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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名稱:[人妻熟女]愛情支票 (1-10)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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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桑伶絲很慘,上工第一天就被老闆炒鱿魚,不過班上有個人比她還要慘,那
就是從頭到尾看她不順眼的蘇麗晶,她慘到寫情書給人家還被

  退貨。

  季紗紗很同情蘇麗晶,也怕她一哭二鬧三上吊,所以成天兩人形影不離。

  不過話說回來,誰教蘇麗晶不自量力,要寫情書給班上的體育股長兼T大籃
球校隊隊長張子豪呢!就算沒有一表人才,他也是個黑馬王子,

  追他的啦啦隊女生一拖拉庫,但他偏偏誰也不理,全校同學都知道他的目標
是桑伶絲。

  那種人怎麽可能會看上蘇麗晶這種……呃,太惡毒也沒意思,總而言之,蘇
麗晶和季紗紗一樣,都是那種連寄張卡片都會被人譏諷是好人

  卡,就是「心好,但長得不夠好」那種啦!

  人就是這樣,有一好,沒兩好,能落個心好就不錯了!季紗紗安慰她,她卻
聽不進去。

  「桑伶絲最會招蜂引蝶!張子豪被她勾得魂都沒了,堂堂籃球校隊隊長,三
番兩次去找桑伶絲單挑,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還高興得手舞

  足蹈,真是丟死人了!「蘇麗晶一臉憤恨不平。

  是喔、是喔!她真記得「丟人」兩個字怎麽寫嗎?季紗紗心想。

  「季紗紗,你那是什麽表情?」

  「沒有啦!」季紗紗連忙陪笑。

  「你不覺得張子豪那樣很丟人嗎?」

  季紗紗摸摸鼻子,「我覺得他還滿癡情的。」

  「你太單純了啦!」那個死張子豪,不但退回她的情書,還假裝沒這回事,
蘇麗晶想起來就覺得牙癢癢的。「人家不是說物以類聚嗎?我

  覺得張子豪一定是腦袋短路,才會喜歡桑伶絲那種怪人。「

  「不喜歡桑伶絲的男生才叫怪吧?」季紗紗不自覺替桑伶絲講話。

  「奇怪,你到底是想安慰我,還是專門跟我唱反調?」蘇麗晶氣呼呼的叉腰。
原本還想繼續發作,結果眼神一閃,手竟然放下了。

  季紗紗被她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一頭霧水。「蘇麗晶,你又在看什麽啊?」

  「左後方一百二十度方向!」蘇麗晶小聲地說:「有帥哥跟蹤我們。」

  「什麽?」季紗紗狐疑的回頭。

  哪來的大帥哥……根本就是從電影裏的沙灘上走出來的男主角。

  男主角穿了一件黑色無袖緊身T恤,黑色低腰牛仔褲,全身肌肉線條清晰勻
稱到足以讓人臉紅心跳的地步,更讓人想要尖叫的是他的臉,簡

  直就像雕刻出來的,鼻梁又挺又直,嘴唇厚實,兩頰線條則有棱有角,散發
出陽剛氣息……

  「你看,我沒說錯吧?!張子豪算什麽!」蘇麗晶吞了一下口水。「這才叫
男人!」

  這人也太會見異思遷了吧!

  「可是他戴著墨鏡,搞不好有鬥雞眼!」如果老天爺再給他一雙迷人的眼睛,
那就太不公平了。季紗紗喘著氣轉回頭,至今不敢相信世界

  上有這麽完美的男人。

  「怎麽可能?!你不要汙蔑我的大帥哥!」蘇麗晶斜觑著那名男子的動態。
他好像也發現她在看他了。「怎麽辦?怎麽辦?他好像一直在

  看我。「興奮得快要暈倒。

  「你不要亂講。」話雖如此說,季紗紗也感覺到不對勁,那個男人好像走在
她們後面有一段時間了。

  「怎麽辦?」蘇麗晶緊張得手掌都冒汗,「萬一他過來跟我告白的話,我要
怎麽辦?

  「涼拌炒雞蛋啦!什麽怎麽辦?!」天底下哪有這麽好康的事?就算有,應
該也輪不到她吧!

  「怎麽辦?」蘇麗晶最擅長作白日夢,不然也不會笨到寫情書給張子豪。
「那男人走路的姿勢優雅得像黑豹,如果他一下子過來把我撲倒

  怎麽辦?怎麽辦?「

  季紗紗瞪大了眼。她怎麽知道怎麽辦啊?她也緊張得心髒都快跳出喉嚨。

  幾秒之後,一身勁裝的男子已經超越並且站在她們眼前。

  他就算戴著墨鏡,一雙眼眸也能放電似的,而且一開口,連聲音也是一百分,
百分之百男人中的男人。

  「請問,你們知道桑伶絲在哪裏嗎?」他說。

  桑……什麽?蘇麗晶瞪大眼睛,露出失智的表情。

  弄了半天,他跟蹤她們的目的竟是爲了桑伶絲!

  「你們知道哪裏可以找到桑伶絲嗎?」男人又問了一次。

  「搞什麽飛機?!誰會知道那個怪胎在哪裏啊!」蘇麗晶簡直不爽到想揍人。

  她咬牙切齒、握緊雙拳、蓄勢待發的模樣,連季紗紗看了都臉紅。她怎麽會
有這種虛張聲勢的笨蛋姊妹淘?她連忙拉住蘇麗晶,可不想跟

  她一起鬧笑話。

  「我隻是猜想啦,我跟她也不熟,但她有可能在圖書館,不然就是在系辦公
室附近。」

  季紗紗曾經在圖書館碰過桑伶絲幾次,每次都看見她用圖書館的電腦打報告,
她還看過她趴在系辦公室外面的布告欄前,不知道抄抄寫寫

  些什麽東西。

  「桑伶絲平常不太跟同學來往,下了課就不見蹤影,所以除了圖書館和系辦
公室之外,我也不知道她會在哪裏,我連在學生餐廳都不曾碰

  到過她……「

  「是啦、是啦!我早說過桑伶絲是仙女下凡,仙女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蘇
麗晶很不耐煩的打斷季紗紗的話,一邊拖著她離開,一邊嚷著

  :「很抱歉,我們跟那種仙女不一樣,我們的肚子會餓,嘴巴也會渴,我們
要去解決民生問題了。」

  雷凜然原本還有些問題想問,但其中一個女孩卻擺出很難看的嘴臉,她的牙
齒有點暴,臉型太長,看上去有點像馬,而且是一匹脾氣暴躁

  、隨時可能踢人一腳的馬。

  被馬踹到之前,他連忙走開。

  他在學校裏繞來繞去,結果還真的在英文系辦公室外面發現了桑伶絲的行蹤。

  她穿著一條泛白的牛仔褲,身上的廉價T恤起了一些毛球,正趴在布告欄前
面,一邊看一邊低頭抄寫,一副很正常的模樣……好像沒那個「

  馬臉「說的那麽糟。

  天曉得!他不是明明也很討厭她嗎?

  當然是,要不是老媽對他下了最後通牒,他才懶得來找這種人呢!

  雷凜然大搖大擺的走到桑伶絲身後,站了好一會兒,她卻毫無警覺。

  天氣太熱了,她用橡皮筋把一頭鬈發紮在腦後,露出一截頸部肌膚,她的脖
子細到他用一隻手就可以捏斷,還有她的肩膀小得像隻小鳥,

  裹在T恤裏的腰肢看起來不堪盈握。

  怎麽會有人瘦成這樣?

  跟貝貝湊在一起的話,簡直像對苦情姊妹花。

  搞什麽?她也在減肥嗎?像黎夢薇一樣,花大把鈔票買減肥食品,上塑身中
心,把自己整得要死不活的,這樣叫快樂?

  桑伶絲專注的盯著布告欄,仔細搜尋所有可能的工讀機會,連氣溫飙到三十
度都沒感覺。最近家教需求量明顯少了很多,所以她連早餐店

  助手、涮涮鍋外場……全都抄進筆記簿裏。

  她抄得非常專心,渾然不覺身後有任何異樣的動靜。等她抄寫完了,轉過身,
卻一頭撞上一堵結實的銅牆鐵壁。

  「哎喲!」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額頭上的傷口還有點發炎,現在這麽一撞,簡直就是
「血」上加霜,她揉揉額頭,痛到幾乎昏厥過去。

  好半晌,桑伶絲擡起昏沈的腦袋,揉揉眼睛,還以爲自己餓得意識不清了。

  這個男人……好眼熟,像是羅素克洛?

  「好久不見。」

  羅素克洛竟會用中文打招呼?她搖搖頭,一定是額頭上的傷,加上饑餓,把
她弄得神智不清,産生幻聽和幻覺了。

  「記憶力這麽差,怎麽當家教啊?」雷凜然摘下墨鏡,一雙狹長黝黑的眼睛
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她驚跳起來。「你以爲自己是羅素克洛啊!」簡直是辱沒了她心目中的偶像。
人家羅素克洛一身皮衣皮褲看起來帥勁十足,他卻是招搖過

  市。

  「最招搖的打扮,也是最安全的打扮。」若不是因爲這身打扮,他哪能這樣
大搖大擺走在學校而不被認出來?

  「你根本就是無可救藥的自戀狂!」她嘀咕一聲。

  「看得出貴校欣賞我的人還不少。」他突然來個免費秋波大放送,逗得幾個
經過的女孩臉紅心跳。

  真是不檢點到了極點!她鄙夷的看著他,就算他的外表看起來跟大學生差不
多,但終究是有婦之夫,竟然明目張膽跑到大來勾引無知少女!還有……

  他站在她背後多久了?

  「在找工作啊?」

  他的樣子看起來賊賊的,像是偷看到她考卷答案的作弊生。

  「不用你管!」明知故問的家夥,他一定把她抄的那些工作都看光了。看他
長得一副人高馬大的樣子,骨子裏卻是卑鄙無恥的小人。

  「最近經濟不太景氣,工作很難找喔!」他對她咧咧嘴,露出無辜的笑。知
道她沒找到工作,他突然感到一陣輕松。

  那是什麽奇怪心態?

  「不甘你的事!」桑伶絲越過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喂,等一下!我話還沒說完,你敢走,給我試試看!」這個臭女人,竟敢
挑釁他!

  她一無所有,就是膽子特別大!

