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玄幻仙俠]采蓮劫(第1一10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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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日子就在這種看似平靜卻又擾人的氛圍中徐緩地飄落過。

  三個月了……

  眼看冉采喬與範府簽定的工作契約也将到期,範蓮是既緊張又擔心,緊張時
間一到他就會揮别這兒、離開她身邊,雖然這陣子他對她依然好得看不出改變,
可陸小婵緊迫盯人的功夫又讓她忐忑難安。

  她原以爲即使與他沒有未來,或者他壓根無心向爹爹提起他倆的事,自己仍
是可以如以往般沉靜度日,可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會——

  唉!該怎麽辦才好?

  咚、咚……

  窗邊發出聲響,她知道是誰來了,頓時甩開了所有煩惱走了過去,看見的是
冉采喬站在下頭對住她笑的俊逸祥。

  「你等會兒,我這就下去」。範蓮開心地打開門,奔下閣樓,在冉采喬極度
詫異之下撲進他懷裏。

  盡管他們兩人早已有肌膚之餘,但她仍是那麽的矜持含蓄,幾次夜裏偷歡,
她依舊是羞怯害臊,像這麽主動地投懷送抱還真是少見哩。

  「蓮兒,怎麽了?」他輕拍她的背脊,寵溺關心地問。

  「沒什麽,隻是好想你。」她将腦袋整個埋在他胸前,已不在意被人發現的
可能,将他抱得好緊好緊。

  「小傻瓜,我不是時常來看你嗎?」他掬起她的小臉蛋,灼熱的視線在她臉
龐上來回校巡,卻讓他發現了不該有的東西。輕歎了聲,他以大拇指背掉眼角那
不該有的淚水。

  「怎麽又掉淚?該打小屁屁羅。」

  範蓮趕緊拭淚,強言歡笑,「是我不該,但人家就是想你。」

  「那以後我有空就來這裏見你,好不好?」冉采喬性感的薄唇據起一抹笑,
如夜風溫柔的吻輕柔地降臨在她唇上。

  她發出輕顫,輕别過臉。羞赧地說:「你這回怎麽敢來,不怕被春兒撞見?」

  「我就是看她人出府往鎮上去,才趕緊趁這機會來找你。」他邪魅一笑,輕
撫着她細如凝脂的雙頰。

  「還好你謹慎,否則被瞧見就怕麻煩了。」她暗吐了口氣。

  「你放心,我冉采喬雖向來漫不經心,但也絕不會做出讓你爲難的事。」他
笑着她由倉皇轉爲心安。

  「在府邸我凡事都不能表現得太猖狂,否則若讓五位姨娘知道了,那我可就
麻煩了。」她壓低噪音柔柔地說道。

  「以前我一定會認爲你顧慮太多,硬是把自已壓抑在硬殼中,無法翻身。但
如今我卻發覺我以前觀念錯了,你這樣的性情才能賦予女人柔美溫馴的氣質,進
而雕塑出像你這樣一位娴淑的女子。」

  冉采喬勾深笑紋,看着她的眼瞳更爲深邃。

  範蓮神情一震,被他這麽一說,臉上的紅暈不褪反增,霎時變得無措又赧然。

  「怎麽?害羞了?」他放浪地貼近她的耳畔粗嘎低語,幽暗的眸潋過一抹柔
性的幽光。

  「走,到我那兒去。」冉采喬眯起眸,嗓音微啞地說。

  「去你房裏?」她訝異的說:「這不好吧,我……」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不已是我冉采喬的女人了嗎?「他低笑了聲,瞳光
轉爲深濃。

  範蓮想了一會兒,這才點點頭,随他到他房裏。

  在她的思想裏,她已是他的妻子,兩人隻是少了婚約,無論爹爹最後會不會
答應,她依然是跟定他了。如今不過是她心底的一絲矜持在作祟,讓她在該不該
放開間猶豫不決。

  當進入冉采喬位于北邊單獨的副總管房舍時,範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擡首
問道:「小喬子,你和我們家所定的契約究竟幾時到期?」

  他眉一蹙,扯唇笑道:「爲什麽這麽問?」

  「我隻是害怕……害怕你就要離開這裏了。」範蓮垂下小臉,聲音隐約含帶
些微的顫抖。

  這事已糾葛在她心底好久,她一定要在今天向他索個答案。

  「你又在那庸人自擾了。放心,說什麽我都不會離開你,即便是要離開也一
定會帶着你。」

  「那麽你還會留下繼續在府中做事?」她略顯緊張地問。

  「你這小東西,就這麽想一輩子挂着我,要我一輩子在你們範家做牛做馬啊?」
他嘴畔勾起一抹笑紋逗着她。

  範蓮眸光轉暗,回身看向不遠處的菊園,那裏頭滿是因冬天來臨而不再綻放
的菊叢。

  想了想,她才道:「對不起,我太自私了。」他是個男人,有自己的理想,
她又怎能綁他一生一世?

