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天都不思議-8詭媚夫人的戲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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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媚夫人的戏班》(天都不思议 完结篇)作者:苏打

出版日期:2011年1月25日

【内容简介】
老天,他好好的领主不当,为何会流浪到天都
还以这么戏剧化的方式,重新出现在她的身旁?
现在的她,不再是当年与他夫妻相称的天真少女
而是人们口中与达官显要们多有暧昧的诡媚夫人
难怪再次相逢后,他非但没追问当初她为何不告而别
却理所当然的屡屡要她用身子为他「解乏」……
她不懂,他怎会变得如此厌世,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钻
甚至投身至太子门下,公然的与她为敌
唉,要不是她无知地放任他在自己的蓝墙之中来去自如
她用尽全力掩藏住的「秘密」,也不会在他眼前曝光
她努力了这么久,就是希望让她那群「戏班」早日完戏
可千万千万别毁在他的手中啊……

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

民国100年,西元2011年。

各位亲爱的兄弟姐妹们,由于无法一一面对面亲自诉说,因此在这开春第一本书的正文开始前,就让苏打借序祝大家整年万事如意,事事顺心,心想事成。

而自然,以正常人的标准来说,每逢新年都该不免俗地应景一下,谈谈所谓的新计划及新希望。但苏打长这么大来,从没做过什么新计划,因为不知道由何时开始,苏打不经意地发现这人生啊!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所以这么多年来,压根就没做过什么有实质意义的开春计划,因此这部分就按惯例跳过不谈,直接谈谈新希望——

一、希望我所居住、热爱的美丽蓝色星球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万物和谐发展,生命圆融共存。
二、希望我所有的家人朋友身体安康,心情愉悦。

三、希望我勤奋努力,再多写几个好看的故事,然后在民国100年前夕完成五十本书这个阶段性任务后,继续向下一个新的五十本迈进。(而当然,若能在愈写愈顺手之际,顺带不小心发现直接的稿费调涨了,那就更好不过了)

四、希望我喜爱的漫画作者及喜爱影集的后续进展能加快些,别真让我等到白发苍苍还看不到结局。

五、希望中大乐透。“嗯……其实年年都希望啦!只是希望暂未达成,所以继续努力希望)
新年快乐。

楔子

东洲大陆之西,有个懒懒散散的“勒瑯国”,懒懒散散的勒瑯国内,有座耸立于“飞来山”上的“天都”石城;天都城下入城必经官道的西西南角,有条弯弯曲曲的“八方古桥”,弯弯曲曲的八方桥东,有家小小的破旧茶坊。

这家茶坊很小很小,但茶坊外的广场却很大很大。

夜风有些微寒,可那南来北往的八方过客,与那东奔西游的异国行旅却不分你我的席地而坐,在昏暗的月色下,目光热切注视着那间小小的破旧茶坊。

因为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由一名老者的口中,聆听那如今名扬五湖四海、四方臣服,创造出勒瑯国百年盛世清明,却曾经充满着血与泪的勒瑯国首都——“天都”城,那最最不可思议的古老传奇——

“天都”天都不思议,铁血宰相书房去,悬题立解策立定。

“天都”天都不思议,孤寒御医药单亮,阎罗令止鬼差离。

“天都”天都不思议,傲娇王爷管家怒,官闱噤声百姓寒。

“天都”天都不思议,慓悍船王令旗升,四海纵横八方惧。

“天都”天都不思议,冷面战神盔甲挂,敌闻丧胆我闻狂。

“天都”天都不思议,诡媚夫人戏班唱,盛世清明日日欢……

第一章

三月的天都,风中,带有一股淡淡花香。

百花齐放的天都山城,此刻正在大肆庆祝“春花节”,街道上四处盈满了人潮,无论男女老幼都笑逐颜开,更有人手中拿着大把大把的鲜花,朝着根本不相识的人手中塞去。

但此刻,城外东坡一处破落三合院的一间小小书房中,却挤了五名男子,二坐三立。

这五人衣着、神态各异,唯一相同的,是沉默。

而这股异样的沉默,让这间略显拥挤的狭小书房的气氛更显诡谲。

“真是笨拙得可以啊……”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书房中终于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发话者,是一名靠坐在墙上、年纪最轻、衣着最随意、坐姿最率性的胡渣男。

他年约二十四、五岁,身上披着一件陈旧的黑绿色长衫,长衫内的白棉赏领口略略有些破损,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地将双手交叉在修口内,修长的双腿,不羁地摆放在一旁的座椅上。

他的眼眸没有直视任何人,而是仰望着屋上梁柱,说话之时,唇旁还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淡戏谑,那其实俊朗并充满男子气息的脸庞上满布的胡渣,让他真个人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颓废气息。

一当他的话声响起,书房内其余四名老态龙钟的老者便猛地望向他,而其中一名穿着黑色披风、年约三十五、六岁的尔雅男子,脸色则更是沉重。

“放肆!你、你、你怎么可以对我家二爷说这种……”半响后,一名站在尔雅男子身后的老者忍不住地压低嗓音怒斥着。

“笨拙得让人觉得这世间还是充满着一些意外的惊喜与乐趣,不那么教人觉得乏味难耐。”胡渣男懒洋洋地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后,百无聊赖地将双手由袖口抽出,端起摆在桌上的茶碗,俐落且熟练地用一只手掀开杯盖。

“东先生。”静默了许久之后,那位被尊称为二爷的男子终于缓缓开口。

“别,我可当不起这位‘二爷’您口里的‘先生’二字”轻吹着茶碗上飘动着的轻烟,凝视着其中混浊的琥珀色茶汁,胡渣男不疾不徐地说道:“东门樾。”

“东公子,就你看来,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顺着东门樾的话,二爷的神情严肃。

“没有。”东门樾轻啜了一口茶,双眸抬也没抬,依然凝视着碗中茶汁,“因为由一群护主心切的老派谋士受人蛊惑,竟同意暗杀老头子,以期自家主子能提早登基的这笨拙得可以的主意那刻起,天都九门提督之位便离太子阵营愈来愈远。”

“你、你怎么……”听及此话,站在二爷——太子——身后的那群老者们脸色微微有些白了。

无怪这些人会如此惊诧,因为他们先前的谈话阴晦、艰涩之至,压根就没提到“太子”与“九门提督”二语,只用了一个世家大族以为比喻,所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东门樾竟会挑明了来说,更没想到这般绝秘之事他竟会知晓,并还敢如此出言不逊!

“请原谅在下实在没那个耐心继续陪你们几位在这儿编那大宅门的故事。”随手将茶碗放回桌上,东门樾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所以这几位爷,若没有别的事,恕在下不送了。”

屋内的空气,在东门樾这句话后,开始变得有些凝结,一股压抑却又一触即发的诡谲气息悄悄弥漫在这间小小的书房中。

“不知东公子对本宫有何提点?”许久许久后,太子终于再度开口。

“没有提点。”东门樾缓缓合上眼眸,将手背在头后,“若太子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又何必多费唇舌。”

“本宫再不愿让我勒瑯国国政继续任李东锦那类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一手把持。”与四周心腹交换了一下颜色,半晌后,太子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咬牙说道,尽管此举就等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但此时此刻,太子已别无选择。

“既然如此,那么现今你们该做的,就是把你们安插在御林军里等着顶替九门提督位置之人给做掉,能多快就多快。”

“东公子的意思是……”听着东门樾那依然懒散不羁,却话中有话的说辞,太子若有所思地望向他,“嫁祸?”

“避祸。”叹了一口气,东门樾有些不耐烦地望向身旁那座破旧屏风,“暗杀老子这么大个事儿,你太子一兵一将都没折损,是想等着让谁替你折损?又想让人替你折损谁?”

“但这样一来,不就让李东锦那老贼……”听到东门樾的话后,太子身旁的一名老臣皱眉道。

“若你们真这么舍不得,那就趁老头子南巡之时,将最近有身世争议的十九皇子芮续风圈至宗人府,拉他一起陪李东锦玩玩呗!”东门樾跷起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地凉凉说道。

“但万一十九爷那事……”

“芮续风的皇子身份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东门樾打了个呵欠,完全无所谓地挥了挥手,“重要的是若过几天,李东锦千挑万选、李代桃僵之人被伤了,而伤人者又直指芮续风,那么好不容易自以为终于可以依靠一个假东西而东山再起的唐党,大概会气急败坏的来请太子你主持公道,你若能顺势将这烂摊子丢回李党手中,不就得了?”

东门樾的语气平淡得恍若是在街头与人信口闲聊,但此番惊心动魄的言论却让太子及其心腹全陷入了深思之中。

“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思考了许久许久之后,一名老臣终于在太子的示意下缓缓问道。

“一点好处也没有,不过就是让两边阵营都重新回到起点,再让先前因为被芮续风那小子居中搅和以致差点弄得全盘皆输的你们几位平平气,顺带挖挖李东锦的墙角,让他生个几天闷气,往后对你们有点忌惮罢了。”

当然不只这样,但东门樾实在懒得多说了。

毕竟他们若能听得懂就罢,若还听不懂,那就别费那个劲来跟人玩什么争权夺位的游戏,赶紧回家蒙头睡觉抑或含饴弄孙还来得舒心些。

更何况对如今图具雄心,却气势低靡的太子而言,若能让李东锦开始对他有所忌惮,这局势明摆着可比一方独大好玩、刺激多了。

“来人,把东西拿进来。”又思量了许久后,太子缓缓沉声说道。

“把吃的留下,其余的东西都带走,我这儿够小的了,没地方摆。”东门樾望也没望那些搬入自己室内,与自己破旧书房完全格格不入的珍品,百无聊赖地站起身随意挥了挥手后,便提步向屋外走去,“你们自己坐,我要进城去瞧瞧春花节的热闹了。”

一待东门樾的身影渐渐远去,一名老臣忍不住问道:“太子爷,要按他说的做吗?”

“你们说呢?”太子轻叹了一口气后,抬眼环视着自己的心腹,眼底复杂。

“太子爷,此人太心高气傲、无礼自大,行事又多悖常理,留下他必有后患!”

“就是,况且他知道的也太多了,万一……”

“但他确实能管点用,自他到天都,打出了‘百事可解’的招牌后,他给人出的主意,没有一个不成功的,就连宫中的许多人,在遇到难题之时,也都是他给解决的,并且口风也确实很紧……”

“能管点用又如何?口风紧又如何?谁能保证在管用之前,不给咱们捅娄子?”

“问题是,若再不压压李东锦的气焰,亮出点本事来,反倒继续让其他几位有野心的王爷们看轻,那往后我们的立场不就更艰难了?”

在一阵激烈的言语交锋后,最后所有人一致望向许久未曾开口的太子——

“太子爷……”

“他或许心高气傲、无礼自大,更或许是个见血封喉的双面刃,可若能有他三分才智、傲气与狡狯……”说着、说着,太子忍不住地长叹了一口气,“本宫何需受这样的气,又何需受这么多年的气……”

“太子爷……老臣们知错……”

在太子党群臣跪成一片、哭成一片时,他们口中心高气傲、无礼自大的东门樾早自行走进天都城,一个人懒洋洋地在天都的青石板路上缓步慢行。

四周车水马龙,人声嘈杂,但他却完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犹如游魂似的缓步走着,任所有人、事、物在他身旁游动如风,而他独自疏离于尘世之外。

因为对他而言,世间的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般的虚幻、可笑,就如同他这无趣又乏味的人生。

这样无聊又乏味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完结啊……

正由于不知晓这样的日子究竟将在何时、何方才能完结,所以在那到来前,东门樾也只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来打发打发时间,而说巧不巧的,在他正闲得发慌之际,遇上了太子及李东锦来陪他玩玩这种游戏,让对一切已然麻木的他,日子终于可以不那么枯燥。

不过,或许不只是太子及李东锦……

是的,其实东门樾早隐隐约约感觉得出来,在这场看似两虎相争的宫廷争斗中,还有一个第三方,尽管这第三方的势力潜藏得如此小心翼翼,那样周密诡谲。

而他更可以断定,这个第三方一定不只一人,一定不只一时,并且还极可能是比太子及李东锦布局更久,目标更明确的一方!

总算有点意思了。

因为若能与这群人交上手,他这乏味的日子,或许暂时可以不那么乏味……

唇旁隐隐浮出一缕笑,只不过在东门樾的嘴角浮现出那抹笑的同时,他的身子,却也在一个猛力的冲撞下,整个飞向天际——

因为一辆失控的马车,不知何时在人们的惊叫声中窜入了东门樾漫步的小巷中,而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意识到一切,就被那辆马车硬生生地撞飞——

但其实,就算意识到,他也绝不会躲。

撞飞东门樾的那辆马车,停也没停地疯狂继续向前奔走,而东门樾则在身子整个坠落至地面后,在几声古怪的断裂声中,感受着四肢传来的剧烈疼痛,以及那阵浓浓的血腥味……

原来痛,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感受生命缓缓由体内流逝,是这样的过程。

若再这么待上个一时三刻,应就可以在不违背他这生唯一的承诺下,彻底脱离这无趣至极的人世间了吧……

“那巷里好像有人被刚刚的那辆疯马车撞了,有没有人要去看看的?”

“谁傻谁去!要知道现在那疯马车早不知疯哪儿去了,连个影儿都不见,现在去瞧,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就是,万一被那人给赖上了,硬栽是去瞧他的人害的,到时背了个大大的黑锅后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就不只是麻烦二字了!”

在巷口众人由原来杂碎至最后的无声中,夜幕,缓缓降临了。

东门樾依然靠坐在墙旁,被血遮蒙的双眸直勾勾地瞪视着前方的无尽黑暗,身子动也没动一下,然后在寂静之中,享受着那股生命由体内缓缓流逝的虚幻真实。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一辆马车,缓缓地从巷口那头哒哒地驶了过来,在行经东门樾身旁时,尽管提着的灯笼的马车夫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却没有停车。

突然,就在走离东门樾约莫三十步之遥后,马车,停下了。

停下后的马车,并无人下车,但东门樾却隐隐约约听到了由马车上传来的细碎人声——

“夫人,您不知道,最近天都不知感恩图报的人多了去了,我还听说有种人专门用这样的方式行骗,万一他赖上我们,硬栽是我们撞——”

“阿满姨。”

未待车内那质疑与劝慰的话语完全说完,一个柔柔的女声却轻轻将其打断。

这名女子口中虽只吐出了三个字,但她语气中那股如水般的温柔与坚持却清晰可辨。

“是的,夫人。”

在一个无奈但恭敬的应答声后,一名中年女子下了车来,随同手提灯笼的马车夫一起走至东门樾身前。

“您……您没事吧?”望着东门樾身上那怵目惊心的斑斑血迹,中年女子的嗓音有些微微颤抖,“需不需要为您请大夫过来?”

东门樾一语不发。

看着东门樾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不动也不说话的木然模样,马车夫连忙将手伸向他的鼻前,在确定他还活着之后,急忙跟着说道:“这位爷,您倒是说说话啊!”

“把我撞成这样了,打算怎么表示?”在那下车察看的两人几乎以为东门樾早已睁着眼眸昏死过去之际,东门樾开口,唇旁挂着一抹淡淡讥谑——

是的,讥谑。

因为原本根本不打算说话的东门樾,此时突然很有兴趣知道,当他真正成为他们先前口中那不知感恩图报的栽赃地痞后,这些人心底最原始的反应。

东门樾向来不否认自己具有一种冷眼望世情,并且无聊至极的乖戾个性,更从不相信所谓的人性之善,正因为此,所以他很想看一看,当自己真成为人们口中那“栽赃嫁祸”的无赖之际,他们脸上那层伪善面具剥落时的气急败坏及拂袖而去。

“你、你这人!”果然,一听到东门樾的话后,中年女子愣了愣,又急又气地低喊着,“你怎么可以……”

就在中年女子急着一边跺脚,一边想着该如何应付这种诬言时,她身后突然传来先前那个轻柔的嗓音——

“那人没事吧?”

“夫人,您怎么下来了?唉!您怎么下来了啊!”

一听到这个声音,中年女子立即回身,在望见那名不知何时,在贴身侍女搀扶下走至自己身后的纤纤蒙面紫衣女子时,连忙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护着,不让东门樾有见到她的机会。

“这么晚了,我着实有些不放心。”就见被挡在中年女子身后的蒙面紫衣女子轻轻低声说道。“那人究竟伤得如何?还能走吗?需不需要立即为他请大夫?”

听着安格如丝绸般的柔滑嗓音,不知为何,东门樾的眼眸突然缓缓眯了起来,然后倏地望向那名被中年女子挡住半个身子的纤纤紫衣女子——

他直盯向她的右手,在终于望见那白皙手背上绝不可能错认的一个不规则胎记后,嘴角微微向上一撇。

“夫人,这个人实在是太、太——”

正当中年女子要向紫衣女子诉说东门樾的恶行时,突然,一个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

“好久不见了,夜来,真想不到竟会在天都见到你。别来无恙?”

“你是……”

听着身前突然传来的低沉嗓音,听着那恍如隔世、多年不曾再听闻过的熟悉嗓音,蒙面紫衣女子——湛夜来,手不知为何竟有些微微的抖颤。

“是我,子樾东门,你曾经的夫君。”

说完这句话后,东门樾缓缓合上眼眸,而满是胡渣与鲜血的脸庞上,唇旁有缕似笑非笑。


“他怎么样?”

“夫人,您别担心,他虽伤得不轻,但有我在,绝不会有事的。”

在一阵药香与低语声中甦醒,东门樾缓缓睁开了木然的双眸,然后感觉到全身上下真实存在的剧烈疼痛。

可惜啊!竟然没死成……

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后,东门樾侧转过头,望着床旁一名男子在发现他醒过来后,微微一愣,立即由怀中取出银针,似是欲替他麻醉即将要处理的伤处。

“不必麻烦了。”

望着那名长相俊挺,却看起来有些呆愣的男子,东门樾淡淡说道,然后在望见他眼眸中明显的不解之时,撇嘴一笑,“享受疼痛可是我人生仅存的乐趣了。”

完全不明白东门樾口中所言是真是假,是噫语还是嘲弄,因此特地前来为他疗伤的柳孤泉下意识地将头转向湛夜来的方向。

“就照他的意思吧!”就见自东门樾醒来后,一直静静坐在屋内一角的湛夜来,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脸色尽管有些凝重,紫色面纱下的嗓音虽然和缓,却透出一股不容质疑的坚定。

“好的,夫人。”

在湛夜来的授意下,柳孤泉只得耸耸肩,然后在完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为东门樾治疗伤处。

然而,在治疗的空档,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望着东门樾那张因剧痛而有些扭曲变形,但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诡谲笑意的惨白俊颜。

东门樾的伤势绝对不算轻,但对柳孤泉来说却也不是难题,因此一个时辰后,他便在一阵简短的吩咐与告别声中先行离去。

当柳孤泉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当屋中只剩自己及湛夜来两人时,闻着身上那股奇特的药香味,东门樾的眼眸突然一动,而后,嘴角的笑意更诡谲了。

“竟然连胡子都给我剃了,这什么年头啊……”将眼眸看似无意地轻扫过这间屋内的精致摆设后,东门樾下意识地伸手抚脸,在发现自己的脸上那般平滑时,忍不住低声嘟囔着,嗓音沙哑却又磁性地开口。

循着那低沉话声,湛夜来静静走至东门樾床旁坐下,沉默了许久后,才终于缓缓启齿问道:“云姐好吗?”

是的,云姐,那大他五岁的正妻,在她还是“子樾东门”的第五名妾时,对她最关怀,也最和善的温柔女子。

“对于已死去之人,我实在无法得知她是好抑或是不好。”

东门樾那听似波澜不惊的淡漠回应,却令湛夜来的身子微微一僵,一时间,那曾紧紧锁在她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再压抑不住地一齐涌上心头。

“其他姐姐们呢?”又过了半晌,湛夜来续问,嗓音有些轻哑。

是的,其他姐姐们,除了她之外,他其余的四名侍妾。

“不知。但两年前我在南城遇到了仙儿,好像还不错。”

他,又只剩一个人了,是吗?

“需要通知谁吗?”感觉着自己的面纱被人轻轻掀起,湛夜来沉吟了一会儿后,徐徐问道。

“不必麻烦了。”望了一眼那张与自己记忆中同样绝美,却更添一分女子娇媚且再不柔弱的精致面容,东门樾自嘲似的一笑,然后将眼眸转向自己那布满支架及扎满白布的左腿,“所以在我能自行离去前,看样子我恐怕得在此叨扰一阵。”

“怎么到天都来了?”当面纱缓缓落下后,湛夜来终于再忍不住地问出了自己心中最想问的问题。

是啊!他好好的领主不当,为何竟会一个人流浪到这个离他领地有千里之遥的天都街头上来,然后,还以这样戏剧化的方式,以及完全不同于过去的人格特质,重新出现在她的身旁?

“是啊!怎么就到天都来了?”

但在东门樾那恍若自问又恍若反问的低沉磁性笑声中,湛夜来也沉默了,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任那份古怪又熟悉的默静,再度弥漫整个屋内。

“夫人,徐内大臣已在花厅等候多时了。”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突然,屋外传来一个中年女声打破了屋内所有静谧,而且声音中似乎有些急迫、无奈与委屈。

“就来。”轻应一声后,湛夜来由东门樾的床沿优雅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辰巳之位,十三微步。”

“谢谢。”

就像多年前一般,湛夜来毫不犹豫地朝着东门樾口中所说的方向走去,尽管她的眼前,永远只是一片黑暗。

而对一个盲者来说,东门樾那精确无误,却完全不予以扶持的口头指示,在她二十三年的目盲生涯中,是她所经受过最淡漠,却也最温柔的尊重。

至今依然。

第二章

“真够乏味的……”

当蓝墙东南角内一处遗世独立的院中院——绿苑——传出这样的喃喃声时,在附近走动的蓝墙仆役已开始懂得该如何适当走避,以彻底保护自身以及手中物品的安全。

毕竟这一个多月来,每当绿苑内发出那百无聊赖的叹息声时,就表示东门樾又要开始找乐子来解乏了。

“夫人……”一手牵扶着湛夜来的右臂,迎着月光,远望着院内那棵树叶被弹弓射得几乎秃了头的百年老树,以及陆续传来的玩盘、物品落地声,阿满姨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事的。”湛夜来不疾不徐地和声说道:“任他去吧!”

“夫人,就算他曾是……您也太放任他了!他简直被您宠得都不像话了!”