  「別浪費時間了,你留著說給自己聽吧!」何況他一開口,準沒好話,她迳
自低頭往前走。

  但是他像不散的陰魂緊緊跟著她。

  她往左,他跟著往左;她轉右,他跟著轉向右。

  終于,她受不了了,拔足狂奔,想擺脫他的跟隨。

  他不由得邁開腳步,加緊追趕著她。

  這一生,他還沒有這樣追過女人,向來隻有女人追著他跑。

  黎夢薇「追上」他那年,他才二十六歲。

  他不愛她,他沒有愛過任何女人!女人對他而言從來隻是功成名就之外的附
屬品。但她懷了他的孩子,娶她隻是爲了負起責任,但他跟她

  處不來,她跟老媽更處不來。

  他還記得貝貝剛出生,老媽整天在廚房裏忙東忙西炖煮補品,想替她坐月子,
但老媽的好心全被當成了驢肝肺,她完全不領情,背地裏把

  老媽用心熬煮出來的東西全往垃圾桶裏倒。

  「拜托,整天叫我吃東西,你媽把我當母豬啊!」她扁著嘴,一臉不屑的在
他面前吐苦水。

  「媽媽因爲高興你替她生了個漂亮的小孫女,所以才這麽費心的幫你補身體。」
剛開始他還會捺著性子對她好言相勸,但她根本聽不進去。

  爲了維持第一名模的魔鬼身材,她可以連續一個禮拜隻吃喝白開水,外加吞
服一大堆不知名的藥丸,害得貝貝也跟著不敢吃飯,小小年紀

  就學會把吃東西當成罪過。

  漸漸的,母親變得愈來愈沈默,貝貝變得愈來愈瘦弱,這一切都是黎夢薇的
錯!他試圖跟她溝通,但她沒興趣,除了流行時尚、名牌精品

  、珠寶鑽石,她對什麽都沒興趣。

  他知道她很美麗,但他無法愛她,她像個美麗的玩具,內在卻是空洞的。

  有時她會纏著他,用她美麗的身體引誘他,他拒絕她的索歡,結果換來她潑
婦般的尖叫。

  「我就知道,你不愛我……很快的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是我黎夢薇在『追』
你,以後我拿什麽臉見人?!」

  她追他,又不願意被外人知道,于是她把家裏弄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弄
到老媽苦惱,傭人嚇跑,連他的臉也被抓花。

  他知道她苦,但他不能愛上她也苦。這樣的結合,誰都不好過!

  不過,幸好他離婚了。

  否則怎麽能光明正大的「追」另一個女人呢?

  不過要追上桑伶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向來是比賽的常勝軍。不但跑得快,
耐力與爆發力也非常驚人,別說女生望塵莫及,男生也沒幾

  個是她的對手。

  但她跑了半天,竟始終擺脫不了雷凜然。有好幾次她幾乎感覺到他快要超越
她了,下一刻他突然又落後她一步。

  這個家夥是不是故意想整她?

  他穿得那副怪模怪樣追在她後面跑,一路上已經引起不少人的側目,甚至有
人在竊竊私語。

  「你看,那個男生好帥。」

  帥?他一開口保管跌破所有人的眼鏡,惡毒無敵!

  「體格好棒,是體育系的吧?」

  四肢發達者,頭腦一定簡單!豬都比他可愛!

  「他們兩人你追我跑,是在演偶像劇喔!」

  什麽偶像劇?她跟他之間根本就是一場嘔吐劇!

  「咦?他追的那個是英文系的怪人桑伶絲耶!」

  咳……怎麽焦點轉到她這裏來了?看來她得一鼓作氣擺脫他,找地方避避風
頭才行。

  突然,她拐了個彎,往圖書館跑去。中午時分,大多數人都到餐廳,很少人
會來往這裏來。她加速狂奔,原本想甩開他,但他跟著急轉彎

  ,三兩步就趕上,抓住她。

  她回頭,猛然和他的視線撞個正著,她像觸電一樣,心髒受到壓迫,呼吸一
瞬間變得極爲混亂。

  她沒跟男人牽過手,不知道原來男人的手是會電人的,又燙又熱。

  「放開我!」她拚命甩動手。

  「你答應不逃跑,我才放開。」他故意用拇指在她柔嫩的手腕肌膚上畫一圈。

  「你再不放手,我要叫了。」她沒必要跟他談條件。沒人可以承諾任何事,
他不就是活脫脫毀約背信的小人代表!

  「很好,我一向最喜歡聽女人叫了。」

  「你……」可惡透頂,她恨不得撕爛他的臉,但神色一轉,「我不會跑。」
就算她有逃跑的念頭,也力不從心了。

  他望著她,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嘴唇過度蒼白。現在的女孩都是這樣的嗎?
拚命節食把自己瘦成皮包骨?他明明最痛恨減肥這種事,但他

  握著她的時候,不但絲毫不覺得厭惡,反而有種心痛和不舍。

  猶豫了一下,他終于松開了她,掌心一片空虛,心情也有幾分失落。

  他不想放開她,基于一些他自己也想不透的理由。

  從來沒有女人給過他這種感覺。

  他突然放手讓她重獲自由,結果她卻頭昏眼花站不穩腳步,連忙扶在樹幹上,
彎著腰,不停喘氣。

  「你還好吧?」他問。

  「我很『壞』!」她不假辭色的說。

  誰要他來假惺惺!敬謝不敏!她已經「壞」到連續一個禮拜都喝白開水充當
早餐與午餐,晚餐能有兩片白吐司啃就該感激涕零。現在她一

  臉倔強,肚皮卻很不爭氣的發出咕噜聲。

  「你餓了吧?我請你吃飯。」他倒幹脆。

  她額頭上的傷口裂開,汗水滲入傷口,夾雜著血水,看得他心驚膽戰。他錯
了,不該貪戀她飛奔如蝴蝶般輕盈的身影,他應該早點把她攔

  下來,應該送她去看醫生,不該放任她擦什麽鬼藥膏,也不該故意把她氣跑
……

  她臉紅了,驚訝他竟然沒有乘機取笑她。

  「不用了,我在減肥。」她隨便找了個借口。

  他像是挨了一記悶棍。對了,她減肥、她昏倒,全都是她自作自受,根本不
甘他的事。

  「你究竟有何貴事?」她的聲音大了點,企圖掩蓋肚子不爭氣的叫聲。

  「我來……跟你道歉。」雷凜然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口氣非常僵硬,破天
荒在女人面前這樣低聲下氣。

  「什麽?」桑伶絲愣了一下。她沒聽錯吧?

  「那天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他吸了口氣。

  「哪一天?」是她應征的那天,還是去報到的那天?說她小鼻子小眼睛也好,
她到現在可都沒忘記他兩度盛氣淩人的嘴臉。

  「就是……」他沒想到她會來這麽一招,頭一次在女人面前顯得不知所措,
「都算我不對。」

  「什麽叫都算你不對?本來就都是你不對!」哪有人道歉道得這樣心不甘情
不願的?!桑伶絲忍不住又跟他計較起來。

  「是。」他一咬牙,「都是我不對!」

  「算了。」她終于放棄了跟他斤斤計較。「我的態度也不好。」

  說實話,他有一張天生不適合說抱歉的臉,他那麽大的個子說「都是我不對」
的樣子,還真讓人有點別扭和不忍心。她原本就不是小心眼

  的女孩,也習慣了別人的批評,而且從不和人爭辯,但她在他面前也逞了好
幾次的口舌之快,算反常了。

  畢竟,她也激怒過他。

  況且怎麽說人家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WINNER的總裁,天生
的贏家。而這個「贏家」跑來不會就是爲了跟她認錯這麽簡單吧?

  「我來請你當貝貝的家庭教師。」

  「你還是另請高明吧!」何況她一點也不高明。

  「你願意再考慮一下嗎?」雷凜然不死心的問。

  這又是另一個詭計嗎??她原諒了他之前的所作所爲,但不代表她還會笨到
再被他耍弄一次。她已經嘗過苦頭了。

  「我無法勝任這份工作。」

  她完全不考慮,誰會拿同樣的磚頭砸自己的腳兩次呢?再何況,貝貝也不喜
歡她。

  從她拒絕他的那一天起,日子開始很不安甯。

  左看右看,他怎麽也不像那種死皮賴臉的人,但他卻在T大校園裏神出鬼沒,
不管她在哪裏上課,他就是能神通廣大的追蹤到她。

  她坐在教室裏,稍微一個不慎,就會發現他在教室外晃蕩的身影。

  「桑伶絲,那個很帥的男生又來找你了。」季紗紗對她咬耳朵。

  「他跟我沒關系啦!」她刻意低著頭,忽視他的存在。

  「你不認識他喔?」季紗紗突然花容失色,「可是前幾天我不但告訴他去哪
裏找你,後來還把我們這學期的功課表都給他了。」

  「真是謝謝你喔!」真相終于大白,她還以爲他身上裝了雷達追蹤器。

  或許是因爲常常坐在桑伶絲旁邊的緣故,季紗紗漸漸比較敢跟她說話,也發
現她並沒有大家所說的那麽驕傲。而且有那麽帥的男生在等她

  ,她卻不爲所動,看起來也是屬于神經大條那一型。

  「你真的不認識他喔?」季紗紗追問。

  「見過面,但不熟啦!」隻知道他是毒舌派。

  「真的?!他念哪一系?」季紗紗很好奇。

  「大概是機電工程之類的。」她胡亂推測,但那至少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雷凜然現在都幾歲了啊?三十二?三十三?老哥裝帥哥,已婚

  卻不戴婚戒,誰知道他是何居心?

  「他看起來好像很喜歡你,你都不心動喔?」她總覺得像桑伶絲這種女生不
去談戀愛,簡直是暴殄天物。

  「他很會裝啦!」裝得全世界的人都以爲他喜歡她哩!真是天大的誤會!她
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誰理他啊!「我還情願去打工。」

  「你很缺錢喔?」

  「嗯。」她下意識在筆記簿上亂畫。

  季紗紗卻是見怪不怪了,因爲她還見過更怪的。

  有一天中午,她經過圖書館,竟然看到桑伶絲站在圖書館外的飲水機前,拚
命喝水,她沒有叫她,隻是在一旁偷偷看著,結果看見桑伶絲

  將六百西西的寶特瓶裝滿水,喝完一瓶又裝了一瓶,季紗紗看得目瞪口呆,
她竟然連灌了兩瓶水,然後……掉頭又進了圖書館。

  難怪她不用吃飯!看她那樣喝,連她也飽了。

  「喂……」季紗紗叫她一聲,但聲音大了點,引起教授的注意,于是她改用
手寫的。

  「咦?」桑伶絲偏頭,狐疑的看她一眼。頭一次有女孩跟她玩傳紙條的遊戲,
通常隻有男生來這一套,不過那些情書紙條,桑伶絲連看都

  沒看就丟進垃圾桶。季紗紗傳來的紙條卻讓她心裏暖暖的。

  桑伶絲,我舅舅在開店,那裏缺人,你有沒有興趣?

