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玄幻仙俠]奇魄香魂 (1-100全) (4/33)



文字放大:    自訂文字大小:    行距:

第十二回 舊時春風面

  天邊露出青光時,虛竹到了金陵轄內一個村鎮,在幾間店鋪間鬼鬼祟祟探尋,想著這裡
離臨江府還遠,若沒有盤纏食宿,趕路太是辛苦。

  一家店鋪半掩著門,他偷偷摸了進去,突覺腳下絆到什麼東西,彎身在地上一探,意外
拾到一錠銀子,登時驚喜不勝,繼續摸下去,卻大吃一驚,居然摸到了一個人,且這人冰冷
僵硬,竟是個死屍。

  虛竹駭然失色,揣上銀子,扭身便溜,驚聞頂上傳來女聲:「小賊,站住!」虛竹仰頭
一瞧,見房上立著一個人影,接著又現出幾個影子來,其中一個道:「怎還有漏網之魚?」

  虛竹聽是個女聲,慌張稍減,不料那幾人從房頂直撲下來,清輝閃爍,手中都持著劍。

  虛竹撒腿便跑,一口氣跑到天亮,身後已沒了那幾人蹤影。他到路邊撒了泡尿,再走一
會兒,劇痛突然發作,來不及找個僻靜地方,當即在路邊蜷縮翻滾,驚聽一女氣喘籲籲道:
「妹妹小心,此賊輕功了得,提防有詐。」

  虛竹掙扎著擡頭一瞧,身周有四、五個人包圍過來,俱黑綢緊裝,黑綢蒙面,身形玲瓏
有致,一望而知都是年輕女子。

  一女驚叫:「是你!」虛竹聞聲瞧去,那個蒙面女子滿目驚訝,轉而變成怒色,提劍一
指,恨道:「想不到你居然是個賊!說!為什麼冒充戲子,到底什麼企圖?」

  虛竹聽出此女正是給自己解讀降龍十八掌的史朝雲,想要開口分辯,卻疼得根本說不出
話。另一女子道:「妹妹不用再問,姐姐刺他一劍,看他能經得住我幾劍。」說著舉劍小心
上前來。

  突傳來急驟馬蹄聲,七八匹馬從西馳來。領頭的兩匹馬並肩疾馳,縱身起伏,毫無差別,
竟如一匹馬奔馳一般,倏忽間到了近前。「籲-!」的一聲,兩馬前蹄同時高高躍起,又同
時落下。

  幾個蒙面女子只覺眼前一亮,不約而同暗暗喝了聲采,但見兩匹馬一黃一白,鞍轡鮮明,
一般的高頭長身。黃馬上的黃衫男子,頜下稀須,身形微胖,目朗神豐。白馬上的俏麗少婦,
一身雪白素衣。兩人腰垂的劍鞘也是一黃一白,端的是人俊馬壯。

  虛竹心頭劇震,張口呆住,居然一時忘了疼痛。黃衫男子的目中精光一湛,他身後一個
大漢催馬上前,大聲問道:「光天化日之下,爾等鬼鬼祟祟做什麼?」

  那個自稱姐姐的蒙面女子大聲回道:「金陵女俠懲治淫徒,爾等休管閒事。」大漢疑惑
道:「金陵女俠?」轉頭看看黃衫男子。黃衫男子微微搖頭,意思是聞所未聞。

  那大漢又向地上的虛竹喝道:「喂!小子,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淫徒?」虛竹答不出話,
面泛激動,直勾勾盯著白馬上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不由臉熱,她從前少女時在江湖行走,男子見了她大多如此,她當初都已見怪
不怪,如今為人妻母,反倒比以前更覺害羞。

  黃衫男子見狀,沈聲道:「我看他確不是良善之輩,咱們走吧。」白衣女子點點頭,黃
白二馬同時輕輕挪蹄,經過說話那個蒙面女子時,白衣女子莞爾一笑,登時容如花綻,無比
柔美。蒙面女子暗憤不如之慚,突挺身躍步,一劍刺入虛竹肩頭。