  「你想去陸家?」她眼中浮現淚光。

  「陸家?我幾時說過要去陸家了?」他突地放肆笑出聲,牽引着她進入房裏,
帶她坐在床邊溫柔耳語,「相信我,我絕不會舍你而去的,就算以後不再是範家
的仆人,我依舊是你的男人,難道你不想嫁給我了?」

  「我當然想成爲你的妻子。」她輕聲地說。

  冉采喬撇嘴輕笑,勾住她的肩,與她鼻尖碰着鼻尖,輕聲呢喃,「這樣吧,
咱們來打勾勾?」

  範蓮睜大眸子看着他,「怎麽打?」

  「用手指打太平常,沒什麽好玩的,幹脆我們換點新鮮的花樣。」他眯起狹
長的眼,邪魅地笑說。

  她單純的不解其意,「可是人家隻會勾手指頭而已。」

  「今天不勾手指頭,咱們……勾舌頭。」他含笑谑睇着她。

  「啊?舌……」範蓮卻是直搖頭,窘迫的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别害羞,把我當成你的相公,試試。」他盯住她看,嘴角的笑痕擴探,眼
光也變得更爲深濃仿似含帶着濃濃情意。

  「我……我該怎麽做?」她怯然地瞄了他一眼。

  「很簡單,你隻要把舌頭伸出來,剩下的就交給我。」冉采喬沉着聲說。

  「可是……」

  看着他那充滿希冀的眼光,範蓮不好意思拒絕,可是要她玩這種遊戲,還真
是令她難爲情。

  「來,伸出來。」他給予她鼓勵的笑容。

  她先深吸口氣,而後試着吐出舌尖,臉兒早已漲得通紅。

  冉采喬見狀忍不住大聲笑了,搖頭道:「這樣不行,再伸長一點。」

  範蓮索性捂住臉,這才将自己的丁香小舌緩緩吐出,就在刹那間,他霍然銜
住她,以自己的舌慢慢與她的嬉戲逗弄,始終不肯松開她。

  他粗糙的大手探進她的裙擺内,沿着她白玉似的雙腿往上摸索,急切的指頭
探入她的亵褲縫内找到他渴望的私密處,占有她的柔軟……而且在穴門外逗弄不
去。

  「可以嗎?」他輕聲問。

  「呃……」範蓮弓起身子迷亂地點點頭。

  他眯緊雙眸,猛然又戳入一指。

  「啊呀!」

  她驚叫了聲。一雙柔荑緊環繞着他的頸子,全身依附關齒,無言的将自己全
部交給他……

  激情過後。冉采喬緊抱着範蓮,細細溫存着。

  「你還好吧?」他寵溺的低語,稍稍推開她的身子審視着。

  她羞赧地點點頭,又朝他挪近了數分,也隻有貼着他的身軀,聞着他身上那
股自然的青草味,她才能夠得到一絲絲的寬慰與安全感。

  「怎麽了?」發覺她突如其來的靜默,他關心地問道。

  「小喬,不要讓我等太久行嗎?」她暗撫着小腹。當真不能再等了……

  他輕撇開嘴,偉岸的身材再度壓鎖住她,眸光生輝地笑着她,「怎麽?等不
及想當我們冉家的媳婦了?」

  她羞怯一笑,「就不知你娘喜不喜歡我?」

  「放心,我娘她最崇拜的就是你這種溫柔可人的女人了。」他爽朗一笑,語
帶促狹。

  「哦,怎麽說?」她輕笑道:「該不會又是你在唬我了?」

  「才不是。」他倏然坐起,表情十分認真,「我娘啊,她什麽都會,養鴨、
喂豬,什麽男人的活兒她都幹得起勁。尤其我外公是開武館的,她的拳腳功夫更
是一級棒。我那幾抓防身武術都是由她那兒學來的,偏偏她就是裝不出溫柔迷人
的樣子,呵……」

