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玄幻仙俠]【劍起雲深】第6-10集 作者:紫屋魔戀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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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卷】第四章:亂中取勝

  就在此時,一條身影忙不�地跑了進來,奔行之快直若無人,若非姬平意與姬夢盈武功均非泛泛,反應比常人快捷許多,否則幾個人中只要有一個的反應稍差,怕三人早要撞成了一團。

  「是傅師兄,怎麼了?」看清了來人面目,姬夢盈不由嚇了一跳,連姬平意也不由皺眉。

  做為君山派高弟,傅欽恆雖不若姬平意與岳敏宸那般武功高強,行事穩健,卻也是君山門下的高明人物,姬夢盈與他見面雖是不多,卻也知道這人平日沈穩,姬平意與他師兄弟做了這麼久,更是從不曾見這師弟如此惶急的模樣:心念電轉之間,姬平意伸手扣住傅欽恆雙肩,脫口而出的聲音不由帶些慌亂:「怎麼這麼急?六師弟快說,難不成……是師父那邊出了事?」

  「師父?師父那邊沒出事啊……」聽姬平意這一問,傅欽恆不由愕然,隨即五官一皺,咬了咬牙卻沒有叫出聲。聞言不由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的姬平意,這才發覺自己情急之下,手上用勁不小,似乎差點傷了師弟,這才放了手,「師父那邊無事就好……我還以為……是馬軒那廝又搞了鬼……」

  聽姬平意訕訕然的一說,姬夢盈只覺一股寒氣從背心昇起。雖說年輕識淺,不怎麼參與威天盟內事,平曰只依著吳羽的教導專心勤練本門劍法,可姬夢盈也不是笨蛋,石漸這大敵雖滅,可隨之出現的強敵卻只有更為可怕,馬軒的影劍門與黑道聯盟合流之後,已成為威天盟眾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拔之而後快,只是力有未逮:敵人既如此之強,君山派來此會合的消息若被敵人偵知,在路上設伏以待,有心算無心下,說不定堂堂君山派也要就此覆亡,哪得姬平意不擔心?

  尤其傅欽恆方才奔行如此之速,面上神情惶急的活像是火燒屁股一般,也難怪身負極大壓力的姬平意會想到那方面去。籲出一口長氣的姬夢盈伸手拍了拍大哥的背,算是示意安慰,卻發覺回頭望向自己的大哥眉目間微帶疑惑,也不知他是奇怪自己竟還有心情安撫於他,還是驚詫於方才傅欽恆衝進來之時,自己竟然來得及反應避開?她吐了吐小舌,沒有搭理大哥。

  懷疑地望了妹子一眼,可這幾曰姬平意也發現妹妹大異尋常,練劍特別努力,想來連這小姑娘也知道前路艱危,怪不得有此進境,只沒想到比自己所想還要來得進步。他轉過頭,問向喘息未定的師弟:「既是無事,老六你趕這麼快乾什麼難不成是天要塌下來了嗎?」

  「是……是三師兄要我傳訊,」喘息不止,也不管大師兄跟自己說笑,傅欽恆拚命調勻呼吸,好不容易才能將話說出口,「先前那……那吳先生要師兄探的消息,已經有了結果……三師兄特地趕回,要親向大師兄報告。除此之外還另外有個訊息,雖是未知真假,卻也與威天盟相關……」

  「既是如此,我們先到大堂去吧!」聽到吳羽要探的狀況有了消息,姬平意不由心動,滿溢心中的也不知是興奮還是害怕。岳敏宸探到的消息,對威天盟接來的行動方向大有影響,說句不大好聽的,若岳敏宸探到的是預料中的最糟狀況,恐怕還不用影劍門與黑道聯盟行動,光只岳敏宸言語之間,威天盟就要崩潰。

  可事已至此,姬平意也真不能像只駝鳥般把頭埋進沙地裡全不理會,是生是死,總該有個結論!「小妹你幫我找人,盡快到大堂討論接下來本盟的行止。」

  坐在位上,傅欽恆不由有些顫抖。雖然同為君山門下高弟,無論武功才德都是一等一的,絕不輸姬平意、岳敏宸兩位師兄多少,但在膽識方面,傅欽恆可就要弱得多。

  偏偏其他幾位師兄都在先前與黑道聯盟的爭戰中喪生,他便是不想,仍是不得不站到前線,只是一旦變成了眾人目光焦點,傅欽恆容易心驚膽跳的毛病始終難改,這事兒也真不由得夫明軒和姬平意不搖頭嘆息。

  「�……�告諸位……」感覺眾人目光灼灼,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廳中之人雖不多,卻是個個專注,全場鴉雀無聲,彷彿連根針掉落,聲音都大如雷響,傅欽恆想不害怕都難,卻是逃脫不得,連聲音都嚇軟了。

  「三師兄與……與黑道聯盟裡的人已……已搭上了線,確認了……確認馬軒已領十二連環塢,現在是……是黑道聯盟的新任盟主。至於那夏侯徵……則仍是十二連環塢的副塢主,兩邊相敬如賓,馬軒對這副手也是禮敬備至,表面上一點……一點 也看不出隔閡來……」

  「什麼?」聽傅欽恆這一報告,廳中眾人面上或多或少都變了色,唯一還神色平常的就只剩吳羽一人而已,不過看他那傷痕累累的臉孔,想來就算臉色變了也看不出來吧?

  也難怪眾人驚惶,黑道聯盟與影劍門合流,其勢之強絕非現下的威天盟可以匹敵,說不定就連久執武林牛耳的少林、武當兩派,也不敢輕攖其鋒,眾人的希望全都放在夏侯徵與馬軒的傾軋之上,若兩人不互相爭權奪利,反而合作愉快,接下來威天盟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偏偏聽傅欽恆探回的消息,兩邊竟是合作無間,就算這種合作只是表面上的,互相私下還有爭鬥,但只要爭鬥沒有鬧上檯面,兩邊都是久歷江湖的老狐狸,深知唇亡齒寒之理,便有所爭鬥也盡量保持分寸,絕不使內鬥演變到蕭牆之禍的地步,還極有可能變成良性競爭呢。這種事情對其敵人而言實是再糟糕不過,至少首當其衝的威天盟就絕討不了好去,這般事理傅欽恆自己也知道:心中只怨三師兄怎麼半途離開,迫得自己得當這只烏鴉,將這般不好聽的消息說出來。

  「那麼,黑道聯盟的其他門派,對這新出現的狀況反應如何?」見眾人面上皆有惶急之色,即便昨夜被自己搞得連爽數回,今兒個氣色好到不行的邵雪芊,眉宇之間也大有憂色,吳羽偏了偏頭,問了出口。

  這句問話將眾人的心慌意亂消掉了三分,若從黑道聯盟其餘分子的反應,多半可以看出十二連環塢與影劍門的真正關係,若能窺見破綻,說不定還有反擊的機會。

  「這個……」知道吳羽問到了點子上,雖說心中仍有驚慌,傅欽恆勉強保持了平靜,「詳細情形尚未可知,三師兄就因為這緣故……才墮到了後頭,據欽恆所知的消息,汙衣幫與玄袈教的新主,皆唯馬軒之命是從,雲天七宗意向未明,至於錦裳門……霓裳子就沒有其他人那麼聽話了……」聽傅欽恆這一說,眾人面上神色仍不太好看,畢竟黑道聯盟之中,十二連環塢雖實力最強,但前次君山派一戰而敗,影響最大的就是十二連環塢,也因此夏侯徵才會托庇於馬軒之下。

  若汙衣幫與玄袈教都已被馬軒收服,那馬軒羽翼一已成,就算霓裳子不怎麼聽話,但便不說錦裳門在黑道聯盟中的實力本就不靠前,霓裳子又身為女子,連帶著身分地位也被看低了不少,就算她不服馬軒提調,在黑道聯盟中的影響力也有限,這紛爭幾可說是無足輕重,想利用都沒得影響。

  何況黑道聯盟與正派各派的情況不同,名門正派講的是謙敬如賓,論究名分道理,黑道聯盟卻是標準的叢林性格,講究力強者勝,勢力較弱的門派即便佔足了理,仍只有受忽視的份兒:馬軒羽翼一既成,就算雲天七宗表面上還意向未明,但形勢比人強,遲早會乖乖投入馬軒麾下,到時候就算錦裳門脫離黑道聯盟,對黑道聯盟也起不了多少影響,本盟的未來還真是步步唯艱。

  「哦,是嗎?」嘴上微微一笑,表現仍平和一如以往,眾人看吳羽竟到這種時候還平緩安祥,好些人由衷佩服這人修養深湛,可看不下去的人也並非沒有。

  「就一句「是嗎?」解決了?」見吳羽形色平和,夫碧瑤第一個聽不下去,她跳了起來,指著吳羽的鼻子罵了開來,「大夥兒聽你的要求,去探黑道聯盟中的消息,得來卻是這麼個結果,一點無助於本盟未來,你……你竟然就只有這麼一句?如此輕忽,你吳羽有什麼面目向本盟眾人交代?接下來強敵在前,黑道聯盟與影劍門合流的實力,可不是你區區一句」 是嗎「就可以對付!你……你好歹也拿出個辦法來,不然如何對得起眾人對你的信任?對得起冒險探消息的三師兄? 」聳了聳肩,吳羽面上仍是一副牢不可破的笑意,飄過眾人面上的眼神,甚至沒向夫碧瑤多望上一眼,那模樣 中隱藏的輕蔑,幾乎所有人都看了出來,夫碧瑤更被氣得一肚子火,久抑的壓力登時爆發,對著吳羽戟指痛罵,一時間廳中只有她的聲音不斷在迴響。

  聽夫碧瑤愈罵愈是難聽,吳羽雖是神色不變,旁聽的人卻聽不下去了,姬平意首先受不了,一把將妻子拉了回去。雖說面對強敵是事實,探回來的消息大違所願也是事實,但便罵的再兇,也改變不了這些事實,夫碧瑤的言語雖說無禮,裡頭的惡意卻是不多,只是流於情緒發洩,對解決現下的情況一點幫助也沒有:更不要說他接下來還有得仰仗此人,萬萬不能這樣惹惱了他。

  「不知吳兄對此有何見解?」雖說不能惹惱了他,但黑道聯盟中的情況大出意料之外,若馬軒乾脆弄死了夏侯徵或拿他當傀儡,威天盟還可從中用事,可現在兩邊卻是互相包容,看似完全沒有隔閡,即便姬平意知道那十有八九是曹焉余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當日石漸算計棲蘭山莊之前,就與黑道聯盟搭上了線,才有棲蘭山莊與君山派之戰,現在兩邊的和平相處,不過是曹焉「死而不僵」的表現,但知歸知,要從中搞鬼卻難,無計可施之下,也只能希望吳羽拿出辦法來。