  桑伶絲的眼睛亮了起來。

  做什麽的?

  高級俱樂部。

  兩人有來有往,像在玩遊戲一樣。

  桑伶絲一看,眼神頓時黯淡了下來。該不會是像路上經常有人來搭讪的那種
怪叔叔的店吧?什麽輕輕松松,月入數十萬之類的。

  謝了,我比較適合當水泥工。

  她不夠世故、不夠圓滑、說不出好聽話,隻會惹人家生氣,她不想害季紗紗
舅舅的俱樂部關門大吉。

  拜托!怎麽有人這麽死腦筋啊!又不是要她去賣身,隻不過穿得漂漂亮亮、
轉來轉去、端端酒而已。真缺錢的時候,她也會去舅舅那裏轉

  一轉,就當賺零用錢。

  我舅那間俱樂部出入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上流社會人士,不是一般亂七八糟的
那種啦!

  至少這點她敢打包票,她去過幾次,還曾經心存僥幸,想看看能不能釣到一
個金龜婿。

  不幸的是,那些人顯然對她興趣缺缺,就連舅也說,要不是看在她是他外甥
女的份上,他連雇她去刷馬桶都不願意呢!這個死舅,還真敢

  說……實話!就一個特種行業分子,他堪稱是個正直的奇葩。

  他經營MOONRIVER俱樂部超過二十年,手下有不少女孩,環肥燕瘦,
濃豔的、清純的,一應俱全。他很有本事,就是能把女孩們帶得服服

  帖帖,在他底下工作的小姐絕對不會跳槽,要嘛就是遇到大老闆金盆洗手,
要嘛就是在舅那裏待一輩子,做到退休爲止。就算有誰的行情真的

  差到不行,他還會想辦法幫她弄點退休金。

  我舅不會害人的啦!

  還是一句:敬謝不敏!

  桑伶絲不是自命清高,而是她太了解自己,真要做得來,她八百年前就下海
了,何必苦撐到現在?!但是她太直,直到一句打屁哈拉都學

  不會,直到大家莫名其妙覺得她跩. 她哪裏跩了?她根本什麽都不是,隻是
個快要被生活壓垮的可憐鬼!

  不過……她想了一下,又寫了幾個字,遞給季紗紗。

  還是朋友?

  季紗紗的眼眶泛紅。桑伶絲竟然當她是朋友!桑伶絲不是怪,隻是太直,直
來直往的人最容易得罪別人,但這樣的人,會是值得交往的朋

  友。于是她不假思索,飛快的回她一張紙條。

  隨時兩肋插刀!

  桑伶絲笑了,把紙條塞進口袋裏。

  但她的好心情沒能持續太久,因爲擡起頭,那抹高大的身影仍像一大片烏雲
籠罩在門口。

  爲了徹底擺脫雷凜然那個跟蹤狂,桑伶絲決定接下來的幾堂課都不上了。她
跑到圖書館去上網,聚精會神在網路上搜尋了一會兒,果然又

  找到幾個工作機會,其中有一家早餐店就在她住處的那條巷子……

  突然,一道暗影又竄過來。

  連頭都沒回,她就知道來者何人。

  真可惡,他連她跷課跑來這裏都有辦法找到。

  她不理他,繼續移動滑鼠。

  「在早餐店工作很辛苦喔,早上五點就要起床。」他堂而皇之的發表他的高
見。

  「誰管你幾點起床?!」他這個大老闆就算跷班摸魚也沒人敢管!她像見了
鬼似的扔下電腦就往外跑,結果發現自己哪裏都去不了,索性

  抓了本詩集跑進女廁所,至少這裏是男賓止步。

  但她讀了半天,卻一個字也沒記在心上。

  那個討厭的家夥應該已經走了吧?

  她拎著詩集走出廁所,左右張望了一下,一時沒發現他的身影,沒來由的感
到一陣失落感。

  奇怪,她失落了什麽?

  「在找我嗎?」

  「鬼才找你!」她自己就是那個鬼!

  她失落了一顆平靜的心。

  校門口不知爲何擠滿了人,盛況空前,簡直可以媲美偶像明星辦簽名會的現
場。

  好不容易殺出重圍,桑伶絲探頭一看,簡直氣瘋了!

  是那個穿著緊身T恤、低腰牛仔褲,綁了一條藍色頭巾的假羅素克洛!他一
派潇灑的跨坐在一輛重型機車上,大家爲了爭睹他的風采,一時

  之間竟把校門口擠得水洩不通。

  這個人,存心把T大女生全都迷倒才甘心嗎?真懷疑他是不是穿西裝打領帶
辦公室坐久了嫌無聊,還是跟老婆吵架吵煩了!

  簡直是瘋子!看看他的樣子,她都替他臉紅。

  也好,這場騷動正好掩護她安全的離開現場。

  她正想從人潮邊緣偷溜,沒想到他可惡到了極點,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面大叫
──

  「桑伶絲,要去哪裏?我送你!」

  老天!她不認識他!她不認識他!

  她低著頭拚命往前走,耳邊卻響起轟隆隆的引擎聲,不到幾秒,雷凜然就騎
著重型機車橫在她前面。

  現場鴉雀無聲,她活生生成了箭靶,女生們銳利的目光全都刺向了她。

  老天!她快被萬箭穿心了啦。

  「走開啦!」她惱怒但小聲的說:「你不走開的話,我就在這裏大叫你是雷
凜然!」讓大家知道堂堂WINNER投顧公司的總裁,竟然跷班在

  這裏胡鬧。

  「你健忘的毛病又犯了!」雷凜然不在意的扯動嘴角,狀似無賴的說:「我
記得已經告訴過你,我最喜歡聽女人叫了。」

  叫叫叫,叫你個大頭鬼!她急得想跳腳。

  「上來吧!還是你想留在這裏讓大家評頭論足?」他遞了頂安全帽給她。

  情勢不太對,眼見圍觀的同學愈來愈多,她隻好硬著頭皮接過安全帽戴上,
然後跨坐在他身後。

  「坐穩了!」他戴上另一頂安全帽,催動油門,機車像箭一樣飛了出去。

  她連忙抓住他的肩膀。真可惡,他想害她掉下去啊!

  他騎了一會兒,突然把她的手抓下來,繞到他的腰上。

  她忍不住掙紮。這種姿勢多丟人,好像她從背後抱著他。

  「別放手,你抓著我的肩膀,會害我失去平衡。」他一手控制機車龍頭,一
手把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胸腹間。

  有那麽嚴重嗎?她吞了口口水,雙手卻僵在那裏,不敢再亂動。他的胸膛硬
如鋼鐵,他寬闊的背脊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不得不承認,他實在高大英挺。

  真討厭,她的心髒竟然狂跳起來。

  他一路狂飙,從頭到尾沒問她一聲要去哪裏。她樂得輕松,省得還得花力氣
跟他吵架。

  但是看著周遭的景緻,她暗暗吃了一驚。

  當機車熄火,停在那家早餐店對面的時候,她不是不說話,而是吃驚得說不
出話。她以前不相信心有靈犀一點通這種事,現在竟然發生了。

  「喂,再不下車,人家就要打烊了。」他脫下安全帽,轉頭對她揚了揚眉,
「不過,如果你想繼續抱著我,我們可以去找一個更好的地方。」

  她連忙松開手,驚慌的跳下車,然後很不淑女的脫下安全帽遞還給他。

  可是她拿得手都酸了,他卻還不接過去。

  「拿去啦!」她兇巴巴的說,對這種人是不用擺好臉色的,雖然隱隱約約覺
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麽。

  「你沒什麽要跟我說的嗎?」他問。

  「騎車小心!」她說。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張大眼睛瞪著她。

  不對喔?她假裝想了想,「一路順風!」

  他的臉色轉青。

  怎麽?他剛剛不是很帥、很神勇,逗得女孩們爲他驚叫連連嗎?怎麽現在看
起來好像生病了?

  「你……」他握著機車龍頭的手在發抖。

  他想要什麽?跟他說謝謝喔?門都沒有!就當她沒家教、沒風度好了,就算
她原本真有那麽一點感謝之意,也被他那不正經的惡毒話趕跑

  了。她真要開口道謝,搞不好他還以爲她想跟他去那什麽更好的地方呢。

  她才不要自取其辱,她已經受過教訓了,跟這種惡毒的男人沒什麽好說的。

  別以爲勉強搭他一趟順風車,她就會對他感激涕零。

  簡直是莫名其妙!

  對了,就是這四個字,真是太貼切不過了。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他莫名其妙的雇用了她,又莫名其妙的害她丟了工作,接
著又莫名其妙的追著她跑,莫名其妙的把她載到這裏來……這

  麽多的莫名其妙,弄得她好像也有點莫名其妙了。

  老天,一定是太陽太大了,今年夏天實在太熱,熱得她真的有些怪怪的。

  她甩甩頭,甩掉莫名其妙的感覺,重重的把安全帽放在他的機車後座上,然
後頭也不回的跨過街道,走進那家門口還貼著「征人啓事」的

  早餐店。

  過了中午時分,早餐店裏沒半個客人,老闆娘正在清洗爐台、收拾桌椅,見
到她,連忙擦了擦手,語帶抱歉的說:「不好意思,我們已經

  打烊了。「

  「我知道……」桑伶絲連忙搖手,澄清自己的來意,「我是來應征助手的。」

  阿娘喂!老闆娘暗叫一聲,這麽個細皮嫩肉的女孩子,她懷疑她連蛋都打不
破。

  「我會啦!」桑伶絲從老闆娘的臉色猜出她在想什麽。「真的,我連米都扛
得動。」

  「真的嗎?」老闆娘嘴裏咕咕哝哝,忍不住又上下打量她。她的衣服是破了
點,牛仔褲刷得都白了,但現在的孩子不就是這樣嗎?沒事在

  衣服上剪幾個洞,看起來破爛的牛仔褲其實一條要好幾千元,之前才剛跑掉
的助手就是這樣,花錢很行,做起事來卻拖拖拉拉。

  而且她的手看起來白皙無瑕,根本是一雙不曾做過家事的手。

  「歹勢啦!我已經找到適合的員工了。」老闆娘給了她一個軟釘子碰,接著
就不再理她,繼續手邊的工作。

  「老闆娘……我來幫忙。」既然說的沒用,她幹脆付諸行動,幫老闆娘洗洗
杯盤,來證明自己的工作能力。

  「哎喲,不要啦!」老闆娘搶走她手中的杯子,「像你這種大小姐,我實在
是請不起啦!」

  「老闆娘,我不是什麽大小姐……」

  「歹勢,我要關鐵門了,請你出去!」老闆娘強行把她推了出去,然後拉下
鐵門。

  是不是大小姐,她一看就知道。

               正文第四章

  衰運當頭,倒楣事擋都擋不住!桑伶絲真不敢相信她連去應征早餐店助手都
被拒絕。

  她失魂落魄的離開店家,像隻無頭蒼蠅似的走進馬路上。太陽很毒辣,曬得
她眼睛幾乎睜不開,她的腳步有點踉跄,一點一點往路中間走

  去,她卻渾然不覺。

  一輛貨車駛過,差點撞上了她,有人急忙上前拉她一把,兩人雙雙跌坐在路
邊。

  「找死啊!」貨車司機猛按喇叭,把頭伸出窗外對她咆哮,然後揚長而去,
揚起漫天煙塵。

  「你沒受傷吧?」雷凜然拉她站起來,彎腰拍掉她牛仔褲上的塵土。

  她擡起眸子,茫然的看著他。

  又是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他怎麽……還沒有走開啊?