  所以每當在路上瞧見走路輕巧細膩,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姑娘,她總會在我
耳旁唠叨着:「我說采喬,以後你一定要找那樣的姑娘當媳婦,這樣我們冉家的
後代才可能有點氣質,你放心,娘可是一點粗活也不會舍得讓她做的。」

  範蓮聞言至此已掩嘴笑出聲,「你娘好有趣。」

  「所以我說,雖我們冉家并不富裕,也絕不會讓你吃半點苦。養鴨王子還是
讓我當,你隻管做個賢妻良母。」他深邃的眼睛眯成一條線,神情中流露了幾分
稚氣。

  「小喬!我……我想告訴你……」範蓮突然變得激動。

  「什麽事你說。」

  「我……」

  她掙紮了一會兒,還是作罷。他都已經承諾她了,她又何需拿這事去壓迫他,
給他壓力呢?

  「有什麽話就說,憋在肚子裏可是會生病的。」他帶笑鼓勵道。

  「沒什麽,這事不急,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時間不早,怕春兒待會兒找
不到我又四處詢問。」

  她正欲起身,卻被他緊抱入懷。冉采喬細聞她身上一陣陣簿釀般的幽然香氣,
足以又令他心旌輕蕩。

  「真舍不得你走。」她低語道。

  範蓮輕擡睫,望着他那亂中有序的黑發緊鑲住他那張陽剛又俊挺的臉孔,不
禁幽然一笑,「還是得走了,但我等你。」

  「蓮兒,放寬心,将一切交給我,嗯?」他終于還是放了她。

  範蓮點點頭,羞赧的低頭整理好衣裳,便如彩蝶般翩然飛出他的屋子,冉采
喬帶笑凝視這一切,眼底的柔情更濃了。

  冉采喬恣意地走在大街上,嘴角隐約挂着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可是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将位于三星鎮上李老闆的欠資收了回來,其實他并
非想以此回府向範天生邀功,而是開心經由自己才能的認可,可早些對範老爺提
出與範蓮的親事。

  他要的是憑自己的能力來說服老爺子成全,所以近些月來他不僅勤學理帳技
巧,私下還翻出十來年不曾碰過的四書五經在夜裏獨自鑽研。他不禁暗罵自己,
早知今日。當年就該勤學些,就不用讓老娘成天罵着玩了,更不用現在半夜三更
不睡覺。還拚着老命背着一些他以爲這一生永遠不會用到的繞舌詞語。

  不過他并不覺得累,反倒恰然自得,因爲他有自信,自己與蓮兒的好日子不
會太遠了,況且他也不能再讓她在這種沒有保障的情況下繼續提心吊膽度日。

  「公子、公子……」

  走過市集,他突聞一名小販叫喚着他。

  于是冉采喬停下步伐,走向那位面帶笑容且有些面熟的小販,「你叫我有事
嗎?」

  「這位公于您還真健忘,真把小的給忘了。」小販扯開一記笑容。

  「你是……」

  「還記得那塊令牌嗎?上回有一位姑娘不是向小的買了一塊送給您嗎?」小
販提醒他。

  「哦,我想起來了,怎麽?還有另一塊令牌要賣?」冉來喬撇開嘴冷笑,直
覺判斷這販子肯定又在招攬生意了。

  這不就是市集販子的花招嗎?往往揪住了一個熟客就不放,目的就是希望能
有第二回甚至更多回的交易。

  「不、不、不,」小販咧開大嘴,「公子,上回我說過,小的賣東西隻賣有
緣人,絕不勉強的。隻是剛剛見過公子路過,突然想問問那塊令牌您使用的如何
了?」

  他一臉認真的說,仿佛真有那麽一回事,那模樣可讓冉采喬覺得很荒謬。

  「夠了,買你那塊東西不過是看在我們小姐的面子上,你還真以爲那玩意是
天神令牌嗎?得了吧。」冉采喬指了指在一旁地上玩耍的小孩童。「騙騙他們可
以,要騙我——回去再修練個幾年吧。」