  「盟主放心,」彷彿全沒聽到方才夫碧瑤的百般詰難,活像她不存在那樣,便夫碧瑤再無知,也曉得這代表他對自己最徹底的輕蔑,本已稍平的火氣又冒上來,但這回不只姬平意嚴厲的眼神示意,連楊柔依都踏前了半步,有意無意間擋住自己,她便想發火一時也冒不出來,只能聽吳羽語氣平和,自己的斥責全變成了馬耳東風,「黑道聯盟中大有分歧,本盟的機會多了……」

  「哦?」聽吳羽這一說,本來還只是想將話題引開,讓自己發疼的腦袋清醒清醒,姬平意這下可來了精神,廳中眾人更是一聲不出地盯著此人。方才傅欽恆明明就說黑道聯盟中一片和諧,這人竟從中看出分歧,平和的語氣中帶著極度自信,與傅欽恆所言南轅北轍,真令人難以置信。

  只是大敵當前,雖說還沒真的刀劍相向,但風雨將臨的陰霾,比之風狂雨驟更來的壓抑,這段日子眾人都已被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在姬平意的想法,若吳羽真能發現對方的破綻,那自是上上大吉:即便吳羽只是說來安撫眾人,讓大夥兒在心理上佔了些許優勢,只要不是空言無物,便只有兩三分依據,自己也得推波助瀾,將兩三分推成了十分,至少緩解眾人心中的壓力,也比一點事不干的好些。

  想來以吳羽的智計,該也看穿了這一點,才會將近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種話,冷冷地瞪著夫碧瑤,務要令她不能胡亂說話,姬平意打定了主意,無論吳羽說了什麼,就算只是天馬行空的胡說八道,自己也非得出言贊同不可,這大概就是所謂領導者的無奈吧?「還請吳兄明示。」

  「其實這道理也簡單,只是盟主一時沒想到而已。」清了清嗓子,吳羽平和地笑笑,溫和平靜的眼神掃過廳中眾人,直到所有人都平靜下來,連夫碧瑤都不得不閉嘴傾聽,這才開口。

  「君山派一戰之後,十二連環塢戰力減退,雖說仍是黑道聯盟中的霸主,卻已不像先前那般有一鎚定音之效,否則夏侯徵也不用引狼入室,甚至連塢主之位都奉送給馬軒,甚至還得自削羽翼,暗中定計害死一戒僧和商月玄,說來這還是盟主的大功,那日擊斃了曹焉,本盟才有如今生機。」知道是你的功勞了!夫碧瑤心下暗罵,那日擊敗黑道聯盟,讓君山派能夠留存下來,眾人皆知是吳羽籌謀畫策之功,如果不是姬平意留守君山派腹地,擊斃了曹焉這首惡,就根本沒人能分薄此人功績:可她向來看此人不順眼,沒想到這般大事臨頭,他還在賣弄功勞,若非姬平意眼神冶澈,令她打從骨子裡冷起來,以她的個性早要出言相譏,哪會聽他在那兒自賣自誇見眾人的目光都轉向自己,姬平意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那一戰雖是他的大功,但說來也是和祝語涵聯手才有的結果,何況他的武功與曹焉還有一段距離,即便現下回首當日,他都還有些害怕,甚至有點沒來由的心虛,「那一仗……也是眾人齊心合力才有的成果,吳兄客氣了……」

  聽兩人這般互相吹捧,金賢宇暗地裡啐了一口,雖知吳羽扶定了姬平意,才會有意無意間將姬平意的功勞誇示開來,讓旁人不敢輕視這年輕的盟主,但現在名分早定,你也不用這樣刻意,未免過了頭可話雖如此,他卻沒法兒多話,畢竟一出言反駁,一不小心就會變成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就算不論全極中死後,遠雄堡的威風已不比當年,光看現在強敵當前,這般蠢事他可不會做,幾句應酬話一帶,又拉回了話題,「這……又與黑道聯盟的分歧有何關聯?」

  「無論黑道聯盟裡的權力分配如何起落,照目前來看,錦裳門都算是實力最弱的一環,就算沒落到夾起尾巴做人,說話行事也得小心謹慎,光看這種情況下,霓裳子竟然表明不怎麼聽馬軒提調,若非她有所依仗,安能如此?」吳羽淡然一笑,暫時止了口,讓眾人消化他的說話,廳中原本壓抑緊張的氣氛登時平息了幾分,直到大部分人都鬆了口氣,這才繼續:「目前只是資料不足,還看不出她的底氣何在,依在下所想,現下最好是按兵不動,慢慢觀察敵人弱點才是。」

  「說的好!吳兄果然目光如炬,竟能看出黑道聯盟的弱點所在,果然高明,在下佩服之至。」聽吳羽說的有理有據,雖說還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但看廳中的氣氛已然緩和,姬平意也不由鬆了口氣。

  他所言是否真實還是兩可,最重要的是解脫了眾人心中的壓力,光這樣就該大記一功,至於接下該如何準備戰勢,就是大夥兒的事了,心魔既解,集眾人之智,該可想出辦法來。

  沒想到吳羽話才剛說完,餘音裊裊未絕,姬平意便出口贊同,簡直將他的話當寶般供著,夫碧瑤雖是怒火高昇,一心只想斥喝如此大言不慚的吳羽拿出證據來,又或是說說若他看錯了,要負上什麼責任,好歹也煞煞這醜漢的氣勢,但姬平意已下了定論,冷澈的目光過處,絕不許自己有所異議,即便夫碧瑤貴為盟主夫人,也不好在這麼多人面前拆自己丈夫的台。她勉強嚥下了剛到口邊的話,只覺喉嚨癢癢的,憋得一張小臉紅通通的,一腔怒火差點就要從眼中噴發出來。

  求救的眼光望向四周,偏偏旁人或被吳羽的胡言亂語說服,或被姬平意目光所懾,竟是沒一個人能出言反駁吳羽的,就連向來與吳羽針鋒相對,沒事也要駁他幾句的金賢宇,競也乖乖閉口無言,夫碧瑤不由大怒:心想這吳羽也不知給這些人吃了什麼藥,竟讓他們這般心悅誠服,那等話語全然只是猜測,一點沒有根據可言,偏偏除了聰明如自己外卻無人看穿,而自己又不好說話,當真氣死她了夫碧瑤咬著牙:心想晚些再把自己的真知灼見告訴丈夫,免得他不慎受欺了。

  「盟主金言,在下不敢妄受,」對著姬平意深施一禮,言語中謙遜了幾分,表情卻是毫無所動,一副受之無愧的模樣兒,看得夫碧瑤愈發怒火高燃,可吳羽卻絲毫不理她,只轉頭望向傅欽恆,「方才傅少俠曾言,除了黑道聯盟諸派的反應外,還有個未知真假的消息,不知為何?」

  「是……」一聽吳羽又把話頭轉到自己身上,傅欽恆嚇了一跳,聲音又囁嚅了起來,「據……據三師兄探得……黑道聯盟正整備人馬,由汙衣幫葉謙領隊,數日前從黑道聯盟的根據地出發,帶出的人手都是汙衣幫本幫人馬,也不知……也不知要殺到那裡去……本門的探子只……只聽說葉謙所率人馬將路經摩云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資料了,三師兄先前去與師父會合,要我回�報此事……」

  「什麼?」聽傅欽恆這一說,姬平意不由面上變色,金賢宇更忍不住跳了起來,捉起了鋼鞭就要向外衝去,但他快吳羽更快,在金賢宇和他的幾個師弟才剛踏到門前時,身影一閃人已出了廳門,連一怔之後便隨他衝出的姬平意都差點趕不上了,遠去的身影只留下聲音傳了回來,「語涵整調人馬隨後趕上,我與吳兄先去照應,至於歸離原的守備……就請娘先留心了……」沒想到吳羽和姬平意衝的這般快,金賢宇冶哼一聲,施展輕功也追了上去。

  其實也難怪幾人心急,摩云道雖距歸離原還有幾十里距離,但在武功高手的眼中,也不過一兩時辰辰光,幾可算是歸離原的外圍門戶,偏偏威天盟新遷此處,雖是盡力做好防御準備,防線卻還沒延展到摩云道,如果敵軍來到此處,說不定還可攻威天盟一個措手不及哩。其實若黑道聯盟的目標只是歸離原,已然得到消息的威天盟正可設伏待敵,好整以暇地試試敵我實力,想來馬軒新掌黑道聯盟,陣腳未穩,也不可能全力以赴,光看來的人只是葉謙領軍便知。但真正教眾人擔心的,卻是遠道來此,還未與威天盟合流的遠雄堡與君山派兩方人馬。

  君山派也還罷了,有夫明軒領隊,這老江湖深知行軍之要,黑道聯盟只有葉謙帶領的部分人馬,想動君山派還差上一截:但另外一邊的遠雄堡,卻令人大大憂心。

  自全極中、樸鍾瑞與李起俊相繼死後,遠雄堡高手喪亡不少,僅餘的高手以金賢宇為首,大都留在歸離原,這回帶隊來的只是幾個小師弟,不只武功還未練成,江湖經驗更是差得遠了,即便對方只是葉謙帶領,又非精銳盡出,但有心算無心之下,要擊潰遠雄堡也非不可能之事,金賢宇自是想不擔心都不成。

  偏偏摩云道是外面到歸離原的必經之地,又是地勢險絕,光聽名稱便知,若歸離原的勢力已徹底掌控到摩云道那還好,偏偏目前此處還算是化外之地,光想到若被葉謙急行軍到此設伏,遠雄堡的人馬全無準備之下,只有慘遭屠戮的份兒,他便心焦難言,一心只希望那遲遲未至的岳敏宸,在知會了君山派之後,還記得要通知遠雄堡一聲,讓他們有點準備,至少要撐到自己趕到站在摩云道的路口,姬平意只覺背心生汗,偏偏方才與吳羽一人一邊,探過了摩云道附近數里方圓,卻未見敵人的埋伏,只有行軍之後的痕跡,顯然敵人雖已到此,卻是純然路過,全無在此設伏的想法,說不定……連威天盟已經轉移到歸離原的消息都還沒得到,甚至忘了佔領此處,這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難不成黑道聯盟的大軍出擊,只是出來遊山玩水,好犒勞眾人辛勞嗎從另外一邊探出了頭,吳羽搖了搖頭,伸手拭了拭面上汗水,難得出現了不解之色。他心中也與姬平意一般疑惑,若要伏擊君山派或遠雄堡人馬,這段路上以摩云道最適合設伏,若敵人放過此處,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兩方人馬,但……這也太不可能了吧「吳兄……以為如何?」雖知自己這樣老是問吳羽意見不算好事,無論如何身為一盟之主,也不可能老把動腦筋的事交給旁人,何況算算日子,君山派明日才會經過此處,遠雄堡到的日子更遠,只要自己等人在此做好準備,便可避開被突襲暗算之禍,兩人緊趕慢趕總算是趕上了,也算幸運。

  但此事著實透著蹊蹺,姬平意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自然只能問人了。「黑道聯盟大軍出動,帶出人馬大約五分之一,總不可能是出來踏青的……他們……到底是打什麼主意?」