  「走開!」她張大眼睛,遊魂似的對他說。

  她覺得自己全身關節松脫,像一個瀕臨報廢的機器娃娃。真可怕,她已經撐
了這麽久,隻要再撐一年半載,等她畢業拿到文憑,不怕找不

  到更好的工作,不怕賺不到更多的錢,不怕還不清那些債務……

  可是,她好像已經撐不下去,光是眼前這一關,她就過不了了。如果繳不出
房租、籌不出生活費……

  如果剛剛他不要拉住她,這樣就一了百了,可以不用再承受那些如果,那該
有多輕松啊!

  都是他!他怎麽還不走啊?!這個可惡又莫名其妙的男人,他又想來嘲笑她、
奚落她?他想繼續落井下石嗎?

  他掏出手帕替她擦汗,她卻一把揮開了他。

  「走開!」她渾身尖銳,像個刺猬。

  他凝望她好一會兒,她蒼白而倔強的臉又在他心裏掀起一波波漣漪。

  「跟我回去。」

  「誰要你同情啊!」她情願倒在路邊,也不願意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尤其是
雷凜然!

  是他把她變得虛弱,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桑伶絲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從來不想依賴誰,但剛剛坐在機車後座的時候,
看著他寬闊的背部,突然覺得好累,有好幾次想把頭靠上去歇

  一歇……

  她害怕這種感覺!她真怕!

  她不跟同學交往,沒錢參加各種活動,從不逛街,沒唱過KTV,她不需要
被人了解,不在乎人家說她古怪,當然更不需要同情,不需要依靠

  任何人。隻要再給她一點點時間,她會找到方法活下去!她隻是有點累了,
沒有力氣跟他周旋。

  「你哪裏值得同情了?」他才不同情她,隻是有點心痛。

  「那就走開!」她咬牙,開始慢慢往前移動腳步。

  這是她的人生,即使舉步維艱,仍得往前走。

  「還是你害怕了、退卻了?」他故意說話激她。

  「隨你怎麽說!」若是在意別人的眼光,她早就不用活了。

  「你連一個小女孩都駕馭不了?」

  她頓住腳步,不一會兒,又繼續往前走。

  「原來你也沒什麽了不起。」

  她的確卑微,如同路邊的野草,誰都能踐踏。

  「原來一個小小的貝貝就能把你擊垮。」

  她沒有被貝貝擊垮,但貝貝不需要她,她甚至不願意跟她說話。

  「你不是伶牙俐齒到絲絲入扣的桑伶絲嗎?怎麽?舌頭被貓吃掉了?」雷凜
然故意咄咄逼人。

  她被吃掉的不隻是舌頭,連她的心也空了。

  眼見她遊魂似的愈走愈遠,雷凜然突然惱火起來。他真恨自己不中用!

  「你以爲你是誰?劉備三顧茅廬都能請出諸葛亮,我雷凜然三顧、四顧、五
顧T大,你卻想要一走了之?!」

  終于,她停下腳步,歪著頭,若有所思,幾秒之後她開口了,「我不是諸葛
亮,你『顧』錯人了。」

  她長這麽大,窮歸窮、苦歸苦,但還沒騙過人,事到如今,好歹讓她有個把
話說清楚的機會。

  「我不會彈琴、不會下棋、不會插花、不會畫畫,總而言之,琴棋書畫我樣
樣不通,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沒有回頭,她平靜的說:「

  雷總裁三番兩次來學校找我,算是擡舉我了,真的,你讓我受寵若驚。「

  說完,她把手插進褲袋,邁步往前走。

  他蓦然覺察到她這一走的嚴重性。

  「桑伶絲!」

  她理都不理。

  「桑伶絲!」

  她仍然繼續往前走。

  「我媽生病了!」他大叫一聲。

  終于震住了她的腳步。

  桑伶絲拗不過良心,終于還是乖乖的跨坐機車後座,回到雷家探望雷奶奶。

  進入雷家大門,她在玄關換拖鞋,便隱約聽見一種奇怪的聲音。

  「三條!」

  有人在打麻將?

  「碰!」

  咦?聽起來好像是雷奶奶的聲音?

  「五筒!」

  「我碰!」

  「哎喲,雷太太今天的運氣還真好!」

  「哪裏、哪裏……都是托大家的福。」

  雷奶奶不是生病了嗎?怎麽還能「碰」得這樣朝氣蓬勃?

  「大概是有人來探病吧?」

  探病兼打牌?

  雷凜然對她聳聳肩,表情卻顯得有點怪怪的,接下來又搶著走在她前面,預
告什麽似的大叫:「我回來了!」

  「那麽大聲幹嘛?!好運都被你嚇跑了。」雷奶奶沒好氣的說,低頭看牌,
壓根不想看他一眼。

  他尴尬不已,對其他長輩點了點頭。「各位阿姨好。」沒想到當著一堆老朋
友的面,老媽還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他,不過阿姨們倒很賞臉。

  「雷太太真好命,你家阿凜真是愈來愈帥,愈來愈有男人味啰!」

  但老媽的這些朋友全都大而化之,說話毫無尺度,每次開口,都讓他頭皮發
麻。

  「阿凜,你應該沒忘記邱阿姨吧?我以前還幫你換過尿布。」

  雷凜然的臉都綠了。包尿布的事可以別提了吧?尤其當他身後還跟著桑伶絲
的時候。

  「還有我,我是王媽媽啦,我好久沒來你家,對了,你後面那個就是你的老
婆吧?」王媽媽說。

  「是啊、是啊……聽說你娶了台灣第一名模,我們常常叫你媽有空帶她出來
跟我們吃吃飯,但是你媽老是說媳婦沒空,害我們都好失望。」張媽媽也來湊熱
鬧。

  一直悶不吭聲的雷奶奶終于擡起頭,看著他……後面的那雙拖鞋。

  「對啊,我兒子也是黎夢薇的粉絲,如果第一名模可以幫我簽個名的話,我
兒子一定會高興得昏倒。」

  才怪!頭一個昏倒的應該是藏在他後面的桑伶絲才對!她嚇得臉都白了。

  「阿凜,怎麽我們說了半天,你老婆還是藏在後面?是不是瞧不起人啊?」
張媽媽一向心直口快。

  事到臨頭,竟然沒有人肯跳出來替她說句話!她根本不是什麽第一名模,更
沒那個「福氣」當雷凜然的老婆,她隻是單純的想來探望「生

  病「的雷奶奶,而那些阿姨的口氣已經壞到想吃人!她隻好硬著頭皮,站出
來自清。

  「哎喲,雷太太,你媳婦怎麽瘦得像跟竹竿?」邱阿姨突然大叫。

  「雷太太,你苦毒媳婦喔?」張媽媽搖搖頭。

  「你媳婦沒化妝,看起來怎麽像未成年少女一樣幼齒?」王媽媽對她評頭論
足。

  「對不起,我不是……」

  阿姨們一下子打斷她的辯白。

  「我們知道你不是故意擺架子不出來,隻是太害羞了。」

  「對啊,沒想到你沒化妝看起來這麽年輕。」

  「氣質真好,我以前還以爲你很妖豔呢。」

  「是啦,沒化妝比較漂亮。」

  「不過太瘦了,女人家還是要有點肉比較好,這樣男人抱起來比較舒服。」

  扯到哪裏去了?!桑伶絲簡直羞死了,她根本就不是黎夢薇,這些阿桑隻知
道盲目的崇拜偶像,完全分辨不出她和黎夢薇究竟有何不同!

  雷奶奶還不至于老眼昏花,一眼就看出雷凜然背後站的是誰,那樣細細瘦瘦
的一雙足踝,才不是黎夢薇哩!

  「好啦,我現在有事,你們下次再來玩。」再也顧不得朋友情分,她二話不
說就站起來送客。

  「雷太太,你怎麽這樣?你媳婦都還沒幫我們簽名……」

  「你們先回去,過幾天我會請人送一打我媳婦的簽名照到你們家去。」雷奶
奶眉開眼笑的說,將老友們一一推出門外。

  「一定喔!你不要忘記了……」邱阿姨臨走前一再叮咛。

  「好啦、好啦,知道了。」

  送走客人,雷奶奶回到客廳,她的心情突然大好,走起路來也顯得格外有精
神。

  「桑老師,真高興又見到你。」雷奶奶拉起她的手,仔細端詳她。這孩子長
得真好,漂亮端正,眉宇之間有股英氣。「不過,比起上次見

  面,你好像又瘦了一圈。「

  「我還好啦!倒是奶奶你……」桑伶絲看了雷凜然一眼,困惑的問:「我聽
說你生病了,所以特地來看看你。」

  「生病?是啊、是啊。」雷奶奶才六十出頭,腦袋還很靈活,連忙咳了幾聲,
聊表配合。

  「奶奶,你還好吧?」桑伶絲連忙拍拍她的背。

  奇怪,奶奶剛剛明明很有精神,還有力氣打牌。

  「還好,我這把年紀偶爾打打牌,還可以預防老年癡呆症。阿凜,你說是不
是啊?」雷奶奶說著偷偷對他使了個眼色。

  「對對對,醫生說打牌也算是一種複健。」雷凜然成功接收到老媽的暗示。
謝天謝地,她總算願意開口跟他說句話了。

  「你肯來看我,應該表示你不生氣了,願意繼續教我們貝貝吧?」雷奶奶問。

  「奶奶,我隻是來看你……」桑伶絲突然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太好了!貝貝一定也很高興。」雷奶奶故意裝蒜。阿凜努力了這麽多天,
她這個老媽至少得在緊要關頭幫他一把。

  這麽好的女孩,要是再讓她跑了,到時候要她去哪裏生一打「媳婦的簽名照」
給那些好朋友啊?