  虛竹痛哼一聲,目光仍盯著白衣女子不放,見她就要縱馬飛奔,一時情難自抑,脫口而
出:「師娘!」隨即昏厥過去。

  虛竹醒來,發現身在前行的車廂裡,傷處已包扎上了白布。他拉開車簾問車夫道:「你
是誰?這是哪裡?」車夫回道:「少俠,咱們這是趕回名劍山莊,主公主母有要緊事,他們
先行回莊了。」

  虛竹一陣激動:「師父師娘又一次救了我。」車夫見他蘇醒,揚起馬鞭不住催馬。虛竹
忽然想到:「師父師娘急匆匆趕回山莊,莫不是李夢如學會了六脈神劍,又去山莊挑釁?」

  他驚問車夫得知:武林有志之士要攜手抗擊契丹,聚集起來推選盟主。本來是丐幫人數
最多,勢力最大,但自喬峰之後,丐幫一直群龍無首。因此目前這個盟主已非石清莫屬,在
名劍山莊召開武林大會,其意不言自喻。

  虛竹聽了大為欣喜,盡管劇痛日日發作,再加上新受的劍傷,他心裡也不覺得苦,只是
隱隱有絲不安。

  趕了十幾日的路,遠遠望見了名劍山莊。虛竹陡地打個冷戰,無端端害怕起來。這一路
上,他離名劍山莊越近,心底那份不安便越強烈。見到了眼前熟悉的莊門,那無比恐怖的一
幕也清晰地回想起來。

          ××××××××××××××××××××

  當日石清去後山尋找木頭所說的「女鬼」,閔柔跟了出去。屋內一時間變得空空蕩蕩,
燈光忽明忽暗。閔老莊主神情萎頓,閉目沈思。

  木頭在心裡叫著:「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小心翼翼走近床邊,見嫣兒雪白的
小臉籠罩著一層黑氣,望之十分可怖。

  壓抑無比的寂靜中,外面突然有人叫道:「師父!」石清在房外大聲道:「你們去把後
山緊緊圍住,務必小心!」

  木頭聽到石清的聲音,身子不由哆嗦起來,他本就十分懼怕師父陰冷的神色,做了錯事
後更加不敢面對,聽他向屋裡走來,不由一時慌極,急忙躲進床邊屏風後。

  石清進屋喚聲:「爹!」閔老莊主道:「這麼快回來了?」石清道:「孩兒已帶人將後
山圍住,只是擔心那賤人既然敢來,想必有所依持,孩兒……恐怕不敵。」閔老莊主嗯了一
聲,沒有說話。

  石清等了一會兒,接著道:「孩兒不孝,斗膽請爹爹主持大局。」又過了一會兒,閔老
莊主才開口道:「你到我閔家幾年了?」石清回道:「五年多了。」接著驚訝道:「爹爹怎
麼問起這個?」

  閔老莊主咳嗽幾聲,道:「你可曾見老夫親自對敵?」石清不安道:「孩兒未曾見過,
現來勞動您老人家,實在不孝。孩兒學藝不精,願以死護衛名劍山莊的聲譽。只是嫣兒被害,
此仇非報不可。」

  閔老莊主嘆道:「唉!這也是天意。凡事不必勉強。」石清疑惑道:「此話孩兒不懂。
我名劍山莊天下無敵,人所共知,怎能任人宰割?」閔老莊主再嘆一聲,道:「這武林第一
莊的名頭麼,其實名不符實,只是憑借先人威望而已。老夫平生從未與人對敵,非不願,實
不能也。」

  石清吃驚道:「這話孩兒更加不懂了,孩兒聽聞……聽聞閔嘯天前輩昔日創『流泉花雨
』劍法,傲視天下,連姑蘇慕容也不是對手,怎麼是名不符實?」閔老莊主沒有回答,反問
道:「你還聽說了什麼?」石清猶豫道:「孩兒聽聞,『流泉花雨』劍法須有一套心法配合,
那心法可化腐朽為神奇,不知是也不是?」