自然听得出阿满姨话中的不快,但湛夜来依然只是淡淡笑了笑,然后在走至绿苑院前时,轻轻松开阿满姨的手,在身后的无奈与叹息声中,独自步入院内。

“乏味啊……”

当湛夜来凭着记忆步入东门樾屋前,才一刚推开门,脸上的面纱,便倏地被一颗飞来的石子打飞。

“好玩吗?”平静地走至屋内座椅中坐下,湛夜来淡淡问道。

“不怎么好玩。”坐在那辆由幽灵贝勒芮聿樊精心打造的自动木制轮椅上,东门樾懒洋洋地在湛夜来身前滑过来又滑过去。

“那你想玩些什么?”湛夜来又问。

“猜枚。”凝望着湛夜来恬静的小脸,东门樾突然诡异一笑。

“那就猜吧!”湛夜来完全没有任何异议,轻轻点了点头,“但你得先告诉我怎么玩。”

是的,告诉她该怎么玩,因为在次之前,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这个盲者提过“猜枚”二字。

“很简单,我身旁有一堆石子,我随便捉一把,猜单双,猜中者胜。”

“明白了。”明知这样的游戏对目盲者根本就是不利的,但湛夜来依旧同意了东门樾的提议。

毕竟同他玩一玩游戏,打发一下他的无聊,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更何况,她确实也该让蓝墙那些整天提心吊胆、有苦难言的下人们有喘口气的时间,而且用生命守护住蓝墙的秘密。

“那就开始吧!”随手捉起一把小石,东门樾随口一叫,“单。”

“双。”既然东门樾叫的是单,那湛夜来自然只能叫双。

“你输了。”望都没望手中小石一眼,东门樾慵懒说道。

“我输了。”湛夜来完全不以为意地轻轻说道:“继续。”

“等会儿才能继续,因为输的人得脱下身上的一件物品。”

“嗯?”听到东门樾的话后,湛夜来微微一愣,因为方才他并没有提到输的人要做这样的事啊!

“还玩不?”看着湛夜来小脸上如自己所料般的微怔,东门樾缓缓说道,低沉的嗓音中出现了一抹饶有兴味的揶揄。

“玩。”听着那个恍若带有一丝危险气息的嗓音,湛夜来的心跳不知为何漏了一拍,但她还是轻声说道,然后缓缓拆下左边耳坠。

“单。”望着湛夜来的举动,东门樾微微一笑后,又捉起一把小石,依然望也没望一眼便叫道。

“双。”

“你又输了。”

“好。”举起手,这回,湛夜来轻轻摘下右边耳坠。

就这样,在东门樾永远喊“单”,而湛夜来永远喊“双”的情况下,湛夜来身上所有能摘下的物品,已全然摘完了。

“我似乎输光了。”一个时辰后,当连头上发钗全都摘下,以致一头乌黑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肩后的湛夜来淡淡说道:“游戏算结束了吗?”

“还没呢!”望着长发披散而下,白皙小脸在黑发的映衬下显得那般柔弱又楚楚可怜的湛夜来,东门樾笑了笑,然后将轮椅驶至她的身旁,用手捻起一绺发丝放于鼻前轻嗅,“你身上不是还有衣衫吗?”

原来他今日,想玩的是这样的游戏……

心中,恍恍有些明白了,所以,湛夜来的唇角,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不玩也行,那我就到附近逛逛,寻寻是否还有其他乐子。”望着湛夜来唇角的那抹轻颤,东门樾左边嘴角轻轻一撇后,驱动着木轮椅,悠游自得地开始向房门驶去。

“我玩。”

是的,湛夜来要继续玩,因为她必须继续玩,因为今夜,蓝墙内的西角有秘密,而她,绝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洞穿那个秘密……

恍若早知晓湛夜来的答案,东门樾俐落地令木轮椅回转过身,然后,来至她的身前。

“单。”

“双。”

这回,东门樾根本连小石子都不捉便直接喊道,而湛夜来也直接答道,然后,微颤着小手,将外袄脱下,而后,是绣鞋,而后……

月上东山之际,当湛夜来全身上下只剩下薄薄的内衫及长裙之时,东门樾突然手一伸,将窗户挥闭,而后,右手盈握住她的柳腰,左手拉住木轮椅的把手,在他的上半身随着椅背往后躺时,将她放坐至他的腰跨间,令她的裸足,交叉在双边扶手上。

“啊……”被摆放成如此古怪的羞人姿势,当身下的秘密花瓣整个绽放在空气间,怎么都合不拢时,湛夜来忍不住地低呼出声。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断地告诉自己,没事的,至少她还有条长裙……

“做这木轮椅的工匠手艺可真是巧夺天工,仅管我相信他的本意绝非为此。”望着湛夜来绝美小脸上那抹一闪而逝的无措,感觉着她柔软身躯的微微僵硬,东门樾挑了挑眉低笑着,“既然你已几乎没东西输了,那我们就下棋吧!”

“好。”

听到“下棋”二字时,尽管湛夜来心中是那样的波澜起伏,但她依然努力地维持着声音的平静。

因为当初,就是他教会她如何下盲棋的,也只有他,知道她会下盲棋,并且总在与她下棋之时……

“你先。”

望着湛夜来睁着那双虽看不见任何事物,却圆润、美丽,恍若蒙着层灰雾的双眸,望着她纤长的睫毛有些急促地上下扇动,以及颊旁微微飞起的嫣红,东门樾的眼眸,逐渐深邃了。

“炮二平五。”

尽力不去思考自己如今坐在东门樾身上的情境是如何的羞人,以及即将会发生的所有事,湛夜来悄悄深吸一口气后,让心中的棋盘缓缓出现。

“炮八……”凝望着湛夜来小脸上的所有变化,东门樾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点住她小巧诱人的樱唇,然后又忽地往下一移,移至她雪白的颈项,“平五。”

“呃……”当红唇突然被人轻点,当雪颈被人轻触,湛夜来的嗓音不自觉地轻哑了,而被他所碰触到的点,更恍若被火石碰触似的灼热,“马二……进三……”

“马八……”将手指由湛夜来的雪颈隔着衣衫缓缓移至她丰盈饱满的右半浑圆尖端,东门樾嗓音低沉地道:“进七。”

“唔……”感觉着自己的乳尖竟被东门樾如此轻按,并还来回捻转、拉扯之时,湛夜来浑身就如同电流窜过般的忽地一僵,呼吸蓦地一停,“车一……进一……”

他怎么还是这样?还是不好好下棋,还是要在下棋时,总那样故意地逗着她、玩弄着她……

“炮二平四。”听着湛夜来那声极力克制的嘤咛,东门樾有些不满意地将双掌钻入她的内衫里,然后缓之又缓地由她丝滑柔腻的腰际开始向上抚去,最后,一把盈握住她那对诱人且饱满挺翘的浑圆椒乳。

“呃啊……”当衣衫下的双乳如同曾经的过往般被东门樾彻底盈握住,并还不断被他以有节奏的方式来回揉压、推挤之时,湛夜来忍不住地微微仰起头轻啼出声。

“你还没下呢!”望着湛夜来双颊上愈来愈浓艳的红云,听着她口中发出的那如同记忆中般的甜美吟哦,东门樾的眼眸深邃如潭,手中的动作更加放肆了。

“我……呃……车一……平六……”当东门樾像捻棋子般地狂恣拉着自己不知何时缓缓挺立的小小乳尖,并将她胸前的浑圆双乳揉弄得又疼、又胀、又酥、又麻之时,她的嗓音几乎破碎了。

上苍,她的身子为何对他的抚弄依然显得如此敏感,明明都五年了啊!

可她的身子,竟依稀还记得他,竟依稀还依恋着他,否则,如今她的身子不会如此灼热,而她的身下,不会出现那股许久未曾出现过的羞人湿意……

“好棋,士四进五。”

望着湛夜来颊旁泌出的层层薄汗,轻嗅者 她身上的女子幽香,感受着手掌下那如同过去一般的滑腻与柔美,东门樾突然仰起头,然后隔着那层薄衫,用牙与舌去轻轻啃啮着、吐哺着、舔弄着她敏感而紧绷的右半边乳尖,大掌更是不断扯弄着她的左半边红樱桃。

“啊呀……”当椒乳上最敏感之处被东门樾以手、以口如此邪肆对待时,湛夜来全身的气力彷佛瞬间被抽空了。

她的身子无助地战栗着、热烫着,并在战栗与热烫中,感觉着身下那股温热湿意,愈发的羞人了……

但她,尽力地隐忍着、克制着,然后紧咬着下唇,就为了不让任何一声娇吟有机会由她的红唇中流泄而出。

“又轮到你了。”望着明明被自己撩拨得有些情动,以致双颊嫣红、香汗满身的湛夜来紧咬着下唇的模样,东门樾微微一笑后,突然将她的裙摆整个拉至腰际。

“你……你……”感觉身下一凉之时,湛夜来的小脸彻底红透了。

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如今自己的模样,在东门樾的眼前是如何的狼狈!

她身下根本无法合拢,且早被由她花径中泌出的蜜汁浸湿了的花瓣,都再无遮掩地、彻彻底底地全都映入他的眼帘中了。

而事实,的确是这样。

可她不知道的是,当东门樾一望见湛夜来身下那朵如同少女般粉红,却被他逗弄得湿淋淋的诱人花瓣,以及其中那颗轻轻颤动着,彷佛被露珠浸透的花珠之时,眼底闪过的那簇惊人火花。

“我怎么了?”在慵懒却愈发低沉的嗓音中,东门樾原本游动在湛夜来凝脂柔肌上的右掌倏地下移,精准地捻住她绽放花瓣中那颗最晶亮的花珠。

“啊啊……不要……”当身下最敏感的花珠被东门樾一把捻住之时,那股惊天的刺激感,令湛夜来再克制不住地娇啼出声,“不要……”

但当那甜腻又迷人的“不要”二字由湛夜来的口中逸出,东门樾的脸不知为何阴沉了下来,但他依然将手指沾染上她身下的动情蜜液,自在地在那朵最可人的花瓣中梭游……

“你别这样……我下……我下……炮五……退一……”感觉着东门樾对自己身下最私密之处的所有抚弄与挑逗,湛夜来口中不断地呢喃着。

纵使她什么也看不清,但她却感觉得出由他身上传过来的气场,与过去的他是那样的不同!

而最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就算面对着这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男子,她的身与心,终究还是被他那熟悉她身上所有敏感之处的娴熟抚弄给挑动了,轻而易举地给挑动了……

“马二进三。”

凝望着湛夜来那张嫣红、绝美,却不知为何有些忧伤、凄楚的小脸,凝望着她在自己的逗弄下,明明红唇微启,娇喘微微,不自觉地像从前般弓起身子,恍若想更靠近他般,却又努力抗拒着的模样,东门樾的脸色更阴鸷,然后在阴鸷中,缓缓拉下自己的裤子,释放出自己隐忍已久的紧绷火热硕大。

“你怎么……怎么……”当感觉到一个火热的坚挺紧抵在自己的花口处之时,湛夜来的身子忍不住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不知为何,尽管他身上传来的气场是那样的混乱、古怪,但他的巨大火热,却更甚以往!

“有这么值得大惊小怪吗?”望着湛夜来不断地颤抖着的娇弱模样,东门樾突然有些讥讽般地笑了笑,“我没有那么天赋异禀吧?”

“你……”听到身前传来的那阵笑声,湛夜来的心,忽地猛地一揪,而后,彻底明白了为何他身上的气场会如此冷然。

她终于了解,他今日之所以会如此做,并且道出这种“大惊小怪”的言论,全是基于她诡媚夫人的身份而发的!

因为如今在他身前的人,只是诡媚夫人,只是人们口中那阅人无数,与达官贵人们多有暧昧的放浪女子,而不是曾与他夫妻相称的她——湛夜来……

“我是不该……大惊小怪……”感觉着一滴泪,缓缓在自己心中流淌,但湛夜来还是勉强绽开了笑颜,“可亦知道……有些男人……啊啊……”

一语未毕,湛夜来却无法继续言说下去了,因为东门樾竟在她说话之际,一把盈握住她的纤纤柳腰,猛地用力往下一压,任他那如钢铁般的火热硕大,彻底贯穿了她许久未曾与人欢爱过的小小花径。

痛,真的好痛,竟比初夜之时,更加疼痛……

“你……”听着那声痛呼,感觉着湛夜来那虽湿润,却窄小、紧窒得如同处子般的小小花径,东门樾微微一愣,但半晌后,他突然又笑了,“难怪了,难怪有那样多的男子愿意成为你的座上宾。我不得不说,你确实有独到之处。”

“我……”听着身前的东门樾竟用那般百无聊赖的语气诉说着那其实伤人至深的话语,此生,湛夜来第一次庆幸之际看不到任何的事物……

“反正我无所谓。”望着湛夜来小脸上那没来由的凄美与凄楚,东门樾突然别过眼去,“只要能让我解乏,是谁都行!”

原来,只是解乏,原来,是谁都行……

“我也……都行……”

是的,她也都行,毕竟此时此刻,她除了这样说,又能怎么说……

“既然如此,你就自己来,让我好好享受一番。”

自己来,让他享受一番……

也罢,她今日之所以会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他今夜好好地待在屋内,所以,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好……”

颤抖着一双小小的雪白柔荑,湛夜来轻轻将手按在东门樾的右胸及左腰上,然后回想着曾经他教过她的,缓缓地将自己的雪臀往上提,再往下坐,一回又一回。

这方式,这位置……

望着湛夜来木然地在自己身上上下轻坐后再左右一摆的动作,望着她小手按在他身上的位置,再感觉着她花径中渐失的湿意,东门樾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脑中快速地转动着。

半晌后,他彷佛要确认什么似的缓缓举起右手,轻拂、轻捻、轻扯着她的乳尖,左手食指则轻轻移至她架于扶手上雪白腿际的膝盖内侧画着圈。

“呃啊……”当感觉到东门樾请极轻,却极具诱惑性的抚触之时,湛夜来无助的低喃了一声。

而当感觉到自己的裸足被人轻轻举起,并由指尖开始轻吻之时,湛夜来的身子,又一次缓缓地热烫、颤抖了起来,心跳悄悄加速着。

因为过往的他,总是如此做的,就像现在这般……

听着湛夜来那随着自己愈来愈激狂的爱抚而变得愈来愈自然的嘤咛声,以及不自觉仰起头、弓起腰肢左右轻晃的妖娆、恍惚的模样,东门樾的手缓缓移至两人交接之处,然后轻捻住那颗又开始缓缓湿润的花珠,擦揉、挑弄,而其他手指则不住拨动着那朵不断颤动着的花瓣……

“东门……”当屋内的空气缓缓粘稠,当湛夜来再受不住东门樾对自己的所有抚弄之时,这两个轻之又轻的字,悄悄地在屋内响起。

当听到自己的名字由湛夜来的红唇中逸出,望着她迷乱又娇媚诱人的绝美小脸,感觉着她身下原本干涸,但此刻重新不断汩汩泌出的湿热蜜汁几乎将他整个手掌浸湿之际,他轻轻抬高她的腰,然后用力往下一压,他则在同时提腰往上一顶——

“啊啊……东门……”当东门樾身上的古怪气场不再,当他那般主动地将他火热且硕大的坚挺刺入自己的花径,并几乎直达灵魂最深处,而自己竟那般自然而然且再不疼痛的全然包容着他时,湛夜来再按耐不住地声声娇啼着。

“好紧、好热、好湿、好令人销魂哪!夜来……”

听着那夹杂着鼻音与泣音的甜腻娇啼,东门樾缓缓将湛夜来的身子拔高、压下,拔高、压下,然后在感觉到那紧紧包裹住自己火热坚挺的小小丝绒甬道开始微微紧缩之时,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东门……我……啊啊……”

在屋内那暧昧至极又羞人至极的交欢声中,东门樾那邪肆的话语,以及“夜来”二字,令湛夜来的花径突地一紧,然后彻底感觉到那股曾经熟悉的刺激与压迫感,随着他对自己身子的深入占有,由花径中漫开……

“怎么了?小人儿。”

望着湛夜来小脸上自然又迷人的嫣红春意,凝视着她恍惚又迷离的动人神情,感受着她花径中的紧缩频率愈升愈高,但在此时,东门樾却突然放缓了抬压的速度,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那股因她身子剧烈颤抖而引发的炫目诱人乳波,以及她小脸上那股欲得而不得的轻愁。

“东门……”体会着下腹中那股几乎将自己吞噬的悬浮压力,湛夜来什么话也不说,只能颤抖着红唇不住喃喃。

“怎么了?说啊!”一手轻扯着湛夜来的乳尖,东门樾的另一手依然缓慢地轻抬着她的纤纤柳腰。

“东门……令你……爱煞我……”神智已被体内那股痛苦压力折磨得全然剥离了,此时此刻,湛夜来凭着本能忘情喃喃着。

当这句过往由他强迫羞涩的她说出口,且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暧昧爱语终于由她的口中破碎而出,并明显的还是在她的心智彻底恍惚之时,他笑了,然后在笑容中,双手紧握住她的腰,将她的身子拔高,在用力往下压,毫无保留地一回又一回。

“啊啊……东门啊……”当东门樾的硕大坚挺一次次刺穿自己柔嫩的窄小花径,并且不断摩擦过她花径中的一个特殊位置之时,她无助地娇啼着,然后在疯狂的娇啼声中,身子炸开了。

这世间,独由东门樾曾给予过自己的那股惊天极乐感,在那一瞬间,沿着湛夜来的四肢百骸四处流窜,而她,再没有了自己,除了颤抖着红唇疯狂媚啼,并呼唤着他的名外,什么都忘了……

“还要吗?”

听着湛夜来忘情且撩人的甜腻娇啼,感觉着由她花径中 传来的那股疯狂痉挛,感受着自己的分身被她那明明窄小、紧窒,却可以彻底包容着他、纵容着他的绝佳畅快感,他也不再克制了。

他不断拔高她的身子,甚至仰起头轻咬住她几乎被衣衫磨痛的乳尖,甚至衣衫滑落后的赤裸雪颈、肩头,揉弄着她身下敏感得不能再敏感的湿润肿大花珠,然后任她的高潮一回接着一回,不让她又任何间断、清醒的机会……

“东门……啊呀……”

这一夜,湛夜来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抵达了几回高潮,她只觉得在东门樾的彻底主导与占有下,自己再不是自己了,也再不会又感觉了。

可当他最后一次猛地一挺腰,将他的龙阳之夜整个冲刷至她的花径最深处,而她体内再一回爆出那强之又强的快感狂潮,以致她整个人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之时,她才回想起,过往的他,之所以总不经常来至她的小小篷帐中,只因她的身子,从来就受不住他……

第三章

一阵琴声在蓝墙的西南角悠扬响起,而那独坐在池畔月色下的抚琴者,是一身紫衣的湛夜来。

那琴声之清越、空灵,令蓝墙内的仆役们几乎都为之沉醉,只除了湛夜来自己。

她的手虽在抚琴,但她的思绪,却早飘至了九天之外。

时令,已进入初夏,东门樾身上的伤也大抵痊愈,只除了他那依然无法自如行走的左脚。

而他,不仅一点复健之意都没有,仍然日日操纵者那辆木制轮椅代步,然后在蓝墙仆役的无奈与叹息声中,如入无人之境般的为所欲为。

但东门樾率性归率性,依然有些分寸,除了绿苑与外花园东侧的回廊外,他几乎不会出现在任何有外人存在的地方。

为何会在天都出现?又为何会成为一名与过去完全不同,明显具有厌世倾向的浪人?

这些问题,全不会又答案。

因为湛夜来明了,除了他自己,这天下,没有一个人会知晓,毕竟他从来不想让人懂得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自初识他的第一天起,她就明白。

其实,按理说,她也不需去知晓,因为一待他伤势彻底痊愈后,他俩也就再不会有什么交集,纵使他们曾那样亲密过。

但亲密又如何?

现在的她,再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十五岁少女,而是人们口中那个神秘、优雅,却又魔性的“诡媚夫人”,并且更身负守护鬼族未来的这千斤重担。

而由他至今对她当初那不留只字片语便出走的行为完全不闻不问、无动于衷的反应看来,她终究也只不过是他六名妻妾中的其中之一,所以如今才可以那样毫无所谓地开口,让她用身子为他解乏。

可不知为何,明知不该分心,明知早该让过去的留在过去,但每当她的脑中萦绕着他“享受疼痛可是我人生仅存的乐趣”那句恍若厌世又恍若自嘲的话语,又或者每当被他拥在怀中,被他逼出那句只属于他俩之间的爱语之时,她的心,总会存在着那不该存在的悸动。

不能如此,也不该如此的。

他与她,本就是不该再相遇之人,他与她,在五年前的那一夜,就已注定天涯陌路了……

当湛夜来任思绪如同夜雾般四处飘散之时,她的肩上突然被覆上了一件外衣,耳畔传来那阵熟悉、含着讥谑的低沉嗓音——

“看样子这天都城的大官贵客们都不时兴听琴。”

果然,他还是听出她的琴艺生疏了,尽管他绝不会直接说出口。

但自然是生疏了,因为自离开那片沙漠后,她就再不曾抚过一回琴。

不过湛夜来不会多说些什么,因为她与他自第一日重逢后,便早有默契地再不曾提起与过往相关的所有曾经……

缓缓停下手中的抚琴动作,湛夜来静静等待着东门樾表明来意,但怪的是,他却什么话也没有说,更没有离去,只是用手胡乱拨动着琴弦。

一刻钟后,湛夜来发现琴声停了,而她的身子竟被人一把抱起,并被放坐于一棵大树下,然后,她感觉到东门樾的头,竟那样自然地枕至她的腿上,而他的身子则平躺在草地间。

时光,在这一刻,彷佛倒流了,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那曾经的沙漠绿洲中,那永恒的一弯新月下,那总用这种姿势坐在树下的他与她……

“别再送那什么劳什子的药给我了,我受够了。”

当夜风吹起之时,东门樾那听似抱怨,却那般磁性、醇厚,自第一回听闻后,就让人心神微颤的低沉嗓音再度传入湛夜来耳中。

“好。”专心聆听着花瓣掉落在池面上的细碎声响,湛夜来轻轻答道。

“把下人全撤了,我不是那些娇贵得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的达官贵人。”

“好。”听着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湛夜来依然轻轻答道。

但在感觉到自己颊旁掉落的发丝被人用手指轻卷,听着自己因他此举而微微不平静的心跳声,她的嗓音已有些梦幻似的轻哑。

因为他,竟还保有这个习惯,而她,竟也还记得他的这个习惯,并且,心,依然像过去一般为之悸动……

“起雾了。”凝视着湛夜来五官精致且绝美至极的小脸,东门樾用卷了她发丝的食指轻画着她的颊。

“是。”湛夜来的呼吸,悄悄地凌乱了。

“那胖呼呼的大圆月都给雾遮住了。”东门樾将手指移至了湛夜来的红唇处。

“今儿个是初四,不会有大胖圆月。”当红唇被人以手指来回轻抚磨蹭之时,湛夜来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烫着。

“日子过得很清楚嘛!”东门樾呵呵笑了笑,“还记得上回没下完的那盘棋?”

