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下載於www.126txt.com,如需更多好書,請訪問www.126txt.com】 蘇 打《冷冷女盜墓》(西京十三絕之九) 男主角:宇文聿天 女主角:穆飛煙 內容簡介 嫁給豹族尊主? 對多數女子來說,這大概不是個好主意 但對她這個穆氏盜墓家族的唯一傳人而言 倒不失為一件「利人利己」之事── 他可以藉由她的身份在西京城站穩腳步 而她可以從他身上找到家族代代追索的秘密 照理說,這應該是一樁互蒙其利的好買賣 可誰知道一向冷靜淡漠的她竟然動了情 還在他神智昏亂之際「弄」出了夫妻之實! 儘管如此,這個豹族男人還是很嘴硬 堅持不肯承認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改變 其實這樣也好,反正她從沒指望和他長長久久然而,當她身上的奪命「血咒」發作之時 明明是無情又無心的他 為何竟做出「以命續命」這等傻事…… 楔子 「自古西京多軼事,奇人妙事必無雙。」 對住在西京城的百姓們來說,這段連三歲小童都琅琅上口的順口溜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畢竟這些年來,已有太多太多與無雙門相關的各式秘聞,在西京的各個角落口耳相傳。 聽聞,那樁曾經轟動京師的「龍袍失竊記」,便是無雙門門人的傑作;聽聞,那個以「神准」聞名西京,讓皇親貴族們恨不得以八人大轎迎至府中的超級卜算先生,也是無雙門的一員大將;聽聞,八大胡同裡最紅火的那家青樓的神秘幕後掌櫃……聽聞,那個手藝精湛卻怎麼也不願入宮當御廚,寧可窩在隆升客棧裡一不高興就摔鍋扔菜的廚子……聽聞…… 正是由於有這麼多的「聽聞」,西京百姓們茶餘飯後最熱愛的消遣,便是津津樂道這個神秘的無雙門裡究竟有多少名成員,又有多少名奇人潛伏在西京之中,這些奇人身負什麼樣的異能,又會做出什麼樣的異事…… 只是,從來沒有人知道,其實無雙門之所以會存在,只是因為多年前一名老嫗與一名老頭在鬥嘴之時,老嫗因氣不過老頭那句「自古女子只需以夫為天,至今依然」的屁話,才會脫口而出這句「誰說女子不如男」的賭氣話。 也因此,無雙門裡的所有成員其實全是女紅妝。不過,這個秘密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第一章 午後的陽光,由濃密的樹葉間隙射入,形成星光似的燦燦波光;微雨過後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青草香;孩童的嬉鬧聲在遠處迴盪,穆飛煙靜靜地躺在樹蔭下。 咦?她怎麼會在這兒…… 感受著那份夏日裡難得的清涼,穆飛煙閉著眼思索。 噢!想起來了……她是要進西京城。 但為什麼要進城的她現在躺在這裡? 噢!又想起來了……由於白日的西京城人車熙來攘往,向來習慣夜行的她,因無法忍受那充滿各種氣味的污濁空氣,以及各式各樣的吵鬧聲,以至於她的呼吸愈來愈淺、頭愈來愈昏、動作愈來愈遲緩──她暈倒了。 唉,想不到都這麼多年了,她這恐懼人群的症頭還是完全沒改善,看樣子這回的試驗又是以失敗告終…… 「哥,這個大姊姊好白、好漂亮哦!」 「妳懂什麼叫漂亮?這個大姊姊應該叫做……叫做……仙女下凡!」 正當穆飛煙輕合著眼,靜靜地躺在草地上思索自己的處境時,兩個聽起來像是盡力壓低、但卻依然清脆的嗓音在她身邊響起。 在他人的眼中,此刻的畫面確實很奇妙── 一個閉著眼動也不動,像熟睡般躺在一件墨綠長衫上的妙齡美女,以及她仰躺的臉孔上方,兩個小小的頭顱、四顆圓不溜丟的大眼…… 「哥,你小聲點啦,不要吵醒這個漂亮的大姊姊……」 「妳自己才要小聲咧,要是仙女姊姊醒了,一定是被妳吵醒的……」 正當兩個小孩吱吱喳喳地討論著穆飛煙的長相,以及是誰會吵醒她時,突然,一道男子嗓音由遠至近地飄了過來。 「小傢伙們在做什麼?」 咦,這嗓音還真是讓人聞之難忘,不僅低沉醇厚,惑人的磁性中還帶著純然的男子豪邁與一絲淡淡的溫柔…… 「爹爹……」 哦,原來是孩子們的爹爹,看樣子,她的救「暈」恩人到了。 「我們只是在看這個大姊姊,因為這個大姊姊長得好漂亮……」 「不管這個大姊姊長得如何,只要她需要幫助,我們都必須盡可能利用最適當的方式幫助她,懂嗎?」 「懂!」 家教優秀的一家人…… 正當穆飛煙閉著眼繼續思索時,突然感覺有人走至她身旁,將她的頭輕輕抬起,放至一雙結實的腿上,而後,她的唇觸及一片柔軟的樹葉。 隨著樹葉與她嘴唇的親密接觸,一股冰冰涼涼的泉水沿著樹葉流入她口中,再緩緩沁入她原本有些不適的胃部…… 那種透心涼的舒適感,令穆飛煙迷離的意識完全清醒了。 她緩緩地睜開眼,望著這名有著迷人嗓音的男子,發現他也正望著她。 時間,彷彿在一瞬間停滯,世上只剩兩雙同樣晶亮的眼眸彼此交纏。 在那四目交接的永恆一瞬間,穆飛煙發現這雙眼眸與他主人的聲音一樣令人詫異,因為那抹湛藍遼闊如天際、深廣如海洋,讓她整個人仿若被浩瀚宇宙所包圍…… 並且,這雙眸子之中,還蘊涵著無以名之的堅毅、執著與慈悲。 不知究竟對視了多久,當穆飛煙終於將視線由那對迷人的眸子轉開,望至男子胸前由衣衫內掉出的小小玉牌時,她難得驚訝地眨了眨眼。 哦,是「豹族」。 想不到她走遍了大江南北都鮮少遇及的「豹族」子民,今日竟會在西京城外出現,真可說是難得中的難得。 只可惜,這事實卻也同時昭示著,一向深居簡出、遠離人群的「豹族」,此刻一定是面臨到了攸關生死存亡的巨大難題! 當這名「豹族」男子見到穆飛煙睜開眼眸時,他的眼中似乎閃過一抹詫異,但卻什麼話也沒多說,只是輕輕地將她的頭由腿上挪開,隨即動作迅速地站起,轉身離開。 穆飛煙明白男子為何這麼做,因為就他的認知,他明白接下來會聽到的,極有可能是一陣駭人的尖叫聲。 「留步。」但她也立即讓他明白,有時候事情不一定如他所料。「謝謝。」 穆飛煙不尋常的反應,確實出乎男子的意料之外,但他卻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頷首,便繼續向前走去。 那兩個小傢伙…… 坐起身,望著躲在送處樹後的兩張「豹族」小臉,穆飛煙很容易便可以由他們大大的眼眸中看到好奇、擔憂,以及不得不存在的……早熟。 凝視著那兩張雖與常人略有不同,但卻一樣童稚純善的小臉龐,穆飛煙幾乎不假思索地吐出五個字,「你知曉赤血?」 「知曉。」乍聞「赤血」二字,男子突地一愣,停下了腳步。 「好。」坐在原處,穆飛煙淡淡說道,「你們需要進西京城,我需要你的知曉。」 是的,她知道他們想進西京城,否則不必這麼千里迢迢地前來,並且不顧他人的異樣目光在西京城外徘徊。 而她,更明白他們為何在此地徘徊的主因。 然而,在聽到穆飛煙的話之後,男子雖已轉過身來,但卻只是不發一語地打量著她,半晌都沒有開口。 「穆飛煙。」將家傳碧血玉珮由胸前掏出晃了晃,穆飛煙明白,儘管相隔十步之遙,但男子一定可以看得仔細透徹,畢竟「豹族」的超凡視力可是連她都望塵莫及。 「穆氏盜墓家族……」果然,一望見玉珮,男子眼中便閃過一抹「原來如此」的明瞭神色,以及一股「為什麼」的迷惑。 「兩個小傢伙過來。」將注意力再度轉向那兩個自她睜眼後便火速躲在樹後動也不敢動的小身影,穆飛煙出聲喚道。 但兩個小人兒依然沒有動靜。 「你們不過來,我過去也是一樣。」 緩緩站起身,穆飛煙才想朝小傢伙們走去時,男子的聲音再度響起。 「跟穆姊姊問好。」 「穆姊姊好……」兩個嬌憨的童音異口同聲響起,而人,倏地出現在穆飛煙跟前。 「嗯。」輕輕點了點頭,穆飛煙淡淡地問道,「多大了?」 「我十歲了,我叫擎日。」男孩睜著好奇的胖子,勇敢地回答。 「我是嫣兒……八歲了。」女孩害怕地拉著男孩的衣襬,聲音細如蚊蚋。 「識字嗎?」 「識字,爹爹教過我們,而且我比嫣兒多識一百字。」 「胡說,你識得的字我也識得……」 當穆飛煙與小傢伙們交談時,男子只是靜靜地站在遠處望著他們,似是戒備,又似沉思,直到一雙清冷卻美麗的眸子再度望向他。 「你喚什麼名?」 「宇文聿天。」男子淡淡地答道。 宇文聿天是嗎?很好,從此時此刻起,他就是她的夫。 因為她已決定領他們入城;根據西京城律令,異族入城定居,需與城內人士有婚姻關係,需有保人,而她,可以提供婚姻,也可以提供保人,至於他呢,只需提供她赤血的線索便已足夠。 這樣的交易合理嗎? 穆飛煙不敢斷言,但她只明白,這交易簡直划算到穆氏盜墓家族的十八代祖宗都會由墳墓裡爬起來喝酒慶功…… ※※ ※※ 「爹爹,我們真的能進城了嗎?」 「是的。」 「那阿大他們也能進城嗎?」 「可以。」 「太好了……」 很好,阿大他們! 三天後,做好入城安排方才歸來,便又恰巧聽到字文聿天與孩子們對話的穆飛煙淡淡地想著,因為這表示她的「家人」一下子從一大兩小變成了好多個。 她早該知道的。 畢竟,雖然她的視野中看不到任何人,可那樹葉飄動、草叢晃動的沙沙聲,不就表示了這些人的存在? 「都出來吧。」彷彿明白穆飛煙心中所想,宇文聿天淡淡地喚著。 果然,在他一聲令下之後,樹枝上、土堆後、樹叢間、河水中……陸陸續續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一群約莫十人左右的「家人」,以極其矯健的身手在剎那間全站到穆飛煙跟前。 「夫人……」 很好,她的「家人」除了「豹族」之外,還有「狼族」、「熊族」、「狐族」、「狸族」…… 「嗯,都去收拾吧。」瞥了眼眾人緊張又期待的神情,穆飛煙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就看見他們欣喜欲狂、手舞足蹈的模樣。 穆飛煙明白他們有絕對該欣喜、緊張與期待的理由,只不過,這才只是開始而已,往後的,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不過她相信,有這樣的「尊主」在,他們的難題絕對能迎刃而解。 「爹爹,我們真的要在……白日進城嗎?」望著伴隨自己走過千里的「家人們」那樣歡快,擎日悄悄走至宇文聿天身前輕聲問道,而原本興奮不已的眾人也在同時安靜下來。 「是的。」完全明瞭男孩與其它人的擔憂,但宇文聿天知道自己必須這麼說。因為如果他們要走入人的世界,就必須學會如何在異樣眼光中抬頭挺胸。 「可是……」男孩的臉色霎時蒼白。 「抱歉,如果可以,請選深夜,」但此時穆飛煙卻開口了,「我實在無法在白日醒著進入西京城。」 穆飛煙的話,讓大伙又將期待重新放在宇文聿天的回答上,而待他終於點頭答允後,所有的人全笑開了,然後一邊笑著一邊收拾行囊…… 由黃昏到出發入城的這段時間裡,穆飛煙一直合著眼,靜靜地靠著大樹休息,但由四周細碎的談話聲中,她可以得知所有的事。 得知這群碩果僅存的「人獸族」,在族人與獸性逐漸凋零的今日,儘管依然頂著「獸族」的容貌,但卻再也無法與真正的獸類共存,甚至還成為獸類與少數人類的狩獵目標。 得知他們在荒野中流浪,在山林中躲藏,在原野中自我放逐,直到遇上了宇文聿天。 得知他們聽到宇文聿天告訴孩子們,想要有尊嚴的生存下去,便要勇敢走入人的世界,善用自己的天賦,找到屬於自己的立足之地,讓「人獸族」與人類一樣頂天立地。 這是一個從來沒有人思考過的「可能的未來」,也許會成功,也許會失敗,但他們願意試一試,如同孩子們的回答一般! 因此,他們默默跟在宇文聿天與孩子們身後,讓他領著他們一起跨越千山萬水,一起承受自四面八方而來的異樣目光與譏笑辱罵,一起遭受多個城池的嚴辭拒絕,甚至無情的攻擊,直到抵達「夢想」的最後一個起始地──西京城。 而這段過程,整整歷經了六個寒暑。 西京城的「異族入城」條件,比起其它城池可說是寬鬆許多,但仍將他們隔絕於城外長達三個月,直到身為西京城民的她,為他們帶來最後一線希望。 「這只是他們的想法。」穆飛煙告訴自己,「因為我要的是赤血……」 是啊,她沒那麼偉大,她只是想知道赤血的下落,最多最多,也只是覺得那兩個稱讚她的小傢伙很可愛,而他們的爹爹嗓音十分動聽…… 「走吧。」 當月牙兒悄悄爬上東山之巔時,穆飛煙終於伸了伸懶腰,站起身來淡淡地說了一句話,然後走至宇文聿天身旁。 聽到她的話之後,所有人全都靜靜地站到他倆身後,緩緩向城門走去。 烏雲蓋月,星辰難現,一群神色不定之「人」,夜行於寂靜的城門外…… 這樣的氣氛,是絕對詭譎的。 只是,城門外的氣氛雖詭譎,城門內卻一反常態地滿是火光與人潮,一當穆飛煙一行人進入城門後,議論之聲立即此起彼落。 「我的天……真的是妖怪、妖怪啊……」 「你們懂不懂啊?他們不是妖怪,是人獸族!是那些散佈在各國郊野的人獸族!」 「你們看那個帶頭的,身形又高又魁梧,要不是他臉上戴了面具,我看準會把人嚇死……」 「就算他戴了面具,可看看他臉上透出來的毛髮,也夠駭人的了……再看看那兩個孩子……怪是怪了點,不過,比起那個帶頭的要正常多啦……」 「人獸族怎麼全進西京城了?這下子西京城豈不是要大亂?」 「有本事你別讓他們進啊!也不長長眼,看看現在迎接他們的保人是誰……」 是的,能讓無雙門那群在各行各業盡顯崢嶸的姊妹們,外加三王爺、病公子、九門提督、巡城御史、海防總捕……等一起做保人,就算明知進城之人是要來炸毀西京城的,也沒人敢阻止他們。 在城民們議論紛紛之時,一群姊妹們也已衝向穆飛煙,七嘴八舌地說著話。 「飛煙姊,真不夠意思,居然不通知我們進城的確切時辰!」 「飛煙姊,妳可回來了,想死妳了……」 「沒通知妳們,妳們不也都全來了?」望著這群姊妹淘,穆飛煙雖是淡淡笑著,但氣息卻愈來愈紊亂,臉色也愈來愈白。「讓他們站遠點,我快透不過氣來了……」 花吹雪眉頭一皺,立即嬌聲叱道:「全給我站遠點,誰敢再上前一步,我就……」 不等西京第一女咒師將話說完,所有看熱鬧的人全自動往後跳了十步,只剩下無雙門的姊妹們,以及她們各自的伴侶。 火光映照下,宇文聿天遙遙地望著他的「妻」與一群絕色美人話家長,他聽著週遭議論的話語,望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挺直的身軀卻更顯威武自信。 「抬頭挺胸。」他輕輕說道。 「是的,爹爹。」站在宇文聿天身後的擎日顫抖著聲音回答,然後緩緩挺起胸膛,而其它人也一個個站直了身軀,在這個輕風微蕩的夏夜裡,接受西京城民的評頭論足。 「宇文公子,歡迎來到西京城。」望著眼前的情景,三王爺笑了笑,領著一群同樣出色的男子,走至宇文聿天身前說道。 昂首領著「家人們」對他們致上最敬意,而後,宇文聿天有些訝異地望著這群人開始與他的「家人們」攀談。 「飛煙姊,是這兩個小傢伙吧,看起來很好學呢……你們好,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師傅了。」 「師傅……」 「好乖、好乖……」 「狐族的是吧,幾年前我有幸與你們族長切磋,到今天我還佩服著呢!」 「是諸葛大俠吧,族長也一直對您念念不忘……」 「熊族的阿大對吧,你的熊毛還是那麼光澤亮麗、閃閃動人呢!對了,上回你幫我找的藥材真是好!」 「能對花蕊姑娘有助,是阿大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下回姑娘要想再找好藥材,阿大一定全力以赴……」 如果說這世上有好人,今天一定全聚在這裡了。 此時此刻,宇文聿天的心中除了「感激」二字,再找不出其它話語來形容他的心情。 他們身為「人獸族」,長著一副與眾不同,甚至可以說是「駭人」的外貌,可今天,這群人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的「不同」,如此真誠地接待他們…… 不,不是沒有注意到他們的「不同」,而是明知「不同」,卻完全接受他們,甚至還親自用行動來表現,讓所有西京城百姓明白,他們的「不同」,一點都不影響他們成為西京城的一分子…… 望著週遭百姓們眼中的敵意漸漸褪去,宇文聿天這些日子以來的沉沉擔憂終於獲得釋放,而他明白,他們的「可能的未來」之所以有這樣美好的開端,全都因為一個人…… 正當宇文聿天的心中千回百轉之時,恰好聽見嫣兒拉著穆飛煙的衣角輕叫。 「穆姊姊……」 「娘。」 穆飛煙這聲低低的糾正,卻像洪鐘似地敲入宇文聿天心間,震得他的身子再也無法動彈。 「娘?」而同樣聽到穆飛煙回答的嫣兒,先是傻傻地重複著,然後眼眸愈瞪愈大、愈瞪愈大,最後盈滿淚光。「娘!娘!」 「嗯。」在眾人含笑又含淚的目光中,穆飛煙低低應了一聲。 「娘,我們今晚住哪兒?」嫣兒抱著穆飛煙的腰哽咽,「嫣兒累了……」 「問妳爹爹吧。」望了望四周湧動的人潮,穆飛煙輕歎口氣,忍耐地揉揉太陽穴。「我想他早就安排好了,而我比妳更想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脫離這裡……」 第二章 不到一個月,西京城民都知道了,知道了城北郊區有座奇特的歸仁莊。 他們知道它的莊主是位身材頤長、臉上永遠戴著一副面具的「豹族」寡言男子,知道它的莊主夫人是那位名聞遐邇的盜墓女王穆飛煙,更知道住在裡面的還有一群長相怪異、具有異能、隨時會冒出來向過路人問安的人們,以及兩位受教於「駙馬爺」門下、天資聰穎的孩子…… 人們對歸仁莊好奇,但好奇之中卻也帶著恐懼,畢竟除了一天到晚不在家的莊主夫人之外,裡頭住的全是這世上為數不多的「人獸族」成員…… 傳聞說,歸仁莊的莊主是其中長相最恐怖的一個,為免嚇壞西京城民,所以他只得日日戴著面具,以掩飾他駭人聽聞的模樣。 傳聞說,歸仁莊雖然看起來與平常宅邸沒什麼不同,但其實莊內最深處有一個暗黑地牢,經常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淒厲呼喊…… 傳聞說,歸仁莊終日燈火通明,是為了引誘那些不知情的城民或是外地人傻傻地踏入莊中…… 傳聞很多很多,但真實的情況,卻幾乎無人知曉。 不過在這些傳聞之中,確實有一項為真,那就是歸仁莊中確實有一間幾近完全黑暗的屋子,只是這間屋子,是宇文聿天的睡房。 在正式入住歸仁莊的第一天,宇文聿天便明白告知家中所有成員,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准進入他的睡房。 但也在同一天,穆飛煙便打破了這條禁令。 那個月明星稀的夜裡,穆飛煙推開通往黑暗的石門,仿若能在夜中視物一般地向內走去,步下台階,最後停在某處,輕輕地將外裳脫掉,繼而躺下,雙手平放胸前,合眼。 偌大的黑暗空間中,只有兩個輕不可聞的呼吸聲,一個屬於穆飛煙,一個屬於房間的主人——宇文聿天。 「你不必如此的。」 是的,不必在人後如此委屈自己,因為他們的親事只是權宜之計,她幫助他與大伙進入西京城生活,而他也會在適當的時機告知她赤血的下落。 除此之外,他們依然是陌生人,依然可以各自生活,而他早為她安排一間舒適的睡房,讓她想停留在這個「家」中之時,可以擁有一個安靜的、只屬於她的休憩之處。 可是她卻捨棄了那間歸仁莊中最精緻的睡房,來到了他的黑暗之中。 「雖然我不太熟悉這種場景,」穆飛煙依然合著眼,但眉頭微皺了皺。「但若睡前說話是夫妻生活的一部分,我會學著去適應。」 沒錯,她完全不明白夫妻生活該如何過,正確來說,應該是——不明白正常人的生活該怎麼過! 她在襁褓中時,便在穆氏盜墓家族的帶領下進出各個古墓;家族只剩她一人後,她便孤身跑遍大江南北,有時候一個月看不到半個人影,有時候兩、三個月說不到一句話。 因此對她來說,若非必要,她絕不多說一句話,不過既然她已成親,勢必要有所改變,更何況,聽宇文聿天用他那低沉醇厚的嗓音說話,無論說的是什麼,都讓人心曠神怡…… 在穆飛煙說完話後,許久許久宇文聿天都沒有答話,但她明白他尚未睡去,因為他的呼吸似乎不太穩定。 