  「在下亦不知,只不過……這多半不是馬軒的主意,」吳羽望瞭望遠處,沈吟了半晌才開了口,聲音總算恢復了平日的鎮靜如恆,「馬軒沈穩能忍,在這種情況下……不該隨意出動人馬的……」

  「這……」雖說身為棲蘭山莊少莊主,先前與馬軒也見過一兩次,但兩人不熟,先前甚至對影劍門的存在也不知悉,對馬軒的行事作風姬平意自然不可能知曉太多,也因此對這幾近陌生的對手難免有幾分沒來由的懼意,卻沒想到吳羽竟似知此人甚深,說的如此篤定,姬平意不由覺得奇怪,連母親對這人的性格行事都不敢下定論,吳羽如何有這種把握?「我識馬軒不深,不曉得此人行事如何,吳兄如何知道此人沈穩能忍?難不成……除了本盟之外,吳兄另有消息來源嗎?」

  「這倒不是,只是先前對付石漸之時,竟然被馬軒計算了一回。」似沒聽出姬平意的試探,吳羽搖了搖頭,聲音一若平日穩靜,「以馬軒對楊梃認識之深,劉濠的易容絕不可能瞞過他,他卻裝做一無所知,只在暗中圖謀,留下血蟾木給我們留下勝機,那日即便我們沒能擊斃石漸與劉濠,但以雙方實力,石漸與劉濠便勝,體力內力也必損耗不少,馬軒正好做鷸蚌相爭的漁翁。」不管姬平意眉頭漸凝,吳羽的聲音一無止息,「能等到最好的機會才出手,若我們敗了,他正好解決石漸與劉濠,一把將影劍門的大權收入手中,只要喊出劉濠的真實身分就行了:雖說我們勝了對手,不耗多少體力就解決二人,還是讓他斟酌情況,帶著嫡係人馬全身而退,此人之沈穩能忍,實是少見……不過也因此,這人的作風算是讓我等看穿了一部分。」見姬平意眉頭緊皺,顯然面對的敵人太強,令年少氣盛如他也不由有些懼意,吳羽知不能嚇得他太過火,適當的�高敵人,是讓這年輕盟主不得不依賴自己的手段,但若讓他嚇得太過,失去了應敵的自信,就是過猶未及了,「馬軒沈穩堅忍,若不到可製必勝的情況下,絕不會輕易出手,這回的情形完全下似他的風格,想來……黑道聯盟看似已然平靜,實則暗濤洶湧,怪不得霓裳子敢出頭,想來暗裡還有別情……」

  「那……就好了……」聽吳羽一說,雖沒說的很清楚,但姬平意也非真的蠢人,加上這段日子一心在思索黑道聯盟中的種種情勢,自然聽得出吳羽的弦外之音:馬軒既是能忍之人,開戰之前必先利用種種情勢,達成先勝而後求戰的兵家戰略。若馬軒能完全掌控黑道聯盟,就不會在內部未定之時妄開戰端,這回葉謙率師出擊,極有可能代表著黑道聯盟中還有馬軒穩定不住的雜音。

  若真如吳羽所言,姬平意一直懸著的 心,可就放下了幾分,畢竟黑道聯盟人多勢眾,真論個別武功,威天盟有吳羽、邵雪芊和他自己,再加上即將到來的夫明軒,比精銳是輸不了人,但若真打起群架來,比人數威天盟可就差多了。

  石漸和劉濠暗算自己人時的心狠手辣,對威天盟面言著實是沈重的打擊。如果這等對手真的內部分裂,造成馬軒得要先安內後攘外,敵人不能全力對己,對威天盟面言實是上上好事,無論如何,分裂的對手總比團結的敵人要好應付得多。

  「下過……出手的是葉謙,而非晏駕幽或霓裳子,又沒有四玄僧協助,這個……倒有趣了……」聽吳羽兀自沈吟,姬平意雖覺奇怪,率軍出擊的是葉謙也罷,是晏駕幽也罷,對他而言也沒什麼分別,不過吳羽智謀猶勝於己,說不定他能從其中看出什麼端倪,姬平意雖有滿腹疑問,但深知智謀之士用腦之時,最忌旁人吵鬧,也不敢多嘴,只等著吳羽自己解破迷津,只是還來不及等到吳羽開口,自己前來之處的那一邊反倒有些聲音漸漸響了起來。

  聽到身後腳步聲漸起,姬平意輕籲了口氣,當他聽到黑道聯盟出擊之時:心驚之下竟不管後路接應,與吳羽兩人打先鋒衝到了摩云道,直到人到了此處,卻沒有發現敵人,搜尋之間他才想起來,敵人乃是葉謙和以汙衣幫為首的黑道分子,就算自己和吳羽兩人武功夠高,可眾寡差距太過懸殊,縱兩隻猛虎也難敵群狼,真要打起來自己可末必占得到優勢,如若不是君山派與遠雄堡的人手,都是威天盟所極須,深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理的他也不敢冒這個險。

  遠遠的,以金賢宇為首的遠雄堡諸弟子終於出現。發現了己方援軍,姬平意懸起的心總算放了下來。雖說金賢宇對自己這盟主並非全然心服,自己真遇險他多半不會救,但姬平意也知金賢宇的遲到並非有意,此事極可能關乎遠雄堡眾人生死,他身為堡主不可能不放在心上,便想要刻意放慢腳步,等自己這盟主陷入敵軍而敗亡,也不會挑在這時候,這等計算金賢宇不會做不到。

  只是遠雄堡眾人所使都是鋼鞭,雖說形制似劍,重量卻要沈的太多,正面應敵之時固然威風八面,那鋼鞭使將開來,就算只是橫打硬幹的幾招,但一力降十會,尋常高手也必遜色:可要說到趕路,那可就累壞人了。

  偏偏姬平意使劍,吳羽的鐵鍊雖長卻輕,以重量論趕路時都算不上累贅,因此雙方功力雖差不多,又是同樣地一心趕路,吳羽和姬平意卻還是早了半刻鐘到達摩云道,也不像姍姍來遲的金賢宇等人一般氣喘籲籲,甚至還有空閒在摩云道周遭好生探了一回敵情。

  「敵人……敵人可已經來了?」見兩人鶴立在前,氣息沈穩如常,金賢宇暗氣彼此差距,但沈重兵刀有沈重兵刀的奸處,雖說趕起路來著實累人,可說到沙場交鋒、苦戰硬戰,比起硬扛之下可能挫鋒頓銳的長劍,又或是趁虛而入的鐵鍊,鋼鞭都要來得實用許多,等到當真與黑道聯盟硬抗的時候,就知道誰的選擇比較好了。他順了順氣,調勻 胸中氣息,「還是說……遲了……」

  「不會的,師兄!」聽金賢宇咬著牙說出了最不願的那種可能,幾個師弟差點沒嚇到,只是一路趕來氣息頗亂,加上敵人來的大出意料,雖知不是黑道聯盟壬力,但最受威脅的都是自己人,要他們不心慌幾乎是不可能的,「呃,堡主……我想,我們一定來得及,說不定敵人還沒到……」

  「不,」冷冷地搖了搖頭,吳羽望向另外一邊,「從這兒的痕跡上看,敵人大約在一兩個時辰之前,已經通過了摩云道,人數大約有百餘人,看得出該都是汙衣幫中的好手……」

  「那怎麼辦?你們怎麼還在這兒聊天?還不去救人!」聽吳羽這麼說,遠雄堡中一人已耐不住 滿心的壓力,忍不住吼出了聲,「難不成你棲蘭山莊的命就是人命,我遠雄堡的人命,在你等眼中就一文不值嗎?堡主,我們別理他們,快些趕上本堡中人,好歹……要幫上忙才行!」

  「放心吧!」似沒聽到那人怒吼聲中表現出來對姬平意的懷疑,更似沒看到姬平意麵寒如水,吳羽微帶異色的目光,飄向了另外一邊, 「除非貴堡另行擇路,打算繞上一大圈來歸離原,否則再怎麼看,汙衣幫中人行軍的方向和目標,都與貴堡無關……從那個方向過去,會通過飛環門、天叢幫,再過去就是翔風堡……這幾派與本盟都沒什麼淵源,不知汙衣幫究竟意欲為何?」

  與其說是吳羽言語中的內容,不如說是他那冷若冰霜的沈靜,將遠雄堡的眾怒給生生壓了下去,雖說對吳羽仍有成見,但既然知道汙衣幫的目標與遠雄堡無關,眾人自然就火不起來了。

  看了看吳羽指著的方向,觀察了一會汙衣幫通過時留下的痕跡,確認汙衣幫確實是走了另外一邊,松下心來的金賢宇只覺腿腳頗有些酸疼。雖說他也是武林高手,但這鋼鞭著實沈重,加上心急之下,動作之間難免氣息不順,奔行之時還沒覺得,如今緊繃的心一放鬆,疲憊便都湧了上來。

  他咬著牙不肯示弱,瞇起的眼卻追著遠方,彷彿想要看穿敵人般。

  「據本座所知,翔風堡前些年曾與汙衣幫有些不睦,只是事情太小,沒真的追究而已,難不成……葉謙是去找回梁子的?」

  「這……不太可能吧?」聽金賢宇這一說,幾個師弟一陣騷動,畢竟拚了命地趕到此處,才發現敵人的目標根本不是自己,這段路上緊趕慢趕,弄得腿腳酸疼,竟都是白費的,心下確實難以接受,一個師弟不由叫了出來,「馬軒那廝又不是笨蛋,在黑道聯盟陣腳未穩的當兒,豈會這般輕易派人出手?尋的又非身為大敵的本堡,而是名不見經傳的翔風堡,此事豈有可能?」見金賢宇冷冷地瞪了開口的師弟一眼,卻不開口說話,也不知是認為此言不足駁斥,還是一時間無話可說,姬平意心下不由暗笑,沒想到遠雄堡裡頭的爭權奪利,也絲毫不弱於黑道聯盟,那開口之人他也認得,是全極中一個較小的徒弟,名喚張圭賢,算得上是遠雄堡的後起之秀,向受全極中所鍾愛,據說武功已得全極中真傳,只是遠雄堡武功猛悍威霸,功力不足者難竟全功,張圭賢限於年歲,還稱不上高手,卻沒想到還是在這個時候開了口,挑戰金賢宇的堡主權威。

  但張圭賢所言也非無理,當時聽到六師弟轉述消息時,自己全力拔腿狂奔,為的也正是此事,若非事涉存亡,對馬軒而言,最重要的該當是穩定內部,而非對外征伐。

  畢竟馬軒雖早與曹焉有所往來,在十二連環塢甚至黑道聯盟中仍然是外來戶,就算影劍門戰力再強,要將黑道聯盟接收過去,仍是力有未逮,除非是要面對生死大敵的威天盟,否則怎可能輕易出兵。如果不是看到地上痕跡,確定汙衣幫眾人的前進方向非是威天盟,只怕姬平意自己也難以想像,馬軒竟會做出這等輕重不分的事情?吳羽的解釋看似異想天開,卻正正切中他的疑惑,不然他可不會那般容易信他:此刻若是自己直接說出吳羽的猜測,雖說可解眾人疑念,卻也少了幾分樂趣。