“记得。”湛夜来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们继续下。”微微倾起身,东门樾用唇瓣轻刷着湛夜来那水润饱满的精巧红唇,“炮五平六。”

“马二……进三。”当那个温热的唇瓣轻扫自己的红唇时,湛夜来的话声又出现了只会在东门樾身前出现的短暂停顿。

“车一退一。”望着湛夜来依然沉静,却轻轻嫣红着的小脸,东门樾故意伸出舌尖轻点着她的丁香舌,“为什么喜欢天都?又潮、又闹、又冷、又乱。”

“兵五进一。”感觉着在东门樾的逗弄下,自己的脸颊愈来愈热烫,但湛夜来依然努力稳定着心神,“我喜欢天都的乱中有序。”

“马八进七。”望着那张愈来愈不淡定的小脸,东门樾的嗓音更加低沉了,“这么乌烟瘴气的地方叫乱中有序?”

“炮二平四。”听着身前那迷人的低沉嗓音,湛夜来的身子微微轻颤着,“是的,乱中有序。因为天都城一直以来都默默承受且包容着一切,只为在未来的某一天,能让来至这里的所有人,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处。”

“车二平三,将军。”听着湛夜来话语中对天都毫不保留的挚爱与眷恋,东门樾轻啄着她的红唇,一回又一回,“只除了我。”

“什么?”东门樾那化在风中的模糊嗓音,令湛夜来微微愣了愣。

“专心些,你快输了。”在湛夜来的唇上落下一个轻之又轻的吻后,东门樾再度将头枕回她的腿上,“算了,今夜到我房里继续下。”

“好。”

心,因东门樾的话而怦怦跳动着,尽管明知会发生什么,但湛夜来没有拒绝。

因为这样的夜,这样的风,这样的气氛,她有多久不曾体会过了?

一切的一切,真的彷佛都回到了过去,而她,不再是人们口中神秘、魔性的诡媚夫人,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湛夜来……

“夫人,十九爷来了。”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当听到院外的这声呼唤后,湛夜来的身子微微一震,但她却没有起身,依然任着东门樾的头枕在她的腿上,放任着他。

“请十九爷进来吧!”湛夜来口中轻轻说道,然后感觉到自己说话之际,一个柔软的唇瓣似乎若有似无地再度轻扫过她的红唇。

“请十九爷……进去?”听到湛夜来的回答后,院外的阿满姨似乎有些微微惊诧。

“是。”湛夜来平静答道。

毕竟她早明白,她与东门樾曾经的夫妻关系,在第一日于天都那道暗巷中曝光之时,如芮续风般那群耳聪目明的兄弟们,焉有不知晓的道理。

“夫人,爷来看您来了,高兴不?”

远远地向园中走来,芮续风是人为到声先到。

“十九爷。”

当芮续风那声高傲、慵懒又亲昵的嗓音传至耳中时,湛夜来轻轻一笑,而这一抹柔美至极的轻笑,分毫不差地映入了一直仰望着她的东门樾双眸中。

“呿!这个厚脸皮兼白吃食的家伙怎么还在?”才走进花园,芮续风便见那令他有些诧异,却又饶富兴味的景象,目光倏地一转,他睨向东门樾那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没好气地轻啐了一声。

“敢情你们天都城的马车撞了人都不用负责的?”东门樾望着远方夜空,戏谑说道。

“可爷记得,爷一个月前就通知过你,说爷已好好打赏了当初真正撞你的家伙了不是?”

“有这事?”东门樾伸了个懒腰后,终于坐起身来,却依然望也没望芮续风一眼,“瞧瞧我这脑子给撞的,是整个不管用了啊……”

“爷才惋惜当初撞你的那家伙,车子竟软得跟个豆腐包似的。”

“别难过,因为在下与你同样深感惋惜。”

“不知十九爷今日来……”听着这两个大男人竟像孩子般的唇枪舌剑,相互讥讽,湛夜来抿嘴笑了笑后轻声问道。

“喔!夫人不提,爷差点都给这厚脸皮的家伙气得忘了正事。”瞟了东门樾一眼,芮续风华丽丽地坐至大石上轻喝一声,“外头的,把东西给爷搬进来。”

就见在芮续风一声令下,两个大箱子陆续被抬入花园中。

“为了这几箱三天前走私进天都的破烂古董,爷给宫中珍宝房里那群吵成一团的老八股烦得不行,所以只得扰了您的歇息,前来请夫人为爷将这些有争议的破烂定个真伪,赶紧的给他们个痛快,省得再来烦爷。”指着那两个箱子,芮续风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但望向湛夜来的目光却是温柔。

“想不到堂堂大内珍宝房及一个副九门提督竟连货色真伪都分不出,这天都城果真是没什么人才。”

“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子,到了爷的地盘上也不知道打听打听,才会搞不清谁是我天都城最好的鉴赏人才,说出这种蠢话。”

芮续风这话倒是不假,因为湛夜来之所以能在天都城的达官贵人中拥有那样高的人气,有一部分正出自她对珍惜宝物的绝佳鉴定功力上。

而尽管目不能视,但湛夜来却却是拥有一份人人赞叹,只需用手轻触,便可感受到物品所散发出的气场,并从而判断其真伪、优劣及年代的特殊能力。

“有画作吗?”待东门樾与芮续风终于斗完嘴后,湛夜来才又启齿轻轻问道。

“有画师。”

将湛夜来扶坐至池畔石椅上后,芮续风命人将珍宝由箱中取出,一项一项交由她来鉴定,而东门樾则百无聊赖地坐回自己的木制轮椅上准备离去,但在此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对话声——

“赝品。”

“抱歉,或许夫人累了,因为这是真真正正出自张松张大师笔下的真品。”听到湛夜来的话后,那原本站在一旁半天都没作声的老人突然开了口。

“赝品。”听着老人语气中的不以为然,湛夜来小脸上依然淡笑坚持着。

“这怎么可能是赝品?老朽就算再老眼昏花,也不可能会错看这幅画!”

“你废什么话啊,夫人说是赝品那就是赝品。”望也不望那画作一眼,芮续风不耐烦地说道:“扔一旁去!”

“十九爷!”望着那副被当成废品般丢至一旁的画作,再想及自己几十年的鉴识功力竟被人如此羞辱,老人气急败坏地抢上前抱住画,“一个连上头画什么都看不到的……”

“你是哪门子画师?”就在这是,原本准备离去,而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的东门樾突然凉凉开口了,“眼力真不是普通的差劲。”

“阁下是?”听着东门樾语气中的讥讽,老人忍不住怒火中烧地怒视着他。

“师承?”完全不回答老人的问题,东门樾只是斜睨了他一眼。

“自是张老太爷门下。”老人朝天拱了拱手,然后在将画轴打开后故意大声说道:“所以此幅画虽无落款,但绝对是出自我师祖之手!”

“可笑至极。”听完老人的话后,东门樾冷哼一声,然后手指忽地一弹。

“你做什么!”看着那幅珍贵至极的巨幅山水画轴竟被东门樾以手中弹出的小石弹出一口缺口,老人难以置信地哀号着,“这画可是、可是价值千金哪!”

“千金?”听到老人的话后,东门樾眼神轻蔑地撇了撇嘴角,“那敢情我是你师祖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老人蓦地一愣。

“我画的。”东门樾懒洋洋地操纵着木制轮椅一转身。

“什么?”听到东门樾的话后,老人的眼眸缓缓瞪大,“不可能!绝不可能!”

“把你的狗眼睁大点仔细瞧瞧,画作右下角密林间是否有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这……”

虽怎么也不相信,但老人还是忍不住照着东门樾的话,抢过油灯努力地在画中寻找着,然后在真正找到那个不该出现的人之时,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

“我劝你还是早日戳瞎了你的狗眼,日后或许还能有点出息。”

轮椅声,与东门樾的话声,一起远去了。

“这家伙也没我想象的那么浑嘛……”望着东门樾的背影,芮续风喃喃自语着,然后在发现原来一直不受干扰的在鉴别真伪的那双纤纤小手,不知为何,突然整个停了下来,“夫人?”

“抱歉,赝品。”被芮续风的唤声惊醒后,湛夜来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是吗?虽是赝品,但看起来倒也玲珑别致,那爷就当借花献佛,做主送给夫人了。”微微一笑后,芮续风一转身,又坐回大石上。

芮续风向来不是傻子,所以他自然看得出湛夜来为何会分神,更看得出她对手中那棋盘与棋子的眷恋。

是的,湛夜来确实眷恋,眷恋那刻工,眷恋那每个转弯处的细腻刀法。

因为曾经,为了让她学会识字,东门樾亲自刻了许多的木头文字来让她抚摸,让她牢记,尽管他们都明白在外人的眼中,她其实根本不需要。

而这棋子那刀法,她一模便知,那是属于他,属于过去子樾东门曾经的温柔……


“又来啦……”

“我的妈,真是用鬼哭神嚎这四个字都无法形容这戏班的万分之一惨烈!”

“忍忍吧!也就一夜,过了今夜,再想听也得等到明年啦!”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每年都是这破戏班?这天都好的戏班明明多得很,为什么偏偏年年都是这破戏班雀屏中选!”

“也许就是因为唱得差,所以夫人才会忍不住想接济接济他们吧……”

说的真是对极了!

此刻,百无聊赖操控着木轮椅的东门樾心中确实相当同意如今这群路人们的评价。

正因为此,所以他才会忍不住地来到他向来绝不会出现的地方——蓝墙忠心花园。

毕竟如此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戏班,竟由上半夜开始便在蓝墙内鬼哭神嚎得令人头痛欲裂,并且至今没有休止的迹象,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坐在那辆代步轮椅上,东门樾在蓝墙仆役诧异的眼光中,大大方方地进入了花园中,然后在戏台真真正正映入眼帘,在那唱腔清清楚楚窜入耳际之时,眉毛忍不住揶揄地向上一扬。

这到底哪里请来的戏班啊?戏唱得何止只是烂而已哪!

这群戏子,到底有什么自信,又有什么脸到这里来骗钱啊?

望着戏台上那明明一个个脸上浓墨重彩,装扮得有模有样,台布、走位、身势有板有眼,但口中唱腔却惨绝人寰的戏子们,东门樾愈发觉得有趣了。

东门樾的不请自来,来得有些无声无息,但不到一会儿他便发现,自己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样无声无息,因为只一瞬,他便发现戏台上演员们的目光全若有似无地瞟向了他,然后,再恍若无事般地继续演出。

但此时此刻,他却暂时没空理会,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台下那群观众身上。

有意思啊!

天都九门副提督芮续风,天都第一歌舞妓曲风荷,天都御医苑首席女侍官月噙香,勒瑯国战神的爱妻染族公主染临霜,以及几位他或许一时不识,却个个气质超凡脱俗的男女……

这样一个人神公愤的破戏班竟然能让这些贵客听得彻底未眠,外加如痴如醉、笑容满溢的?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再度将注意力转回台上,东门樾仔细观察着那群依然卖力演出的戏子们,半晌后,他的唇角缓缓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好!”

当最后一声锣鼓点终于敲下后,第一个叫好声,竟是来自于东门樾。

“你也懂得叫好?”

望着东门樾驾着那辆轮椅缓缓靠近湛夜来落座之处,坐在湛夜来左手边的芮续风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

“略懂。”将轮椅停在湛夜来身旁,东门樾的眼眸依然望着台上,放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不断上下弹动着,嘴角的笑意更诡谲了。

“哪里好了?给爷说来听听。”

“能把这么群人聚在一起唱戏,还能让太子跟李东锦两方鸡飞狗跳,没点本事可做不到。”说话之中,东门樾的眼眸却没有看向芮续风,而是缓缓望向身旁的湛夜来。

东门樾这句天外飞来的话语,以及望向湛夜来之时眼中的奇异光芒,让所有人全愣住了,然后目光像利箭似的一齐倏地望向他。

“那个敲锣鼓点的,竟能把个破副九门提督府弄得有模有样,本事不小啊!”

看着湛夜来的下颌不自觉的微微抖颤,东门樾淡然一笑,懒洋洋地继续说道:“那个唱得最烂的花脸,不用担心,你的药虽难喝,但效果奇佳,不过我劝你还是回去好好种你的药草,绝对会比唱戏有出息;那个拿长剑跑龙套的,你这木轮椅做得挺好,不必那样紧张,我一定小心使用……至于那两位霸气冲天的爷,朝里的差事确实辛苦,偶尔自娱娱人一下,确实有益身心健康。”

空气,似乎一时凝结,而湛夜来的脸色,苍白如纸。

“原来你擅长的不仅仅只有伪制及装疯卖傻。”许久许久之后,一直坐在湛夜来身旁的芮续风,眼眸缓缓眯起,“恕爷眼拙,你,究竟是何方人物?”

“东门樾,‘太子’门下食客,曾让十九爷你蹲苦牢的始作俑者。”笑了笑,东门樾悠悠然地由轮椅上站起身,边说边头也不回地向花园外走去,“往后,诸位多多指教了。”

第四章

自东门樾住进蓝墙养伤的那刻起,仇愬等人其实便已悄悄开始了探查他底细的工作,毕竟兹事体大。

但纵使他们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得知这名曾身为湛夜来“夫君”的男子那鲜为人知的过去,以及他究竟为何而来。

而今,答案揭晓了。

因此此刻,蓝墙最中心也最隐密的一间书屋内,才会静静坐着几名神情严肃,却目光温柔之人,而他们的温柔,只为湛夜来。

“抱歉。”口中轻轻说道,但湛夜来的唇角却不住微微抖颤着,“我没想到他竟是太子的人。”

是的,她真的没有想到,没有想到那看来恣肆狂放的东门樾,竟会甘愿放下身段,投身太子门下!

而她,竟什么也没有发现,还无知地放任他在蓝墙之中来去自如,任大伙儿努力了许久、用尽全力掩藏住的身份与作为,完全在他的眼前彻底曝光!

上苍,这样打的过失与错误,怎是“抱歉”二字能弥补的啊……

“夫人,您永远不必说抱歉。”望着湛夜来小脸上那一整夜都未曾褪去的深深自责,铁血宰相仇愬忍不住地轻轻说道,“若不是老夫人及您,今日不会有我们,鬼族更不可能有未来。”

是的,若不是有着那位忍人所不能忍,坚定放眼未来的女中豪杰湛老夫人,以及这位抛弃所有过去,一心守护着、洗涤着他们心灵的湛夜来,鬼族,无法有今天。

因为当初,在鬼族被李东锦迫害得几近灭族,而族中只剩手无寸铁的女子,以及行将就木的老人之时,是当时身为鬼族“苏拉”的湛老夫人想出了“以时间换取空间”这长远大计。

她秘密集合了一群孤苦无依,却心地纯良并且志向坚定的鬼族少女们,视她们如亲生女儿,带着她们四处逃避迫杀之时,苦心教会她们各项技能、东勒族语言,以及关于东勒族的种种一切。

她日日战战惶惶,日日如履薄冰,用尽所有一切心力养大了这群少女,让所有人咬牙成为东瑯族人,并在少女们成长之后,按其意愿与东勒族男子婚配。

这群少女,便是仇愬等人的娘亲。

而湛老夫人,也终于在仇愬等人陆续出生之后,在中年之时,拥有了自己真正的孩子——湛夜来——尽管从无人知晓其生父究竟是何人。

只可惜,湛老夫人的鬼族身份终究曝光,而为了保护那群鬼族少女,她至死前都不曾再开口说过一句话,无论受到如何残酷的折磨与伤害。

而襁褓中的湛夜来,被细心保护着于勒瑯国之外的国度四处流浪,度过了一段平凡人的生活,而后,在了解自己所肩负的责任与使命之时,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天都,尽其所能,与她已逝的娘亲共同守护着天都与鬼族……

“我……”尽管明了仇愬等人的温柔与体谅,但自责甚深的湛夜来依然紧咬着几乎出血的下唇,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那怎么也不该犯下的愚蠢错误。

因为一直以来,她的存在,是提供这群兄弟们一个绝对不受外界干扰,可以安心思考、休息的环境;是让这群兄弟们遇到困难之时,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是在由到她蓝墙来的那群达官贵人身上,感知政局的所有可能变化;更是用她的特殊能力,为这群日日在外承受各项压力而受浊气侵染的兄弟们,洗涤他们身上的浊气,还他们一颗平静、清明的心。

但今天,原该给他们帮助的她,原该作为他们心灵支柱的她,却出卖了他们……

“夫人,请您千万不要自责。”一直坐在湛夜来身旁静静不语的造凤翔轻轻握住她的手,眼中有股清明与温柔,“东公子虽投身太子门下,却绝非小人,否则他大可将识破我们身份之事藏于心间,并以此大作文章,甚至彻底杀得我们措手不及,但他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

“但若……或许……”尽管相信造凤翔的判断,但如今彻底心乱如麻的湛夜来依然深深担忧着。

“不会有但若,也不会有或许。”此时,向来善于识人的沈惟明微笑开口了,“因为就东公子到天都后的作为,以及他直接表明身份的意图看来,他心中殷殷期盼的,是享受与人斗智斗法的快感,无关任何的权势与名利。”

“就是这样。”完全同意沈惟明说法的造凤翔宇仇愬异口同声地说道。

轻轻叹了口气,尽管目不能视,但湛夜来明白如今的自己,可以且必须做的,就是立刻让即将与东门樾真正交手的这群兄弟们,明白他的为人处世方式。

但可惜的是,她认识的子樾东门,是个与现在的东门樾完全不同的人……

“我曾认识的他,在外人眼中,是个霸气、强势、不苟言笑的勇夫……”

是的,与现在的他完全不同。

因为那是的他,是西南沙漠游牧民族——楼然族族长的指定接班人,而那时的他,武功高过文采,内敛重过性情。

当口中说出了第一个字后,过往被湛夜来封存的一切,就像被打开了盖子般,开始在她的脑际凌乱游动。

那年,十五岁,天真烂漫的她,在途经西南沙漠之时,被他由死亡流沙之中救起,而后,在她师傅兼奶娘的鬼族灵巫居中斡旋下,嫁给了他,成了他第五个妾,而那时的他,二十岁。

她并不算受宠,却也没有被冷落。

由于目不能视,所以她的活动范围,只有那间独属于她的小小篷帐,以及他偶发兴起的夜晚出游。

但由他人的口中,她得知自己这名寡言少情的夫君其实并非楼然族族长的亲生血脉,因为他的娘亲曾在一场纷乱的部族之争中遭劫两年,而当楼然族族长终于彻底击垮敌手后,他终于归来的娘亲腹中,已有了他。

由他人的口中,她更得知,他的其余兄弟对他明非血脉却仍荣登楼然族指定接班人的身份相当不以为然,而他,虽从不曾开口为自己说过一句话,却以丰硕的战功与无人能敌的勇猛,正面迎向那些谤言与蜚语。

“那在夫人您的心中呢?”听完湛夜来口中关于东门樾的过去及曾经为人,许久许久后,造凤翔突然轻轻问道。

“在我的心中……”蓦地一愣,湛夜来微微有些恍惚,半晌后才喃喃答道:“他表面虽然一样淡漠,却感觉得出他心中存在着某种压抑与厌倦;他的举止虽然一样强势,却多了些任性与漫不经心;此外,虽然从未特别表现过,但他在文采上其实有相当造诣,才智、耐性及直觉力皆有过人之处……”

是的,在她小篷帐中的他,真的与他人口中的他有些不同。

他总是在一声招呼后,便不声不响地走入她的小小天地,无论那时的她是正在抚琴,抑或发呆,都一语不发地任由她,直到她将小脸缓缓转向他之后,才以夹杂着命令与指示的淡漠语气,让她主动走至他身旁。

他教会了她如何听声辨位,如何下盲棋;教会了她如何以手识字,如何听风与沙的声音;更教会了她如何藉由空气中的气息,了解沙漠中所有的气候变化与危险存在。

而他,更直到她在成为他妾后的一年半,才教会她如何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人……

是的,她并不算受宠,但他却从未冷落过她,更教会了她许多事,甚至,让她了解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所以那曾经的三年,或许平淡,偶尔孤单,却是她回忆中最平凡、单纯的一段流光……

但三年后,当初为让她享有一段平凡人生涯而独自悄悄离去的鬼族灵巫再度出现在她身前时,她终于得知了所有的事实真相——

得知自己身负的重担,得知她往后有可能,且艰难的生活方式;更得知了其实原来,她利用了他!

因为只有当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之时,她那以双目为代价换来的气场感知,为他人洗涤浊气,以及可以令所有在她身旁的人都不自觉感觉平静,甚至倾诉心中事的特殊能力,才能彻底获得开启……

那夜后,湛夜来主动离开了,并且从此后,将那段曾经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最深处,直到五年后的那天、那夜,他那一句——

“夜来,别来无恙”。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她那三年中唯一的盼望,唯一的寄托,唯一的……喜悦

而湛夜来那几乎不必经过思索便说出口的话语,以及语毕后的静默失神,令一旁的仇愬等人是既爱怜又是慨叹。

因为仅管从没有一个人开口问过,但由湛夜来这些日子来虽依然温柔,却不再不自觉紧蹙的蛾眉,由她偶尔的恍惚以及比过往更加甜美且自在的笑容中,他们都明白,无论东门樾有着什么样的身份,无论东门樾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在他们向来敬爱的夫人心中,绝绝对对是个特殊的人。

而这样一个人,纵使与他们为敌,他们也不忍将一分一毫的责难与埋怨,加诸于湛夜来的身上,尽管在名义上,她是他们的小阿姨。

但实际上,这个其实年岁根本与他们差别不大,却总努力让自己有个长辈模样般的成熟、坚强,总微笑倾听着他们,并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自己半点心事,更不惜将所有人身上的浊气与压力承接下来、而后再自己缓缓忍受净化之痛的湛夜来,在他们的心中,根本不是长辈,而是他们最最怜爱的姐妹……

“夫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您依然是您,所以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我们的心有所偏差,请您一定贯彻您的工作,并且,不需说抱歉。”轻轻执起湛夜来的手,仇愬半跪下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目光是那样温柔与执着。

“你们……”听着身旁那绝不属于仇愬一人拉动衣摆单膝跪下的声响,湛夜来的眼眸,彻底朦胧了。

是的,湛夜来的责任,不仅仅是守护,因为她存在的最大意义,其实在于对这群兄弟们心灵上的“修正”!