  桑伶絲用眼神向雷凜然求救,希望他開口說句話,卻見他雙手一攤,擺明愛
莫能助。

  「桑老師,你不要怪阿凜。」雷奶奶眼見紙包不住火,連忙解釋,「是我跟
他說,沒把你找回來的話,他就準備提頭來見。」

  沒想到阿凜如此不中用,竟然花了這麽多天,而且還得連哄帶騙,把她這個
老媽拖下水,才把人家帶回來。

  原本還以爲自己兒子的魅力所向披靡,凡是女人皆無法擋,這下可踢到鐵闆
了。

  「阿凜,你還不快去把東西拿過來?!」這個兒子,在桑伶絲面前老是顯得
愣頭愣腦,像個呆子。

  「喔!」雷凜然想起什麽似的,快步離開。

  「我家阿凜外表看起來酷酷的,其實是個好男人。」雷奶奶逮到機會就想在
桑伶絲面前替兒子美言幾句。

  「喔!」桑伶絲紅著臉應了一聲。

  沒多久,他回來了,手裏拎著一張圖畫紙。

  「你看,桑老師,這是我們貝貝畫的。」雷奶奶接過圖畫紙,立刻攤開。

  圖畫裏有小貓、小狗……還有桑伶絲那天貼的蘋果貼紙。

  「你看,還有這個……這是我們貝貝後來畫的,她說畫的是桑老師!小家夥
也很想念你呢!」雷奶奶說。

  原本圖畫紙上那個沒有五官的母親被塗掉了,旁邊多了一個女生,一頭蓬松
的鬈發,眼睛大大的,身穿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

  貝貝明明很討厭她不是嗎?桑伶絲看著圖畫紙,那的確是她沒有錯。

  她低下頭,淚水盈眶。她還以爲自己是個失敗的家庭教師……

  「真抱歉,讓你受委屈了。我們貝貝不是討厭你,她隻是不愛說話,之前那
些老師連十分鍾都待不住,一個個都被她的裝聾作啞嚇跑。你

  是第一個願意留下來,還讓貝貝乖乖畫圖的老師,那天你走了之後,她拿著
那張圖畫紙興奮了半天,不斷念著DOG、CAT,我從來沒有看她那麽

  開心過。「雷奶奶說。

  「貝貝是個早熟的孩子,很多事情都藏在心裏,就算在學校,她也不跟同學
一起玩,總是躲在角落看故事書。」雷凜然補充說明。

  雷依貝和桑伶絲,一個小怪人,一個大怪人,兩個都讓人心疼。

  「你不需要精通琴棋書畫,隻要讓貝貝敞開心房,這一點,我想你應該可以
做得很好。」他說。

  桑伶絲吸吸鼻子,又驚又喜又錯愕,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還有,我們阿凜那天對你的態度也很不好。你會生氣也是人之常情,所以
我要阿凜給你一份正式的聘書,以後他就算心情不好,你也可

  以不用理他。「雷奶奶轉向雷凜然。」阿凜,去拿出來。「

  聘……聘書?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

  雷凜然黑著一張臉,死也不肯把老媽說的那個什麽鬼聘書拿出來。

  「阿凜,我叫你寫的那份聘書呢?」雷奶奶又問一次。

  「媽,你不是鬧著玩吧?」那份老媽押著他寫下的聘書,簡直丟臉丟到太平
洋,他才不要拿出來。他以後還要做人啊!

  「阿凜!」雷奶奶生氣了。

  他臉色僵硬,像個機器人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式兩份的聘書,遞了出去。

  桑伶絲接過,展讀,上面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著──

             家庭教師聘任契約書

  立書人:雷凜然(以下簡稱爲甲方)

  受聘者:桑伶絲(以下簡稱爲乙方)

             聘任條件明列如下

  第一條:聘任時間訂爲兩年,除非約滿,甲方不得以任何理由解聘乙方。

  第二條:甲方每月需付乙方薪水十萬,不得拖延。

  第三條:甲方必須額外支付乙方三節獎金(年終爲月薪之三倍,端午及中秋
爲月薪之一倍)。

  第四條:乙方于任期屆滿之後,可無條件提出無限期續約要求,甲方應無條
件接受,絕無異議,如有違約,甲方得賠償乙方違約金新台幣

  三百萬元整。

  上述條件均爲雙方同意,恐口說無憑,特立本契約書二份,各執一份存執,
以昭信守。

  立約人(甲方):雷凜然

  立約人(乙方):

           中華民國九十五年×月×日

  「如果桑老師沒有什麽不滿意的話,你隻要在立約人乙方下面簽字,這份聘
書就算生效了。」雷奶奶眉開眼笑。

  桑伶絲握著聘書,宛如遭到雷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這是哪門子的完全不
平等條約?好處和便宜都被她一個人占盡了,那個甲方根本是

  個等著掏錢的冤大頭!

  那個冤大頭黑著一張臉,看著老媽硬是拉著人家的手,半脅迫的在聘書上蓋
手印。

  這下可好,這份比馬關條約還要丟人現眼的合約,竟然就此生效了。雷凜然
心裏還真有點……複雜,有點松一口氣,又有點不是滋味,有

  喪權辱國的悲哀,又有丟人現眼的難過,還有……

  要是兩年約滿以後,桑伶絲當真「無條件提出無限期續約要求」,豈不是代
表她一輩子都要賴在他家?

  怎麽這個念頭,聽起來好像……還不賴?

               正文第五章

  轉眼兩個多月過去了,對桑伶絲而言,雷家的工作隻能用「勝任愉快」四個
字來形容。她和雷依貝與雷奶奶相處融洽,簡直就像是一家人

  ,隻有雷凜然有時給她臉色看,但是看在他是個失婚男人的份上,她決定不
跟他計較。

  當然,離婚這件事,也是雷奶奶私底下偷偷告訴她的。

  「就是你上門來應征那天,你走了以後,他們就簽字蓋章了。」雷奶奶歎了
好大一口氣。

  她驚訝得合不攏嘴。難怪那天他的臉色那麽難看。

  奇怪的是,媒體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外界到現在都還以爲雷凜然和黎夢薇
是一對金童玉女哩!

  「阿凜和夢薇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事情鬧到這種地步,他們誰也不願聲張!」

  雷奶奶悄悄的說:「這件事情阿凜私下找人運作過,加上簽字之後,夢薇就
出國了,所以誰也不知道這件事。」

  真的?黎夢薇耶!台灣第一名模耶!他真舍得?

  當然不!他根本還對黎夢薇念念不忘,不然他的臉就不會那麽黑,心情就不
會那麽差,也不會老是看她不順眼了。

  不過,那也沒什麽大不了!全校同學都覺得她怪,她到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
的?!他看她不順眼,她躲遠一點就是了,反正她隻是貝貝的

  家庭教師,用不著照顧他。

  話說回來,那個人見人愛的萬人迷也不希罕她的照顧,不是嗎?

  桑伶絲陪雷依貝寫功課,教她更多英文單字,說故事給她聽,有時候還會陪
她去附近的公園散步。雷依貝雖然仍舊不說話,但是每到說再

  見的時刻,她卻會伸出小手拉拉她的衣角,眉宇間露出一抹堪憐的神態,讓
桑伶絲覺得很不忍心。

  于是,她在雷家愈留愈晚。

  陪雷依貝吃晚餐,幫雷奶奶刷鍋洗碗,甚至還自告奮勇幫雷依貝洗澡。

  她在浴缸裏放了各式各樣玩具,看著雷依貝歡快的跳進浴缸,洗澡對她而言
像是一場變身遊戲,她會像魚一樣潛進水裏,也會用雙手打出

  水泡,玩得下亦樂乎。

  好不容易雷依貝洗完了澡,桑伶絲送她上床,念完故事書,輕輕拍著她的背,
一邊唱著搖籃曲,以前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哄她睡覺。

  雷依貝一點也不難搞,她隻是一個需要很多愛的小女孩。真正難搞的是雷凜
然!他愈來愈像殺氣騰騰的噴火龍,不管她怎麽隱忍、退讓,

  他就是有辦法找她的碴。

  他們的之間像是有無數條緊繃的弦,輕輕一碰,就會撕扯斷裂。

  而那一天,他們之間終于爆發戰爭了!

  導火線是一件藍色的洋裝。

  她照例幫雷依貝洗完澡,哄她睡覺之後,一看時鍾,竟然快要九點了!她連
忙跳起來,拎起背包就要回家。

  九點是一個極限,她知道那天雷凜然有應酬,但通常他即使有應酬,也會趕
在九點以前回家,她最好早點收拾,回家去也,免得留在這裏

  礙他的眼。

  但是,雷奶奶笑吟吟的攔住她。

  「桑老師,你看你讓貝貝弄得衣服都濕了。」

  她低頭,身上的T恤的確濕了一大片,不過,等下風吹吹就幹了,現在她得
火速離開。「沒關系啦!」

  「你等一下,我拿件衣服給你換上,免得感冒。」雷奶奶找來一件藍色洋裝,
遞給她。

  「不用了啦!」桑伶絲習慣穿耐洗又耐穿的T恤和牛仔褲,雪紡紗洋裝一點
也不適合她這種人。

  「你不願意穿夢薇的舊衣服?」

  「不是……」

  「你放心,這衣服是夢薇新婚的時候,我買給她的,不過她一次也沒穿過,
所以和新的一樣。」

  聽到是雷奶奶送給媳婦的新婚禮物,她自覺更沒有立場穿上它。

  「還是你也跟夢薇一樣,嫌我的眼光老上,買的衣服不夠時尚?」

  雷奶奶全都搞錯了啦!她有什麽資格講時尚?!但雷奶奶滿心期盼的望著她,
那眼光……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不忍心再拂逆老人家的一番

  心意。

  桑伶絲認命的換上那件洋裝。

  雷奶奶拉著她的手,連聲贊歎,「我就知道這件衣服適合你,你看你,簡直
像個小仙女。」

  藍色的雪紡紗洋裝襯出了她纖細美好的曲線,這麽漂亮的女孩子,老是穿著
牛仔褲未免太可惜了。

  「奶奶,是你不嫌棄我啦!」隻有雷奶奶才會說這種話,如果是被別人看到
的話……

  等等,大門好像開了又關。那個別人好像回來了!