  說着他轉身要走,卻突聞小販在他身後吟了幾句奇怪的詞兒。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環,周而複始;玄天有書。登錄命數,千載
姻緣,已謀慎密;孰窺玄妙,孰知真谛,唯有天元,機掌天意;天上人間,知所
其知,無窮無盡,皆在此中。」

  「你念的那是啥玩意兒?」冉采喬本可不予理會,就當他在發瘋,但不知爲
何在乍聽的刹那,心頭居然會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沖動。

  「公子,雖然經過輪回與重生,我想您應該沒有徹底忘了爲何走此人間一道
才是吧?」小販閑适地開口,眸子一黯,注視他的目光有絲異樣的光影。

  「你……」冉采喬眯起雙眼,瞳底輕掠一道驚奇。

  仿佛有這麽一工夫,某些暗藏腦海裏鏡花水月、風起雲遷的過往又竄上心頭,
形成一道道朦胧又無法忽略的影像。

  「在玉皇身邊有三位祈家神君,你可有印象?」小販又問。

  冉采喬照視了他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行了,老兄,是不是沒生意,一個
人無聊得慌,所以找小弟說書?你找錯對象,我沒空,失陪了。」

  他才回身,小販面容一整,又頌道:「仙界五花,靈氣幻化;神界五郎,天
人心房;誤攀其牆,誤誘花薔;花靈滅杳,五郎束腳……」

  冉采喬神色一凜,眉頭倏然打了個死結。這幾句話居然揪得他的胸好痛啊!
但好半晌他仍理不出個所以然,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個小販到底是何方神聖?

  前思後想了許久,他依舊确定除了中秋夜那一面,以往絕對沒見過這個人,
不得已他隻好輕歎一聲,佯裝沒聽見,加快腳步疾行而去。

  小販凝視着他愈行愈遠的背影,嘴角不禁咧開一抹笑,喃喃自語道:「采花
郎啊,你凡間的劫數将盡,但考驗卻正要開始,好自爲之吧。」

  「小姐,您吃點東西吧,近來您好象都沒什麽胃口。」

  春兒一進範蓮的房間,便看見早膳仍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她搖頭歎了口氣,
「再這樣下去,身子哪吃得消。」

  「我……我不餓。」範續低頭避開春兒關懷的臉色。

  「不餓!?您已好幾天這麽了?莫非……莫非生病了?」春兒緊張地胡亂猜
測。

  「沒……我哪有——嘔……」突地一陣反胃的感覺襲上胸口,範蓮忍不住地
幹嘔了起來。

  「瞧您,還說沒有,我這就去請大夫來。」

  正當春兒要轉身奔出房間,卻被範蓮猛地扯住衣袖,急喚道:「不許去!我
真的沒事,你爲什麽不能讓我靜一靜?」

  春兒征忡住了。小姐這幾年來可從沒這麽對她大聲說過話呀,今天是怎麽了?
是有厘不清的心事嗎?

  範蓮看着春兒那副百思不解的模樣,懊惱地坐進椅中,低聲說:「對不起,
春兒,我……」

  「小姐有什麽話想對春兒說嗎?」她蹙眉輕問。

  範蓮搖着頭,面帶牽強的笑意,「我真的設事,隻想一個人靜,想些事情而
已。

  「又在想小喬子?算了吧,他前往洛縣收帳,一去就是十來天,還真會閑逛
呢。我說小姐,忘了他吧。您知道嗎?五位夫人直在老爺面前說您和他的壞話,
老爺本防她們的私心,就要将您許配給張家少爺了。」

  她本不想說,但見小姐這麽執迷不悔,實在是于心不忍哪,說了也好讓她有
個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呀!

  範蓮身子刹那間仿似被點了穴般,動彈不得。

  她震驚又惶然地看着春兒,久久才擠出聲音,

  「你……你說什麽?」

  「老爺受了夫人們的鼓吹,她們說您年齡也不小了,是該爲您主張終身大事
的時候。」

  「那我爹就這麽同意了?」她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着。

  「老爺想了想也說了,他是因爲生意忙,把你的婚姻大事給忘了,于是就囑
咐五位夫人幫你注意點。」春地搖頭道。「正巧前兩天張家派媒婆來提親,五位
夫人認爲對方還不錯,有家産也有事業,便替老爺決定了。」

  「怎麽可以這樣?她們怎麽可以這麽做?那我爹知道嗎?」範蓮不知不覺的
淚流滿面。她的緊張與無助又有誰明白?_

  小喬子呢?他遠在洛縣,她該如何向他求救?