「我們不是夫妻。」果然,半晌後,宇文聿天的聲音再度響起。 是的,他們不是夫妻,也絕不能是…… 「我們是,否則你進不了西京城。」穆飛煙連眼眸都懶得睜開,她著實不明白,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宇文聿天卻不懂? 宇文聿天懂或不懂,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認為自己必須告知身旁這名奇特的女子,她什麼都沒有失去,她依然保有全部的自由,而他一定會信守承諾,讓赤血回到她身旁。 「你可以過你自己的生活,等時候到了,我便會將赤血的下落告訴你。」 「我現在就過著我自己的生活……至於赤血,我從沒懷疑過你……」 聽著穆飛煙愈來愈低、愈來愈模糊的聲音,宇文聿天只能輕歎一口氣,結束這段對話。 而這聲長歎,是這一夜這個房間裡最後一道人聲。 不過,在兩個時辰後,當宇文聿天好不容易沉入夢鄉之時,穆飛煙卻於黑暗中睜開雙眼。 這只是個巧合,她之所以醒來,只因她的睡眠時間一向不長。 可當她醒來時的第一個反應,卻是思考自己身旁的這個人是誰! 穆飛煙有極好的視力,就算在黑暗中,她也可以看清任何細微的事物,這正是她身為穆氏盜墓家族一員與生俱來的天賦。 所以她現在可以看到身旁閉著眼眸的男子那長長的睫毛,可以看到他堅毅俊朗的臉龐,可以看到他緊抿的雙唇,以及他在沉睡中依然戒備的身軀…… 這是宇文聿天?! 但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會睡在這裡? 望著那副擺放在床頭的面具,穆飛煙終於明白,此人真的是宇文聿天,一個有著正常人臉龐的宇文聿天! 這黑暗、那禁令,都是為了掩飾他的「偽裝」吧…… 他那清醒時永不卸下的「面具」,是為了讓看到他們的人足以拿此作為比較,讓那兩個孩子,以及那些家人變得較為尋常、較為不引人注目吧…… 她嫁的好像不是尋常人呢。 其實光用想像,穆飛煙便可以明瞭他們這一路上所受的痛苦、煎熬與非人待遇,若非宇文聿天有那樣堅強的意志,怎能帶領眾人熬過這整整六個寒暑? 一回回被當成異類驅趕,一次次被拒於各國城門外,一天天面對著不知是否存在的希望,以及無時無刻都得安撫瀕臨絕望的「家人」…… 若非有著極強的信念與意志力,怎能在這種絕望中找尋希望、卻又不斷失望的日子裡,不屈不撓地度過整整六個寒暑?而這一切,只為了讓自己及所有的家人們,像「普通人」一樣有尊嚴的活著…… 從意識到自己「所嫁非尋常人」這一日起,穆飛煙便開始了她從來都不曾想過會擁有的婚姻生活。 對穆飛煙來說,婚後的生活雖與過去有些不同,但又沒有太大不同。 她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在各個古墓中來回遊走,探究著每個墓主生前的秘密與死後的榮光。而歸來西京城的夜裡,她就回到歸仁莊,回到那間黑暗的屋子裡,躺在宇文聿天身旁,聽著他輕淺的呼吸聲,然後在他完全沉睡後,合眼入睡。 對於習慣獨自一人的穆飛煙來說,以往有任何風吹草動她便會醒來,但在這間黑暗的屋子裡,不會有什麼風吹草動,只除了字文聿天的翻身聲響。 而那時,她會睜開眼望著他,真正的他,然後,繼續入睡。 慢慢的,她發現,有另一個人睡在身旁的感覺,並不會不自在,有時還挺舒服的,特別是當她睜開眼眸看著真正的他,發現他的一隻手臂枕在她腦後,另一隻手臂摟著她的纖腰,而她的小手輕抵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時…… 慢慢的,她發現,跟一群人相處並沒有她想像中困難,特別是這群人其實也都與她一樣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 慢慢的,她發現,在每一段旅程結束,要離開古墓並想到「回家」這兩個字時,她一向冷然的心已不再覺得飄浮不定…… ※※ ※※ 一年後。 丑時,西京城東五百里,躍馬山。 閃電急逝、雷聲陣陣,滂沱大雨落在樹葉及池面上,但躺臥在高地石堆旁的穆飛煙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寒意與濕意,因為她的身上不知何時在原本的遮雨油布上,又多了一塊更大的遮雨油布。 哦,他也出門了…… 根本不用想,穆飛煙就明白在這深山野嶺裡,她有可能碰見還會這麼做的人只有一個——宇文聿天。 這一年來,她回西京城的次數依然不多,所以自然不知他究竟做什麼營生,但可想而知他那營生也是不易,因為她總能在奇怪的時間、奇怪的地點與他擦肩而過,那時他會對她點點頭,而她,也點點頭回應。 或許是因為他們都明白,反正總會相見,所以不必說再見。 不過這回,穆飛煙卻發現有點不同,因為她感覺到他的體溫由她的後背傳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沒走?」睜開眼,穆飛煙望著如瀑布般的雨勢問道。 「河水氾濫,暫時走不了。」 「是嗎……氾濫了?」打了個呵欠,穆飛煙由宇文聿天的懷中坐起,伸了個懶腰,瞇起眼望著前方山頭。「那我得走了。」 沒有多說半句,宇文聿天挪開身,望著穆飛煙掀開覆在身上的油布,順手將它蓋至他頭頂上。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穆飛煙的身形也如電,而在閃電消失之時,她的身影也消失在宇文聿天的視線內。 而他,依然靜靜地靠在高地石壁上,只為懷中縈繞不去的淡淡幽香。 宇文聿天從沒想過,這世上竟存在著如此特立獨行的絕色女子,而他,竟然有幸遇上她…… 打從第一眼起,他就被她渾身散發出的神秘迷離氣息吸引住;她與她身旁的人仿若處於兩個平行世界,在她周圍的來往行人汲汲營營,而她飄然於塵世之上。 正因如此,所以看到她在西京城宮道上搖搖欲墜的那一刻,他才會第一次忘記在眾人面前收斂自己的迅捷,不顧週遭驚恐的目光與尖叫聲,像飛箭一樣地竄出,接住了她…… 而她,就如同孩子們所說的那般美。 清澈晶亮的星眸無慾無求,幾乎看不出情緒的臉龐,長年不見日光,以至於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膚,雖沒有沾染一絲脂粉,卻有著渾然天成的絕美姿容。 美,實在太美,可是卻也美得像隨時會消失在這世上。所以那時的他雖接住了她,雙手卻抖顫不已,因為生怕她會在他的手間……消失。 她沒有消失,只是,當她說出「赤血」二字時,他就明白,他與她,沒有未來。而這個明白夜夜糾纏著他的心,特別是在那些她歸來的夜裡…… 「隨我來。」 就在宇文聿天望著那片深深的黑暗之時,他的身前突然傳來一個清冷但卻讓人回味的柔美嗓音。 「好。」望著衣衫盡濕的穆飛煙,宇文聿天立即站起身,沒有一絲遲疑。 「暴水已漫開,此地不宜久留。」穆飛煙簡短說明,回身再度向前奔去。 宇文聿天緊緊跟隨在穆飛煙身後,望著她纖細的身形在山陵間來回穿梭,最後停留在山巔。 「由此下山。」頂著大雨,穆飛煙舉起手,向西方指去。 話才落下,一道閃電凌空劃過,霎時間,兩個身影全靜止不動。 隨後而來的雷震,震得整座山陵都轟隆作響,若是平常人見此光景早嚇得雙腿發軟,但穆飛煙與宇文聿天的嘴角,卻一齊微微地上揚。 「這裡。」宇文聿天這麼說。 「是這裡。」穆飛煙這麼說。 身為盜墓者,穆飛煙自然明白,雷動之時,腳下的隱隱浮動正昭示地下墓穴的所在位置,而這也是她為何在此地等候三天三夜,還選在這種天候上山的最主要原因。 不過她倒是沒想到宇文聿天的「靈性」也這樣好,看樣子若多加培養,他也是大有可為…… 「我們得趕緊下山。」望著穆飛煙由懷中取出一個物件插入地面做標誌,宇文聿天開口說道。 若是以往,他不會讓自己說出這句話,因為他太明白穆飛煙的能耐,小小一點風雨,絕對阻擋不了穆氏盜墓家族傳人的腳步。 只是今日不同,他隱隱聽得風中的聲響很是古怪,而那表示——這座山陵極有可能隨時崩塌! 「好。」看著宇文聿天瞇眼望向黑暗的肅穆神情,穆飛煙的臉色也跟著嚴肅起來。 沒有任何被看輕的念頭,她緊跟在宇文聿天的身側往西方奔去,因為她完全相信他,相信他由出生到今日在野外謀生的本能。 大雨打在臉上絕不會是舒適的,穆飛煙深知那種感覺,但知道有個人一直在身後為她擋去風雨,卻是一種全新的感受。 「挺有意思的……」她一邊奔跑一邊喃喃自語。 在下山的路上,他們聽見大地在咆哮,而他們腳下的地面似乎開始崩裂! 穆飛煙與宇文聿天的腳程絕對不慢,只是,地面崩裂的速度卻快要趕過他們的速度! 閃電再起,雖然一閃即逝,但已足夠讓穆飛煙望見前面的斷崖,宇文聿天自然也看見了,可是他沒放慢腳步,反而筆直地衝向前,消失在她眼前! 「你……」望著他的身子往斷崖墜落下去,穆飛煙低呼一聲。 「飛煙,過來!」凌空的宇文聿天伸出雙臂,發出震天一吼。 沒有絲毫遲疑,穆飛煙一個飛身,投入宇文聿天的懷抱中。 大雨流洩,土石在四周飛舞,他在墜落,她也在墜落,但她一點也不擔憂。 因為她明白了為何所有的「家人」都如此信任他,因為他的一言一行總讓人莫名的打從心底信賴,不會有一絲猶豫。 「沒事的。」緊抱著懷中的女子,宇文聿天低聲說著。 「我知道。」緊摟著身前的男子,穆飛煙低聲說著。 是的,她知道她會沒事,雖不知為何,但她就是知道。 只是,她雖知道他身材高大,但卻不知道他有如此寬闊、令人一旦投入就完全沒有後顧之憂的胸膛;她雖知道他的動作迅捷、反應快速,但卻不知道他能在勇猛的行動之中,又散發出如此的溫柔…… 墜地後的震盪,宇文聿天一個人完全承受,然後靜靜地在大雨中抱著穆飛煙,找尋安全的棲身處。 待宇文聿天終於停下腳步之時,天已微明。 「還好嗎?」望著懷中的女子,宇文聿天輕輕問道。 「哦,真是東邊不亮西邊亮啊……」但穆飛煙卻沒有望著他,而是看向他身後不遠處喃喃自語,半晌後才轉向他。「可以嗎?」 聽到穆飛煙的話,宇文聿天先是愣了愣,半晌後緩緩笑開,俐落地將她由懷中放下。「當然可以。」 果然,穆飛煙的雙腳一落地,立即奔向宇文聿天身後的一處古怪土堆—— 一個因這回驚人大雨、地勢變動而現出端倪的古墓一隅。 果真是盜墓世家傳人啊! 正當宇文聿天佩服至極地輕笑時,一抹小小的身影突然又出現在他身前。 「我……進去了。」 雖然從來沒有這樣做過,但是以往也從來沒有人參與過她的工作,所以穆飛煙覺得她應該對宇文聿天交代一聲。 「小心些。」聽到她那仿若向家人、好友道別時的話語,宇文聿天心弦一動,不自覺地說出一句他幾乎不曾對人說過的話,同時抬起手擦去她臉上其實怎麼擦也擦不幹的雨水。 「嗯。」穆飛煙點點頭,也學著宇文聿天的動作,伸手揩去他肩上的雨滴。 時間,仿若靜止了。 穆飛煙與宇文聿天的視線,慢慢地交纏在一起,兩隻手也緩緩地碰觸在一起…… 輕輕握住她那柔若無骨的玉手,宇文聿天的心中竄過一股此生從未領略過的暖意。 赤血。 但是當這兩個字浮上心頭,他的手就像被火燒灼似的立刻彈開,然後一個轉身,像箭一般地向樹林間飛竄而去! 「我走了。」 望著黎明中那道像逃命似的迅捷黑色身影,聽著空氣中遺留的醇厚嗓音,感覺著手心的暖暖餘溫,穆飛煙納悶地緩緩望向古墓。 「難不成他怕鬼……」 第三章 「西京城的人都不睡覺嗎?」明明已是夜深時分,街上行人卻依然熙來攘往,穆飛煙不禁蒼白著臉喃喃低語。 老實說,這夜回歸西京城並不在她的計劃之中,但她沒轍,因為她有一個「攸關生死」的問題必須立即解決。 所以,她右手撫在腰際,腳步左轉右拐地避開人群,在城裡繞了大半個時辰,最後,終於停在一間古怪陰森的店舖門前。 異人堂。 抬頭望著這間店舖的招牌,再由窗戶外看著店內的擺設,穆飛煙明白,這樣的店舖,在西京除了一個人之外,大概沒有人照應得起。 掘地五十尺才挖得著的稀世夜明珠,入水二十丈方才能尋得的人魚骸骨,以人類之力無法抵達的懸天高崖閉月花瓣,「教你輕易辨別狐與狸」的手寫讀本,以及「百日內提高夜視能力」的獨門藥方…… 一定是這裡,看樣子她找對地方了。 「你來了。」 正當穆飛煙專心望著店內一角的「有求必應專櫃」時,一個聲音輕輕地由她身旁響起。 「果然是你。」望著那張熟悉的面具,穆飛煙淡淡說道,然後將手由腰際挪開,掏出一直存放於那兒的東西。「看看,你這兒是不是也有一個?」 她拿至宇文聿天眼前的,是一個青花細瓷小茶碗,乍看之下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怪的是,宇文聿天一看到這個茶碗,眼眸中竟難得地出現了一抹又好氣又好笑的無奈。 「看樣子它也吵得你受不了了。」 說這句話之時,宇文聿天一直凝視著穆飛煙眼底的黑暈,而說完話後,他立即走入店舖中,由斗櫃裡取出一個同樣的茶碗,將兩個茶碗並排放在一起,並且與隨後進來的穆飛煙一起看著兩個茶碗在桌案上劇烈地抖動起來。 「行了,我今晚應該可以睡個好覺了。」像解決什麼大事似的,穆飛煙吐了一口長氣,對宇文聿天點點頭,開始津津有味地打量起店內的東西。 然而,就在穆飛煙剛掂起一個看似平常、但瓶身卻閃著奇異色彩的花瓶時,她突然聽到一個細細的聲音。 「能否……」 抿了抿嘴,穆飛煙放下手中的花瓶,走向另一個斗櫃。 「能否……」 細細的聲音,再度響起。 「知道了,」穆飛煙難得地又歎息了。「想一償夙願?」 「是的……」 「怎麼了?」一直瞇眼望著穆飛煙怪異反應的宇文聿天,此時閃至她的身旁,週身殺氣慢慢凝結。 「沒事,非關恩怨,」穆飛煙指著桌案上的兩個茶碗淡淡說道,「只不過是他們……想成親。」 望著茶碗,宇文聿天終於明白穆飛煙為什麼要歎息了,因為連他都想歎息了。要知道,打茶碗進來鋪子後,他的耳根就沒清靜過,天天得聽著那千上朝老鬼哭訴自己的百年恩怨、一世情仇…… 「要成親就成親,但成親後再不許打擾我們,否則將你們敲成碎片。」穆飛煙挑眉冷冷說著。 老實說,她也沒真想將茶碗敲成碎片,畢竟這兩個千上朝的老鬼魂也真是夠執著的了。由於生前門不當、戶不對,被硬生生分開,墓地還相隔千里,就為了斷他們的情緣,只可惜老人家那一番無情無義的心血終究還是白搭。 白搭在穆飛煙盜墓時,見著茶碗玲瓏可愛便順手拿走,自此以後,夜夜見著一個女人在她夢中哭訴,讓她怎麼都睡不安寧。 可想而知,雖不知是怎樣的「因緣際會」,但宇文聿天肯定也成了他們重續情緣的幕後推手、另一個無法安眠的倒楣鬼,以及今天必須成全他們成親夙願的「代工人偶」。 「謝謝……」 「要成親就快成親,我還等著回去挖墓呢。」穆飛煙邊說邊伸手想揉揉因多日未眠而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卻發現早已有人代勞。 「能否……」 「他們說你這裡有千上朝的衣裳。」彷彿千年前就這樣做過似的,穆飛煙疲累至極地將身子倚在宇文聿天身上,喃喃說著。 「有的,西廂房。」儘管自己什麼都聽不見,但宇文聿天還是有問必答。 「你先取出你的換上,我一會兒去換。」聽著宇文聿天低沉的嗓音,穆飛煙覺得自己的疲累似乎慢慢化開。 真想不到他的嗓音還有特殊功能,竟能讓她幾宿沒睡的困頓得到紆解…… 「姑娘,敢問那位尊主是您的夫君嗎?」待宇文聿天離去後,茶碗又叨叨地問道。 「是。」面對這兩個聚在一起後更嘮叨的茶碗,穆飛煙也只能認命。 「您倆真是世間少有的良緣,尊主的靈光不僅堅強、執著,又溫柔、值得信賴,而姑娘您的靈光看起來雖清冷疏離,內在卻蘊涵著同樣的溫柔……」 聽著宇文聿天走向東廂房的腳步聲,穆飛煙在茶碗的叨叨絮絮中仿若末聞地緩緩走向西廂房,望著擺放在其中那套色彩斑斕的千上朝女裝挑了挑眉。 「還真是有求必應……但這也未免太花俏了吧!」 向來一身黑衣的穆飛煙,很難想像這種衣服穿在她身上是什麼德行,但是為免往後夜夜無法安寧,她索性送佛送上天,將這套華麗的衣裳換上,然後走向內廳堂。 此時,在內廳堂昏黃的火光旁,已有一人昂然站立其問,當他望向穆飛煙時,他的眼眸由湛藍轉為深青。 「娘子……」 「夫君……」 內廳裡,傳出兩聲淒美纏綿的呼喚,一聲來自宇文聿天,一聲來自穆飛煙,只是他們都明白,此刻喚著彼此的,是他們體內千上朝的「老鬼」。 千上朝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千上朝的魂魄,佔據自己思緒的一部分。老實說,這對穆飛煙而言,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自己的意識明明存在,但腦中卻又出現另一個人的意識,並且,還在她的默許之下支配她的身軀…… 但她不害怕,因為她明白,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恢復主控權。 這場婚典,足足等待了五百年。 穆飛煙雖不至於感動落淚,但親身實地參與一場婚典的感覺如此新鮮,她像個新嫁娘一樣,與新郎倌三叩首、掀蓋頭、喝交杯酒,然後,在一切儀式結束之後,兩兩相望。 「可否……」 千代朝魂魄的要求又起,而這回,穆飛煙與宇文聿天都沒有應答,但他們的唇卻緩緩地靠近,在燭火搖曳之中緩緩貼合…… 這個吻,很輕很輕,輕得穆飛煙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但是當她抬起頭望進宇文聿天的眼眸時,她感受到此生第一回的悸動。 她無法得知那樣的眼神究竟是出自宇文聿天抑或是千上朝魂魄,但她的心就是無法平靜。 而此刻的宇文聿天,只是靜靜地凝視著穆飛煙,望著她微微嫣紅的雙頰,望著她迷離的眼眸,望著她輕啟的櫻唇,望著她一身雪白肌膚映著艷麗的紅裳…… 許久許久之後,穆飛煙突然伸手摘下宇文聿天臉上的面具。他沒有抗拒,因為他明白她早已看透了他,也明白她從來不是個多話之人。 在如此奇待的氣氛中,火光突然跳射了一下,兩人的雙唇再度密合。 「唔……」 這個吻,不同了。 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便被他突然吻住的穆飛煙,感覺著宇文聿天不曾顯現過的霸道與放肆。 他的唇瓣就像磁石一樣,緊緊地貼附住她的櫻唇,在發現她悶哼一聲時,濕潤且溫柔的靈舌一舉侵入她的口中,恣意地吸吮著所有芳香蜜汁。 沒有掙扎,沒有抗拒,穆飛煙只是任由宇文聿天激情地擁吻她,同時細細體會這種被人疼惜的滋味,體會身為女人的滋味。 「唔……」口中發出一聲如夢如幻的輕吟,穆飛煙感覺到一股熱浪由臉龐漫至全身。 她為今晚婚典挽起的一頭如絲秀髮被他輕輕解開,她為今晚婚典穿上的千上朝大紅繡袍領口被他輕輕拉至肩下,由窗口悄悄拂入的夜風,將她失去束縛的長髮吹落至她的腦後以及裸肩上…… 「有些熱呢……」在宇文聿天的唇輕輕由她的櫻唇移開,轉至她耳後的柔嫩肌膚時,穆飛煙星目迷離地微仰起頭呢喃。 但宇文聿天卻只是一語不發地,將這個吻由她耳後延至頸項,再落向雪白的肩頭。 「呃……」當他炙熱又濕潤的唇在頸上來回游移時,穆飛煙渾身輕顫,閉上眼眸徹底體會這難得的親密碰觸。 她只覺得全身力氣彷彿一下子被抽光,頸上那股又酥又麻的新奇感受令她四肢虛軟,只能不斷地輕喘、呢喃…… 「會難受嗎?」輕輕將穆飛煙抱起,字文聿天邊吻著她的香肩邊坐至木椅上,他的嘴唇不斷地印上她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膚,並且讓她坐在他的腿上。 「不……不難受……」仰起頭,穆飛煙喃喃回應,她想讓宇文聿天的唇在她的肌膚上遊走,沒有遺漏任何一寸,因為她喜歡這樣的感覺,喜歡他對她的這種寵溺。 「那這樣呢?」 