  他閉嘴在旁靜觀,只等著看金賢宇是怎麼壓服不服的師弟們?反正金賢宇堡主和師兄的名分擺在那裡,張圭賢便再有本事也難翻天,總之是不用擔心折損了威天盟的實力。

  「是否可能,不是看你有多少話說,而是看留下的痕跡如何,」冷冷地打斷了師弟所言,金賢宇不由心中火起,雖然他是遠雄堡年長弟子,無論排行年紀,都該是由他繼任堡主,但這些師弟年輕識淺,偏又妄自尊大,隱然間竟有想謀奪堡王之位者,外要面對強敵、內要平伏暗流,金賢宇這段日子的壓力絕不比姬平意小上多少,如今給傅欽恆帶來的消息一激,又發現自己白跑一趟,火氣正旺時又被撩撥,不在此發火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修養深湛,「先看清痕跡再說。」勘查了地面痕跡,張圭賢本還想多話,卻是不得不閉上嘴,就連金賢宇嘴上駁斥師弟,眼中也不由滿是疑惑,這附近的痕跡明顯已極,汙衣幫中人確實毫無向歸離原前進的打算,而是一直線地攻向翔風堡,地上痕跡極新,顯然人才剛通過不久,想來若非汙衣幫眾輕敵到認為不用掩蓋痕跡,就是全力趕路,根本已無心去掩蓋痕跡,難不成這一戰需要快到這等地步。

  雖非軍旅中人,但武林各門派彼此間爭鬥搏殺,與軍陣之學差相彷彿,金賢宇亦知行軍之要,若是掌握了一個「快」字,能以速度出敵人意料之外,幾可說便握了七成勝箅:只是便未出動黑道聯盟,光以汙衣幫和翔風堡相比,汙衣幫也佔盡了優勢。

  若非翔風堡主是少林掛名弟子,純以單打獨鬥而論,實力不在商月玄之下,再加上看在少林派的面子,即便黑道聯盟也不敢太過囂張,只怕當日梁子起時,商月玄就已先滅了翔風堡,哪還容得翔風堡主范榮音逍遙自在。

  可無論如何,在現在的狀況下,怎麼看汙衣幫也不該對翔風堡動手,不只同時惹上少林派和威天盟兩個強敵,更使原本就未曾穩固的黑道聯盟內部局勢動盪:何況當日范榮音惹上的是商月玄,在商月玄已逝的現在,葉謙再怎麼樣也不該找上這對手,除非……是意欲就此立威。

  「看來……葉謙那廝的日子過得也不怎麼樣,」心念一轉想到了此處,金賢宇立時就排除了其他的可能,身為新任一門一派之主,最重要的就是建立威權,葉謙的選擇從黑道聯盟的大局而言雖不怎麼樣,但若以汙衣幫新主的身分,卻也無可厚非,金賢宇嘴上輕蔑,實則心有戚戚焉,「看來汙衣幫內對他繼任之事,反對者也不少,就算有馬軒撐腰,他也難以穩立,否則何須用上立威這一招?如若四玄那邊的情況也是一樣,黑道聯盟狀況不穩,我等便穩若泰山,無須擔心。」聽金賢宇這一開解,眾人的神情都平伏下來,連一路緊趕時的汗流浹背都沒有那麼不舒服了:當然,挑戰威權不成的張圭賢神情便沒那般輕鬆,只是他也非笨蛋,此等言語挑釁之事可一不可再,以後總會有機會的,想到這兒他便住了口,與眾師兄弟們一起平伏體內氣息亂動。

  「既是如此,事不關己、己不勞心,既然黑道聯盟的目標不是本堡,我們就此回去吧!」

  「對對對,也該回去休息……一路跑成這樣,大夥兒都累了,總算證明此事與本堡無關,就不用再多事了……至於傅欽恆那廝假傳命令,害得我們白跑這一趟,也該回頭找他算這個帳!」

  「啊……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有心的,探消息哪能夠證實的徹徹底底?自然是有消息就得傳回來,能從黑道聯盟裡頭得到消息已經算他不錯了,最多是怪對手詭詐難測,又是事有湊巧,才會搞得大夥兒白跑一趟,大不了……讓那傅欽恆請上一客,算做對本堡的道歉,也就是了……」滿溢心頭的壓力一下解除,眾人不由都感受到了疲累,一小半日是趕路的累,一大半卻是這段日子以來的壓力,遠雄堡眾人不由七嘴八舌起來,想要回去休息的聲浪登時鼎沸,甚至有幾人連姬平意就在一旁也不管了,自顧自地瞎起哄,要找傅欽恆算白跑一趟的帳:而出言為傅欽恆解勸的,也未必是出於好心,只是想順便賣個好給姬平意,說不定還可拉個外援過來。

  眼見師弟們聲音此起彼落,金賢宇轉頭望向姬平意,「既然證明是庸人自擾,大夥兒白跑了一趟,不若盟主與吳兄就此回去休息,由本座和幾個師弟折而向南,先與本堡人員會合,再過得數日該可到達歸離原……至於此處,就由本座幾位師弟留守,以備不虞,下知盟主以為如何?」聽金賢宇這一提,姬平意本想說這樣也好,畢竟威天盟的狀況比之黑道聯盟也好不到哪兒去,實力一時間還擴充不到摩云道來,讓遠雄堡的人馬駐守此處,雖說也算孤軍在外,但摩云道乃是天險,只要心中留意,加上後援不斷,要守住此處該當不難。

  何況君山派與遠雄堡的人員日內將至,也該留幾個人守在此處接應,可一轉頭卻見吳羽凝目沈思,目光栘向汙衣幫行進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姬平意躊躇半晌,還是開口問了:「就金堡主所說,吳兄以為如何?」

  「留人把守此處,以及派人與遠雄堡眾人接上頭,自是重要的,不過……」

  聽姬平意垂詢,吳羽這才�起頭來,目光瞄過了遠雄堡眾人,看穿了眾人的疲累,咬了咬牙,似是下了什麼決定,「不過在下與盟主卻不該就此返回歸離原,依在下所想,不若我等趕去援救翔風堡……」

  「什麼?」聽吳羽這一提,金賢宇不由叫了起來,沒出聲的遠雄堡眾也是目有疑惑。

  俗語說「天下武功出少林」,雖說難免有些溢美,但真要算起來,武林中稱得上有名的門派,約有三分之一都與少林派有所淵源,只是或多或少而已。當中雖不乏佛法有成、溫柔謙讓之輩,但倚著少林派的聲威與旁的門派有所衝突的,亦是所在多有。

  遠雄堡也向屬作風囂張的一方之霸,兩個囂張的勢力碰到了一處,自然難以和諧相處,先前全極中在日,遠雄堡跟少林派屬下的幾個小門派偶爾也有衝突,翔風堡與汙衣幫雖有隙,與遠雄堡的關係也下見得就好了。

  便不說翔風堡與威天盟往日無交、近日無恩,光看遠雄堡眾人趕路至此,多有疲累者,既然本堡人員未受威脅,一心只想回去好生休息一番,無論如何也下該繼續強撐下去,偏偏吳羽卻說要往援翔風堡,怪不得金賢宇要叫出聲來,遠雄堡眾人心想著這人也未免太愛多管閒事了。

  只是金賢宇身為堡主,就算天資原與眾人相當,可這段時間的磨練,也讓他的眼光開展了不少,呼叫出聲之後,隨即想到了吳羽的打算:所謂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翔風堡此次受汙衣幫突襲,勝敗之數也不知如何,若翔風堡能勝,也還罷了:若翔風堡正處下風,苦苦支撐中被威天盟所救,感恩戴德之下,以往的些小梁子也都拋了,多半可為本盟添一臂助,以現在威天盟的情況,多加一些人手總比沒有要好:而若眾人趕到時翔風堡已滅,最多也只是又白跑了一趟而已 。

  翔風堡本身雖不足論,但范榮音身為少林派的掛名弟子,若是透過此等關係,賣了個好給少林派,搭上線後威天盟也可多一支援兵,即便少林派不想牽涉威天盟與黑道聯盟之內,但憑著少林派的面子,便馬軒如何驕狂,要動手之前也得頭忌幾分。換作原本勢盛之時,金賢宇自看不上此等手段,可現在敵我之勢太過懸殊,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思考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可能性。

  就算前面的目的都無法達成,但葉謙率師輕出,汙衣幫中雖多有好手,但相較之下,比之遠雄堡在此的眾人,可要差上一截,更不用說姬平意與吳羽兩個高手,有心算無心之下,被自己這批人突襲一把,想必可以一戰而勝,便不能當場擊斃葉謙這首惡,好歹也送他個幾十人的死傷。

  雖說這等傷勢對黑道聯盟而言算不上傷筋動骨,但首戰得勝,總算是把威天盟的氣勢打了起來,兩軍交戰首重氣勢,氣勢鼓起之後,要戰要和都有餘地可供迂迴,這等好機會確實不能放過。

  只是看著眾師弟們不顧顏面的唉唉叫,一副打死了都不想起來,更不用說去援救翔風堡了,金賢宇不由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慨,雖知這些傢夥十有八九並沒怎麼累到,只是不想聽姬平意的命令罷了,可這回應援翔風堡,最主要的倒非出力,而是作個好給少林派,如果可以的話將少林派拉到自己一方,便不行也給黑道聯盟一點錯覺,遲滯對方的腳步,偏偏幾個師弟們竟似沒人發現此點,只為了對姬平意的命令陽奉陰違,竟連這種醜態都做了出來,教他如何不火上心頭。

  可在耍賴的都是自己人,在姬平意麵前他縱心中有火也難發洩,金賢宇胸中怒火充盈,卻也不得不暗中自嘲:若非本堡弟子雖說武功高明,腦子裡的內容卻是有限,自己也沒法大權在握,可若容忍自己的師弟們個個笨成如此,間中還給自己找點麻煩,永遠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就是成為堡主的代價,金賢宇可真下知道,自己當這個堡主,究竟算好還是不好。

  聽姬平意順水推舟,索性讓遠雄堡的眾人或是留守此處,或是與自己前往和遠雄堡人員會合,只他和吳羽兩人前往援救翔風堡,金賢宇雖氣兩人一心只想自己出頭,這般賣麵子給旁人的好事都不留給自己,可便不管遠雄堡眾人的鋼鞭均屬沈重,說到進退如電的兵家要務,第一個便被排除在外,光看自己的師弟們都軟綿綿地耍賴,便還有力氣的也不想起身,金賢宇也非不知,這種情況下要自己的人手去援翔風堡,只怕是難上加難,這個啞巴虧也只能硬吞下了。