  「老爺也不在府中。聽說下個月初才會回來,小姐,您若不願意、一定得在
老爺決定前告訴他啊!」說着,春兒便走向檀木櫃伸手打開,「我想老爺那麽疼
愛您,您若不喜歡,他不會勉強的。」

  範蓮深吐了口氣,「但願如此。」就在她擡首的刹那卻驚見春兒翻動櫃子,
驚吓得連忙喊道:「你在做什麽!?」

  「最近天氣變了,春兒是想幫您把衣裳換一下……」她被範蓮的一聲重喊吓
住了。

  「不用……」

  太遲了,春兒已将放在櫃中的床褥拿出,還笑着說:「真是的,這床褥我可
找了好久,原來在這裏。」

  她抖開一瞧,蓦然被上頭幾點怵目的暗紅色血漬震住了,而範蓮隻是頹然的
坐在床畔,神情中盡是說不出的青澀與苦楚。

  她該怎麽向春兒解釋呢?

  天哪!爲何要讓所有的亂事全擠在一塊?

  室内的空氣仿似凝滞不動了,直到一隻飛鳥從屋外掠過,發出幾聲清脆的叫
聲,擾亂了靜止甯谧的空氣。

  沉默了好一會兒,春兒才開口,她愁苦着臉,着實爲範蓮心疼。「是小喬子
幹的?」

  「他說會娶我,我願意等他。」範蓮淡淡地歎道。

  「您就是這樣!上次說要給他時間,這次又說要等他,您到底要給他多少時
間?等他到幾時?」春兒激憤地吼叫着。「如果您有了身孕,那該怎麽辦……」
她突地住了口,直望着範蓮那張愈垂愈低的臉龐,「這陣子您一直食欲不佳,難
道是……」

  「春兒,别再說了。」範蓮閉上眼,已無心去理會這些擾人的問題。

  「這怎能不說!再不說就來不及了。」春兒揮揮手,立刻下定主意,「等小
喬子回來您一定要他向老爺說親去。」

  「我……」

  「您不敢說,就交給我去說。」春兒端起托盤,軟化語調說:「有了身孕怎
能不吃東西,我去竈房爲您換些清淡的點心。」

  「春兒……」範蓮快步走上前,緊握住她的手。此情此義又怎是謝謝兩字可
說的,對春兒她除了感激還有感恩。

                第九章

  在園子裏散步的範蓮遠遠地就聽見丫環們在叫喚着。

  「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她心頭一動,正在思慮着該如何向她爹說服她不嫁給張家少爺的決心時,突
然又聽見另外一陣的叫嚷聲。

  「小喬子也回來了,還真巧呢,主仆兩人去的地方不同,居然不約而同的一
塊回府了。」

  範蓮的心又是一陣波動。天啊!她該如何面對爹爹與小喬子呢?偏偏春兒這
時候又不在,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後,她還是鼓足了勇氣,邁步直往前廳而去。才到廳口,她卻驚見除了她
爹、冉采喬外還有陸小婵及一位長輩。

  冉來喬眼尖的看見她,立即上前興奮道:「蓮……小姐,你怎麽來前廳。有
事嗎?是不是想見某人?」

  他的暗喻是如此明顯。不過除了他倆旁人都未感覺出來,不過陸小婵隐約察
覺他們之間暗藏的暖昧,于是等不及說話了。

  「爹,您有話快跟範老爺說嘛,您曾有恩于他,他不會不答應的。」陸小婵
使着性子,撒嬌的說。

  範無生拿起手巾試了拭額上的汗水,肥胖的身材擠進爲他特制的大椅上,
「到底是什麽事,老陸你就直言吧。」

  陸風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又轉首望冉采喬一眼,笑道:「事情是這樣的……
我們家小婵直說你們的小喬子能幹又聰明,打聽出他和你們府上的契約将至,所
以我想如果你願割愛,能否将小喬子轉讓給我們?」

