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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名稱:窮酸縣太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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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酸縣太爺》【限】(天下第一衙之一)作者:蘇打

出版日期:200852

內容簡介:

天下第一衙? 是啦,這縣衙的破爛程度確實天下無雙
而這位縣太爺的窮酸事蹟也真箇無人能敵
他老爺連公堂上的座椅都是跟人借的
參加婚喪喜慶絕不忘記打包剩菜「滿載而歸」
每每教她這個「長隨」見了都要臉紅……
不過窮酸歸窮酸,這位老爺卻是她的貴人及恩人
在她被西山公主看上,差點給吃乾抹淨時
在她遭後娘與奸人陷害,險些飽受凌辱時
都是他及時救了她,溫柔的為她平息體內炙火
可她不明白,向來對她呵護備至的他
為何卻在她表明願將驚人的嫁妝雙手奉上之時
那般不留情面地拒絕了她?!
甚至在強迫著她與他一同歸「家」後
又與他的家人一個字也不留地棄她遠去…

楔子

天下第一衙?是的,百岳國『天下人才絕跡於此不幸前來你得認命』、 『第一仙境純屬狗屁雲吞霧罩走不出去』之縣衙簡稱,別名……天下第一窮酸衙門。
  
  之所以能擁有一個如此『輝煌』的名頭,實在是因為開發此州的州府大人迷路了三個月才終於找著這個縣城,然後在看到其中的『精采』,並想及一路的艱辛後,老淚縱橫的大筆一揮……

是的,這是一個新興的縣城,一個位於四國山巒低谷交界,龍蛇雜處的所在,但同時,它也是許多想忘卻過去,想重新尋覓新生命、找尋新生活之人的希望之鄉。

想當然耳,管理這樣一個充滿『新移民』的縣城,絕不會是件容易的事一一個每回人家請客,都要用那微笑後幾乎瞇成了一條縫的瞇瞇眼問人『能否將剩菜打包帶走的窮酸縣太爺:一個無論男女老幼,只要第一眼看到他,都會不由自主地心生『陰險、這人一定很陰險』念頭的陰險刑名師爺:一個天生勞碌命、沒半刻停得下來,號稱『婦女與孩童最堅實長城的勞碌捕快:以及一個不管何時何地都衣冠楚楚、風流惆儻的門政大爺……

現在,就讓我們來瞧瞧,在這以新移民著稱的天下第一縣裡,這天下第一衙中的百姓保母們,是如何默默的窮酸、默默的陰險、默默的風流、默默的勞碌,默默的守護這個帶給許多人希望與未來的明日之城……


第一章

層巒迭蟑、雲霧繚繞,一輛馬車緩慢地行駛在崎嶇不平的山道上,時日已近黃昏。
  
  『就快到了……『勞駕您了。』聽著車前傳來的蒼老沙啞聲音,儘管身子早被那不平山路顛得七葷八素,但耿少柔還是輕聲回答,沒有一絲不耐。
  
  之所以不催,是因為不好意思催,也沒有理由催,儘管這段路程一走,直走了近一個半月可誰讓她要去的地方,是擁有『天下人才絕跡於此不幸前來你得認命州、第一仙境純屬狗屁雲吞霧罩走不出去縣』美名的『天下第一縣』,而來接她前去的還是一對聾公啞婆,所以,除了相信他們總有一天會將她送至目的地外,她別無所求。
  
  其實,只要能離開京師,離開那個令她喘不過氣、幾乎無法自在踏出門堂的地方,對她來說,到何處去,都是一樣的……

『瞧見沒,這就是那個專門剋夫,還一連剋死三個的著名『剋夫卑業戶』住的地方『我看她這輩子是沒指望了,有那樣的身家,有那樣愛攀高枚、八姿聲名在外的後娘及弟妹,再加上她自己的剋夫盛名,就算她是那家中唯一的清流,可老實說,還有哪家男人敢要她啊……

說的一點沒錯,要她是個男人,也不敢再有半點念頭……自十七歲後,一連說成三門親,可其中一個是媒婆前腳才剛踏出她家門,就在妓院的床上死於馬上風:一個則是媒婆才剛進他家門,就嚥下最後一口氣的長年癆病患者,最後一個總算有聽完媒婆的話,然後以八十高齡含笑壽終正寢……

三個男人、一個女人全是輸家,唯獨肥了她後娘,連收三份厚聘後,還汲汲營營地想繼續找尋只要出得起厚聘,管他年歲多大、人品多壞、壽命多短的女婿……而在終於發現她已成為沒人敢再上門提親,只能在家干吃糧食、坐分家產的掃把星後,她後娘也不得不死了心……

『寒上鈞那呆頭鵝終於惹惱了御史大人,這回被貶去天下第一縣當縣令了,本來他去哪裡不關我們耿家的事,只可惜他臨走前向咱們借了大把銀子為怕他天高皇帝遠賴了這筆帳,你爹聰明的先下手為強,讓他應了你去當他的長隨,你說給我好好盯緊他的荷包,可別讓其它的債主搶了先……』

是的,她後娘死了繼續用她賺厚聘的心,卻趕緊趁她那老邁糊塗、一隻腳踏進棺材裡的爹爹還有一口氣時,將她攆至海角天邊,省得到時還得依京師律令,將耿家半壁江山交至她這隨侍在側的嫡長女手上。
  
  耿少柔早知會有這麼一天,所以也早做好了離家的準備,可令她有些訝異的是,這事竟會與那人扯上關係寒上鈞,她娘親最要好的姊妹淘之子,在娘親還活著時,他經常來家中拜會,但那屈指可數、兩人偶遇而她總是低頭回禮的幾次碰面,仍不足夠讓她走在路上便可認出他,只不過他那雙笑起來幾乎看不到瞳仁的瞇瞇眼,這世上大概不會太多……

聽她娘說,那是個老實的孩子,為人更是正直得緊,所以,就算後來成了人稱肥缺的御史郎,可也依然窮得很……

敢情就是太正直了,正直得讓人冒火,才會被貶到那兒當個小小縣令,也才會讓她在多年不見之後,陰錯陽差地成了他的長隨。
  
  耿少柔明白什麼叫長隨,只是她從未聽聞過這個工作會由芳齡二十歲的女子來擔任。
  
  畢竟必須一天到晚隨侍在側、替縣老爺打理一切應對進退事宜的工作,有誰會交付給像她這般沒見過世面的女子只可惜她也明白,她這長隨與那真正的長隨不同。
  
  不同在於,她這類長隨多半是縣老爺要赴任之時,因錢囊羞澀不得不先借點盤纏以應路上之急或是一路上下打點之用,而債主們為防止人走財飛,最好的方法便是安插長隨在老爺身旁盯梢,順帶藉由替老爺安排大小事物時,由那幫請托之人身上撈回來一點油水。可其實後娘一定很清楚,那天下第一縣裡,壓根不會有任何油水。
  
  由寒上鈞身上那襲洗得刷白的舊官袍,耿少柔知道他確實有他的堅持,但她真的搞不懂,好歹他也曾是個探花郎啊,為何會傻得到她家這京師著名的活剝皮錢莊來借錢光是利息,他就算幹一輩子縣令、一輩子不吃不喝也還不起難不成他以為她爹跟後娘會因為他與她娘親的關係,而對他有所寬貸若是如此,那他真是錯了。
  
  遣走,以免看得礙眼、留著礙事的人,是不會有任何仁德之心的……正當耿少柔輕歎一口氣時,突然聽得馬車吱一聲的停下,而前方傳來一聲震天大吼一『來者何人?』那殺氣十足的吼聲足可令三歲小兒當場嚎啕不止,自然也讓耿少柔心中升一起一陣上心下心。
  
  畢竟所有人都咀白,這天下第一縣方圓百里龍蛇混雜,若今日她真碰上了攔路山賊,想劫財也就罷了,反正她身上也沒有什麼金銀珠寶,可若識破了她的女扮男裝,那後果……就在耿少柔心底的不安逐漸升高時,那震天大吼又再度晌起,只是這回話聲中多了分熟稔與笑意。
  
  『哎呀,這不是聾公啞婆嗎?你們怎麼駕起馬車來了,害我一時半刻想不到會是你們……對了,車裡這位是什麼大人物,竟讓你們不惜血本的駕馬車接送明白此人並非山賊,更明白聾公啞婆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的,因此耿少柔掀開車簾,對發問之人微微頷首。 『您好,我是寒縣令的長隨,敝姓耿。
  
  『長隨?』聽到耿少柔的回答,那名看似攔路山賊的黑漢子霎時恍然大悟般地縱聲大笑,『哦,縣老爺的債主是吧,我就說那窮酸老爺什麼時候有馬車了,敢情是債主臨門,為了表示還錢的誠意,順帶看看還能不能多借點,才會特地弄來一輛充充門面,是這個理不是?』沒有應聲,因為耿少柔根本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不過這寒上鈞的窮酸之名,是否也……太過遠揚了『對了,長隨公子,既然你在,那我托你件事!』見耿少柔半天沒答話,黑漢子想起什麼似的又開口吼道。
  
  『您請說。』耿少柔連忙點頭應道。
  
  『你見到縣老爺的時候,問他上回跟我借的那頭母羊什麼時候還啊?有人借頭羊一借大半年都不還的嗎?』『啊?必導……』傻了,真的傻了,因為耿少柔長這麼大,還沒聽說過一個縣老爺居然連羊都借,還一借大半年沒還。 『我……一定代您轉達……』『對了,還有『請說。』聽到黑漢子的『還有』二字,耿少柔的聲音變得有些虛弱了。
  
  『這頭山豬幫我馱了去,這可是我剛由山裡打的,還新鮮著呢。』指指肩上那頭血淋淋的山豬,黑漢子也不理會耿少柔一身白裳,逕自把山豬塞進馬車, 『那窮酸老爺也不知多久沒聞著肉味了,可別一個恍神把我的羊給宰了吃……『好的,我也一定……代您轉達……』望著那具在自己腳邊流著血的山豬屍體,耿少柔的聲音更加虛弱。
  
  而她這種虛弱的狀況,在馬車進入第一縣境內後,就幾乎沒有止歇之時。
  
  因為這輛馬車不時被人斕下,而在搞清楚馬車中的人是誰後,幾乎所有人全詫異了一會兒,然後便開始近乎千篇一律、只是內容稍有不同的請托台詞。
  
  終於,在耿少柔幾乎被馬車裡增加的物品擠得喘不過氣時,總算聽到聾公那粗嘎卻令人感動得落淚的聲音……『到了。
  
  隨著話聲落下,馬車果真停在了一個衙門前。
  
  衙門很大,門口的石獅子很威武,由衙前八字牆的延伸看去,衙院也確實不小,只是望著衙前那『天下第一衙』五個大字,耿少柔一時竟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沒門,這衙門,竟然沒門哦,錯了,應該說是沒門板,門的部分,只有牆邊兩根門柱子孤零零地杵在那兒,目的似是為讓人明白這原來該是扇門……『裡頭……直走進去……就在耿少柔傻傻地杵在衙門前時,聾公的聲音再度傳來。
  
  『好的,謝謝您。』
  
  回身對聾公欠了欠身,但見著聾公與啞婆已開始由馬車上卸貨,耿少柔只得直接踏上台階,逕自向衙內走去。
  
  本以為好歹會遇上幾個打雜的衙役可問路,但才走兩步,耿少柔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為連公堂之上的縣太爺座椅都刻著『恭祝韓公八十大壽』這幾個字,表示寒上鈞連這座椅都是借來的,她還奢望他能有多餘的錢來請打雜的衙役想必借母羊來是為了能喝點羊奶,借母雞來是為了能吃點雞蛋,借……是為了能……笑了,耿少柔忍不住笑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但這笑卻不是嘲笑,而是打從心裡覺得有趣,覺得這裡比起那些富麗堂皇、可上上下下全來自民脂民膏的衙門,簡直窮酸得可愛透頂。
  
  或許,在這個無視他人目光與想法,完全以『本色』存在的天下第一衙裡,她,終於也能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而活……耿少柔擦去淚水、面帶微笑繼續朝衙裡行去,遠遠地,便聽到一陣吵雜的對話聲『地瓜葉、地瓜葉洗好了,對了,沒姜了,用姜葉代替行嗎『行。』『煬哥哥,別管你的髮帶了,快來幫我端菜行不行?你沒瞧見我都快忙不過來了……』她好奇地朝聲音發源處走去,半晌後,在內庭之中,耿少柔終於找著了自己往後的同僚。
  
  可望著那一團混亂的場面,她一時半刻間竟不知該不該打擾他們……一個人高馬大、腰間圍著一條破布的青衣男子正背對著她,努力地炒著大鍋中那少得可憐的地瓜葉,而一名黑衣男子站在他身旁,手裡拿著一本書,臉上的神情那樣嚴肅,語氣那樣凝重。
  
  一勺鹽,半勺醋、兩勺糖,可混合出類似魚的鮮味,也就是人稱的魚香……魚香地瓜葉。
  
  除此之外,一名約莫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一手忙著遞菜,一手忙著端盤子,還不斷地回身對另一個站在桌旁,一邊用手整理髮帶,一邊慢條斯理擺放碗筷的白衣男子叫嚷道: 『煬哥哥,求你別再管你那條爛髮帶了啦……這是衙門,還是飯莊的廚房恍惚了半晌後,耿少柔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請問……『就好了。』那名青衣男子將菜遞給小丫頭時隨口應聲,然後在看到耿少柔時愣了愣,隨即瞇起眼笑了起來。 『是耿長隨吧,不好意思,竟麻煩你不遠千里而來,我是一』『哎呀,有肉、有肉啊!』未待男子將話說完,站在炒鍋旁的小丫頭突然大叫起來,眼眸中還閃動著淚光,因為聾公啞婆正好在此時將那只帶血的大山豬扛進來。 『老爺,您看看,有肉啊『真是肉呢,你今晚可以吃個痛快了!』拍著小丫頭的頭,男子的雙眼更是瞇得幾乎看不到瞳仁了,他再一次望向耿少柔, 『你好,我是寒上鈞。
  
  『寒……老爺。』儘管在看到那對眸子時,心中已多少意識到他的身份,但耿少柔還是愣了一會兒後,才回過神來對寒上鈞欠了欠身。
  
  縣老爺竟然還要負責炒菜?炒的還是魚香地瓜葉察覺他此刻雖然望著她,可是卻明顯強忍著要自己別去看那只山豬的模樣,耿少柔的嘴角再度微揚。
  
  『哎呀,還有……』待聾公啞婆將所有的貨物都卸下,並且開始利落地宰殺、烹煮時,小丫頭更是喜極而泣。 『長隨哥哥,你也太客氣了,人來就好,還帶那麼多禮物做什麼哪!』『這……我……』聽到小丫頭的話,耿少柔臉上一熱,輕輕地垂下頭, 『不是我送的……是一路上……臉紅,其實是因為,自己是空手而來。
  
  臉紅,其實是因為,老家根本沒有給她錢財上的支持,讓她就算直一的想送點東西,也無從送起……『耿長隨一路辛苦了。』望著耿少柔低垂的小臉、身上的粗布棉衣,以及手中那少得可憐的行囊,寒上鈞突然出聲,語氣那樣溫柔。 『累嗎要不要先梳洗一番聽見那和藹的問候,耿少柔眼眶微濕,但她還是堅強地抬起頭笑了笑。 『不辛苦,謝謝老爺。』『長隨哥哥,是我不懂事,你別生我的氣。
  
  此時,小丫頭走近耿少柔,雙手絞著自己的衣衫。
  
  『是我一時高興過了頭,忘了應該是我們送你東西才對,更何況我們還欠你一屁股債……『沒事。』望著小丫頭內疚的模樣,還有那壓根不合身的破舊衣物,耿少柔心中沒來由的酸澀,她輕拍小丫頭的臉,眨了眨眼。 『雖然我沒有給你們帶禮物來,可我答應你,一定不在你吃肉時提起任何要你家老爺還錢的話題。』話才說完,就聽見一陣醇厚的笑聲響起,耿少柔抬起頭,望見一雙與天上彎月相映照的含笑眼眸。
  
  他……一直是這般笑的嗎縣太爺這樣沒威嚴,行嗎可沒威嚴歸沒威嚴,耿少柔卻不得不承認,那笑容讓人打從心裡覺得溫暖,而且也讓寒上鈞在她心中原本模糊的印象整個清晰起來。
  
  原來他長得是這樣啊,不難看嘛……沾著煤灰、怎麼看都嫌正直的俊朗臉孑L,堅毅的嘴角,濃濃的眉,略瘦卻挺拔的身材,以及一雙長長的腿,一副寬闊堅實的胸膛……『咳……』一聲輕咳突然晌起,來自於那名黑衣男子。
  
  『對了,老爺,縣民們有話讓我帶給您。
  
  猛地發現自己盯著寒上鈞的笑容過久,耿少柔臉一紅,連忙垂下眼說道。
  
  『請說。』寒上鈞的眼眸依然含笑。
  
  『西山李獵戶送老爺山豬一隻,並問老爺母羊何時歸還:北村張大娘送老爺三十斤臘腸,並問老爺一對母雞何時歸還:程家口程老爺子送老爺五十斤大白菜,並問老爺乳牛何時歸還:東村順大奶奶送老爺二十斤成肉,並問老爺看門狗何時歸還:南溪張大倌人送老爺……』當耿少柔將一路上所收到的『禮』與『債都一五一十地告知後,四周突然變得一片靜默。
  
  所有人的眼光全盯在她身上,盯得她的手不知道如何擺放,只好微微低下頭,緊緊的盯著山豬血漬的鞋尖。
  
  『長隨哥哥,你好棒啊,居然記得這麼清楚,一個也沒落下!』半晌後,終於有人出聲,就見小丫頭手指著那堆禮物,在一一對照、發現完全無誤後眼眸瞪得老大。
  
  『嗯?』望著她眼裡的崇拜與迷戀,耿少柔一時竟有些不明就裡。
  
  她只不過是將所有人的請托復誦一次罷了,不是嗎『長隨公子果真不簡單。』這時,穿著一身洗得乾乾淨淨、漿得挺挺直直的舊白袍的英挺男子也出聲了, 『_這下好,有你在,往後我就可以多點時間熨漿我這身行頭,省得它老皺著,讓人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之後,是那個長相俊朗、面無表情,可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陰險』氣息的黑衣男子,就見他打量了耿少柔半晌後,嘴角浮現一個詭異的微笑。 『嗯……老爺的長隨是吧……嘿嘿……聽著他們的話,向來鮮少與人交談的耿少柔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好了,耿長隨一路行來必定累壞了,我們準備開飯吧。』望著耿少柔那副有些無措卻盡可能微笑以對的模樣,寒上鈞舉起手,指著桌旁的一個位子。
  
  『請坐,一會兒用飯完畢,我會帶你到你的房間去。
  
  『謝謝老爺。
  
  欠一欠身後,耿少柔輕輕走至座位坐下,但突然,她的身子一歪,整個人往旁墜下,要不是有人適時扶住她的腰,恐怕她當場就要跌坐在地『老爺,你什麼腦子啊?!你忘了那張椅子只有三條腿嗎?』小丫頭毫不客氣地數落起來。
  
  吧?』『是,我忘了,是我不好,耿長隨你沒事耿少柔聽到頭頂上傳來寒上鈞充滿歉意的聲音,緊接著,則是那屬於黑衣男子,似乎總帶有什麼『深意』的清冷嗓音……『忘了是嗎?嘿嘿……』『我沒事。』小臉驀地一紅,耿少柔待寒上鈞的手離開腰際後,連忙移向小丫頭搬過來的另一張椅子,正襟危坐地坐好。
  
  『那就開飯吧!』待大夥兒都坐定後,寒上鈞點了點頭。
  
  『肉,我要吃肉,誰都不許跟我搶!』在寒上鈞一聲『開飯』之後,響起的是這句話,而說這句話的,耿少柔相信絕不僅僅發自一人之口。
  
  『喂,你們心裡有沒有道義二字啊?』就在大夥兒吃得暢快淋漓之際,一個肩上扛著小男孩的高大男子從外頭衝進來桌前, 『有肉居然不叫我!要不是我恰好經過衙前,聞著肉味衝了進來,那不就……』聲音沒了,因為男子口中已塞滿了肉,連他肩上坐的小男孩嘴裡也塞了一塊,而後,他又再度衝出內院望著男子背後那幾乎模糊的『捕』字,耿少柔明白,這位,大概也是她的『同僚』。
  
  再一回頭,望著桌上的肉以她此生見過最驚人的速度消失,望著一雙雙筷子彼此『較勁』的火花,耿少柔不禁又愣了。
  
  看樣子,她真的是涉世未深,太久沒出門了,所以往後,她一定得好好學點為人處世之道,至少,要學好在天下第一衙裡的為人處世之道才行!