  【第八卷】第五章:伐謀伐交

  與吳羽在山道上飛掠,一開始姬平意還存了比較之心,畢竟吳羽雖說武功勝於自己,卻是勝在那鐵鍊的變幻無定、無可捉摸,要說到真實本領,比內功底子,要和君山派這等名門正派的弟子相比,自己雖是年輕,根底還稱不上雄厚,但比較之下該當還有幾分勝算。

  可自己雖是努力以赴,只為了怕衝到翔風堡時已然無力拚戰,因此保留幾分,但跟在自己身後的吳羽卻是一臉悠閒平靜,彷彿跟的一點也不累,趕在前頭的姬平意雖覺山風刮面生寒,自知衝速極快,但別說拋下吳羽,就連想跟他拉開一點半點的距離,都比登天還難,顯然身後半步的吳羽還遊刀有餘:他微一咬牙,漸漸放慢了速度,畢竟先前趕到摩云道時,已耗了不少力氣,現在還得趕到翔風堡救人,雖說身無長物,沒什麼累贅,但若在趕路時就耗光了體力,那怎麼成見姬平意調整了腳步,吳羽嘴角浮起一絲笑意,耳朵突地一動,似是聽到了什麼,他一把拉住急奔中的姬平意,帶著他向旁邊的樹林裡奔去,速度漸漸減慢,卻是調節得恰到好處。等到姬平意終於停下步子時,不只沒覺得腳下酸軟,甚至還覺體力稍稍恢復了些,顯然是吳羽帶出節奏的餘緒。

  本來開口想問,但目光一飄,見到遠方高處,姬平意登時噤了聲。雖說趕路難免消耗體力,但他正值年輕,修的又是名門正派內功,熬得耳聰目明,那處的人影雖不明顯,可汙衣幫的標誌卻是清清楚楚映人眼簾。

  姬平意轉念一想,便知葉謙這回是意在必勝,竟在這般遠的地方都布下了探子,顯是鐵了心一口氣解決翔風堡的問題,絕不容任何異變發生,若非吳羽見機得快,在對方還沒發現自己之前,就一把拉了自己入林,避開敵方探子耳目,怕早就被敵人給發現了。

  「確定……沒有被發現嗎?」

  「該是沒有……若被發現了,那人若非發什麼煙火信號,就是回到戰場去通知葉謙,俾便早有準備。如今對方毫無動作,想來該是沒發現到我們這邊… …不過葉謙這廝也真是小心謹慎,探子派的這般遠,難不成……他是顧忌著什麼人來援?怕有人來壞了汙衣幫的好事?」吳羽嘴角淡淡一笑,帶著姬平意在林間奔行,彷若猿猴一般在林木之間竄上跳下,時而斜行、時而橫走,若非林木蒼鬱間還可遠眺敵方探子,姬平意還真要以為自己被吳羽帶入歧途,險些要在林間迷路了呢。

  這樣奔行一會,姬平意本還存疑,可身後林木搖動恍若猿猴亂跑,對吳羽的目的也就了然。

  雖說有林木掩映,正常情況下該可掩飾身形,可一來敵人居高臨下,視界正是最好的狀況,二來能被葉謙派作探子,想必眼力亦是極佳,若是沒想法子騙過敵人耳目,就這麼施施然晃過去,十有八九在找到翔風堡時,就已經暴露了蹤跡:若自己帶了大軍來也還罷了,偏偏來的就只兩人,想要派上用場,不能出奇致勝就毫無勝機,隱蔽自己乃是此行成功的最先決要件。

  若要騙過敵人耳目,要嘛徹底地掩住身形,不讓敵人有絲毫察覺,要嘛就是製造混亂,趁亂瞞過敵人。要說前者雖是萬全,可在不知敵人根底之下,貿然而行也不知有沒有效:吳羽所想的方法乃是後者,在林中恣意奔行,還不是直接朝敵人衝過去,若敵人沒注意到自己身上衣物,又或兵刀的反光,光看林間林木搖動,從方向看來又非直衝敵營,怎麼看都像只是猿猴嬉戲,除非敵人當真小題大作到連猴子在玩也想管,否則自己兩人該當可以騙過敵人,暗中潛行至近處。

  跟著吳羽左轉右轉,一路避過了幾處敵人崗哨,姬平意只覺背心冷汗直流。

  以他的想法,當湊近敵人探子的時候,就該暗中出手,把敵人的崗哨給拔了,可吳羽卻制止了他,只隱在暗處避過哨探者的目光:本來姬平意還沒發覺,但在經過敵人幾處探者之後,連他也發覺不妙,原來汙衣幫競放的是明暗雙哨!若真依他所想而行,只怕兩人的身影早要被發覺了。

  所謂明暗雙哨,指的是除了明處的哨探者外,暗中還留個人,不注意遠處、不暴露身形,只專門注意守哨者的異動:不只可以監視自己人,免得放哨者偷懶貪睡,更重要的卻是小心謹慎,若明哨被敵人偷偷給拔了,暗哨正好發出警報,避免被敵人偷溜到近處,給予自己人致 命一擊。

  只是這等哨探法子需人甚眾,一般江湖幫派可派不出這許多人手,同時江湖漢子多屬大大咧咧的性子,與這等謹慎作派大相迳庭,無論君山派或威天盟,都沒搞得這般麻煩,看到汙衣幫竟如此小心謹慎,光這一路上明哨暗哨的組合配了至少三組,姬平意不由暗自感嘆,汙衣幫這回確實盡了全力,而且這種配置法大有商月玄智士遺風,想來葉謙雖已成汙衣幫幫主,但商月玄遺留下來的影響,一時半刻間卻是去除不掉,也不知威天盟能否利用此點,給馬軒偷偷地找點麻煩。走的愈近,戰場廝殺之聲也愈近,兩人都是耳聰目明之人,不一會兒已聽到了兵刀交擊之聲,顯然汙衣幫與翔風堡正自大戰,聽來還戰得頗為激烈,絲毫不似已近尾聲,兩人該是趕上了。

  轉過了山角,雖說兩人猶隱在林中,眼界卻是開闊,戰場種種登時映入眼簾,血肉紛飛的模樣,令姬平意不由胸中一窒,差點沒想要吐出來,幸得吳羽伸手快,在他背心輕摩幾下,為姬平意順了那一口氣,令他內息平復下來。這一吐出來,什麼盟主的威嚴可都要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也難怪姬平意現醜,雖說已非未見江湖兇殺的雛兒,手上連曹焉這等高手都曾殺過,但眼前戰場種種,卻是他前所未見。若論武功,眼前廝殺中的眾人大概還沒幾個比他高的,但下手之狠、殺意之濃,卻與一般江湖紛爭大大不同,簡直就像是上了真正的戰場一般,出招殺人之時全沒半點躊躇,即便血肉橫飛,也沒人想過要避,生怕一個本能的避讓,就要被對手砍上一刀剌上一劍,幾乎人人都是浴血奮戰,就算被濃濃血味董一得鼻子都快掉了,卻連掩都沒想過要掩一下。

  細細辨認之下,場中汙衣幫一方雖已佔了上風,但翔風堡不愧也是一方勢力,雖處下風卻未崩潰,只見翔風堡之人結陣奮戰,就算武功不及對手,但結陣之下彼此互補,發揮的團體戰力彌補了個別武功的缺陷,一時間竟還能夠挺住:反倒是汙衣幫眾雖說武功高明,稱得上好手輩出,在戰陣之上卻是沒怎麼下過心思,雖稱不上各自為戰,也沒見怎麼團結,一時間竟難勝利。

  只是混戰之中,另一邊的幾個小戰圈卻更惹人眼目。最接近姬平意這邊的戰圈中,一個半老身影正與敵人單打獨鬥,雖只兩人相爭,激烈處卻似千軍萬馬。

  與那半老身影相爭之人姬平意也曾見過,便是葉謙那廝,雖說無論出掌收式都精彩漂亮,盡顯汙衣幫首領人物風範,與敵人卻鬥了個半斤八兩,葉謙雖是精招�出,卻是壓不住對手,一時間竟似被對方虎虎掌風所壓,雖不致落敗可要勝也難,整個翔風堡中,能與葉謙打成這個樣兒的,想必也就只范榮音本人而已了。

  仔細看范榮音的出手,姬平意不由心有所悟。與葉謙的精彩招式不同,范榮音出手沈穩已極,雖沒什麼精彩招式,乍看之下無論出招收式都頗為平凡,卻是威力極大,葉謙也難直攖鋒芒,想來這就是少林武功的特點,不重精招詭式,而是打熬氣力強健肢體,壯實之處絲毫不見老。范榮音雖該也近六十了,可看他出手,盛壯處與三四十歲的壯年高手相比竟是不遑多讓。

  知這便是少林武功之妙,別的門派便武功內力有獨到之秘,總難敵歲月摧殘,年齡愈是老大,功力便會日漸退步,此乃身體自己對老化所作出的調整:但少林武功不同,久練少林功夫之人,肢體壯健緩於老化,即便已臻暮年,卻似老酒般愈久愈醇,退化速度緩慢,便如此刻的范榮音一般,雖是年齡已老,卻是紅光滿面,激戰之中身形步法一點沒有退化,戰的葉謙雖是精招百出,仍是難佔上風,只能緩攻遊斗:心想著耗盡這老兒力氣,待他氣力放盡之後,才能一擊成功。

  可少林武功一心在打熬底子厚實,在招式精妙處卻是有所欠缺,便如一頭身強體壯的水牛,再強健壯實,也非猛獅對手。雖說強身健體才是練武之本,可真說到臨敵威力,少了精妙招數相輔,遇上功力弱於自己:只以招式變化為善的對手自是無往不利。但葉謙若論實力絕不在范榮音之下,除非能逼得葉謙精招盡出,再無妙招可用,否則激戰久後,想必葉謙該會漸佔勝機。

  便在範葉兩人戰圈之側不遠,一個紅衣美婦手中長劍如飛,一人獨戰兩三個汙衣幫高手,那兩三人姬平意都有一面之緣,乃是汙衣幫的幾個頭領人物,若論武功只怕不在葉謙之下,聯起手來便范榮音也非對手。那紅衣美婦看似四十許人,功力與范榮音差得遠了,卻勝在長劍變化萬千,時而正氣凜然、時而詭譎變亂,令敵人難以適從辨識,乍看之下竟與祝語涵的出手有幾分相似之感,只是變化更妙,一快打三慢,精妙劍招紛呈之間,競也拚了個旗鼓相當,一點不落下風。

  而在另外一邊的戰圈之中,兩個僧人正與汙衣幫的幾個高手激戰正酣,兩僧一使方便鏟、一使禪杖,所用都是少林本家功夫,出手之威猛剛烈處,與范榮音竟是不差多少,再看年齡與范榮音也正相當,顯然絕非范榮音徒弟之流,想來多是范榮音的師兄師弟,也不知是聞訊趕來助陣,還是本就在翔風堡中作客,正好適逢其會。兩僧的兵刀上多有血跡,出手更無半分收斂,想來是被汙衣幫的偷襲引出了真火,出手間再無出家人的謙退忍讓,而是雄猛血腥一如修羅道中人。