  房內寂靜一會兒,閔老莊主道:「清兒,我記得你說過,你家是在福建一個叫台兒山的
地方。」石清遲疑道:「不錯,是在那裡。」閔老莊主緩緩道:「我派人去探望,可那裡沒
有一戶石姓人家。」石清吃驚道:「是麼?師父叫人去了……孩兒家人丁不旺,恐怕已沒有
其他人了。」閔老莊主接著問道:「當初你和柔兒回來,我聽她說過,你石家是當地的名門
望族?」石清急忙道:「是……那是的……去的人也許找錯地方了。」閔老莊主哦了一聲,
道:「應該是找錯了。去人回報,福建根本沒有台兒山這地方。」

  石清沈默一會,干澀問道:「爹爹什麼時候派人去的?孩兒怎不知?」閔老莊主咳嗽著
道:「歲數大了,哪裡記得清楚。這也不打緊,我只有柔兒這麼一個女兒……」石清忙接口
道:「爹爹說得不錯,現在要緊的是如何對付李夢如,那些傳聞是真的麼?」閔老莊主喘得
很是辛苦:「你去……叫柔兒回來……咱們商量商量……」石清急道:「情勢萬分危急,還
商量什麼?」閔老莊主只顧咳嗽,沒有說話。

  石清突然冷冰冰道:「你女兒和外孫女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您老人家了。」閔老莊主
驚異道:「你這話……什麼……?」木頭隨即聽見桌椅倒地,閔老莊主似被人扼住了脖子,
呃呃著說不出話。石清氣恨叫道:「我是你女婿,還信不過我?」閔老老莊主斷斷續續道:
「先祖有言……不許……後代……」石清獰笑道:「那心法果然是有了……」

  過了一會兒,石清的腳步聲急匆匆出去,屋內沒了一絲聲息。

  木頭戰戰兢兢從屏風後探出頭,見白發蒼蒼的閔老莊主坐在椅上,雙眼大睜,神情可怖
之極。木頭嚇得頭皮直麻,不管不顧逃出屋,越跑越慌張,見遠處一溜燈火直奔後山,他便
從前門跑出莊去,想著石清的獰笑,心底裡打著寒戰,跑得越遠越不敢回頭,乞討數月,終
被人用兩個饅頭拐騙到了麗春院。

          ××××××××××××××××××××

  十年過去,虛竹再次回到了名劍山莊。明日即是武林盛會,山莊此時聚集了許多人。虛
竹以師徒大禮叩見了石清夫婦,但始終不敢正視石清。

  晚間,莊內掛燈結彩,華燭輝煌,開了百余桌酒席,天下成名的英雄豪傑大半會於此,
盛況空前。

  閔柔照看酒菜上盡,來到後院乘涼。虛竹剛剛發作過寒痛,也正坐在後院閉目休息。閔
柔到他身邊坐下,笑道:「段虛竹!咱們的木頭終於有名字了。跟師娘說說,你這些年都在
哪裡,是不是受了許多苦?」虛竹哪好意思說出麗春院,也不敢提起坐牢的事兒,便說自己
棲身在寺廟裡。

  閔柔驚笑道:「難怪你這個名字頗有禪意,是寺裡和尚給你起的?」虛竹應聲是,此言
倒是不虛。

  閔柔撲哧笑道:「那你怎麼未當小和尚,反被人當作了小淫賊?」虛竹滿臉通紅,支吾
道:「肚子餓極了,去偷銀子……師娘……我……」

  閔柔當日救他時,確實發現了他懷裡的銀子,忙打斷道:「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事了。
師娘知道你不是壞人。師娘當初未教你武功,一是怕你年齡太小,天資不夠;二就是怕你太
老實,容易被壞人利用。」

  虛竹面上一紅,慚愧道:「我確被壞人利用了,險些害死小師妹。」閔柔微微一笑,心
想他回來後一直郁郁寡歡,原來為了此事,便拉起他手,柔聲道:「師娘清楚,這事並不怨
你。你那時還小,怎識得好歹。所幸嫣兒大難不死,若不是你師父及時將殘毒吸出來,又及
時尋得高人救治,嫣兒可真得神仙難救了。」說到這裡,臉上泛起淡淡愁容,嘆道:「嫣兒
也長大了,當初不得已送她出去,如今兩三年才能回來一趟。」