依然輕吻著穆飛煙曲線優美的頸項,但宇文聿天在同時將她的雙手拉起圈住他的脖子,然後輕輕剝開她的上衣,一雙大掌隔著黑色抹胸輕輕覆住她渾圓挺翹的雙峰。 「你……」輕摟著宇文聿天的頸項,穆飛煙的心劇烈地跳了一跳。 因為這感覺著實好奇妙。 她這輩子從未與人如此靠近過,更不可能有人如此碰觸過她,可如今,宇文聿天的碰觸卻讓她覺得天經地義,彷彿他倆在降生之前便是如此的親暱…… 「這樣呢?」望著穆飛煙雖仍帶著一絲理智但卻已漸漸朦朧的眸子,宇文聿天更進一步地開始擠壓她那對美得令人心顫、豐盈得令人心跳的渾圓玉乳。 「嗚……」一股酥麻的戰慄感由穆飛煙的胸前蔓延開來,令她在聲聲嬌喘中不由自主地弓起腰肢。「男人……都是這麼……對待……女人的嗎……」 「不只。」輕輕揉弄著那對誘人的渾圓,宇文聿天喃喃說著。 「那我……要知道……」倚在宇文聿天懷中,穆飛煙呢喃著。 「你真的想知道?」望著懷中女子嫣紅的雙頰,宇文聿天的嗓音那樣沙啞。 「我想……知道……」 是的,穆飛煙想知道,想知道男人是如何對待女人,更想知道,向來總不敢與她有親密接觸的宇文聿天會如何對待她…… 以往的他,雖然總會摟著她睡,但也僅止於摟著她。 可今日的他,不知是受到千上朝老鬼的影響,抑或是尚未由錯亂的氛圍中清醒,整個人變得不再那樣有禮有節……但無論是什麼原因,她都不想錯過這個被他寵溺的機會。 「是嗎?」 在這令人心顫的低語聲中,宇文聿天凝視著穆飛煙的眼眸,半晌後,輕輕除去她的抹胸,讓她的渾圓雙乳暴露在空氣之中。 望著那對失去束縛的雙乳在自己眼前彈跳,蕩出炫目的乳波,宇文聿天是那樣的驚異。 平日裹在那一襲黑衣之下的身子,竟然這樣的美、這樣的豐盈…… 那幾乎無法一手盈握的乳峰,那雪白無瑕的柔肌,那粉嫩如櫻花的乳尖,在在誘惑著他的雙眼,令他無法移開目光。 顫抖著手,他再忍不住地輕輕伸向那對吸附他所有注意的雙乳,又輕又柔地捏弄起來。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雙手依然擁著宇文聿天的頸項,穆飛煙低頭望著他的大掌將她的豐盈緊緊握住,望著他的手指在她的乳尖上輕撫。 「呃……」她無助地輕啼起來,生平第一次瞭解到,原來身子被人碰觸後可以引起這樣大的反應。 她的胸口因宇文聿天的碰觸變得好脹,好酥、好麻,乳尖緩緩挺立、緊繃,身下最私密之處也泌出了一股她不熟悉的熱流…… 「你在……看我……嗎……」 儘管沒有抬頭,穆飛煙卻能感覺到一股炙熱的視線由頭頂傳來,這種裸著上身被人注視的感覺,讓她有些羞、有些甜…… 「我沒法不看你。」宇文聿天一手輕輕往下,扣住她纖細的柳腰,感覺著手中的滑膩與細緻。 「那我……好看嗎……」 由穆飛煙口中發出的嚶嚀聲那樣輕、那樣嬌柔,讓宇文聿天的下腹不由得一緊,再也忍不住地俯下頭。 「你很美。」他張開雙唇,輕輕含住她胸前粉嫩如櫻花瓣的右乳尖,用舌尖逗弄起來。 「啊呀……」穆飛煙渾身劇烈顫抖,忍不住嬌啼出聲,「你……」 老天,他在吃她! 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冷淡的人,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沒有太大情緒波動的人,可聽到屋內迴響的陣陣嬌啼聲,穆飛煙才明白自己原來看錯了自己。 她只是沒有碰上足以讓她激動、讓她失態的人罷了…… 而今,她遇上了,遇上了他。 「你的嗓音簡直令人……」聽著那甜膩誘人的嬌啼聲在靜謐的屋中迴盪,宇文聿天的意識隨之飄散。 因為他終於明白,一向淡雅漠然的她也會有這樣熱情嬌羞的時刻,並且,是因他而起…… 可如今,她是她,抑或是那個千上朝的老鬼呢? 可如今,她以為他是他,抑或是那個千上朝的老鬼呢? 他一直忍著不碰她,在那些相擁而眠的夜裡,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那要花上他多大的心力。 所以今夜,望著她一身嬌美的出現在他眼前,這一年多來的想望再也隱忍不住。 他從來不是個沒有情感的人,從來不是…… 「呃啊……」感覺著宇文聿天放肆地搓揉她的乳尖,穆飛煙身子一酥,整個人融化在他懷中。「我的嗓音……令你……如何……」 「令我沉醉。」低下頭,宇文聿天又一次吻住她的唇,一隻手繼續捏弄著她的乳尖,另一隻手則再也忍下住地往她身下移去。 也罷,就讓他與她都當今天是個夢吧,是個屬於千上朝的美夢,而明日起,他依然是那個必須將所有情感埋藏於心底的「豹族」尊長,一個不能有感情的男人。 「我真的……令你……沉醉……」穆飛煙不斷地嚶嚀著,然後在發現褻褲被他輕輕褪去時,喃喃問道,「你為何……」 「我想碰碰你。」 雙腿輕輕撐開,宇文聿天用這個動作帶開了穆飛煙原本輕合的雙腿,讓她身下的私密之處,毫無遮掩地綻放在空氣中。 「這……」 一股微涼感由她的腿間侵入,穆飛煙不知所措,感覺像是一絲不掛地坐在宇文聿天身前,望著自己的雙乳擠壓著他的胸膛,她的臉頰不禁嫣紅起來。 好曖昧的姿態哪,可不知為何,竟又讓人好期待…… 「你……」望著穆飛煙羞紅雙頰、不斷輕喘的模樣,宇文聿天整個人都恍惚了。 老天,這個向來冷漠淡然的女子,嬌羞起來的模樣竟是如此絕美! 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知道當她初嘗雲雨滋味時,由她口中發出的啼音會是如何的悅耳、誘人…… 「我怎麼了……」正當穆飛煙害羞的想問宇文聿天究竟要說什麼時,她發現自己的裙擺突然被撩至腰間,隨後,一聲連她自己都無法想像的淫媚啼呼竟由她的口中流洩出來。「啊啊……」 老天,他……怎麼…… 宇文聿天的舉動確實讓未經人事的穆飛煙不知所措了! 他不僅架住她的腿,將她的雙腿撐至最開,並且還趁她開口時,用手指輕輕撥開她身下微微顫抖的花瓣,然後,一把攫住其中早已微微濕潤的珍珠! 他這一攫,令她的身子先是一緊,隨後便是戰慄,瘋狂的戰慄! 因為她身下最私密之處,竟這樣被他玩弄於手指間…… 「老天……」聽著穆飛煙的聲聲嬌啼,宇文聿天的全身肌肉都繃緊了,身上的汗涔涔地濕透衣衫。 她的嗓音著實太美、太撩人了! 他想聽下去,想聽著她在被他玩弄之時,那全然不同於平常的嬌膩、羞澀呼喊…… 大手,開始在穆飛煙濕潤的花縫中來回梭游,宇文聿天不放過其中每一寸細微的嫩肌,更不放過那顆愈來愈腫大敏感的花珠,只為聆聽由她口中發出的陣陣天籟。 「啊啊……」身子,徹底緊繃,一股電擊似的戰慄感在四肢百骸中流竄,穆飛煙只能朦朧著眼,雙臂緊緊摟住宇文聿天的頸項,無助地嬌喘。 「你曾被男人弄得如此濕透嗎?」為了聽到更多由穆飛煙口中發出的天籟樂音,宇文聿天放棄了溫柔,開始瘋狂邪肆地撫弄她的花口,將她流出的蜜汁沾滿手指,然後抹在她挺立的乳尖和無法緊閉的紅唇上。「告訴我。」 「唔……」第一次被人用如此邪肆的方式對待,穆飛煙真的羞極了,羞得幾乎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別過頭去嬌喘不休。「你……你……」 他怎會如此邪佞? 她一直以為他正直有禮、不懂人間情感的…… 「你曾因男人的逗弄而發出如此瘋狂的嬌啼嗎?」手指不斷地在那朵盛開的花瓣中梭游,宇文聿天故意在碰觸到那顆因動情而濕透的花珠時,輕輕一捻。 「啊啊……」一股驚天的刺激感沖刷著穆飛煙的全身,令她再也克制不住地尖叫起來,「我……」 在連自己都不曾聽過的嬌啼聲中,穆飛煙感受到一股不知名的壓力在下腹盤旋、蘊積,而她身下幾乎無法控制的濕意,更是氾濫成災,不僅濕透了她的雪臀,也弄濕了宇文聿天的衣衫……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清冷漠然的冰山美人。」 聽著那一聲高過一聲的甜膩嬌啼,望著她在火光下柔媚動人的容顏,宇文聿天說著說著,突然毫無預警地將食指刺入那想望已久的花徑中! 「呃啊……」突如其來的一股痛意,令穆飛煙瑟縮了一下,輕輕呻吟著。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疼痛? 而又為什麼,她的疼痛之中還夾雜著一股誘人的歡愉? 「會疼,是因為你還沒被男人欺負過……」望著穆飛煙臉上的不解,宇文聿天愛憐地將手指定在她的花徑中,改以大拇指淺淺按壓著花珠,然後將唇附至她耳畔。「而如今你望著我的這副模樣,是否想叫我好好欺負你……」 「你……」聽著宇文聿天性感的嗓音,聽著他語氣中的曖昧,穆飛煙的身子熱得幾乎要燃燒了。「我……」 他竟用那世上最迷惑她心神的嗓音取笑她,取笑她的青澀,取笑她的嫵媚。 「要我好好欺負你嗎?」 察覺宇文聿天眼中跳動的慾火,感覺他的手指就像羽毛一般在她身下輕輕拂弄,穆飛煙再也忍不住地顫抖著紅唇輕喃,「若我說……是呢……」 是啊,此時此刻她真的想要他欺負她,想要他告訴她,男人是如何欺負女人的…… 「那我就欺負你。」輕輕托高穆飛煙的雪臀,宇文聿天啞聲說著,一邊拈弄著她身下那顆早已腫大的花珠,一邊讓食指在她的花徑前端來回輕刺。「讓你瞭解被欺負的真正感受……」 「呃啊……」在宇文聿天言語及手指的雙重逗弄下,穆飛煙的眼眸徹底渙她只剩下一種感覺,宇文聿天那雙手帶給她的奇妙感覺! 她渾身緊繃得不能再緊繃,雙腿緊緊夾著他的腿,身子微微弓著,口中嬌喘吁吁。 望著穆飛煙被他「欺負」的嬌俏模樣,宇文聿天心中的想望更深了,手指約律動也更快了。 他不僅用手指輕戳她無人造訪過的花徑,更在其中來回的旋轉、按壓,然後感覺著穆飛煙緊窄濕潤的花徑收縮頻率愈來愈高、愈來愈密集…… 「嗯啊……」 在宇文聿天一回又一回的戳弄下,穆飛煙發現在她下腹盤旋的那股壓力已接近臨界點,突然間,在宇文聿天快速的戳刺下,她的身子一僵,下腹的壓力與理智徹底潰散! 」這……啊啊……」 當一股不知名的極樂快感由花徑中爆開,並且不斷地往四肢百骸流竄而去時,穆飛煙的世界也在剎那間幻化成片片! 她只能瘋狂地嚶嚀、劇烈地顫抖,然後在宇文聿天幾乎不停歇的戳刺下,讓他帶領著她,去感受那從未領略過的極樂天堂…… 「你實在太美……」 感受著穆飛煙花徑中傳來的瘋狂痙攣,望著她沉醉在高潮之中嫵媚迷人的容顏,宇文聿天思緒紛飛,只能不斷地用自己的手,一回又一回地將她送抵歡愛之巔…… 火光搖動,人影搖曳,一整夜,穆飛煙身上那股驚天的快感幾乎沒有停歇之時。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繃緊身軀,任紅唇發出瘋狂的吶喊,雙手緊緊摟住他的頸項,望著他專注地凝視著她…… 宇文聿天無法不看她。 因為她那雙目光朦朧的眸子,那一臉因得到歡愉而嬌紅的倦容,那一綹輕沾在微紅臉龐的髮絲,那因他而啼呼的紅唇,全是那樣的誘人,那樣的動人。 而這樣的絕美,在明日之後,只能留存於他的心中…… 第四章 那一夜之後,穆飛煙依然在古墓與古墓間梭游,而宇文聿天也依舊在歸仁莊、異人堂與不知名的荒山野嶺間穿蕩。 不過,令穆飛煙覺得有趣的是,自那夜後,每當她回到歸仁莊時,宇文聿天待在莊中的時間就會比平常多上許多,而家人們臉上的笑容也更燦爛了。 這樣的日子,其實也不壞,只除了今日。 這夜,與往常沒有太大不同,只不過當穆飛煙緩緩走向歸仁莊時,觸目所及僅是站在莊外、神情緊張的家人們,卻不見向來飛奔而出迎接她的孩子們,以及跟在孩子們身後的宇文聿天。 「阿大,小傢伙們呢?」望著手裡擎著木棍、步步為營的總管阿大,穆飛煙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問道。 「在三王爺府上,並請諸葛大俠與翟菁姑娘守護。」被穆飛煙嚇了一跳的阿大下意識地回答。 哦,果真有事發生了,要不怎會勞煩到這些重量級人物。 「他呢?」穆飛煙又問,「上哪兒『打』去了?」 「這個……」知道自己犯了宇文聿天「若夫人回來,就請夫人好好安歇」大忌的阿大,吞吞吐吐了半天都沒敢再說什麼。 「嫌我功夫沒有他俊?」睨了阿大一眼,穆飛煙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著,然後望著阿大的臉色慢慢變白,身子打了一下冷顫。 「夫人,阿大不是這個意思,阿大也沒有這個意思……只是……」 望著阿大搔耳抓腮的「熊」樣,穆飛煙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看樣子,讓他出現這副熊樣的,不是迫於宇文聿天的淫威,就是迫於她的淫威了。 而她更想知道的是,向來對待家人半句重話都沒有的宇文聿天,這回又是迫於誰的淫威如此一反常態。 「行了,用手指給我一個方向,」揮揮手打斷阿大的話,穆飛煙望著城外的方向淡淡問道,「反正我還沒踏進家門,不算回來。」 「正西。」聽到穆飛煙的話,阿大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然後在看到人影一閃即逝後喃喃說道,「夫人,不瞞您說,雖然您的輕功還差了那麼一丁點,可其實您的身手比您的『他』要俊多了……」 西京城什麼地方、什麼時辰最適合打架? 隨時隨地。 只要住在西京城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會跑到這個荒郊野嶺來打架的,只有那些在西京城住得不夠久的人,以及那些太為別人著想、想要掩人耳目之人—— 比如宇文聿天。 瞇起眼望著十里外的沙塵湧動,穆飛煙的腳步更加迅速,因為她在風中隱隱嗅到了血的味道…… 待她終於來到沙塵範圍內時,不僅那陣腥濃血味更讓人皺眉,她還聽到了細碎的人聲。 「我再問一次,赤血在哪裡?」 一個蒼老的聲音恨恨地隨著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聲音一同響起,聽著那聲痛苦的悶哼,穆飛煙的眉頭皺了皺。 「身為豹族的最後血脈,你一定知道,快說!」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隨著鞭子聲愈揮愈急,聽著宇文聿天的聲音愈來愈低,穆飛煙心中的疑惑也愈來愈深。 怪了,他武功不弱啊,怎麼回事…… 「你想找死?好,我這就成全你……」 遠遠地,在漫天黃沙之中,就見一個白髮黑衣老人手舉長鞭用力揮下,只是,這一回鞭子並沒打到宇文聿天身上,因為老人手中的鞭梢,竟被一人硬生生地握住! 「你是誰?!」瞇起眼瞪著這名竟敢背對他的女子,白髮黑衣老人怒道。 「你怎麼就任他打?」穆飛煙根本沒空理會身後那個不知由哪裡冒出來的「夜叉族」老人,只是一手捉著鞭梢,皺眉望著半跪在地上,一身血污的宇文聿天。 「他不會……真讓我死的……」低著頭,宇文聿天在心中輕歎一口氣,「他還想知道赤血的下落……」 唉,她終究還是回來了,在他最不想她回來的時候…… 「就算你這麼任由他打,他也不會停止騷擾其他人。」穆飛煙淡淡地說道。 「他是夜叉族……進不了……西京城的……」 「那你就傻傻的出城來任他打?」 「我……」 「你們有完沒完?」望著穆飛煙與宇文聿天無視於他的存在,你一言我一語地逕自話家常,老人暴怒地低吼,並想抽回鞭子教訓他們,但在發現鞭子竟被一股極強的內力扯住時,他心中一驚。「你到底是誰?」 「我是他的妻。」穆飛煙終於望了老人一眼,然後手一鬆,讓鞭子重回老人掌控。 這一來一往看似平常,但其實只有老人與穆飛煙明白,他們剛才已掂量過彼此的功力,而雙方的結論也是一致的—— 二十招之內難分高下。 這個結果對穆飛煙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對老人來說卻是無法接受! 想他苦練一甲子的功力竟與一個小丫頭平分秋色,教他怎忍得下這口氣? 不過,若他知道穆氏盜墓家族之人天賦異稟,再加上多少年來由古墓中得到的秘本心經、真經、檀經……早讓他們練到不知道該選哪本好,只怕會氣到當場吐血而亡。 「他的妻?」瞇眼望著穆飛煙方才與他較量內力時碎裂的衣袖,老人又氣又恨地冷冷一笑,「臭丫頭盡會胡說八道,想分一杯羹也不是這麼幹的,也不低頭瞧瞧自己手臂上的守宮砂多刺眼!」 「不,她不是。」抬起眼,望著穆飛煙臂上的守宮砂,宇文聿天心中一緊,邊咳邊道。 「我不愛喝羹。」穆飛煙先是冷冷地回答老人,然後再度疑惑地望向自她抵達後便一直都沒有抬頭看她的宇文聿天。「而且我是你的妻。」 「你不……」宇文聿天依然執著。 她不是、不能是…… 就在老人憤而想再打斷他們的話,繼續追問赤血的下落時,突然,一陣飛箭聲響起! 就見西京城中各處此起彼落地升起一陣陣煙雲,一道接著一道,道道直衝雲霄…… 煙雲,整整十二道。 這是「無雙門」其他十二位姊妹對穆飛煙的問候,也是對敵人的示威! 「無雙門……」望著那一道道煙雲,老人心中一凜,狠狠地瞪了穆飛煙與宇文聿天一眼,身形閃入黑暗之中。 「我從沒想要取代孩子們親生的娘,」由懷中取出一個紫色的圓球,穆飛煙用手指將它彈入空中,讓它在半空化為一片炫目雲彩,向姊妹們傳達自己安全無虞的訊息,但她的嘴角卻滲出細細血絲。「若你擔心的是這個問題。」 「我不是孩子們親生的爹爹,」終於抬起頭,望著穆飛煙那清冷絕美的蒼白臉龐,宇文聿天躊躇了半晌才啞聲說道,「我也從沒想過要……成親。」 明知道自己不該說,但宇文聿天卻止不住自己的口。 因為他想讓她知道,他的心中自始至終都沒有別的女子,沒有。 「從沒想過要成親……」穆飛煙仰頭凝視夜空,靜靜咀嚼他的話。 「我……」她的反應讓一向口拙的宇文聿天更不知如何啟齒,「承族人之恩,方能存活於世上,此生……」 由宇文聿天斷斷續續的言語中,穆飛煙明白了,原來宇文聿天不具有全然的「豹族」血統。 多年前,他的娘親與「豹族」勇士相遇、相戀並受孕,但之後,「豹族」勇士卻被他娘親的族人以飛箭射殺,而他的娘親歷經千串萬苦、躲過族人的追緝後,終於抵達她從未到過,且不知這一來究竟是生是死的「人獸族」領地…… 但這回不同的是,「豹族」族長不僅留下了她,還在她難產之際,以己之命換來宇文聿天的降生…… 由出生到成長,宇文聿天受到「豹族」全然的愛,然而,在「豹族」漸漸凋零之際,為了讓與人更為接近的他不像其他族人般永遠受困於山林之間,所以他們忍痛送走他,而這,全只為了讓他過著他們無法給的、本該屬於他的「人類」生活…… 十年後,在「豹族」面臨滅絕的危急存亡之秋,宇文聿天再度回到他的家鄉,保住了「豹族」最後的血脈。望著那兩雙小小的手,他在心中允諾—— 無論要花多大的代價,他都一定要讓他們自在且有尊嚴地生活於人世間,不再躲躲藏藏,不再遭受任何歧視與不平等對待…… 當宇文聿天將一切娓娓道來之際,穆飛煙終於低下頭,緩緩走向他,單膝著地,蹲跪在他的面前。 她的嘴角,有著因剛才與老人內力對峙而滲出的血絲,但她卻絲毫沒有理會,只是輕輕除下他臉上的面具,從懷中取出繡帕,為他拭去所有血污。 「痛嗎?」她淡淡問道。 「不痛。」 「將東西給他吧。」她撕下裙擺,為他包紮那些根本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傷口。 他的武功或許不如她,但也絕對不弱,況且依老人的功力,他身上不該有這麼多的傷! 究竟怎麼回事…… 「不!」宇文聿天猛一抬頭,連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我已經答允你了。」 輕輕一抬眼,穆飛煙望著宇文聿天執著的面容,眼神無比清澈。「若我不要了,你便不算違反承諾。」 不要了?她怎可不要?! 她難道忘了,他們之所以相識、相伴至今,全是因為赤血將他們緊緊地綁在一起,可如今,她卻如此雲淡風輕地抹去她曾因赤血而為他們做的一切,這教他如何接受? 這是個交易啊! 