  見到這模樣,姬平意也猜到了,想來汙衣幫該是打算一口氣解決翔風堡,這回算得上精銳盡出,葉謙為了立威還真是全力以赴,只是踢到了鐵板。那紅衣美婦想來該是范榮音的妻妾之流,深藏著並不出名,再加上不知從何而來的兩個老僧,讓葉謙本想打著精銳盡出、速戰速決的算盤再也不靈,以這樣的打法,便汙衣幫最後勝了,損傷也必慘重,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雖說兩邊乍看之下半斤八兩,汙衣幫並不佔上風,但戰勢一時難平,汙衣幫終究人多,時間愈久,勝敗之數愈向汙衣幫傾倒,姬平意不由心癢難搔,卻不得不按捺住急欲參戰的心思。

  如果他帶了威天盟的大軍在此,早要率軍參戰,與翔風堡前後夾攻,一口氣將一朽衣幫全殲於此,就算不能全殲強敵,好歹也要把汙衣幫的大部人馬留在此處,好好殺殺馬軒的威風:可現在躲在林子裡的,卻只有姬平意與吳羽兩人,若走的是精兵主義,就非得謹慎把握戰機不可。

  精兵就意味著人少,人少就意味著絕無打消耗戰的本錢,只能尋敵方軟肋,一擊便分出勝負,否則便你再威猛,也抵不住對手人多,深知此理的姬平意咬緊牙關,目光只在葉謙身上留連不返。

  「不能選葉謙那邊……」看姬平意這模樣,早知這盟主心思,吳羽搖了搖頭,望向葉謙的目光中帶了幾分猶疑,瞬間又轉回紅衣美婦那邊,專心望著那美婦面色,似是看出了什麼問題。

  與四玄在玄袈教中只在一戒僧之下不同,在汙衣幫內,葉謙雖也算頭領人物,在商月玄之下卻是排名在後,汙衣幫的幾個壇主都比他來得有威望,若非商月玄死後汙衣幫聲勢大弱,馬軒意欲削弱,想來也輪不到葉謙出頭。在商月玄被害之役,幾個汙衣幫的壇主竟一同遭難,使汙衣幫戰力大削,否則翔風堡也沒法撐到此刻,若葉謙真損折在此,汙衣幫幾可說就算是完了。

  「若傷了葉謙,汙衣幫等若名存實亡,餘下的勢力正好被馬軒吸收,畢竟他佔了盟主的名頭,這等事還是會由他一口而決的。�見姬平意目光微茫,知他不解自己所言,吳羽轉回目光,目中卻見些許疑惑與了然之意。

  不再注視紅衣美婦那邊的戰局,他放輕聲音解釋:「我等拚命出力,卻為他人做嫁衣裳,等於讓馬軒在黑道聯盟裡的陣腳更穩,這可不是削弱黑道聯盟的法子:不若給予葉謙輕創,讓他逃回黑道聯盟,留下仍有一般實力的汙衣幫,讓馬軒想吞也吞不下去……」

  「算給葉謙留下一條命了!」恨恨地啐了一口,姬平意眼中仍有疑惑,「只是……吳兄就這麼確定葉謙不會乖乖聽馬軒的命令?就這麼確定汙衣幫一定會和影劍門站到對立之處。」

  「寧為雞首,勿為牛後。」吳羽冷冷一笑,「做慣了一方主腦,哪裡還受得了聽人命令,俯首帖耳的日子?除非馬軒真能一統黑道聯盟,佔了生殺予奪的大權,讓霓裳子、晏駕幽等人只能任他擺 佈宰割,只要錦裳門、雲天七宗名目尚在,黑道聯盟中各立山頭,就不可能真正團結一致,先前的教訓還不夠嗎?只要葉謙這幫主的名目沒被拿掉,他遲早會與馬軒翻臉的。」聞言默然,姬平意自不會不知,吳羽所謂先前的教訓便是指威天盟內兄弟相爭之事,就連同為正道中人,親為結義兄弟,還是彼此傾軋,若是姬園尚在,也下知會否參與其中。

  想到此處姬平意雖不由黯然,卻不得不同意吳羽之言。便連親如兄弟的正道中人都會如此,黑道聯盟不過以利相結,又豈會沒有互相提防戒備之心?光看葉謙此來翔風堡,與黑道聯盟的整體目標大相迳庭,便可知黑道聯盟內部也是風波起伏,由此看來,留著葉謙與汙衣幫可確實還有人用途呢。

  「既是如此,」默然良久,姬乎意終於開門,伸手按劍,目光轉向與那紅衣美婦交戰的幾個汙衣幫頭領,「那就留葉謙一條性命……只是難得有機會削弱汙衣幫,總不能讓葉謙的人手全都撤離此處,好歹得留他幾個人卜來,不若……就拿汙衣幫這幾個壇主開刀,吳兄你看如何?」

  「盟主所慮高明。」輕聲讚了他一句,吳羽也知道就算要讓葉謙實力不至折損太多,好保留戰力應付馬軒,免得被馬軒一口吞了卜去,可一來此是姬平意就任盟主後頭一次出手,得有個開門利市:二來不論范榮音或那兩個老僧,都算是少林派的高手,眼光自也不凡,若是自己實力隱藏得太過火,被對方看穿,恐怕徒惹猜疑,惹翻少林派就不是兩人前來援救翔風堡的本意了。

  與那幾個汙衣幫頭領人物戰得正酣,那紅衣美婦呼吸雖仍輕柔綿長,長劍運使之間仍下住攻得三人手忙腳亂,額間卻已難免見汗。畢竟以一敵三,雖說以快打慢讓她仍佔優勢,但一來那三個老者也非泛泛之輩,自己武功便在其上,一時間也難以取勝:二來以快打慢最是耗力,劍勢運轉之間雖仍飄淼輕巧,力道卻已漸弱,如果不是她劍法高絕,便是力有未逮,仍以巧招化解,攻雖無力卻守得滴水下漏,絲毫不露破綻,甚至不讓敵人發現她的弱處,也不知還能不能撐下去。偷眼望向外頭,只見范榮音手上雖還不慢,愈戰精神愈長,但葉謙能掌汙衣幫,實力亦非平凡,激戰之間勝負仍是五五之數:范榮音那兩位師兄手上兵器運使之間威力愈盛,幾可說是所向披靡,迫得其對手非得以緩攻遊斗及人海戰術之法圍戰,身邊敵人屍首愈來愈多。

  雖看似威風八面,但這等打法適合沙場血戰,與少林佛門精神卻下甚合,畢競少林派雖執武林牛耳,仍屬佛門一脈,便有降妖伏魔的無上神通,招式之中仍該留生機,這等血戰的打法反不能施展真正威力。

  幾個頭領人物的戰圈短期間內難以突破,更不要說其餘門徒,雖倚結陣群戰之法,短期間內不落下風,可終究吃了人數上的虧,一旦眾人戰累了,體力耗盡了,再難全力抗戰之時,怕就只剩被敵人大施屠戮的份兒,偏偏知道歸知道,一直難以取勝的戰況膠著,卻還是無法突破。

  突然之間,兩聲長嘯從林中響起,正衝著自己這方向,紅衣美婦心下一凜,手中長劍非但沒有鬆下,反而更加緊了攻勢。畢竟來人也不知是友是敵,若是敵人,自己就非得拚著負傷,也要迅速擊敗對手,好迎擊來犯之敵:若是友方,自己加緊攻勢,加上友軍相援,該可迅速擊敗困戰自己的三人,正好突破這膠著的情勢,空出手來應對汙衣幫的其他人馬。

  原本就被紅衣美婦的長劍迫得手忙腳亂,三人心中暗罵運氣不佳。本來葉謙帶著自己眾人到此,打的是極好的主意,翔風堡的實力遜汙衣幫不只兩籌,加上有心算無心,汙衣幫該可製必勝,沒想到翔風堡中竟不只范榮音一人難鬥,他這不知藏了多久的女人,劍法竟如此高明!能困著三人這般久 ,其劍法武功只怕比之商月玄還要高些,更不要說范榮音的師兄榮盛、榮生兩位大師也在此作客,一開始雖受突襲,卻是很快便扳回了局面,變成了消耗苦戰之局,真是大出意料。

  原以為可以輕鬆解決的戰局,現下卻變成了消耗戰,本已足夠折盡銳氣,更沒想到的是范榮音韌性極佳,迫得葉謙一時難勝,一開始葉謙多半是為了面子才不肯叫退,非得先小勝後再全師退回,現在斗成了這樣,一時間卻是無隙退兵,這樣搞下去就算最後會勝,汙衣幫的損傷也不知會有多少,想到回去後也不知會被那十二連環塢的新貴馬軒如何取笑,光想就讓人受不了。

  沒想到鬥到此處,竟聽得身後嘯聲高起,偏偏面前的紅衣美婦竟似與身後之人已有默契,手中長劍轉守為攻,森森寒氣透膚而來,迫得三人愈發難捱,好不容易迫開了紅衣美婦神出鬼沒的長劍,身後勁風已至,甚至還來不及回氣,三人中雖有兩人及時翻身應敵,只留一人對付紅衣美婦隨時與身後人相援的長劍,手上功力一時間卻是難以十足,這個虧只怕是非吞下下可。

  一邊是苦戰之中,氣力未逮,一邊卻是蓄勢良久,只打著一擊斃命的狠主意,勝負之勢立時分明,回身的兩人中一人挨了重重的一劍,若非反應夠快,還來得及出手卻敵,只怕一邊肩膀都要被卸了下來:另一人可就苦了,他那對手手中鐵鍊威力十足,又是覷準了他舊力已逝、新力末生的空檔,雖是擋住了那鐵鍊,卻破鏈中勁氣破入臟腑,登時嘔血重傷,手上一鬆已被鐵鍊圈住,欲退無從,被一鏈直擊咽喉,近在咫尺的友軍甚至還來不及相助,一條命已被送入了陰司。

  眼看到戰局異變,葉謙只驚得面色發白,若非他的武功走的本就是險奇一路,正攻得范榮音採取守勢,怕這一疏神便要受創:只是葉謙手上這一軟,原被迫住的范榮音氣息一暢,登欲反攻,卻是眼前一花,葉謙已退了開去,偏偏范榮音武功剛正嚴謹有餘、巧妙機變不足,從守勢之中一時難轉攻勢,否則他和葉謙武功也在伯仲之間,安能容葉謙退得此從容。

  本來在出擊之前打的是一擊而勝的主意,翔風堡的實力與汙衣幫相差不少,加上突襲該可輕取勝利,沒想到事與願違,竟正好碰上翔風堡有客相助,變成勝負各半的局面。非想到這是自己的立威之戰,一喊退自己在汙衣幫的威望蕩然無存,葉謙才不會在這種地方消耗實力,沒想到退卻的時機沒等到,卻等到了翔風堡另一批援軍,雖說乍看之下只有兩人,出手卻是狠絕,顯見武功不弱,更不用說還不知那兩人之後是否還有其他援手,這一出手勝負之數登時逆轉。