毕竟权势与名利是那样的诱人,若有一天,这群手握核心秘密,并且如今个个成就如此惊人的兄弟们内心产生动摇,她的工作,便是在这动摇危及全体鬼族安全之前,让那颗动摇的心再不存在——

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

而他们,这群兄弟们,一直都明白,都知道,却没有一个人曾因此退却,只更正面地迎向她的审视,然后在她感知能力最强的生辰之日时,畅快地共饮一夜……

“您是我们的鬼族良心,永远都是,绝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

“但若是我的心……动摇了呢……”感觉着身旁的那一股股清澈之气,湛夜来轻轻笑了,含着泪光笑得绝美。

“您又我们,而我们有您。”

望着那个甜美的笑容,仇愬等人全微笑以对,因为他们相信她,就如同她一直相信着他们。

“你们不必顾虑我,该如何做便如何做。”轻轻拍了拍仇愬的手背,湛夜来终究还是不自觉地叹息了,毕竟与如今再不隐藏自己的足智多谋,且行事诡异难测的东门樾为敌,对任何一方来说,都绝对是一场硬仗。

“请夫人您务必也不要顾虑我们。”仇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而说话的同时,眼底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淡淡笑意,“尽管东公子此回看来玩性甚大,但别忘了,我们鬼族也绝不是省油的灯。”


两年后

“东门樾,这回过分了啊!没人像你这么玩的!”

向通往绿苑的回廊急奔而去,柳孤泉一脚踹开房门,然后在望见眼前的情景时,向来木讷的他都难得的动怒了。

“都让你们得手了,还想如何?”半躺在床上的东门樾,望也没望一脸铁青的柳孤泉半眼地淡淡说道。

尽管东门樾的口气是那样的稀疏平常,但他的脸色,却是全然的青紫,唇角更渗出一道又一道的黑色血丝。

“你干嘛非得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忍不住冲至床前一把将东门樾抓起,柳孤泉快速闭住他几处穴道后,强制将一颗药丸塞入他的口中,手掌心则在他的背用力一运气,“你那身武功是拿来当摆饰的吗?”

无怪柳孤泉要如此愤怒了,因为他知道东门樾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否则以他那般绝佳的身手,以及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惊人直觉与才智,怎么可能会栽在这类只会用毒的二流杀手手中?

要知道,再晚一步,他的命就真的没了啊!

而这两年来,他明知天都有多少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他竟然还有那个闲空使计甩开那群太子及仇愬特意加派在他身旁的保镖,然后,顺带直接忘掉自己拥有的高妙身手,让那些杀手们屡次得手!

“不爱看就别看,没人让你来。”口中喷出一道黑血,但东门樾还是凉凉说道:“别忘了,我们可是敌人哪!”

“你……”听着东门樾那没心没肺的话,柳孤泉几乎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他们是敌人,但他别忘了,就算是敌人,这两年来他的所作所为,他所有的布局与安排,虽让他们兄弟们必须凝注心神全力应对,但同时却也精妙得令人无法不赞佩。

更何况,如果他真的有他们彼此是敌人的这个自觉,那就不要每回一时兴起,就闲晃到他们几个兄弟家里去喝茶聊天,更别把蓝墙当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别吵了,你吵不赢他的。”轻轻拉了拉柳孤泉的袖子,月噙香望向东门樾,轻轻叹了口气,“东公子,能不能劳驾你对自身安全好歹有点自知之明,要不再有下回,你就算再让八步先手,你也只能自己一个人玩了。”

“那就麻烦你下回给我本清楚点的这堆兄弟的情人人物谱系,省得老浪费我的时间,辛苦布局半天,反倒给他们兄弟捡了便宜去。”东门樾懒洋洋地说道。

对东门樾做了个得意的鬼脸,因为月噙香相当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说。

毕竟这两年之中,确实有好几回他为了打击李东锦,甚至其他与太子敌对的势力而布下巧局之时,都好死不死的让这帮兄弟们间接或将计就计的迎得佳人归,就像是上回他故意安排被李东锦利用来搜集宫中人隐私,却由完全不自知的谭雪亲眼目睹,且发觉李东锦恶行之事……

“夫人的要不要也一并给你附上?”睨了一眼东门樾那终于恢复些血色的俊颜,月噙香端上一杯药汁,让他先行洗漱掉口中的血污。

“这就不必麻烦了。”漱掉口中污血后,东门樾不在乎地说道:“因为她那本绝不会比我的薄多少。”

“那倒是。”回身取着柳孤泉惯用的银针,月噙香像是自言自语,但话声却足够让屋中人都听闻的音量说道:“毕竟无论我如何竭尽全力,你们俩的再怎么写也就一张,每张上还都只有一个名字,厚度确实难分轩轾啊!”

“当全天都人都是睁眼瞎子哪!”听着月噙香那意有所指的话语,东门樾讥讽地轻哼一声。

“只有你是。”月噙香忍不住地瞪向东门樾。

“劝你早些死了这条心,换点有新意的方式来。”一个翻手,东门樾将柳孤泉刺在自己身上的银针全部挥去,“因为就算我哪天真的傻了,也绝不会傻到看不出你们心底在打什么鬼主意的那般境界。”

是啊!他们难不成真当他傻了?傻到看不出他们想借由湛夜来与他的关系,来牵制抑或拉拢他的小心思?

只可惜对一个没心没肺,压根不理会他人死活,只在乎一时刺激,甚至连死都不在乎的人来说,这法子真可说是笨透了!

“我原以为我家柳老爷够愣的了,可没有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由被褥中捡起被东门樾随手挥落的银针,月噙香将之交回柳孤泉手中,然后望着柳孤泉在无奈的叹息声中,又一度将银针刺入东门樾的身上。

“对了,柳二愣,顺便告诉你们家仇老大,这回御史大夫的位置,我要定了。”当银针再一回刺入体内时,东门樾像想起什么似的扬起嘴角说着。

“有本事你就拿啊!”专注于手边诊治工作的柳孤泉无所谓地回应着,然后在眼角余光出现一片淡紫之时,连忙抬头望向门旁,“夫人,抱歉,吵了您了是吗?”

“没有。”在月噙香的扶持下,湛夜来轻轻落坐至一旁座椅上。

“对了,柳二愣,你怎么就不把你家夫人的眼给治治?”扫过湛夜来脸上那袭淡紫色轻纱一眼,东门樾突然抬眼望向柳孤泉,“别告诉我你治不了。”

“你……”蓦地一愣,柳孤泉的眼底同时闪过一阵浓浓的怒意与沉沉无奈。

“没事的,孤泉,你去吧!”未待柳孤泉发火,湛夜来便轻轻说道。

“那我们就先走了,夫人。”

既然湛夜来都说话了,柳孤泉自然也不好发火,只能狠狠地瞪了东门樾一眼后,领着月噙香一道离去。

“孤泉是个老实人,你别老逗他。”待屋内再无他人之时,湛夜来轻轻说道:“至于我的眼——”

“不是不能治,也不是那家伙不想治,而是治好了之后,你极有可能会因重见光明,而失去当初以你双目交换而来的能力,所以现在的你根本不敢冒这个险,我说的对吗?”一把打断湛夜来的话,东门樾懒洋洋地靠躺在床榻上,然后拍拍床沿,“过来。”

“你既知晓,又何需再问?”依言走至床沿坐下,湛夜来轻叹了口气。

“自是为了满足我洞察机先的优越感。”用手指卷起湛夜来颊旁的发丝,东门樾懒洋洋地说道:“一群耿直到令人冒火的家伙。”

“其实也没那么耿直。”受伤后的东门樾,手指有些微冰,但湛夜来被他冰冷手指碰触到的脸颊柔肌,却如同往常一样不由自主地微微热烫着。

为什么还是会如此的反应?都两年了,不是吗?

这两年来,她已不知多少回被他紧拥在身下,被他火热的硕大坚挺刺入体内最深处,但为何,每当他碰触她时,她依然还是会浑身轻颤?

更何况,她也只不过是他逢场作戏的取乐对象罢了,但为什么在众人眼前永远沉静、淡定的她,在他身前,就是无法平静……

“那倒也是,要不怎么有办法与李东锦一路抗衡到今天?”感觉到湛夜来脸颊轻轻的微颤,东门樾微微一笑,然后将手掌贴向她柔嫩的小脸,用手指摩挲着她的红唇。

“但你这回真的过分了,也难怪孤泉要生气。”当红唇再度传来那熟悉的热度时,湛夜来的心跳微微漏了一拍。

“他有什么好气的?伤的是我,又不是他那帮兄弟。”望着湛夜来隐藏在面纱下的小脸上的淡淡嫣红,东门樾任自己手指对那诱人红唇的摩挲愈发缓慢,嗓音愈发低沉,“更不是你。”

“你明白为什么。”湛夜来低声说道。

“是啊!世上像我这样的敌人是少见了些,也难怪你们舍不得了。”听到湛夜来的回答后,东门樾自嘲似的一笑,“但别忘了,再舍不得,我终究是你们的敌人,而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如何?湛夜来再问不出口了,因为她的红唇,早已被东门樾狠狠以唇覆住。

如此突然又霸道强势的吻,湛夜来向来无从抗拒起。

她每回只能任他狂肆地汲取自己口中的所有芳香蜜汁,任他强迫她的丁香舌尖与他的紧密交缠,任自己的全身,都因沾染了他的气息而微微颤抖,让她的所有意识,四散纷飞……

“夫人……那个……”

不知过了多久,当湛夜来觉得自己被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之时,屋外突然传来阿满姨吞吞吐吐的轻唤声。

“怎么了?”尽全力启开被吻肿的红唇,湛夜来努力地任自己的嗓音一如既往。

“大……大公子他来了……”这回,阿满姨的声音更踌躇了。

“阿满姨,不用大公子,小公子的了,直接说出太子爷三个字,没人会觉得讶异。”可这回,未待湛夜来回应,东门樾便径自朝门外喊道,而话声中有股浓浓的揶揄,“他要真不来,我才会觉得怪呢!”

第五章

如同往常的每一回一样,只要蓝墙有人造访,东门樾便会自行离去。

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湛夜来从来不曾过问,就像他从不会开口过问她的事一般。

这两年来,在他的出谋策划下,太子的声势日渐高涨,彻底成为李东锦的强劲对手,双方交锋不仅浮上台面,更日趋白热化,而其余那些有野心却心有不甘的皇子们,自然更不会放弃扯太子后腿的机会。

正因为此,东门樾早成为许多人心中欲除之而后快的首要目标,但他完全的乐在其中。

为何会成为这样一个只寻求一时刺激,而完全无视一切,甚至自己生命的人?

他心中本就总是紧掩住的那道门,究竟是由何时、何事,又是何人为他彻底锁上的?而这一世,真的永远永远都再不会开启了吗……

这夜,正当湛夜来辗转反侧之际,她的寝室却出现了一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敢问姑娘是……”当房内出现一个虽轻微,却怎么也不该不出现的声响之时,湛夜来缓缓坐起身,启齿问道。

是的,姑娘,因为由那一身的淡香,以及那虽轻,但内力深厚且纯属于女子的脚步声,湛夜来就算目不能视,也能知晓。

“果然眼睛看不见的人,听觉就是比寻常人来得灵光些。”

听着床前那语气中不知为何微微带着浓浓敌意的女子嗓音,湛夜来蓦地有些愣了。

因为这个嗓音,很像一个人——云姐——东门樾已逝的正妻。

但此人当然不是,由她此刻紧扣住她下颚的手,以及她身上传来,那独属于皇宫中嫔妃级别才能拥有的贵重香味。

大内宫中,竟隐藏有一位这样不为人知、武功高绝的神秘人物?

此人是何身份?属于谁的人马?又是为谁而来?

“果真是楚楚可怜、我见尤怜。”正当湛夜来脑中急速运转之时,她又听到那嗓音再度出现,而话语声中,有着一股遮掩不住的妒意,“也难怪能把那群男人一个个迷得昏了头、转了心。”

“无论姑娘是为何人而来,到我蓝墙之人都是谦谦君子,姑娘大可放心。”尽管心中有很多疑问,来人也不甚客气,但湛夜来依然沉着应对。

“谦谦君子?你当全天都的人都跟你一样是瞎了眼的傻子哪!”听到湛夜来的话后,女子不屑地冷笑一声,“而就算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也绝不包括闻得出你身上那独属于他气味的我!”

她身上独属于“他”的气味?

湛夜来相当知晓,在世人眼中,她的确就像是个只对达官贵人投怀送抱的高级娼妇,但他们却不知,在她身上,永永远远只会存在一个人的气味。

所以,这名神秘女子是为“他”而来?

啊!她早该想到的,自然只会为“他”,毕竟如此神似的嗓音,她既听得出,“他”又怎会听不出……

“他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当明白女子的来意后,湛夜来轻轻说道,而不知为何,当她亲口说出这句虽属事实,只是当事人与她自己都心照不宣,未曾说出口的话语时,她的心,竟猛地一揪。

“我比你更明白他的逢场作戏!”听着湛夜来那温柔得几乎化成水的丝滑嗓音,女子恨恨说道:“但就算是逢场作戏,也不该是你这个明明人尽可夫,却又故作高贵的婊子!”

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湛夜来知道天都城内,有许多女子都看不顺眼她,但这是第一回,有人竟愤怒到不惜自己那隐藏已久的身份,特地潜进她的卧室来给予警告。

由此可见,此名女子对东门樾用情之深。

那他呢?在他心中,这名女子,又占有什么样的位置呢?

应该不轻吧!而不轻的原由,是因此名女子与他曾最钟爱的妻——云姐,那般神似的嗓音吧……

他的心,原来真的不是对一切都无感的,只是,让他有所感的那个人,再也不存在了,是吗……

听着女子口中那占有欲十足,且表露出与东门樾关系密切的一字一句,想着东门樾那向来孤单的身影,湛夜来的心没来由地微微抽疼、酸涩着,但她还是轻轻笑道:“若姑娘识得他,应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我比你更清楚!”女子急促地呼吸着,而冷冷的嗓音中充满了浓浓的妒意与极力压抑的暴戾之气,“所以你必须消失!”

“如何消失?”耳中听着女子的狠话,并确定自己鼻前传来的那阵古怪异香的种类后,湛夜来心中又是一叹。

“我不会杀你,但你必须消失!”

在女子渐渐模糊的嗓音中,湛夜来的神智开始有些迷离。

但她并不害怕,因为这回,她是主动接下这个错误,尽管过去的她,从未连续犯下这种不该犯的错误。

然而,她有必须承接这个错误的理由,并且,也有完全的自保之道。

可她真的不明白,为何自己就是无法不在意他?无法不在意心中明明没有她,且立场完全相左的他。

湛夜来承认,对过去的他,她真的依然有所眷恋,毕竟,他曾给予她一千多个平凡,却自在、快乐的日子。

但如今的他,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将温柔掩藏在淡漠下的勇夫,而现在的她,更不是当年那个纯挚、天真的少女,可她,为何还是放不下他……

但终究是要放下的。

这两年来的古怪纠缠,也确实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

而这名女子的到来,或许便是上苍给她的一个善意忠告——

告知她,时间,到了;缘分,尽了。

所以,她再不能任自己困于往事之中,忘了自己肩负的一切。

她,真的该抽身了……


这世上,并没有太多人知晓湛夜来身怀的绝世武功是如何的惊人,所以在被那名什么女子自以为迷昏,并被起止于一艘小木船上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的湛夜来,根本没有收到任何的伤害——

因为由那女子碰触湛夜来之时身上传来的气场,她便明白那女子并无杀她之意,只想要她离开。

而湛夜来之所以将计就计,只因她需要时间来处理自己的心情,更需要借最纯净、强大的天地、海洋之气,来净化自己微微染了尘埃的心情,以及那些由最近压力倍增的兄弟们,还有东门樾身上承载下来的所有浊气。

是的,包括东门樾。

尽管他从不知道他自己身上的浊气是多么的错乱、复杂与沉重,但湛夜来却依然在明知他的存在会对己方带来多大压力的情况下,全部概括承受……

但纵使如此,湛夜来永远不会,也不敢忘记自己“鬼族良心”的使命,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必须守护着那群兄弟,与他们肩并着肩,一起等待着那群现今仍被迫离散在外的万千鬼族同胞,昂首挺立、堂堂正正重回天都家园的那一天!

就那样独自一人在那艘小木船中静坐、冥思,忍受海洋之气净化自己的巨大痛意,待第四日日出之时,一艘路过的渔船发现了湛夜来,并暂时将她带至了他们生活的小岛上。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那群善良岛民的陪伴之下,湛夜来的身心终于缓缓清明,而更让她意外的是,由岛民的闲聊话语之中,她得知了失踪一年的卫去云的可能行踪,在央求渔民将她送至清心岛后,竟真的找到了他!

而后,在卫去云及他的黑海船队精心保护下,湛夜来安全地悄悄返抵天都城,此时,离她离去之时,已两个月有余。

在卫去云与湛夜来归来一个月后的某个深夜,所有的兄弟们齐聚在蓝墙内喝了个大醉,而湛夜来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感受着他们的所有痛快与喜悦。

“那个臭家伙呢?”酒过三巡,在知晓自己不在天都时所发生的一切后,卫去云像是无意似的信口问道:“在我跟夫人都不在的时候干了什么好事?”

只不过卫去云这个没技巧的问法,问得所有人都想叹息,但又不自觉地望向湛夜来,因为自回到天都后,她几乎绝口不提东门樾,而东门樾,也不曾再靠近蓝墙一步。

“坏了我们三个布好的局,顺带替我们大家扫除了一个共同的祸害,真的说是战功彪炳。”当然明白卫去云的用意,所以虽然笨拙,但芮续风还是故意叹了口气地配合演出。

“是啊!只不过短短两个月,竟如此战功彪炳……”沈惟明意味深长地望了湛夜来一眼后,淡淡笑道:“可真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还有啊!他这阵子都没再让我治过伤。”柳孤泉也傻呼呼地接着说道:“确实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听着这群兄弟们的对话,湛夜来脸上却依然挂着淡淡的甜笑,但她的心底其实有些想苦笑。

他们到底是如何看待她与东门樾之间的关系啊?

更何况,他是他们的敌人吧?怎么这群兄弟一个个都当他是自己人似的的谈论着他、讨伐着他,不仅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敌意,有着的,反倒是种对不合群弟兄的抱怨。

但为何不?

据她所知,在与这群兄弟们交锋时的东门樾,虽看似与他们斗得火花四射,但行事却相当光明磊落且乐在其中的,而偶尔一起联手对付李东锦时,纵使双方未曾透出半点讯息,却配合得那样精妙绝伦,分赃时更是分得宾主尽欢。

不过,像他那般出色的男子,本就不该是困于浅水中的潜龙,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不愿走出那片泥沼,唯独那偶发的人生刺激能让他微微睁开慵懒的双眸。

所以,她与他之间的一切,对他而言,本就是逢场作戏般的乐子,在他的心里,她的蓝墙之中、床纱之内,本就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

但算了,总有一天,这群兄弟们总会明白的,毋需她多语,终会明白的……

日子,就这么静静过了下去,所有的人,似乎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道之中。

但半个月后的某一日,正当湛夜来坐在房内冥想时,一阵小步奔跑声传入她的耳内。

“夫人,他又来了!”就听得阿满姨气急败坏地在门外低喊道:“而且这回还酒气熏天地坐在绿苑花园里,怎么叫都不应,更不让人靠近!”

酒气熏天?

东门樾不是向来不能喝酒的吗?

一定出什么事了,而且,还是非比寻常之事!

“我知道了,带我过去,然后暂时请大伙儿都别靠近绿苑。”

急急由床上坐起,湛夜来低声吩咐着阿满姨,在阿满姨的帮助下进到绿苑后,独自一人向那酒气浓得让人心惊的位置走去。

听到那小小的脚步声,东门樾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酒一回又一回地灌入口中,而背后更是隐隐传来一股恍若要将来者全部斥退的强烈波动。

顶受住那股内力四处流窜的纷乱气流,湛夜来一步步走至东门樾身旁,然后轻轻按住他的手背,感受着他身上混乱得更甚以往的气场,以及一身浓得呛鼻的酒味。

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东门樾望也没望湛夜来一眼,而盯视着园中黑暗角落的涣散双眸是那样的浑浊、浑沌。

“你想喝酒喝吧!没人想阻止你。”湛夜来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你喝了已至少五升了。”

湛夜来恬静的话语,东门樾恍若未闻,只是不断往口中灌酒,而当酒瓶中的酒依然只剩一杯时,他突然取起地上的酒杯,将最后的酒斟入杯中,然后缓缓翻转酒杯,让杯中酒像祭奠般地洒向地面,而后,望着远方夜空的神情是那样的萧瑟、苍凉……

一语不发地伴着东门樾,湛夜来凝视着他所作的怪异举动,聆听着他浓重的呼吸声,忍受着他身上传来那股不受控制的混乱气场冲撞,许久许久后,当他再度开口时,她的眼眸,瞬间酸涩了——

“喝吧!云姐,整整四年了呢……”

是吗?是今天啊?那温柔如水的女子的祭日……

“不喝啊?是不想让肚子里的臭小子未出世就沾染酒气吗?”

上苍啊!竟还有她与他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儿……

“你啊!就是傻……我早告诉你,老二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可你就是不听……才会在怀了他的孩儿后,被他那般狠心的毒杀……”或许是酒意作祟,或许是再承受不住压抑在心底多年的痛与遗憾,东门樾凌乱地兀自喃喃,“若你听我的话,若你腹中的孩儿是我的,你们大概就不会走了,而若你们不走,或许我还能……”

还能如何?东门樾虽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湛夜来的泪,却忍不住地低落了。

其实,她一直知道的,知道东门樾的妻妾之中,除了她,都与他其他的兄弟有染,可她,从不忍心告诉他。

但她却完全不知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你啊!就是傻……明知那人根本无心在你身上,却还死心塌地,连到最后一刻都不曾埋怨……但何止是你啊……娘傻,爹傻,这世上的人,根本全是傻子……”东门樾不住望月狂笑着,“可向来自诩聪明的我,又如何?又如何啊……”

听着那带着浓浓自嘲的凄凉笑声,感觉着身旁草石因他不受控制的内力而引起的震动,湛夜来的心,是那样的痛,痛得她再不考虑地轻轻站起身,将他的头拥在怀中……

因为他虽一直自称自己无心,也一直表现得无心,但今日的湛夜来终于彻底明了,他的心,比任何人都柔软,甚至脆弱。

但神志清明时的他,根本不可能说出这些话来,无论承受再大的压力,就算心底再苦,也绝不会!

“云姐,我至今没有违背应下你那句‘不可自己结束自己’的承诺,而你,也要牢记我的话……来生,做啥都行,就是千万别再当人了……”

听着东门樾口中喃喃吐出的疯言疯语,湛夜来总算明白了,明白为何一直以来,他只一心寻求刺激,什么危险都不避,无论做什么都不在乎!

因为原来,他的心,已苦、已绝望到根本不想存在于人世间了,但为了云姐最后的话,他只能对一切无动于衷、无心无魂地木然过下去,直到那一天,真的到来。

上苍,究竟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让他这般克制,并且在人前,甚至她面前,都绝不会流露出丝毫心事之人,走至如此这般的失控悬崖边……

会是那名嗓音与云姐神似的女子吗?