  她望著牆上的時鍾,剛好九點整。

  怎麽辦?她急得直跳腳。

  那個人怎麽不多應酬一下下呢?

  看見雷凜然大剌剌的走進來,桑伶絲硬著頭皮跟他打招呼。

  「雷……雷先生。」

  「嗯。」他大踏步越過她,根本沒看她一眼。

  脫掉西裝外套,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低頭翻看商業雜志。

  她僵在那裏,像個木偶似的動彈不得。

  雷奶奶把她往他面前推,還讓她轉了一圈,獻寶似的問:「阿凜,你回來得
正好,看看桑老師這樣于是不是很漂亮?」

  他接連翻了幾頁雜志之後,才懶洋洋的擡起頭,沒有回答老媽的問題,卻沖
著她問:「誰準你穿這件衣服的?」

  「我……」老天!他怎麽這麽兇啊?!

  「我說,誰準你穿這件衣服的?!」他火冒三丈的吼道。黎夢薇挂在衣櫃間
的那些衣服,他連一眼也不想再看到,她竟敢穿上它,她以爲

  她是誰?

  「脫下來!」他勃然大怒。

  桑伶絲簡直無地自容。

  眼見雷凜然囂張跋扈,一副想吃人的樣子,雷奶奶恨不得用狼牙棒敲暈這個
臭小子!

  「阿凜,是我把衣服拿給桑老師穿的,你想算帳,就算在我頭上好了。」雷
奶奶沈聲說道。

  「媽,我沒那個意思。」老媽一出馬,雷凜然馬上住嘴。

  「那你是什麽意思?」雷奶奶繼續窮追猛打,存心幫桑伶絲出氣。「你不覺
得她比夢薇更適合這件洋裝嗎?」

  這個小丫頭太善良了,她要是不幫她一把,阿凜說不定真會欺人太甚。

  「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反正他看見她就想找碴。

  「這衣服穿在桑老師身上,總比一輩子挂在衣櫃間裏來得有意義吧?何況,
你沒發現她穿起來有多漂亮嗎?」雷奶奶存心想幫桑伶絲討一

  個贊美。

  這個笨兒子,稱贊女人一句會死嗎?

  但是雷凜然仍然黑著一張臉,悶不吭聲。

  「你倒是說句話啊!」雷奶奶步步進逼,非逼他表態不可。

  雷凜然忍不住又瞟了桑伶絲一眼,結果卻丟出三個字,「醜死了!」

  「什麽?」雷奶奶動怒了。這個臭小于,什麽時候瞎眼啦!

  忽然,他想起那件衣服好像是老媽買的,但是黎夢薇嫌它土,死也下肯穿…
…他又觑了桑伶絲一眼,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卻一點也不顯得

  土氣,水靈靈的藍襯托出她雪白的肌膚,她看上去飄逸脫俗。

  老媽說得對,那件衣服很適合她,他還以爲她是個骨瘦如柴的洗衣闆,沒想
到這件洋裝的V字領反而隱約露出她小而飽滿的胸型。

  他的喉結動了動,血液流速加快了。她的確美好得讓人幾乎挑不出一絲毛病,
唯一礙眼的是額頭上那道疤!

  雷凜然每次隻要看見那道疤痕,心中就有氣。

  當初醫生要她住院觀察幾天,她死也不肯,醫生在她額頭上縫了奸幾針,叮
囑她要小心照顧傷口,最好不要碰到水……結果,她一點也不

  自愛,還老愛幫貝貝洗澡,他每次回家看到她被貝貝弄得濕答答的模樣,就
忍不住怒火中燒。

  後來她額頭上的傷口痊愈了,卻留下了一道難以磨滅的淺白色疤痕。

  「我是說……」雷凜然倉卒地低頭,悶哼的說:「她頭上那道疤,醜死了。」
他說的是事實,而且這次就算老媽淫威發作,他也不會改口。

  「你還好意思說?!那天夢薇生氣,拿花瓶要砸你,結果好巧不巧竟砸中了
上門應征的桑老師!」雷奶奶橫在他面前,「人家好好一個女

  孩子家因爲你而破了相,你還敢說風涼話。「

  拜托!夫妻吵架是家醜,老媽幹嘛沒事掀他的底啊?就像那天邱阿姨說什麽
幫他換過尿布,隻差沒說看過他那裏哩!

  他的睑色一陣青一陣白,一肚子怨氣沒處發作,隻好惡狠狠的瞪她一眼。

  桑伶絲愣住了。

  她作夢也想下到那隻天外飛來的花瓶竟是黎夢薇發射的!她在螢幕上一向以
嬌嗔性感著稱,沒想到在家裏會砸東西!還有……她鼓起勇氣

  瞄了他一眼,他臉上的抓傷倒是痊愈得一點痕迹都不留。

  「看什麽?」他被她看得一肚子火,沒好氣的問:「你還想打探什麽?」

  「沒有。」她臉一熱,連忙否認。反正該知道她全都知道了,不用打探,雷
奶奶連他離婚的事情都說出來了,如果他發現她知情,搞不好

  會殺她滅口!不,不用等知情,他現在就想殺她了。她真的這麽惹人厭嗎?

  望著他陰沈的目光,她不自覺伸手摸了摸額頭上那一小塊硬硬的凸起。是了,
他被女人追慣了,所以看她這種「醜女」特別下順眼吧!他

  覺得她很醜!傷口明明早已愈合,那道淺白色疤痕卻像烈火一樣燒灼著她。

  她以前從未想過美醜問題,現在卻突然感到自卑,他眼中的她醜陋,她的肩
膀忍不住瑟縮,像一隻蜷縮的貓。但那道疤,注定要跟她一輩

  子了。

  她黯然的神情牽動了雷奶奶的心,她連忙出聲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會
叫我們阿凜負責到底!」

  負責個鬼!聽老媽那個口氣,難不成要他娶她?

  他對她算是仁至義盡了!

  答應賠償醫藥費不說,前前後後也載她去換過好幾次藥,但她不太領情,每
次他去接她的時候,她都瞪大了眼,活像看到鬼一樣,弄得他

  一鼻子灰。他十二萬分願意給她精神賠償,是她自己一毛也不肯要,又不是
他存心要虧待她,幹嘛老是裝出小媳婦的楚楚可憐樣,博取老媽的

  歡心?!那可騙不了他。

  「奶奶,你千萬別這麽說,這件事跟雷先生沒有關系。」雷奶奶老是這樣護
著她,反而讓她感到過意不去。

  「什麽沒關系?!你一個女孩,以後還要嫁人……」

  「沒關系,奶奶,我不嫁人的。」

  「你胡說什麽?女孩子要有個好歸宿,以後才會幸福!」

  「沒關系啦!奶奶。」桑伶絲急忙想要結束這個話題,反正就算沒有破相,
像她這種背負了龐大債務的女孩,大概也沒人敢要吧!

  「怎麽會沒關系?關系可大了!你要是不嫁人的話,那我們阿凜怎麽辦?」
雷奶奶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

  她這個醜八怪嫁不嫁人,跟他有什麽關系?

  桑伶絲突然感到臉上一陣燥熱,下意識的瞄了他一眼,不料競與他的視線撞
個正著。

  他迅速栘開眼神,扯了扯領帶,一副覺得她很煩的樣子。

  她連忙低頭,覺得胸口緊緊的,好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了。過了一會兒,她
終于擠出一個笑容,勉強的說:「奶奶,我要回去了。」

  雷奶奶一聽,連忙看了一下時鍾,怎麽一晃眼就要十點了?!

  「是啊、是啊,時候不早了,你明天還要上課呢!」

  說完,她回頭看了看,發現他還像個石頭一樣愣在那裏,不禁一肚子氣。

  「阿凜,你還坐在那裏幹什麽?」

  「看雜志啊!」奇怪,他連坐在自家沙發上都有罪?

  「你……唉!」雷奶奶啞口無言。

  這孩子,以前夢薇在家的時候,他哪天不是在外面流連到三更半夜才回來?!
自從桑伶絲來了之後,他回家回得可勤快了。她老歸老,還

  不至于老眼昏花到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這個孩子從小就聰明俊俏,幼稚
圜開始就有女生圍在身邊繞,結果把他寵得無法無天。

  唉!他習慣了被愛,現在總算有人讓他嘗到什麽叫「愛在心裏口難開」啦!
一本雜志翻來翻去都快爛了,也不見他仔細看過哪一頁。

  「這麽晚了,桑老師一個女孩子回家不方便,你送她一程。」雷奶奶原本想
找根狼牙棒敲他一記,但是目前缺貨,隻好改敲邊鼓。

  有沒有搞錯?他都快變成她的專屬司機了!

  「老媽,我工作一整天,也很累了。」他低著頭,根本不想再看桑伶絲一眼。
她的皮膚太白,她的眼睛太靈動,她的嘴角太倔強,她老是

  把他弄得心煩意亂,害他隻想離她愈遠愈好。

  老實說,他怕她!

  怕看見她,更怕看不見她。

  他真他媽的矛盾!

  雷凜然吸口氣,「叫輛計程車送她回去就好了。」

  「你在說什麽話?」雷奶奶真的生氣了。

  該生氣的人是他才對吧!自從桑伶絲出現之後,他在家裏的地位一落千丈,
就像是個可有可無的路人甲。以前貝貝沒等他給她蓋被子根本

  睡不著覺,還有老媽也不再催他推掉應酬回來吃晚餐了,天曉得她對老媽和
貝貝灌了什麽迷湯,哄得一老一小心花怒放。

  但是她見到了他,除了會喊一聲「雷先生」之外,就是僵著一張臉,連施舍
一個笑容都吝啬。

  他躊躇了半晌,最後還是被老媽踢出家門。

  「你要是不把桑老師安全送到家,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老媽幹脆直接拿殺蟲劑噴他好了!

  又不是他不願意送她,是她根本不屑他送,等他跑到車庫把車子開出來的時
候,她已經不見人影。

  不得已,他把車子開到警衛室旁,詢問值班警衛:「有沒有看見一個穿藍色
洋裝的女人?」

  「你是說桑老師喔!」警衛突然眼睛一亮,熱切的說:「她今天很漂亮喔!」

  「是嗎?」他的心情更差了。「她往哪邊走了?」漂不漂亮關他屁事!

  「那邊啦……」警衛吞了一下口水,連忙指向左邊圓環。他不是瞎子,看得
出雷凜然心情不好。「我看她一直往那邊走,前面明明有站牌

  ,她也不搭車,就一直走,走出我的視線範圍。「

  意思是她一直走,他就一直看!混帳家夥,他付薪水叫他來偷窺啊?!