  圍攻那紅衣美婦的原是與自己並列的汙衣幫七大壇主之三,照說以三打一該是必勝之勢,可那三人均是好色之輩,紅衣美婦年紀雖下小,容色卻絲毫末退,令三人不由色心大起,只想擒了此女大肆非禮,在擒而不在殺的心態,威力自然有所影響。加上那美婦劍法高絕,與少林所傳大是下同,三人預計一錯已失先機,否則那美婦劍法再高,以一敵三也下可能守到現在。

  原先是為了賣麵子給三人,讓他們得其所望,再加上自己也需要一敗翔風堡為首者好立聲威,否則以戰術方面的計算,該是由三人圍攻范榮音,自己牽制那美婦,勝算可以更高些,沒想到竟變成了這等狀況,葉謙真恨死了想出那主意的自己:但他好歹也是汙衣幫的現任幫主,臨機決斷比之武功更為重要,一見狀況下對,雖是心痛如絞,知道自己的威望這下算是完了,仍是縱聲高呼,下令汙衣幫全軍撤退,自己則與其他幾個壇主合力斷後,至少不讓敵人有追襲之嘰。

  本來以戰場而論,撤退比進攻要難上太多,何況已是兩軍混戰的狀況之下,撤退的狀況一旦脫出掌握,便是潰敗之局:但翔風堡的人手原就少汙衣幫一大截,又是猝受突襲:心理上的壓力比實際受到的壓力重得太多,體力消耗也快,更不要說擺出的守禦陣形雖利於防守,卻難以轉守為攻。吳羽和姬平意雖是生力,也是趕了好長一段路來到這兒,再無餘力追擊,因此竟讓葉謙與汙衣幫撤退成功,留下來的屍首遠遠少於一般的撤退戰況。

  沒想到激戰到這等地步,汙衣幫竟還能保存實力撤退,想到先前馬軒也是這樣在自己眼皮底下撤出影劍門的主力,原本對敵人還有些輕視的姬平意不由悚然。

  換了自己率領的威天盟人馬,在這等情勢之下,也不知能否退得葉謙這般漂亮?葉謙已是如此,換了晏駕幽、霓裳子又或馬軒等人,兩軍相爭又會是怎樣情況?愈想愈覺得自己任重道遠,姬平意不由收起了得意之心。

  「多謝二位援手,否則我翔風堡幾乎不免。�見敵人已退得遠了,心知再戰無益,范榮音一揮手,讓底下人收拾殘局,自己則攜著那紅衣美婦來到兩人面前施禮。

  雖說這兩人一人年紀街輕,另一人醜陋已極,換了平時范榮音才不會對晚輩假以辭色,更不要說這等醜陋之人,但現在終究是這兩人救了自己,無論身為少林弟子或翔風堡主,他都不能失了禮數:「在下范榮音,忝任翔風堡主,這是賤內簡氏,那兩位乃在下師兄,法號榮盛、榮生,不知兩位俠士如何稱呼?」

  「在下姬平意,新任威天盟主,這位吳羽兄乃是本盟供奉,�收起長劍對范榮音深施一禮,姬平意言語間頗為客氣。若論武林輩分,范榮音比自己長了可至少兩輩,」本盟新遷歸離原,聞說汙衣幫率軍經過摩云道,在下追躡其行蹤,方知葉謙意在貴堡,援救來遲還請範堡主見諒。「

  「原來如此……」聽姬平意這一說,范榮音便即了然。雖不知姬平意何時就任的威天盟主,但光想到他原是君山派高弟,君山派與黑道聯盟的恩恩怨怨,武林中稍有識者皆知,也怪不得他會特別注意汙衣幫的舉動,只沒想到無論威天盟與君山派,和少林或翔風堡都無交遊,如今卻是靠著兩人才救下了翔風堡,「姬盟主英雄出少年,此次多謝相助,還請入內奉茶。」二泛堡主盛情,若換了諸事皆畢,這杯茶是必要叼擾的……「微施一禮,吳羽搖了搖頭,」只是本盟叛徒與黑道聯盟合流,其意必在歸離原,盟內事項繁雜,這杯茶……一時可飲不到了。「」是嗎?「雖說自己折節相邀,還被對方婉言拒絕,范榮音面子上頗過不去,可從吳羽口中聽來,黑道聯盟之中竟有了不小的變動,想到黑道聯盟竟吸納了威天盟中的叛徒,也不知叛過去的是遠雄堡、怡心園,還是楊梃這高手。無論是誰,都讓黑道聯盟實力一振,才會有今日突襲之舉,一想到接下來意氣昂揚的黑道聯盟,也不知會否再對翔風堡下手,不容范榮音下小心。

  尤其吳羽此言一出,連原本不太想管紅塵俗事的榮生、榮盛兩位大師,不由都來了注意力。雖說出家人心存清靜,不該受紅塵所擾,但少林派長執武林牛耳,想要置事武林之外實是難上加難,何況黑道聯盟勢力強悍,本就對少林派有昕威脅,只不過因為曹焉向有分寸,雖隱有與少林分庭抗禮之勢,卻還不會主動挑釁,因此才不干涉:可汙衣幫此舉,就和直接打了少林派耳光沒有兩樣,兩僧不由關心:「事關重大,關乎武林局勢,還請姬盟主務必入內詳談。」

  「那……就打擾堡主了。」目光飄了身畔的吳羽一眼,沒想到他這以退為進的手段,竟真讓范榮音邀了自己入堡,本來姬平意還以為自己得多花一番口舌,才能將翔風堡與少林派拉到自己這邊,但看現在范榮音和榮生、榮盛兩人面上表情,這合作之事幾可說已有了七八成把握。

  本來范榮音心下還有三分猶豫,畢竟身為少林派年長弟子,遠在姬平意出生前他便已浸潤江湖,什麼鬼蜮手段沒有見過?這等刻意市恩以求接近的手法,他可看過了太多,若不是深知君山派與玄袈教的恩怨,雙方絕無聯手之理,他會以為這不過是姬平意的苦肉計呢!如果不是兩位師兄猛對他施眼色,請姬平意與吳羽奉茶一事也不過是走走過場、盡盡應有的禮數罷了。

  只是聽姬平意細述威天盟內亂事由,連影劍門這等隱秘事都毫不遮掩,加上先前君山派與黑道聯盟的那一戰,范榮音不由大驚:若黑道聯盟當真合併了影劍門戰力,其野心必然高漲,加上馬軒接掌黑道聯盟之後,大違曹焉先前的謹慎,競主動向翔風堡開戰,可見其心,遲早會與少林派當面損上,范榮音也不得不澈下防備之心,待姬平意述說完畢之後,竟主動開了口,「對於步步進逼的黑道兇徒,貴我兩方均受威脅,本堡甚望與貴盟聯手同應強敵,盟主意下如何?」

  「七師弟……」聽范榮音竟這麼示弱,榮生榮盛兩位大師微微一怔,榮盛下由驚問出聲。

  本來以少林派的威名,雖說向來溫和謙退,不主動參與武林事,但無論實力再強的江湖同道,總要給少林派幾分顏面,除了極少數妄自尊大的黑道強徒外,少林派門人極少受到威脅,是以即便已自立門派,可只要曾是少林門下,便極少參與武林盟會,更不用說主動和旁的門派結盟。

  只是想到方才激戰,兩位大師面上也不由黯然,畢竟敵人已經欺到了門上,此次若非自己兩人有事下山:心血來潮下來尋師弟,因緣際會下赴得此戰,只怕翔風堡早要被黑道聯盟所滅。

  何況這回還不是馬軒親來,光葉謙所部的汙衣幫已令翔風堡應戰得如此辛苦,如若馬軒再來一回,少林派難以及時施救,難不成要等到范榮音戰死、翔風堡全滅了,少林派才有反應。何況聽姬平意所言,他們是在敵人經過摩云道時才得知消息,也因此赴援稍晚,差點趕不及此戰,連近在歸離原的威天盟都是如此,遠在千里外的少林派鞭長莫及,光來回也不知要花上多少時間,也難怪范榮音不得不另尋臂肋。

  知道這師弟身上背著的不只是少林派的威名,還有翔風堡全體人眾的性命,權衡輕重之下不得不如此,榮生也只能喟然長嘆而已,倒是榮盛還做著最後的努力:「不若待老衲回返寺內之後,將此間事向方丈師兄�明,師弟再做決定如何?」

  「不是榮音要駁師兄的面子,實是……�想到少林派當代掌門榮星方丈的行事作風,范榮音不由頭痛。榮星大師也算是少林一脈的異類了,他自幼體弱,在武功方面的造詣遠遠不如佛法,別說榮字輩的師兄弟了,就連小上一兩輩的徒子徒孫之中,武功能勝他的也大有人在,換了在旁的門派內,榮星一輩子也休想出頭,只是前代掌門也是性好和平之輩,才讓榮星大師接任掌門。

  也因為一心向佛,榮星大師接掌少林之後,本就謙和溫退的少林派,行事作風更見柔和,雖說置身事外,不管江湖俗事的風範,讓少林派殊少損傷,可江湖漢子爭的多是一口氣,少林派溫和謙退的作風,要在江湖立威可是難上加難,想到此事時無論范榮音又或榮盛大師都不由想到,若是前面幾代作風較為強硬的幾位師祖在日,黑道聯盟如何敢這般逞凶光。想到要說服榮星師兄派人相助翔風堡以卻強敵的難度,只怕比方才死戰還要辛苦許多,也怪不得范榮音如此決定了。

  聽范榮音言語中不盡其意,姬平意微微一怔,吳羽卻已想到榮星方丈在武林中的評語,他淡淡一笑,向榮盛大師一拱手:「若大師願留此相助翔風堡,範堡主自然就無須如此擔憂:至於敝盟嘛……唇亡齒寒之理敝盟自是知曉,何況敵人若來攻翔風堡,摩云道是必經之路,若敵人已到了摩云道,也不知他們會先攻貴堡,還是轉個向突襲歸離原,貴堡與本盟……其實已是難分。至於少林派的行止,本盟自不敢妄言,更不敢高攀與少林派聯盟,只是……」話風一轉,吳羽的神情不由嚴肅起來,「在下有句話,想請大師代轉貴派掌門,不知大師可否行這個方便?」

  「這個自然……」聽吳羽這麼說,便是心裡不喜這自動湊上門來援軍的榮盛大師,也不能不頷首以對。無論如何對方終究施了援手,言語中對少林派也是極盡尊重,這點情分要推動結盟自是不足,可若只是帶句話,自己還推三阻四的,也未免過了分,就算猜得到吳羽之所以前來援助,幾番辛苦多半就是為了這句話,極可能不會太過好聽,榮盛大師也不得不聽著。