在這個交易之中,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甚至更多。而她呢?從不曾主動開口要過赤血,自始至終幫助、扶持他們,今天甚至開口完全捨去,完全的……無所求。 兩相映襯之下,要他如何自處? 「不,我已答允你了。」別過臉去,宇文聿天不敢再望向穆飛煙,只怕她看到他此刻心痛的眼眸,以及眼底的淚。 他不是一個堅強的男子,從來不是。 所以請不要如此溫柔地望著他,更何況,此時此刻的他,受不起…… 若不是他,此刻的她依然逍遙自在地在各個古墓中悠遊,甜美的嘴角不會留有血絲。 若不是他,此刻的她一定還等待著一個絕世奇男子與她並肩攜手,而不是被他輕薄後不發一語,如今又一身蒙塵地蹲跪在地。 若不是他…… 但—切都還來得及,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 當穆飛煙撕下另一塊裙擺,並拉起宇文聿天的手要為他包紮時,他突然渾身一震,整個人飛離原地三步遠。 「我……我還有點事,麻煩你帶孩子們回家。」 望著宇文聿天倏地消失的身影,半晌後,穆飛煙抬起頭,望著朦朧的月喃喃自語:「輕功似乎也不如以往了……」 她緩緩低下頭,朝三王爺府的方向走去,心中有著無盡的思量。 真怪,今天的他。 真怪,他不想要她太靠近他,可她其實也沒有真真正正的靠近過他。 真怪,他明明不討厭她,可卻不願讓她靠近他。 真怪,她明明是他的妻,可他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承認…… 真怪,他。 ※※ ※※ 十五的月,又大又圓,而圓月下的西京城,此刻正有一大兩小,靜靜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娘,駙馬姨姨今天又誇我了哦!」擎日比手畫腳地形容著自己受誇獎的經過。 「那很好。」穆飛煙淡淡地回答,似是不經意地瞄了一眼擎日的黑眼圈。 察覺穆飛煙的眼神,嫣兒聰慧地接著說道:「娘,今天又有人欺負哥哥了,他們——」 「嫣兒,你怎麼那麼多嘴啊?」迅速打斷妹妹的話,擎日先是瞪了她一眼,然後有點忐忑地望向穆飛煙,生怕她數落自己。 「打回去了沒?」但穆飛煙只是看著前方淡漠地問道。 「娘,你說的跟三爺說的一樣呢!」嫣兒興奮地說著,「三爺也說了,人敬我一分,我敬人十分,可若有人敢欺負我們、嘲笑我們,只要他們敢先動手,我們就要狠狠地打回去……」 「說的沒錯,只可惜你們的爹爹就是不明白這點。」穆飛煙點點頭說道。 「娘,其實……」聽到她的話,嫣兒吞吞吐吐了半晌,終於輕輕說道,「爹爹人很好的……」 「嗯。」他當然好,只是人太老實又愛搞神秘罷了。 「所以娘你千萬不要因為爹爹愛哭就以為爹爹不厲害,爹爹真的很厲害的!」 「嗯。」原來她看到的眼淚不是假的,更想不到這世上竟有他這種連哭起來都很特別的男人。 「對了,娘,你有沒有發現,你每次回來時,爹爹也都會在家陪我們,以後你常回來嘛,這樣我跟擎日哥哥就可以經常跟你們在一起了。」 「嗯。」 這倒是,近半年來,她只要一回來,他幾乎寸步不離歸仁莊,眼神也老跟著她打轉,只不過還是不太愛跟她說話。 「還有,最近爹爹老愛晚上坐在屋頂上,你勸勸他,這樣對身子不好。」 「嗯。」 坐在屋頂上?這可不是好習慣,不過她自己也老愛坐在屋頂上,好像沒立場說什麼…… 只是沒想到,原來他跟她一樣愛坐在屋頂上,難怪她每回一進城門,老遠就可以看到他…… 咦,他該不會是在等她吧? 正當穆飛煙邊走邊聽著兩兄妹報告日常生活點滴時,擎日望著天上的月亮,突然停下腳步悶聲說道:「今天又十五了……爹爹一定不會來門口接我們的……」 「哦?」心神一動,穆飛煙不動聲色地應聲。 逢十五即外出?看樣子這絕對與他今日武功減退,以及他那詭異的眼眸有極大的關聯…… 「夫人、少爺、小姐,你們可回來了,阿大等你們半天了呢!」 正當擎日還想再說話時,阿大帶著幾個人由歸仁莊的大門口迎上前來,熱絡地拍拍擎日與嫣兒的頭,又連忙站到穆飛煙面前聽候差遣。 「自己忙去吧,我還有點事,」望著其他人將擎日與嫣兒安全地迎入莊中,又發現莊外戒備森嚴的情況,穆飛煙遠遠地對孩子們點點頭,然後轉向阿大交代道:「我走了。」 「好的,夫人。」阿大咧著嘴笑,「不過別往南方去啊,夫人。」 「嗯。」 口中雖這麼應著,但一等走出阿大視線,穆飛煙便立即往南方轉去。 老實說,在這麼一群家人之中,就數阿大適應得最好,只可惜他天生性子直又單純,想使心眼總使不好,因此不該說的,他一高興就會全說,而本該應景應景問一下的事,他老是忘了問。 就像他本該裝裝樣子,關心一下宇文聿天的安全,可他壓根沒問,就像他本不該特地叮嚀她別往南方去,而這就表示—— 他知道宇文聿天安全無虞,也知道他躲到了何處去! 不過,沒事跑到南城去幹嘛…… 走過一間又一間亮晃晃的店舖,穆飛煙覺得自己都快被人潮擠得窒息了,所以她索性跳上房頂,直接飛向南城。 風聲在穆飛煙耳邊呼嘯,勁風直往她的臉頰吹拂,突然間,她的腳步停了下來,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城牆之上。 「嗚……嗚……」 風聲中,夾雜著困獸的吼聲。 那聲音,那樣遙遠、那樣淒厲、那樣痛苦、那樣……熟悉。 眉頭一皺,穆飛煙閉上眼,靜靜地聆聽這個仿若由地底深處發出的、凡人幾不可聞的哀鳴聲。 西京城南城外東南二十八里、深度五丈、土高八尺! 一經鎖定目標,穆飛煙再沒有任何遲疑地飛奔而去,然後在抵達這個西京城居民稱之為「亂葬崗」的所在地後,眼光冷冷一掃,最後停在一個滿是四散骸骨的土堆之上。 果然是個藏身的好地方,除了她之外,大概也沒什麼人敢找來了。 根本不用觀察,穆飛煙便找到了地下墓穴的入口,她推開石門,連火摺子都不點就走向階梯,連續步下九九八十一階之後,再推開一道石門,再步下九九八十一階。 「嗚……嗚……」 困獸的悲鳴聲,隨著穆飛煙的接近,愈來愈清晰。 那幾乎是不屬於人類所能發出的恐怖獸吼,但穆飛煙卻聽懂了。 她聽懂了其中的痛苦、悲傷、壓抑,以及……孤寂,所以她的心微微地抽痛起來。 他一直是這樣一個人悄悄地在這裡哭泣嗎? 他今日的失常,是否也與他躲藏在這裡的原因密不可分? 他,究竟遭受了怎麼樣的苦? 他,還要一個人默默承受多久…… 第五章 無聲無息地推開最後一道石門,穆飛煙望著漆黑的地底墓穴,望著那讓人心臟重重抽痛的畫面。 沒有亮光,沒有溫暖,有的只是濃重的喘息聲,有的只是壓抑的低泣聲,有的只是……一個四肢上著鎖鏈,將自己綁住,將自己與世人隔絕開來,獨自在此地痛苦哀鳴的「困獸」…… 這樣的情境,太淒絕也太寂寞。 「走……走……」 發現自己的藏身之地竟遭外人侵入,原本蹲跪在地上的困獸抬起頭,發出一聲憤怒至極的低吼。 聽著那氣息粗重的低吼,穆飛煙非但不走,反而還點起火摺子,因為她決定將這個地下墓穴照亮,因為她決定不再留下他一個人。 「不……」 當火光亮起,看清來人是誰之後,困獸身子一僵,立即轉過頭去,口中流洩出令人聞之落淚的痛苦低吼。 穆飛湮沒有作聲,只是靜靜地走到困獸身前,望著他的四肢因激動抗拒而被鎖鏈磨得鮮血淋漓。 他的眼,散發詭異的赤紅,他的發,漫天飛舞,彷彿妖魔降世,他的衣衫,被體內爆出的氣碎成片片,露出胸口一道血紅十字,而他的臉,青筋暴起…… 儘管眼前的情景如此詭譎駭人,但穆飛煙依然看著他,一瞬也不瞬地靜靜地看著他。 「不……」 她的目光令困獸再也受不住,他發狂地咆哮悲吼,激動地拉扯著鎖鏈,赤紅的雙眸流出赤紅的淚。 不,不要這樣看著他,不要! 困獸的身子在滴血,他的心也在滴血…… 「我會看著你,一直看著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聽著那人世間最淒苦的悲鳴,穆飛煙輕輕說道。 是的,她會看著他,一直看著他,直到她閉上眼眸的那一刻…… 在穆飛煙的注視下,本就苦苦支撐著最後一絲理性的宇文聿天,終於徹底發狂了! 他的眼眸變得冰冷,吼聲變得狂暴,四肢瘋狂地扯動著鎖鏈,完全無視於被生鐵磨傷後不斷汩汩流出的鮮血…… 困獸的恐怖,不在於他是獸,而在於他的狂。 望著眼前這個幾乎已不成人形的男人,望著這個身受苦楚的宇文聿天,穆飛湮沒有一絲猶豫地上前、蹲下。 「沒事了。」一把摟住宇文聿天的頸子,穆飛煙將頭埋在他的頸間。「有我陪你……」 她的動作與話語,讓原本一直狂暴掙扎的宇文聿天突然僵住,劇烈扯動鎖鏈的四肢也緩緩靜止下來。 「我是你的妻,你有痛苦,我自然會陪在你身旁。」穆飛煙喃喃說道。 是的,無論在他的心中是否當她是妻,她都已經把自己當成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 在承諾將他帶進西京城時,她就如此認定,而非把這一切視為他們之間的「交易」。 過去的她,無慾無求,順天理、盡人事,從不要求什麼,也從不渴望什麼,因為她早就明白,過多的渴求只是圖增煩惱。 她每天就是—個人在古墓之間來來去去,將發現的秘密記載在穆氏盜墓家族的家族載冊上,然後繼續向下—個古墓前進——直到遇上了他。 當她望見他第一眼,聽到他的嗓音之後,她就明白,這是宿命,而她沒打算違背,所以她願意以一己之力,成就他們的夢想,完整她的人生。 而他為她帶來的,則是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全新生活,他讓她在原本的生活之外,體會到了堅韌、執著、勇氣、夢想,以及情感。 他讓她有一個家庭,讓她有一對兒女,讓她有一群可愛的家人,讓她有一值無論多晚回去,都有笑容迎接她的……家。 而他,更讓她明白被人呵護,被人等待,是一件多麼窩心的事…… 所以,她今天會讓他明白,他們是家人,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在她的心間,他都是她的夫…… 「沒事了……」輕摟著宇文聿天的頸項,穆飛煙一逼又一遍喃喃說著,就算在肩頸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時,也沒有停止。 劇痛,是因為宇文聿天口中長長的牙,不知何時竟刺入她的肩頸之中! 很痛,真的很痛,但他一定比她更痛…… 「想哭想咬都隨你,正因為明瞭宇文聿天是個如何溫柔的男子,所以當她身上的衣衫被鮮血與他的淚水染成血紅一片時,穆飛煙依然喃喃說道,「只要你心裡能痛快一些……」 這一世,宇文聿天從不曾如同此時此刻一般,痛恨著自己的宿命。 他一生未曾傷害過人,可今天,他不僅傷害了他最摯愛的女子,並且還因為傷害她、吸吮她汩汩流出的鮮血而感到一陣莫名的快意! 他的腦與他的身子,似乎一分為二,痛苦、悔恨、無助的心情不斷地與他眼中的淚一道湧出,可他口中的尖牙卻也依然鑽向那柔弱的雪肌…… 身子再痛,也不及心痛,所以穆飛煙決定不再讓他獨自承受孤單。 「也許這不是個好主意,不過……誰管它呢……」 待宇文聿天終於將他的長牙由她肩頭處抽出時,穆飛煙輕輕抬起頭望著他依然留有她鮮血的嘴角,手腕一翻,亮出袖中短劍! 但這把削鐵如泥的短劍,並不是對準宇文聿,而是束縛住他雙手的鐵鏈! 鐵鏈應聲而斷,宇文聿天雙眼赤紅,不敢置信地狂吼,「不!飛煙……」 「對,我是飛煙,」聽著宇文聿天不再溫柔醇厚的粗啞嗓音,穆飛煙一點也不在意,她依然握著他的手,雙眼凝視著他。「而你是我的丈夫,聿天。」 夫……她的……夫 這幾個不斷迴盪在墓穴中的字眼,一舉擊潰宇文聿天的所有意志,他平素極力隱忍住的情感,在今夜再也無法克制! 那股痛苦壓抑住的情感,此刻就像洪水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 鼻間,傳來穆飛煙身上特有的淡淡幽香,宇文聿天望著她絕美的容顏,足尖觸及她的足尖,而手…… 當他的雙手像猛獸一般倏地襲向她,撕碎她身上所有衣衫,並緊緊握住她毫無遮蔽的渾圓雙乳時,穆飛煙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沒事……這本來就屬於你……」 「飛煙……」赤目深沉,宇文聿天的腦中除了「飛煙」兩個字之外,再無其他。 他的手勁大得幾乎捏碎了她,但穆飛煙依然沒有任何怨言,只是靜靜地坐在他身前,雙手摟著他的頸項,將頭輕輕仰起。 他想要她,她明白,而她想要被他擁有,從很久以前開始,她便知曉…… 「飛……煙……」望著被他雙掌揉弄得一片血紅的渾圓玉乳,宇文聿天體內那股埋藏已久的強烈渴望徹底抬頭。 急喘著氣,他用充滿慾望的邪肆雙手掐弄著她柔嫩的雙乳,就算看到她的胸前徹底嫣紅,依然沒有放輕手勁的意思,甚至還開始擰轉她的乳尖,看著它們在他眼前挺立,緊繃成兩顆紅玉…… 「雖然有些不太一樣……」想起曾經與他擁有的一夜溫柔,穆飛煙任一頭如絲秀髮披散在腦後,忍受著那股疼痛中又帶著一絲刺激的異樣感覺。「但……無所謂……」 是的,無所謂,因為他是她的夫,而她一直明白他的溫柔,所以今夜無論結果是什麼,都無損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飛……煙……」 鼻翼,不斷地開合著,宇文聿天的濃重喘息聲與鎖鏈聲交雜在一起,迴盪在墓穴之中。 「你不哭了呢……」輕撫著宇文聿天的臉龐,穆飛煙喃喃說道,「這樣就好……」 「飛……煙……」 那纖纖小手撫在臉上的美好觸感,令宇文聿天的眼眸整個深邃了,他一手繼續擰弄著她的豐乳,另一手則倏地下滑,掠過她平坦的小腹,然後毫不憐惜地將指尖刺入她的花徑之中! 「呃……」處子花徑被他硬生生地刺入,一股刺痛感由穆飛煙身下傳出,令她忍不住地低呼出聲。 而聽到那聲低呼後,宇文聿天的身子似乎僵了僵。 他的動作變得很古怪,在穆飛煙花徑中的手指似是想撤出,可又無法撤出,以至於最後竟來來回回地在其中穿刺著。 「唔……聿天……」感覺身子被他手指的一進一出弄得有些疼,但疼歸疼,穆飛煙還是顫抖著嘴角說:「沒事的……我知道……你想要我……」 宇文聿天當然想要她,想要得全身都疼痛了! 而這股洶湧的慾望並非純然只是獸性,還包含著這兩年多來,他對她的所有情感! 就因為過去的他太小心,太壓抑,一旦爆發才會如此激狂…… 「我……要……」 口中發出陣陣狂吼,宇文聿天一把扯去下半身衣物,然後將穆飛煙的右腿拉起,一挺腰,毫無任何遲疑地便將火熱堅挺一舉刺入她柔嫩的處子花徑中! 「啊啊……」 這樣的結合,令穆飛煙無助地尖叫起來。 老天……他……好巨大,巨大到讓她幾乎無法承受……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在剎那間被撕裂成兩半! 「飛……煙……」她的這聲驚叫,讓宇文聿天的心徹底碎了! 隨著心碎,他也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與腦子似乎一點一滴的回復了,儘管還無法立即正常,但他已不再是完全不受控制。 已經過了日之交界嗎?現在……已是十六嗎? 那麼……他的十五魔咒,是該開始消褪了…… 「聿……天……」身子裡那種痛徹心扉的被撕裂感,讓穆飛煙一時之間幾乎停止呼吸,但是感覺到宇文聿天完全僵直的身子,以及他不再恣意妄為的舉動,她擔、心地喃喃喚著他的名。「你……怎麼……了……」 「飛……煙……」聽著她儘管含著痛楚卻充滿關心的低喚,再望著沿她雪白腿際流下的血絲,宇文聿天的腦子空白了、眼眸朦朧了! 上蒼啊!他竟……這樣奪了她的處子之身! 他竟以這樣的面貌、這樣殘忍的方式,奪了她的處子之身…… 「你……不舒服嗎……」望著宇文聿天眼中湧出的淚水由血紅色緩緩變淡,望著他眼底深深的痛楚與自責,穆飛煙搖了搖頭,安撫道:「沒關係……我……很好……」 她怎麼可能好?! 一個如此清白的身子、一點潤澤都沒有的身子,卻被他這個人不像人、獸不像獸的傢伙如此暴力的侵入…… 「我真的……沒事……」感覺著破身的痛楚已開始緩和,穆飛煙低喃,「不許你……責怪……自己……」 「抱歉……」望著身前女子由內心深處散發出的溫柔,宇文聿天淚流滿面。 不要對他如此溫柔,他不配、不配…… 在一聲又一聲的歉疚中,宇文聿天想撤出自己的堅挺,但卻辦不到。 因為他並沒有完全回歸控制的身子仍然留戀她的緊窒、她的溫暖…… 上蒼啊……為何要讓她受到這種苦…… 可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不讓她痛苦、不讓她難受…… 「抱……歉……」因此,在淚語聲中,宇文聿天低下頭,含住她的右半邊乳尖,輕輕舔弄、啃嚙了起來。「飛……煙……」 「唔……」 他這回的逗弄雖然仍帶有一絲野性,但卻多了更多的人性,所以穆飛煙的身子緩緩放鬆下來,然後在乳尖被他含住並向外扯去時,感覺到一股如電擊般的戰慄由週身蔓延開來…… 他……開始恢復了,是嗎? 腦中細細的思量,但穆飛煙的思量在右半邊乳尖被宇文聿天含住,左半邊乳尖也被他用手指掐住時,再也無法繼續。 她的身子開始發熱,四肢開始虛軟,而雙邊乳尖再度挺立起來…… 「聿……天……」那夾雜著霸道與溫柔的撫弄,令穆飛煙再說不出任何話,只能輕聲嬌喘。 而聽著她不再帶有痛楚的輕啼聲,宇文聿天的眼眸也不知不覺地深邃了。 他的雙手像膜拜似的,盡可能輕柔地揉弄著她迷人的渾圓雙峰,舌尖緊抵著其上的蓓蕾,來回舔舐…… 「呃……」那無盡溫柔的逗弄,讓初經人事的穆飛煙完全無法思考,只能仰起頭無助地嚶嚀,「啊呀……」 她覺得身子緩緩升起一股又酥又麻的異樣感覺,依舊被他貫穿的花徑也逐漸泌出一股熱流,而這股潤澤使得他倆熨貼得更加契合,讓她徹徹底底感受到他的存在…… 「美……」抬起頭,輕舔著穆飛煙的臉頰、頸項,宇文聿天不斷地喃喃說著,「你好美……」 「我……呃……」不由自主地仰頭任他舔舐自己頸間的柔膚,穆飛煙喃喃嬌語,「聿天……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什麼,只感覺到一股熱流漸漸漫向四肢百骸,而被他深深佔有的花徑中則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細碎疼痛。 這一陣陣疼痛很古怪,小小的、細細的、不知該如何言說,卻讓她無法自己地款擺腰肢。 老天……她想要他……想要他…… 望著穆飛煙動情後不自覺的反應,聽著她如夢幻般的呢喃,宇文聿天突然將自己的火熱堅挺整個抽出,然後在她抬起如絲媚眼望向他時,再用力一刺! 「啊呀……」身子被宇文聿天這麼一刺,穆飛煙再也忍不住地吟哦出聲,同時領悟到原來自己喜歡他,喜歡他的一切,喜歡他如此待她,好喜歡…… 「要……你……」口中喃喃說著,宇文聿天開始一下又一下地撞擊穆飛煙的花徑,望著她的雙乳因他的用力撞擊而漾起炫目的乳波,望著她胸前的香汗由乳溝緩緩滑落…… 而他的大掌,也在一回又一回佔有穆飛煙時,悄悄地往下伸去,滑過她白皙平坦的小腹,攫住她身下那顆濕潤敏感的腫大花珠! 「聿天……啊……」 這種雙重的佔有,令穆飛煙的身子劇烈地戰慄,身下蜜汁開始汩汩地流出,沾濕了他的堅挺,也沾濕了他的掌心…… 她的雙腿再也收合不攏,為他盛開的花瓣,也因他手指的來回滑動而顫動不已…… 他好激狂,激狂得令她無法自己! 所以,她只能目光迷離地任由雙乳一次又一次地撞擊到他寬闊的胸膛上,任由緊窄的花徑一回又一回地被他強力佔有…… 「我是……你的……」腫脹的豐盈、敏感的尖端來回擦撞著他火熱的肌膚,穆飛煙嬌喘吁吁地輕啼。 「你是我的……」感受著兩人裸軀交纏的曖昧,望著她嫣紅顫抖的櫻唇,宇文聿天低吼著,毫不保留地將堅挺貫入她又緊、又濕、又滑的花徑之中。 這樣的歡愛過程,是穆飛煙從不曾想到的。 