  警衛猶不知死活的繼續說:「桑老師很奇怪耶,天氣這麽熱,她又那麽瘦,
我每次看她走來這裏的時候,都一副好像快昏倒的樣子,而且

  她每天離開這裏的時候,也都是用走的……我妹有一輛二手機車,她需要的
話,我可以送給她……「

  「不需要!」雷凜然猛踩油門,車子往前疾奔。

  車子開過圓環後,他放慢車速,在人行道邊梭巡,沒多久就發現一抹藍色身
影。

  「上車!」他把車靠邊停下,搖下車窗,對她低吼。

  「不用了。」誰要一個目露兇光、不情不願的家夥送她回去?她情願去跳淡
水河。

  可惡的女人!他捏緊方向盤,強忍住開門追上去抓她進來的沖動。之前在T
大,他已經「追」過她一次!夠了,憑他雷凜然的條件,多的是

  女人主動對他投懷送抱,他犯不著做個追著女人跑的蠢蛋。

  「上車!」他咬著牙,對她下最後通牒。她已經快要把他逼瘋了,最好不要
繼續挑戰他所剩無幾的耐心。

  但那個藍色的窈窕身影卻像一朵雲,愈飄愈遠。

  「shit」

  他開門跳出去,三兩下就竄到她面前,拎小雞似的把她塞進車裏。

  「你家的地址?」雷凜然的臉色奇差無比。

  「我……我就住在前面不遠的巷子裏,我散步回去就行了。」散步經濟又實
惠,省下來的車錢至少可以換到一個波羅面包。

  「你家的地址!」

  她不知道現在治安敗壞到什麽程度嗎?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她剛剛穿著新衣
服轉圈圈的模樣,簡直危險到讓人不敢逼視。

  「我說了沒關系……」她被他兇傻了。

  他想幹嘛?把她載到荒郊野外,然後大卸八塊嗎?

  桑伶絲還來不及開口,雷凜然又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誰教你幫貝貝洗澡的?」他質問她。

  每天幫貝貝忙這忙那的,她自己則弄到三更半夜才回家,而且要不是今天聽
警衛提起,他還不知道她是走回去的。

  走走走……她存心想在大街上招蜂引蝶嗎?他愈想愈氣。

  「我……」她委屈得說不出話。沒人叫她幫貝貝洗澡,是她自願的。

  「沒人叫你做那些,我不是已經請新的傭人了?還是你連傭人的飯碗都想搶?」
雷凜然毫不領情,愈想愈火大。她瘦成這個樣子,還攬下

  一堆不相幹的事情,她以爲他不知道家裏新請的傭人涼得很,而她卻累得像
條狗!

  「雷先生……」她還想辯解。

  「住嘴!」他打斷她的話。他最受不了她細聲細氣的叫他一聲「雷先生」,
也受不了她喊老媽一聲「奶奶」,她跟他頂多相差十多歲,她

  叫老媽「奶奶」,間接把他叫老了一個輩分。

  他討厭她那樣叫他。

  桑伶絲被他惡劣的口氣刺傷,想不透自己到底哪一點做錯了。

  「你……」她忍無可忍,終于大叫:「你被黎夢薇甩了,你離婚,你心情不
好,又想拿我當出氣包嗎?」

  「誰告訴你的?誰準許你提黎夢薇的?」他一把攫住了她。

  一觸及他的眼神,她感到頭皮一陣發麻。他是通電人嗎?上次他在學校拉住
她的時候,她也感覺到一股奇異的電波竄遍她的全身。

  「我就是要提!活該,你脾氣這麽壞,活該被黎夢薇抛棄!」她慌亂的說。

  她踩到他的痛處了!他心裏隻容得下黎夢薇,他討厭她、嫌她醜,她沒勇氣
繼續承受他嫌惡的眼光。

  她很識相的自動走開,他卻又來苦苦相逼,他到底要她怎麽辦?

  「你有種再說一次!」他反手扭住她的手腕。

  「我就是要說,黎夢薇、黎夢薇、黎夢薇……我才不怕你,我還可以說一千
遍、一萬遍!」

  這個女人,竟敢一再挑釁他!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知道我卑賤,不配穿你前妻的衣服,不配提她的名字,更不配勞駕你這
個大老闆送我回家,所以請你放開我!」她疼得淚花在眼底打

  轉,但她才下怕他。

  「你最好不要再逼我!」他的臉猛然逼近她,死盯著她額頭上那道淺白色疤
痕。

  他覺得自己心裏好像住了一隻野獸,那隻野獸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他愈是
抵抗,心裏那隻野獸就掙紮得愈兇猛。

  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

  就像初次見面,他們互瞪著對方,像是在比賽,誰也不肯先開口。

  這時,窗外一陣警笛聲大作,一輛警車呼嘯而過,他們雙雙回神,倏地拉開
距離。

  他伸手爬梳頭發,發動引擎。

  夜晚車少,他一路通行無阻,也沒遇上太多紅燈,還是開了將近十五分鍾才
抵達她住的地方。

  「這就是你說的很近的地方?」見鬼了,她打算花多久時間走回家?一個鍾
頭嗎?

  「我習慣走路。」免錢的十一路公車,日積月累,也可以替她省去一筆開銷。

  「很壞的習慣!」不但壞,而且危險,想起她經常一個人走在暗路上,他忍
不住低咒一聲。

  「不用你管!」反正在他眼中,她從頭到腳都是瑕疵。

  她推開車門,一隻躲在暗處覓食的野貓突然竄出來,把她嚇一大跳,野貓夾
著尾巴一溜煙消失在黑夜裏。

  「這裏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他跟隨她下了車,環顧四周。她租賃的舊公
寓位在一個早市裏,即使入了夜,空氣裏依然飄散著肉類特有

  的腥臭味,以及腐爛青菜的黴味。

  「這裏不是大人物該來的地方。」她譏諷他。

  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總裁!他以爲每個人都能住豪宅啊!市場有市場的人
情味,他這種冷血動物才不會懂。

  有時候,賣水果的阿婆會把一些賣不完的水果免費送給她,賣雞的阿伯也會
送她兩隻雞腿說要給她補一補。隻可惜她住的地方不能開夥,

  因爲是木闆隔間的房子,房東怕火燒房子,規定房客頂多隻能燒開水泡面。

  「今天謝謝你了。」她強忍住罵他多管閑事的沖動。

  「不請我進去喝杯涼的?」

  「我家隻有白開水。」想暍涼的,自己不會去買?

  「什麽都行。」他盯著她,嗄啞的說:「我好『渴』。」

  幹嘛?裝可憐啊!她情願他對她兇一點,那樣她還比較容易對付他。

  他真的很可惡,很會利用人性的弱點,明明是個大男人,裝得像隻小狗!而
她也真沒用,一看到他這種表情就沒轍。

  桑伶絲終于還是心軟,帶著他上樓了。

  她的房東在占地不大的二樓用木闆搭了六個簡陋的小房間,外加一間公用的
浴室,包水包電包瓦斯,一間房租五千元,算是便宜了。但一

  分錢一分貨,這裏的生活品質就跟那幾片木闆牆一樣,薄得可憐。

  果然,他們才爬了一半的樓梯,她已經隱隱約約聽見那種奇怪的聲音。完了,
八成是小綠又和男友在做那驚天動地的「愛的進行式」。

  小綠是住在樓梯口數來第一間房的室友,很豪邁的一個女生,當然,她的叫
聲也是,豪邁得如雷貫耳。

  老天!人家叫得愈豪邁,她聽得臉愈紅。

  硬著頭皮,她根本不敢回頭看雷凜然的表情,隻是加快腳步帶他穿越狹窄的
走廊,走到位在走廊盡頭,也就是從樓梯口數過來的第六間房。

  掏出鑰匙,打開房門,一等雷凜然踏進來,她連忙把房門關上,卻關不掉回
蕩在空氣裏的陣陣呼號,小綠激昂的叫春聲,就是有辦法穿越

  層層木闆牆,從第一間房傳到她住的第六間。

  除了假裝自己是聾子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面對他的方法。

  桑伶絲想辦法把他的注意力拉回眼前,介紹自己的房間。

  房間小到他三兩眼就看完了。

  一張木制單人床,沒鋪彈簧墊,看起來硬邦邦的,床邊擺了一張小書桌,桌
上擺了一盞黑色的小枱燈,一個小電壺,書桌旁邊有兩個三格

  組合式書架,裏面堆滿了書,房裏連個衣櫥都沒有,窗邊橫著一根鐵杠,上
面挂著幾件簡單的衣物,門口擺了兩雙球鞋,包括她剛剛脫下來的

  那一雙。

  雷凜然不禁納悶,她到底把每個月賺到的大筆家教費花到哪裏去了?

  天氣這麽熱,沒有冰箱、沒有冷氣,怎麽活?

  她看出他眼裏的疑惑,索性坦白的說:「原本外面有一台公用的小冰箱,不
過最近壞了,所以很抱歉,這裏沒有涼的飲料可以請你喝。」

  別說涼的,她也沒有熱的咧!明明還有幾包泡面,偏偏小電壺壞了,沒法燒
熱水,隻好吃幹面。

  「我有被太陽照得熱呼呼的白開水,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喝一杯吧。」小
電壺裏裝的是她用寶特瓶從學校帶回來的水,學校飲水機強調

  高溫全程殺菌,她索性連電費都省了。

  她在唯一的馬克杯內倒入開水,遞給他。

  開玩笑!說歸說,他原本以爲她至少會請他喝汽水或果汁什麽的。

  雷凜然撇嘴,「我從小就不喝沒有味道的白開水。」

  「愛喝不喝隨便你!」有得喝就不錯了,還挑!她沒好氣的把杯子放在書桌
上。

  他愣住了。他被女人伺候慣了,通常女人都是爭著把飲料端到他嘴邊,搶著
用嘴喂他喝,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這個女人

  竟敢這樣對他,她要不是真的膽大妄爲,就是很擅長玩遊戲!

  他愈來愈感到棋逢敵手、興緻勃勃,她讓他覺得女人可惡又可愛!

  「在沙漠,水比黃金還要值錢耶!」她說。

  還真會說!但他被說動了,比黃金還要值錢的白開水,他總是得嘗一嘗,才
算得上不虛此行,不是嗎?他端起那杯水,一口氣暍進肚子裏。

  望著他滾動的喉結,她忽然也渴了,忍下住吞了一口口水。

  「要不要喝一口?」他把喝了一半的水杯遞給她。

  「才不要!」誰要喝他的口水?!