  「少林派溫和謙退,不管武林俗事,高風亮節自為武林同道所箅崇,這等風範晚輩不敢妄論,只是……置身事外的代價,不是見死不救的汙名,而是永遠的阻絕於外,還請大師務必帶到。」聽吳羽說的玄乎其玄,姬平意雖非不識之無的莽人,每個字他都聽得懂,即便成句也非天書,卻仍是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一轉眼間卻見范榮音與榮生、榮盛兩位大師都是面色大變,心知這多半不是什麼好話。

  若非他也看得出三人面上神色是懼而非怒,像是被吳羽那話咬住了什麼弱點,他早就出言緩頰了,現在卻是聽不僅兩邊在打什麼機鋒,根本便無話可說,說錯什麼傷了自己身為盟主的威名事小,若是給吳羽扯了後腿,毀了兩邊結盟之事,那可就嚴重了。

  「施主金言,老衲必然帶到。」榮生倏的面色大變,不過一瞬之間,雙手合十,口稱佛號,對著吳羽深深一躬,轉瞬間便從袈裟染血的武功高手變成了佛法精深的高僧,只�起頭來時目中精光燦然,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至於日後如何,老衲不敢多言,但此番應對黑道聯盟,也加上老衲一份。」

  「那便多謝大師了。」似是全沒看到旁人目瞪口呆的模樣,吳羽回應得理所當然,似是早就知道對方會這麼說。但除了吳羽之外,旁人可都驚得呆了,姬平意還只驚於榮生大師竟會這般快做出選擇,想來他與范榮音真是師兄弟情深:榮盛和范榮音這兩個深知榮生為人的卻真的呆住了。

  相較於兩人而言,榮生的性子和榮星掌門更相近些,今日若非汙衣幫出手太狠,榮生也不致於重手反擊,怎想得到吳羽一句話出口,竟就讓他決定參與此役,再不回頭?「榮生師兄?」見榮生搖了搖,沒理會自己,范榮音心中欣喜之情還不若驚詫來得強烈,但榮生大師閉目念佛,打定了主意不開口,范榮音深知他性子,怎麼逼問也得不到答案的,偏偏就在此時吳羽又提了問題:「範堡主,尊夫人劍技絕倫,劍法之高,為在下生平僅見,不知尊夫人師承何處?」

  「這……」聽吳羽這一問,范榮音不由噎住,好半晌才吶吶地開了口,「賤內簡氏,當年道旁相救而成姻緣,只是……若非今日得見,在下也不知賤內竟有如此劍藝,王於師承在下亦不得而知,還請見諒。」

  「是嗎?這就可惜了……」聽范榮音解釋,卻是一點疑惑都未解除,吳羽和姬平意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內有疑。吳羽也還罷了,姬平意回想方才所見,那簡氏的出手與祝語涵愈看愈像,劍法變化的精妙老練處甚至還在祝語涵之上,可他從不曾聽說雲深閣內有那位出閣女子與少林弟子結親,偏偏范榮音又不肯明言,也不知他有心隱瞞,還是自己也被蒙在鼓裡?只聽得吳羽續言:「此刻我等正面對強敵,能多得一份助力是一份,若尊夫人師門得以相助,便是上上大吉。」

  「這……待在下問問內人的意見再說……」看范榮音眉頭緊皺,時不時望向內裡,卻是一語不發,偏是怎麼也等不到那簡氏出來,姬平意也不由疑惑。雖說只要有點地位的家族,都不會隨意讓女眷出一來拋頭露面,可對江湖人而言,這等規矩幾乎沒什麼人在理,威天盟中幾位俠女也是中堅支柱,可那簡氏卻是一打完仗便退回內院,絲毫沒有武林人的剛氣,若非親眼所見,哪能信她竟有如此劍法?想來吳羽想找她師門出手,多半也是徒勞無功,姬平意不由微嘆,聿好今日總算是把翔風堡這盟友訂下,算不上徒勞了。

  論完了 兩邊結盟之事,被范榮音送了出來,回歸離原的路上姬平意仍是眉頭緊皺,方才吳羽要榮生大師帶回少林寺的話猶在耳際。幾番琢磨之下,他雖是聽出了吳羽話意,是告訴少林派若仍打著置身事外的主意,接下來多半不會被武林同道接受。

  但少林派家人業大,就算被非少林一系的各派排擠,對他們而言也算不得什麼,說句難聽點的,大不了少林派眾僧龜縮回少林寺吃齋念佛,雙眼一閉,雙耳一蒙不聽寺外事,那也跟少林派現在的情況差不了多少,根本無甚分別。

  只是此回之事是黑道聯盟主動惹上了少林支脈,等於在少林派眾僧的面上打了記大耳光。武林人爭的不過就是一口氣,姬平意設身處地設想,若有人這樣惹上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沒有反應,就算不要激戰生死,好歹也要讓對方道歉服軟。

  可先前看榮生榮盛兩位大師的模樣,竟像以為就算將此事傳回少林,榮星掌門也不會有什麼大反應似的,逼得吳羽還得憋出那句奇怪的話來,想想也真令他詫異。

  只是自己好歹也是盟主,可不能事事都問旁人,雖說姬平意不像夫碧瑤那般對吳羽這醜漢厭惡萬分,甚至連同處一室都覺得難過,但便如美女永遠是眾人注目的目標般,醜陋之人也永遠是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之物。

  雖說此人是自己的強力臂助,姬平意對他仍有些敬而遠之:仔細想想除了夫明軒、范榮音和榮生榮盛兩位大師外,姬平意還真不曾見過有人對上這吳羽,還能夠言語如常,就好像沒看到他面上傷痕累累、疤痕糾結的醜陋,那是修養問題,「盟主,在下有一事相求,懇請盟主俯允。」眼見歸離原已然在望,再轉過幾個路口就是自家,吳羽突地停步,眉頭微皺,神色之嚴肅謹慎,顯然他所欲言之事絕非一時動念。

  「都是自家人,吳兄有什麼話就說。�聽吳羽這話,姬平意不由微怔, 想到方才與范榮音論盟之時,吳羽頗有些神遊物外的樣兒,心思似是放在范榮音那夫人身上多些,不由陡然一震,莫非這廝竟起了色心?只是他與吳羽雖認識不深,也知此人不是不分輕重之輩,何況那位範夫人身上的謎團也真不少,若非與范榮音還是初識,不好問的太深,連姬平意自己也想弄清許多事情。

  「是關於黑道聯盟之事,」吳羽微微低頭,似是陷入了思考之中,「汙衣幫此次來攻翔風堡,透出許多蹊蹺……在下極想弄清楚此事,對將來應敵之事該當有所幫助。」

  「呃……是這件事啊?」沒想到吳羽說的竟是此事,姬平意一時之間真有些愕然,不過想想也對,照說葉謙新掌汙衣幫,該當急於穩固內部,就算他真是好大喜功之輩,在他背後的馬軒也該有這等耐性,若馬軒真是好大喜功、不分輕重之輩,也不可能將楊梃和石漸瞞了這麼久,這回之事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姬平意雖想到這多半是葉謙急於立功,好在汙衣幫甚至黑道聯盟中立足立威,可心中隱隱也覺得怪異,只若吳羽不提,他多半也就不會徹底追究了,該做的事還多得很。

  「是啊……便是此事。�微微驚異地看著姬平意,那目光令後者一陣子不舒服,偏偏又不好說話。難不成要他跟吳羽說,他還以為是吳羽色心發作,竟想暗中鑽探那位範夫人的事嗎」思……呃……若是此事,自當請三師弟多加留意,「講到應敵之事,姬平意也來了精神,畢竟若能從汙衣幫的怪異舉動探出黑道聯盟中什麼問題,對威天盟面言多半有利無害。

  敵人內部的問題愈多,威天盟存活下來的機會也愈大,吳羽今兒個的及時反應,讓威天盟搶下了翔風堡這個盟友,說不定連少林派都能拉進這場戰爭之中,便不說此事確實重要,即便是無甚重要之事,姬平意也真不好拂了吳羽的面子。

  「吳兄提醒的是,若敵人內有破綻,本盟便又多了幾分勝算。」

  「此事事關重大,線索恐怕不是一般探子所能發覺,在下想自己潛入黑道聯盟中調查……」

  「不可,萬萬不可,」吳羽話還沒說完,姬平意已搖起了頭。這探查之事固然重要,可威天盟新入歸離原,盟中之事千頭萬緒,更不要說黑道聯盟的威脅已在目前,吳羽身為智囊,萬萬不能離盟它往這等事姬平意可絕對應承不了,「潛內敵陣實在太過危險,實是九死一生。何況便不說吳兄你……呃……貌相秉異,絕難瞞得住馬軒等人,再過數日本……君山派與遠雄堡都將到來,加上與翔風堡及少林派的結盟,盟內之事正多,亟需吳兄出力,此時此刻吳兄實萬萬離開下得。」

  「喔……」聽姬平意出言阻止,吳羽也沒再堅持,若非知道姬平意必不能放行,他也不會這般躊躇,畢竟事情真的太多,換了自己是姬平意,也下可能放任這般強大的戰力變成遊兵。

  見吳羽沒再說話,年輕氣盛的姬平意終於還是忍不住。其實從初見那簡氏的出手開始,這疑惑便一直縈繞在他心頭,即使自己非是身為盟主,一般武林人也不會在初見時便問人家女眷,可忍歸忍,見一直在註意那簡氏的吳羽偏是不置一詞,他還是受不了,「依吳兄所見,我們是否要探探翔風堡那位夫人的底子?那劍法……怎麼看都與語涵相似,莫非那位夫人也與雲深閣有關?」

  「最好……還是不要,」聽姬平意提到此事,吳羽眉頭微皺,這一路走來他心下其實一直在掙扎這個,只是那簡氏在翔風堡也是深居簡出,想來不是個好探消息的主兒,偏偏事關旁人女眷私隱,又兼諸事之秋,此時此刻不該再生枝節,「不只瞞著我們,連範堡主都被蒙在鼓裡,想必那位夫人也有難言之隱,輕舉妄動未必有效,若生了誤會反而不美:不過此事也不能輕易放過,不若……勞盟主夫人大駕,以切磋劍法之名,想必範堡主也不會阻擋,同為女眷間話也好說些。」

  「吳兄好計!我回去就和語涵商量。」聽吳羽轉眼之間便想出了主意,姬平意差點要拍掌稱奇。那簡氏劍法高明,絕非無名之輩,偏又不聞名於江湖,也不知是存心隱瞞還是生性低調,換了平時他最多好奇而已,但此刻面臨強敵,援軍愈多愈好,若能讓祝語涵借切磋的名義多加親近,探清那簡氏的底子,若是好或許能多個助力,即便不好……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何況依姬平意自己所看,那簡氏的劍法該與祝語涵同出一系,若她也是雲深閣的人,兩人親近之後,將雲深閣拉到自己這邊的機會也大些,這最有可能的助力他絕不想放掉。

  【第八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