宇文聿天的動作雖仍有一絲粗野,但他的眼眸已變得溫柔,聽著彼此身軀撞擊而出的曖昧聲響,感覺著花徑被他一次又一次地衝入,她發現一股熟悉的壓力開始在下腹蘊積、盤旋,然後升高、再升高,讓她除了嬌啼之外,再無其他辦法…… 「聿天……要我……啊啊……」已然失去平素沉著冷靜的穆飛煙,此時只能緊摟著宇文聿天的頸項,在每一回他用力挺腰時放聲尖叫,「啊呀……」 深入,真的太深入了,但她完全地包容他,包容他所有的力與愛…… 「飛……煙……」一回又一回地進入到那美麗身子的最深處,宇文聿天根本無法克制自己想要完全擁有她的情思! 她明明那麼小、那麼緊,卻又那麼濕,那麼熱,那麼讓人留戀…… 用手托住她的雪臀,宇文聿天讓穆飛煙背對著他坐在他的腿上,然後另一手握住她的纖腰,將她抬高、放下、抬高、放下! 「我……啊啊……」 身子,在宇文聿天瘋狂佔有的情況下緩緩緊繃了,穆飛煙的意識在那愈來愈強烈的衝擊下,逐漸迷離破碎。 而那股一直存在著且愈來愈難耐的壓力,卻令她的身與心不斷地緊繃,讓她遲遲無法釋放而不住地嬌喘媚啼。 「我……給你……」 望著穆飛煙絕美的容顏盛開如花,望著她的紅唇再無法合上,宇文聿天突然將她往前一推,大力抽出自己的堅挺後,讓她跪倒在他的身前,然後伸出雙手緊握住她的渾圓雙乳,一挺腰,由身後猛烈地刺穿她! 「啊啊……」 這瘋狂的一刺,幾乎刺入她花徑最深處,穆飛煙身子一緊、花徑一縮,眼眸霎時瞪大! 她體內最深處的壓力,因宇文聿天的這下侵入而徹底爆炸了! 當花徑開始瘋狂地痙攣、當一股驚天快感直衝向四肢百骸時,穆飛煙再無法克制地放聲啼叫起來! 「啊呀……聿天……啊……」 老天,這就是……男女歡愛的……感覺嗎…… 太刺激也太令人無助了! 四肢因高潮的到來而顫抖不已,不斷流出的蜜汁徹底弄濕她的腿,而體內那種四處亂竄的歡愉幾乎讓人暈眩…… 原來,這就是被他所愛的感覺…… 「你好美……」 聽著穆飛煙在抵達高潮時無助的尖叫與吟哦,望著她臉上掩不住的春色情潮,聞著她身上散發出的陣陣女人香,宇文聿天閉上了眼。 她,快樂了! 可是不夠,還不夠,不夠他先前帶給她的痛,以及事後將帶給她的苦…… 在淚眼朦朧中,宇文聿天一回又一回地將堅挺貫穿穆飛煙柔媚的身子,感受著被她劇烈痙攣的花徑所包圍住的絕妙快感,克制著自己最終的釋放。 因為不可,他絕對不可…… 縱使如此,他卻依然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去愛……他此生最想愛的女子…… 第六章 當穆飛煙幽幽醒來時,她只覺得四周好亮、好亮,而且似乎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藥草香。 輕輕睜開眼眸,穆飛煙望著有精緻雕花的床頂,望著圍繞在她床旁的淡紫色輕紗…… 這是歸仁莊,而她正置身於那間宇文聿天專門為她準備、但她卻從未入住一天的睡房。 她試著坐起身,卻發現自己不僅四肢酸麻,全身還有多處隱隱作痛,就連身下的最私密之處,也微微刺痛,但她感覺得到有一股舒適的涼意緩緩融化她的不適,而她的手也被人緊緊握著。 「我沒事。」望著坐在輕紗帳外的男子,穆飛煙抬起手,撩開輕紗,拭去他臉上的淚痕。「你好些了嗎?」 原來她嫁的男人真的很愛流淚。 原來如鋼鐵般堅強的男人流淚時,是如此讓人心疼…… 只不過,穆飛煙的發現宇文聿天並不知曉,他依然一語不發地望著她,任淚水一滴滴由眼眶滑出,滴落床榻。 「如果我哭的話,你是不是會覺得放心些?」穆飛煙撫著宇文聿天的頰輕聲說道。 宇文聿天緩緩搖頭。 「那就扶我起來,躺得我都累了。」 小心翼翼地將穆飛煙扶坐起來,宇文聿天任她的如絲秀髮披散在他懷間,啞聲說道:「我這一生必不負你……」 「聽你這麼說,老實講我有點開心,可又有點不開心……」倚在宇文聿天的懷抱中,穆飛煙喃喃說道。 望著她若有所思的眼眸,宇文聿天靜默了半晌後才又開口,「我……弄疼你了?」 「沒事。」微微側頭想了想,穆飛煙低下頭,「還挺……新鮮的……」 「是嗎?」望著穆飛煙原本蒼白的雙頰突然飛起一陣紅霞,宇文聿天的心怦然一動,聲音更瘖痖了。 窗外微風輕拂,柳樹枝兒隨風搖曳,屋內卻再無人聲,只有宇文聿天用手輕輕為穆飛煙梳理長髮的些微沙沙聲。 「你知道我喜歡聽你的嗓音嗎?」許久許久後,穆飛煙突然抬起頭望著宇文聿天。 「不知道。」愣了愣後,宇文聿天老實答道。 「你現在知道了,所以往後有機會多說些話給我聽。」 點點頭,宇文聿天給穆飛煙這個承諾,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種「機會」竟多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往常經年不見人影的穆飛煙,開始在歸仁莊長住,空閒時便四處拜訪姐妹,要不就是坐在一旁聽家人們天南地北的閒聊。 雖然覺得穆飛煙的舉止有些不對勁,但宇文聿天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所以他也只能將疑惑深深藏在心底,不斷地說服自己「她只是想休息一陣」,然後日日伴著穆飛煙,過他以往從沒有想過的生活…… 清晨,他與穆飛煙一起在莊外散步,白日,則前去異人居打點生意,午間,接在三王爺府讀書的擎日與嫣兒回家吃飯,夜裡,與穆飛煙一同坐在屋頂上,看著滿天的星斗,相擁而眠…… 這樣夢幻般的日子,足足過了半年,過得宇文聿天都幾乎記不起他最不應該忘的事了。 只不過,半年後的一日,這個「不對勁」卻成真了! 那日,正當宇文聿天在生意日漸興隆的異人居中打點時,遠遠就見到阿大的龐大身軀直直衝向店舖門口。 「尊主、尊主,夫人她暈倒了!」 「現在呢?」宇文聿天一個箭步立即竄出門外,向歸仁莊的方向狂奔而去。 「送到花神醫那兒去了!」 聽到阿大的話,宇文聿天立即轉向朝花蕊的梅軒奔去,才剛到門前,就看見坐在大門前石頭上的花蕊望著他喃喃說道: 「真是說人人到……」 一個急停,宇文聿天沉聲問道:「飛煙她……」 「沒事,飛煙姐讓我在這兒等你,告訴你她要在我這兒休養些時候。」花蕊跳下石頭背身說道。 「我能見她嗎?」宇文聿天又問。 「自然可以。」花蕊指指梅軒中的一處房屋,「不過她正在休息。」 「我不會吵她……」 話聲才落,宇文聿天的身影便已消失,只留下花蕊一個人站在梅軒門口,望著手上的梅樹枯枝發呆。 熟睡中的穆飛煙依舊美得驚人,但她的臉色卻蒼白得讓人心痛。儘管心痛如絞、心急如焚,但宇文聿天只敢靜靜地站在窗外,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原以為穆飛煙只是受不了西京城污濁的空氣,才會身體不適,但讓宇文聿天不敢置信的是,自穆飛煙被送至花蕊那兒後,整整一個月,他都沒得到可以帶她回家的許可。 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望著穆飛煙的臉色一日比一日慘白,望著她的身形一日比一日消瘦,宇文聿天簡直快急瘋了! 但花蕊的醫術舉世知名,他不敢也不會懷疑她的能力,所以不懂醫術的他,只能將穆飛煙留在梅軒之中,然後日日來到梅軒伴著她,在她清醒時,輕聲細語地對她說話…… 這日,宇文聿天按照習慣來到梅軒探望穆飛煙,與她說說話。奇怪的是,她的姐妹們也陸陸續續抵達,而且個個神情哀傷、若有所思。 「宇文,你先回去吧,你在這兒,我們姐妹怎麼聊啊?去去去,學學你其他哥兒們,自己找樂子去!」待穆飛煙終於沉睡之後,望著日日按時來報到,一待就待上幾乎一整天的宇文聿天,花蕊歎了口氣地瞪著他。 「抱歉……」 抱歉歸抱歉,可宇文聿天的身子連動也沒動,依然坐在穆飛煙靜養的房門前。 「你好歹也先回去看著孩子們,」在一旁看得好笑又好氣的艷娘索性站起身,一把將宇文聿天拉起。「要不變成了野孩子,看你以後怎麼跟飛煙姐交代?她可是把孩子們當寶貝,別說我沒告訴過你。」 艷娘的話,看似起了一點成效,但宇文聿天依然站著沒動。 「不走是吧……行!」這回,換翟菁瞇眼了。「反正你就是要看飛煙嘛,反正你打從心底不相信蕊兒的醫術嘛,好,我現在就把她拉起來讓你帶回家,讓你自己好好照看去!」 翟菁話才說完,宇文聿天的身影轉瞬即逝。 「真的走了?」望著那豹一般迅捷的身影,艷娘揉揉眼喃喃說道,「我沒眼花吧?」 「嗯,真的走了。」望著宇文聿天消失的方向,花蕊長歎一口氣,「再不走我都快瘋了……」 「我們也快瘋了……」此時,曲未來、花吹雪等一幫姐妹們緩緩地由門外走進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抹愁容。 十二個姐妹在花蕊的指示下,魚貫地走到梅池旁,然後各自據著一角,不發一語。 時間,就在這種詭異的寂靜中流逝,直到一聲輕泣在池畔響起。 「搞什麼鬼啊,為什麼上天這麼愛捉弄人……飛煙姐好不容易遇上這麼一個好男人,遇上這麼一群好家人,可是卻……」 艷娘此話一出,就像啟動了開關似的,所有姐妹們仰天長歎的仰天長歎,暗自垂淚的暗自垂淚…… 一股不捨,心疼與悲淒,緩緩瀰漫在梅池畔,那情景簡直讓人心碎…… 「不許哭、都不許哭!」許久許久之後,翟菁首先抬起微紅的眼眸斥道,「你們全忘了飛煙說過的話嗎?」 「我沒忘,我不哭……」花吹雪低著頭,擦去眼中怎麼也拭不完的淚滴喃喃說著,「因為我答應過飛煙姐……我要……笑著……看她走……」 「我也不哭了……」花蕊別開臉,不想讓任何人再看到她眼中的無奈與熱淚。「飛煙姐早就告訴過我們,她這一生別無所求,只要能開開心心的過每一天,就算明知自己只能活到二十四,她也無怨無悔……」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穆氏盜墓家族要遭受到這勞什子血咒?為什麼從三代前開始,穆氏盜墓家族族人的生命就每隔一代必須少掉十年?為什麼到飛煙姐時她只能有二十四年的快樂?又為什麼這血咒無法可解……」 「有法可解,只是我們解不了……」 「這世上究竟有沒有赤血玉珠啊?若有,怎麼可能我們這些年來傾全力去搜尋卻一無所獲……」 「要告訴宇文嗎?他一定……」 「飛煙姐說了,她會自己告訴他……畢竟這世上,只有她最瞭解他……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在初八之前,為飛煙姐辦一個……她永遠會記住的……生辰……」 「初八……」 「初八」二字一出,梅池畔又是一陣靜默。 「其實……雖然飛煙姐經年不在我們身旁,永遠看來淡淡漠漠,可我們姐妹們發生什麼事,她全知曉,並且總會在我們最需要她的時候,出現在我們身邊……」又不知過了多久,成若華輕聲慨歎。 「我還是受不了……我不要飛煙姐走,我不要……」一向感情豐富的艷娘再度輕泣。 「對於生死,飛煙比誰都看得透徹,所以,不要讓她因為我們對她的留戀,而……走得……有圭礙……」輕輕摟住艷娘的肩,翟菁望著天空喃喃說道。 無雙門姐妹們的淚滴猶在臉上,遠處樹叢間的宇文聿天,渾身血液已幾近凝結。 原本他只是想知道穆飛煙究竟得了什麼怪病,想知道為何已過了一個月她都無法起身,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得到的答案竟會是……如此的殘酷。 穆氏盜墓家族所受到的血咒……二十四……赤血玉珠…… 只能活二十四?血咒?赤血玉珠?初八生辰? 「不可能的……這不是真的……」 宇文聿天不斷地搖頭,但無論他怎麼搖,都搖不掉腦中聽到的話語,以及那群無雙門姐妹們眼中的淚滴…… 上蒼,她為何不告訴他? 上蒼,她又為何那樣的無慾無求?竟自成婚後便不曾在他面前提及赤血玉珠,更不曾告訴他赤血玉珠對她的重要性! 她若明說,他就絕不會因為貪圖自己的一點點幸福,而讓她陷於這種痛楚之中…… 她不說,是因為她是穆飛煙。 她不說,是因為自她出生後她就明白,死亡對她來說是那樣一件可預期的事,所以她早看開生死,就著自己的意願,過她想過的生活,做她想做的事。 「她根本……從沒真正想知道赤血的下落……她想的只是……如何在有生之年,讓別人得到幸福……」 此時此刻,宇文聿天終於明白,那日在西京城城門外,就算他回答的是「不知」,她依然會幫助他和他的「家人」,讓他們走入西京城…… 是的,在眾人眼裡,她是那樣的冷漠、事不關己,但其實,她的內心比任何人都柔軟,就如同那些姐妹們說的一般…… 「飛煙!」緊握雙拳,宇文聿天將自己的掌心刺出十道血印。 老天,他好恨! 若不是他,她也不需多受這一個月的苦! 若不是他遲遲沒將赤血交給她,她也不會變得如此憔悴,更不會讓那麼多好人為她傷心難受…… 要怪,就只能怪他真的以為他可以像普通人一樣,擁有一些小小的幸福,畢竟這人生的路上,他走得多麼辛苦…… 可若不是她,他與他的家人們怎能擁有這種幸福? 是她,給予他全新的生命,而他,戀棧著這種生活。 不是沒有掙扎、不是沒有矛盾,但每一天他都告訴自己,再一天、再一天就好,只要他能看到擎日與嫣兒真正走進人群,看到那群「家人」再不受人側目,那時,他就可以安心了…… 而今,他徹底明白,這些都只是借口! 因為其實他最想要的,是多看她一眼,多陪在她身旁一刻鐘…… 可如今,再沒有時間了! 是時候兌現他的承諾,將赤血……交給她了…… ※※ ※※ 初五,在歸仁莊有一個小小宴會,來的全是至親好友,雖然人數不多,氣氛卻溫馨熱鬧。 所有的人團聚在莊後的園林之中,一邊聆聽著西門展的高妙琴藝,一邊欣賞著月色說說笑笑。 人群之中、星月之下,宇文聿天靜靜地坐在穆飛煙身後,輕輕梳理著她的如絲秀髮,而手,微微地抖顫著。 「爹,您也該把面具拿下了吧?」沒有發現宇文聿天的顫抖,只發現他的溫柔,坐在一旁的嫣兒突然抿嘴笑道,「老戴著多難受。」 「嫣兒……」愣了愣,宇文聿天望著好像突然間長大成熟的女兒,眼眸一熱。「爹……不難受……」 「爹,其實我們早就知道您為什麼總要戴那個醜面具,」另一旁的擎日也開口了,他的眼眸一閃一閃,臉上有股難得的沉穩。「可是,我跟嫣兒現在已經長大了、懂事了,更何況,有您在,有娘在,有大家在,我們再不怕別人說我們什麼了!」 這是……他的孩子…… 他真的長大懂事的……孩子們…… 「你們……」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宇文聿天只能看著所有人對他露出微笑,然後任由淚水流下臉頰,直抵下顎。 「孩子每一天都在長大,」側身摘下宇文聿天臉上的面具,穆飛煙的神情那樣溫柔。「以後可有你感動的了。」 以後?他們還有以後嗎…… 別過臉去,宇文聿天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而除了穆飛煙之外,所有的人都不忍地別開眼眸…… 這溫馨的夜,很短,也很長,長得足夠令穆飛煙永誌於心。 「我累了,進去歇著了。」當黎明來臨之際,穆飛煙終於站起身。「往後大夥兒……一定要開心。」 「飛煙姐……你安心歇著……我們一定……努力做到……」 所有的人都帶著笑容,望著穆飛煙。 看著那群姐妹們的微笑,月光下,穆飛煙也笑了。 她的笑容很淺,但卻笑得那樣自然、那樣美、那樣不染一絲塵埃…… 帶著那抹笑意,穆飛煙緩緩走入房內,但她才剛進門,就聽到宇文聿天的腳步聲。 「謝謝你來陪我……」拍拍床榻,穆飛煙深深凝視著宇文聿天俊朗的臉龐。 「我……」宇文聿天坐在床榻邊,嘴唇有些顫抖。「你還好嗎……」 「很好。」她將身子靠在床頭,笑望著宇文聿天,「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快樂過……」 「那就好……」熱淚,不斷地湧上眼眶,那股酸澀令宇文聿天幾乎睜不開眼。 「我今天很開心呢……」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穆飛煙喃喃說著。 「我也是……」握住穆飛煙的小手,宇文聿天將它貼在自己的頰邊。 「我明白你已知曉了,」輕歎一口氣,穆飛煙的睫毛上沾染了幾顆水珠,「抱歉……我應該早些告訴你,讓你有所準備的……」 不要對他說抱歉,因為該說抱歉的人是他啊! 「抱歉……我明日一早便會主動離去,而孩子們……就由你來告訴他們吧……我終究……還是少了點勇氣……」望著哭得像個孩子似的宇文聿天,穆飛煙的淚也滴落臉龐了。 「嗯……」 「我好感謝上蒼讓我遇見了你,讓我明白夫妻……家人……是怎麼一回事……」將頭倚在宇文聿天懷中,穆飛煙覺得一股強大的睡意緩緩來襲。 她明白,這是昏睡的前兆,但無論如何,有些話她要告訴他,告訴這個看似堅強,其實內心柔軟至極的男子。 告訴他,她會記得,初次聆聽他低沉迷人的嗓音時,她胸口的那股悸動。 告訴他,她不會忘記,乍見他湛藍如天空的清澈雙眸時,她心底那股安詳寧靜的感覺。 告訴他,在與他相處的每一個日子裡,她都是快樂的。 告訴他,她懂他的苦,心疼他的堅強,喜愛他的淚…… 「我總算沒有……白走……一遭……」 望著緊緊抱住她流淚的宇文聿天,穆飛煙的心中只有感謝,感謝他出現在她身旁,感謝他瞭解她,感謝他給了她一個完整而溫馨的家,感謝他讓她在離開之時,人生如此圓滿…… 「哭吧……但過了明天,只許笑……」 眼眸,緩緩地合上,穆飛煙沉入睡夢中。 「飛煙……你也一樣……過了明天,只許笑……」望著她已陷入昏睡中的絕美容顏,宇文聿天喃喃說道,然後俯下頭輕吻她的紅唇。「是我該說抱歉,特別是對你的那群好姐妹們,還有……我們的家人……」 所以,請他們一定要原諒他,原諒他深深的不捨及依戀,原諒他為了想多看她及他們一刻,而讓他們體會這種人生至苦的離別…… 輕輕地將唇離開穆飛煙的唇,宇文聿天再一次凝視她的容顏,無論淚水如何模糊了雙眼,也不移開視線。 許久許久之後,他終於閉上酸澀的眼,然後緩緩舉起右手,將五指深深刺入自己的胸腹間! 腥紅的熱血順著他的手掌緩緩流出,一顆沾血的圓珠被他緊握在掌心裡。 是的,赤血,在這裡。 當初,「豹族」的先知族長為了讓他降生於世,用顫巍巍的手將赤血玉珠由體內取出,植入他的體內,以一命換取「豹族」血脈的未來…… 但由於他半人半人獸的體質無法負荷,雖然表面上他比任何族人都接近人類,但每逢十五,他就必須承受體內被赤血壓抑住的獸性徹底爆發之苦…… 對於自己的宿命,宇文聿天從來沒有怨懟,也沒有疑惑,直到明白穆飛煙竟也被捲入他的宿命時。 所以如今,他終於明白,他的降生、他的磨難,都是為了等待。 等待著完成「豹族」賦予他的使命,等待著見到她,成就她最美的瞬間…… 他的孩子與家人們,沒有讓他失望,而她,更沒有讓他失望。 因為今夜的月光下,她那一抹淺淺的笑顏,已足夠他忍受千百個輪迴,以及失去她的痛…… 「飛煙……」 忍住心中那股極大的痛楚與不捨,宇文聿天溫柔地望著穆飛煙,用手輕輕掐住她的雙頰,然後將由自己腹中取出的紅色血珠用衣裳擦乾淨後,放入她的口中。 赤血玉珠緩緩地在穆飛煙口中放出耀眼光芒,宇文聿天舉起雙手,在離她身前三寸處,使出全身內力,運氣將赤血緩緩挪至她的胸口…… 「今世……無緣相守……來世……願為……犬馬……永生……相伴……」 望著赤血在穆飛煙的胸口泛出陣陣紅光,直至最後消逝無蹤,宇文聿天流著淚笑了。 他笑著用最後的力量飛躍出窗外,找尋他最後的棲身之所。 但在離去前,他依然留戀地回頭望了一眼。 縱使他明白,在淚光中的這一回眸,不僅是生離,更是死別…… 第七章 四年後。 一名身材曼妙的女子,穿著一襲湛藍衣裳走在月光下的山嶺間,容顏絕美,肌膚賽雪。 黑暗之中,她的腳步輕盈,一雙眼眸晶晶亮亮。 這是穆飛煙,二十八歲的穆飛煙,而現在,她在回家的路上。 「你知道嗎?