是否他与那名女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快?抑或是那名女子有了与云姐相同般的作为,才会再度掀开了他心底压抑许久的沉沉伤疤,让他终于按耐不住的猛然爆发……

但无论如何,她舍不得见到这样的他。

她宁可人狂傲、无礼、无情、无心,也不要见到如今这般让人心疼的他……

“让我一个人待着有这么难吗……”当湛夜来紧紧将自己的头拥在怀中之时,东门樾嗓音疲惫至极地说道:“还是这世间连让我一个人单独待着的地儿都没有了……”

“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听着东门樾苍凉且醉意十足的嗓音,湛夜来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捧起他的脸,将自己的唇,轻轻印在他的唇上。

是的,她不会打扰他太久,也终究会离开,更一定会让他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但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的他,必须快些释放、快些清醒,因为他身上的浊气,已几乎连她都承受不住了,若一旦超越他本身所能承载的范围,他的五脏六腑,会顷刻间爆裂的……

而当湛夜来的唇轻印上东门樾的唇之时,他愣了愣后,突然用力咬了她一口,在她唇上的血珠泌出伤口之际,疯狂地吻住她,撬开她的唇瓣,将舌尖伸入她的檀口中,狠狠地将她口中所有的芬香蜜汁及鲜血,都吮入他的口中。

“原来世间女子,喜爱的是这般的极虐之爱。”当吻得湛夜来几乎都无法呼吸之时,东门樾忽然一把将她推至一旁,然后望着月光下跌坐在草地上,她那依然柔顺的神情,冷冷笑道。

“我确实……享受其中……”唇与心,都有些痛,但跌坐在草地上的湛夜来只是轻喘着,口不对心地喃喃说道。

“就让我看看你有多么享受,全天都最优雅的娼妇!”

原来,他还知道她是谁……

耳中盈满东门樾那伤人的话语,但湛夜来却只是颤抖着手,不发一语地轻轻褪下自己外袄内的所有衣衫,然后轻轻仰起头,挺起柳腰,任自己丰盈的浑圆双乳完全赤裸地在他眼前呈现……

其实,湛夜来这样的表现,很生涩,也很傻气。

但她永远不会知道,月夜下,她乌黑发上因微寒以及紧张而轻轻晃动的金步摇,以及她双耳上来回颤动的丝线耳坠,不仅让她本就看起来柔弱的绝美面容变得更娇小、楚楚可怜,更令她整个人恍若被笼罩在一团迷幻轻雾中。

而她玲珑、皎好的娇躯,在月光映照下,就犹如上好的凝脂白玉一般,光透蕴秀、温润撩人……

“然后呢?”望着全身映在月光下美得惊人的湛夜来,望着她那玲珑窈窕的撩人身姿,东门樾依然冷笑着。

“然后……等着你过来……虐爱我……”心中,尽管有些忧伤、有些难受,但湛夜来还是轻轻笑说着。

“没问题。”

醉眼轻蔑地望着湛夜来,东门樾嘴角微微一撇后,上前一步,一把拉起她,将她的双手按在一块大石上后,倏地掀开她的外袄,将自己的坚挺,由她的身后一举刺入她毫无润泽的花径中。

“唔……”当自己那完全干涸的花径被东门樾如此硬生生地刺入后,尽管他的坚挺不若往常那般硕大,但那股彷佛全身被撕裂般的巨大痛意,依然令湛夜来眉头紧皱,浑身颤抖,被按在大石上的十指指节彻底泛白,可她却只是紧咬住下唇,闷哼一声。

“这样的虐爱,够吗?”

明知湛夜来会痛,明知湛夜来无法承受,但东门樾依然将自己的坚挺一回回刺入她依然没有湿意的窄小花径中,然后在冷笑声中,将手绕至她的胸口,用力抓握住她的双边雪白椒乳狠狠搓揉,捻住她的细嫩乳尖猛力拉扯。

“呃……”饱满的双乳及柔嫩的乳尖,很痛很痛,但湛夜来依然忍住所有的痛,任东门樾像受伤的野兽般强占着自己……

“你的声音呢?”听着湛夜来那干涩的嗓音,东门樾不悦地眯起醉眼,“送给哪个男人了 ?”

“没有……”努力地启开红唇回应着东门樾的话,可湛夜来的小脸及双手十指的指节却愈来愈白,愈来愈白……

尽管被酒精干扰的神智依然不太清醒,尽管觉得自己全身就像要炸裂开般的躁闷,但当一阵寒风袭来,吹开了湛夜来的外袄,让东门樾原本没有焦距,也没有望向任何事物的眸子忽地一定之时,他望见了她被按在石上的小手。

“乏味!”突然低咒一声后,东门樾倏地将坚挺由湛夜来的体内撤出,扭头就走。

“别走……别现在……离开我……”当东门樾的坚挺撤出自己的身子后,听着身后凌乱的脚步声,湛夜来蓦地一愣,立即也慌乱地跟着转身,不顾一切地朝他的方向跑去。

她的双手,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中胡乱捉着,脚步更是踉跄不堪,以致当不小心被地上的小石绊倒后,整个人扑倒在地。

“东门……别离开我……”

但纵使全身疼痛不已,湛夜来依然努力地爬站起来,然后再一绊倒,再一爬起,无论身子多痛,无论心有多伤。

而今的她已管不及他的心在哪里,更管不及她曾在他心中如何说服自己要放下,更忘了自己原本的感知能力与武功有多绝佳,因为她的脑中,只有一件事——

不能让东门樾在此时离开,不能让他在这样危险的身心状况下离开!

绝不能!

第六章

“你到底在做什么?”

夜风之中,湛夜来浑身是伤的小小裸躯,突然被人一把抱起。

“东门……”泪眼模糊地紧紧捉住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湛夜来怎么也不肯放。

“闭嘴!”

听着湛夜来不断低泣着的颤抖嗓音,望着她膝上、手掌、手肘上的小小伤口,东门樾低吼一声后,将她放到一片平顺的草地上,然后暴猛地取过自己刚才带来的酒瓶,撕下一截衣角沾湿酒液,轻拭着她身上所有受伤的部位。

“东门……别离开我……”当东门樾又一次回到自己身前之时,湛夜来紧紧搂住他的颈项低诉着。

“一直以来,都是——”

挥开那双小手,东门樾丢下手中脏污的布头后,恨恨地又撕下一截衣角,一边继续轻拭着湛夜来的裸膝,一边继续低吼着,可突然,他的话,断在了风中。

一直以来,那是什么?

愣愣地抬起了头,湛夜来等待着东门樾继续将话吼完,但他却再也不说了。

望着湛夜来微启红唇、等待着他的傻气模样,望着她一身狼狈,却格外惹人怜爱的柔弱,再望向她那在毫无润泽间便被自己强行侵入的花径端口处的伤痕,他依然有些混浊,却已不再那样混沌的眼眸来回变换着神色,半晌后,他一咬牙,将她抱入屋内,丢至床上,头猛地一低。

东门樾的口中,全是呛人的酒味,但湛夜来却感觉到他周身气场的混乱,似乎缓缓有些消解。

而他落在她唇上的那个吻,很轻很轻,轻得几乎像不存在似的,但她的全身,却不由自主地缓缓发热了。

因为不知何时,东门樾轻轻捧住她外袄下赤裸的雪白丰盈椒乳,用大拇指与食指捻住她的双边乳尖,不断来回旋转、轻扯,而一当发现手中那对美丽的红樱桃在自己的逗弄下缓缓紧绷、挺立后,他改而以口含住她,用舌轻舔她……

“嗯啊……”

当一股熟悉的酥麻与刺激感由胸前开始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之时,湛夜来不若先前般地紧咬下唇,而是任由感觉引领她轻轻嘤咛。

“还有呢?”听着她的娇喘与低喃,东门樾冷冷说道,可他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带有任何冷意,而是那样的挑逗与轻柔。

“还有……什么……”无法望见东门樾如今脸上神态的湛夜来低垂着头不住轻喘着。

“你刚刚不是哭着,求着我不要走吗?”

“我……我没……我……”听着东门樾嗓音中明明像往常般带着讥讽,但却不知为何如今听来恍若调情似的语调,再想及给你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湛夜来的脸,瞬间轻红了。

“你刚刚不是哭着、求着要我虐爱你吗?”

望着湛夜来那蓦地一红、彻底含羞带怯的绝美小脸,东门樾将手指由她的乳尖轻滑至她平坦的小腹,在用脚顶开她的双膝后,缓缓没入她双腿间的那朵美丽花瓣间,感受到那朵原本干涩的花朵,此刻已开始微微地湿润开来……

“呃啊……”当东门樾略微粗糙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轻触着自己身下的花珠之时,一股羞人的刺激感令湛夜来无助的嘤咛,“我没……”

“有。”听着那声如梦似幻的撩人吟哦,东门樾故意将唇附至湛夜来的耳畔,然后手轻轻一捻,“而我相信,整个蓝墙内的人都听见了。”

“呀啊……唔……”

当身下花珠被人彻底捻弄、揉弄,当想及自己方才那番心慌意乱中下意识道出的言语,湛夜来惊叫一声后,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只能紧紧咬住下唇,不再让自己发出任何有可能让蓝墙内的人们听及的声音。

“放心,我相信蓝墙里的下人们早习惯了,况且,现在他们就算想听,也听不到了。”

感觉着那朵美丽花瓣在自己言语与手指的双重逗弄下,不仅不断地抖颤,而且蜜汁还疯狂地由花口处泌出,缓缓顺着湛夜来雪白的腿际,沾湿了自己的手,并流淌至她雪臀下的外袄及床褥上后,东门樾突然用手推开她的大腿内侧,让那朵鲜艳欲滴的花朵在他眼前彻底绽放。

“呃……你……”

听着东门樾用着一贯的语气说着那样暧昧的话句,再感觉到自己那诡异羞人的身姿,湛夜来忍不住轻轻推着他的胸膛。

“老是欲迎还拒也太没劲了点,偶尔你也该换点新花样,要不老客户们总有一天会腻的。”

望着湛夜来那诱人粉色花瓣上此刻轻缀着的撩人、晶莹露珠,望着那其中的湿润晶亮,以及方才被自己凌辱的摩擦红肿,东门樾缓缓俯下身去。

这是……什么……

“啊啊……东……门……”

当一个柔软的舌尖,游动至自己身下最私密之处,并且来回轻舔着她方才被他占有时弄伤的疼痛之处,她的纤纤柳肢,无助地弓起了,身子彻底战栗了。

她的红唇,胡乱地媚啼着,鼻尖,泌出了一颗颗晶莹小水珠,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东门樾的舔弄、吸吮下,彻底化成了水……

因为当他一会又一回地轻舔她花径端口的红肿之处时,伤口上原本的疼痛,缓缓消逝了,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他花径中那股因需要而产生的细碎疼痛!

当他柔柔吸吮住她的花瓣并来回轻舔着她花瓣间的细缝之时,她的下腹,便会猛地瑟缩一下,而当他的口唇来回吐哺着她身下那颗敏感、肿大的花珠之时,她的花径,便会倏地抽紧一回。

而当他那原本充满酒意,但如今全沾满她蜜液的温暖、灵动的舌尖,终于轻轻刺入她那如丝绒般紧窒、细嫩的花径中,来回轻戳、旋转、舔压之时,她只能无助且疯狂地款摆着弓起的纤纤柳腰,将手伸向他,然后在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之时,一起聆听着屋中来回回荡着那令她羞不可抑的媚啼、吟哦声……

“东门……东门……”当东门樾终于抬起头来之时,当湛夜来发现自己被人摆放成跪姿之时,感受着紧抵在自己花径前那比方才硕大并火热坚硬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坚挺,湛夜来怯生生的低喃着,“你……你……”

听着湛夜来那有些怯怜,却那般诱人的甜腻嗓音,东门樾并没有开口,只是目光复杂地望了她一眼,轻吻了她热烫且嫣红的颊一下,然后,缓缓将双手绕过她的腋下,盈握住她因身子轻颤而微微跳动着的丰盈双乳,捻拧着她双乳上两颗早已肿胀、挺立的粉红色红樱桃。

而后,在两人无声且浓重的暧昧喘息声中,他缓之又缓地将自己的钢铁硕大,一寸又一寸地刺入她如今已彻底湿透的窄小花径中。

“啊啊……东门……”当花径被一寸寸的侵入,当一股缓慢又难耐的悸动缓缓在体内升起之时,回想着东门樾方才的话,湛夜来虽不由自主地随着东门樾的进入轻轻款摆着柳腰,却有些心伤地低垂下头,轻语着,“你不是……腻了吗……”

“我对什么都腻。”

在湛夜来的低语声中,东门樾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自此后再不言语,只是来回的挺腰、撤出,挺腰、撤出,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坚挺刺入她柔嫩的花径中,那样深入,那样霸道,却又那样温柔……

“东门……啊啊……”

知道东门樾再不会说话了,所以,湛夜来也不再言语了,只是任自己的身与心,都交至身后男子手中,然后在他缓缓加快似的冲刺,并且几近疯狂之时,感觉着自己一直悬在那股莫名压力中的身子,在最高处时倏地崩裂。

当那股至高、至大的快感狂潮彻底席卷自己全身之时,湛夜来的眼眸也彻底涣散了,红唇更是疯狂地颤抖着。

“东门……不行……不要了……”她无助地娇啼、呢喃着,然后在身后浓重的鼻息声中,以及不断滴落在她腰间的热汗中,感受着自己花径中那几乎没有停歇的高潮,完全磨蚀掉自己的所有知觉与意识……

而在这个夜,湛夜来彻底被他以各种姿势爱怜着、高潮着、啼呼声……

可就在湛夜来的声音几乎沙哑,而她也终于感觉到东门樾即将释放那刻,不知为何,他却突然完全撤出了自己。

“你为什么……”缓缓抬起颤抖而无力的小手,湛夜来朝东门樾的方向伸去,但这回,没有人握住她的手。

听着蓝墙外由远处慢慢传来,且愈来愈近的熟悉马车声,东门樾淡淡撇嘴一笑,然后毫不留恋地一转身——

“因为我总得让你留点体力去接待更重要的贵客,不是吗?”


自那夜后,东门樾再不曾到蓝墙来,而湛夜来明白为什么。

他必然是后悔了,后悔他竟在醉后,让她明白了他也有脆弱、也有无法克制与忍受的时刻,而她明白他或许更后悔的是,竟让他的脆弱,被她这般的女子得知……

但无论如何,湛夜来的心依然好疼、好疼,因为他的心,竟曾被伤得那样重,而他竟独自承受了那样久,那样一个人孤孤单单……

可心痛又如何?

像他那般高傲之人,需要的绝不是她的心痛与她的怜悯,他需要的是时间,以及一位可以在任何时候都陪伴在他身旁,全心全意凝望着他,等待着他,让他有一天可以明了,这世间,终究不若他想象般无情的可人儿……

而她,做不到,就算做得到,他要的,也绝不会是她……

“这位夫人,您要买花吗?”

两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正当湛夜来再阿满姨的陪伴下回到蓝墙时,才刚下马车,一个颤巍巍的老妇嗓音便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好。”

心中一动,但湛夜来依然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吩咐着身后的阿满姨,让她回蓝墙去多取些银两来。

“夫人,您真是,唉……”口中虽然像往常一样嘟嘟嚷嚷地抱怨著,但阿满姨还是很快地进入了蓝墙大门之中。

“谢谢您了,夫人,您真是个好心人哪!”当阿满姨离去后,老妪的眼底突然闪过一阵幽光,“不知您要买多少呢?”

“我全要了。”未待老妪将话说完,湛夜来便轻轻说道:“待我到摆放的地方去吧!”

“好的,请随我来。”

在老妪的带领下,湛夜来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蓝墙前,最后,来至了一处人烟罕至的南城墙边。

“姑娘,你何苦如此……”缓缓停下脚步,湛夜来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姑娘,那位曾将她弃置于海上的神秘女子。

“你怎么知道的?”眼眸一眯,老妪的嗓音再没有先前的苍老。

“我听得出你的脚步声。”湛夜来静静说道。

“你不该回来的!”目光幽怨地瞪视着无论何时何地都优雅淡然,恍若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湛夜来,女子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抱歉,但我有我必须回来的理由。”女子的嗓音很让人胆寒,但湛夜来的神情依然平静。

尽管她不明白为何此名女子如此恨她,但这事,终归要解决的,而这处不会波及他人的荒地,是一个最佳的地点!

正因为此,她才会主动出击,借故将阿满姨引开,然后二话不说地默默跟随着女子来至此处。

“他是我的!”女子恨恨低喊着。

“若你真的如此眷恋他,就请你放弃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好好陪在他身旁。”感觉到由女子身上传出的浓浓杀气与恨意,湛夜来只觉得心疼,“若你做不到,就请让他自由。”

是的,湛夜来虽尚不知女子确切身份,但她却能猜得出,像这样一名爱恨强烈、分明,并且显而易见来自大内宫内的年轻女子,若不是爱得发狂,是绝不会做出如此这般激烈的举措。

但这样激烈的爱,绝不是如今东门樾所需要的。

“你知道什么了?”听到湛夜来的话后,女子心中猛地一惊。

“我什么都不知道。”湛夜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若你真这么在意他,那么你应当知道他已不会再到蓝墙来。”

“你当我是傻子吗?”湛夜来的这一席话,非但没有令女子释怀,反倒让她的眼眸彻底黯黑,“他虽不曾再进入你的蓝墙内,可他却从未离开过蓝墙!”

“什么……”微微愣了愣,因为湛夜来有些不明了女子话中之意。

毕竟这几个月来,东门樾再不曾造访蓝墙时铁铮铮的事实,可为什么女子会说他从未离开过蓝墙?

“我不会告诉你的,更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得意!”缓缓打开手中的包袱,女子突然笑了起来。

“我可以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但请姑娘切莫做此自伤伤人之事。”

听着那细微的响声,嗅着空气中那股古怪的气味,湛夜来在说话之际,突然身形一闪,倏地便出现在女子身前,快速夺走他手中之物。

“你!”

怎么也没有想到湛夜来身手竟如此了得,女子一愣之后,突然冷笑出声,并在冷笑的同时,挥出手中的火摺子,然后急速飞身就走。

但不知为何,女子走不了!

她原本窜上夜空,欲急快奔走的身子,突然重重坠落在地,而后,一声杂夹着水声的闷天巨响响起。

因为不知何时,湛夜来手中之物忽然被人一把抢走,然后,直直往南城墙旁的沼泽中坠去。

“夜来!”

“东门!”

当爆炸声响起,四周草木、砖石齐飞的那一瞬间,浓烈的气爆与火焰中也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而后,两个身影如电般于水花、碎石中前后交错——

湛夜来护着东门樾,而东门樾护着湛夜来。

纷飞的碎石,终于停止了,浓浓的火光前,两个身影相依相偎。

但不到一会儿,湛夜来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人一把抱起,而东门樾身形如电般地飞快移动着。

“你没事吧?”当鼻前传来一阵血腥味之时,湛夜来急急拉着东门樾的衣袖,忧心问道。

但无论怎么问,东门樾都没有开口,仅是抱着她在夜空中狂奔,直到她闻到蓝墙那熟悉的花香之时,才听到他的一声怒吼——

“立刻叫柳孤泉过来,一个疤都不能给我留!”

说完这句话后,东门樾的身影一闪而逝,只留下一群手忙脚乱的蓝墙仆役。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望着湛夜来的一身狼狈,本就因弄丢了夫人而急得跳脚的阿满姨更是涕泪纵横了。

“他怎么样了!”但湛夜来根本顾不得自己,只是不断地问着四周,“怎么样了,快告诉我!”

“夫人,虽然手上……沾了点血,但比起过往,算是好多了,况且看他走得那样干净利落的,应该没什么大碍……倒是您的脸,唉……去叫柳大御医的人到底回来了没有啊?”

东门樾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断了一只指头罢了。

但就算整只手都断了,他的眼眸,也只看得到湛夜来脸颊上那一道令人怵目惊心的血痕。

所以此刻,他的手,才会紧紧掐在那名始作俑者的颈项上。

“你不会……这么做的……”望着东门樾那阴晴不定的脸庞,女子心中虽有畏惧,但还是断断续续地说着,“这样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东门樾一语不发,但手,却微微一用力。

“我可以助你……咳咳……得到全天下……”尽管觉得体内血液几乎被阻断,可女子依然自信满满地说道:“若杀了我……你就再也没有……机会……”

“全天下?”东门樾终于开口了,笑着开口了,但话声却是讥讽,“用你身为李东锦潜伏密探的身份助我?抑或是让我用另一个傀儡的身份取得全天下?”

“你……”听到东门樾的话后,女子的眼眸缓缓瞪大了,眼底的自信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沉的惊慌与真正的绝望。

“是的,我承认这是步绝妙好棋,以一种最不会受人质疑的方式,将你安插至太子身旁。”东门樾继续笑着,“而你也一直做得相当恰如其分,令人由衷赞叹你的温柔婉约与娴德淑贤。”

“若真如此……为何你会……知晓……”女子不断轻咳问道:“这么多年来……根本没人……怀疑过我……”

“因为宫中能接触到你的聪明人并不多,而能让太子既无奈又拒绝不了地屡次让你前来送茶、陪聊的人更少。”东门樾自嘲似的一撇嘴。

“取我性命……是为了……太子吗……”当眼前缓缓浮现一阵死亡黑雾之时,女子喃喃说道,但半晌后,她的脸上出现一抹恍然大悟后的了然,“不……不是太子……是她……你是……为了她……”

“我今日之如此做,不为任何人,只为你破坏了我的游戏规则。”

东门樾脸上虽是笑着,但眼眸却是那样冷绝——

“所以就算你贵为太子妃,我也留你不得!”

第七章

真想不到……

是啊!东门樾怎么也想不到,湛夜来会因自己而遭太子妃这样的毒手。

而他更想不到的是,湛夜来的身手竟如此了得!

他到底了解她多少?

当东门樾第一回如此问自己时,才发现,他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因为他从不让自己有去了解她的机会。

当他一人行经那片死亡流沙中救起她的那刻,他未曾想过有一天,她会成为自己的妾,也未曾想过有一天,她会离他而去,更未曾想过有一天,她竟会因他而伤。

一切,全起因于那片沙漠,那片和他心底最深处一样荒芜的沙漠……

其实东门樾早清楚,清楚自己的存在对这世上来说,是多么的可笑与多余,更清楚那片现在早已不存在的绿洲,又是多么的虚幻。

楼然族,曾经那般强大,月牙绿洲,曾是那样美丽,可如今,却湮灭在一片无垠的黄沙之中,彷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但存不存在又如何?