第二章

『請問這菜能否讓我打包帶……』『當然、當然!來人,快幫寒老爺把剩下的菜全給包了,都不許落下『勞駕您了。
  
  坐在寒上鈞身旁,耿少柔的臉經過幾個月來的『訓練』,微發熱,而不會像以前那般無法克制地紅得像顆熟蘋果。
  
  不是沒見過窮酸的,只是她從沒見過窮酸得這樣落落大方、理直氣壯、不卑不亢的不過寒上鈞確實有理由落落大方、理直氣壯、不卑不亢,因為他打從心底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丟面子。
  
  更奇怪的是,所有的人也不覺得他這樣做有什麼丟面子,照樣婚喪喜慶請他上座,任憑他空手而來,然後在飯後將他送至門口,笑容滿盈,口口聲聲『老爺』,恭送他『滿載而歸』……了。
  
  可其實,他也只不過才二十五,大她四歲罷雖只四歲,可他那心胸、談吐、修養、氣度、學識,卻絕對夠她佩服,而那股『席上剩菜捨我其誰』的大無畏氣勢,更是令她讚歎……耿少柔跟在雙手提滿食籠、面帶滿足笑容的寒上鈞身後正要走出大門,突然有人叫住了她『長隨公子是的,長隨公子。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輩短流長,每當她跟著寒上鈞出衙時,多是一身男子打扮,也因此,縣民幾乎通稱她為『長隨公子『您好,張婆……』回身一望,耿少柔對來者微微頷首,但還沒等她頭點完,便被拉至大門旁一處無人的角落。
  
  『長隨公子今年多大啦?』年已六十開外的張婆劈頭就問。
  
  『二十一。』雖不明白張婆如此問的原因,但耿少柔還是老實地答道。
  
  『二十一?太好了,我還以為長隨公子不滿十八呢!』望著耿少柔那張縱使男裝打扮卻依然清秀白哲的小臉,張婆笑得像朵花似的。 『有好多姑娘來這兒跟我打聽您的事,怎麼樣?您心裡喜歡什麼樣的姑娘?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年紀呢?喜歡大的、小的、剛好的?家世呢?喜歡商家、書香世家、還是……』她這是想……作媒嗎目瞪口呆地瞧著張婆口洙橫飛的模樣,半晌後,耿少柔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單獨拉下了。
  
  『那個……我……』待張婆終於問完所有的問題後,耿少柔望著那張滿是皺紋卻充滿興奮與期待的臉孔,幾乎都說不出話來了。
  
  是啊,她能說什麼老實地告訴張婆其實她是名女子,還是名爺爺不疼、姥姥不愛,號稱『_剋夫專業戶』的超齡女子不成『別不好意思,儘管告訴我,我一定幫您找個中意的!』『不是,是……』結結巴巴了半天,耿少柔總算想到一個理由來搪塞, 『我心裡有人了……『心裡有人啦?也是,京師裡來的,又是寒老爺的債主,肯定早被搶走了,哪還輪得到我們這小地方……聽到耿少柔的話,張婆露出扼腕的神情喃喃自語半天後,臉上突然又冒出了光……『那寒老爺呢?寒老爺多大年紀了?對了,能不能麻煩長隨公子幫我問問寒老爺的意思?這縣裡多少姑娘家都對老爺很有興趣哪,雖然他確實是窮酸了點,可好歹也是個縣老爺,再加上長相也挺人模人樣的,只要身旁有個厲害的女人,包管他立馬富起來,也才能夠快些還了您的債,讓您回京師與您的心上人長相廝守……『這……寒老爺今年二十五,』聽著張婆那一番對寒上鈞的『評價』,以及對她的『體貼』,耿少柔更是哭笑不得。 『至於老爺屬意什麼樣的姑娘,我找著空,一定幫您問問……『那一切就麻煩長隨公子了,我等您的消息噦……哦,對了,萬一您京師裡的心上人變了心,傷心之餘?千萬別忘了來找張婆,我一定給您找個更好的!』『謝……您了……望著張婆喜孜孜的背影,耿少柔恍惚了半刻後,才驀地想起門外還有人等著她呢,她連忙往大門走去,一眼便望見站在門前仰頭賞月,週身盈著輕霧,一副閒適模樣的寒上鈞。
  
  他是真的很喜歡這裡,因為……這裡很適合他吧。
  
  望著被雲霧圍繞的寒上鈞,不知為何,耿少柔的心中浮現出這個想法。
  
  天下第一縣,其實很美。
  
  由於它是個位於半山腰的山城,因此終年雲吞霧罩,有時霧一大,三尺之外看不清任何事物,有時坐在房中,雲霧便靜靜地由窗外飄入,讓人如同身在仙境中一般……而在這仙境裡,雖然大事沒有,但小事不斷,只不過那些小事文的交給『陰險師爺』陰如栩,武的則交由『勞碌捕快』勞恨謙,交際應該是全給『風流門政』封昕煬一手搞定,所以寒上鈞其實……看起來很閒。
  
  閒得可以日日種菜、打掃、遛彎,閒得可以沒事就坐在那破落的花園中望著天空發呆……但追隨他幾個月後,耿少柔才明白,她當初以為的『閒』只不過是表面罷了,因為真正的他,不到四更天房中燈火絕不會滅:因為真正的他,在看似打發時間的遛彎之餘,腦中想的全是縣城的合理規畫與建設:因為真正的他,在看似信手塗鴉之際,心頭念的全是如何才能讓縣民們個個溫飽……這個人,真的滿不容易的『耿長隨『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老爺。』正當耿少柔冥想之際,耳中突然傳來寒上鈞含著關心的醇厚嗓音,臉龐微微地紅了紅,她連忙迎上前去,有些抱歉地說道: 『我幫您提點。』『沒事。』低下頭,寒上鈞笑了笑。 『我們走吧。』『嗯。』耿少柔也回了一個笑,緩緩走在寒上鈞身側。
  
  是的,走。
  
  因為第一衙裡只有一匹老馬,而尋常時間通常都歸捕快勞恨謙所用,畢竟他天天都必須在縣中巡察、調停、忙進忙出的,若要他用走的,確實太不人道了……也因此,除非當真有急事或是遠路,其它人才有可能騎馬前去,而就是在瞭解這些事後,耿少柔也才明白當初接她的那輛馬車,是多麼『大』的手筆。
  
  『對了,老爺,那個……剛才張婆讓我問問您,』在輕霧中走著、走著,耿少柔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務』。 『您心裡屬意的姑娘……是什麼模樣……『原來是這事兒。』聽到『張婆』兩個字,寒上鈞呵呵笑了起來,眼眸瞇得如同月牙。 『她問你時你怎麼回答的『我說……』聽著寒上鈞用那帶著爽朗笑聲的嗓音問她這樣的問題,耿少柔的臉又是一紅。
  
  『我心裡……有人了……『是嗎……』突然停下腳步,寒上鈞抬頭看著天上的朦朧月色。 『_那你下回也替我這麼說吧,就說我心裡也有人了,只能謝謝她的好意了。』『好的,老爺。』口中雖輕輕答道,但耿少柔心中卻有些訝異,訝異著身前這個看來清心寡慾、正直不阿的老爺,竟也與普通人一樣有著七情六慾但訝異之外的,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著怎麼樣的女子,竟能得其青睞,令他那向來微瞇卻晶亮的眼眸,此刻流露出感般動人的似水柔情……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轉眼間,耿少柔至天下第一衙也有半年多的光景了。
  
  而這半年多來,她竟真的成了個名副其實的長隨,更讓人不敢置信的是,最近她竟還被賦予管理整個衙門財務的重責大任但也就是耿少柔親自接觸財務之後,才終於發現為什麼衙裡所有的人一聽到『帳』這個字就仿若失聰、失智似的顧左右而言他……因為這衙裡真是窮得讓人想哭,而那比案頭還高的『借據』,更是讓人看了後會有股衝動想放把火燒掉……然而,也就是接手財務重任之後,耿少柔才終於明瞭他們之所以窮酸得如此『壯烈』的原由由於天下第一縣是個新興縣城,所以所有的經費有八成用於城市建設,而另外的兩成,則全數用於縣民們的『生老病死』。
  
  所謂的『生老病死』,指的便是縣中收養棄兒的『慈幼局』、扶濟孤老的『養濟院』、接容病殘的『安濟坊』,以及安葬無名屍的『漏澤園』。
  
  其實,若在其它縣城裡,生老病死的花費絕對毋需如此巨大,但由於第一縣中由四面八方湧進的新移民太多、太雜、太迅速,有許多人還來不及安家落戶便已凋零,或者失去所依。
  
  為了不使這些流離失所的人違法亂紀,甚至失去生存希望,所以寒上鈞傾全力扶持著他們,甚至還將自己少得可憐的薪餉填補進去,只希望讓那些孤苦無依的縣民們有個棲身之所,習得一技之長、成為第一縣未來的希望。
  
  『只會出不會進,一點生意頭腦都沒有,再加上還敢向我家借錢,難怪會窮成這樣……』儘管在知曉第一衙窮酸的理由時,耿少柔下了這樣一個結論,但其實,她還是打從心底佩服寒上鈞的執著。
  
  只是在同時,耿少柔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知道寒上鈞如此執著的人絕不僅僅是她,所以衙裡上上下下才會跟他一樣窮得理直氣壯,而縣民們也才會對他的『打包』之舉視為理所當然。
  
  縣,很窮。人,很窮。衙門,很窮。但她知道,他們的心裡,絕對比許多富人更加的富有…但縱使明白了很多事、理解了很多人,半年後的今天,卻依然有幾件事令耿少柔耿耿於懷,甚至到了如坐針氈的地步所以這日,耿少柔終於下定決心,在月上東山,聽到遠處傳來那熟悉的腳步聲時,打開房門。
  
  『那個……勞捕快,我有件事想說很久了,可一直沒機會說……『長隨姑娘快快請說!』望著耿少柔欲言又止的模樣,勞恨謙愣了愣,老實年輕的臉上突然佈滿歉疚。 『是不是我晚上出門時關門關得太大聲,吵得你睡不好了?若是,我一定改、一定改……『不。』聽到勞恨謙的回答,耿少柔搖了搖頭,然後再忍不住地用手指著他身上佈滿塵土,東扯一個口、西脫幾條線,背後『捕』字都變成『甫』字的外衫, 『你能不能……將你身上的衣衫脫下來讓我補補是的,她一直想說的就是這件事,因為她真的看不下去了這個小伙子天天東奔西跑、幫這幫那的,可自己的衣衫都破成了這樣,卻沒個人能幫他補。
  
  如今?既然她在這裡、既然他們皆視她為衙裡的一員,不因她的債主身份而有所寬貸,那麼,她就絕不能再讓這樣的情況『惡化』下去『這……』耿少柔的話才剛說出口,勞恨謙幾乎是喜極而泣地立刻將外衫脫下塞到她的手中。
  
  『當然、當然!』『還有其它的嗎?』低頭檢視著手中的長衫,耿少柔又問, 『我幫你一併補了。』『當然、當然!』只見勞恨謙一陣風似地捲回自己房裡,取來另外兩件長衫塞進她手中。
  
  『勞煩你了,長隨姑娘,真是……哎呀,我得趕緊走了,要不東郊那幫人肯定又打得不可開交了……』聽著那愈飄愈遠的聲音,望著那急奔而去的身影,耿少柔輕笑了笑,然後捧著衣衫走進房中,坐在床上,一針一線的細細補了起來。
  
  其實她知道的,在這衙裡,除了聾公啞婆和寒上鈞之外,就屬她年紀大些,而她平日能做的不多,他們的工作她也不懂,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顧這群弟妹們的生活起居,讓他們這個衙裡至少能有點家的感覺……是啊,家的感覺。她很久沒有享受到,可在這離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她卻很渴望擁有,並且也慢慢擁有的一種感覺。
 
  耿少柔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擁有一個幸一福和樂的家對她來說竟成了一種奢望,但自她十四歲那年,娘親重病未癒,後娘便踏入家門耀武揚威的那一日起,她便沒有了家。
  
  從那時起,她只能日日坐困在小小的院落裡,聽著遠方傳來的嬉笑聲,任憑他人決定她的人生,任憑各式各樣的流言輩語在院外飛竄……可自她到天下第一縣之後,沒有人打探她的過去,也沒有人在乎她的來歷,而她過往因愛讀書、愛算數、愛刺繡而被後娘譏刺為『自卑』的愛好,如今反倒成了她工作的必備技能,甚至,衙裡的所有人還經常忘了她的債主身份,與她笑鬧成一團。
  
  這樣的日子,這樣的人們,讓她對生活有了完全不一樣的體悟,也才會讓她,甘心為了他們貢獻出微薄的心力……『耿長隨。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坐在床上邊胡思亂想邊補著衣衫的耿少柔,突然聽到了寒上鈞的聲音。
  
  『是的,老爺。』聽到這熟悉的呼喚,耿少柔將補好的衣衫迭好後,立即起身打開房門。
  
  『耿長隨在忙?』門外,依舊是那個眼如彎月、渾身爾雅氣息的高大男子。
  
  『不忙。』輕輕搖了搖頭,耿少柔望著寒上鈞一如以往的那襲外出青衫。
  
  『老爺今夜要出去嗎唉,他這衣衫她也該幫他補補、換換了,大老爺一個,雖然旁人都不在意,可老穿同一件破衣裳也不是件事兒啊……『是呀,耿長隨若不忙的話,就隨我一同去吧。』望著耿少柔落在他襟口脫落線頭處的視線,寒上鈞瞇眼輕笑。 『今夜是西山族二十年一回的豐年夜祭,他們備馬請我去了。
  
  西山族二十年一回的豐年夜祭?還備了馬看樣子肯定有好吃、好拿的,難怪他笑得那樣開心,笑得連眼珠子都看不見了……這夜,夜涼如水、月明如晝,讓難得有馬可騎的耿少柔簡直滿足到了極致。
  
  畢竟能在這樣美的月色下,騎在馬上遊覽有『天下第一山』盛名的西山,再瞧瞧有『天下第一美』之稱的西山族姑娘,當真是身為『天下第一窮酸衙門』成員少有的福利啊而果然,好山、好水有,美人、佳餚更是不在話下,望著這以女為尊的西山族公主領著姑娘們婆娑起舞,讓西山族男人為賓客們來回地倒酒,耿少柔更是幾乎醉在月色下……耿少柔向來很少飲酒,但西山族自釀的梅酒,那酸中帶甜的滋味卻令她立即愛上這佳釀,而身旁不斷傳來的歡笑聲,與一群同齡女子毫無芥蒂開懷暢談的感覺,更讓向來沒有同齡女性朋友的她,恍若身在夢境……『長隨公子,再來一杯!』『謝謝。』所以,她笑得那般醉眼蒙嚨。
  
  『長隨公子,吃顆梅子『謝謝。』所以,她笑得那般嬌惑癡傻。
  
  『長隨公子……是的,耿少柔向來很少飲酒,而她今日之所以能如此放鬆、如此敞開心懷,只因她知道,這裡是民風純善的第一縣,更因她知道,寒上鈞就坐在她身前不遠處。
  
  真的很怪,怪得連耿少柔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
  
  明明只有半年多的相處,明明他們之間除了縣太爺與長隨的身份之外,什麼都不是,但她,就是莫名地相信著……只要有他在,她,永遠不必有任何的擔憂…

第三章

夜,愈來愈深,但西山山頂的歡笑聲,卻只增無減。
  
  就在三更時分,原本一直坐在火堆旁與西山族長老喝酒、閒聊的寒上鈞,突然感覺有人輕扯著他的衣擺。
  
  回頭一看,寒上鈞發現輕扯他衣擺的人是聾公,而順著聾公的手勢望去,他見到一臉酷紅、眼眸迷離的耿少柔。
  
  『抱歉,我離開一會兒。』輕輕站起身,寒上鈞對西山族長老點了點頭,便朝耿少柔走去,在望見她眉間的古怪嫣紅後,腦中快速地閃過幾道思緒。 『耿長隨,你真是喝得不少呢。
  
  『那梅酒……很好喝哪……』無力地倚在寒上鈞懷中,耿少柔輕笑道, 『老爺,您喝了嗎……』『是挺好喝的。』望著耿少柔一點戒備也沒有地任自己嬌態畢露,寒上鈞喃喃說著, 『可看樣子,也太好喝了一點……』『哎呀,長隨公子在這兒呢!』隨著一個嬌俏至極的聲音在他們身邊晌起,寒上鈞的肩膀也被人一拍。 『您怎麼跑這兒來了?放心吧,寒老爺,長隨公子沒事的,我們只是找他同我們一起玩罷了。』找耿少柔同她們一起玩一聽這話,寒上鈞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並在心中苦笑了起來。
  
  要知道,這西山族是母系社會,以女子為尊,思想向來開放,只要被她們看中的男子,多半逃不出她們的手掌心,因為無論用什麼樣的方式,她們一定會讓男子成為她們的『入幕之賓』,並且,她們最熱愛的辦法,便是在酒中摻雜『媚藥由眼前的態勢看來,男裝的耿少柔似是被公主看上,並且已在不知不覺中著了這個公主的道了。
  
  不過也真是奇怪,無論耿少柔做何樣的男裝打扮,明明她那股嬌惑、純真、柔弱的女子特質都是那般明顯,再加上那張不及他巴掌大的小臉,那精緻可人的五官,那窈窕的身姿……真不知道為什麼其它的人總是分辨不出可事已至此,他似乎沒有時間再考慮這個問題了。
  
  『不好意思,公主,耿長隨恐怕不能同你們一起玩了。』抬起頭,寒上鈞突然對公主瞇眼輕笑。
  
  『哎喲,』聽到寒上鈞的話後,公主嬌慎道,『老爺,您說這話我可要生氣啦,您可是最明白我們西山族的人哪『我當然明白,不過呢……』寒上鈞頓了下,突然一把將耿少柔摟至身前,當著眾人面前狠狠地吻住了她,直到將她的紅唇徹底吻腫後才抬起頭,笑咪咪地望著公主。 『她早是我的了,所以我實在沒法讓她同公主一起玩。』『啊?』眨了眨眼,公主指指寒上鈞,又指指耿少柔, 『長隨公子?您?你們?』『是的,』寒上鈞依然笑咪咪, 『就是這樣。』『哎喲,寒老爺,不好意思,我們不知道長隨公子跟您是……』就見公主恍然大悟後笑得噯昧, 『我們保證一定不說出去、一定不說出去『那就謝謝了。』察覺耿少柔身上的熱度愈來愈高,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寒上鈞神色自若地抱起她往馬旁走去, 『公主,天色已晚,容我倆先行告退。
  
  『自然,老爺您慢走、慢走啊……聽著公主的聲音愈來愈遠,耿少柔終於傻傻地舉起手撫著自己的紅唇。 『你怎麼……怎麼…他剛剛吻了她嗎?還是她在作夢……但寒上鈞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投給耿少柔一個安撫的溫柔眼神,便抱著她縱身上馬,開始在山林中狂奔。
  
  風,不斷地在耳邊呼嘯,但耿少柔卻覺得自己的身子愈來愈熱,熱得她就像要被燒灼成灰…『熱……我好熱……水……』再忍不住地輕聲低喃起來,耿少柔雙目迷離地望著寒上鈞,『水……』『我知道,你再忍耐一會兒,水塘馬上就到了。』寒上鈞抱緊了耿少柔,在終於抵達一處無人水塘後,立即將她放置到其中,並開始往她的身上澆水。
  
  水塘的水,明明是那般的冰涼沁人,可耿少柔卻一點也感覺不到涼意,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身子越發灼熱,連胸前也緊繃脹痛……『老爺……』那股由體內不斷升起的焦躁與不知名的熱浪,令耿少柔雖極力忍耐,但身子卻依然無助地顫抖著,汗水也不斷地由頰旁緩緩滴落, 『我……似乎給您……添麻煩了……』『沒的事。』望見那一顆顆晶瑩汗珠,及耿少柔那明明痛苦卻故作平靜的模樣,寒上鈞的心驀地一緊,但他還是讓自己笑著, 『你……心裡那人在附近嗎?若有,我這就去找他來。』『沒有……』耿少柔先是緩緩地搖著頭,然後傻傻地問道, 『老爺……我是不是……中酒毒了……』是啊,若不是因為喝酒喝多、中酒毒了,她怎會如此難受可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時候寒上鈞會突然提起她『心裡那個人』的問題?更何況,她的心裡哪有人啊……『不,你是誤食……』望著耿少柔此刻天真中不自覺夾帶嬌媚的模樣,寒上鈞的聲音莫名地有些飄忽, 『媚藥。
  
  『媚……藥……』聽到寒上鈞的回答後,耿少柔的腦子霎時一片空白。
  
  『放心,你會沒事的。』在她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就見寒上鈞彷彿下定決心似地說著,然後一把將她抱至水塘邊坐下,並撕下衣衫的下擺,將他自己的雙眼徹底蒙住。
  
  『老爺……您這是……』望著寒上鈞古怪的舉動,耿少柔的聲音微微抖顫,半晌後,一聲呢喃卻由她的紅唇中流洩而出, 『呃……老爺……因為蒙上雙眼的寒上鈞,突然將她拉至他的身前,一雙大掌輕輕覆上她的後背,隔著被水浸濕的衣衫,上下來回地輕撫著,而唇,輕點住她的雪頸。
  
  那種感覺很是奇特,奇特得教耿少柔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她只覺得當他的大掌輕撫上她的身軀時,她的腦子霎時停止了運轉,只能雙目迷濛地傻望著他在月光下蒙著雙眸的俊顏,然後感受著體內那股不知從何而來、一直無法排遣的熱浪,愈來愈激狂……『老爺……』有些羞、有些納悶,耿少柔無助地仰起頭輕喘著。
  
  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當寒上鈞將唇印在她的頸上時,她的心會跳得那樣快、臉會那樣熱,全身氣力像被掏空般的虛軟……而他之所以這樣待她,是因為他所說的媚藥嗎那麼,她之所以身子這麼熱、雙乳這樣脹、體內這般躁,真的不是因為酒了……『抱歉,但若我現在不如此做,你決計會受不住的。』聽出耿少柔嬌弱話聲中的迷茫,寒上鈞喃喃說著,然後輕輕含住她的耳垂, 『請相信我,我絕不會有意傷害或欺騙你……』嗯……腦子,是徹底的亂了、混沌了,但寒上鈞那低沉、醇厚且令人無比安心的嗓音,不知為何,令耿少柔就是毫無保留地信賴著他……滿天的星斗,輕風中的呢喃,微微的水波聲,讓耿少柔彷彿置身於一個如同夢一般的幻境之中。
  
  只是,隨著寒上鈞愈來愈深入的撫觸,她的身子在感受到一陣清涼與暢快的同時,卻也感到一股更磨人的難耐與刺痛……『老爺……』終於,在極力隱忍,但真的再抵擋不住體內的那股蝕人之火時,耿少柔眼角含著淚珠,朱唇輕輕地顫抖著, 『我……我……』『我知道。』聽著那半帶鼻音、半帶童聲的夢幻呢喃,寒上鈞輕輕回答著,話聲是那般瘠痙。
  
  寒上鈞明白了什麼,耿少柔不清楚,她只知道隨著他的話聲響起之時,他的大掌也悄悄地從她的腰間伸入潮濕的衣衫內,在直接碰觸到她發熱又發痛的腰部肌膚之後,又緩緩向上挪移。
  
  『呃啊……』當她的抹胸被人一把往上推,當寒上鈞的大掌整個覆住她從無人碰觸過的酥胸,而她的乳尖竟瞬間挺立、緊繃之時,耿少柔又羞又怯地輕啼出聲,雙頰嫣紅如桃。
  
  『沒事的,』雖然雙眼無法視物,但寒上鈞卻完全可以感覺得到掌中那對椒乳是如何的豐盈柔嫩,以致於他的聲音徹底變得沙啞, 『一會兒就不難受了。
  
  是否真的一會兒就不難受,耿少柔不知道,只是當寒上鈞來回撫弄著她的酥胸,並不斷地搓揉、推擠之時,一股混雜著清涼暢快與燥熱之感,同時在她的體內四處亂竄,讓她不由自主地仰起頭、挺起胸。
  
  你……耿少柔此刻的模樣,寒上鈞看不見,但她那微微抖顫的玲瓏身子,以及那飽滿而挺起的豐盈雙乳形狀,卻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出,此刻的耿少柔是多麼不同以往,又是多麼美……在星月交輝的大地之上,她原就清秀可人的小臉,此刻應已艷紅如霞:她原就清澈晶亮的美眸,此刻應已迷離如霧:她原本總是綁起的如絲秀髮,此刻應已凌亂地披於肩後……寒上鈞從未想過,在耿少柔刻意穿著的寬大衣衫之下,竟埋藏著這樣一副姣好玲瓏的身段,不僅腰細如柳、肌滑如絲,那酥胸之豐盈柔軟,更令人……你在想什麼身子忽地一震,寒上鈞的大掌驀地靜止。
  
  『老爺……』寒上鈞的異樣與突然吹來的夜風,令原本一直處於迷茫狀態的耿少柔有半刻清醒, 『您……不必的……我可以……熬過去的……』是的,不必如此為難自己。
  
  他心中有人,她明白的:他正直有禮,她明白的:他不忍在明知她痛苦、明知她有難時丟下她的仁心與責任道義感,她也明白的。
  
  正因為明白,她才更不願因自己的不小心、不留意,而讓他陷入如此兩難的境地。
  
  『沒事的,』聽著耿少柔那明明不適卻隱忍著的溫柔嗓音,寒上鈞無奈地輕歎了口氣, 『我只是……』只是什麼,耿少柔再無法得知了,因為當他說完那句話後,她便感覺到自己上半身突然一涼『啊呀……老爺……』當衣衫被人褪去,右半邊乳尖被人整個含住時,一股極強的戰慄襲上耿少柔心頭,讓她忍不住嬌啼出聲,並在驚覺自己失態之後,用手摀住紅唇。
  