擎日中狀元了呢,西京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文武雙料狀元……」她邊走邊像在跟誰訴說似地喃喃低語,「還有,嫣兒雖才十四,可已有人上門求親了……」 是的,穆飛煙是在與宇文聿天對話,與她心中的宇文聿天對話。 這四年來,她從沒有放棄找尋他,但她並不期待有奇跡,只是真誠地想知道他在何方,這樣而已…… 她明白他雖是個只有二分之一血統的人獸族,但依然具有動物的本能,所以當初才會想找個地方獨自死去。 但就算只是他的骸骨也好,她都要找到他,因為她絕對不要讓他一個人孤孤單單…… 所以,只要一天沒有找到他,她就會繼續找下去,不管十年、二十年,甚至千百次的輪迴…… 風乍起,樹葉沙沙作響,穆飛煙的嘴角突然揚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來得好,也省得她把麻煩事帶回家! 果然,她嘴角的笑意都還沒消散,便有一幫人如鬼魅般緩緩自黑暗中現身,為首的是一名赤著雙足、尖耳長牙的金髮女子。 哦,是「夜叉族」…… 「女人?」一發現深夜在漆黑山林間行走的竟是名身材纖細的女子,夜叉女突然放聲大笑,「我最討厭女人了!」 「那可真不巧。」穆飛煙淡淡地說道,「我還挺喜歡自己身為女人。」 「雖然你大半夜在這兒行走,見著我還不害怕的舉動很令人佩服,不過你實在不該擋了我狩獵的路!」夜叉女冷笑道。 「借口真糟……」穆飛煙喃喃說道。 「你說什麼?!」夜叉女橫眉一瞪,看著穆飛煙冷若冰霜的絕艷臉龐,以及光滑細緻的賽雪肌膚,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濃濃怨妒。「找死!」 「我不想。」穆飛煙低下頭,手腕一翻,掌中驀地出現兩把短劍。「所以麻煩動作快些,我還趕著回家。」 「你……」望著那兩把泛著寒光的短劍,夜叉女的臉色更加猙獰。「給我殺了她!」 夜叉女一聲令下,幾個黑衣人立即將穆飛煙團團圍住,眼中流露出一種又羨又怨的詭異神情。 雖然不想與「夜叉族」為敵,但穆飛煙也知今日免不了一戰,所以她只盼望早早將他們打昏,自自在在地回家去。 「夜叉族」雖然世世代代習武,以武為尊,但與穆飛煙相較起來,依然有著莫大差距。 因此,儘管五名夜叉同時出動,但在劍光閃動之中,還是一個個被她擊昏在地,最後只剩下眼瞳中散發著怨懟與殺氣的夜叉女還不肯認輸。 穆飛煙打鬥時有個壞習慣,不怕強、只怕纏,因此面對纏功一流的夜叉女,她本想直接溜走算了,可一想到對方搞不好會跟著她回到西京城外,她眼眸中閃過一股抱歉的光芒,招數一變,手中快速揮舞的短劍織就成一道光網! 望著穆飛煙令人不敢置信的招式,夜叉女眼中開始出現畏懼,但突然間,她尖尖的耳朵一動,張口便喊: 「天哥哥,是你嗎?快來幫我!」 哦,果然有幫手。 夜叉女的聲音還未完全消失,穆飛煙的眼角餘光就見著一個黑影由遠處急竄而來! 眼眸一轉,她氣定神閒地反身來個迴旋踢,然後舉起手中雙劍與來人的長劍相抗衡,就見電光石火之間,兩人已過了十幾招! 功夫真俊…… 儘管還沒空打量來者何人,但穆飛煙早在心中暗自佩服,畢竟能用這樣的速度,在這樣的黑暗之中與她過招,還不明顯落於下風的,這世上可真數不出幾個! 但就在穆飛煙一個旋轉,與來人正式打了個照面時,她的動作驀地靜止! 這人是……可能嗎?! 「聿……」 紅唇微顫,穆飛煙才剛發出一個音,就感覺一股劇痛由腹部傳來,整個人被對方一記飛踢踹至空中,背脊整個撞上樹幹,緩緩地滑落地面…… 「天哥哥,殺了她!」 耳中聽著夜叉女的話,但來人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在黑暗之中凝望著那名突然收勢而被他踢飛的女子。 她怎麼了?像她功夫這樣俊的女子怎會犯下如此致命的錯誤? 剛才若非他在發現她恍神之際便已收回八成功力,此刻的她恐怕早已魂魄歸天。更怪異的是,此時她絕美的臉龐雖看來清冷,但眼眸中卻有一股令他不明瞭的激動與狂喜…… 而只是這樣看著她,他心底某處不知名的地方竟然瘋狂的悸動,讓他幾乎無法自己…… 怎麼了,他好像認得她? 在他遺忘的過去裡,她似乎還勾動著一股超乎他想像的深刻情感…… 她是誰?! 他要知道她是誰! 「你是誰?」望著眼前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的女子,他凝聚心神,冷冷地問道。 「穆……飛煙。」輕輕吐出一口鮮血,穆飛煙喃喃說道,眼眸依然沒有離開他的身上。 他不認得她?! 難道不是他…… 可是那臉龐、那眼眸、那身影、那模樣、那嗓音…… 「天哥哥,殺了他!」 夜叉女的聲音再度響起,可是那兩雙眼眸卻仿若磁石般緊緊交纏,怎麼也無法分離…… 喊了又喊,叫了又叫,夜叉女終於發現,那兩人根本置若罔聞,只是遠遠地、遠遠地相望…… 「天哥哥,我們走!」 眼眸一瞇,夜叉女由地上爬起,一把拽住男子的手臂,硬生生地將他拖離原地。 望著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想著那對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眼眸,回味著那十次輪迴都忘不了的迷人嗓音,早已無力站起的穆飛煙,帶著血絲的嘴角此時卻輕輕揚起,眼眸徹底朦朧。 「孩子們,娘找著你們的爹爹了……」 ※※ ※※ 「你說她叫什麼?」 山林深處,偌大的洞窟裡,迴盪著一個震怒至極的蒼老嗓音。 「穆飛煙。」望著火光,宇文聿天又一次說道,心中對於外公明明氣急敗壞卻又掩不住興奮的反應感到疑惑。 「你們竟然放走她?」老人不斷地在火堆前踱步,語氣一句比一句凌厲。「你們竟然放走她!」 「義父,她是誰?」此時,一直站在一旁默默不語的夜叉女問道。 「與你無關!」聽到夜叉女的問話,老人眉頭一皺,「你出去,我有話跟天兒說。」 「是,義父。」依言乖乖地轉過身離開洞窟,但夜叉女眸中卻閃過一抹詭譎的青光。 她討厭人,討厭女人,而此刻,她更恨那個名喚穆飛煙的女子。 因為這女子竟可以讓一向平靜無為的宇文聿天,眼中散發出那種她從未見過的波動與似水柔情…… 待夜叉女離去後,老人瞇眼望著低頭沉思的宇文聿天,「天兒,你說她受傷了?」 「是的。」 「去找她!」聽到宇文聿天的回答,老人低喝一聲,「現在就去!」 「是。」站起身,宇文聿天向洞口走去,沒有一絲遲疑。 「無論是死是活,一定要把她帶回來見我!」 沒有回應外公的話,宇文聿天只是加快腳步,消失在黑夜的山林之中。 他會將她帶回來的,只要她還在…… 任風聲在耳邊呼嘯,任四周樹影在身旁搖曳,宇文聿天默默地想著。 其實他知道,他的武功並不如她,他之所以能一擊得手,全因她的恍神,畢竟在她與夜叉女交手時,他便已隱藏在暗處,將她那飄逸、迷離、令人驚艷的身手全看在眼底…… 縱使不明白她的恍神是為了什麼,此時的他卻希望她已離去,因為他一點也不想再與受傷的她交手。 想歸想,可當宇文聿天真正看到空無一人的樹林時,他的心,卻又莫名的有些惆悵。 「你究竟是誰……」輕撫著她曾倚靠過的樹幹,宇文聿天喃喃說道。 他知道她是穆飛煙,但她是他的誰?在他失去的記憶之中,她究竟扮演著什麼角色? 為何一見她的眼眸,他的心中就有股淡淡的傷悲? 而又為何,外公竟對她那樣的虎視眈眈? 他在月光下靜靜地沉思,卻得不到任何答案,因為他腦中留存的記憶,只從四年前當他緩緩睜開眼,望見那個自稱是他「外公」的老人開始。 老人說,他名喚宇文聿天,而他們屬於「夜叉族」。 老人說,他被人所傷,以至於失去了過往的所有記憶。 老人說,他是他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 老人說,他尋了他三十三年,而今,終於尋得他。 老人說,他要一輩子與他相依相靠,彌補以往失去的時光。 老人說…… 宇文聿天其實不完全相信老人所說的一切,但他也無從否認起,縱使有時他真的很想明白,過去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又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更甚者,他總覺得自己與老人之間,彷彿存在著一道怎麼也跨不過去的鴻溝,但是每當望著老人的鬢間白髮,他便不忍再想。 可如今,那個名喚穆飛煙的女子,卻打開了他的記憶之門,讓他再也克制不住地想…… 就在宇文聿天思緒凌亂之時,他緩緩撫著樹幹的手卻摸到了某種怪異的東西,他收起思緒定眼一瞧,望見兩個由劍尖刻成的小字—— 西京?這是她留給他的線索嗎? 若是,她為什麼要將自己的去向告訴他? 輕撫著那兩個字,宇文聿天腦中再度混亂,兩側太陽穴也開始微微抽痛…… 「她走了?」 正當宇文聿天將背靠在樹幹上,想平復一下心神時,耳中卻傳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老人聲音。 「是……」抬起眼,宇文聿天望著老人一臉陰霾地緩緩向他走來。 「她是否留下了什麼?」望著宇文聿天蒼白的臉龐,老人淡淡問道。 「是。」將背移開樹幹,宇文聿天讓老人看清刻在樹上的字。 「該死,她一回西京城,我就算有通天之能也無法找到她!」一見到那兩個字,老人的眼神更狂暴了。 他永遠忘不了四年多年,西京城外他所見到的那一幕,那十二發宣誓與支援的響箭…… 世人本就明白,無雙門中的西京十三絕沒一個是軟角色,光是穆飛煙一人他就無力阻擋,更何況當十三絕全聚在一起時。 可他等了二十年,還能再等幾年?他一定要趕緊找到他要的東西,一定! 「天兒!」眼眸一轉,老人倏地看向宇文聿天。 也該是時候了,是該用上他的時候了! 四年前,夜叉女在一個無人山洞中找著了渾身是血、氣若游絲的宇文聿天,將他帶至老人面前。 老人原想吸盡他的血作為療傷之用,但在發現宇文聿天胸口的血紅十字,以及腰上的「豹玉」後,他改變了主意。 這個年輕人也許真是他的孫子,也許不是,但他完全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宇文聿天可以為他找到赤血,因為他察覺宇文聿天便是曾與他在西京城外一戰的「豹族」尊王! 只不過,終於清醒的宇文聿天已全然喪失記憶,腦中幾乎沒有任何關於赤血的線索,但他還是留下了他,只為也許有一天他會回想起任何蛛絲馬跡…… 因緣際會下,老人得知了赤血的真正擁有者——穆飛煙! 這個消息讓他欣喜若狂,但一想及自己根本無法靠近她一步,就算靠近了也毫無勝算,他就只能繼續等,等待任何有可能的機會…… 而今,是時候了! 「是。」聽到老人的呼喚,宇文聿天低頭應聲。但就算不抬頭,他也能感受到老人眼中的那股嗜血光芒。 「上西京城去,找到她,要回赤血,並且不許讓任何人知道你在尋找赤血。」 「是。」 「無論用什麼方法,你一定要帶回赤血!」 「孫兒明白……」 老實說,赤血是什麼,又對老人有多重要的意義,宇文聿天並不知道,但是他明白,若他不帶回赤血,這本就暴躁、乖戾、嗜血的老人,不知將會遷怒多少人…… 「還愣在這裡幹什麼?立刻就去!」望著宇文聿天低頭沉思的身影,老人怒喝。 對老人躬了躬身,宇文聿天回身便走。 「等等!」但他的腳步才剛跨前,老人的聲音就又響起,「無論她說什麼,你都不可相信,因為若不是她,你也不會變成今天這等摸樣!」 這等模樣……指的是他那望了令人驚恐的胸口巨疤、四肢的暴起青筋,以及每逢初五便會不知名的心痛欲裂吧? 是她讓他變成這等模樣嗎? 「況且你更不要忘了,她是人類,與我們夜叉族不僅不是同類,甚至是讓我們夜叉族不得不四處飄蕩、以至於凋零殆盡的始作俑者之一!記住,牢牢地記住,她是人!而人類與我們夜叉族永遠只能刀劍相向,因為只要你不殺她,她便會反噬,將你咬得屍骨無存,她與你,永遠無法共存……」 「我明白了。」老人這種「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言語,宇文聿天已聽得太多,因此他只是淡淡地應了聲,「孫兒現在就回去準備。」 「準備?」老人冷哼一聲,回身飛上樹梢,「怕我趁你不在時殺了那個白眉老頭?放心,他還有用!」 老人口中這名「有用」的白眉老頭,其實是宇文聿天在三年前救起的一位白眉老僧,儘管老人語氣中似是有所保留,但急奔中的宇文聿天心裡還是鬆了一口氣,至少在他離去時,白眉老僧還能安全無虞…… 「我今日便會離去,但我已吩咐人為你送飯,你若想走,千萬別走東路。」走進囚禁白眉老僧的洞窟,望著三年來一語不發,只面壁禪坐的老人,宇文聿天輕聲說道。 囚禁並非他的主意,但他別無選擇,因為這樣至少能保住老僧的性命。 而此時,白眉老僧依然靜靜地禪坐著,就像洞中除了他之外,再無旁人。 望著白眉老僧那佈滿皺紋、仿若洞察世事、了然一切的面容,宇文聿天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就像這三年多來,每回想說話時一樣,坐至他的身旁。 「我即將要去見一個人……」望著洞中火光,宇文聿天喃喃說道,「一個很特殊的人……」 是啊,好特殊,美得特殊,冷得特殊,功夫絕頂得特殊,眼眸溫柔得特殊,陌生中帶著熟悉的特殊…… 「我不知道我究竟要找什麼,但我又必須找回來……」 是啊,赤血究竟是什麼?為何外公如此急切地要尋回它? 「我活著,可是又不覺得自己活著,這又是為了什麼?世上,有那樣多的人,他們全是壞人嗎?而我們,真的永遠無法與人類和平共處,一定要彼此刀劍相向嗎……」 心中,有著無數的疑問,但宇文聿天知道此刻的他不會有答案,更不知道從何處得到答案,因此長歎一口氣後,他便站起身,緩緩向洞口走去。 但是他的腳步尚未抵達洞口,身後便傳來一個老邁沙啞的嗓音。 「去了,你自然便會明瞭……」 倏地回過頭去,宇文聿天望著三年來從未開口說過半句話的老僧,發現他竟睜開那仿若洞悉世間一切的眼眸,靜靜地望著他…… 第八章 竟然毫無防備…… 望著床榻上那張平靜,淡漠卻絕美的睡顏,宇文聿天的眼眸深邃。 找到穆飛煙不難,一點都不難,特別是在她根本一點躲藏的意思都沒有的時候—— 她根本沒進西京城,反倒選了西京城八里外一處潭中小屋作為養傷之所。 但這裡根本就不適合養傷,風太大、露太重,而且霧太濃…… 「你來了。」 正當宇文聿天皺著眉打量這小屋時,淡雅的女聲輕輕由床邊響起。 「你知道我會來?」將視線轉回床榻上,宇文聿天見著穆飛煙揉著眼輕輕坐起靠在床頭,不禁瞇眼冷冷問道。 「知道。」望著他眼底的淡漠,穆飛煙平靜地說道。 是的,她知道他會來,沒有為什麼,就是知道,所以她在這裡等他,等他來找她,儘管他早已忘了她…… 「既然你明白,那我就不多言了,」完全不懂穆飛煙的反應為何如此理所當然,但宇文聿天也不想多問,直接切入主題,「赤血在哪裡?」 赤血……在哪裡? 望著宇文聿天冷肅的面容,穆飛煙的心整個清明了,他來是來了,可他之所以會來,卻全是為了赤血! 難怪他的面容如此冷然,難怪他的舉止如此疏離。 原來是赤血讓他們再次相遇了…… 「你要赤血?」坐至床邊,穆飛煙望著宇文聿天淡淡問道。 「是的。」 「我會給你的。」穆飛煙毫不猶豫地說,「因為那本來就屬於你。」 「給我。」對於穆飛煙的合作,宇文聿天不能說不訝異,但他更訝異的是,心頭那股淡淡的惆悵。 是的,他見到了她,也許即將完成任務順利離去,可他卻高興不起來,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再等一會兒。」凝視著宇文聿天的眼,穆飛煙由床榻上緩緩跪起身,因為如此她才能觸著他。「讓我……好好看看你……」 說完了這句話,她便再也不發一語,只是望著他露出淺淺的笑容,神情那樣滿足。 因為她總算見著他了,毋需十個輪迴,不需千百次回眸…… 她的生命,是因他而存在,就算他要取回,她也沒有任何遺憾,畢竟她已多了四年的幸福,多了近一千五百個日子,可以與那群好友、家人相依相偎。 而今,見著他依然如此俊朗,如此挺拔,她滿足了,真的滿足了…… 緩緩舉起手,穆飛煙望著宇文聿天那雙令她永誌不忘的湛藍眼眸,將手撫上心頭…… 「你幹什麼?!」宇文聿天突然低吼一聲,一把拉住穆飛煙的手! 因為她竟使出一記凌厲的「刺心」,狠狠地向自己的心頭刺去!若不是他及時握住她的手,恐怕此時的她已再無心跳…… 「你不是要赤血嗎?」望著自己被宇文聿天緊緊扣住脈門的手,穆飛煙不解地皺眉問道。 「別想使詐!」冷汗由額際緩緩冒出,宇文聿天繼續低吼,「別以為用這種方式就會讓我離去!」 「使詐?」穆飛煙像是從來沒聽過這兩個字般,不由自主地愣了愣,「我為什麼要使詐?」 「因為你不想告訴我赤血在哪裡。」宇文聿天依然緊扣住穆飛煙的脈門,不讓她有任何機會再度做出會讓他驚心動魄的舉動。 「我說過,那本來就屬於你。」 凝望著宇文聿天的眼眸,穆飛煙相信自己真的由其中看到了質疑、怒火,以及不信賴。 他真的忘了她了,也忘了他原有的溫柔了,是誰?竟能讓他有這麼大的轉變,是那個夜叉女嗎…… 「究竟在哪裡?」緊盯著穆飛煙臉上恍惚的神情,宇文聿天硬著心狠狠地逼問。 他不想傷害她,但若她不快些將赤血的下落說出來,萬一老人等不及了親自前來,那她…… 「在我胸口裡……」穆飛煙喃喃說著。 聽到她的話,宇文聿天皺起眉,先用一隻手將穆飛煙的雙手扣舉至頭頂之上,再用另一隻手伸入她的內裳中,隔著抹胸在她胸前摸索著。 但他觸手所及只有她豐盈的渾圓與心跳,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說,到底在哪裡?」眼眸瞇了起來,宇文聿天厲聲問道。 「在我胸口裡……」穆飛煙的回答依然不變。 眉頭皺得更緊了,宇文聿天冷冷地瞪視著穆飛煙半晌,突然一手扯去她的黑衣及抹胸,將手掌整個撫上她赤裸的酥胸,來回尋找著赤血的蹤跡。 但沒有,就算撫遍了她的胸前,穿過她的豐盈及乳間溝壑,赤血卻依然無影無蹤! 當他正欲再度詢問,卻感覺到她的乳尖在他尚未離去的手掌之下,緩緩地挺立、緊繃…… 而她,低垂著頭,呼吸愈來愈急、愈來愈重…… 她這身子…… 手掌下由自主地動了動,宇文聿天感覺著掌下的滑膩與豐盈,那絕佳的觸感令他幾乎無法移開手心。 而望著她緩緩嫣紅的雙頰,他的腦中卻急速閃過老人曾說的話—— 女人不可信! 是她害你變成這等模樣! 只要你不殺她,她便會反噬,將你咬得屍骨無存,她與你,永遠無法共存…… 所以,她如今的異常反應,有可能是美人計抑或是拖延戰術? 是了,她一定是不想將赤血交給他,又或是他們先前便因赤血交惡,所以她才會故意選在這種地方療傷,誘他前來,等著將他一網打盡! 是了……他心中的悸動,必定是因此而來,否則他是個半人半獸的「夜叉族」,而她是個絕美的人類女子,他倆怎會有任何瓜葛? 畢竟,他只是個半人半獸的「夜叉族」…… 「難道你要告訴我,這就是赤血?」用兩隻手指輕掐她右半邊乳尖,宇文聿天眼眸一冷。 「晤……」當乳尖被他用力一擰時,穆飛煙低喃一聲,抬起頭來。「你……」 宇文聿天眼中的冷漠與絕然,讓她渾身泛起一陣寒意。 他不信她,一點也不信,除了不信之外,甚至還恨著她!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恨她…… 「想不到人類女子竟如此陰毒!」望著穆飛煙眼中的淡淡憂傷,宇文聿天冷笑起來,然後粗暴地扯掉她身上所有衣衫。「若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令我忘記我來的目的,那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我不陰毒……」輕輕地搖頭,穆飛煙心中一緊,眼眸跟著酸澀。「我從頭到尾都不曾……」 「人類的虛偽之言,你不必再多說。」