  虛竹聽了這句,內疚不減,含愧道:「師娘,真是對不起。」閔柔拍下他手,笑道:
「好了,如今你回來就好。對了木頭,趕車的閆老三說你身患惡疾,這是怎麼回事?」

  虛竹愕然,先前說了謊話,現在又是無言以對,囁嚅道:「師娘……我不清楚……這病
……」閔柔見他吞吞吐吐,柔聲道:「木頭,你不想說就不要說。師娘年輕時,性兒也極其
怪僻,虧得你師父處處容讓。」說到這裡,嘴角現出微笑,接道:「從今後師娘一定好好待
你,先想辦法給你治病,等你身子復原,我便把名劍山莊的功夫傳給你。」

  虛竹好久未聽有人如此溫柔的對自己說話,見閔柔眼中充滿著憐愛之情,不由得大是感
動,胸口熱血上湧,忍不住「哇」得一聲,撲在閔柔懷裡大哭,哽咽道:「師娘,我……我
都跟你說了吧……」

  閔柔欣慰一笑,道:「怎麼跟個孩子似的……」說著不由一愣,她把他當作以前的木頭,
拉著他手,還容他在自己懷裡哭,而他已經不是孩童了,萬一讓外人看見,豈不十分難堪!

  閔柔臉上一紅,慌張推開虛竹。見他有些驚疑,又慌張掩飾道:「我今日很倦,過幾天
再說不遲,你只要做個好孩子,師娘就喜歡啦。」微風習習,吹來虛竹身上成熟男子的味道,
閔柔臉上愈加發燙,起身匆忙離去。

  虛竹激動不已,恨不得眨眼就到了明天,自己將一切都告訴師娘,決不隱瞞半分,否則
就對不起師娘的疼愛。忽想起十年前那個秘密,又吃了一驚,心道:「那事還是不要說,說
出來師父一定會很生氣,師娘也一定會很傷心,我絕不能讓師娘傷心。」

  虛竹用手背擦擦臉上淚痕,忽然想起師娘剛剛握過這只手,接著記起自己痛哭時師娘懷
裡的柔軟香甜。這柔軟香甜深刻在他記憶中,每次想起都覺得溫馨無比,而剛才卻是那麼得
清晰,額頭觸著一片柔軟,四周裹著一團甜香。

  此時,虛竹不由自主去想像那片柔軟,越怕對師娘不敬,越是忍不住去想,不知不覺面
紅耳赤,如醉如癡。

  虛竹一直坐到深夜,雖然疲倦卻毫無睡意,散步到了小時住的木屋,遠遠望見窗裡閃著
燭光,心想:「如今不知誰住在裡面?當年落在地上的那顆針還在不在?」正忍不住想去瞧
瞧,忽聽一聲呼喚,吃驚回頭,見師娘從後走來。

  閔柔臉上揉著月色清輝,恍如月下仙子,走到虛竹身邊,躲著他的目光,扳著臉道:
「這麼晚了,還不去睡?」虛竹正自發癡,脫口而出:「師娘,你真美!」

  閔柔一下子愣住,隨即莞爾一笑,心想:「他這話十分冒昧,卻也十分純真。這個木頭
雖然長大了,但在自己面前永遠是個孩子,倒是自己和他生分了。」轉身向虛竹笑道:「師
娘不敢說美了!你們一天天長大,師娘可也一天天老了。」說完瞧瞧木屋,接著說道:「你
師父在那房裡,你莫去擾他。」

  虛竹吃驚道:「師父在裡面?」閔柔點點頭,道:「你師父自創了一門厲害功夫,練功
時從不許人接近。我擔心他今日喝多了酒,因此來瞧瞧,你且回吧。」

  虛竹答應著轉身離去,走到遠處一回頭,見師娘猶自孤零零立在那裡,不禁十分奇怪:
「師父練得什麼功夫,連師娘也不能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