  上蒼,他怎麼了,而她又怎麼了……『沒事的。
  
  輕輕拉開耿少柔掩住口的雙手,讓它們環住他的頸項後,寒上鈞再度低下頭去,一邊舔弄她右乳上的紅櫻桃,一邊用手指細揉慢拈她左邊乳尖,聽著她雖極力克制但卻一聲高過一聲的媚吟在夜空中迴盪。
  
  『唔……老爺……』將小臉靠在寒上鈞壯碩的胸前,耿少柔只覺得雙乳又脹又疼、又酥又麻,身子也幾乎要化成一攤水,身下最私密之處,甚至汨汨泌出一陣濕意。
  
  她的身子究竟怎麼了?為什麼一點都不像她自己的這媚藥的影響力當真如此巨大嗎當他撫弄著她的身子時,她竟感覺到一陣清涼快意,以及一陣不知名的渴望在下腹及心底躍升,口中還不自覺地發出羞人的呢喃……『在京師時,過得還好嗎耳中滿是如幻似真的嬌怯呢喃,手中滿是柔嫩滑膩,鼻問蘊滿女子幽香,身子逐漸緊繃的寒上鈞再忍不住地開口說話,並在說話同時將她身下的衣物褪去,輕撫著她雪白而勻稱的大腿。
  
  『老爺……』明明寒上鈞的動作是那般令人羞怯,可他口中卻吐出閒話家常似的話語,讓耿少柔明白,這樣的情景對他倆而言都是一樣尷尬的,而這種認知,不知為何令她的心微微抽痛,但她還是輕輕回答, 『嗯……還好……』『你後娘還有替你張羅其它的婚事嗎?』輕舔著耿少柔另一邊豐盈酥胸上早已緊繃挺立的嫩櫻桃,寒上鈞低語著,撫向她腿際的大掌也悄悄地往上挪,最後,盤旋至她夾緊的腿根處。
  
  『知……道……這是她最私密之處啊!他怎麼……強忍著雙乳異樣的脹痛與酥麻,耿少柔雖然盡力想忽視那股強烈的羞怯與無助,好好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她的腦子在此時卻已喪失了所有功能。
  
  『沒有了……因為京師裡再沒人……願要我……這般的女子……『京師之外……一定有的。』寒上鈞低語一聲後,突然用腿輕輕分開耿少柔緊夾的雙腿,手指向中心處輕輕一彈『啊呀……』為何京師之外一定有的耿少柔再無法知曉了,當身下最私密之處竟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狀況下被寒上鈞碰觸後,她無助地嬌啼出聲。
  
  一股令人戰慄的悸動隨著他邪肆的舉動,在她的四肢百骸胡亂流竄,令她的身子徹底虛軟,身下的那股濕意更形羞人『在第一縣苦嗎?』將大掌輕覆在耿少柔已然濕潤的花叢間,寒上鈞用手指輕輕撐開她那不斷顫抖的花瓣。
  
  『呃啊……』羞怯至極的耿少柔直覺地想夾緊雙腿,奈何雙腿早已虛軟得不聽使喚,讓她只能緊緊環住寒上鈞的頸項嬌喘吁吁, 『不苦……『那就好。』感覺著手中的濕滑黏膩,寒上鈞喃喃說著,長指開始在那片柔媚的花瓣中來回輕滑,並在一來一回的滑動之中,輕輕拈弄著那顆濕潤、腫脹又敏感的花珠。
  
  『啊呀……』當身下的秘密珍珠被揉拈住時,耿少柔已幾近崩潰了, 『老爺……』她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著,纖細的腰身不自覺地弓起,任由一聲又一聲的嬌啼聲由她的櫻唇流洩而出。
  
  『我受不……住了……』美目滿是淚珠,因為耿少柔再無法忍受他的撫弄,以及身子對他異常的渴望。
  
  隨著寒上鈞手指的逗弄,她的下腹不僅有股怪異的壓力不斷地蘊積,花徑之中更傳來細微的疼痛。
  
  而在疼痛之外,那股溫熱的濕潤還不斷地由花口滲出,順著腿根流下,沾濕了他的大掌、她的腿際、她的雪臀,以及雪臀下的青青草地……『抱歉……』明白耿少柔已到達臨界點,寒上鈞愛憐地輕輕說道,緩緩將食指滑入她的花徑前端。
  
  『呀啊……』從未被人造訪過的處子花徑被侵入時,一股夾雜著細碎疼痛與奇異快感的古怪悸動,令耿少柔再忍不住地放聲嬌啼, 『老爺……』聽著耿少柔媚啼聲中的微微痛意,感受著她絲絨花徑裡不自覺的緊縮,寒上鈞的嗓音是那般溫柔卻又飄忽, 『別怕……他的柔聲安撫,就有如帶著魔力一般,令耿少柔的身子不再顫抖得如同風中之燭,只是一想及他的手指競在自己的體內,一想及此刻的自己竟與他親暱如斯,她又怎能不羞呢……『第一縣其實很美,民風也很純樸……額上的發,幾乎如同身上被水浸濕的衣衫一般潮濕,但寒上鈞依然喃喃說著話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的手指一寸寸滑入耿少柔體內,直到頂至那層薄膜才停止前進。
  
  而後,他放任手指輕柔無比地在那緊窒花徑中按壓、旋轉,並以另一隻手輕輕拈弄她花瓣中那顆濕潤腫大的花珠。
  
  『啊呃……是……』隨著寒上鈞越發深入的挑逗,一股從未領略過的刺激感不斷地由耿少柔體內躍升,令她只能無助地款擺腰肢,想尋求這股感覺的最終目的, 『老爺……啊……『我在。
  
  聽著耿少柔那愈來愈嬌媚與撩人的啼呼聲,感覺著自己的手指不斷地被那窄小花徑緊緊吸附,寒上鈞的身子那般緊繃,緊繃到他再無法克制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啊呀……老爺……』耿少柔感受到一股就要爆發的強烈緊繃感由花徑中開始蔓延,令她只能無助地搖頭瘋狂嬌啼著, 『我……我……』『別怕,我在。』耿少柔花徑的緊縮頻率,讓寒上鈞明瞭她的身子已接近高潮的臨界點了,因此他牙一咬,將自己的另一根手指刺入『啊啊……老爺……』當那股花徑再被撐大的痛感,以及體內緊繃徹底釋放的快感一併爆發時,耿少柔徹底崩潰了,她只能顫抖著紅唇瘋狂地尖叫,全身更是不自覺地劇烈顫抖起來, 『我……上蒼,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啊……為什麼可以如此狂烈、如此巨大、如此羞人、如此刺激,卻又如此歡愉這就是媚藥的解藥嗎『少柔……聽著耿少柔那撩人的嬌啼聲,寒上鈞明瞭她此生第一回的高潮已然來臨,因此他喃喃地喚著她的名,在感覺到她花徑中那股瘋狂的痙攣依然持續之時,手指更猛烈地一來一回穿刺著。
  
  『老爺……啊啊……』雙手緊緊攀附著寒上鈞的肩膀,耿少柔在那令人沉醉也瘋狂的刺激快感中載浮載沉,幾乎沒有了自己。
  
  感覺到耿少柔的高潮終於緩緩消退了,可是寒上鈞的手依然沒有離開她溫熱而濕潤的花徑。
  
  當體內的熱浪終於稍稍緩解後,耿少柔疲累地倚在寒上鈞懷中,嬌喘吁吁。
  
  『還難受嗎?』輕扶著耿少柔的肩,寒上鈞的聲音那樣瘠痙。
  
  『我……』聽著寒上鈞的問話,耿少柔的臉徹底嫣紅了,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所以只能低垂眼眸不發一語。偏偏在此時,他的手掌不小心輕擦過她依然敏感挺立的乳尖,令她不自覺地嚶嚀一聲, 『啊呀……』這聲如夢如幻、撩人心弦的嬌喃聲,令寒上鈞也醉了。
  
  所以仍停留在她花徑中的手指,又緩緩地挪動起來,再一次地在她身下濕潤之處輕輕撩撥。
  
  『呃呀……老爺……耿少柔無助又羞澀地抬起了頭輕聲嬌啼,然後,在望見身前男子的模樣後,心,徹底地撼動了。
  
  因為她眼前這名蒙著雙眸的男子,儘管她完全猜不出他現在的眼眸是如同往常般的瞇著,抑或是閃動著內斂與沉穩,但此時此刻的他,竟與她記憶中的他,那般的不同他的髮絲,那般凌亂:他的額上,滿是汗滴:
  
  他的雙唇,輕輕顫動著,臉龐,溫柔中含著性感,俊挺中帶著豪邁……而她,就在這滿天星斗之下,在這青青草地之上,被向來溫文爾雅但此刻卻盈滿男子氣息的他,這般愛憐……

第四章

這真是太……羞人了坐在自己的房內,耿少柔歎了第六百三十次氣,而臉頰,又一次不爭氣的嫣紅了。
  
  她怎能不臉紅呢每當一回想起那夜發生的一切,一回想起自己的身子競被寒上鈞的大掌那般逗弄了一整夜,一回想起那夜自己口中發出的啼聲竟是那般淫媚,耿少柔就恨不得找個地洞躲下去,再不必出來見人。
  
  但其實,最讓她無法置信的,是她竟然怎麼也忘不了他曾經的溫柔,只要一閉眼,腦中就會浮現出他蒙著雙眸、額前浮著薄汗的那張俊朗臉龐……正因如此,這幾日,她幾乎不敢正眼望向寒上鈞,而他似乎也明白她的不自然,所以這些天雖然言談舉止間沒什麼異樣,但卻總會找借口一個人出門,讓她獨自留在衙中。
  
  該說他是善解人意還是有意避嫌?耿少柔真的不知道。
  
  但她明白,這樣絕不是長久之計。一來,無論如何,她總還是他的長隨,二來,若他們再這麼生分下去,難保不會有人看出其中的古怪並開口詢問。
  
  若事情曝了光,該怎麼辦其實,這些天來,耿少柔也不停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她自己是無所謂,反正她早已習慣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她,更打算終身不嫁。
  
  但寒上鈞呢他好歹也是個縣老爺,萬一這事傳了出去,不僅對他名聲有損,若是傳至他的心上人之處,那……回想起當初他說著『我心裡有人了』時的動人神情,耿少柔不禁羨慕起那名未曾謀面的女子,羨慕著她能輕易便擁有,可自己卻一輩子都與之無緣的那份相思與牽掛。
  
  這輩子,若有人能用如他那時的眼神望她一眼……輕歎了一口氣,耿少柔敲了敲自己的頭,因為她不想再放任自己去奢求那原就不會屬於她的一切。
  
  畢竟,能夠來到這裡,認識這一幫可愛至極、亦親亦友的人們,已是上天給她的至大恩惠了。
  
  所以為今之計,她一定要死守這個秘密到底,這不但是為了寒上鈞,更是為了她自己,為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棲身之地,並且也打從心底想永遠待在第一衙的自己……正當耿少柔暗下決心之時,房門上突然響起一陣拍打聲。
  
  輕輕打開門,望著門外那張老邁蒼蒼的臉孔,耿少柔打著手勢問道: 『聾公,衙裡出什麼事了『小傢伙們……生你的氣……要你現在……就過去……飯廳……』『好的,謝謝您,我立刻就過去。
  
  聽到聾公的話後,耿少柔先用手勢對聾公說了聲謝謝,然後一刻也不敢耽擱地便往房外走去、只是這一路上,她的心卻怎麼也無法平靜。
  
  他們生她的氣?為什麼難道是聽說了她與寒上鈞之間發生的事,所以想聽聽她的說法那她要怎麼辦是要昧著良心說謊,欺騙這群善良可愛的弟妹們,還是將事實全盤托出,任他們也如同過去她所認識的人一般,用冷冽的眼光鄙視她腳步,終於緩緩走至了飯廳,望著屋裡盤旋的低迷氣氛,耿少柔靜默半晌後志下心地輕歐紅唇, 『你們……找我是嗎……問是問了,可屋內卻半天都沒有人開口,只是全用一股既古怪又壓抑的神情望著她。
  
  那一道道犀利古怪的目光,令耿少柔原本想問他們『什麼事』的話都說不完全,只能輕輕垂下頭,讓自己修長白皙的十指絞在一起。
  
  看樣子他們知道了,知道那日她與寒上鈞發生的羞人之事了……『長隨姑娘,你太差勁了!』果然,許久許久之後,封昕煬抬起眼冷冷說著。
  
  『就是,長隨姊姊!』一聽到有人先開了口,程小希也立即接上話頭,語氣中滿是不悅。
  
  『我……我……』聽到『差勁』兩個字,耿少柔的眼眸霎時盈起霧光。
  
  果真,他們全知道了,既然他們都知道了,想必外頭不知傳成什麼樣子了但請相信她,她也不想這樣的,她也不願讓寒上鈞因自己而背負上不好的名聲……『長隨姑娘,』陰如栩冷眼望著牆角,語聲駭人, 『在天下第一衙裡,不認罪是罪加一等的!』『我……知道……是我不好……』除了坦誠,耿少柔別無選擇。
  
  因為歸根究柢,那事確實是她有錯在先,若是她注意一些,若是她不那麼沉醉在當時的歡樂氣氛中,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所以,若他們要責罵她,她絕對不會有任何異議的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讓這個錯誤波及寒上鈞,因為那時的他,真的只是想教她罷了『可你們……千萬別責……『沒錯,就是你不好,長隨姑娘!因為你居然只替小勞一個人繡雲!』當耿少柔輕咬住下唇,忍住不讓淚水溢出眼眶時,封昕煬突然打斷她的話, 『讓他一天到晚在我們面前炫耀,在外人面前顯擺『啊?』愣了愣,耿少柔猛地抬起一雙淚眼,傻傻地望著封昕煬。
  
  他說什麼繡雲?炫耀?顯擺『就是,你不知道勞哥哥那副得意的模樣有多氣人,分明就是故意向我們示威,表示你最疼他!』程小希蹦到耿少柔身前,雙手握拳,臉上的悲憤清晰可見。
  
  『這……這……』望著眼前幾人眼中那真真切切的嫉妒與憤慨,耿少柔的腦子一下子空了,只能結結巴巴地說著, 『你們……若不嫌我手藝差……我自然……也幫你們都繡上……』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如此兇惡的原因,竟只是因為她替勞恨謙的衣服繡上了雲而沒有幫他們繡她還以為、還以為……『你說的哦……』『既然說到就要做到,你一定要把我們的雲繡得比小勞的雲更大、更明顯!』在聽到『都繡上』這幾個字後,所有人的眼眸立即亮了起來,並且在七嘴八舌之際,將早藏在身後的衣衫推到了耿少柔面前。
  
  『哦,還有這幾件,這幾件是老爺的,他的當然也要有云『好的……『長隨姑娘,記住,我們衣服上的那朵祥雲一定要繡得比小勞的更美、更大,要不我們絕不輕易饒了你『好的……腦子,徹底暈了,耿少柔只能傻傻地應聲,直到所有人全心滿意足的向飯廳外走去之時,她的腦子,依然沒有回復正常運轉狀態。
  
  『哦,對了,長隨姑娘。』怪的是,就在大夥兒都陸續離開飯廳後,陰如栩卻突然停下腳步。
  
  『陰師爺有話請說。』耿少柔連忙答道。
  
  『最近外頭關於老爺的一則傳言,不知長隨姑娘聽說否『老爺的……傳言?』一聽到『傳言』兩個字,耿少柔的臉整個僵了。
  
  『是啊,傳言……』望著耿少柔明顯僵硬、蒼白的臉龐,陰如栩突然嘿笑兩聲, 『只可惜,這個傳言跟老爺的『斷袖之癖』 半點關係都沒有,並且大概以後也不會有,所以我們原本想趁這個機會勒索、海撈一筆的念頭短時問之內是無法實現的了。唉,可惜啊可惜……』儘管陰如栩的話聲早已遠去,耿少柔的臉卻依然嫣紅成一片,心中更是暖暖的,久久無法消褪。
  
  原來,他們真的知道了,只是他們在讓她知道他們知曉的同時,也同時表明了他們的立場,告訴她,這事,永遠也不會有機會被其它人拿來說嘴。
  
  『耿長隨,身體不舒服嗎?臉怎麼這樣紅?』正當耿少柔猶陷在那股既感動又羞赧的情緒中時,身後突然晌起一個熟悉的嗓音,額前也多了一隻溫熱的大掌。
  
  『呃,老爺……』肩膀驀地一僵,耿少柔慌亂地垂下頭,並且不自覺地向前走了兩步,以拉開彼此間的距離, 『沒有……我沒有不舒服……『是嗎?那就好。』耿少柔的反應,讓寒上鈞緩緩縮回自己的手,他轉身望了望外頭的輕霧,『如果不忙的話,能隨我出去走走嗎?』『好的,老爺……雖有些不明白寒上鈞所為為何,但耿少柔還是點了點頭,在將衣物搬回自己屋裡後,跟隨在他的身側,靜靜地走入輕霧之中。
  
  今日的第一縣,依然如同往常一般夢幻,只是耿少柔的心,卻跳動得那般狂亂。
  
  儘管兩人相距有一步之遙,儘管霧愈來愈大,讓他們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彼此的衣衫,但耿少柔卻還是害怕,害怕自己的心跳聲被他聽聞……不過寒上鈞卻只是緩慢的向前行去,半晌都沒有開口。
  
  『謝謝你,耿長隨。』終於,許久許久之後,寒上鈞的聲音再度由耿少柔身前傳來, 『謝謝你為衙裡所有人所做的一切。
  
  『老爺?』愣了愣,耿少柔緩緩地停住了腳步。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要謝謝她『雖然名為老爺,但其實我將衙裡的所有人都當成家人般看待,畢竟他們全是一路走著跟我一起來上任的,並且至今從未有人喊過一聲苦,就連小希也不曾。』同樣停住腳步,但寒上鈞並沒有轉身, 『但我畢竟是個男人,有時不夠細心,有時又太過堅持,因此老是勞著家裡人跟著我受累還不自知……『老爺,您不必這麼說的,』聽著寒上鈞的話,不知為何,耿少柔的眼底竟有些濕潤, 『其實您做得很好,大家之所以願意跟著您,不僅是因為您值得信賴,更因為您……讓大家有了一個家……』是的,就如同她自己的感覺一般。
  
  在來到第一衙的第三天,她便由程小希天真的話語中,瞭解到這衙裡的人,其實全是寒上鈞由京師前來第一縣上任之時,沿路廠拾』來的。
  
  但他從未問過他們的來歷,從未問過他們的過去,只是靜靜地領著他們,來到這個偏遠但卻充滿希望的『霧城』,將工作交給他們,並且自此以後完全信賴那三張在他人眼中顯得過於年輕稚嫩的面孔。
  
  事實證明,寒上鈞的信賴一點也沒有錯,因為陰如栩、封昕煬與勞恨謙各自用著自己的方式,回報著他對他們的信賴,與對天下第一縣的喜愛『自從你來了之後,我看得出來大家都喜愛你,並且依靠你,而我們這裡,也愈來愈像一個家了。
  
  『我其實……沒有做什麼……』聽著寒上鈞口中吐出的話語,耿少柔的心突然一痛。
  
  心會痛,是因為耿少柔明白其實自己真的什麼也沒有做,就算有,也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心會痛,是因為耿少柔明白,與其它人比起來,她所做的,根本不值一哂,更不值得寒上鈞如此慎重其事地提出來所以是否,在他的心裡,她終歸是一個『外人』一個與他口中所謂的『家人I不同且會令他不自在的『外人』……『不,你做的比你想像的更多,也許連你自己都沒有發現。
  
  『我沒……』寒上鈞的話,令耿少柔的心再度刺痛了一下,也令她不自覺地往前一踏步,卻不小心腳尖一絆,身子向前撲去, 『呃啊……』在那聲『小心』之後,耿少柔發現自己的身子被一雙充滿男子氣息的手臂所環繞。
  
  她的身子僵了僵,但卻沒有任何動作,更沒有離開,而他,也沒有。
  
  『那日,全怪我思慮不周,才會讓你這幾日如此為難,少柔。』兩個溫暖的身子就這樣默默相依,半晌後,寒上鈞的聲音才又從耿少柔頭上傳來, 『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倚在寒上鈞懷中,聽到他喚自己『少柔』,聽著他提起那日之事,耿少柔的臉整個熱燙了起來, 『那不……不關老爺的事……那只是……去思外……『這幾日我一直思考著一件事,』耿少柔的低語聲,令寒上鈞有了半刻的靜默, 『若你……因此不願繼續待在第一衙,不願擔任我的……』他說什麼難道他以為她這幾日的反常是因為不喜歡第一衙,不想當他的長隨不、不是的『老爺!』慌亂地抬起頭,耿少柔不待寒上鈞將話說完,便急急地說道, 『我很喜歡……第一縣,也很喜歡衙裡的所有人,我不想離開!我……我……』話,再說不完全了,耿少柔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如此語無倫次天啊,她在說什麼若他的話本是委婉地想要她自動離去,那她這麼『不識相』的回答,不是等著讓人笑話她嗎不是等著讓人笑話她沒處去而想賴著不走嗎但寒上鈞卻沒有笑話她,他的語氣裡只有發自內心的真誠, 『少柔,只要你願意,第一衙永遠是你的家,而你,也是第一衙及我……真正的、永遠的長隨。
  
  『是的……老爺……聲音,徹底地梗在喉中,因為那雙誠摯眼眸所散發出的真誠,令耿少柔再說不出其它的話了。
  
  儘管什麼叫『真正的、永遠的長隨』,耿少柔不懂,而寒上鈞說這些話的背後,存在的究竟是憐憫、歉疚,抑或含有其它的情感,她也弄不明白。
  
  但她永遠無法否認的是,這幾個字,不僅再度逼出她的淚水,也讓她再度確認?無論過去怎麼樣,無論未來怎麼樣,或許她終於等到了一個願意永遠敞開門接納她的……家。
  
  『瞧瞧我身上的雲,怎麼樣?比你的美了不只千百倍吧『開什麼玩笑?張大你的眼仔細看看我身上我老婆給我繡的,我就不信你還有臉這麼說……最近,這樣的對話,在天下第一縣時時上演。
  
  老實講,連耿少柔也不明白,這『祥雲』怎麼莫名其妙就成了第一縣的『縣微』了原本只是第一衙裡的人身上的衣裳繡著『祥雲』,可半個月不到,縣城裡半數的人衣裳上都繡了雲,而再過半個月,連城外的居民衣衫上、車簾上,甚至連牲口上的烙印也全變成了祥雲…就算如此,第一衙裡的人出門依然走路有風,因為他們的衣衫右臂上的祥雲絕對是全縣最美、最精緻的……而望著衙內大夥兒開心、得意的臉龐,耿少柔的心也跟著飛揚了。
  