冷著臉,宇文聿天扯下床邊紗帳,將穆飛煙的雙手緊緊綁住。「我聽得夠多了,如今你該想的,是你的援兵何時到來!」 「援兵?我沒有……」穆飛煙喃喃說著,發現一股奇異的感覺由身前升起。 她低垂視線,發現宇文聿天的雙手竟然再度覆上她的渾圓,毫不憐惜地揉弄著。 「你……」 若他恨她,為何如此待她? 「這只是個開始,」望著穆飛煙眼中的疑惑,宇文聿天冷笑說道,「若你依舊不肯道出赤血的下落,所遭受的絕不止如此。」 不,其實不是這樣的。 因為僅僅是望著她,他心中便會升起一股無法言說的悸動;僅僅是望著她,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要碰觸她、擁抱她…… 為什麼?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你既不信我,我說再多也無用……」無助地別開臉,穆飛煙的眸中盈滿酸楚。「隨你了……」 「隨我?」硬起心腸,宇文聿天冷哼一聲,讓手指順著穆飛煙的紅唇、下顎、耳後、頸項、鎖骨緩緩而下,畫出一道綿長的線。「看樣子你當真不願說,那便不能怪我了。」 當宇文聿天的手指在她週身游移時,穆飛煙的身子緩緩地顫抖起來,但她只是緊咬下唇忍耐著。 在她的夢中,她經常夢到他,夢到他輕輕地擁著她,夢到他溫柔地進入她的體內…… 而今,當他真正來到她的面前時,她的心、她的身,都仿若夢中一般,對他沒有一絲一毫抗拒,就算他的眼眸那樣冷,就算他完全不記得她…… 「人類的女子,」望著穆飛煙緩緩泛起紅雲的美麗裸身,以及柔順的側面線條,宇文聿天心中對她升起一股無以名之的強烈渴望,他再忍不住地將她由床上拉起,抵在桌旁。「竟這般沒有羞恥。」 有的,她羞,羞他望著她時的眼眸,只是,她不想讓他知道。 真的,她羞,羞她在他明明不記得她時,依然有著對他的渴望,只是,她不會讓他知道。 「啊……」而當宇文聿天的手由她的腋下伸入,用力握住她的渾圓雙乳,並用手指一回又一回地掃過她的乳尖時,穆飛煙終於克制不住地呢喃起來。 上天,她的身子對他的撫觸,竟有如此深的迴響! 她的雙乳好脹,身子好虛軟,而一想及即將發生於自己身上的事,她的雙腿更是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人類的女子,發出的聲音竟如此淫媚……」望著穆飛煙不斷地輕喘,望著她早已挺立緊繃的乳尖,宇文聿天發出一種鬼魅般的低沉嗓音,「被一名夜叉族人欺陵時,乳尖竟還硬成這樣……」 「我……」顫抖著身子,穆飛煙在宇文聿天的逗弄下嬌喘吁吁,額上也佈滿薄汗,待聽得他口中的邪肆用語時,她再忍不住地仰頭輕喃,「因為……」 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是她的夫啊…… 「若你此刻願意道出赤血的下落,或許我會考慮不再如此待你。」望著穆飛煙顫抖著紅唇的柔弱模樣,宇文聿天緊繃著聲音說道,然後一手由她的小腹滑下,直抵她身下花瓣的前端。 「呃……我……」宇文聿天的手刺激著穆飛煙的感官,讓她只能低頭不住地嚶嚀、嬌喘,「已……說過了……」 「你!」 眼眸一沉,宇文聿天突然將穆飛煙按倒在桌前,用腳將她的膝蓋頂開,將手探入她的花叢間欲凌辱她,但驀地,他的動作卻僵住了! 因為她……竟濕了! 因為她美麗的花叢間,此時竟透著一股暖暖的濕意! 「你竟濕成這樣……」 一方面訝異著穆飛煙的熱情,另一方面,宇文聿天的心中卻升起一股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憤怒。 她怎可如此?! 他明明在欺陵她啊,她怎麼可以有反應?怎麼可以是那樣一個人盡可夫的女子?! 「你竟……」 不敢置信地將穆飛煙翻轉過身,讓她坐至桌上,宇文聿天一把掰開她雪白修長的雙腿,望著蜜汁不斷由她的花口汩汩流出,順著玉腿緩緩滑落…… 「不要……看……」 宇文聿天眼中的驚訝與不屑,本已夠讓穆飛煙心碎了,而今,他竟還將她擺放成如此羞人的姿勢…… 不,不要! 她不要他用那種鄙視的眼神望著她! 她不要他用那種她一輩子都不曾在他湛藍眸中看過的不屑望著她! 不要…… 「晚了,人類中最淫媚的女子!」 望著穆飛煙身下粉色的花瓣微微地抖顫著,望著晶瑩的露珠沾染在花珠之上,宇文聿天竟做出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舉動! 他用手指分開她的花瓣,然後,真真切切地拈住那顆花珠! 「啊呀……」當身下花珠被他拈住時,一股電擊般的戰慄竄上穆飛煙的四肢百骸,令她再忍不住地尖叫起來,淚水滑落眼眶。「不……」 「來不及了!」宇文聿天冷冷地說著,用手按住穆飛煙開始亂蹬的雙足,俯頭含住他生平見過最美的花瓣! 「不要……啊……聿天……」穆飛煙真的哭了,哭得那樣椎心刺骨,因為宇文聿天從未如此對待過她! 以往的他,只有溫柔,縱使再激情也溫柔。 可如今,他不僅話中句句帶刺,還用如此邪佞的方式對待她,縱使她心中對他有百般深情,也受不住…… 況且,她的花瓣早已經被他刺激得敏感至極,當他那柔軟又靈活的舌尖一回又一回地掃過她花瓣間的珍珠時,她的花徑便會不由自主的緊縮。 隨著花徑的收縮,她感覺自己的甬道微微地疼痛,而她知道,那是因為需要而產生的疼痛,想要他的疼痛,可她卻不願在這種情況下被他佔有…… 「不要……聿天……」 聽著穆飛煙的輕泣,聽著她心碎至極地喚著他的名,宇文聿天愣住了。 他緩緩地抬起頭,望著她哭得那樣嬌弱,惹人憐惜,他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 老天……他疼惜她,他的心在疼惜她! 她的哭泣,竟讓他的心那樣痛,痛得幾乎停止跳動! 他是否錯了?宇文聿天第一次這麼問自己。 他與她之間的糾葛,是否不同於他的想像? 否則為何她在見到他時,眼中盈滿柔情,而在他對她如此不尊重時,神色又那樣淒楚…… 「你……」淚眼模糊中,穆飛煙望見宇文聿天的無措。 他垂落在身旁的手,輕輕地顫抖著,他湛藍的眼眸中有一股深深的憐惜,他的唇輕輕地開著,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記得她。 也許他的記憶中沒有她,可他的心記得她,否則他不會在聽見她的哭泣聲時,如此倉皇失措! 他的心,記得她…… 當這句話緩緩浮上穆飛煙的心頭時,她再忍不住地用被綁住的雙手遮覆臉龐,暢快淋漓地哭了起來。 「你別哭了!」望著她顫抖的纖細肩膀,宇文聿天沙啞著嗓子說道。 「好,我不哭了。」用手背擦去眼中的淚,穆飛煙抬起頭望著宇文聿天。 是的,她不哭了,她的心不哭了,因為她已知道他並沒有忘了她。 但她更明白他之所以站在她身前,是為了赤血,只要一天不找到赤血,他就不會離開她! 所以她要好好的留住他,直到他完全想起對她的愛,真正回到她身旁…… 「那你還流什麼眼淚?」宇文聿天移開視線,不敢再望向那張會讓他心碎的絕美容顏。 「我……」輕輕捉住宇文聿天的前襟,穆飛煙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繼續默默地流淚。「止不住……」 這男人……自己哭就行,別人哭就不行…… 「該死的……」 這女子怎麼回事? 她難道忘了自己如今一絲不掛嗎?竟還將那豐盈的雙乳緊緊貼著他…… 「你想走了?不想要赤血了?」在宇文聿天輕輕推開她時,穆飛煙問道。 「你!」再度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但宇文聿天才一回眸,就又愣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穆飛煙胸前因顫抖而生出的誘人乳波,看到她無助但卻嫣紅至極的臉龐,看到她誘人的櫻桃小口,看到她雙腿輕合、長髮垂在胸前的性感模樣…… 「說不說?」 宇文聿天的手,不知不覺再度輕撫上穆飛煙早已敏感至極的身軀,而他手中的熱度,讓許久未與他歡愛的她,身下整個氾濫成災…… 「你就算……要了我……」低垂下頭,穆飛煙抱緊雙臂輕輕說著,「我的話……也不會……改變……」 「我會讓你改變的!」 口中的話那樣凶狠,但宇文聿天的動作卻完全口不對心,因為他撫上穆飛煙身子的手,變得那樣輕柔,輕柔得令她幾乎要落淚了。 「你是否……」聽到這話,因自己心中的壞主意而羞怯至極的穆飛煙緩緩別過頭,「也曾對其他……人類的……女子……」 「不曾!」根本分辨不出穆飛煙推在他胸膛上的手其實沒使力抗拒,宇文聿天將她的手舉至頭上,然後一口含住她的乳尖。「因為其他的人類女子沒有赤血,更不像你這般……陰險!」 穆飛煙此生確實是陰險了一回,可是全是為了留住他…… 「啊啊……不……」口中輕輕地呢喃著,而當穆飛煙望見桌旁銅鏡中的人影時,整個人羞透了! 因為銅鏡中的她,竟是那樣的……撩人與嫵媚…… 全身一絲不掛的她,一頭如絲的長髮披在身後,幾縷髮絲緊貼頸旁,眼神朦朧又恍惚,而她身前的男子,一手高舉著她的手,俯身在她豐盈的胸前,堅毅的嘴唇含著她的乳尖…… 「不要……如此……」 「知道自己被夜叉族人凌辱是什麼樣子嗎?」 就在穆飛煙羞怯至極地別開眼時,她的胸前突然一陣刺痛! 「啊……」她嬌啼一聲,發現自己原本轉開的臉龐再度被轉回銅鏡前。 「若再嘴硬,你所受的凌辱就不僅如此了!」 望著紅霞滿頰的穆飛煙,宇文聿天將她的身子轉向銅鏡,大手一伸,探向她身下的花瓣! 「呃啊……」這是第一回,穆飛煙親眼見著宇文聿天如此對待她。望著再也無法閉合的花蕊整個映在銅鏡中,望著他的手指曖昧至極地刺進花徑裡,她又羞又怯地抗拒著,「不……」 「說不說?」將手指緩緩深入穆飛煙又濕又緊的花徑中,宇文聿天硬是讓自己的聲音冷冽如冰。 但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你……」猛地望向穆飛煙,宇文聿天的心中五味雜陳。 她……不是處子了! 她早與男子有過…… 難怪…… 望著宇文聿天眼底突然升起的陰霾,穆飛煙有些不解,隨即感覺到花徑傳來一陣劇痛! 「放蕩的女子!」就見盛怒下的宇文聿天,忍不住地將手指用力戳進穆飛煙的花徑之中。「你早與其他……」 「我……不放蕩……」終於明白宇文聿天眼底的陰霾為何而起,穆飛煙又甜又疼地低吟著。 他難受了,難受她的身子被人佔有過了…… 是你啊,傻子…… 「如此放蕩的女子……」 一想及這個一顰一笑都牽動他心弦的女子竟與別的男子有了親密關係,宇文聿天心中好恨、好恨! 他恨自己為何不能身為匹配得上她的人類男子? 他恨自己為何不能身為早些認得她的人類男子? 他更恨自己為何不能得到她全心的愛,只能以這種方式欺陵她…… 「更何況……你不也……」想起了那名夜叉女,穆飛煙心中也有些失落。 「我從不曾!」 憤怒地舉起一手用力揉弄她早已紅雲片片的豐盈,另一手則瘋狂地戳弄著她的花徑,宇文聿天將心中的懊惱、妒意,一古腦地發洩在她的身上! 「不……不要……」在宇文聿天的雙重逗弄之下,穆飛煙難耐地弓起腰肢,嬌喘微微地叫著。 「來不及了!」完全不明白穆飛煙的嬌啼是因他而起,宇文聿天再忍不住地撤下衣物,露出火熱的堅挺。「來不及了!」 「呃……」感覺著宇文聿天將他的堅挺緊抵住她微微顫抖的花心,穆飛煙的心一陣狂跳。「你……」 「我會讓你親眼望著自己被夜叉族男人欺陵,」用手握住穆飛煙小小的下巴,宇文聿天將她的臉轉向銅鏡。「讓你一輩子忘不了這個恥辱!」 是的,他要她一輩子忘不了,忘不了他…… 「我……怎可能忘卻……」望著鏡中的宇文聿天將堅挺一寸寸推進她的體內,穆飛煙又羞又怯地喃喃說著,然後在他一個挺腰,將全部的碩大整個沒入花徑中時,放聲尖叫起來。「啊啊……」 完全感覺得到他在自己體內,那樣堅實、那樣火熱、那樣無間的與她的肌膚密合,就如同他倆第一次的結合一般…… 這種體會,令穆飛煙身下的蜜汁更洶湧了! 「我要你……」口中恨恨地說著,宇文聿天又一次將自己抽出,再用力一頂,「永遠忘不了!」 「啊……聿天……」如此大力的衝刺,讓穆飛煙除了無助的嬌啼之外,再無法言語! 而她久不曾歡愛過的身子,此刻在他霸道且充滿佔有慾的貫穿下,疼痛了起來,但疼痛中,又夾雜著甜甜的歡愉…… 「不必再裝了!」聽著穆飛煙發出的甜膩嬌啼,宇文聿天不知為何覺得那樣的熟悉,而這股熟悉感,也同樣出現在他佔有她時! 她的花徑好小、好窄、好濕、好熱,那緊窒的程度,彷彿許久未曾與人歡愛,更彷彿是只為他一人而生…… 「你……啊啊……」在宇文聿天的瘋狂衝撞下,穆飛煙整個身子都抖顫了! 她體內那股一發不可收拾的情慾,以及因他而起的壓力迅速地蔓延開來,衝向她的四肢百骸! 「叫我的名!」發現自己的堅挺竟被穆飛煙的花徑吸附得那樣緊,宇文聿天咬著牙怒吼道,「讓你永遠忘不了此刻是誰在欺陵你!」 「啊……聿天……」在那一次比一次驚人的貫穿下,穆飛煙的思緒整個被剝離了,只能無助地仰起頭、繃緊身子嬌呼著。 「對,是我!」完全沉醉在穆飛煙的緊窄花徑與媚啼聲中,宇文聿天幾乎忘了自己來的所有目的,只是一回又一回地將火熱堅挺刺入他此生最想望的身軀之中。「是我宇文聿天在強佔你!」 「啊……我知道……」在宇文聿天強力的衝擊下,穆飛煙忘卻了曾經的等待之苦,任自己隨著他愈來愈快的律動,攀向那最美的巔峰。「是你……啊啊……」 火花,瞬間炸開了! 穆飛煙的高潮頃刻間來臨,來得那樣的兇猛、那樣的巨大! 她的花徑不斷地痙攣、雙腿顫抖,而眼眸徹底渙散,紅唇再也無法緊閉,只能任自己的媚啼聲一聲高過一聲,直到破碎…… 「你這……放蕩女子……」穆飛煙花徑中的瘋狂痙攣,幾乎讓宇文聿天炸開了,他一回又一回地衝入她體內,口中不斷地低吼著,「被夜叉族人欺陵……竟也能抵達高潮……」 「我……」那無窮無盡的高潮,幾乎蝕光了穆飛煙的所有體力,但她還是盡可能地任宇文聿天在她身上予取予求。「向來……如此……」 是的,她向來在與他歡愛之時,都會被他引領到這個天堂,向來如此…… 「你……」但聽了穆飛煙的話後,宇文聿天的心卻凍住了! 他只能將滿腔妒意全發洩在她的身上,然後在最憤怒的一刻,徹底釋放在她的體內! 「我會讓你明白什麼叫真正的屈辱,那就是——」望著穆飛煙疲憊不已的面容與沒有焦距的眼眸,宇文聿天恨恨地低吼,「讓你懷有我夜叉族人的孩兒!」 「是嗎……」只是,聽到他這句話時,穆飛煙卻笑了,然後在昏厥前說完自己最想告訴他的一句話,「那……很好……」 第九章 飛走在樹梢之上,宇文聿天在心中不斷地說服自己。 他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前來,都只是為了得知赤血的下落,他之所以一回又一回佔有她,都只是為了她不肯道出赤血的下落! 所以,他絕不會承認他佔有她時的舉動,一次比一次溫柔,更不會承認每當她望著他時,他的心跳幾乎靜止…… 「無雙門翟菁在此候教!」 這夜,當宇文聿天的身影才一轉進穆飛煙所在小屋十里外之處時,就聽見一聲嬌斥,隨即有道黑影襲向他。 方一交手,宇文聿天便發現此名女子武功了得,他立即凝鎮心神,專心地與她在樹梢上拆了近二十招! 人影在空中交錯,月兒悄悄地由雲中露出臉來。 「你……」 看清與自己交手之人的臉龐,翟菁驀地一愣,立即收住兵器,但因開始的攻勢太過凌厲,收勢又太過突然,以至於她落地之時,氣息整個紊亂! 「你?!」而一見翟菁的臉色整個蒼白,宇文聿天原本攻向她的劍氣也立即收回。 怎麼回事? 這名女子武功甚高,動手前還不忘自報家門,顯而易見是在這裡保護穆飛煙的正派江湖人士,但為何這樣的人竟在看清他是誰之後,不顧斷然收招可能造成的傷害,硬生生地拒絕戰鬥? 難道……她也認得他? 「為何收招?」忍住心中的疑問,宇文聿天皺眉望著吐出一口鮮血的翟菁。 「謝謝你……謝謝你還活著……」 望著宇文聿天那對帶著疑惑的湛藍雙眸,以及他停止攻擊的善意行為,翟菁眼中閃動著點點淚花,深深抱拳為禮後,一轉身,便朝樹梢飛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夜的宇文聿天實在想不明白,但十日之後,他更不明白了。 如果只是翟菁,他或許可以認定是因為過往的她認得他,才會手下留情,可連續多日,每當他來到穆飛煙的住所前十里處,總有她的保護者默默地在此守護,而怪的是,他們的反應竟都與翟菁如出一轍! 「諸葛東風在此候教!」 「西京海防巡捕蒙侑京在此候教!』 「西京海防總捕公孫朝陽在此候教!」 「無雙門花蕊在此候教……」 「笑面閻羅皇甫小刀在此候教!」 一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一個個都武功卓絕,可這群本該視他為敵人的男女,一見來者是他,全用與翟菁相同的眼光望著他,然後靜靜地收起兵器,退至暗處。 為什麼? 他們明明是在守護穆飛煙,他們明明知道他會傷害穆飛煙,但為何,他們卻任他自由來去…… 是的,只有他。 近來尋找赤血者多如過江之鯽,其他人全被擋在十里之外,除了他…… 總不會他們全認得他?! 不可能,絕不可能! 畢竟他只不過是一個長相近似人類,否則連西京城都進不了的夜叉族人,絕不可能有機會認識這群人上之人。 所以,他們究竟圖他什麼?抑或想由他身上得到什麼…… 「他們為什麼放我進來傷害你?他們不是你的朋友嗎?」 深知解鈴還需繫鈴人,所以,宇文聿天最終還是回到問題的開始。 「因為他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靜靜地坐在床榻上,穆飛煙望著一臉冷肅但眸中卻流露著無助的宇文聿天,心情就像他每回到來時一般—— 不捨又不忍。 因為他總要勉強自己成為一名冷酷無情的男子,而她,究竟要等到何時才能幫得了他? 「不要再跟我打啞謎了!」受不了穆飛煙望著他時限中流露出的悲憫,宇文聿天將劍尖抵至她的咽喉處低吼,「早一日將赤血給我,你就不必遭受這樣的凌辱!」 「我已說過多次,我早已準備好,只待你來取。」穆飛煙輕輕解開衣衫,露出皎白無瑕的胸口,緩緩閉上眼。 「好……」別開眼,宇文聿天急速地喘著氣,然後任劍尖直抵她的胸口,「我今日便取!」 只要刺進去,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若赤血不在此處,他就永遠不必再到這裡,永遠不必再見到她! 儘管心中不斷地這樣告訴自己,但宇文聿天卻怎麼也刺不下去—— 因為只不過看見她的胸口因鋒利劍尖輕抵而滲出一滴血,他就仿若自己的心被萬劍齊刺一般! 如果可以讓他開心,她就算被他刺上一千回,也無怨無悔…… 輕輕睜開眼,望著宇文聿天只是死死地瞪著手中劍,完全沒發覺他的淚水已不知不覺由眼角滑落,穆飛煙的心,好疼好疼。 他想不起過去,可心中卻又留存著對她的感覺;他看似變得憤世嫉俗,可心中仍是那樣的溫柔與慈悲…… 就是這樣的性子,才苦了他自己…… 「你到底是誰?」宇文聿天終於問出心中早已問了一百萬次的問題。 「我是你的妻。」而這回,穆飛煙決定不再隱瞞。 「我的……妻?!」她的回答幾乎將宇文聿天的腦子炸裂了。 她說她是他的妻?怎麼可能? 他是夜叉族人啊…… 「而你,是西京城歸仁莊的莊王、異人居的掌櫃。六年前,你帶著一雙兒女,以及一群流離失所的人獸族來到了西京城……」 聽著穆飛煙娓娓道來,宇文聿天腦中的思緒整個混亂了。 他怎可能又是豹族又是夜叉族?他怎可能如她所說般既堅毅又溫柔?他怎可能擁有像她這樣的妻?又怎可能以豹族之姿立足於西京城…… 「當初,是我硬將你的赤血奪走,正因如此,所以我與姐妹們自覺有愧於你,今日理當將赤血歸還於你……」 穆飛煙的話,是事實,卻也不完全是事實,而她之所以如此說,只為不讓宇文聿天再痛苦掙扎。 