他本来就不属于那片沙漠,更不属于任何地方。

假意忘却那曾经遭夺妻之辱的恨羞与失败,不容他人置喙,日日以“我楼然族族长接班人”称呼他,却再不与妻子同房的楼然族族长;一个遭难离开绿洲后才知晓外面世界有多广阔,归来后不曾抱过他一回,只日日望着远方,并且最后在独自逃离却困死在流沙中的娘亲。

一群内斗内行、外斗外行,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却终日以遭他打压的受害者面目出现的兄弟们;一个自小与他情同亲姐弟,这世间唯一关怀过他,但最终却在为她平生唯一爱过的男子怀上子嗣之时,遭那个实为自己二弟的男子亲手毒杀,一尸两命的正妻云姐;一群可有可无、假意承欢,且早于他其余兄弟有染的姬妾,以及目光短浅,天天为小利小益争吵不休的族人……

喘不过气,早喘不过气了,直到湛夜来的出现。

遇到她,完完全全是个意外,一个美丽的意外。

因此,当她的奶娘前来说亲时,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了,毕竟对一名身为楼然族接班人的勇夫而言,姬妾的多寡也代表着一定的能力,就算是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子。

但不知为何,由第一回走入她那间小小的篷帐之中时,他就感受到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清澈与安定。

或许是因为知道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这般清澈与安定,让他能暂时忘却一切烦忧,享受着那股不该属于他能拥有的自在。

他听着她抚琴,教着她下棋;他望着她天真开怀地讲述外面那个他完全不明了,而她其实也根本见不到的世界,然后感受着她每回在他身下之时,那柔嫩身躯最天真最涩羞的轻轻颤动……

但最终,她依然如同他所料一般,无声无息的离去了。

她的离去,引起了诸多揣测,有人说,她是遭他暴虐而亡,并悄悄被沉入那致命流沙之中,尸骨无存;更有人说,她是爱上了他那文采高绝、风度翩翩的二弟,但又无法逃离他的魔掌,最终只能绝望地跳入了那致命的流沙之中,所以他的二弟才会在她离去后,写了那样一篇旨意暧昧难明,却又情深缱绻的悼文;有人说……

对于这些,东门樾从没有开口说些什么抑或解释些什么,甚至他从不让自己有机会去思考湛夜来离开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早明白,在这世上,他,根本不属于任何地方,而这世上,也不存在真正属于他的人、事、物……

但他知道,有一天,他一定会彻底离开这片让他窒息的沙漠,甚至这无趣至极的人世间!

娘亲自绝,湛夜来消失,云姐离世,当这世间再无任何一个需要依靠他才能活下去的人后,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离去了。

可云姐在临死前,却握紧他的手,含着泪这么对他说——

“答应我……绝不许由你自己……来结束你自己……”

没有人明白,这个承诺是如何的沉重,沉重到他几乎无法负荷,但他依然答应了。

诈死离开那片沙漠后,改名换姓的东门樾从过政,上过战场,甚至成为过一名专做伪品的不良奸商,但在他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轻易得到的名利权势、酒色财气滚过一圈后,他又一次的消失。

之所以消失,只因为一切都太容易到手,而且得到一切后的他,空虚更甚以往。

好腻,真的好腻。

东门樾宁可自己从未出生,如此,就不会在浪迹天涯之后,依然找不到归处。

如果可以,他更宁可由自己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只可惜,他不能。

所以他能做的,便是不断地寻找刺激,无论是哪一种,直到他真正可以无违承诺的离开之时……

再度遇到湛夜来,依然是个意外,可这回,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会在他身下甜腻嘤咛着“东门”,并且全心依靠着他的天真少女。

她成熟了、沉稳了、坚强了、更美了,且不再独属于他。

东门樾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的,也从不让自己有机会去思考她离开的原因,但如今,他却无法不去思考——

当她绝美的脸蛋因他受创,而他发现自己的心突然一紧的那一刹那。

原来,他竟还有心啊……

但就算有心又如何?他的这颗心,本就没有任何归处。

东门樾知道湛夜来永远不会爱上自己,因为她没有理由爱上他,无论过去、现在抑或未来——

特别是围绕在她四周的人,全是那样优秀、万中选一的人中龙凤。

她之所以一直隐忍至今,都只为了他现今尚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一定会明白的理由。

是的,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爱上他,但他却想让她永远忘不了他,永远……

在唇角撇起的那抹苍凉自嘲中,东门樾来至了四方街一处戒备森严的茶坊,然后在无人察觉,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坐至了一名白发男子——李东锦身前。

“你是谁?”依然轻啜着茶碗中的茶,李东锦头抬也没抬地淡淡问道。

“东门樾。”无视架在自己颈项上的众多兵器,东门樾慵懒一笑。

“有胆识。”眼眸缓缓望向窗外,李东锦轻哼一声。

“好说。”尽管李东锦望也不曾望向东门樾一眼,但东门樾的目光却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他。

如此两相对峙、一触即发的诡异气氛,尽管一旁李东锦的侍卫们将他们围得密不透风,然而茶馆外远处还是缓缓聚集了不少人潮,并且开始窃窃私语着。

“有事?”静默了半晌后,李东锦终于正眼望向东门樾。

“自然。”东门樾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并且还不客气地翘起了二郎腿。

“何事?”

“道歉。”

“道什么歉?”听及此,李东锦的眼眸缓缓眯了起来。

“道将你一手安排且培养的太子妃给灭了的歉。”

“不足挂齿。”冷哼一声,李东锦语气虽依然淡漠,可他花白的胡子已隐隐有些颤动了。

“那若我说……”直勾勾地盯着李东锦的眼瞳,东门樾诡谲一笑后,突然一个倾身,“我楼然族的火沙金丹绝对要比你自炼的那赤色金丹来得有效呢?”

话声刚落,东门樾迎来的并不是任何言语上的回答,而是一阵凌厉的掌风!

在一阵惊叫声中,东门樾的身子,像风筝般地飞向高处,而后,像断了线似的倏地坠落。

他的眼前,被一阵红雾彻底笼罩,但他呕出鲜血的嘴角,却扬起了一股似笑非笑……

就在众人——包括李东锦——一致认为东门樾绝对会在坠地的瞬间骨断身亡之时,他的身影,却忽地在众人眼前彻底消失,恍若从未曾出现过。


“抱歉,夫人……”

依然是蓝墙,依然是绿苑,依然是柳孤泉,可这回,柳孤泉的眼中再没有那其实根本毫不带有敌意的愤怒,有的只是深沉的无奈与痛惜。

因为李东锦的那一掌,几乎将东门樾的五脏六腑全震了碎。

多想像以前一样骂他,多想像以前一样听着他那充满嘲讽的回应,可如今,一切已几近奢望……

“没事的,孤泉,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听着湛夜来平静的嗓音,望着她颤抖的嘴角,及伤痕未愈的脸颊上那从不曾在外人眼前出现过,更连她都不自知的两行清泪,柳孤泉忍不住地闭上了眼,双拳紧握。

老实说,他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像东门樾如此聪明之人,为何总要做出连他这般不聪明之人都觉得愚蠢之事。

这世间,真的无趣到让他如此难以忍受吗?

这世上,真的没有让他留恋的人、事、物吗?

他的眼眸,到底看到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他可以预见、洞穿人心、事物最细微、精密之处,却偏偏看不透发生在他身边,而旁人一望可知的事……

其实,此刻早已心痛欲裂的湛夜来,何尝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为何是这时?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

而这回,她究竟该让他就这样的走,抑或用尽全力的留住他,直到真正留不住的时刻……

但未待湛夜来下定决心,仇愬他们便替她做了决定,因为他们不能忍受东门樾用这样的方式来离开这场尚未分出高下的“游戏”!

所以他们用尽各种方式为他续命,日日为他灌注真气,夜夜在床前数落他,然后在数落的同时,将由各地搜罗而来的奇珍妙药,一一强灌入他的口中。

或许上天垂怜,或许命不该绝,一个半月后,尽管骨瘦如柴,然而东门樾终于缓缓睁开了他的双眸。

“如何……”一个半月来几乎日夜守在他身旁的湛夜来听着那虽轻浅、短促,却不会再时断时断的鼻息,嗓音整个抖颤了。

“很好。”望着湛夜来那消瘦了一圈,但脸颊上再无任何伤痕的小脸,东门樾笑说着,嗓音是那样的虚弱、喑哑,“我睡了多久?”

“一个半月。”轻轻坐至床旁,湛夜来忍住眼中酸涩,缓缓说道。

“喔!还真够久的。”望着床顶,东门樾沙哑地轻笑一声,“这一个半月里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没有?”

“有。”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个时刻真正到来之时,湛夜来的心,依然跳动得那般急速。

“那就说来听听吧!”

“我们与太子达成了基本的共识。”

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湛夜来努力的任自己的嗓音不要出现太大的起伏,纵使只有她自己明白,要说出这个决定,保持这种平静,对此刻的她来说是如何的艰难。

因为所谓与太子达成基本共识,也就是自此之后,他与她,再不是敌人,而他也将丧失掉与她和那帮兄弟们斗智的所有乐趣。

湛夜来相当明白,这样的结果,特别是趁东门樾重伤未愈之时与太子结盟,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背叛,但她必须这样做。

因为她再不想体会那种日日提心吊胆、夜夜泪湿枕巾的绝望!

每当一发现他的呼吸声不再,她的呼吸,也跟着停止;每当一发现他口中呕出鲜血,她体内的血液,也几乎凝结;每当……

那样的日子,实在太骇人了。

但也就是这样的心情,才让湛夜来终于明了,无论是过去的人们眼中只是一名勇夫的子樾东门,抑或是现在玩世不恭、厌世佻狂的东门樾,原来,她都同样眷恋着他……

是啊!若不是眷恋他,她不会将过去的他压在心底的最深处,就怕自己在某一天偶尔想起之时,彻底无法自拔;若不是眷恋他,她不会任现在的他对自己予取予求,从来不加拒绝地彻底沉沦在在他的臂弯中。

在他自以为她看不见他的所有神情之时,她爱着他浑身散发出的那股淡淡温柔;在他不若他人似的处处扶持与宠溺她之时,她爱着他冷漠言语下的细心体贴与尊重;在他再一度出现,却完全地狂傲狷介之时,她慕着他的足智多谋,怜着他的自弃感逝,爱着他那虽深深潜藏,却依然存在的曾经温柔、体贴与尊重……

是的,她爱着他,尽管这份爱不会有未来,但她愿意这样爱着他。

所以,只要可以让他离开这个本就不属于他该参与的战场,就算是再一次的背叛,她也一定去做!

更何况,在彻底衡量过大局,并在多年观察且如今彻底了解太子的为人之后,这个经过众人一致认可的决定,于公于私,都是最佳选择,只除了对东门樾……

“共识?”听到湛夜来的话后,东门樾轻轻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诧异又不太诧异。

“是的。”湛夜来又点了点头,然后静静等待着东门樾最有可能的回应。

“你们高兴就好。”

但东门樾的回应,却让湛夜来有些意外,因为她本以为自己会听到的,是他那声标志性的“真没意思”,但他却只说了“你们高兴就好”。

这六个字背后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他当真如此的无所谓,抑或另有他想?

而又为什么,当听到这个回应之时,她的心竟有些微微的失落……


就那样无事一身轻般地在绿苑又休养了一个月后,东门樾消失了,而这回,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两个月后,柳孤泉却由东城带回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消失。

“你说什么?”

果然,听到柳孤泉的话后,所有人全愣愣地望着他,唯独湛夜来陷入了一阵深思之中。

“他现在是李东锦阵营的人了。”就见柳孤泉一脸郁闷地灌了一大口酒后,才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话。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一脚踹翻身前的椅子,卫去云气急败坏地抚额低吼着。

“还不只这样!”柳孤泉紧握双拳闷声说道:“据我所知,他这回在东城的所作所为,简直卑鄙无耻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不应该啊!”听至此,芮续风也紧紧皱起眉,“照道理这样的作法应该还不至于将他逼上梁山啊!他看起来既没那么脆弱,报复心也没那样强哪……夫人,不许说抱歉!”

愣了愣,湛夜来缓缓抬起头来,“我没说啊!”

“我们都知道您想说!”

听到芮续风的话后,湛夜来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在听到这消息的第一时间,她确实真的很想说抱歉,但深思过后,她却告诉自己不许说也不能说。

毕竟东门樾那全出自个人意志的所作所为,本就与她无关,而更重要的是,在她的心里,她不相信他会是这样的人,怎么也不相信!

“算了,我们几个傻子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还是等小仇跟小沈回来后,听他们说了算。”

是的,仇愬与沈惟明两人得到消息后,便立即一同赶往东城一察究竟,而所有兄弟都深信,他们的答案,才是最终真正的答案。

“夫人,在此之前,您千万、千万不许胡思乱想,要不爷会心疼的!”

丢下这句话后,芮续风与其余几名兄弟们一起离去了,而湛夜来也缓缓回到自己的房内,因为她明白,现在他们绝对需要一个可以尽情让他们踹桌子、踢椅子兼喝酒的发泄之处,毕竟如今这种事态,确实让人有焦躁与愤怒的来由。

这夜,湛夜来彻夜无法入眠,而其实,她已经无法好好入睡很久了,自东门樾离去之后。

没有道理,东门樾真的没有道理投身那个几乎将他击毙的李东锦门下,就算她们与太子结盟,就算对他来说,这样的玩法或许会更刺激,但她就是不相信现在的他,会没有任何理由就这么做。

事实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还要多久,仇愬跟沈惟明才会回来呢……

但让湛夜来意外的是,几日后的一个雷雨夜,她还没有等到仇愬跟沈惟明的答案,却等到了她以为再不会出现在她身前的东门樾!

而当东门樾一进到湛夜来房中,湛夜来倏地出手之时,他竟以她想象不到、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与古怪手法点住了她的周身穴道,然后将一颗药丸塞入她的口中。

“你……唔……”当那古怪的药丸顺着津液化开,彻底流入湛夜来的腹中,并渗入血液里后,感觉到体内那股奇异的清凉感,湛夜来微微蹙起蛾眉,“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与你们玩这种无聊的猜谜游戏了。”一手扣住湛夜来的小脸,东门樾冷冷问道:“说吧!你们的核心总共几个人?”

“七……”听到东门樾的话后,湛夜来喃喃说道,然后心蓦地一惊,彻底明了他给自己吃的是什么药了!

她是听说过这世间有种能麻痹人的神智,让人口吐真言的秘药,而他竟取得了,并还用之来对付她!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并在此时这样做?

尽管心底有些不解、有些恐慌,但湛夜来明白,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绝对不能再让自己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了!

凝聚起全部的心神,湛夜来用尽全力控制着己身内力,想方设法的欲冲开那被点住的穴道,可不知为何,她竟做不到!

“虽然你的身手及内力都着实令我惊讶,但请容我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不必费劲了。”望着湛夜来发丝纷飞、衣衫鼓动的模样,东门樾淡淡说道:“若真要怪,就怪你自己,当初竟那样傻的给我灌了那样多的灵丹妙药,让我的功力大大增长。”

“这……”小脸整个惨白了,因为湛夜来怎么也没有想到东门樾竟会说出这样冷情的话语来。

既然如此,此时此刻,她能做的,只有……

“还没到时候。”一把扣住湛夜来欲咬舌的两颊,再握住她绝望中欲自绝的双手,东门樾取出一条特殊材质的绳索将她的双手紧紧捆绑住后,淡然问道:“你以及你那群兄弟们是何族人士?”

“鬼族……”明明不想说也明知不能说,但这两个字,依然在湛夜来绝望的泪水中,缓缓由她的口中流泄而出。

上苍啊!一切,真的要结束了吗……

他,真的又再一次的变成了一个,连她都不认识的人了吗?

但这回,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与兄弟们努力了这么久,用尽血和汗换来的,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为什么……

第八章

“鬼族?”

当湛夜来口中“鬼族”二字悠悠荡荡地响起之时,东门樾望着她那张凄绝痛苦的小脸,眼眸微微一眯,半晌后,像想通什么事地缓缓赞叹道:“原来如此,真有你们的……”

“你本就不该……被卷入的……是我的错……”缓缓将脸转至东门樾的方向,湛夜来无声泣语着,“求你……停手吧……求你……”

“放心,游戏就要结束了。”完全无视湛夜来的哀求声,东门樾轻吻上她雪白的颈项,“而我今日之所以来,只是为了将这个游戏的前因后果弄清楚,如此,才不会妨碍往后我寻求另一个更有趣的游戏时的愉悦心情。”

“对我们来说,这不是个游戏……从来不是……”听着东门樾毫无所谓的话语,感觉着柔颈上传来令人完全无法抗拒的古怪酥麻感,湛夜来心痛欲裂地不住喃喃。

是的,或许对东门樾来说,与仇愬等人间你来我往的争权、夺势、布局与算计,都只是他一时兴起,给自己打发无聊的一场游戏罢了,但对他们鬼族万千同胞来说,这却是场攸关他们整族兴废与存亡的血泪鏖战啊……

如今,眼见多年的心血就要白费,一想及那样多人长久以来的等待与期盼,都将因她而彻底灰飞烟灭,她还有面目,去面对那些一直以来默默咬牙努力、忍耐,却从不曾喊过一声苦的人们?

她,是个罪人,是个比李东锦更加可恶的、彻彻底底的鬼族罪人……

“你何时知晓自己的鬼族身份?”轻轻剥开湛夜来的外衫,东门樾缓缓地亲吻着她的纤纤细肩,双唇有些微冰,以及一丝不知名的颤动。

“离开沙漠的那一夜……”不该有感觉的,但在那药效的驱使下,湛夜来的身子依然缓缓灼热了,灼热得她心底的血,全化作了泪水,由灰濛濛的双眸缓缓流出……

“离开沙漠的那一夜?”听到这个答案后,东门樾的臂膀微微一僵,但他还是继续问道,双唇则含住了湛夜来的耳垂,“在这个游戏中,你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鬼族良心……”泪,已几乎流干了,而如今的湛夜来只能木然地、万念俱灰地接受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一切。

“什么样的良心?”将湛夜来身上的衣衫全部剥下,东门樾轻缓地搓揉着眼前那对挺翘饱满的丰盈浑圆,然后来回用舌轻点着那两颗因药效作用而缓缓紧绷、挺立的粉色红樱桃。

“在这群……鬼族兄弟们的心因权势或名利而动摇之时……”尽可能地漠视着全身上下的所有感觉,湛夜来喃喃说道:“及时予以……修正……”

一当“修正”二字落下后,湛夜来发现东门樾突然停下了自己所有的动作,许久许久后,空气中才又响起了他低沉得不能再低沉的嗓音,“你根本就不适合……”

“我知道……”听着东门樾对自己的冷酷评语,想及自己如今的困境与对全鬼族的背叛,湛夜来忍不住紧紧咬住下唇,咬得下唇都出血了,“是你,让我知道的……”

“是的,你们确实都搞错了。”望着湛夜来唇上混杂着的血与泪,东门樾微微一闭眼,待再度睁开眼后,他轻轻吻住了那个又苦又涩的红唇,“因为根本没有任何需要修正之人,守护,才是你的天职……”

听着东门樾那难明其意的低语声,湛夜来微微有些恍惚了,她努力滴想思考他今日最终的来意,但她的脑子,却怎么也无法自在运转。

“东门……”尽管脑子无法自在运转,但由东门樾周身散发出的、不同以往的气场,以及他在轻吻她的红唇,爱抚她浑圆双乳时的眷恋与小心翼翼,她喃喃唤着。“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足够了,足够我结束这个玩腻的游戏了。”

轻轻用舌轻舔着湛夜来的耳廓四处,东门樾再不言语了,而是专注地逗弄着身前的人儿。

“够了是吗……”听着东门樾的结论,感觉着自己的双乳被他逗弄得又胀又痛的酥麻感,并同时感觉到自己身下那股充满背叛气息的微微湿意,湛夜来泪流满面地喃喃说道:“是吗……”

“事已至此,哭也改变不了什么。”下意识地用手指抹去湛夜来脸上根本止不住的泪,东门樾话声虽冷冽,但动作却是那样温柔。

“你……”而在此时,湛夜来却发现了,发现了东门樾手指上的残缺!

那是……当初他为救她而……

被捆绑的双手,颤抖得那样的厉害,但湛夜来还是举起手,轻捧住东门樾那只残缺的手,而心,痛着,为鬼族,为自己,也为他……

“为什么……上苍要让我……遇见你……”

是啊!上苍究竟是何安排?为何要让她遇见他?

若没有遇见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的心,不会遗落在不该遗落的人身上,她与她们兄弟们多年的血汗,不会白流,鬼族的未来,不会因她而崩解,而他的手指,更不会遗落在那根本不该遗落的地方……

“放心,你很快就不会再看到我了。”

抽回自己的手,东门樾褪下了身上的全部衣衫,然后轻轻盈握住她的腰,将她放置在自己腿上,任两人赤裸的胸膛暧昧又亲昵地碰触在一起。

“呃啊……是吗……永远不会了……是吗……”当自己早已紧绷的乳尖来回轻擦着东门樾精实的胸膛之时,湛夜来忍不住地嘤咛出声。

而感觉着他身上微凉的体温,感觉着他握住她腰际的大掌不住地在她的腰部柔肌上下轻抚、游移、画圈,感觉着他火热的硕大坚挺紧抵在自己小腹上,并还轻轻颤动着的古怪暧昧,湛夜来突然将双腿缓缓伸开,圈住他的腰……

明知是错误,明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是那样的可笑、愚昧、无耻、背叛,但此时此刻的湛夜来,在刚才那份彻底的绝望之中,终于明白了东门樾曾有过的所有感觉——

背叛、绝望、痛苦、压抑、无助,以及,沉沉的死意。

是的,“刚才”那份彻底的绝望之中。

因为在抚及他的断指之前,她是真真正正的绝望了。

但在抚及他的断指后,一想及他当初救她的经过,再回想着他今夜到来后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他对她每一句话的反应,她终于彻底明了了,明了了他今夜的来意,根本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告别!

原来他决定要走了,终于决定要由这场根本与他无关的战局中,彻底抽身了……

“真傻……”望着湛夜来恍恍了解一切后的凄楚面容,东门樾喑哑着嗓音低语道。

“是啊……”将头埋至东门樾的怀中,湛夜来轻轻地咬住他的肩头,“终究……我也只是个平凡人……”

“咬错地方了。”轻吻着湛夜来的面颊,东门樾用手指卷住她颊旁的一绺发丝,然后来回轻拂弄着她柔嫩的乳尖。

“呃啊……似乎是……”

当一股刺激感随发丝拂在乳尖上的动作而窜至四肢百骸之时,湛夜来缓缓将唇移向东门樾的颈项。

她知道自己只要用力一咬,一切,就可以结束了,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她们鬼族的秘密了。

她,咬了,却只是在他身上留了一道属于她的齿痕,而当她轻咬住他的颈项之时,她的耳畔也传来了他那沙哑得不能再沙哑的嗓音——

“若我说,我从不曾有意伤害过你,你会相信吗?”