  因為原來,她也可以為別人帶來笑容的因為原來,她也可以讓別人感覺到一點點的幸福的因為原來,她也不是像以往家中後娘及弟妹們所說的,是個什麼都做不到,只會混吃等死的『白食者』……正因為瞭解到原來自己也可以為別人帶來笑容,所以耿少柔才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隨身的最後一個飾物一翠玉手環送進了當鋪只是這回,她換的不是讓大夥兒能開懷暢『搶』的食物,而是換來了一堆布匹及繡線,然後,為衙裡的所有人都做了幾套新衣裳,為他們將舊衣裳全補得盡善盡美,甚至,花了兩天兩夜的時間,替寒上鈞做了一套嶄新的官袍……儘管明白在第一縣裡,這套官袍派上用場、甚至面世的機會絕對是少得可憐,但她就是想讓所有的縣民都知道,大家口中的『寒老爺』,是一個比任何老爺們都頂天立地、都溫文爾雅,並比任何人都有資格被稱為『老爺』的男子……輕輕將抱在懷中的官袍放在寒上鈞的床榻上,耿少柔的嘴角揚起了一個輕淺的微笑。
  
  有四日不見他了呢,不知他過得好不好,會不會又忘了自己是在外地作客,而繼續理直氣壯地從事他的『打包』之舉……『長隨姊姊!』正當耿少柔邊走回自己的房內,邊陷入冥想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了程小希的聲音。
  
  『哦,你們都來了。』回身望著那群家人們,耿少柔笑意盈盈地招呼著, 『那正好!都進來瞧瞧,看看這些衣裳你們喜不喜……『站住、不許動!』但就在耿少柔話才說到一半時,陰如栩突然瞇起眼大喝一聲, 『手掌向上一』不許動?手掌向上聽到了陰如栩的話後,耿少柔先是一愣,下意識地手心向上一翻,然後發現一對小巧精緻的珍珠耳墜出現在自己的手掌心中這是……『陰哥哥,你太陰險了吧,說好一起送的嘛『陰師爺,不是我要說你了,你平常陰別人就算了,連自己人也陰『陰師爺,你是不是人啊,怎麼可以做這樣沒道義的事一當那對珍珠耳墜出現後,四周的低咒聲一時間此起彼落,只有一時半刻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耿少柔傻傻地望著手心中愈堆愈高的『禮物』珍珠耳墜,來自陰如栩:一對亮晶日田的小髮夾,來自程小希:胭脂花粉,來自封昕煬:一隻粉紅色繡帕,來自勞恨謙。
  
  這……望著手中的禮物,耿少柔的眼眸霎時蒙嚨了,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感覺得到心中那無限擴大的暖意。
  
  原來,他們的心裡也有她,原來,她在他們的心中真的不僅僅是個債主、是個同僚,也是家人了……『你喜不喜歡啊,長隨姊姊?』望著半天不說話的耿少柔,程小希有些擔憂地搓著手, 『你別哭啊,若不喜歡,我們立刻拿去換……『喜歡……』淚水,自眼眶中滾落了,耿少柔再忍不住地張開雙臂,緊摟住這群雖名為同僚,但卻比手足還親、還體貼的弟妹們, 『謝謝你們……我好……喜歡……好喜歡……『長隨姊姊……你別哭啊,你再哭小希也要哭了……『長隨姑娘,我們送你東西不是想讓你哭的啊……』『長隨姑娘,不許哭了,我們命令你現在立即換回女裝,將我們的禮物佩戴上,到明日都不許取下『是的,長隨姊姊,你快去,我們等你!』明明那下『命令』的語氣是那樣的嚴厲,明明那『命令』的內容是那樣奇特,但耿少柔卻一點也不以為件,在眾人含笑的注視下靜靜地走回房中。
  
  她,戴上了珍珠耳墜,她,擦上了胭脂花粉,她,夾上了閃亮髮夾,她,換上了自己唯一一套過往在京師時的正式女裝……當耿少柔再度走出房門外時,迎接她的,是四雙瞪大的眼眸。
  
  糟了,她穿這樣是不是真的很怪,否則為何他們的眼眸要瞪得那樣大『少柔姊姊,你好……美啊……』傻傻地望著一身清靈的耿少柔,程小希幾乎雙眼發直。
  
  無怪程小希的雙眼要發直,因為其實連耿少柔都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多麼令人驚艷。
  
  她那本就白哲小巧的臉蛋,在淡淡的胭脂花粉襯托下,更顯嬌柔與細緻,兩個小小的耳墜輕晃在頰旁,令她的美目那般迷濛……而她以往總是繫在腦後的長髮,此刻輕輕披散在肩後,額前的兩隻晶亮髮夾,映襯得她那頭黑髮如絲如緞:她身上的那襲粉色衣衫儘管過於端莊,但柔軟的布料卻恰如其分地顯示出她婀娜玲瓏的身段如今,她臉頰上因羞澀而飛起的一抹嫣紅,以及不斷輕眨的長睫毛,更讓她的女兒嬌態盡顯『少柔姊,我看你以後就天天這樣穿好了,你要知道,你這樣穿,以後請你吃飯的人一定多的排不上號,那我們以後一定餐餐都有好料吃!』『你開什麼玩笑啊,小封?讓少柔姊日日這麼穿分明是想加重我的工作量,那我以後天天趕圍在少柔姊身旁的蒼蠅都來不及了,還有什麼時間干其它的活『今日的少柔姊……嘿嘿……可真是老爺名副其實的長隨姑娘啊……是過度溢美,抑或是真誠的誇讚,耿少柔已分不清,也不想分清了。
  
  她只知道接下來,她就像個娃娃般被拉到聾公、啞婆的面前展覽,並在接衙的內收到他們的禮物後,將自己的禮物一一送出,然後,一群人在天下第一院又哭又笑的鬧成一團,直到金烏西沉、直到月上東山……

第五章

這夜,很晚了,但耿少柔依然沒有睡。
  
  她靜靜地坐在房內,因為如果沒有被其它的事情耽擱,寒上鈞應該會在清晨時分歸來。
  
  不知自己究竟懷著什麼心思,但耿少柔真的很想讓他看看她現在的模樣,她心底還有種莫名的期待,期待著當他看到她這模樣時,會有什麼反應。
  
  他會說什麼樣的話?又會有什麼樣的神情他會看出她的改變嗎?抑或是像往常一樣僅是有禮而溫和地與她對談……果然,三更過後,門外,傳來了那熟悉的醇厚嗓音一『耿長隨,這麼晚還沒睡下『老爺,您回來了。』隱忍著心底的強烈波動,耿少柔顫抖著手將房門打開,低垂著頭凝視他長衫下擺的風塵僕僕,以及衣袖上她繡的祥雲,『一路上還順利嗎?』他穿著呢、一路都穿著她為他繡上祥雲的衣裳呢……『還算順利。』寒上鈞點了點頭,看著耿少柔的模樣,眼眸微微一瞇,唇邊揚起一抹輕笑,『耿長隨今日很不一般呢……『啊……這是……』臉驀地一紅,耿少柔低下頭吶吶地說道, 『這是大夥兒送給我的……他發現了雖無明顯的讚美之辭,但那隱含著笑意的溫柔嗓音,令她一晚的守候已然值得了……『謝謝你替我做的衣衫,很合適。』望著耿少柔頰邊飛起的嫣紅,寒上鈞靜默了半晌後,突然輕輕拉起她的右手,將一個檀木刻花古鐲套入她的腕中, 『比不上你原來的,不過在我有能力幫你把你的贖回來前,就先戴著吧。
  
  『老爺……』聽到寒上鈞的話後,耿少柔的眼眸徹底朦朧了。
  
  因為他竟會知道知道她是當了那打小戴在她手腕上、也是她身上唯一值錢的翠綠玉鐲,才能買得起那些布料及繡線。
  
  『不打緊的……看到大家能那樣開心,』忍住心中的隱隱浮動,耿少柔輕聲說道, 『我也很開心……所以您不必……『那你的意思是,你只願收他們的禮,不願收我的?是嫌我的禮小嗎『不,不是的……』寒上鈞突然嚴肅的語氣,令耿少柔一驚,連忙抬起頭想解釋, 『我不是……這個意……但她的話聲卻驀地中斷了,因為這一抬眼,讓她望見他唇邊那抹溫柔的笑意,以及他突然深邃的雙眸。
  
  時間,彷彿靜止了。
  
  耿少柔的雙眼如同被磁石吸引住般,只能傻傻地望著寒上鈞那雙原本內斂沉穩,如今卻變得那般明亮、隱含著某種不知名韻味的眼眸,任由兩人的眸光緩緩交融、糾纏……究竟互相凝視了多久,耿少柔不知,她只知道,當遠方突然傳來一陣瘋狂狗吠聲後,她才像突然醒了般,倏地將視線別開。
  
  而直至此時,她也才發現,自己的臉龐不知何時竟變得那般灼熱。
  
  『早些歇息吧,』輕輕鬆開耿少柔的手,寒上鈞的聲音有些沙啞, 『這陣子你一定都沒好好休息。』『謝謝老爺……』低下頭,耿少柔喃喃說著,眼眸怎麼也不敢望向他。
  
  怎麼回事她的心跳為何那樣的急,而她的臉又為何那樣的熱,熱得她幾乎都能想像得出,自己臉上那滿佈的嫣紅……『刺客,哪裡跑就在寒上鈞欲離開耿少柔的房問時,遠處突然傳來勞泯謙的大喝。
  
  刺客一聽到這兩個字,寒上鈞立刻二話不說地退至耿少柔身前,而聾公啞婆也不知由哪裡冒出,倏地便守在屋旁,不到半晌,除了同樣被丟入屋內的程小希之外,所有人全在屋前一字排開啊『放開我啊!我都這把年紀了還當什麼刺客『要不是刺客,你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在衙裡幹什麼?』慢慢地,勞恨謙的聲音愈來愈近,而身影,也緩緩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誰偷偷摸摸了啊?』被勞恨謙拎住衣領的中年男子不斷地哇哇大叫, 『你們衙裡連個門跟雜役都沒有,我要找誰去通報啊?更何況,你們這是什麼破衙門,竟然連個火都沒有,黑漆抹烏的,害我連撞了三回牆『誰規定衙門一定要有門的?更何況我們衙門裡沒門,就代表你可以偷偷摸摸的嗎?』『我哪有偷偷摸摸?我明明是正大光明的走進來……哎喲……』『李總管?!』就在勞氓謙還要繼續咒罵之時,耿少柔突然驚呼出聲, 『是你嗎?李總管?』『小姐?是小姐嗎?』一聽到耿少柔的聲音,李總管趕忙大聲求救, 『您快告訴這位小爺,我不是刺客啊!』『勞捕快,這位是我老家的總管,』耿少柔連忙由寒上鈞身後走出,有些抱歉地對勞恨謙說道, 『能不能請你……『原來是少柔姊老家的總管啊,幹嘛不早說?』沒好氣地嘖了聲,勞恨謙終於放開他的衣領, 『害我以為我們第一衙終於受到重視,終於有人願意進來偷東西了呢『李總管,你怎麼會到這兒來了?』待勞恨謙放開李總管後,耿少柔先是興奮地向前迎去,但突然間,她的小臉一白,腳步愈走愈慢,最後,整個人動彈不得, 『難道……』『那個……小姐……是的,老爺他……歸西了……一塊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碑石,竟就是爹爹的最後歸宿……跪在那小小墳前,耿少柔的淚早已流乾,只是她耳中縈繞不去的尖刻言語,卻依然如影隨形地啃啖著她的心……『那死老頭竟然擺了我們一道,我真後悔在他死前,沒好好往他臉上吐口唾沫『就是,那個死老頭一定是腦子裝屎了,要不怎麼會把所有的家產都留給這個克父、克母兼剋夫的丫頭當嫁妝……『這下好,她的身價整個水漲船高了,想必向明日起,這京師裡不怕死的男人們個個躍躍欲試了……說這話的,全是她的家人!她的後娘,她的弟妹,而他們如此尖酸刻薄的原由,只因她的爹爹在死前,竟將所有的家產全變了現,然後,留給了她……其實,連耿少柔都沒想到她的爹爹竟會做這樣的安排可當寒上鈞陪著她千里迢迢地趕回,前腳才剛進門,便在滿屋子位高權重之士的見證,以及後娘夾雜著不耐煩與欣喜的百般催促下,由一位公人口中聆昕到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霎時間,在屋裡三張充滿猙獰恨意的臉孔瞪視下,耿少柔的腦子徹底錯亂,並且一直到今天都沒有平復……真的不明白爹爹為何要這麼做,她根本一點也不想要這樣的結果啊她想要的,只是一個像她娘未走前那般和樂的家,她想要的,只是平平靜靜的生活啊……這樣的安排,帶給她的只有負擔與壓力,只會讓她往後的人生因那筆人人覬覦、且在婚後全數歸於男方的嫁妝而徹底走樣爹爹究竟在想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待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小姐,該回去了,再不回去,寒老爺回來要見不著您,會擔心的。
  
  秋風微揚,捲起一陣落葉,耿少柔在聽到李總管滿含憐惜的低語時,身子也被人輕輕扶起,朝馬車走去。
  
  馬車上路了,而馬車駛去的方向,只會是寒上鈞暫時的住所,因為耿少柔明白,現今的京師,再沒有她的家了……夜幕,不知何時悄悄降臨,馬車中的耿少柔木然地將頭靠在車身上,因為她的心好茫然、好疲憊。
  
  她多想好好的睡上一覺,睡到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前,因為那時的她雖平凡,但卻擁有全然的自由與自在……就這樣閉著眼想讓自己沉睡,只是在半夢半醒之間,耿少柔突然驚覺,一路平穩的馬車競震盪起來,車外還傳來李總管的驚呼聲……『你們……啊在一個重物墜地的聲音後,耿少柔再聽不到李總管的聲音,馬車也瘋狂地竄奔起來,震得她幾乎摔出車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慌亂之中,耿少柔只能先緊緊地捉住座椅,但在馬車突然又一個急停之際,她的身子還是失去了重心,整個人往前一撲『啊……』一聲驚叫過後,耿少柔發現自己被人狠狠地向車外扯去。 『你們是誰?放開我!』心中一陣駭然,耿少柔只能奮力地掙扎、尖叫,但無論她如何反抗,卻根本沒有半個人理會她,一刻鐘之後,她的雙手雙腳便被人緊緊捆住,像貨物般地被丟至一間房內。
  
  你們……半晌後,耿少柔再叫不出聲了,因為一口又一口的辣酒不斷地傾入她的口中,嗆得她連淚水都流出來了。
  
  『給我狠狠的灌,灌到她不省人事也無所謂,反正只要奸她個幾天幾夜,我就不信她還有臉不乖乖地把嫁妝送至我手上『咳咳……不斷地搖著頭,但被人緊緊捉住下顎的耿少柔根本就無從反抗起,只能任那些烈酒不斷地由口中傾入,燒灼著她的喉嚨、她的胃……儘管如此,她還是聽出來了,聽出那名說話的男子便是她後娘的弟弟他們,竟惡毒至此競在佈局多年想霸佔耿家財產卻功虧一簣之際,打算用這樣的方式取得她那筆巨額嫁妝想必這些日子以來天天守候在她身旁的寒上鈞,今日會離開也全是因為他們的調虎離山之計『就算你用這種方式……咳咳……我也……不會讓你們的詭計……得逞……』儘管身心都受到極大的傷害,但耿少柔依然盡全力地嘶喊著。
  
  『還嘴硬啪的一聲,耿少柔的臉上熱辣成一片,並在同時,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的冰涼,因為她身上的衣衫竟被人徹底撕碎『我……絕不會如你的意的……絕不會……』縱使腦子已開始混沌、眼眸已失去焦距、身子已開始發麻,但耿少柔依然不斷地喊著。
  
  『那我們就來試試,』站在床前的男子奸邪地笑著,大手一伸,硬將一顆藥丸塞入耿少柔口中,又用力地灌她一口酒, 『試試看在你慾火焚身、心智全失地想要爺趕緊上你時,還會不會拒絕在婚契上按下指印感覺到那顆藥丸被烈酒衝至胃中,又聽見對方粗鄙至極的話語,耿少柔的臉徹底蒼白了『想不到你這丫頭瘦歸瘦,身子倒還挺吸引人的,還沒被人玩過吧『別碰我……』當只穿著抹胸的雙乳被人狠狠一握時,耿少柔不住地掙扎,但卻古兀全無能為力。
  
  她只能任由那雙噁心的大掌不斷地在她身上游移,任由那令她恨不得當場死去的古怪感覺開始在體內緩緩升起……『放心,爺一定會好好地玩你,然後讓你像妓女一樣求爺狠狠地上你。
  
  『老爺……』抹胸,被人撕去了,耿少柔的心,也在同時間死去了,淚水瘋狂地由她眼中滑落,她喃喃地呼喚著, 『寒老爺……是的,她喚的是寒上鈞,這個在京師裡她僅存且一定會保護她的『家人』。
  
  只是,如今他身在何方?會不會也受到他們的傷害……『不用作夢了,那個傻小子早被我們的人打得不知東南西北了,哪還會來救……唔啊!』一聲轟然巨響後,一直折磨著耿少柔的那雙手,離開了。
  
  『聾公啞婆,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恍惚中,耿少柔聽到一個冷冽無比的聲音由她的頭頂上方晌起,而她,在身軀被覆上了一件衣衫後,被人緊緊抱在懷中。
  
  是他嗎?真的是他嗎……『少柔,抱歉,我來晚了!』『老爺……』聽著耳旁那個熟悉又溫柔的嗓音,感受著臉上溫熱且真實的大掌,耿少柔的雙眼,模糊得再看不清任何東西。
  
  『別哭,我在……眼角的淚,被人輕輕的拭去,耿少柔的身子,被人擁得更緊。
  
  『老爺……』而耿少柔只是不斷地喚著,不斷地唉著。
  
  『別哭,求你別哭,少柔……』那溫柔的嗓音,嘶啞了, 『我們現在立刻就走,回第一縣,永遠不再回來!』永遠不再回來……可就算永遠不回來,只要後娘他們還在,只要知道她『價值』的人還在,這事,有了結的一天嗎這樣擔驚受怕、如同驚弓之烏的日子,她還要過多久……耿少柔哭得暢快淋漓、哭得肝腸寸斷,哭得連如今身在何處都分不清,可是她卻明白,她的身子,開始熱了……好吧,如果這樣的日子沒有結束的一天,那麼,她就自己來讓它結束『你要了我吧……老爺……』許久許久之後,當淚水已然乾枯,當雙手重獲自由之時,坐在寒上鈞臨時住所床上的耿少柔突然顫抖著舉起手,緊握住那輕撫她髮梢的大掌,將它放至她的胸口上, 『我求你……要了我吧……『別說傻話。』那只溫柔的大掌,』iang硬了。
  
  『我沒有說傻話,』靜靜地跪坐起身子,耿少柔抖落身上的衣衫,露出挺俏的渾圓雙乳,然後又一次地將寒上鈞的手拉至胸前, 『第一縣需要錢,而我……需要一個夫君……』是的,這就是結束的方式只要寒上鈞要了她、娶了她,那麼就再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她了『少柔『只要你要了我……與我成親……你便可以動用那筆錢……而後……你……再休了我……便行……』將寒上鈞的大掌貼著自己的雙乳來回挪動,耿少柔喃喃說著,然後,將身子整個貼緊他,想感受他的體溫。
  
  『別胡說,再胡說我生氣了!』隨著寒上鈞的輕斥,她的身子被輕輕地推開,身上又再一次地被覆上衣衫。
  
  『老爺……求你……』一把摟住寒上鈞的頸項,耿少柔將他拉坐至床上,再也不肯放手,『少柔……求你……好嗎……『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可是只要你再等一段時間,那個最適合你的人會到來的……』這回,寒上鈞沒有推開耿少柔,只是他的聲音竟是那般沙啞, 『而在那之前,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他不會來的……』輕輕地搖著頭,耿少柔的淚,也輕輕地滑下臉龐,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裡……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出現……『會來的,』寒上鈞不斷地輕撫著耿少柔的髮梢咬牙說道,聲音依然帶著如海一般深的溫柔,『一定會來的『來不及了,老爺……』聽著寒上鈞的話,原本埋首在他胸前的耿少柔突然抬起臉淒美的一笑,然後顫抖著雙手拉開了他的上衫,將自己的雙乳靠至他堅實的胸膛上來回摩擦, 『呃……要了我,老爺……『少柔!你……』耿少柔近乎癡狂的放浪舉止與撩人呢喃,讓寒上鈞驀地僵了,但在發現她的身子熱度竟是那樣的高,臉頰竟是那樣的紅,身子竟是那樣的顫抖時,他的眼眸徹底混濁『他是不是給你吃了什麼?快告訴我!』一把握住耿少柔纖細的雙肩,寒上鈞又急又氣地低吼著。
  
  『沒有……沒有……』就見耿少柔迷濛著雙眸喃喃回答,但雙手卻緩緩地撫上了自己的挺俏雙乳,無意識地揉弄、搓擠著。
  
  『該死、該死的!』望著她異常但卻撩人至極的模樣,寒上鈞再忍不住地低聲咒罵,他顫抖著手往她身下探去,發現她的褻褲底部競早已濕潤成一片。
  
  『老爺……要了我……耳中,滿是耿少柔那輕柔黏膩的喘息與低喃,眼中,是她那妖嬈且嫣紅的俏顏,手裡,是她無助且令人心醉的動情汁液,寒上鈞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所以,他只能將顫抖的大掌覆在她高聳的雙乳之上,然後側過頭,輕含住她的耳垂……『老爺……』將手抵在寒上鈞的胸膛上,耿少柔抬起小臉,讓他的唇能更貼近她滾燙的柔肌,然後任淚水由她的臉上滑至他的頰上, 『謝謝你……』

第六章

從不知道京師的月,竟是這般的朦朧,朦朧得讓人如此心傷……仰著頭讓寒上鈞親吻自己雪白的頸項,耿少柔在那聽來全然陌生的媚吟聲中,努力地想望清初見他時,如他眼眸一般的彎月。
  
  只是,她卻沒有辦法看清,因為她的眼眸早被淚水沖刷得再看不到任何事物,而這,全因他那近乎駭人的靜默。
  
  他的掌,雖不斷地在她週身輕撫,他的唇,雖不斷地在她身上游移,可他,卻再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啊……老爺……』當寒上鈞的大掌突然握住她脹痛不堪的右邊豐盈,並且極其溫柔地搓揉之時,耿少柔無助地呢喃著。
  
  『呃……老爺……』當寒上鈞用手指輕捏住她敏感挺立的緊繃乳尖時,耿少柔無助地嬌聲啼呼。
  
  『啊呀……老爺……當寒上鈞將她那早已艷紅如梅的乳尖往外扯去時,耿少柔的媚啼一聲高過一聲,但她的心卻碎成片片,因為她終於明白了,他的無言,其實是對她這無理要求最溫柔且最悲憫的回答一他,不願娶她,儘管只是一日夫妻而他現今之所以如此待她,也只是如同西山之事一般,出於不忍。
  