因為她確實是接受了他的赤血才能存活至今,可若她存活下來只換得宇文聿天的痛苦,那她寧可…… 「你的話,我不信!」 未等穆飛煙有所動作,宇文聿天便像頭發狂的野獸般咆哮怒吼,然後由窗口竄出,向黑暗直奔而去! 不行,他真的要瘋了! 此刻的他,完全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若再沒有人為他解開心中疑惑,他真的要發狂了…… 就這樣一個人在野道間狂奔了三日三夜,最後,宇文聿天再忍不住地衝回夜叉族的秘密窩藏地,卻驀然發現,這裡根本沒有半個人! 外公呢?夜叉女及其他族人呢?白眉老僧呢?他們都上哪裡去了? 尋遍了整個山林,搜遍了任何可能藏身之處,宇文聿天都沒有找到夜叉族人,但他依然不斷地狂奔,直到胸口劇烈疼痛,直到雙腳如磐石般沉重,直到鮮血一口一口地由口中噴出,都沒有停下腳步…… 就在宇文聿天的頭腦幾乎要炸開之時,遠山之中,突然傳出了一聲輕嘯。 這聲輕嘯,終於讓氣血攻心的宇文聿天緩緩停下腳步,抬頭遠望,就看見遠方水潭中的一塊大石上,盤腿坐著一個人—— 白眉老僧。 「發生什麼事了?」宇文聿天足尖點水,越過水潭,飛奔到大石旁急促地喘著氣問,「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但白眉老僧依然輕閉眼眸,動也不動,無論宇文聿天怎麼狂吼,他都無動於衷。 「到底誰能告訴我……」再忍不住地握拳仰天狂嘯,宇文聿天喊得聲音都啞了,但回應他的依然只是四周的蟲鳴鳥叫。 待宇文聿天終於累了、倦了、絕望了,白眉老僧卻緩緩睜開一雙洞察世事的眼眸,靜靜地望著宇文聿天。 白眉老僧的那雙眼眸,仿若帶有懾人的魔力,在他的注視下,宇文聿天的心緩緩地鎮定下來,歸於平靜…… 「世間事有果必有因,」半晌後,白眉老僧淡淡說道,「你想知因或知果?」 「四年前歸仁莊是否存有異事?」在白眉老僧面前盤膝坐下,宇文聿天將自己的思緒徹底整理過一遍後,決定由這一切最初的「因」開始出發。 「是有異事。」白眉老僧輕輕閉上眼,「盜墓世家傳人穆飛煙身懷三世血咒,注定二十四歲化為塵土,因她並無子嗣,所以盜墓世家本應再無傳人。」 「血咒何來?」宇文聿天也緩緩閉上限。 「因碧血而來。碧血與赤血本是開天辟時便已存在的陰陽靈玉,接受過天地之靈氣,吸收過萬物之精華,原本再過兩千年便可幻化成人,相守於世,但在一百年前,碧血、赤血同被采玉人采走,赤血獻於李氏王朝,碧血被采玉人私藏後輾轉不知所終,故而赤血許下血咒,任何取得碧血且不歸還李氏王朝者,世世代代於盛年絕其命。」 「這與穆氏盜墓家族何干?」 「三十四年前,穆氏盜墓家族由某無名墓中取得碧血。」 「可她……並沒有死。」許久許久之後,終於明白血咒之起因的宇文聿天睜眼輕輕說道。 「是的,因為有人化開了她的血咒。」白眉老僧依然合著眼,「心甘情願以赤血萬年之靈力及一己之命,續她之命。」 心甘情願以一己之命,續她之命? 莫非…… 「何人?」宇文聿天顫抖著聲音問道。 「你心中早有答案,何需老僧回答?」白眉老僧緩緩睜開雙眸,深深望向宇文聿天。 竟是他、竟真是他! 而原來,是他親手將赤血交付予她,根本非如她所言,由她奪取…… 「那人為何……存活?他本該……」 是啊,若當初的他真是以命換命,為何他今天會存在於此? 「世間何存該與不該,只有有心與無心……況且,你還有天命在身……」 宇文聿天不懂什麼叫「因果」,不懂什麼叫「有無之心」,更不懂什麼叫「天命在身」,他只是終於明白了,為何那群人自始至終對他如此寬容,為何穆飛煙一再忍讓他的凌辱,只因他們全都知曉,她的命,是他續的…… 根本毋需再問,他為何寧可捨己之命續她之命,答案一定是因為不捨。 過去的他,一定很愛、很愛她,才會不捨她永遠合上眼眸。 過去的他,一定很憐、很憐她,才會寧可捨去自己,也要保全住她。 過去的他,一定很依戀、很依戀她,所以再見到她時,心才會悸動得那樣瘋狂。 只是如今的他,卻已記不起過去的她,也不願聽她所言,才會那樣無情的傷了他曾那樣不捨、那樣愛憐、那樣依戀的她…… 白眉老僧何時離去,宇文聿天不知,他只是傻傻地坐在大石上,望著湛藍的天。 那個曾經的他,很讓現在的他嚮往,因為那時的他,有一個妻,有一雙兒女,有一群家人,一群朋友,還有一顆執著於眾生平等的心。 而如今,他沒有妻,沒有兒女,只有一群疏離又陌生的族人,以及一顆憤世嫉俗的心…… 但若過去的他可以做到,現在的他,也應能做到—— 至少做到讓他的族人頂天立地於陽光之下。 這四年來,他的心之所以淡漠,是因為他無法融入他們之間。 他無法認同所謂的異族之別,無法傷害人類,無法改變自己,也無法改變他們…… 但也許,是該開始的時候了。 「赤血已如願以償與碧血相逢,二玉再無助人與害人之靈,世間所傳赤血之神力,儘是訛言。」 白眉老僧臨別時的話猶然在耳,令宇文聿天更堅定了此一信念。 因為,倘若事實真是如此,他首先該做的,就是讓他的外公及其他人明瞭一切原委,讓他們明白,想借由取得赤血而獲得某種利益,如今都只是枉然。 或許這並不容易,或許這得花上好多年的時間,可就算再不容易,他也得去試…… 而當事情真正解決之後,他最後該做的一件事,就是為自己曾帶給穆飛煙的一切凌辱……道歉。 而她,會原諒他嗎?肯原諒他嗎? 正當宇文聿天想著穆飛煙的一顰一笑而低吟歎息時,遠方山林間突然傳來一陣淒厲吼聲,聽著那令人戰慄的驚天狂吼,他心中一凜! 毫不遲疑地往發聲處奔去,可當宇文聿天好不容易趕至,望著眼前的情景,他整個人愣在當場。 就見陰暗的樹林間有六個人,五個滿嘴、滿手是血的人,是夜叉女及其他夜叉族人,而那個躺在地上一身是血的老人,則是他的外公…… 「這……」 急急奔向老人身旁,但只消看一眼,宇文聿天便已明白,老人再也不會用那乖戾的語氣對他說上任何一句話了。 用手輕輕合上老人依然充滿恨意的眼眸,宇文聿天的心中又是不解、又是困惑。 他不解,不解老人為何會葬身於此地、葬身於自己族人之手,他困惑,困惑著當自己望著這群眼眸之中滿是無措的族人時,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悲傷…… 「為什麼……」半晌後,緩緩站起身,宇文聿天目中含淚地轉向那群望也不敢望他一眼的夜叉族人,他知道老人脾氣不好,也明白老人對待這群同類向來沒有好臉色,可他明白夜叉族的尊卑觀念相當重,因此敢向身為夜叉族王族之後的老人動手,在這些族人心中一定存在著某個劇烈的引爆點。 但縱使如此,也不該…… 「他不該……只想……自己……變成人……」望著宇文聿天那沒有一絲恨意、只有深深悲憫的清澈雙眸,夜叉女心中一顫,喃喃說道。 「外公……想變成人類?」夜叉女的話,讓宇文聿天的眼眸緩緩瞪大! 「他……早知道赤血的秘密,知道赤血可以讓我們變成真真正正的人,可他卻瞞著我們……只想自己變成人……甚至利用我們、傷害我們……」 「難道你們……」望著所有的夜叉族人,望著他們眼中的恨與怨,望著他們眼中的苦與痛,宇文聿天的心中,緩緩升起一股悲傷。 他一直以為他們憎恨人類,可事實卻非如此…… 「是的,我們想……想和人一樣……走在陽光下,沒有人取笑。」夜叉女抬起頭,眼中流露出一股淒苦。「想和人類的女人一樣,挽起頭髮而不怕露出尖尖的耳,想和人類的孩子們一樣,進學堂讀書,在樹林中玩樂,而不是只能在不見天日的樹林間躲躲藏藏,直到老死……」 這是怎樣的宿命?又是怎樣的矛盾? 聽著夜叉女的話,望著眼前這幾個世上僅存的夜叉族族人,宇文聿天真的慨歎了。 老人一生,痛恨的是人,可最想成為的,竟也是他最恨的人…… 老人一生,以人血來練就他的神功,生怕哪一日死於人類之手,可最後,殺他的卻是同族之人…… 而他,又是如何的後知後覺,以至於完全沒發現他們之所以恨人、傷害人,只因自己無法成為人的一分子…… 「若不是我們,多年前他早死於人類之手,若不是我們為他收集人血療傷練功,他早活不到今日,可他竟想……」 「殺了他又如何呢?」輕歎一口氣,宇文聿天望向夜叉女及眾族人,「殺了他,你們便可以變成人嗎?便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在太陽下嗎?」 「我們沒有選擇……」聽到宇文聿天的話,夜叉女的眼眸那樣悲傷,「因為我們若不殺他,他便要殺了我們,以保證他真正變成人時,沒有人知道他的秘密……而你也該明白,在你成功帶回赤血的那一刻,也就是你的……」 死期。 完全明白夜叉女沒有說出口的話,宇文聿天緩緩閉上雙眼,任那股酸澀只留在眼眸中。 如今的他終於明白了,明白自己為何身懷赤血降生在世間,又為何在失去赤血後還苟活在這世間…… 「你帶回赤血了嗎?」 許久許久之後,宇文聿天的耳中傳來這麼一句話。 「我沒有。」他睜開眼答道,看著夜叉女與身旁的族人們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但就算擁有赤血,你們也永遠無法變成人。」 「什麼意思?」夜叉女警覺地望著宇文聿天。 「因為赤血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宇文聿天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但你們有。」 「我們有?!」 宇文聿天的話激起一陣低呼。 「你們可以選擇相信或不相信,」望著眾人眼中的質疑與戒備,宇文聿天輕輕說道,「但在我做好一切準備之前,若你們敢獨自前往西京城一步,就別怪我不客氣!」 「因為她嗎?」望著宇文聿天渾身散發出的溫柔氣息,夜叉女顫抖著聲音問道。 畢竟她早看出宇文聿天與穆飛煙之間,存在著一股濃濃的情愫,而他之所以遲遲沒有取回赤血,也只因他早困於那股情愫之中…… 「因為你們。」 而這,是宇文聿天的回答。 第十章 「看,他們真的來了,比上回來的更多呢……」 「這樣真的行嗎?他們有些看起來比歸仁莊的更可怕呢……」 半年之後,宇文聿天如同多年前一般,領著一群人獸族人靜靜地走向西京城門。 這回不同的是,這些人獸族人之中,沒有人與西京城城民有婚姻關係,也沒有那些尊貴的保人們在城門口迎接他們。 而這,全因為宇文聿天半年來辛苦的多次斡旋,他一而再、再而三,三次不成捲土再來的堅定意志與誠心,終於讓西京城首開先例—— 無條件允許善意的人獸族人入城居住,享有與所有人一樣的平等待遇,並且共同遵守西京城律令。 但其實,宇文聿天明白,這所有的功勞應歸于歸仁莊,歸于歸仁莊中那群花了幾年時間,以自己的能力及努力證明人獸族也可以與人類和平共處,甚至更和善、親切與優秀。 而他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穿針引線之人罷了…… 「看,是夜叉族,最凶狠的夜叉族耶……」 「老天,那個女夜叉是不是在瞪我……」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宇文聿天領著這群願意相信他的族人,緩緩走入城門。 這之中,以跟隨在宇文聿天身旁的夜叉族所受到的議論最多,而他們只能顫抖著手、忍住眼眶中的淚,緊緊捉著宇文聿天的衣袖…… 「他們是在發抖嗎?他們真的在發抖耶,而且還不敢看我們耶……」 「他們竟然怕我們?!我們竟然……讓夜叉族害怕……」 這些耳語,像海浪般在西京城城民中傳開,他們目瞪口呆地望著這群渾身顫抖的夜叉族,再不知該說些什麼。 「乖,不要哭了,糖糖給你……我們其實……不可怕的……」 就在此時,一名婦女突然由人群之中小步走出,顫抖著聲音,拿著一顆糖朝向夜叉族中最小的成員。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小夜叉身上,就見小夜叉含著手指抬頭望了望宇文聿天,然後在他含笑鼓勵下,輕輕拿出口中的手指,雙手交疊,對婦女微微欠了欠身。 「謝……謝您……大娘……」 人聲,一下子沸騰了。 「很有規矩嘛!」 「這個小夜叉其實還滿可愛的啊……」 眼中再度湧出一股暖流,宇文聿天輕拍著小夜叉的頭,此時前方突然傳來幾聲呼喚。 「尊主!」 「爹爹!」 他緩緩抬起頭,望見遠方舉著火炬的一群人向他走來。 「歡迎您回來。」擎日首先走至宇文聿天身前笑道,眼中有淚。 「爹!」嫣兒則直接撲入宇文聿天的懷抱。 「抱歉,我……」 他們喚他爹爹,那就是他的一雙兒女了,可此時,宇文聿天卻是全然的不知所措,因為他完全記不得,記不得過去的自己是如何呼喚他們…… 「沒事的,爹爹,娘都告訴我們了。」望著宇文聿天眼中的失措,擎日抹去淚,「我們只是想來看看您。」 是嗎?原來他們都知道他的情況了…… 環視四周,凝視著這群以往與自己相依相伴的家人們,宇文聿天的心,突然一下子變得好空。 因為他們……好像一點也不依賴他,不,應該說,這整個歸仁莊裡,沒有一個人依賴他,就算早已知道他依然存活於世,他們也沒有尋找過他、打擾過他。 他們全是那樣的獨立、那樣的自信、那樣瀟灑自在地生活著—— 就如同穆飛煙一般。 「你娘……她還好嗎?」想起穆飛煙,宇文聿天心中一陣抽痛,沙啞地問著。 「娘很好,跟以前一樣,該回家的時候就會回家。對了,爹爹,那……」嫣兒先是抬起頭高興地說著,半晌後突然變得欲言又止,「那您……今晚……」 「我……」望著嫣兒似是有些為難的模樣,宇文聿天深吸一口氣,啞聲說道:「我今晚得先帶他們到住的地方去……」 「好,那我們就先回去了,爹,晚安。」一把拉過妹妹,擎日冷靜地對宇文聿天說道,然後回身對歸仁莊的人一揮手,再深深望了宇文聿天一眼後,便轉身離去。 他,真的變成陌生人了,而他們,已不再需要他了…… 心情,是那般的苦澀,但宇文聿天最終還是將苦澀吞入腹中,然後領著這一群「新移民」到他們往後的住處,而自己,一個人走入夜色中。 這個短短長長的夜,結束了,而他半年的努力,也總算告一段落,也許往後他還有很多事必須處理,但此時,他只想見穆飛煙…… 他知道她在哪裡,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不敢與她相見,因為她與歸仁莊裡的人一般,未曾尋找過他。 所以,這半年來,儘管宇文聿天總在西京城與山林間來回奔波,但無論再累再乏,他總會抽出僅有的時間,坐在屋頂上,望著穆飛煙回來的方向。 她總由同一個方向入城,總在同一個時辰入城;她總帶著同樣的神情入城,總在入城後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那笑容,是為誰? 而今夜,她會回來嗎? 望著遠方,宇文聿天傻傻地想著,直到視線之中出現一抹令他心顫的白。 依然是那張清雅淡然的容顏,依然是那樣氣定神閒的步伐,不同的是,當另一抹白接近她,並在她耳旁喁喁低語後,他發現她的眼眸緩緩瞪大,而臉上出現一抹驚喜、羞澀,以及絕美的笑容。 他根本無法移開目光,無法! 所以,只能像個遊魂似地悄悄跟在她身後,因為他無法離開,因為他的心遺落在這裡,儘管也許……她再也不需要他…… 另一抹白,離去了,而這一抹白,突然回過身走出城外,然後坐在一處草地上,靜靜地靠著樹幹,合上眼眸。 怎麼在這裡歇息呢?! 是等人嗎?抑或身子不舒服? 一直在穆飛煙身後悄悄跟隨的宇文聿天,在一個時辰之後,在無數的掙扎與矛盾之後,終於忍不住地現身了。 因為他實在沒有辦法望著她一個人棲身於此! 他無聲無息地走至穆飛煙身旁,極小心、極小心地抱起她,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只一下,只一下就好…… 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宇文聿天盡情享受抱著穆飛煙的感覺,畢竟這感覺是那樣的溫馨,溫馨得幾乎要讓人掉淚了。 輕嗅著穆飛煙的淡淡髮香,宇文聿天的眼眸再度朦朧,靜靜體會這一刻的安寧。 而他懷中的穆飛煙,是真的睡著了,睡得那樣香甜、那樣無煩無憂。 「起風了。」一個時辰後,就在一滴熱淚悄然滴落在穆飛煙頰上時,她緩緩睜開眼,望著前方輕輕說道,「該回家了。」 聽到穆飛煙的話,宇文聿天的身子整個僵住了。 她……是在對他說話,抑或是錯認他為其他人呢? 他究竟是該走、還是該留呢…… 心中不斷地掙扎著,但最後,宇文聿天只能動也不動地僵在原地。 「聿天,孩子們還在家裡等著我們呢……」回頭望著宇文聿天,穆飛煙舉起手撫摸著他的臉頰,眼中滿是柔情。 孩子們還在家裡等著我們呢…… 當這幾個字傳入腦中時,淚水,再也忍不住地由宇文聿天眼中奔流而出,一顆顆滴落在穆飛煙的發上。 原來,她一直知道他是誰…… 而他們……一直在等他回家嗎? 他們,真的還需要他嗎? 「我……可以嗎……」半晌後,宇文聿天流著淚啞聲問道。 「那個家,本就是因你而生,而我們是永遠等你回家、你最摯愛的家人。」將身子轉向宇文聿天,穆飛煙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我們先前不打擾你,只是不想讓你牽掛,想讓你快些做完你想做、該做的事,可其實,我們日日都盼著你回家。」 是嗎?原來他們不是不需要他,而是瞭解他、明白他,所以默默地在背後支持他、等待他…… 「原本擎日與嫣兒今日便想撲在你身上大哭,拉你回家,可又擔心這樣會誤事,更耽誤你真正回家的時間,所以不得不忍住那般心情……」 上天,他何德何能,竟可以擁有這樣體貼的家人…… 「對不起……飛煙……我曾經那樣傷害過你……」朦朧著眼、顫抖著唇角,宇文聿天再忍不住地將心中最想說的話說出。 「傷害我?」聽了他的話,穆飛煙卻舉起手輕點他的鼻頭,笑了起來,「你弄錯了。」 「我……弄錯了?」宇文聿天含淚的眼眸愣了愣。 「你都不覺得奇怪嗎?」穆飛煙眨了眨眼,「我早可以解釋赤血的所在,可我卻從不解釋。」 「這……」 「你都不覺得奇怪嗎?我的武功明明高過你,儘管身上有些傷,可為何每一回都被你……」穆飛煙繼續眨著眼,頰上飛起一抹紅。 是的,是有些奇怪,但此時的宇文聿天實在沒心思去想究竟哪裡奇怪,所以他只能傻傻地望著穆飛煙頰邊的紅雲,等待著她的回答。 「因為我想讓你繼續到我身旁來。」溫柔地抿嘴一笑,穆飛煙輕吻著宇文聿天的唇,羞怯地呢喃著,「因為我知道你記憶中沒有我,可我卻怎麼都想讓你時時刻刻想著我、念著我、再也忘不了我……」 老天,答案竟如此的簡單,而他的心,卻是那樣劇烈的跳動著! 他一直以為穆飛煙只是感念他的續命之情,所以才會任由他傷害她、欺負她,可他從沒想到,這個向來淡雅漠然的女子,竟會對他如此傾心,如同他一般…… 「你會留下來嗎?」聽著宇文聿天劇烈的心跳聲,穆飛煙輕輕問道,「還會再走嗎?」 「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我捨不得離開你,」緊緊擁著穆飛煙,宇文聿天的心那樣熱,「也捨不得離開大家……」 「那是因為我捨不得你,大家捨不得你,所以你也捨不下我們……」倚在他寬闊的懷抱裡,穆飛煙的聲音也沙啞了。 「我一定很愛你,很愛很愛……」淚水不斷地沖刷,讓宇文聿天的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了。 「那是因為我也很愛你,無論你記不記得我,無論你是否將我視為你的妻……」 「你是、你是……而我一定會努力想起來,想起過去我如何愛你……」 「你想不想得起來根本不重要,因為你回來了,回到了我們身旁……」 「我……」 「我很愛你,所以,別再丟下我一人……」 「我不會……因為我的心早遺落在西京城……遺落在……你心旁……」 《全書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