“我相信……”将被捆绑的双手环住东门樾的颈项,湛夜来将头靠在他微微有些抖颤的肩上,将泪洒在他的臂上,“一直都相信……”

“是吗?”仰头轻轻一叹,东门樾不想让人望见他此时眼底的神情,尽管湛夜来本就什么都看不见,“谢谢……”

“爱我……”

“嗯!”听着耳畔的轻泣声,东门樾轻应一声后,轻轻将他的硕大坚挺抵在她湿润的花口处,然后俯下头,柔柔吸吮着她的乳尖。

“东门……要记住云姐的话……”

当东门樾的火热硕大坚挺在自己的花径端口轻颤,当自己的乳尖不断被他轻吮、轻舔、轻啮之时,湛夜来感觉到自己的花径缓缓地紧缩着,然后在紧缩之中,汩汩泌出一股浓热的热流……

“嗯!”东门樾依然只回了一声轻应,但他却也在同时轻轻将湛夜来推至被褥上,然后将自己的分身,缓缓沾上她身下浓烈的蜜汁,轻抵在那个最后一次为他而绽开的花朵上。

“东门……我令你……爱煞我……”泪眼模糊之中,湛夜来最后一回,说出这句今生今世,永不可能再有机会,也再不会有人能令她说出的爱语。

“我会的,夜来。”

在彻底喑哑,甚至梗塞住的话语声中,东门樾轻轻一挺腰,让自己的硕大坚挺,温柔又义无反顾地一举直入,彻底贯穿了湛夜来那湿润、诱人、紧窒的窄小花径。

“啊啊……东门……”当花径彻底被贯穿,当身子整个被充满,湛夜来在娇啼声中,任泪水一滴滴地由眼角滑落。

“往后,少靠近我这样的人。”缓慢而又爱怜地在湛夜来体内律动着,东门樾任汗一滴滴滴落在她雪白的双乳间。

“这世间……只有一个……呃啊……子樾东门……”用全心体会着东门樾那温柔又熟悉的最后占有,感觉着自己花径与他那般无间的密合感,湛夜来弓起身子,随着他的律动轻轻款摆着腰肢,无声地呢喃着。

“那可不好说。”捧起湛夜来挺翘的雪臀,东门樾让自己的所有,更深入地进入到她小小的花径中。

“只有……一个……一个……”

脑子,缓缓迷离,发丝,彻底凌乱,湛夜来身上全沾满了东门樾的味道,而她颤抖着红唇,接受着所有属于他的一切,无论是苦、是痛、是悲伤、是沉重……

“一个也嫌多。”

将湛夜来身下的花瓣彻底拨开,东门樾在占有她身子的同时,开始捻弄着她花瓣中那颗因他而敏感、肿大的花珠,然后,在她的花径开始缓缓瑟缩之际,加快了律动的速度。

“啊呀……东门……爱我……”

身子,在东门樾放肆且娴熟的逗弄下彻底绽放了,湛夜来紧紧握住他颈项的纤纤小手不动地颤抖着,红唇则本能、忘情地随着他的一进一出,娇喘、媚啼。

“会的。”听着湛夜来那如梦似幻的吟哦声,轻嗅着她浑身散发出的女子芳香,东门樾又将另一只手指挤入她那根本再容不下他的窄小花径中,“今夜,一定让你欢愉。”

“东门……”当身下花径被那样强力挤入一根手指后,一股微疼与离别忧伤一齐涌入湛夜来的心头,令她忍不住地别过小脸轻泣着,“疼……”

“就要你疼,如此一来,你才……”

才如何?湛夜来明白自己永远不会知晓,但她希望,真的很希望,他接下来的话,是“才不会忘了他”!

而她,绝不会忘了他,永远,不会忘了他……

东门樾今夜对湛夜来的温柔与宠溺,全带着一股浓浓的诀别气息。

他极尽温柔地吻着、咬着她的雪颈,咬得上头齿印斑斑,他放肆温柔地擦揉着她的红玉乳尖,任上头权势他爱怜出的印记;他宠溺地轻环着她的纤腰,让两人的身子紧密贴合,更宠溺地任她眼中的泪,全洒在他的心中……

“不要……”

当那股熟悉的压力在花径中缓缓蕴积,并且不断升高、盘旋之际,湛夜来明白,当她的高潮来临之时,一切,就真的结束了,所以她开始抗拒着、闪躲着。

“真傻……”望着身子明明已几乎禁受不住,却抗拒着高潮到来的湛夜来,东门樾的眼眸微微有些模糊了。

因为,在她的心中,终于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该来的就是会来。”

用双手扣紧住那今生今世中最纤细、最让人爱怜的柳腰,东门樾开始疯狂地挺腰,将自己的所有,一回回地刺入、贯穿那已紧缩得不能再紧缩的花径中。

“啊啊……不要……不要……”当柔嫩的花径被人那样大力贯穿、戳刺,当感觉到无论再抗拒、再拒绝,那股巨大且蓄势待发的高潮已然就要来临之时,湛夜来无助地低泣着。

但终究,在东门樾猛烈且用力的冲撞下,湛夜来的身子还是猛地一僵,然后,花径剧烈地痉挛了起来。

“啊啊……不要……”

一股惊天的战栗,伴随着一股再掩不住的伤痛,一起在湛夜来的体内崩裂了。

在那无法言说、疯狂袭向她四肢百骸的快感欢愉,与那心碎片片的痛意中,她努力滴抬起头,只为让东门樾最后一回,看清她的容颜……

“我看着。”望着湛夜来小脸上交织着的嫣红与泪水,东门樾更是毫不克制地将终究的坚挺一次次刺入她的花径中,尽管他的双目,早几乎模糊地看不清她了,“夜来,我看着……”

在东门樾那一次快过一次的惊天冲刺与撞击中,湛夜来轻轻地笑了,哭着笑了,然后在最后一回的高潮,在东门樾体内释放出的龙阳之液彻底冲刷至她花径及灵魂的最深处,而她终于忍不住昏厥之际,听到他最后的诀别声——

“永别了,夜来……”


啊!原来是这样哪……

而更原来,这世间真的存在心灵如此纯粹,意志力如此坚定,忍耐力如此卓绝之人,且不只一个,不只一方。

遥望着凄冷夜空,一个时辰前轻吻去湛夜来眼角最后泪滴,并为她穿戴完整后离去的东门樾,此刻,他一人独自站在高强上,眼眸深邃如潭。

沁人的冷风吹得他的衣衫呼呼作响,但他却动也没动。

明知自己该走了,在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答案后。

但早习惯一人独来独往、不受任何牵绊的他,却第一回感到什么叫彻底的孤寂……

许久许久之后,东门樾微微一闭眼,一咬牙,正打算毅然决然地飞身出墙,永远离开天都之际,突然,他的耳中传来一股诡异的嗡嗡声响。

即将跃起的身子,缓缓定住不动,东门樾凝聚住所有心神,细细聆听着,而后,脸色彻底泛白。

不好,这是地鸣!

过往,每当他的耳中出现这种声响时,就表示地牛要翻身了!

而现今,他耳中的声响,竟比过往都来得骇人、长久,这就表示……

要快,绝对要快,要不就来不及了!

没有任何考虑地,东门樾聚起全身内力,猛一张口——

一声狂啸,在天都城响起,那啸声如此惊人,如此绵长,如此慑人心神!

“干什么啊?大半夜的吵死人,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啊!”

“到底是谁啊?要叫,到山里头去叫好不好?”

被这个持续不断的啸声由睡梦中吵醒之人,本想埋头继续睡,但当啸声不仅没有消失,并且还愈来愈震耳欲聋之时,许多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打开门走至外头叫骂着。

但尽管如此,那啸声依然不绝于耳,就算掩住双耳,依然清晰可闻。

“大半夜的,究竟发什么疯啊!”

“快点停啊!我的耳朵疼得受不……”

当原本暗黑的街道上点亮的灯火愈来愈多,而叫骂声也愈来愈混乱之时,天都城,倏地地震动了!

“啊呀——”

“妈啊!这是什么?”

“快、快逃啊!大家快逃啊!”

这阵倏地而来且骇人莫名的地动山摇,震得所有人头昏眼花,脚步不稳,更震得屋瓦掉落、石墙倒塌、梁柱倒折,连城墙,都几乎倾颓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当那阵强烈震动终于停下之时,天都城,已几乎不再是天都城了。

遍地破瓦碎石,遍地哀鸿不绝,举目望去,不成山河。

“快,快到空地上去,都去!还会有的!”

“这位义兄……”

“大哥哥……”

“别管我了,快去!”用背抵住那颗不知由哪里掉落下的巨石,任血由颊上缓缓流下,东门樾朝着那群受他保护而得以平安,如今却手持木棍想试图街他危难的人们狂吼着,“快去!”

“是,我们马上去,马上去……”

望着那群泪流满面,虽开始向前奔去,却频频驻足回头,并且不断吆喝着街旁人,甚至背起受伤人一起跑的人们,东门樾笑了,笑得眼眸酸涩。

原来,是人都有心,就算是他这个早以为自己无心之人。

而他更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做这样的事,为一群与自己毫无干系之人,付出自己的心!

但三日过后,东门樾更发现,原来人心,是可以如此脆弱、柔软,却又那样刚强、坚韧。

明明家园已毁,明明亲人已逝,但人们还是任眼中的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然后不分你我地彼此扶持,相互鼓励。

但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

由于这场灾变着实太骇人,因此许多豪门权贵为怕再来一回,自己的生命、财产全然不保,因此一待地面稍微平静后,便漏液头也不回逃出天都城,就像李东锦。

但当然,也不是所有豪门权贵都这样。

许多人的身家财产尽管也同样遭到了重创,然而,他们依然施粥,派出人力,无论如何疲惫,都尽全力稳住天都、重建天都,就像神惟明、芮续风等人,以及太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出走天都的人愈来愈多,但来到天都的人,却也愈来愈多,而这些人分属于各个族群,其中最多的,是贵族。

他们安安静静地来到天都,眼中含泪,却不发一语地加入抢救的行列中,他们不要任何一文钱,只收那让他们能维持住体力以便天明后继续救灾的一碗粥。

勒瑯国的首都并未搬迁,因为自地牛翻身后便坚持留在天都,至今未曾合眼,却指挥若定的太子还在,因为铁血宰相仇愬、副九门提督芮续风等人,也全都在。

天都城,在这一刻,真正成为了勒瑯国的天都城——不只属于东勒族,而是属于所有人的天都城。

第九章

三个月后

静静坐在太子的临时书房中,东门樾的眼眸没有望向任何事物。

因为一切,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他终于可以真正下台一鞠躬了。

而能以这样的结果为这个游戏画下句点,他已然满足。

“恭喜你,通过考验了。”听着闻讯而来的太子脚步声,东门樾微微一撇嘴。

而太子当然明白自己通过的是什么样的考验,所以静静坐在东门樾身前许久许久之后,他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缓缓说道:“东公子,无论你曾做过什么,既然你还愿意前来,本宫便希望你能留下,继续助本宫一臂之力。”

“不必麻烦了。”但东门樾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我说几句话便走。”

“但如今,天都还处在这非常时期……”

“非常时期?”听到太子的话后,东门樾轻蔑一笑,“就算李东锦已回天都,可他再不是那个李东锦了。”

“东公子何出此言?”太子严肃地问道。

“对于一个被时代与群众彻底抛弃且行将就木之人而言,老实讲,就算是怜悯也属多余。”东门樾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缓缓说道:“不出两个月,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是的,被时代与群众彻底抛弃——

在李东锦不顾天都城民死活独自出逃,以及归来后大放厥辞欲将那些用血汗重建天都城的异族全赶出天都之时。

是的,行将就木——

毕竟不论李东锦欲如何借服用金丹延寿,但终究已年近八十岁。

而像李东锦那般权力欲望强烈,自认高人一等,并且刚愎自用之人,怎肯轻易屈服于岁月?

所以,那时的东门樾才会在发现他眼瞳中的奇异斑点时,涉险以身试掌,借此确认他的功力已大不如前,然后,更在相信仇愬那群兄弟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救活自己的信念下,再度生龙活虎地出现在李东锦面前,引起李东锦对楼然族火沙金丹的绝对兴趣。

而所谓的火沙金丹,其实根本不曾存在,因此李东锦完全不知道自己服下的,就是绝其性命的慢性毒药!

“是人都有软肋,望请东公子三思。”尽管明了了一切,更明了东门樾欲离去的强硬态度,但太子还是不想放弃能说服他的任何机会,所以故意语带玄机地缓缓说道。

“若太子口中的软肋指的是蓝墙,那我只能说……”听到太子的话后,东门樾终于转过头深深望了太子一眼,“她不是我的软肋,而是太子爷自己的。”

“我的?”太子蓦地一愣。

“若太子够聪明,最好将她放在掌心上供着、哄着、呵护着,千万小心别出任何差错,否则就算你真的坐上大位,决计也不会坐得长久。”随手拿起桌案上的青瓷茶碗把玩着,东门樾的语气虽平淡,但嗓音却是那样低沉。

“东公子此话何意?”

“太子,你觉得现今的勒瑯国及天都城中,能有几位是你得罪不起且急欲拉拢之人?”缓缓转动着手中茶碗,东门樾盯视着其中的图案,淡淡说道。

“约莫有七位吧!”太子微微想了想后答道,然后在东门樾左眉微微抬起时,连忙说道:“不包括你。”

“不算太笨。”东门樾低声笑了笑,“而她,就是他们的良心。”

“良心?”太子有些不明白地重复着东门樾的话。

“鬼族良心。”

“什么?他们全是?”眼眸彻底瞪大了,半晌后,太子有些乏力地将背靠至椅背上,“原来……是他们……”

是的,太子明白了,彻底明白东门樾的话了,尽管先前他完全不知道这几位威震天都与勒瑯国的夜,竟全是鬼族……

但为何不?

天都本就是鬼族的圣地,当时若不是嗜血的李东锦只手遮天,若不是东勒族始终收拾不掉他尾大不掉的残局,任得他为所欲为到几乎动摇到勒瑯国国本的地步,这天都,本该是鬼族,甚至是勒瑯国所有人的天都,而非李东锦一人的天都!

更何况,若不是鬼族,这回天都城的重建,也无法如此快速有效率,更不会如此平静、祥和。

“放心,只要太子你行得正、坐得直,行事公正,不偏不倚,他们对你的助力可远远大于阻力。”望着太子有些感慨的脸,东门樾微微一笑,“更何况,这些戏子们日日脸上浓墨重彩地演了半辈子的戏,最渴望的便是这戏能早日完结,让他们得以走下舞台,用自己最真实的面目,过着那最平凡与平静的生活。”

“东公子如何能如此笃定?”

“因为有她。”将手背至头后,东门樾缓缓地闭上双眸,“她肩负的使命,便是在这帮原本代表正义的力量产生偏移之时,用最果断的方式修正他们。”

“修正……”太子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

“权势与名利总是会让人迷惑,自古皆然,但望太子不是其中之一。”睁开双眸,东门樾目光如电地直视着太子双眼。

“本宫还有点自信,否则东公子不会特地前来。”毫不闪躲地回视着东门樾,太子缓缓说道。

望着太子清澈且坚定的眸子,东门樾笑了笑后,突然将眼眸移向窗外——

“对了,太子妃突然暴毙后,想必有不少人正打着这空出的主位之意……而我保证离开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眼前。”

“东公子的意思是……”听到东门樾的话后,太子愣了愣,沉吟了半晌后,似是意会了双眸事似的徐徐望向他,“若本宫能排除万难……”

“请容我先说声恭喜。”未待太子将话说完,东门樾便站起身,开始向门外走去。

是的,恭喜,因为东门樾没有任何不恭喜的道理。

毕竟对太子而言,有了湛夜来这位太子妃,不仅于他有利,更有利于整个勒瑯国。

而对湛夜来而言,只要当上了太子妃,那么显而易见,在不久的将来,四方散落的鬼族及其他民族堂堂重回天都之时绝对指日可待!

当初,她以清白之躯忍辱负重地委身于他成为他第五个、最不受重视的妾,当初,她毅然决然、只字半语都不留地离开他,都是为着这么一天,他怎可能不明白?

所以,如此皆大欢喜的作法,他如何能不恭喜……

更何况,他早知道这世间,本就没有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人,本就没有独属于他一个的归处,更没有所谓的朋友、家人、甚至敌人。

本就没有。

“东公子,不知本宫能否问你一个问题?”望着东门樾那看似不羁,却其实苍凉的背影,太子突然开口唤住他。

“问。”

“为什么是本宫?”

“因为……”东门樾懒洋洋地回头一笑,“我实在无法容忍如此有趣的游戏中,竟有个如你这般蠢蛋的玩家。”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起初,他之所以愿意助太子一臂之力,是因为太子口中那句“本宫再不愿让我勒瑯国国政继续任由李东锦那类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一手把持”中,体积的是整个勒瑯国而非仅是东勒族,以及太子那副不知怎么也让人看不下去,如同过去自己般压抑、无奈,却依然不肯放弃的坚定眼眸。

但其实,他也早由老皇上对太子暗杀计划失败之后的淡漠处置判断出,其实那老皇上心中的梯子人选一直只有一个,可一直以来,总对太子那决计无法与李东锦抗衡的温吞如水性格无奈。

而后,之所以倾全力相助,为的却是湛夜来,以及她那群耿直得让人想叹息,却又令人莫名心向往之的兄弟们……

只不过这些“之所以”,永远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永远。


天都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并且比过往更和谐、安平,特别是在李东锦暴毙而亡后。

唯一不同的是,这城里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本就不属于天都,更不属于任何地方,却让许多人都牵挂之人。

这几个月来,几乎再没有人见过东门樾的身影。

但湛夜来明白,那声救了许多人的狂啸声,出自于他。

而由许多城民的口中,她得知在那些天地同悲的日子里,曾有这样一个人,一身狼狈、一语不发地默默搬着砖石、递着粥碗;由一些城民的口中,她得知曾有这样一个人,硬生生地用血肉之躯为一群人扛住巨石,而口中叫喊着的,却是要那些想回头帮忙的人们快些离去……

而她更知道的是,他之所以在东城那样为所欲为,只为让李东锦彻底信任他,然后,在明了李东锦一心求丹、行将就木之际,悄悄假李东锦之名,挑起天都城外、勒瑯国中所有欲取而代之,且仇愬等人暂时还无法下手的鹰派们相互内斗,让其损耗至再没有任何结党、翻身的机会!

做得真是漂亮。

所以在勒瑯国再无事可做的他,一定又觉得乏味了,才会又开始四处找乐子去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

“夫人,您得吃点东西。”

望着坐在圆桌上,但神情恍惚,筷子更是半天动也没动一下的湛夜来,造凤翔轻叹了一口气。

“谢谢,但我真的不饿。”湛夜来微笑答道。

“不饿也得吃,看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用湛夜来的筷子夹起一块肉,芮续风硬将肉塞至她的唇旁。

“谢谢。”

明白这群家人对自己的所有关心与忧虑,尽管真的什么也不想吃,但湛夜来还是勉强张了口。

可就在她张口之时,屋外却传来一个扬令声——

“太子到!”

“太子?”听到这声扬令,芮续风不耐烦地皱起眉,“他这时候来干嘛?”

“怎么?本宫来不得?十九弟。”

“爷几个没空给你行礼。”望着由门外徐徐走入的人影,芮续风别过脸去,轻哼一声。

“若本宫说,本宫有东门樾的消息,十九弟你这礼,行不……”望着芮续风那不耐烦的模样,太子突然神秘一笑,但在望见芮续风突然身形一矮时,他蓦地一愣,手连忙往前一伸,“别,本宫并非真要你行礼!十九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见芮续风二话不说跪拜在地,“太子殿下万福。”

不仅芮续风跪地行礼如仪,屋中之人,除了在听到“东门樾”三个字后彻底呆掉的湛夜来外,全一并跪拜行礼——

“太子殿下万福。”

“你们……”望着这群怎么叫都不肯起的人们,太子不断自责地叹着气,“全起来吧!是本宫不好,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待所有人终于起身后,太子坐至沈惟明搬来的座椅上,快快说道:“东门樾临行前曾来见本宫最后一次面。”

“何时?”

“八月初三。”

“他说了什么?”

“他说李东锦气数已尽,大局已定,这游戏他玩起来没意思了,所以来跟本宫告别,顺带给本宫最后一点提点。”

“什么提点?”

“他说,若本宫够聪明,就该明白太子妃的真正人选应选何人。”太子说着说着,目光突然望向湛夜来,“所以,本宫来了。”

“这……”

听到太子的话后,全部的人倏地将目光投向湛夜来,然后望着她原本盈满期盼的小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是吗?这就是他留给她最后的话了吗……

他究竟还是那样的倨傲不驯,那样的潇洒,那样的云淡风清,那样的……温柔。

其实,她早明白的,不是吗?

就算是成为了名义上的“敌人”,但他的所作所为,却从没有一件事是直接伤害到她,以及她所爱的家人们。

就算是成为了名义上的“敌人”,虽看似总与她们针锋相对,但他的一切算计及布局,最终成就的,从来不是他自己,而是鬼族,而是天都,而是整个勒瑯国……

他宁可一个人孤孤单单,却不忍她孤孤单单;他宁可只身为他人涉险,也不愿他人因他受累。

可这样的他,为什么就是看不出,由初见他开始,她便舍不得他一个人孤孤单单,舍不得他一人独自苦苦压抑心中的伤……

“若太子爷……”尽管一行清泪早滑下脸颊,但湛夜来还是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可笑容却是凄美。

望着她那张执着、坚定,却让人心痛的凄美笑颜,所有的人都明白,只要为了鬼族,为了天都,为了整个勒瑯国,无论什么样的要求,湛夜来的答案永远不可能会因她自己个人的意愿、荣辱,而有任何改变。

就在所有人全紧握双拳,眼眸彻底酸涩之际,一个微带着笑意的嗓音突然响起——

“但很可惜,本宫向来不够聪明,并且本宫还认为,过往的东公子给本宫的建言虽说是无往不利,可这回,他却真是难得糊涂了。”

“太子的意思是……”听着太子的话,芮续风猛地一抬头,一向清润的嗓音竟有些颤抖。

“来人,宣旨。”

在太子的示意下,一名官人大声念出了旨意,而后,所有人都笑了,再看着湛夜来那一时恍惚、如在梦中,依然有泪,却再没有任何轻幽的绝美小脸,痛快地笑着。

“去吧!去逮人吧!本宫实在也很有兴趣看一看这场大戏如何收场,更重要的是,本宫忍那个臭小子也忍得够久了……”


“抱歉,施主,我们实在不能收容您,就算是过夜也不行,请您千万体谅我们的难处,阿弥陀佛。”

他这仇有结得这么深吗……

回想着几日前那紧闭的佛门墙上那满满的花红布告,东门樾都不禁苦笑了。

这勒瑯国什么时候办事效率这么高、这么好了啊?无论他走至何方,就算是深山野林,只要是与佛道相关之处,都可以看到禁止收容他的花红布告。

老实说,他实在很好奇,好奇那帮家伙到底是由哪里感觉到他有看破红尘的态势?