  否則為何明明是一樣的情境,但他的反應卻這般的不同上回雖也是意外,但至少他還會開口說幾句話,可這回,他不僅連眼都懶得蒙了,並且,連一句話也不說而這也正代表著,她的逼婚要求,真真正正的觸犯了他的底線了……『老爺……對不住……』心,是那般的抽痛,身子,是那般的火熱難耐,但縱使如此,耿少柔還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寒上鈞, 『夠了……』是的,夠了,就讓她一個人自生自滅吧她再無法忍受這個讓寒上鈞因她的無理要求而如此為難的自己,更無法忍受在他溫柔卻又殘酷的憐撫下,那份愈刻愈深的心傷……『別哭,少柔,我一定會幫你渡過難關的。』耿少柔的這句話,終於讓寒上鈞緩緩抬起頭,望著抵在他胸口上的那雙顫抖柔黃,繼而,是她含著迷亂、悲傷、抱歉、無助的雙眸。
  
  『真的夠了……老爺……』望著寒上鈞眼底那複雜又難解的溫柔,耿少柔含淚笑著, 『我已給您……帶來太多的麻煩了……』是的,真的夠了。
  
  對這樣一個一路伴著她、護著她,還為了她與她的家人怒目相視,以致於讓他向來含笑瞇著的雙眸蒙上怒光的男子,她如何能再繼續任性下去再如此的話,她在他的心中,永遠只會是一個甩不去的麻煩罷了而她不願也不要,自己在他的心中是以這般不堪的形象存在……『你不是我的麻煩,從來都不是。』耿少柔淒楚的笑容,令寒上鈞心痛得不忍再望,所以他只能將眼眸移向她柔美的胸前,然後張開嘴含住她如同紅玉般的乳尖,來回舔弄、啃嚼。
  
  『呀啊……知道寒上鈞所說的話其實只是仁慈的安撫之言,但這樣的他,卻令耿少柔更加自慚形穢,以致於根本無法去思考、去弄清他的心底此時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
  
  儘管她無法靜心思考,可她卻感覺得到,在他說完那句話後,他的動作變得更加狂放,狂放到房內原本悲傷的空氣突然間變得黏稠,更令她的全身彷彿浸在一層薄汗之中因為寒上鈞不僅來回輕啃著她的乳尖,大手也緩緩地沿著她雪白的小腹下滑,最後,輕輕覆住她早已濕成一片的花叢間……『老爺……』難耐地輕輕扭動著身軀,耿少柔無助地嚶嚀著,嗓音變得那般的飄忽、那般的嬌媚,變得連她自己都不認識了: 『不要……』在強大藥力的作用下,她的身子早像被一條火龍吞噬般灼熱,她的雙乳脹痛得希望他以更大力的搓揉來為她緩解,而她那從未有人造訪過的花徑,更是又濕又熱,還泛著細碎的疼痛及強烈想被充實的渴望……可她,怎能說出口聽著耿少柔話語中的勉力克制,看著她愈來愈緊蹙的蛾眉,寒上鈞的背頸一』iang,但他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眼一閉,然後將手指緩緩刺入她的花徑之中『啊呀……』當稚嫩的處子花徑被如此侵入,耿少柔感覺到一陣痛意,但在痛意產生的同時,一陣快意卻也襲上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再忍不住地弓起身,輕輕晃動著腰肢, 『老爺……我……好難受……』聽著那一聲聲的媚吟,望著眼前秀髮凌亂、赤裸著雪白玲瓏身軀、一臉嫣紅的耿少柔,寒上鈞真的不敢置信了此刻他眼前的女子,真的是耿少柔嗎她大大的眼眸,那般迷離,她微敵的紅唇,那般水潤,她向來綿柔的嗓音,變得那般甜膩,她向來包裹在衣衫下的玲瓏身子,徹底地向他綻放,而她沾黏在唇角的烏黑髮絲,更令她原本就美麗的白哲容顏,變得那般嫵媚撩人……望著眼前這般性感的女子,寒上鈞的下腹再忍不住地緩緩緊繃,讓他有種想立即貫穿她的身子,讓她徹徹底底成為自己女人的念頭……但不可以,他絕對不可以,特肚是在她美得如此驚人、但卻是因為心底傷痛及藥效發作的時刻只是這藥,也未免太狠毒、太驚人了,若他沒有及時趕到、若他再晚一步,那……寒上鈞再不敢往下深想了所以他只能不斷地用舌尖挑弄著她早已敏感不堪的乳尖,用手指在她緊窄濕熱的花徑中輕輕穿刺,任由她身下的蜜汁徹底浸濕自己的大掌。
  
  『老爺……啊呀……我……我……』當寒上鈞的手指那般邪肆地在她花徑中輕按、旋轉及穿刺,耿少柔的身子再忍不住地戰慄、緊繃了她不知道寒上鈞是否已決定要了她,更不知道他要到何時才會真的要了她,但她,真的受不住了……『少柔……』手,輕撫著她那幾乎纖不盈握的腰肢,寒上鈞喃喃喚著。
  
  這腰,又細了,細得讓人如此心疼……『老爺……』聽著那聲輕輕的『少柔』,感受著由寒上鈞身上突然散發出的柔情,耿少柔的心受到一陣強烈的情感震盪,震得她竟在不知不覺中仰起頭,將唇輕貼在他的臉頰上。
  
  不料,他卻在身子驀地一僵後,立即別過臉去寒上鈞的這個動作,令耿少柔的心霎時間仿若被冰凍住,更讓她不敢置信的是,在她因自己的孟浪舉動羞慚至極之時,由她紅唇中流洩出的,卻是那令她自己聽了都心酸的嬌啼, 『啊呀……』因為在寒上鈞別過臉之時,他竟將第二根手指刺入了她的花徑中處子的稚嫩花徑,其實並無法接受如此直接的侵入,但耿少柔那早已不聽使喚的身子,卻在這一刺之下,爆發出一股痛意與更強烈的快意她感覺得到花徑的緊縮頻率愈來愈高,她感覺得到體內那股壓力隨著他雙指的律動而不斷蘊積、盤旋,甚至到了她無法忍受的高度,只是,她卻再也不出聲。
  
  她緊緊地咬住下唇,無論身子被他如何撩撥,無論緊握的粉拳指節如何蒼白,無論下唇是否已滲出血滴,可她,再不出聲望著耿少柔頰邊的香汗一滴一滴地滲出,望著她的美眸愈來愈渙散,望著她下唇滲出的血滴,寒上鈞心一痛,連忙用另一隻手輕撫她的唇,『少柔,別這樣!』但耿少柔依然沒有答話,也沒有望向寒上鈞,就算他發現她的身子已徹底緊繃,就算他加快了手指在她花徑中的穿刺速度,讓那股無法言喻的快感在她的下腹整個爆發、並且襲上四肢百骸之時,她依然沒有開口。
  
  世界,徹底在耿少柔的眼前炸開了,體內那股猛炙的快感幾乎讓她崩潰,只是她的心卻游離於形體的極樂感之外,幽幽地飄蕩在沁人的寒意之中……『少柔望著她那完全失去焦距的美眸,望著她臉上因高潮而泛起的嫣紅,望著她全身劇烈的抖顫,望著她紅唇上被咬出的細小血珠,寒上鈞再忍不住地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他盡全力地用舌撬開了她的唇,然後任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痙攣未已的花徑中穿刺著。
  
  那股極樂的歡愉感,幾乎要令耿少柔昏眩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子幾乎在那股傳向四肢百骸的瘋狂快感中破散,但她,依然不開口。
  
  只是她的不開口,換來的卻是寒上鈞愈來愈深入的吻,愈來愈用力的擁抱,以及手指在她花徑中愈來愈急切的戳刺。
  
  那無窮無盡的高潮,由黑夜一直持續到破曉的歡愛,雖然釋放了她的身軀,卻也鎖住了她的心。
  
  因為由他撇去臉的那一刻,她終於明白了因為由他對待她的方式,她徹底明白了明白他自始至終,就不想要她根本不想要……『喲,寒老爺,您今天夠氣派的啊,居然駕起馬車來了『哎呀,寒老爺您可回來了,我們家飯桌上的肉想您好久啦……一輛馬車,緩緩駛向天下第一縣,儘管車外人聲吵雜,車內卻寂靜無聲。
  
  駕車的人是寒上鈞,獨自一人靠坐在馬車中的,則是心如死灰的耿少柔。
  
  可笑,真的好可笑……明明是一樣的崎嶇山路,明明是一樣的雲吞霧罩,只是這一個月發生的一切,讓她徹底明白了什麼叫『物是人非猶然記得一年多前,初次踏上這片土地的她,心中雖有些志下心,但卻懷著滿心的期待與好奇。
  
  可一年多後,再度踏入第一縣境內的她,心中卻僅存傷悲、無奈與絕望。
  
  造化弄人。
  
  可造化何能作弄人至此?竟作弄得她在人世問徹徹底底成為孤身一人,作弄得她再無棲身之所……自小生長的京師,已無她的容身之地,而此處,在寒上鈞那般毫不留情的拒絕之後,她又有何面目前來她真的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了……然而令她更不明白的是,他,又為何要那樣的固執與堅持為何明明不想要她,卻在她被人欺侮時,那般溫柔又殘忍地救她,然後在要求她隨他回來第一縣的那一刻,那樣的堅持,堅持到了他向來平和的臉龐,變得那般的嚴肅與駭人……他究竟要她怎麼樣他難道不明白,如今已被他劃清界線的她,根本再沒有身份、再沒有理由、再沒有立場、也再不必做他口中所謂的『耿長隨』了……明明他倆都知道的,為何還要她回來……心,彷彿被撕裂般的劇烈疼痛,但耿少柔的淚,卻已流乾。
  
  那日之後的寒上鈞,儘管依然日日陪伴著她、保護著她、溫言撫慰著她,但她卻寧可他倆從未相識、從未相逢,因為這樣,今日的她才不會如此心傷難耐……其實耿少柔明白,真的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怪她明知寒上鈞早已心有所屬,怪她明知他的為人正直不阿,竟還提出那樣自私無理的要求,做出那樣自私無理的舉動,讓今日的他們,變得如此生疏與陌路……兒。』『耿長隨,馬上就到家了,你再多擔待一會車外,傳來寒上鈞那依然溫柔的低沉嗓音,但聽在耿少柔的耳中,心底只是越發苦澀。
  
  家?擔待如今的她,還有什麼立場讓他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求你,不要再對我溫柔了,我受不起、我受不住……不斷地在心中狂喊著,但最終,耿少柔依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只是緊緊咬著下唇,咬得身子都微微顫抖著。
  
  她其實知道的,知道自己若不回來這裡,根本無處可去、無路可走而她更明白,寒上鈞比她更清楚這點。
  
  所以,他那樣一個內斂、溫柔又有責任感的男子,才會在明知她是那樣自私無理任性的人,依然不忍心丟下她不管……在他的心中,她永永遠遠都是他的債主,而向來光明磊落的他,自然是絕對做不出那等忘恩負義之事。
  
  這是憐憫,是同情,更是責任,耿少柔全都明白,只是她卻怎麼也無法忍受自己是以這樣的『存在』待在他身邊,然後日日望著同情與憐憫出現在他的眼底。
  
  但事已至此,她這樣苦苦折磨自己、埋怨他人又有何用更何況,車外的男子根本什麼也沒有做錯,她究竟有什麼資格讓他因自己的不正常舉止,而變得比平常更小心翼翼,甚至連重話都不敢多說一句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真的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可她,究竟該如何才能逃離這種窘境呢又究竟該如何,才能讓自己的心徹底平靜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耿長隨,到了。 』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而由被風吹起的馬車簾帳之外,耿少柔能看到,寒上鈞正靜靜地站在外頭,等待著扶她下車。
  
  在心中長歎了一口氣後,耿少柔緊閉上雙眼,咬牙站起身。
  
  只是當她終於由馬車中走出,悶著頭向天下第一衙走去時,突然,身子竟被人整個抱起『是柔妹妹吧,我可等著你了!』『啊……』耿少柔原本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開始掙扎,但是在聽到那個聲音後,她愣了愣,定眼一瞧,眼中霎時浮現一抹不敢置信的驚詫,半晌後,嘴角綻開了兩個月來的第一抹笑。『小……雲公子,真的是你!你怎麼……『當然是我啊。』就見一位年約二十六、七歲的俊挺男子咧著嘴笑,還抱著耿少柔不斷地原地轉圈, 『你愈來愈美了,柔妹妹,也不枉費我千辛萬苦的找到這兒來啦!』『雲公子,你又胡說八道了……先把我放下來,我被你轉暈了……』被抱著轉圈的耿少柔雙手摟住他的頸項,頭暈目眩地輕喘著。
  
  『我胡說八道什麼?』男子依言將耿少柔輕放下地,完全無視不遠處寒上鈞那震驚的視線,逕自用手指點著她的鼻尖, 『明明就生得一個美人胚子,還不准人說嗎?我就偏要說,柔妹妹是個美人胚,柔妹妹是個古往今來、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美人胚……『雲公子,有外人在呢……』舉起手摀住男子的嘴,耿少柔低聲說著,蒼白而消瘦的臉頰上有股難掩的落寞。
  
  她早知道她不美的,更何況,就算她真的構得上『美』這個形容詞,也美不過那能令向來沉靜的寒上鈞目光那般含情、且一心一意只為『她』的那名女子……『哦,我差點都忘了。 』聽到耿少柔的話後,男子才終於收斂自己的言行舉止,將目光投向一直在旁邊從頭到尾望著這一幕,但卻一語不發、若有所思的寒上鈞, 『沒錯的話,這位應該是寒縣令吧?』『寒上鈞。』許久沒開口的寒上鈞終於淡淡地說道。
  
  『雲少荼。 』雲少荼對寒上鈞抱了抱拳,由上到下仔細地打量了他一陣才又開口, 『這陣子柔妹妹承蒙你的照料了。
  
  『耿長隨是個相當稱職的長隨。』寒上鈞言簡意賅地回答著,依然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
  
  是個相當稱職的長隨……聽見他這句話,耿少柔心中一痛,痛得她被雲少荼握住的手再忍不住用力地反握著那隻大掌。
  
  『是嗎?』瞟了一眼低垂下頭,可眸中卻盈滿淒楚之色的耿少柔,雲少荼輕哼了一聲後挑了挑眉, 『可再怎麼稱職,這低賤的長隨工作本就不是我家柔妹妹這種金枝玉葉該做的事!』『雲……雲公子……』聽到雲少荼口中吐出的不客氣言語,耿少柔一愣,慌亂地抬起頭,『我不……』『由今日起,柔妹妹就住我家裡了。』雲少荼壓根不理會耿少柔的反應,只是繼續望著寒上鈞, 『我想寒縣令不會反對吧。』『不反對。
  
  不反對這就是他的回答猛地一抬眼,耿少柔望向寒上鈞,但卻發現,他根本沒有望向自己他一向溫和的眼瞳之中,根本沒有她……原來如此……燙手的山芋終於解決了,也難怪他回答得如此快速了……『不反對就好。』雲少荼聳聳肩說道,隨即牽起耿少柔的手,將她抱進停一衙門前的豪華馬車中, 『更何況,我也看不出你有什麼理由好反對。』一暈華馬車,慢慢地駛遠了,駛向縣城中最繁華、聚集著最多富人的中心地也駛離耿少柔住了一年多,雖然簡單、雖然寒酸,但卻充滿了她多少回憶的……家。
  
  『我爹……走了。』靜靜地坐在馬車裡,耿少柔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再流的淚,緩緩地由眼眶中滴落。
  
  『我聽說了。』雲少荼拍拍耿少柔的臉,『沒事的,祝那老骨頭早死早超生。』『我……只剩一個人了……『沒事的,還有我。』雲少荼又拍了拍耿少柔的臉,眼眸那樣的溫柔, 『當然,還有你那嚇死人的嫁妝。 』『你想要嗎?』耿少柔喃喃說著,任淚水滴落擺放在雙腿上緊握的粉拳, 『因為我竟……送不……出去……『我當然想要。』望著她微微顫抖的肩,雲少荼突然將頭伸出馬車外,半晌後喃喃低語,廠只不過在輪到我之前,我想那個現在還站在衙門前,因被你稱作『外人』 而瘋了一半,可還要故作鎮靜的傻子,恐怕比我還想要啊……

第七章

三個月後獨自一人走在寒風沁骨的雪地裡,耿少柔的眼,已幾乎看不清任何事物,而雙腿,更是麻木得幾乎沒有任何感覺……因為她已在大雪中徒步走了兩天兩夜,而支撐著她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下去的,則是一句『為什麼』是的,為什麼?為什麼天下第一衙裡的人全走了,卻沒有半個人知會她,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留給她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如此待她明明她住在雲居的這些日子以來,除了寒上鈞之外的每個人都來串過門子,還沒事就一句一個『少柔姊,什麼時候回家來看看啊』之類的話,但為什麼這些可以一句一個『少柔姊,什麼時候回家來看看啊』的人們,竟忍心這樣殘酷地捨棄了她難道,對他們來說,說她是『家人』的話,也只是虛應故事的場面話而已難道,對他們來說,她真的那樣可有可無嗎之所以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是由耿少柔聽到、看到街頭巷尾鬥氣、鬥勁、鬥毆的頻率愈來愈高,但卻無人過問開始。
  
  或許在他處,這種情況時有所見,但在有著勞恨謙的天下第一縣裡,耿少柔知道除非他病得爬不起身,否則這種現象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小勞病了……這是耿少柔的第一個想法,所以,她準備了很多上好的食材、藥材,燉煮後遣人送至第一衙裡。
  
  但這樣做了之後,耿少柔發現情況並沒有改善,因為那種混亂的場面不僅愈來愈嚴重,甚至到了最後,連以往經常到雲居來串門子的程小希,都像平空消失似地失去了蹤影慢慢的,第一縣成了什麼樣子,耿少柔完全不知道了,因為不知為何,雲少荼再不讓她離開雲居,還多派了很多守衛守在雲居四周。
  
  慢慢的,第一衙成了什麼樣子,耿少柔徹底不知道了,因為不知是否天候嚴寒之故,所有的人都不再出門了,街道上變得那般冷清……『聽說寒老爺陞官發財了,所以帶著衙裡的人一塊兒高就去了……』『聽說寒老爺又被降調了,所以衙裡的人也一塊跟著倒霉去了……』一路上,耿少柔聽說了很多『聽說』,但她只知道,無論是高就抑或是倒楣,他們……她曾經視之如親人的人們……是真真切切、無情地拋下了她不是說是一家人嗎?為什麼一句話也不留給她就算不是家人,也算是朋友吧,難道,她連是他們的朋友都算不上嗎而寒上鈞就真的那麼討厭她?不僅三個月來一次也不曾前來探望她,最後還走得這般灑脫不是說只要她願意,她便是他、水遠的、真正的長隨嗎不是說第一衙的大門永遠為她敞開嗎難道連這話,也是謊言嗎……臉頰已然僵硬,四肢早已虛脫,但耿少柔依然咬著牙關向前走,在一次次的跟槍與撲跌之後,勉力地爬起身,邁開步子,在原本無痕的雪地之中,留下一串小小的烙印……是的,就因為想要一個回答,所以幾天前,趁著雲少荼有事外出之時,耿少柔悄悄地扮成男裝,悄悄地與宅中的送水小廝交換身份,悄悄地離開了雲居,悄悄地去到早已人去樓空的第一衙,然後在聽說了許多的『聽說』後,在漫天大雪之中,朝著人們所指的方向,一步步前來……『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不斷地喘著氣,儘管胸口痛得幾乎炸開,但耿少柔依然揮著手,拒絕半天前不知由哪裡突然冒出來,就此一路陪伴在她身旁,一路想扶持她的聾公與啞婆……第一個發現耿少柔身影的:是一向就閒不住,如今被大雪困在這偏遠且無人民居裡已多日的勞恨謙。
  
  『咦,這麼冷的天,居然還有人在外頭走呢由於受困多日,因此百無聊賴之餘,苦中作樂的勞恨謙由破舊的窗板縫隙往外望去,只是他話聲都落下了半天,屋內卻沒有半個人搭理他。
  
  『咦……我眼花了嗎?』儘管反應一點都不熱烈,但勞恨謙依然瞪大了眼,將頭附在窗板上努力地張望著, 『要不怎麼會把他們看成是聾公啞婆跟少柔……未待勞恨謙將最後的一個『姊』字說出口,他便感覺到一陣寒風沁入房內,而那道雖只剩一半但卻一直緊緊合著的門板,此刻前後來回地搖晃著衝出去的人,是寒上鈞。
  
  就見在銀色的月光下,他飛快地衝進雪地裡,望著由遠方慢慢走來的耿少柔不斷地推開聾公跟啞婆的扶持,一個人踉踉蹌蹌地走在積雪之中,朝著他走過來……『少柔……』望著那個小小的身影,寒上鈞有半刻的恍惚。
  
  可能嗎真的有可能是她嗎真的不是他眼花嗎『你們……竟敢……丟下我……』人影,愈靠愈近了,近得寒上鈞都聽到她那發自心底最深處的悲與痛。 『竟敢……一句話……都不說的……丟下我……當他感覺到那雙捶打著自己胸膛的小手是那樣的真實、那樣的無力時,寒上鈞終於忍不住地將她整個人摟進懷中。
  
  『少柔……』『你明明說過……我是你的長隨的……明明說過……我是你……永遠的長隨的……熱淚,一滴滴的由耿少柔眼中滾出,沾濕了寒上鈞的衣衫,但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緊緊地摟住那小小而寒冷的身軀,眼眸,熱辣成一片『你說謊……你根本……從沒當我是你的長隨……你說謊……『少柔,我……正當寒上鈞想開口時,突然,一陣怒吼劃過長空。
  
  『幹什麼?把那姑娘丟下後全部給我進去,否則!』『否則怎麼樣?』未待來者將狠話說完,一個冷之又冷的聲音就毫不客氣地將之打斷,而發話之人,是一臉冷然的陰如栩。
  
  『否則你們全都……』幾名捕快打扮的男子本想繼續發狠,但在看到眼前的情景後,竟全傻眼了,半句話也說不出。
  
  就見寒月之下,一片積雪之中,寒上鈞抱著身上蓋滿了第一衙成員衣物、可現今已然昏厥的耿少柔,頭抬也沒抬一下。
  
  但勞恨謙一臉殺氣地蹲跪在寒上鈞前方,手中長劍早已出鞘:聾公與啞婆分站在寒上鈞斜後方,同樣的一臉殺氣,手中閃動著判官筆及蟒蛇鞭:緊貼著寒上鈞左右的,則是一臉淡漠的陰如栩與封昕煬……『你……你們……想造反了……快把那臭女人……丟下……』明明眼前只有七人,明明這群人中有戰鬥力的只有三人,但望著他們臉上如出一轍的殺氣騰騰,這群由京師前來押解人犯的捕快們竟連話都說不完全了。
  
  『造反又如何?』這回,勞恨謙的眼眸深不見底, 『我們就偏造你們這群膽敢說出讓我們將少柔姊丟在雪地裡這般無人性話語的畜生的反『反了、真的反了,既然如此,就別怪我們……』眼見天下第一衙的所有人竟敢如此放肆,那群人數明顯佔優勢的京師捕快們在慌亂之中,只得一個個拔出了刀劍,緩緩地向他們靠近、再靠近……就在爭端一觸即發之時,突然,一個慵懶的聲音在偌大的雪地裡響起『我說……就為了這麼點事,有必要這麼大陣仗嗎所有人的目光霎時像利箭般投射過去,就見一名男子由遠而近地策馬前來,而後懶洋洋地由馬背上飛身而下,灑脫地站在衙役與寒上鈞等人之中。
  