  「那我不客氣了。」他一鼓作氣,將水喝光。

  剛剛不是還抵死不從嗎?怎麽一下子又像在喝瓊漿玉液?

  「你家的白開水好像特別甜。」他咧著嘴笑道。

  神經!別以爲這樣灌她迷湯會有什麽好處!

  她紅著臉,一把搶回空杯子。好巧不巧,小綠剛巧在此刻達到高潮,叫春的
聲音有如魔音穿腦,嚇得她魂不附體、心驚膽戰,手一滑,唯

  一的馬克杯就這樣摔在地上,化成碎片。

  這下可好,她再會裝,也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摸摸下巴,看著她啞口無言的表情。

  這隻驕傲的小母雞,看起又懊惱,又憤怒,又尴尬,又不知所措的模樣……
真是該死的美極了。

  他的身體突然熱起來,欲望在他體內蠢蠢欲動。

  「你跟那個室友很熟吧?」他瞄瞄她,一臉不懷好意。

  「誰?」她的臉更紅了,「你說小綠喔!」

  她遇見過她幾次,她和她的男友跟牛皮糖一樣老是黏在一起,小綠人不壞,
但她的男朋友很色,色迷迷的眼神讓人覺得不舒服。

  「她叫小綠?」原來她那個豪放室友的名字還滿小家碧玉的,他扯了扯嘴角,
有意無意的問:「你跟她提起過我吧?」

  簡直臭美!她還不至于窮極無聊到那種地步!

  「沒有。」

  「那就奇怪了。」

  「哪裏奇怪?」

  「我還以爲你告訴過她有關我的特殊嗜好。」

  「嗜好?」誰有興趣知道他私底下都在幹些什麽勾當啊!

  「就是……那個啊!」他故意語焉不詳。

  「哪個?」沒看錯吧?他對她擠眉弄眼?

  「那個啊……」

  「什麽這個那個啦!」她猛然低頭,回避他的視線,收拾著杯子碎片。

  真倒楣,她連唯一的水杯都砸碎了。

  接下來呢?還有什麽更糟的?

  「你知道……我喜歡聽女人叫啊!」他說得堂而皇之。

  她一怔,沒想到他說的竟是這件事,她覺得耳根子一熱,接著全身像煮熟的
蝦子全都紅了。

  「雷先生,你再這樣,我要告你性騷擾。」

  他很久沒對她說那種不要臉的話了,但那不代表他變成君子了。

  「你是說我讓你感到不舒服嗎?」雷凜然注視著她微微顫抖的紅唇,吻起來
是不是也讓人同樣銷魂呢?

  老天!他覺得自己簡直就像荷爾蒙失調的青少年。

  「你不說話是什麽意思?還是你覺得很舒服?」他聲音沙啞的問。

  「雷先生,請你自重!」她渾身發抖。

  「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已經夠『自重』了?」他習慣了在女人身上「通行無阻」,
天曉得他費了多大努力才勉強自己離得她遠遠的,但是人

  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雷先生!」她加大音量。

  「噓……你叫得太大聲了。」他把食指輕輕壓在她的唇上。「小心,隔牆有
耳!」

  「呃……」她被他堵得說不出話。

  他變本加厲,用指腹在她唇上畫圈圈。

  「雷先生……」她想遏止他,但聲音太小,毫無說服力。她至少應該撇開臉
或是用力揮開他的手,很糟的是,她竟然使不上力。

  怎麽回事?他對她下了符咒嗎?她軟弱到雙腿打顫,幾乎站不住。

  「你叫得真好聽!」比起她室友殺豬似的叫聲,她的聲音簡直有如天籁,她
的語調就像強力春藥。老天,他想立刻要了她,他從來不曾如

  此強烈的渴望一個女人!

  他摟住她的腰,撐住她虛軟的身子。

  「求求你,雷先生……」他的鐵臂緊緊簸著她的腰肢,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求我……」他的手指從她的腰肢遊走到她的胸脯下方邊緣,隔著雪紡紗的
衣料輕輕的磨蹭著她。「這樣嗎?」

  「不……求你……」她喘著氣,「……別這樣!」

  他的大掌持續在她體內注入一波波奇異的電流,她覺得自己像個被燒壞的機
器人,完全喪失了抵抗的功能,隻能任由他宰割。

  「別怎樣?」她哀求的口吻,簡直快要把他逼瘋了。雷凜然毫無預警的拉下
洋裝的拉鏈。「這樣嗎?」她穿著內衣的美好胸型刹那之間暴

  露在他眼前。

  「不……求你……」她反射動作的搗住胸口。他瘋了嗎?

  「現在求我還嫌太早!」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格開她護胸的纖纖細手,俐落的
反剪到身後,她的胸部因此往前凸出,顯得格外飽滿而豐潤,

  他倒抽了一口氣,想不到她外表看起來弱不禁風,竟隱含了如此瑰寶。

  「雷先生……別這樣……」桑伶絲哀叫,她從未在男人面前這樣衣不蔽體,
忍不住扭動身子,想要掙脫他的鉗制。

  但是她的恐懼、掙紮,在他眼中全變成了挑逗。

  任何男人都抗拒不了這樣的女人!她看起來既純真又性感,簡直具有緻命的
吸引力。她應該很了解男人的心理,瞧她把欲拒還迎、乍要還

  羞的姿態,演得還真是入木三分。

  她喜歡玩遊戲、喜歡欲擒故縱,他明明知道她是這樣的女人,卻仍然該死的
受她吸引,他望著她,眼底有一小簇火焰在跳動。不管她在搞

  什麽把戲,他決定奉陪到底!

  他的眼眸黝黑,跳動著欲望的火光。她讓他徹頭徹尾變成了野獸!他一向引
以爲傲的自制力崩潰了,一把扯開她的內衣,低頭含住了她胸

  前一顆粉嫩的蓓蕾。

  她如遭雷擊,動彈不得,嘴巴大張,卻說不出話。他瘋了,他把她也弄瘋了。
她覺得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竟然放任他對她爲所欲爲。

  他用唇舌瘋狂的吸吮著她,另一隻大掌則挑撚著她的另一隻乳丘,從未嘗過
情欲滋味的她,感到體內流過一陣快感。

  老天!她明知他憎惡她、鄙視她,竟然無力逃脫他的玩弄。她爲自己感到悲
哀,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雷先生……我是貝貝的家庭教師……」她心思混亂,嗓音破碎的說。

  「說不定我比貝貝更需要你好好的教教我。」比起當貝貝的老師,她對男人
一定更有一套。

  她不是很擅長招蜂引蝶嗎?她用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愚弄了多少男人?想
到這一點,雷凜然的欲火更形旺盛,他將她壓倒床上,挑起她

  纖細的下巴,細細品嘗她的甜美。

  「不……」她隻是一個無能的小女子,「雷先生,我沒有什麽可以教你的…
…」

  他是天、是神、是無所不能的大企業家,他強悍得令她毫無招架的餘地,隻
能雙手環抱在胸前,企圖遮住春光。

  「你已經在教我了。」他撥開她的手,強迫她暴露出一對美麗的乳房。

  他炯然的目光盯得她渾身灼熱而疼痛,她覺得腦袋裏一片亂烘烘的。

  「雷先生,你弄錯了!」她沒什麽可以教給他的,他到底在說些什麽?

  「你這該死的小騙子!」而他該死的想要她!雷凜然的聲音變得低嗄。

  他怎麽可能弄錯?!她那散發著晶瑩剔透光澤的敏感肌膚,在他眼神的膜拜
之下愈發顯得緊緻傲人,雪丘上的兩點粉嫩蓓蕾紅豔似火,她

  渾身上下充滿了誘惑。

  他揪緊了她的雙手,低下頭,毫不留情的采撷她胸前的豔色。

  「求你……放了我……」她掙紮著。

  但他的頭顱依然埋在她的胸前,瘋狂的吸吮,舌尖靈活的逗弄著她,幾乎把
她整個人弄散。

  「我知道你也想要!」雷凜然的唇逐漸往上栘,開始肆虐她雪白的頸項。

  他早已放開她的雙手,她不但沒有推開他,反而主動環抱他的頸子,煽動他
更深的欲望。

  理智像風筝,愈飄愈遠,她的身體卻被一條無形的線拉扯住,她感覺到他的
兩隻大掌分別掐住了她的雙乳,扭擰著,她用力咬住嘴唇,抑

  制想要尖叫的沖動。

  「咬住我!」他下假思索的伸出一條手臂,遞到她的嘴邊。

  她瞪著他的手臂,「不……」陌生的情欲令她難堪得幾乎要暈過去。

  「咬住!」他扳開她的嘴,強迫她咬住他的手臂。她是他一個人的,就連她
的聲音也不能和別人分享,他可不想白白便宜住在這裏的其他

  房客。

  「不要……」她不要咬他,她該咬死自己。

  理智瞬間回到她的腦袋,她推開他的手臂,逃到床角,靠著牆闆,雙手環胸,
像隻小蝦米蜷縮成一團。

  他生平第一次嘗到欲求不滿的痛苦,熾熱的欲望焚燒著他的身體,他覺得自
己有如在地獄,而她是他唯一的救世主!

  「你放心,我會給付你額外的『學費』。」

  她處心積慮、裝模作樣,不就是爲了錢引她用身體跟他「討價還價」了半天,
像他這樣身經百戰的男人,不會笨到看下出她的目的。

  她招蜂引蝶的手法,的確比一般女人高明太多,而且幾乎不露痕迹。

  學費?聽他在說什麽鬼?

  桑伶絲如遭五雷轟頂。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想來玩弄她、羞辱她,而不是單純的想要一杯水?

  「隻要你開口,一口價,我絕不會少給一分一毫!」他咬牙的說。

  不管她要什麽、不管她是哪種女人,好也好,壞也好,他願下計一切代價得
到她!

  「價你個頭!」他當她是市場裏的青菜蘿蔔,可以論斤秤兩的拍賣?

  「是你請我進來的,現在才裝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不嫌遲了點嗎?」

  「你少含血噴人!」剛剛明明是他喊口渴,現在竟然翻臉不認帳。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男歡女愛的基本暗示你都聽不懂嗎?裝什麽純情的少
女,難道你連男人喝杯涼水的把戲都不懂?」

  他望著她呆愕的表情,她要不是當真純潔如白紙,就是演技好到根本挑不出
一絲毛病,足以去領奧斯卡金像獎了。

  不過,他不相信女人,尤其是把他弄得心亂如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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