更何况都三个月了,那个笨太子竟然连登基这点小事都还没搞定?

是的,三个月了,自他由太子书房离去之后。

这三个月来,他四处游山玩水,甚至还曾回去那片如今什么都不存在的沙漠,望着那片酷热黄沙,任往事一一在心头流转,然后潇洒地一转身,可这回不是遗忘,而是放下。

也曾想念过天都,但他不会回去。

毕竟他的存在,对如今可能已荣登太子妃之位的湛夜来只会带来困扰,而他这一生,最不想望见的,就是她无措、忧伤、绝望的小脸。

况且他相信,只要有那群兄弟在,天都无论有什么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只不过尽管心中存在着这样的信念,但不知为何,最近的他心里总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想上哪儿去呢?东公子,这么走着怪辛苦的吧?需不需要我们给你配辆马车、挑匹快马?”

“来人,备马,给东公子一匹能跑得最快的马。”

“抱歉了,东公子,无论你想在我勒瑯国如何游玩,我们全无二话,可唯独不能让你走出我勒瑯国国界一步。”

是的,不对劲在过去这几个月里,不知为何总会巧偶,并对他说这些话的那些人,全不在了——

全不在他们就算失去生命,也绝不会离开的岗位上,就如同他眼前这个自从由蔺寒衣坐镇以来,根本无人敢犯的清风关!

或许他们已遗忘他了,更或许是他们根本无意再想起他……

东门樾自然这样想过,但以如今清风关的态势看来,似乎不是。

眯眼望向清风关那本不该如此空旷的关口,东门樾吟沉了一会儿后,大步向前走去。

“站住。”突然,一把剑横至了东门樾的颈项上,“东公子,你好大的玩性,竟玩到我清风关上来了。”

“告诉我,他擅离职守多久了?”东门樾冷冷问道。

果然,出事了,天都绝对是出事了,而且最有可能出事的,便是这群男子用生命守护着的那个人,否则就算天塌了,蔺寒衣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擅离职守之事!

“他究竟是何时离营的?”一想及此,东门樾的嗓音更冷寒了。

“将军交代了,若东公子想在我勒瑯国如何游玩,我们全无二话,可唯独不能让你走出我勒瑯国国界一步。”依然将剑抵在东门樾颈项上,蔺寒衣的小舅子——孙秋震,面无表情的说道。

“为什么不干脆点?”低头望着映在闪烁剑光上的男子脸庞,东门樾不耐地说道。

是啊!若真这么不希望他的存在让他们的鬼族复兴大业有所阻碍,那为什么不干脆点,反倒让他四处游走,却又怎样都不放他离开勒瑯国?

“那可不行,有一群人会心疼,而有一人会心碎。”

“有趣。”听着孙秋震那话中有话的说法,东门樾自嘲似的一撇嘴,“因为竟连我都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群人。”

“因为你天天忙着自欺自嘲、自我放逐,所以根本没空去发现。”

“我该发现什么?”

“发现你早该发现的事。”

“你究竟在说些……”眉头微微一皱,东门樾肩膀一抖,倏地震断那架在自己颈项间的长剑,然后回身瞪视着孙秋震。

可他的话未说完,突然,一匹马由远处快速冲向孙秋震——

“孙将军,蔺大将军八百里加急!”

“拿过来!”急忙取过加急文件,但只看了一眼,孙秋震的脸便蓦地一沉,然后转头怒视着东门樾,“东公子,我营现下被你闹成这样,我营最精锐的斥候更是几乎倾巢而出,你倒说说,现在,你让我从哪里变出人马来行令?”

是的,闹成这样,因为先前为确认军士口中那“蔺将军没空见你”这句话究竟是真是伪,东门樾一人悄悄在四处同时燃起了警戒烽火,又制造了些敌人假象,令清风关斥候个个疲于奔命,大军四处警戒。

“什么意思?”听到孙秋震的话后,东门樾蓦地一愣。

“自己看去!”将加急文件展至东门樾眼前,孙秋震冷冷说道。

当望见了加急文件中的文字后,东门樾的脸微微有些惨白,而后一把揪住孙秋震的衣领,“给我一匹快马,快!”

望着东门樾脸上再掩饰不住的焦急,与那根本不假思索的回应,孙秋震冷冷回头一喝,眼底却带着抹淡淡的笑意,“来人,备马,给东公子一匹最快的马!”

第十章

披星戴月,快马加鞭,因为东门樾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为确认蔺寒衣是否在营而玩的把戏,竟令清风关无法及时调派出人手,以至于让被不知何处而来的贼人劫走的湛夜来身陷危境!

一群废物,一群连个人都保不住的废物!

但无论如何,就算以他一人之力,他也绝对会将湛夜来由贼人手中平安救出,一定!

东门樾虽在心中如此想,但每当他追踪至贼人踪迹时,却不知为何总会慢了一步,而且人寻不着就算了,还身陷多处机关陷阱,弄得他疲于奔命,一身狼狈。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一人一骑地在勒瑯国境内狂奔,由日出到日落,由黑夜到黎明,直至四天后的一个清晨,才终于在冒险通过铜网阵以及多道龙潭虎穴后,寻及了那辆停在单峰悬崖上,看来岌岌可危的马车。

但古怪的是,当他发现那辆马车之时,马车旁,并没有人。

好像不太对劲……

尽管心中有所疑虑,但心急如焚的东门樾还是立即纵身飞越山崖前去险峰,然后颤抖着手掀开车帘,望向车内那抹令他魂萦梦牵的淡紫。

一样的芳香,一样的身材,手背上一样的印记,甚至一样的容颜。

但望着那抹淡紫,东门樾却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才缓缓解开她身上的穴道,紧紧将她护在怀中,然后无畏无惧地望着险峰下开始密集发射的响箭,“无论你是谁,捉紧我,我一定带你回天都。”

“既已知我不是夫人,为何还要冒这个险?”轻轻掀起脸上的紫色面纱,面纱下那张与湛夜来一模一样的小脸,此刻望着东门樾那狼狈却坚定俊颜的眸底,有着一抹好奇与不解。

“因为这些年来,你辛苦了……”

是的,无论她是谁,辛苦了。

辛苦这么多年来,任劳任怨地成为湛夜来的替身,在那么多个夜里,代替着她,代替着鬼族,承欢于那样多男子的怀中,只为换取最重要的情资……

而这更让他确定了,在蓝墙内的那些个日子里,确实只有在他怀中的是真正的湛夜来!

其实东门樾早有所觉,只是从未说出口。

而为什么会这样?根本不必深思,东门樾便能知晓——

湛夜来之所以如此忍辱负重,只为他是这世间,第一个,更可能是唯一一个绝不可能有机会将她错认的男子,而她,不敢也无法冒这个险,然后让她所爱的家人们,承担那可能的伤害……

当湛夜来、仇愬等人的脸一一在眼前闪过后,此生,东门樾第一次为自己曾经所有的所作所为感到汗颜,为自己过往那游戏人生的态度感到真正的悔懊。

因为这些人,这些所有他曾遇见、错过的人,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这些曾被他嘲弄过没有自己人生,只为他人而活着的人们,其实一直是依照着自己的意愿,真正地为他们自己而活,并且那样坚定且无悔地走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而他,竟只为自己那其实幼稚、可笑,甚至胆小的极端心态,屡屡故意取笑他们、讥讽他们、捉弄他们……

其实,他心底一直是羡慕着他们的。

佩服着他们的坚毅,佩服着他们为目标所付出的血与汗,佩服着他们的卓越,更佩服着他们那样多年来,无论遇到多少困难与苦痛,都坚定不移的心。

而更其实,他的心底,多想多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多想多想自己也能有一群与他们一样,可以一起喝酒、大笑、闲聊、斗嘴,一起为一个共同目标而努力、奋斗,并且生死与共的兄弟们……

他何尝喜欢一个人零丁漂泊、四海为家?

他何尝喜欢浑浑噩噩、游戏人生?

他又何尝喜欢那颗空虚、永远漂浮无根的心?

他也想有个能有人等他回家的家,以及无论多久、多晚都会等待着他回去的家人,和一群能与他毫无芥蒂地一起与月同醉的兄弟们……

“抱歉……”轻抚着那张与湛夜来相同容颜的发梢,东门樾俊颜上的神情是那样的温柔、怜惜与感慨。

“你……难怪了……”望着那风尘仆仆、狼狈憔悴的俊颜上如海般深情的温柔双眸,女子轻轻地笑了,笑得眼眸都微微闪着泪光,“东公子,见谅了。”

见谅?

听到女子的话后,东门樾微微一愣,然后在脑中闪过最后一道思绪之时,意识,彻底凝结。


果然是被摆道了。

也罢,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只要湛夜来没事便好……

有些无奈地睁开双眸,东门樾由床上坐起,然后发现到自己所在之处,竟是蓝墙中的绿苑。

可这间屋子……

看着屋内悬挂着那幅他所伪制的巨幅山水,望着桌上摆放着他亲手雕刻的棋盘、棋子,凝视着屋角那张曾伴着他几个月的木制轮椅,还有那垂挂在床前,以纸折叠、以线串连的小纸骆驼,东门樾的眼眸是那样的酸涩。

因为这些东西,都属于他,而那纸骆驼,更是他教会湛夜来折叠的,若他记得没错,她总会在完成时,用她所会的盲字,在其中做记号。

最后一只是一百九十二,他离开天都后的确切天数。

缓缓环视着屋内那恍若天天有人清扫,以及过往虽为数不多,却真正属于他的所有物品,如今全一一摆放在其间,就如同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他的心,缓缓的暖了。

他们是不是在告诉他,其实这世间,一直、一直有个人,会默默等着他?

他们是不是在告诉他,其实这世间,他真的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归处,有了一个不管多久、不管多远,都可以归来的地方?

他们是不是在告诉他,其实,他再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真的,他早该知道了,只是胆小、怯懦的他一直不愿去相信、去正视罢了。

认输了,真的认输了。

尽管如今的他,尚不明白为什么那帮兄弟们要将他彻底玩一顿后骗回天都,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究竟是出于湛夜来的意志,抑或是他们自己的意志?但无论然后,他们给了他一个勇于面对自己、面对未来的机会。

毕竟,只有坦然地面对一切、放下一切、接受一切,他才能真正无怨无悔地往下一段人生迈进。

静静起身后,东门樾找遍了整个蓝墙,却都没有发现湛夜来,甚至其他人的踪迹,可蓝墙中心花园内的戏台,却开锣了!

“哟!这不是东公子吗?别来无恙啊!”

当东门樾循着锣鼓声进入花园之时,那里早坐满了一群脸上带着得意笑意的男男女女。

“这么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捧我们的场,让我们真是受宠若惊啊!”

“那可不?真想不到我们竟能让东公子不远千里而来,这回我们这戏班可扬眉吐气啦!”

“你们……这群烂戏子!”望着那群摆明了早知他的行踪而凉凉等在这里看好戏的家伙们,东门樾边笑边低咒一声后,再不理会第继续向花厅后方不远处湛夜来的寝室走去。

突然,一个熟悉的嗓音却阻止了他的脚步——

“这么说我这戏班的戏子们,虽是事实,但本宫怎么听都觉着有些刺耳啊!”

“你?”回头望着悠悠然走进花厅的太子,东门樾一下子愣住了。

“本宫荣登这个烂戏班的班主了。”大大方方地坐至人群中,太子望着东门樾脸上少有的憔悴与惊诧,笑得开怀。

怎么回事?

为什么太子会如此和乐融融的坐在这群人之中?而且他向来严肃、谨慎的眸子中,还带有一股同样的看热闹笑意?

就在东门樾心中隐有所觉之时,突然,一个苍老的嗓音接续着太子在花厅中响起——

“但听说……荣誉班主是朕。”

当这嗓音响起之际,一时间,整个花厅之人全拜倒在地,除了东门樾。

因为他已经震惊得不知究竟该说什么才好了。

“死老头,快滚回你的老巢去,别来这里凑热闹兼杀风景!”不情不愿的起身后,芮续风一副不耐烦地坐回座椅上轻啐着。

“臭小子,朕爱来看朕的干女儿,你管得着嘛你?一边去!”就见老者同样不耐烦地轻啐一声后,终于正眼望向东门樾,“你就是东门樾?”

“我是。她呢?”直视着老者,东门樾缓缓问道。

“朕的干女儿夜来公主是让你说看就看?说喊‘她’就喊‘她’的?”老者有些不悦地睨了东门樾一眼。

“为什么是公主而不是太子妃?”听到“公主”二字后,东门樾蓦地一愣,倏地望向太子怒吼,“为什么不是太子妃?”

“问他有什么用?要问就要问那个没天良的家伙,为什么要害她肚子里孩子的爹不是朕的儿子。”太子虽没回应,但老者却代他回答了。

孩子的爹?孩子的爹!

是他的!湛夜来怀了他的孩子了……

该死,他又坏事了!

不,不对,因为他若坏了他们的大事,他们如今绝不会如此笑意满盈地齐坐在这里。

他们根本只是想看他的笑话,甚至,他的真心!

原来如此……

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东门樾彻底明白了。

“我……”撩开下摆,东门樾缓缓单膝跪下,眼眸虽望着地面,但眼底却有一抹淡淡笑意,“抱歉。”

“抱哪个歉啊?”望着向来狂狷的东门樾竟如此爽快俐落的低头,芮续风翘起二郎腿,高傲地问道。

“抱歉地告诉各位兄弟,你们的戏依然唱得糟糕至极,无论换几个班主都改变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就这样?”这回,仇愬冷冷的嗓音响起,而语气中也带着笑意。

“还有抱歉我犯下了这一生最严重的错误,忘了告诉各位……”终于抬起了头,东门樾将目光一一扫过这群他挚爱女子一生最挚爱的家人们,“忘了告诉你们这群唱戏唱得烂到爆的家人,我其实一直一直深爱着你们多年来精心呵护于掌心中的她。”

夜风之中,东门樾的眼眸是那样的清澈、晶亮、透彻与执着。

许久许久之后,芮续风挥了挥手,“呿!滚吧!”

“敢问我该滚去哪里?”东门樾含笑地站起身,因为他明白,自己已通过他们的考验了。

“除了滚去你的绿苑,还能滚去哪里?”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个转身,东门樾快步向绿苑走去。突然,就在要走出花园之时,他却定住了脚步——

“对了,在座其中的几位,是不是该叫我声姨丈来听听啊?”

“臭小子,这臭小子!为什么偏偏是他啊!”

“我们干嘛让他回来啊!让他死外头就算了嘛!”

听着花园传来的那甩茶碗、踹椅子的声音,东门樾开怀地纵声笑了,笑得眼眸都朦胧了……

因为他真的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天,能够拥有一个会有人等待他的家,并且还能拥有这样一群虽个性互异,嘴不饶人,或许无任何血脉关系,却情感真挚、不离不弃的……家人。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我的夜来?”

轻轻推开绿苑的门,望着坐在自己床上折纸的小小人儿,东门樾眼中的温柔几乎化成了水。

“你……”听着身后那熟悉、磁性、低沉且几乎夜夜在自己梦中萦绕的嗓音,湛夜来彻底愣住了,因为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他要回来。

那群兄弟们只是说,今儿个大伙儿心情都很好,想借她的花园唱个戏、玩个耍,但为怕吵了她,所以请她先行移驾至东苑后,又请她移驾至绿苑来……

“怎么,不欢迎我回来?”望着湛夜来那彻底定住的小小背影,东门樾毫不犹豫地坐至她的身旁,在她的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你……”缓缓地侧过头去,湛夜来的脸上笼罩着一股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梦幻与朦胧。

“你没有在作梦,是我。”望着湛夜来那恍若在梦中,又惊又喜又难以置信的恍惚小脸,东门樾柔声说道,然后在心底狠狠咒骂着花园中那群臭家伙,因为他们竟连她也敢骗!

“真的……是你……”听到东门樾的话后,湛夜来用手不断抚着他的脸,口中不住喃喃,然后任再隐忍不住的泪水,彻底决堤。

因为她真的没有想到真有这一天,他还会出现在天都,出现在她身前,然后用他那最最低沉又磁性的嗓音,对她说出“夜来,别来无恙”这六个字……

“我被那些臭家伙摆了一道,硬生生地给骗回来了。”柔柔地用手抹去湛夜来颊上的泪,东门樾故意轻叹了一口气。

“骗?”而东门樾的话,让湛夜来原本心中的喜悦一下子消失无踪,嗓音变得微微有些落寞。

“是的,而这回,我把我的所有身家都给输了,输得我无路可走。”用手指轻卷着湛夜来颊旁的发丝,望着那张略略有些失望的小脸,东门樾将唇俯至她的耳畔,“收留我不?”

“绿苑一直都……”缓缓地垂下头,湛夜来有些心伤地说道。

喔!原来他不是自己想来的,而是被仇愬他们给骗回来……

“我说的是这里……”望着湛夜来泫然欲泣的小脸,东门樾再不捉弄她,而是举起手,将掌心直接贴住她心脏的位置,“有我的位置吗?”

“你……”蓦地一愣,湛夜来的唇角微微地抖颤着。

“我这里……”轻轻捉起湛夜来的手,东门樾将她的手掌贴向自己的心房,“可全是你,一直一直都是你,也只有你。”

“什么……”听着东门樾那缠绵至极的话语,湛夜来的嗓音彻底低哑了。

因为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个向来狂傲的东门樾,竟会用这样诚挚的嗓音,对她说出这般柔情万千的话语,就算在她的梦中,她也不敢幻想……

“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有心,是你,让我有了一颗心,尽管那时候的我,不明了也无所谓。”轻啄着湛夜来的唇,东门樾的嗓音愈来愈喑哑,“所以在你走后,我的心,彻底空了,彻底地没有了根,再度成了一个完全无心之人,但我这个胆怯的人,却只自顾自的灰心丧志,根本不敢让自己有去了解真相的机会与勇气。”

“东门……”听着耳畔徐徐的低喃声,想着曾经的东门樾,湛夜来的鼻头是那样的酸涩。

“还记得我醉酒的那夜吗?那时,我之所以会几近于崩溃,并不仅仅是因为云姐,更因为你的无端消失,令我又一次误以为你再度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我而焦躁、狂暴不已,因此当你再度出现,却完全对我不闻不问之时,我才会做下那般伤害你的错事……抱歉,夜来……”

“东门,是我要说抱歉……”听着东门樾终于愿意敞开心房娓娓道来,却是那般令人心疼的低语,湛夜来的泪,怎么也无法止住,“真的抱歉……”

因为曾经的她,纵使是由于身负重大使命而不得不离开他,却依然伤了他,还伤得这样深、这样重,而她竟毫无自觉。

如今回想起来,其实曾经的她,也受过同样的伤,但至少那时的她,还有一群人伴着她,不像他的身旁,只有一群才狼虎豹……

“夜来,你不必说抱歉,永远不必对我说抱歉,因为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不够坚强,是我太过怯懦,才会一直不敢诚实面对自己的处境,才会在你离去后,让自己变成那样一个无心、无情之人。只是我虽没有自觉,但一直看着我长大,与我真正情同手足的云姐却比我更明白我的心,所以才会在临死前,要我应了那个承诺,只为有一天,上苍能再让我碰见你,让我找回我的心……”

“云姐……”想及那名曾经那般温柔对待自己,且在临死前还不忘为自己留下身旁这名男子的女子,湛夜来哭得几乎不能自己。

“或许上苍垂怜,真的让我再度遇见了你。”

爱怜地轻拥着哭成泪人儿的湛夜来,东门樾不住轻叹着——

“而在再度遇见你时,我依然没有醒悟,并且怎样都忍不住地想欺负你,甚至故意不惜公然与你为敌。但在我慢慢了解你的苦、你的责任与坚强后,如今的我才终于明白,那时的我之所以选择那样做,都只为让你永远不能忘了我……”

“东门……”轻倚在这个向来心事绝不说出口,但如今却如此诚恳道来的温柔男子怀中,湛夜来不断含泪呢喃着,“你从来……不是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

“我知道,所以若你不想让我有机会继续发失心疯捣乱下去,让你最爱的那帮兄弟们四处疲于奔命……”轻轻吻住湛夜来柔嫩的颈项,东门樾含笑说道:“你最好现在就立刻停止哭泣,并且告诉我,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心意,是否如同我对你一般的深刻?”

“我不哭,但你不许威胁人……”听着东门樾的话,感觉着他那如同爱抚般,在自己耳畔回荡的低沉磁性嗓音,湛夜来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

“我就威胁你,怎么样?”凝望着湛夜来微微嫣红的双颊,东门樾将她的双手用一手握住后,任另一只手由她的下摆侵入,一把覆住她那孕后更加丰盈的双乳,“反正你也舍不得抗拒我。”

“呃……你先……不要……”

当浑身传来一阵战栗之时,湛夜来挣扎着抽出手,轻轻推着东门樾的胸膛,但在他故意将那截断了的手指触及她的脸颊时,她的动作全停了下来,泪水又一度溢出眼眶。

“瞧,你就是舍不得,就像我舍不得你一样。”一一吻去湛夜来脸上的泪珠,东门樾哑声说道:“所以,你千万要小心地回应我,因为若我太满意你的答案,我将会赖着不走,永远不离开。”

“若不满意呢?”湛夜来抬起小脸,含泪问道。

“我就会一直一直在你身旁日日夜夜的转,不断不断地告诉你,我是如何眷恋着你,直到我等到我满意的答案为止。”

说完这句话后,东门樾狠狠地吻住湛夜来,吻得她就算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东门……”许久许久之后,当东门樾终于放开湛夜来之时,她微红着脸低下头轻轻呢喃着,“其实我有好多好多事想问你。”

“那就问吧!”东门樾含笑答道。

“但我的问题很多,也许要花好久好久的时间,或许一辈子都不够……”

“若一辈子不够,那就下辈子继续问,可以吗?我的夜来。”

“你不在乎……我的双眼……”

“我从没在乎过,况且这样正好,因为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有机会看到我这副丑八怪兼讨人厌的模样。”

“你胡说,他们……他们都说你俊得很,更何况……我总有一天一定会看到你的……”

“哦?原来你早悄悄在打探我的事了……那么,我的夜来,在我回答你其他问题前,请先告诉我,你是否曾在梦中与我……”

绿苑中的话语声缓缓转为低吟与轻喃,而蓝墙中心花园中的戏台上,一群再不用上妆的戏子们唱戏更是唱得畅快淋漓,一夜未休,无论蓝墙外的民众骂得多凶。

只不过,此时这群眼底含笑但口中咒骂声不断的天都城民暂且还不知情,当他们欢畅臭骂之时,勒瑯国天都城的百年盛世清明传奇,已正式拉开帷幕,粉墨登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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