  『你是誰?』眼看這人竟敢在此時還如入無人之境般的放肆,京師捕快們亞心狠狠地問道。
  
  可來人卻一點也不以為意地開始掏耳朵,然後手一抬,指向陰如栩、封昕煬及勞恨謙, 『按我說啊,你們就先帶那幾個人走,讓寒縣令帶著丫頭回天下第一衙,我保證一等丫頭沒事後,他自然會乖乖追上你們。
  
  『你保證?你是什麼玩意兒?』『什麼時候輪到你在這兒放屁了……捕快們一個接一個地罵了起來。
  
  『住口!』就在此時,一聲低沉、威嚴至極的低喝聲,阻斷了所有人的七嘴八舌。
  
  『雲公子。』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被那聲低喝震住之時,寒上鈞的臉終於緩緩抬起,望向了雲少荼, 『能否勞煩你……『我拒絕!』未待寒上鈞將話說完,雲少荼便一口回絕, 『因為你欠我柔妹妹一個交代。
  
  『我有我的……難處……』寒上鈞的聲音那般沉重。
  
  『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但我不得不說一』望進寒上鈞眼底的痛楚,雲少荼也歎了一口氣,『小寒,你這回實在做得太不漂亮了,你看你把事情弄成什麼樣了?若我再晚來一步,若柔妹妹找不著你,這後果……』『可我沒想到……』輕輕凝視著懷中一身冰冷、柔若無骨的女子,寒上鈞連聲音都顫抖了,『我真的沒想到她會……『算了,事已至此,什麼話都不要再多說了,你就帶著柔妹妹跟我回第一縣。至於你們幾個?』雲少荼抬手指了指陰如栩等人, 『就委屈點先跟這群廢物去京師逛逛吧。
  
  『是。』聽到雲少荼的話後,陰如栩等人二話不說,收起兵器退至寒上鈞身後。
  
  『是個屁!』在雲少荼的提點下,天下第一衙的人確實是立即撤了兵器,可那幾名從頭到尾被忽視的京師捕快們,卻更加怒不可抑地將劍指向他, 『你是什麼玩意兒?這裡什麼時候輪你做主了『我可不是玩意兒哪!』雲少荼神色自若地聳了聳肩, 『不過我倒是有個玩意兒可以幫我說說話……月光下,雲少荼邊說話,邊慢條斯理地將自己的外衫輕輕打開,露出其中金燦燦的馬甲背心,以及馬甲背心上繡著的一個古怪、特殊圖案一『怎麼樣?我身上這件是玩意兒不是『京師……黃馬褂……靜靜地靠坐在床頭,耿少柔已不知此刻是日、是夜,更不知屋外的輕霧有否如同往常般飄蕩。
  
  她的雙眸,因長時問在一望無際的大片白雪中行走,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她的雙腿,因長時間在雪深及膝的路上行走,以致於凍僵了,再感受不到任何感覺……只能呆呆躺坐在床上的日子,已持續了七天七夜,也許未來,還會再持續下去,但她已不在乎了。
  
  因為此刻的她終於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麼叫後悔。
  
  是的,耿少柔後悔了但她後悔的不是自己所受到的傷害,而是後悔明明知道大伙早已丟下她,她卻還要苦苦追尋,加重他們的心理負擔,讓他們——特別是寒上鈞——更明白她的的確確是個麻煩,也讓自己知道,她,的的確確是個麻煩……她為什麼這麼傻?傻到連讓自己保住最後一絲尊嚴的事都無法做到。
  
  為什麼……就在耿少柔哭得渾身抖顫,並舉起手捶著自己的頭部時,她的手被人輕輕拉下,而臉上的淚,也被人輕輕拭去。
  
  『請……不要管我……』撇過臉,耿少柔不想讓任何人碰觸到她,就算是這個人,這個這些日子以來日日陪著她,細心地為她熬藥、餵她吃藥、替她療傷,並且,從來沒有開口說過半句話的好心人。
  
  她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想知道他是誰,她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孤寂,可為什麼所有人都不讓她有這個機會?
  
  雲少荼不肯、聾公啞婆不肯、這個不說話的人不肯、連她自己的夢境都不肯究竟還要多久,她才能解脫,真正的解脫她再也承受不住了……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耿少柔的話不僅一天比一天少,身形更是一天比一天消瘦,而終於,在某一天的清晨,她找到了讓自己徹底解脫的真正方式所以這日清晨,徹夜未眠的耿少柔沉靜地請托一直在她身旁不出聲的那人,去將雲少荼請入房中。
  
  『柔丫頭,你今天覺得如何?』隨著門開歐的聲音,雲少荼的聲音又輕輕傳入耿少柔的耳中,『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我很好……』聽著那溫柔的嗓音,耿少柔喃喃說著, 『好得不能再好了……『是嗎?』雲少荼輕輕在她身旁坐下, 『那就告訴我怎麼個好法,讓我也跟著開心開心。』『我決定了,』就見耿少柔抬起頭,嘴角漾出一個輕淺、詭異的微笑, 『你娶了我吧,錢全給你。
  
  耿少柔的這句話,仿如一道青天霹靂,不僅將雲少荼轟得當場呆了,也將那個從不開口但卻總是柔柔按摩她雙足之人轟得動作整個停止『柔丫頭,你開什麼玩笑哪,哈哈!』半晌後,雲少荼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乾笑了兩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裡頭早有人了……』雲少荼的話才落下,便感覺一道凌厲的目光射向自己,讓他有種當場被人射成箭靶的感覺。
  
  『那你就作主幫我找個人吧,』雲少荼的回答似乎早在耿少柔預料之中,因此她依然邊說邊笑,可兩行清淚卻已由她臉上滑落, 『算我求你了,小舅舅。
  
  『著急嫁人啦?要嫁也等身子好了再嫁啊輕歎了一口氣,雲少荼輕輕將耿少柔的頭壓在胸前,口中溫柔地說著話,但眼眸卻瞟了瞟坐在不遠處那依舊沒有開口說話,可此時卻一臉震驚的寒上鈞, 『還有,我不是說過不許叫我小舅舅嗎這樣把我叫老了,還有哪家姑娘願意讓我泡啊『小舅舅……』小手緊緊捉住雲少荼雙臂,耿少柔任淚水沾濕他衣襟,聲音那般破碎, 『我如今眼不能視、腿不能行,活在這世上也只會拖累你……『胡說什麼?』聽到耿少柔的話,雲少荼再忍不住地板起臉輕聲斥責, 『再這麼瞎說,小舅舅真生氣了。』『小舅舅,我知道你之所以到今天還留在第一縣,全是因為我……可你有你的事要做,不可能永遠照顧我……』抬起頭,耿少柔輕輕拭去眼淚, 『而他……他們……』他與他們,早已棄她遠去了。
  
  屋內,突然變得一陣寂靜,除了耿少柔的飲泣聲之外,再無其它。
  
  『你想要什麼樣的人?』許久許久之後,雲少荼的聲音才又再度晌起。
  
  『一個心地純良,像我一樣孤苦無依、即將不久於人世,還要真心……是的,這就是耿少柔要的人因為只有嫁給這樣一個人,她那筆巨額的『嫁妝』才能動用,並且用在最需要用的人身上:
  
  因為只有嫁給像她一樣孤苦零丁、行將就木的人,她才能無後顧之憂……無後顧之憂地找一間寺廟,長伴青燈,獨自終老……『就這樣?』雲少荼又問了一次。
  
  『就這樣……』耿少柔重新回答了一次。
  
  『聽你這麼說,我心裡倒還真有個人選了,』瞄了瞄臉色一片鐵青,可眼底卻依舊糾結的寒上鈞,雲少荼突然說道, 『我保證他成親後沒幾天就不在了,也絕對會在走前把你的嫁妝用在該用的地方,絕不浪費一分一毫。
  
  『謝謝你了,小舅舅……』耿少柔喃喃說著,淚眼婆娑地顫抖著手由懷裡摸出一個小小玉蝶墜及婚契, 『待他同意後,請將這些東西交給他,告訴他,我謝謝他……雖然我無法愛他……可我一定會代替他的家人……一生一世……記得他……』是的,這就是她的承諾,一生一世,記得這個人,記得這個幫助她、讓她能由泥沼中徹底解脫的人。
  
  『沒問題,你好好休息吧,我現在就告訴他去」一」
  
  收好婚契,握住玉蝶墜,雲少荼拍了拍耿少柔的髮梢,二話不說便邁開大步往外走。
  
  只是雲少荼的腳步才剛走到耿少柔的聽覺範圍之外,他的右臂便被人緊緊扯住……『你什麼意思‥你怎麼可以拿她的幸福開玩笑?』緊握雙拳低吼著,寒上鈞臉色鐵青。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儘管寒上鈞的語氣與臉色都是那般火爆,但雲少荼依然好整以暇地掏了掏耳朵,然後轉過身, 『我承認我不是個東西,但好歹也是柔丫頭如假包換的小舅舅、你的長輩!』『抱歉,我……』聽到雲少荼的話後,寒上鈞愣了愣,緩緩放下自己那怒氣滿盈的手。
  
  只是他的手雖放下了,但卻依然不斷地顫抖著,而這,全因『小舅舅』那三個字該死的,小舅舅這到底什麼跟什麼啊要是他早知道,要是他早明白,他也不會…『聽到柔丫頭的話了?』望著寒上鈞臉上的後悔與心疼,雲少荼突然拍拍他的肩。
  
  『聽到了……』『聽得清清楚楚?』雲少荼又問了一次。
  
  『清清……楚楚……』寒上鈞咬牙說著。
  
  『既然聽清楚了就好,你這個二愣子!』捉起寒上鈞的手,雲少荼將耿少柔交給自己的玉蝶墜放進他的掌心,再將婚契塞到他的懷中,然後長歎一口氣, 『要知道,丫頭平常雖溫柔,可性子倔起來也夠嗆的,我想你也都見識到了。
  
  『我沒想到她會如此……是的,寒上鈞真的沒想到,沒想到向來柔弱的她竟會徒步尋來,更沒想到她竟會因他的突然離去,爆發至此……他一直以為她的心中沒有他他一直以為她根本不想再理會他可她,竟用這樣激烈而直接的方式來表達她心中深埋的情感與痛苦『你的事我也略知一二,我知道你是不想讓她受苦受累、心裡難受、覺得對不住你們,才會將她安置在我身旁後悄悄離去。』望著寒上鈞眼底深深的懊悔,雲少荼長歎一口氣,拍拍他的肩,『其實我也有錯,要是我不那麼愛開玩笑……』『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算了,說來說去我們都有錯,可事已至此,如何救柔丫頭才是當務之急。』半晌後,雲少荼語重心長地望著寒上鈞, 『因為如今的她已全然喪失了生存意志,現在,也只有你救得了她,所以無論你用什麼方法,都要拉住她的手,讓她勇敢地走下去……『我會的、我一定會的!』寒上鈞喃喃說道,大手緊緊握住那塊玉蝶墜,就算掌心已滲出血珠,依然沒有鬆手。
  
  是的,他已決定,無論用什麼方法,他都會讓耿少柔咬牙走下去,就算那個方法會毀滅他,會讓他徹底失去他這一生最終的想望,但只要能激起她的求生意志,他,義無反顧……

第八章

沒有儀式,沒有賓客,沒有正常人成婚該有的一切,但打從將手印按在婚契上之時,耿少柔便明白,由此刻起她已成為人妻,並且,終於徹底由那被人擺佈的人生中脫身了。
  
  幾日後,雲少荼語聲低沉地通知她,她的無緣夫君已將她的嫁妝去向徹底安排好,並在為她留下一些安家費後由安心地『走』了。
  
  又過兩日,雲少荼匆匆地告訴她,由於京裡有事找他,所以他必須速速回京、而他離開的這段期問,無處可去的聾公啞婆會負責照料她的生活起居。
  
  其實,怎麼樣都無所謂了……靜靜地坐在熱氣氤氳的檜木桶裡,耿少柔睜著依然無法看清事物的雙眸,一臉木然。
  
  門開門關,窗閉風止,腳步聲、呼吸聲、衣擺擦動聲在房內此起彼落,耿少柔卻動也沒動一下,對所有動靜完全的無動於衷。
  
  就算有一雙大手輕輕地將她拉起,用柔布拭去她全身的水珠之後,又將她抱到柔軟的榻上,覆上一床絲被之時她也毫無反應。
  
  溫暖的床榻、赤裸的身軀、柔滑的絲被,一名無思、無念、無感、無識的無心女子……『這屋子很暖、很舒適,』許久許久之後,一股摻雜著酒氣的氣息緩緩在耿少柔身前出現,『是小希夢想中的仙境。
  
  右手小指,微微地顫了顫,但耿少柔目光空洞依舊。
  
  『這絲被很柔軟,』絲被的一角被人拈起輕撫,那個聲音繼續說著, 『是恨謙一直想賺錢購買,寄回家鄉給他娘親的夢幻珍品。
  
  掌心,輕輕地跳了跳,但耿少柔還是沒有作聲。
  
  『這床榻很軟、很結實,是昕煬日日由他那張搖擺的破床上跌下時,咒罵千百次卻依然不得的想望……而這無顧日夜、可以恣意使用的油燈,更是如栩心中一直……『出……去……』聽著那些曾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情牽,可今日卻再無干係的人與事,耿少柔終於顫抖著紅唇開口了。
  
  是的,出去,因為無論他對她是同情、是憐憫,是真心抑或是假意,她都再不想見到他,更不想讓他來打擾她平靜的生活讓她一個人自生自滅,真的那麼難嗎……『而如今,他們所想望的一切,你不費吹灰之力便全得到了。』寒上鈞仿若未聞地繼續說道,『只是他們卻全然不知,還傻傻地在大雪紛飛之中如苦行僧般咬牙前行,然後……心中念的全是你的安危、你身上的傷。』『出……去……』依然重複著一樣的話語,耿少柔不讓自己的心因寒上鈞愈來愈靠近的聲音、愈來愈古怪的話語而有所波動。
  
  『告訴我,你的傷好了嗎『出……去……』『我會出去的,但是在完成他們的托付之時。』突然掀起絲被的一角,寒上鈞輕捏著耿少柔細嫩的小腿, 『告訴我,有感覺嗎完全不明白寒上鈞究竟在說些什麼,更感覺不到他要她感覺的感覺,耿少柔索性緊閉雙眸不讓自己的腦子整個放空。
  
  『告訴我,有感覺嗎?』寒上鈞的手,由絲被下緩緩的上移,移至耿少柔修長的大腿。
  
  在那冰冷掌心的撫觸下,耿少柔的大腿微微地繃緊了,但她卻依然緊閉雙眼,一語不發。
  
  只是她的靜默卻沒有讓寒上鈞知難而退,反倒是她自己,隨著他一句句相同的問話,以及他手掌愈來愈大範圍的移動,身子再忍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當大掌終於探至她的豐乳下緣並來回摩拿時,耿少柔一把揮開他的大掌,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到底想做什麼?她如今怎麼樣究竟關他們什麼事莫非……是小舅舅喚他回來的是了,一定是這樣了否則他們當初既然走得那樣決絕,他當初既然走得那樣灑脫,今日又怎會來此惺惺作態的假意關、心她要走就走啊,全走得愈遠愈好,走得她這輩子再望不見他們最好,她不需要他的同情,永遠不需要『我來,是為了替他們討個公道!』聽見耿少柔口中一句一個『同情』,寒上鈞的大掌一舉襲向她胸前,狠狠地揉弄她毫無障蔽的挺俏雙峰,『替那群視你為家人,可卻被你狠狠欺騙、設計,以致於淪落至此的大家討個公道!』『公道……』寒上鈞突如其來的舉動,令耿少柔再無法漠視,她忽地向後退去,雙手用力地捉著絲被, 『欺騙……設計……公道?什麼公道她什麼時候欺騙、設計他們了?明明是他們棄她而去的『我承認你的戲演得很好,讓他們至今還被你蒙在鼓裡,至今還傻傻地將你視之為親姊,』無視於耿少柔的掙扎,寒上鈞一把捉起她的雙手,將之綁舉至她的頭上,而後,無情地一把掀開了她身上的絲被, 『壓根不知曉自己早落入你的陰謀之中『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當赤裸的嬌軀整個暴露在空氣中時,耿少柔原本無神的眼眸閃過一絲失措?但她的語聲依舊冷然。
  
  是的,她不明白為何今日的寒上鈞嗓音冷得讓人發寒,作為乖戾得讓人如此畏懼,口中的話語又是那麼令人百思不解,但她也不想明白反正他們的事與她早無干係了,現在的她只是廢人一個,而她,再不想因自己這模樣,讓人有同情及取笑她的機會一特別是她身旁這個人。
  
  『不知道?』耿少柔的話,讓寒上鈞冷冷地笑了,雙掌更用力地搓弄著她挺俏細嫩的渾圓,搓揉得那雪白柔膚上嫣紅片片, 『那麼能否請你告訴我,密告第一衙的所有人貪污、行私、舞弊的人是誰?密告之後,更特意要求加重我們的刑罰,並請京師捕快以最快的速度押解我們上京的人又是誰『什麼……』寒上鈞愈來愈古怪的話語,以及加諸在她身上的粗暴,令耿少柔愣住了,然後在茫然不解之中,她突然痛呼出聲, 『呃啊……茫然,是因為耿少柔完全不明白寒上鈞在說些什麼,痛呼,則是因為在她茫然之時,她的乳尖竟被人用力旋捏、擰弄,並還不斷地向外扯去受不住那近乎粗暴的對待,耿少柔的身子痛得縮成一團。
  
  『出去……』忍住肉體的痛楚,她顫抖著身子別過臉低斥, 『你再不出去,我要喊人了……』他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要如此粗暴的待她不僅將她的乳尖擰得好痛、好痛,還讓她本就虛弱的身子更顯無助,讓她烏黑的秀髮全披散在雪白的身軀上……『你喊吧,反正我本就是待罪之身,再多幾個罪名也無妨!』床榻上耿少柔的柔弱,寒上鈞看在眼底、痛在心底,但他依然無所謂地冷笑著,『今日我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一定要讓你親口告訴我,你為何那般的惡毒『出去……出去……『耿少柔,我們第一衙究竟哪裡虧待了你,竟讓你這般無情地上京密告,百般欲置我們於死地當寒上鈞用著與過去截然不同的震怒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這句話時,耿少柔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他說什麼?他及第一衙的人被控貪贓枉法,而他……竟認為指控他們的始作俑者是她『你可知,恨謙他們自始至終愛護著你、敬愛著你,因此在初得知自己被人指控之時,儘管心中又急又氣,可為怕你受牽連,所以他們寧可瞞著你,也不願你跟著大夥兒一起受苦受難!』望著耿少柔呆若木雞的慘白小臉、望著她微敵並顫抖著的紅唇,寒上鈞令自己的聲音更加冷酷,並令自己手下的動作更加乖戾,因為他必須這麼做因為只有激起她的所有情緒,她的心才有可能由絕望裡甦醒畢竟他明白,此時此刻,所有的柔聲關懷與真心傾訴,只會被她當成同情與憐憫,令她更加的抗拒。
  
  所以,他只能反其道而行,無論是在情感上打擊她,在人格上污礦她,甚或是在肉體上傷害她?他都會去嘗試只要能喚醒她木然的心,就算最終受傷害最深、被她恨得最深的人是他,他也在所不惜……『你可知,在你看似找尋、實為確認的出現在他們眼前後,他們再忍不住地與京師捕快大打出手,只為讓我回來探望你的傷勢『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寒上鈞對她肉體上毫不憐惜的凌虐,讓耿少柔的身子很痛很痛,但無論再痛,也遮蓋不住她心中的震驚。
  
  因為此刻她終於有些明瞭,先前他們之所以那樣無聲無息的離去,竟是因為不能不、不得不可他為什麼要將事情賴在她的身上?她明明什麼也沒做啊!難道是……『是我後娘……』驀地,耿少柔身子一寒,口中喃喃說著。
  
  是了,一定是這樣的這一定是後娘他們在上回的奸計失敗之後想出的惡毒方式,想讓她徹徹底底失去唯一的保護地,讓他們又一次的奪產計謀再無人能阻礙『我真的沒想到你竟惡毒至此,都此時此刻了,還想使用借刀殺人之計。』寒上鈞的聲音變得更加幽冷清寒, 『只可借,這回你失算了!』『呃啊……不……隨著寒上鈞的話聲落下,一根手指,突如其來地刺入了耿少柔毫無滋潤的乾涸花徑中,令她痛得幾乎昏厥,痛得幾乎再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是他們……』儘管如此,她還是斷斷續續地說著, 『不是我……』『你能否認當你確認完我們已確實被押解上路之後,立即成婚之事是假嗎你能否認你成婚之後立即取得大筆妝奩之事是假嗎?』強迫自己將手指更深入地往花徑中又進一寸,寒上鈞的眼底寫滿了心疼與痛楚。
  
  『我……唔……』儘管身下是那樣的疼,但耿少柔卻開始搖頭, 『不是……』『不是你?』望著耿少柔頰邊因他無端的凌虐而滲出的冷汗,寒上鈞、心痛得身子都顫抖了。
  
  只是他的手,卻更加強硬地扯動著那早已被他扯紅的乳尖,另一手則輕刺著她緊窒窄小的花徑。
  
  『我寒上鈞也許寒摻,但是不介意我寒摻的同窗還是有幾個,若不是他們手下人恰好認識李總管,並聽及他在酒後訴說你的陰謀,暗自查探出密告之人,也許今日的我都還被你蒙在鼓裡。
  
  『什麼……』聽著寒上鈞一字一句的控訴,耿少柔徹底地暈眩了。
  
  李總管竟說……是她指使他不斷地去她爹爹的病榻前講述後娘的壞話,最終才說服爹爹將所有財產變現留給她李總管竟說……當初是她不想計謀有變,更急欲取得所有的嫁妝,所以才設計了那一幕戲,並給自己下了藥,想讓被她稱為『心地良善大呆子』的寒上鈞先娶了她,然後再用其它的借口讓他休了她李總管竟說……她真正的情人其實是雲少荼,而在他倆再度相遇之後,為怕老實的寒上鈞將他們之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雲少荼,所以,她才會想了那個辦法,令第一衙這群眼中釘永遠離開,甚至,再無法開口說話……上蒼,這究竟是什麼詭計,竟如此顛倒黑白,不僅將她算計到其中,還算計了那麼一群善良可愛的人,令他們遭此不白之冤,甚至可能永陷圉圄上蒼啊……『無話可說了是嗎?』望著耿少柔再無法故作淡漠、變得慘白的小臉,寒上鈞的心雖那般疼,但他還是用力地扣住她的小臉低吼著。
  
  不是這樣的……耿少柔在心中不斷地喊著,只是這一句話怎麼都說不出口,因為在寒上鈞那從不曾顯現過的滔天巨怒之下,在他直接定了她的罪名之後,她如何還辯白得了『你對我做任何事,我都不在乎,可你為何要牽連那些無辜的人?為何要連恨謙、如栩、昕煬都拖入這淌渾水裡?他們一直視你如親姊啊聽著寒上鈞發顫的嗓音,耿少柔的心如針刺般疼痛,而這不是為了她自己,只為瞭解他的苦與痛。
  
  是的,她可以明白他今日之所以如此憤怒,全因他心底太苦,特別是在眼睜睜地看著那群他深深愛著、如今卻四散受苦的家人受他波及之時……可他為什麼不明白,她其實也是啊,她也如同他一般,深深地愛著大家,否則,當初她何苦要那樣傻的去找尋他們,最後落得這樣身、心俱傷的下場她其實……也想跟大家生死與共、禍福相依,只是他們,不願接受她,特別是一直拒絕她的他『你可能想像小希如今一個人孤零零的模樣她只有十二歲啊……她當然可以想像,只是他為什麼不將小希放至她身旁?她就真的那麼不值得信賴嗎為什麼在他的心中,她總跟個外人一樣為什麼他就不能像相信大家那般的相信她為什麼他就不能像愛著大家一般的……愛著她……『你可知……當最後一個『為什麼』浮上腦際時,耿少柔再聽不清寒上鈞的話了,因為一顆清淚,突然緩緩地由她的眼角滲出,而她的心,劇烈地抽痛了起來因為此時此刻,她終於徹底明白,明白自己長久以來心痛的是什麼、絕望的又是什麼了原來她竟……想要他愛她原來她當初之所以不顧一切地追上前去,為的不僅僅是那群家人,更為了他……這名不知從何時起佔據了她的心,讓她打從心底真的想成為他的長隨,想與他長伴永隨的男子……原來,她愛上了他難怪,在西山之時,她那般的信任他;難怪,在京師時,她毫不猶豫地投向他的懷抱;難怪,回第一縣時,她會如此心傷;難怪,他離去時,她會發了狂似地追上前去、質問著他……『你的戲,該演完了,而我,已看膩了你這虛偽的矯柔造作。』耳旁,傳來的是寒上鈞依然冷冽的聲音,而這回,耿少柔聽清了,只是在聽清之際,,碎成片片,因為她明白,他永遠不會愛上她,永遠不會……寒上鈞對她乳尖與花徑的肆虐依然,但耿少柔卻不再作聲,僅是輕咬著下唇,放任他將一腔怒氣全發洩在自己身上。
  
  因為她知道他一定很痛苦,痛苦因為收了她這個長隨,而讓他摯愛的家人們受到傷害……因為她知道他一定很懊悔,懊悔當初與她一同回到京師,並在兩難之下依然救了她……『早知如此,當初我在京師時就不該因為憐惜你而……果然,他懊悔了,但至少他終於讓她明白,他也曾憐惜過她,而她,曾得過他的憐惜……寒上鈞的話?讓耿少柔的淚水又一次順著臉龐滑下,但這回的淚流,是為了感謝他曾經的憐惜……火盆燃燒的聲音僻啪作晌,屋內的溫暖空氣靜靜地流動著,寒上鈞的手在她身上來回移動著,耿少柔全聆聽、全感受到了,因為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自私、自己的任性與無理……『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望著柔順地任他『凌虐』的耿少柔,著實分辨不出她臉上的神情代表著有所體悟,還是更深沉的絕望,寒上鈞心底一緊。
  
  『我……呃啊……聽到了……』輕輕扭動著身子,耿少柔開始想避開寒上鈞的撫弄,只是乳尖在他又一回的擰轉之下,依然緩緩地緊繃、挺立了, 『求你別……我已成婚了……其實耿少柔明白,此刻的他是在發洩、懲罰她的『背叛』,所以就算他真的欺侮了她,她不會怪他,水遠不會。
  
  可是她,卻不能讓他這樣做。
  
  因為她早知道他並不想要她,而她,也不想讓酒醉時的他,因一時的怒火攻心,而做出讓他清名毀於一日一、並且讓他自己更加悔恨的事來『你……成婚又如何?』聽到耿少柔的話後,寒上鈞一口悶氣直上心頭。
  
  因為她竟到此時都不想為自己辯解,並且還提及那個『男人可氣歸氣,望著她一身雪白地枕在烏黑長髮之上,望著她的前胸因他的撫弄而綻放出那樣美一麗眩目的嫣紅,寒上鈞的眼眸依然深邃了……『更何況你成不成婚與我何干?』手,不知不覺地放輕了,指尖,不知不黨地像羽毛般拂過她渾圓雙乳的最尖端,寒上鈞的聲音那般飄忽。
  
  『呃啊……不……』不想發出這般羞人的聲音,但耿少柔卻管不住自己,而任一聲輕喃逸出紅唇。
  
  因為當感覺到寒上鈞的手勁放輕之時,她的腦中不自覺地浮現出過往他曾經的溫柔,因此,她心中一顫,一股又酥又麻的感覺便再忍不住地隨著他對自己乳尖的挑逗,緩緩地在她的身前蔓延開來。
  
  並且,她的身下,在被他修長指尖侵犯之時,竟緩緩地湧出了一股熟悉的熱流……但在那聲呢喃之後,她卻連忙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的聲音有機會傳出,也不讓寒上鈞的形蹤有被人發現的機會畢竟此刻的他有可能早已被通緝,若被人發現他在此處,那……『叫啊,為什麼不繼續叫?』當聽到那聲極輕微但卻清晰的呢喃,感覺到自己手指觸及一片溫熱時,寒上鈞的身子一』iang,怕是怕被人看到你這麼放浪形骸的模樣嗎口中雖不回應,但耿少柔卻盡全力將身子縮成一團,以抵擋她心中那股不該存在的留戀。
  
  可是她的雙手早已被縛,身子又虛弱,怎抵得過寒上鈞的有力進逼因此當他用力盈握住她全裸的酥胸,又用膝蓋頂開她的雙腿,讓她身下的秘密花園整個敞開在空氣之中時,耿少柔再忍不住地輕泣了。
  
  『你……別這樣……求你……不要……她不斷地扭動著身軀,輕之又輕地低泣著。
  
  『我說過我不會再受騙了,』望著耿少柔柔弱又痛苦,可卻撩人至極的模樣,寒上鈞突然精準地指住了她身下早已濕潤腫大的花珠,輕輕地揉弄起來, 『你這毒辣的女子……』『唔……』當身下的珍珠再度被攫獲,並且那樣邪肆的挑逗之時,耿少柔的身子徹底酥軟了。
  
  但她依然緊咬著下唇,在他愈來愈用力的搓揉之下,意識漸漸迷離……一股熟悉的壓力,悄悄地在她的下腹蘊積,而她的身子,也彷彿被火蛇燒灼過般的灼熱,花徑中的蜜汁,更是愈來愈不受控制地汨汨流下腿際。
  
  『不……不要……』感覺著那股濕意不斷地沿著腿際緩緩流下,感覺著花徑中那股細碎的疼痛不斷地襲擊她的意志,耿少柔無助地擺腰低喃。
  
  『真不想要,怎會是如此的反應?』用力分開耿少柔的雙腿,寒上鈞的話聲變得那般瘠痙。
  
  因為他望見了,望見她嬌美的身子已全然為他綻放,望見她身下露珠點點、微微抖顫的粉嫩花瓣,以及那流淌著蜜液的嫣紅花口……『我有夫君……我有夫君啊……』因身子被擺放得如此羞人而心傷的耿少柔,已不知該如何才能令寒上鈞不再欺負她,因此只能不斷地喃喃低語。
  
  一聽到那句『夫君』,寒上鈞的眼眸徹底黯沉了。
  
  他一咬牙,用手將耿少柔身下的花瓣撐至最開,然後在她倒吸一口氣時,毫不遲疑地伸出舌尖,用力一掃『唔……老爺……不……』一直強忍著心中悸動的耿少柔,在寒上鈞競用這樣的動作來『報復』她時,再忍不住地輕啼出聲, 『呀啊……不啊……』上蒼……他從不曾這樣啊今日的他為何如此邪肆,竟用他的舌去碰觸她最私密、最羞人的地方他當真恨她至此嗎……『不啊……老爺……』當那柔軟的舌尖一回回地掃過花瓣縫隙,耿少柔再忍不住瘋狂地扭著身軀。
  
  她的身軀無助地戰慄著,只因被他挑起的那股能一能一烈火,怎麼也無法克制地由她下身竄起,直至四肢百骸感受著舌尖上花瓣的瘋狂顫動,聽著耿少柔明明難耐卻不斷克制的嚶嚀,寒上鈞眼一瞇,一張口『唔呃……』當身下的花珠被他含進口中時,那驚天的刺激令耿少柔的意識整個崩解了。
  
  她頰上的汗一顆顆的流下,身子也不住地戰慄著,雖然如此,她依然用最後一絲意志力,強迫著自己不讓任何一聲嬌啼由口中發出。
  
  只是,耿少柔愈沉默,寒上鈞的舌就愈狂浪,他不僅在她的花瓣處來回掃弄,不僅不停地吸吮著她花口處不斷湧出的蜜汁,最後竟還朝著她的花徑之中一刺而入『不……老爺……』當寒上鈞柔軟的舌尖整個沒入她的花徑中時,耿少柔的眼哞徹底失去焦距了。
  
  但是寒上鈞根本不理會她,只顧更加深入地將舌尖刺進她緊窄濕熱的花徑裡,不斷地來迴旋轉、輕舔、吸吮……明明感覺著耿少柔花徑中的緊縮頻率已愈來愈高,明明感覺著她的身子己快受不住他的狂肆了,可聽著她那怎麼也不肯逸出紅唇的嚶嚀與嬌啼,寒上鈞閉上了眼。
  
  『叫啊,為什麼不叫?』顫抖著手釋放自己早已緊繃的火熱堅挺,寒上鈞的聲音那般低啞,『真那麼怕被人看到自己放浪形骸的模樣嗎『我……是怕你被人發現……』當感覺到抵在花徑前的灼熱一寸寸往內推擠時,耿少柔的淚再忍不住地決堤了, 『我不要……你……再因我……而……她的話語是那樣的殘缺不全,但寒上鈞卻懂了,他的心一下子全熱了,連眼眸也熱了。
  
  她原來是這樣的心思啊,她終於,有這樣的心思了啊……由此刻起,寒上鈞再不說話了。
  
  但他放開了耿少柔的雙手,並讓自己在她全身上下的撫觸變得如同羽毛一般輕盈……他,一手輕輕拈弄她身下早已敏感腫大的花珠,一手輕輕揉著她脹痛的雙乳,在感覺到花徑的緊縮頻率再度升高,感覺到她已瀕臨高潮的臨界點時,用力一挺腰,瘋狂地衝刺了起來『啊啊……』當處子花徑徹底被貫穿後,一股驚天的痛意與一股巨大無比的快感同時升起,耿少柔終於啼呼出聲了因為他竟真的要了她,並且,是在他不再凌虐她,轉而溫柔待她之時……儘管在他破了她的身子之時,她彷彿當場被撕碎一般,可那隨之而來的,卻是夾雜著劇痛與至大歡愉的感受『啊啊……老爺……』這股高潮,來得又痛又猛又巨大,巨大到耿少柔幾乎無法承受,但卻一輩子刻骨銘心……因為他的動作,由此刻起,變得那樣的溫柔,溫柔得就像他們未曾決裂前的他,令她竟有種錯覺,有種她真的被他捧在手心上的錯覺……只是她明白,這終究是她自己的癡想,縱使這夜她被他一次次地用各種方式愛憐著,被他不斷地帶往男女歡愛的無盡山巔,可她真的明占口應該被他捧在手心中的女子,不是她……

第九章

寒上鈞離去了。
  
  耿少柔明白,他這一離去,也許再不會、也再不能歸來這片他最愛的土地,而這,全是因為她。
  
  但此時此刻的她反倒清醒了,清醒的明白她該做些什麼,清醒的明白若她再自怨自艾下去,不僅無法洗脫自己的罪名,更救不了那些因她陷入囹圄的家人們。
  
  所以,她將她那位無緣夫君最後留給她、讓她下半輩子可以衣食不虞匱乏的安家費,全數用在了那些因縣令不在,深怕收不到帳款而暫時停工的城市建設上。
  
  所以,她散盡千金地組織了一個縣民守衛隊,盡全力地在第一衙的成員們回來之前,為他們守護住他們最愛的家,不讓這個美麗的霧城因『大人』不在家而成為危城。
  
  所以,她請雲少荼在京師密切注意案情的發展,並在得知真正的密告者確實如同她所料之時,頂著依然怕見光的雙眼,拖著尚未完全行動自如的雙腿,拄著杖,一戶戶地到城裡各個仕紳之家拜訪,然後,在今天,讓他們終於同意聚在一起,聽聽她想對他們說些什麼。
  
  『各位老爺,寒老爺是被冤枉的。』站在那群眼中充滿著好奇、狐疑、不解、看熱鬧,以及各式各樣不同來意的男男女女前,耿少柔的聲音有些顫抖。
  
  但她努力著,努力讓自己站得更直,努力讓從未在這麼多人面前展露女子身份且開口說話的自己,表現得自信而昂然。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果然,人群中有人這麼問。
  
  『這是天下第一衙的賬本,』示意聾公啞婆將衙中她整理了幾天幾夜的帳本一一攤開,耿少柔的聲音那樣堅定, 『我不期望你們相信我,我只希望你們能相信自己的判斷。
  
  『賬冊可以做假。
  
  果然,人群中有人這麼說。
  
  『是的,賬冊可以做假,但你們親眼看到的、親身感受到的,假不了。』深吸了一口氣,耿少柔開始將寒上鈞來到天下第一縣的第一天起,到他離去之時,為這裡所做的一切、所設想的一切、所安排的一切、所期望的一切,一五一十的敘述完全,沒有一絲遺漏,也沒有一絲誇大。
  
  因為她毋需為他的所做所為塗脂抹粉,因為她相信,只要是身為天下第一縣的縣民,一定早就明白,寒上鈞是如何深愛著這片土地,又是如何地希望每個身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都能安居樂業,對未來充滿希望……『若是如此,為何有人要陷害寒老爺?又是誰陷害寒老爺的果然,人群中有人如此揚聲。
  
  『因為……』早明白會有這一時、這一刻,耿少柔輕輕閉上眼,半晌後,勇敢地睜開雙眸,『我。 』是的,全是因為她,所以無論往後的她會如何的難堪、無論往後的她會如何的被人鄙視、無論往後的她是否又將重回在京師時被人指指點點的境地,耿少柔已決定不再隱瞞所以,在眾人的好奇與訝異目光之中,她毫無保留地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然後在一片靜默之中,雙手交握,不發一語地等待著屬於她的『判決l。
  
  『耿姑娘。
  
  許久許久之後,終於,一名由京師退休至第一縣養老的老宰相緩緩開了口。
  
  『是的,王老爺。』心跳,是那樣的急速,心底,是那樣的志下心,但耿少柔還是抬起頭,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
  
  因為她明白,也許這一次沒有人會相信她,但兩次、三次、四次……只要她還活著,只要她還能開口,只要她第一衙的家人們一天沒有回來,她就會一直地請托下去,一直的、一直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也只不過是老爺的債主不是嗎王老爺的問題很直接、很尖銳,但耿少柔不會逃避,因為答案早在她心間。
  
  『因為我喜歡天下第一縣,』她的眼眸慢慢地朦朧了,嗓音慢慢地啞了, 『因為我喜歡這群來自天南地北,卻願將這兒當成自己的家,並努力讓這兒充滿希望、讓這兒成為每個人心目中夢想家園的家人們……』是的,就是這麼簡單。
  
  是的,就因為她愛著這片土地,愛著這片土地上的人,愛著她的家人們,愛著……寒上鈞。
  
  『是嗎?』聽完了耿少柔的話,原本一臉嚴肅的老宰相慈藹地笑了, 『其實我也很喜歡天下第一縣,更喜歡那個老愛到我家贈飯吃還順帶打包的寒老爺,跟他那群寒酸透頂的家人們……拿過來在老宰相的一聲令下,原本站在他身後的家丁們突然走至耿少柔面前,將手中的一大卷白綢緩緩展開。
  
  『這……』望著白綢上密密麻麻的簽名,耿少柔的目光徹底模糊了。
  
  『丫頭,其實我們一直等著你,等著你來帶領我們,一起為我們共同喜愛的人而戰。』凝望著耿少柔的小臉,老宰相笑得那般滿足, 『這些,雖算不上是什麼有利的證明,但卻可以讓主事者明白我們天下第一縣的寒老爺並不是好欺負的!』『老王,有你這樣辦事的嗎?跟以前一樣淨會搶功!』待老宰相的話說完後,另一名退休將軍瞪了他一眼,立即臉上堆滿笑容,擠至耿少柔身旁, 『丫頭,這是我們這幾個老骨頭的,雖然我們如今已不在朝中,可門生還是有幾個的!』『謝謝各位老爺們……』望著由多位老爺懷中掏出的親筆信,望著他們眼中的理解與鼓勵,耿少柔的淚一滴滴地落在手心中, 『我一定會將它們送到京城的……』原來,所有的人都喜愛寒上鈞,也相信寒上鈞……原來,第一縣的人,都跟第一衙的人一樣,表面看似不愛管他人之事,可內心全是古道熱腸,並且同樣熱愛著這片土地……『耿姑娘,你有準備布嗎?我們也要簽名『是啊,寒老爺也到我家贈過飯、打過包,光憑著這點,我也要簽『你那算什麼啊,寒老爺還跟我家借過雞蛋跟茅廁咧……就在縣民們鬧成一團之時,老宰相又開了口,『丫頭。
  
  『是的,王老爺。』聽到這聲呼喚後,耿少柔艱難地向老宰相挪步而去,但老宰相卻早一步上前扶住了她。
  
  『你這身子可禁不起這樣的長途跋涉,要是被寒老爺知道了,我怕他以後都不上我家來贈飯了!』就見老宰相既慈藹又嚴肅地說著, 『所以若你還信任老頭子,就讓老頭子去行了……『那是,要讓小寒知道我們競讓長隨姑娘搭這苦活還了得,讓老王去,要不讓老李去也行,反正他們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傻傻地望著不知何時圍至自己身旁的一群『老骨頭』,聽著他們口中似乎意有所指的話語,耿少柔一時競不知該如何回答,而就在這時,突然有一人急急地衝進人群中大叫著……『不好啦、不好啦!』『發生什麼事了……』一聽到『不好了』三個字,耿少柔的臉色立刻慘白,聲音整個顫抖。
  
  『長隨姑娘,京師派來的那個殺千刀的代縣令竟然半途逃走了!』『殺千刀的……代縣令?』聽到來人的話後,耿少柔愣了愣, 『逃走?』『是啊,那個王八羔子走到半途時,發現這裡根本沒有油水可撈,竟然就跑了!』『跑就跑了,有什麼了不起?』冷哼一聲,老宰相指指耿少柔, 『我們真正的代縣令在這兒呢『啊?』老宰相這回的話,讓耿少柔更傻了。
  
  什麼?代縣令?她『對啊,我們怎麼早沒想到啊?長隨姑娘可是老爺的長隨,比誰都明白咱們縣裡的大小事『那可不是,在寒老爺回來之前,第一縣就先交給長隨姑娘了,萬一真有什麼事處理不過來的,隨便喊一聲就是了!』『沒錯,我們天下第一縣這回可長臉了,因為我敢保證,全天下絕找不出像耿姑娘這般美,又這般得人心的地下女縣令……』完全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耿少柔也沒有機會搞清楚,因為自那日後,她幾乎日日都忙得不可開交。
  
  白天的時候,她必須坐鎮在天下第一衙裡,幫助那群以往明明沒有那麼多事,可不知為什麼最近事那麼多的縣民們。
  
  而夜裡,耿少柔則不斷地練習著走路,因為她相信只要自己多努力,終有一天,一定可以不再需要枴杖就能行走自如。
  
  這樣的日子,很累,但卻很充實,儘管很多時候,她的心會因想起寒上鈞那夜冷峻的聲音而微微抽痛,但只要想起那些不斷回傳的好消息,她便會告訴自己一沒事的,只要他與衙裡的弟兄們能平安無虞,她撐得過去的時問,就在這種充實且滿懷期盼的心情下快速地流逝。一日,當耿少柔在學堂教導孩子們習字時:西山李獵戶突然像發狂似地衝進課堂嚷嚷著……『長隨姑娘,好消息、好消息啊『發生什麼事了?』心一緊,耿少柔連忙迎上前去, 『你慢慢說望著耿少柔捉住自己大掌的小手,李獵戶的臉微微地紅了紅, 『寒老爺回來了!』『他……』李獵戶的話,讓耿少柔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回來了『是啊,剛才東山王老六說看到寒老爺騎馬進縣境了,按那匹老馬的速度估算,約莫再過七日就能回到天下第一衙了,而其它人大概會晚個幾天是嗎?回來了,再過七天他就回來了,而她的家人,也快回來了……一想及寒上鈞即將歸家,一想及所有的人都已平安,耿少柔幾乎要喜極而泣了,只是半晌後,她心底的狂喜卻被一抹疑雲緩緩遮蔽。
  
  他沒事了、回來了,都快回到第一衙了,可為什麼先前一點消息都沒有雖然由雲少荼的來信之中,她知曉後娘他們的陰謀因她這方呈上的證據,以及其它有力人士的擔保而被徹底擊潰,但卻沒有一個人告訴她,他們早已無罪釋放,並且已踏上歸途……為什麼是否他們還是不諒解她……『長隨姑娘,這些天裡你趕緊打扮打扮,好迎接寒老爺啊就在耿少柔腦中一片混亂之時,旁邊突然有人開始起哄。
  
  只是這話,卻令耿少柔的心更是一痛。
  
  打扮?打扮什麼現在的她早已是別人的妻了,還有什麼立場為他打扮……先前由於日日煩忙,忙得她幾乎忘了,幾乎想不起這件事,可如今,她卻再不能不想了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住在衙中,如同以往般地住在寒上鈞的屋旁,可如今他就要回來了,而她,再不可如此。
  
  畢竟,她已為人妻,而在發生那麼多事後,她也再不可能繼續當他的長隨了……心底,有點淡淡的痛,但耿少柔還是微笑地將習字的孩子們送走,然後回到第一衙,將整個衙裡以及所有人的房間,徹徹底底打掃了一遍。
  
  站在內衙的中心處,環視著那簡單但卻乾淨清爽的一切,耿少柔輕輕地笑了,然後在心底告訴自己,這一次的離去,她不哭。
  
  而她,會永遠記得這裡,記得這裡帶給她的所有歡笑與幸福,帶著滿滿的回憶,與他們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之下,繼續做著……家人……三天後,耿少柔走出她生活了兩年多的天下第一衙,朝著縣城邊陲行去。
  
  第四天清晨,耿少柔在一陣微微的馬蹄聲中驚醒。
  
  望著窗外微亮的天色,她微微梳洗過後,便將昨夜整裡好的行李放至門旁,然後拄著枴杖將門打開,讓清新的空氣漫入屋中。
  
  但就在她將門打開之際,卻發現門外的石頭上坐著一個人『老爺……』望著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耿少柔瞪大了雙眼, 『您……您怎麼……會在這裡……是啊,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還有三日才會抵達嗎『我不該回來嗎?』緩緩的側過身來,寒上鈞的聲音那般低沉。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那異樣的語氣與話聲,令耿少柔心中原有的驚喜,霎時化為失落與無措, 『老爺……歡迎您回來……』『嗯。
  
  寒上鈞那簡短又不知代表什麼意思的響應,真的讓耿少柔倉皇了,她只能傻傻地站在他的身後,凝望著他整個瘦了一圈的俊顏。
  
  為什麼那麼不會照顧自己呢……為什麼不好好休息呢……『為什麼沒有住在衙裡?』半晌後,寒上鈞終於抬起了眼,但卻依然沒有望向耿少柔,而是任視線直接投射向她的枴杖,以及她身後的行李置放處。
  
  『我……』手,微微地顫了顫,但耿少柔還是輕輕露出一個微笑, 『不再適合住在衙裡了……『不再適合住在衙裡……』寒上鈞面無表情地喃喃重複她的話。
  
  『衙裡的事……我已交代給前戶部侍郎張老爺了,您回去後只要詢問張老爺便可……』這樣意外的相逢,這樣生疏的氛圍,著實令耿少柔手足無措,因此她只能吶吶地說出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嗯。』
  
  『縣民的問題……我全記在冊上了,放在您的桌案上……『嗯。』『那個……東城的縣民活動中心已完工,再過幾日即可開放……『嗯。』
  
  寒上鈞那一聲又一聲完全沒有內容的『嗯』,讓耿少柔無法再說下去了,她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那張根本沒有望向她的臉龐。
  
  現今的他,應該已知道她沒有密告,可卻還在生氣,那他是生哪一種氣是氣她害得他們身心受創、氣她自做主張的大規模營救行動,抑或是氣她至今仍以他的長隨自居,並公然在天下第一縣裡代行其事,還是氣她竟完全沒有抗拒、沒有阻止地任他要了她……但無論是什麼,都不重要了,因為現在的她,只想仔細地凝望著他。
  
  畢竟那張臉龐,曾經盈滿了多少的溫柔,而她,一生一世……都不會忘卻的……畢竟那張臉龐,曾伴著她多少的日與夜,可她,今日之後,也許再沒有機會像此刻這般凝望了……時間,彷彿凍結住了,耿少柔不知自己究竟這樣注視著寒上鈞多久,直到遠處響起一陣馬嘶聲,她才終於收回視線,將心門悄悄地合上。
  
  因為遠處的馬嘶聲,來自於接她的馬車,她,真的到了該離去的時刻……『那我……就不打擾您了……』靜默了半晌後,耿少柔啞聲說道,然後輕輕一轉身, 『再會,老爺……心底,是那般的不捨,但耿少柔還是勇敢地向前走去,畢竟,她還有她的事要做,而他,也有他的……只是她的步子才剛邁到房門口,卻突然聽得身後響起一聲悶哼愣了愣,她緩緩回頭……就見寒上鈞一手扶在石上,一手扶在腿上,而臉上,青白相加,嘴角,滲出一道血絲『老爺!』望著眼前的情景,耿少柔整個眼哞都瞠大了,她踉踉蹌蹌地撲向寒上鈞,雙唇顫抖地輕拍著他的臉, 『老爺『你走吧……不用管我了……』寒上鈞口中雖喃喃說著,身子卻緩緩地往後倒去。
  
  『來人啊!』努力地用自己瘦弱的身子架住寒上鈞,耿少柔開始向遠方呼救,只是無論她如何努力,她的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來, 『快來人啊……』遠方的馬車,依然在那裡靜靜地等待著,似乎根本沒有聽到耿少柔的呼喊聲,而她的身子,儘管根本架不住寒上鈞的高大身形,甚至因此被壓得蹲在地、壓得她的腿再度劇烈疼痛,可她絕不離開。
  
  終於,在淚眼朦朧之際,耿少柔望見兩道身影倏地奔至。
  
  就見前來救援的啞婆利落地將耿少柔拉開,安置在一旁,而聾公則很快地點住寒上鈞身上的幾處穴道,然後端坐在他身後,將兩掌貼於他的後背……完全不敢作聲,事實上,耿少柔也幾乎發不出聲音了,她只能顫抖著雙手,望著寒上鈞的臉龐那般蒼白,望著他身上的衣衫不知為何緩緩破散、四處飛揚,望著一個小小的舊錦囊隨著破落的衣衫緩緩落至地面……沒有任何遲疑地,耿少柔一拐一拐地走向前去,彎下腰想拾起那個舊錦囊,因為她明白,對寒上鈞這樣的人來說,會將一個東西如此貼身存放,顯而易見,這東西對他一定很重要所以,她一定要為他將這東西好好的保存……顫抖著雙手,耿少柔將錦囊拾起,但望著手中之物,她的腦子卻驀地空白了因為雖只望見內容物一角,但對耿少柔來說,那東西就算化成了灰她也不會錯認,因為……這就是她當初交由雲少荼轉交給她無緣夫婿的……玉蝶墜

第十章

耿少柔再度回到了天下第一衙,而目的,是為了照料寒上鈞,以及在他清醒之前,替他迎接他們即將歸來的家人們。
  
  耿少柔不是傻子,她當然明白這個玉蝶墜出現在寒上鈞身上的可能原由,只是這回她決定不問為什麼……因為,她要等他自己來告訴她。
  
  就算這段時間需要很久很久,但她會耐心的等下去。
  
  在尚未知曉玉蝶墜的秘密之前,她之所以決定先行離去,只因那時的她還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一特別是在已擁有人妻身份卻與他發生肌膚之親,並且依然深愛他的情況下。
  
  所以她希望能在他回來之前,回去京師一趟,一方面答謝幫助過她的人,另一方面好好的思考一番,然後,在整理完自己的心情時,將爹娘的骨灰一併帶回天下第一縣,真真正正對她所有的家人表達歉意與謝意……但在眼睜睜地望著他嘔血之後,那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她腦中唯一希望的,就是他可以睜開那雙以往滿是笑意、瞇得如同彎月,可此時卻緊緊合閉的眼眸。
  
  只是都已四天了,她整整照看了他四天四夜,他卻依然沉睡。
  
  大夫們都說,他是因多日來心力交瘁,再加上長途跋涉沒有停歇,所以才會一時氣血攻心,而由於聾公啞婆處理得當,因此多休息幾日便無大礙。
  
  可若只是如此,他為何還不醒來上蒼啊……就算他醒了之後依然是冷漠,就算他醒了之後依然是疏離,就算他醒了之後什麼也不說,她也不要他這樣一直沉睡下去,不要…『大伙就要回來了呢,要是讓他們看到你這樣,一定會比我更難過的。』望著那張蒼白的臉,耿少柔心痛又心傷地輕撫他的頰,一回又一回,『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快醒來,好嗎……』是啊,在第一衙所有人的心中,寒上鈞就如同他們的父、他們的兄,若讓他們看到現在的他,心中不知會有多難受。
  
  就在耿少柔喃喃自語之時,突然,一隻大掌輕拍她的肩頭, 『丫頭……小傢伙們……回來囉……是嗎?小傢伙們總算回來了,她等了他們好久了……輕輕地點了點頭,待聾公離去後,耿少柔含著笑將唇俯至寒上鈞耳畔, 『老爺,小傢伙們回來了……您聽到了嗎……我這就去接他們了……』清清的月光下,一輛馬車緩緩停在天下第一衙前。
  
  首先下來的是勞恨謙,其次是陰如栩及封昕煬,而當他們才剛站穩腳步,想抬頭望向許久不見的『天下第一衙』牌匾時,映入他們眼簾的卻是那一抹由衙內狂奔而出的白色小小身影輕霧之下,那個身影有些朦朧、有些模糊,但所有人都望見了她臉上的狂喜及眼中的淚……『你們回來了……可回來了……』左手摟著陰如栩的項項,右手環著封昕煬的頸項,耿少柔的頭埋在勞恨謙胸前, 『對不起……是我…讓你們受苦……受累了……對不起……起霧了,揚風了,耿少柔臉上的熱淚,與其它三人的,一起滴落在天下第一縣的土地上。
  
  『少柔姊……』『少柔姊你別胡說……明明是……』『少柔姊,你把我們的房間整理好沒?若清理乾淨了,我們就饒了你的胡言亂語,否則罪加一等!
  
  『早就整理好了,』聽著這群弟弟們毫無芥蒂、個個沙啞哽咽的嗓音,耿少柔的手摟得更緊了, 『我日日整理,就為了等你們早日……回家來……』『我們回來了,少柔姊,並且答應你,往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永遠不會再留下你一人離開……』家,完整了。
  
  這夜之後,天下第一衙再度恢復它往日的『榮光』,各式債主們絡繹不絕,並且,依然順帶地留下了一堆『補給』 。
  
  而在當初同樣被『拋棄』的程小希自遠房親戚家回到第一衙的那日,寒上鈞也終於睜開了他的雙眸。
  
  只是同樣由那日起,耿少柔幾乎再見不到他的面,因為他日日忙於『公務』,不到深夜絕不回衙。
  
  但她不介意,因為她明白他的難處,而在他釐清思緒、願意面對她之前,她會等待他。
  
  『我們第一縣什麼時候有那麼多公務啊?更何況怎麼回事了,為什麼少柔姊姊你不住衙裡了?』這天,程小希在用纏功將耿少柔留下來用飯時死命拉住她的衣袖問道, 『而老爺又為什麼見著少柔姊一句話都不說扭頭就走……』『毛丫頭,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吃你的菜去!』一掌將程小希的嘴巴遮住,封昕煬連忙打圓場, 『少柔姊,你別……『沒事的,』溫柔地笑了笑,耿少柔放下手中的筷子, 『因為我惹老爺生氣了,所以老爺不理睬我是天經地義的事啊。』『你?惹老爺生氣聽到耿少柔的話後,四周霎時靜默成一片。
  
  望著所有的人全目瞪口呆地望著她,耿少柔一時半刻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竟能讓他們錯愕成這等模樣。
  
  更何況她哪裡說錯了?寒上鈞是在生她的氣沒錯啊,雖然她不知他究竟氣得是哪件事,可他一定是在生氣,否則向來對任何人都瞇眼微笑的他,為何獨獨對她那般淡漠『我說……』許久許久之後,陰如栩突然清了清嗓子, 『想看老爺真正生氣的模樣不『想、想、我想看!』聽到陰如栩的話,程小希竟然很認真地點起頭來。
  
  『老實說……我也還真想看看……』封昕煬跟勞恨謙也喃喃自語。
  
  『那還不過來?』就見陰如栩對眾人招了招手,唯獨將耿少柔晾在一旁,竊竊私語了半天。
  
  所以耿少柔只能傻傻地望著眾人在陰如栩說話時眼眸愈瞪愈大、嘴巴愈張愈開,然後口中不斷地喃喃自語著……『陰師爺,你會遭天譴的……一定會……站在天下第一衙門前,寒上鈞有種回錯家門的錯覺。
  
  因為平常破落到令人髮指及落淚的天下第一衙門口,此刻竟張燈結綵,而勞恨謙還在大夥兒的指揮下登高爬上,不斷將別人遞給他的紅燈籠掛上屋簷儘管由大紅燈籠上所印的字,寒上鈞知道這些燈籠一樣是借來的,可那一個又一個的『囍字,卻依然刺痛了他的雙眸及他的心『這怎麼回事?,』走至那幫忙得不可開交、甚至都沒注意到他已回衙的傢伙身後,寒上鈞冷不防地開口。
  
  『那個……你問陰師爺!』被寒上鈞這冷聲詢問嚇得幾乎由高處跌下的勞恨謙二話不說,手一指,直接便出賣了陰如栩,然後趕緊站至封昕煬及程小希的身旁『取暖』。
  
  『陰師爺?』緩緩將視線投向陰如栩,寒上鈞的眼眸那般冷寒。
  
  『是的,老爺。』儘管陰如栩的回答就像往常一樣,但他的聲音卻難得的有些虛弱, 『今日是少柔姊的大婚之日?所以我與弟兄們應少柔姊及縣民的要求佈置了這些……『大婚之日?』聽到這四個字,寒上鈞的聲音更加冷冽,而臉龐更是徹底僵硬, 『對象是誰?』『一個大家公認的好人選。』偷偷吞了口口水,陰如栩勉強讓自己的神情一如尋常, 『我想老爺你比誰都明白,少柔姊天性純良,一直覺得對不住我們,所以才會選擇一人獨居,而我們一來不忍心見她孤零零的無人陪伴,二來為了表示我們與她之間毫無芥蒂,所以經過我們千挑萬選並向少柔姊詳細說明後,她二話不說便點了頭。 』『她點頭了?』聽到這兒,寒上鈞再忍不住地怒吼出聲,兩側的太陽穴青筋隱隱浮現。
  
  『是的,由於少柔姊對我們來說如同親姊,因此大伙便決定在第一衙送她出閣……『煬哥哥、勞哥哥,我覺得……有點冷呢……』在陰如栩故作平靜的解說之際,望著寒上鈞平靜但卻駭人至極的神情,躲在封昕煬與勞恨謙身後的程小希顫抖著聲音說道。
  
  『小希妹妹,不只是你,我也這麼覺得……』而這是封昕煬與勞恨謙的回答。
  
  夜風中,第一衙門前只剩下寒上鈞的濃重喘息聲,許久許久之後,他的話聲才又再度響起『她在哪裡?』只不過這回他的問題沒有人回答,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在望見了他此刻的神情之後,還有勇氣開口說話……『她、在、哪、裡?』一個字一個字的重複著自己先前的話,而這一回,寒上鈞的眼光凌厲的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哇……少柔姊在她以前的房間裡啦……老爺……』終於,程小希再忍不住地哇一聲哭了起來, 『你不要那麼凶啦……老爺……我再也不敢了啦……都是你啦……陰師爺……都是你啦……』『我只說一次,你們全給我聽清楚了!』背過身去,寒上鈞的聲音那樣冷絕, 『今日,若有人敢踏入我天下第一衙一步,休怪我寒上鈞冷面無情!』踩著落葉,寒上鈞一步步地向內院走去,然後望著掛在耿少柔房門前的大紅燈籠,心一緊,再忍不住地用力推開房門屋內,只有一個人,一個靜靜坐在床上,穿著紅嫁衣、蓋著紅蓋頭,一身窈窕清麗的耿少柔。
  
  望著那個絕美的倩影,寒上鈞的心幾乎碎了。
  
  該死的,她竟同意、竟同意了她可知這些日子以來,他就像行屍走肉一般,明明心中那般想她,可一見著她,一想及曾經對她的傷害與污蔑,他便什麼也說不出,只能勉強自己別眼而過明白自己這樣的言行舉止是極為無禮且不當的,可他卻沒有辦法因為若不如此,他怕自己會克制不住地衝上前去,然後,讓她在驚嚇之餘,又一次徹底逃離他……他知道,她之所以留下,只因捨不下那群她摯愛的弟妹們,而非曾經那般粗暴地傷害過她的他永遠忘不了那一日,當她在小屋前毅然決然的轉身離去時,他的心絕望得幾乎死去,胸中那口積壓多時的悶血,才會再也無法隱忍地噴灑而出……她可知,為了能早一日見到她,他像瘋了似地日夜趕路,一刻沒有停歇,可他最後見到的,卻是一間空蕩蕩的屋子,以及她那決絕離去的身影他知道她想過她自己的生活,更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要她留下,可為什麼最終,她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不用等了。』瞪視著那抹刺眼、刺心的紅,寒上鈞再忍不住地咬牙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今晚絕不會有人進這屋子來迎娶你的寒上鈞的聲音是那樣的冷峻、那樣的直接,但坐在床上的人卻置若罔聞,彷彿屋內依舊只有她一人。
  
  『我說了,不用等了,今晚絕不會有人進這屋子來迎娶你的!』走至耿少柔身前,寒上鈞又重複一次自己的話,而這回的聲音,冷得讓人打從心裡發寒。
  
  『不是有嗎?』這回,耿少柔開口了,聲音輕顫, 『你……不就在這裡嗎『嗯?』寒上鈞愣了愣,一時半刻之間,竟不知如何響應。
  
  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他不就在這裡嗎『你若真不想娶我,真那麼討厭我……』一把拉掉紅蓋頭,耿少柔緩緩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寒上鈞,在他面前站定後,顫抖地將手伸入他的內衫之中,取出他緊貼在胸口的玉蝶墜, 『就休了我啊!』『你……我……』見到自己深埋許久的秘密整個暴露開來,寒上鈞的身子徹底僵硬了。
  
  『你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肯告訴我實情?如果真的無法愛我,請別再讓你自己為難,好嗎望著寒上鈞蒼白的臉,耿少柔的嗓音那般心疼,一後悔了你可以告訴我,想休了我你可以告訴我,無論你有什麼樣的決定,你都可以告訴我……可為何,你什麼都不說,要這樣苦著自己?你究竟是因為責任感作祟,抑或是發現我愛著你,所以才會如此為難腦子,一片空白了,因為寒上鈞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他只能傻傻的、像個木頭人般站在原地,聽著由耿少柔口中吐出的那些完全與他心意相左的話語,以及那一句『我愛著你』…『若真的無法愛我,』望著一語不發的寒上鈞,耿少柔緩緩轉身,雙眼有些朦朧, 『我……會明白的……是的,她會明白的,因為她想說的話全說出口了,現在只等他的回答。
  
  會答應這樣的安排,會說出這些深埋於、心底許久的話,只因耿少柔由陰如栩等人的口中,知道他其實不是氣著她;只因由雲少荼的信中,她知道他那時的所有作為,全是為了救她……既然並非氣著她,又非討厭她,那麼,這陣子他之所以如此為難自己的原因,她只能等著他自己來告訴她。
  
  『你知道嗎?』終於,就在耿少柔站得雙腿幾乎僵直之時,寒上鈞的聲音輕輕地由她的頭上響起,而嗓音,那般沙啞……『我曾去你家求了十次親,自你十七歲後開始……』『嗯?』愣了愣,耿少柔緩緩轉過身、抬起頭,望著寒上鈞眼底的點點無奈與一界愁。
  
  『可我窮,』說到這裡,寒上鈞苦笑了起來,神情那般苦澀, 『你家裡的人看不上我……什麼。
  
  『是我後娘……』不用問,耿少柔就明白為可她不明白的是,他為何要去她家求親,並且一求就是十次『每聽說你許了人家一回,我的心就碎了一回……』視線望向窗外,寒上鈞喃喃說著,而眼底的痛苦再無法隱瞞, 『可知道再沒人上門提親,而你,連大門都無法自由邁出之時,我的心,卻只更疼……聽著寒上鈞那滄桑的語氣,耿少柔的心也痛了。
  
  她從不明瞭這背後的一切,可他為什麼不說、為什麼從不對她說『你……』輕輕走近寒上鈞,耿少柔握住他那顫抖不已的手。
  
  『你娘自你還沒出娘胎時,便指著她的肚子告訴過我,說裡頭住的若是妹妹,便是我未來的媳婦,讓我一定要好好疼你。
  
  只是寒上鈞接下來的回答,卻令耿少柔的身子又輕輕地搖晃了起來。
  
  哦,原來,他與她是……指腹……為婚……哦,原來,他之所以一直上門求親,甚至最終娶了她,只是為了實現對她娘親的承諾……『我娘在時,我們每年都去你家,而我娘死後,我依然年年去拜會……『那只是……只是……』輕咬住下唇,因為只有這樣,耿少柔才能不讓自己的失望及心痛由口中流洩而出。
  
  『不是只是,』但寒上鈞卻搖了搖頭,然後反握住耿少柔本要放開的手, 『我之所以去,全是為了去看你,而我確實一直都在看著你,看著你由活潑的丫頭變成可愛的少女,再由可愛的少女變成一個溫婉的女子……你知道嗎?你替你娘回給我的信,我至今全珍藏著,而所有關於你的消息,我全聆聽著,所以我知道你的聰穎、你的可人、你的溫柔,以及你所有的苦……』『你……』望著被寒上鈞緊握住不放的手,聽著自己從不知道的他的心情,耿少柔的淚,緩緩地由眼角滑落。
  
  原來,他早知道她,原來,他心裡的人便是她,可他為什麼就是不說、就是不說呢……『在我離開京師之前,我又一次上門求親,而那次,你後娘不在,你爹爹接待了我,並與我有了一番長談。』寒上鈞輕歎了一口氣, 『他告訴我他明白你的苦,也明白你後娘與弟妹們的貪得無厭,所以,他要我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讓你可以離開京師,讓你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所以,你讓我到這裡來當你的長隨……當一切慢慢的明朗化之後,耿少柔將頭輕輕靠在寒上鈞懷中, 『可你為何從不主動開口告訴我……『因為你爹說,若我在你的心中尚沒有我之時便強娶了你,那麼他的財產一毛也不留給你,而且無論花多大的代價,他都會想辦法讓你離開我。
  
  『你……』緊握住寒上鈞顫抖的大掌。耿少柔的心整個抽痛了, 『竟真的相信了他……她的心痛,全是為他那令人心疼的傻,為他超乎常人的老實,更為那想出如此自私、如此過分的條件,但在心底卻希望讓她得到屬於她的全然幸福的爹爹……

『我不敢不信,因為我真的怕,縱使……我早就明白,你並不像我喜歡你那般的喜歡我,甚至不認識我……』輕撫著耿少柔的髮絲,寒上鈞喃喃說著, 『所以雖然心裡有些難受,雖然心裡有些苦澀,可我卻依然希望有一天,上蒼能聽到我的祈求,讓你慢慢的、真正的愛上我……

『你真的好傻……好傻……』舉起小手,耿少柔輕撫寒上鈞的臉頰, 『傻得竟在誤會我小舅舅的身份時,一語不發的便將我丟給他,還為了讓什麼都不明白的我產生求生意志,那樣口不對心的傷害自己……』

『因為那時的我,真的很痛苦,痛苦自己竟那般久了……』別過臉,寒上鈞的聲音那般苦澀,『依然無法讓你愛上我……』

『不是不愛,只是不敢說……』將寒上鈞的臉輕輕轉正,耿少柔一個字一個字的輕輕說著,『不敢說,其實自己早已不知不覺地對你傾心……是啊,對這樣一名傻得執著,傻得竟會遵循那不平等條約,傻得讓人心疼但卻頂天立地的溫柔男子,她怎可能不愛?又怎可以不愛呢這夜,屋內的低語聲一直持續著,並且也許會持續一整夜,甚至一生一世只是與此同時,寒光月下、輕霧之中,天下第一衙外的街口,也傳來一陣低語聲……『喂,陰師爺,你讓我們傻坐在這路口乾嘛?』『收禮金。
  
  『收啥禮金啊『我通知了縣裡的所有大戶,說老爺今日娶親,邀請大家來觀禮。
  
  『可老爺不說了,不許任何人進衙裡?』『有人規定婚禮不能在馬路上辦,流水席不能在馬路上開嗎?』『流水席?除了我們之外有誰會來啊?就算真的來了人,萬一開銷……『缺席者秋後賦稅加四成。 』『啊?』『可是我們還不知道老爺秋後還在不在這裡…………』『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陰險,太陰險了,陰師爺,你這招真的是太太太陰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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