  範蓮心頭一緊,全身忍不住打起冷顫,她質疑的目光也投向冉采喬,臉上的
表情盡是苦澀。

  「小喬子,你的意思呢?」範天生問道。

  「我……」

  「小喬子當然是答應了,上回咱們不是說定了?」陸小婵勾住他的手臂,巧
笑倩兮地阻止他發言。

  「等等……」冉來喬轉向陸風,「陸老爺,我想您定是誤會了,我并沒同意
啊。」

  「既是如此,你也不用那麽早就表達立場,我先帶小婵回去,你考慮兩天再
與我聯系。」陸風聰明的不讓冉采喬立即拒絕他。說完他便拉住女兒的手,

  「走,咱們回去吧。」

  「可是爹——」

  「别啰嗦,咱們回去。」陸風向範天生點頭示意道:「不好意思,我們這就
回去,一切就看小喬子的意思了。」

  待陸家父女離去後,範天生也道:「如果你真有意思轉往陸家發展,我也不
會阻攔,你仔細——咦,蓮兒,你怎麽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範蓮捂住嘴,嗚咽一聲即奔出前廳。

  「老爺,我去追她去。」冉采喬交代了聲,立即心急如焚地追了出去。

  範天生疑惑地望着他倆一前一後奔出的身影,心頭不禁疑問,怎麽他才出門
幾天,府中竟發生那麽多亂事啊!

  「蓮兒……」冉采喬追上她,扳過她的身軀,語氣急促地追問道:「你怎麽
了?是因爲我沒有當面拒絕他們而不開心嗎?」

  「既然你知道,爲什麽……爲什麽不這麽做?」

  範蓮心慌意亂不已,尤其想起自己被草率決定的婚事都還沒有機會向她爹開
口提及,如今又蹦出這件事,真讓她覺得好仿徨。

  「誰道你聽不出來我已經盡量婉拒了,但是陸老爺子他卻硬是要我過兩天回
複,反正我的答案都是一樣,也就随他的意思。你應該不會不明白我的心吧?」
冉采喬無奈一歎。

  「小喬子,你說我該信任你嗎?」她突然想起春兒的話,像他這麽一位活躍
于衆人間的男人,可會居安于室,将心留給她一個女人?

  「蓮兒,我知道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但你放心,這次回來我已經決定向
老爺提咱們的親事了。」他柔柔一笑。

  範蓮眸中含淚,終于閃爍出絲絲喜悅,抖着聲問:「是真的?你真的決定向
我爹爹坦白了?」

  「是的。」他含笑點頭,「況且時機已成熟,我也不願再拖延,讓我的女人
心慌意亂,嗯?」

  「小喬子……」範蓮感動地投進他懷裏,緊抱着他的身軀,抽噎道:「沒錯,
你得快……真的得快了

  冉采喬揉撫她的背脊,「我知道你身負的壓力很重,我絕不會再讓你獨自承
受了。」他俊薄的唇勾起,臉上的剛毅線條也跟着柔化。

  「我已經不能再等了。」她再一次提醒他,其實應該說是她肚裏的小孩不能
再等了。

  眼看自己的小腹一天比一天微微隆起,她的心便随之揪緊,不過亦有絲爲人
母的喜悅在心底泛起,怎麽也讓她忽略不了。

  多希望她與小喬子的感情能盡快攤在大太陽底下,接受世人們的祝福,排除
掉那些她所不能承受的蜚短流長。

  「放心吧,我絕不會讓你久等,一定會讓你做個最快樂的新娘。」

  他細柔低沉的嗓音淺淺緩緩地融入範蓮心底,讓她感到微微暖意。

  「嗯。」她點點頭,擡頭帶笑地問:「這一次去收帳,怎麽收得那麽久?」

  「還不是那個劉員外難搞,我足足在那兒待了五天才全收了回來。」他吐了
口氣,嘲谑一笑,「那家夥雖然麻煩了點,不過我還是圓滿達成任務。别爲我擔
心,我做事絕不會讓老爺失望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渾身充滿朝氣。

  「不過我很好奇,既然你說那個劉員外不好應付,最後是怎麽說動他的?」
範蓮皺皺小鼻子,疑惑地問道。

  冉采喬牽引她到花園的亭内坐定。「劉員外貪财,偏又嗜好小賭,于是我就
故意在大庭廣衆之下向他挑戰。賭他個幾局羅。」他恣意地說。

  「你說什麽?賭!」範蓮對他這樣的說法,實在不予苟同,「這多冒險,如
果你輸了呢?」

  她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會以這種方式來達到索讨的目的,一個弄不好還會賠了
夫人又折兵呢。

  「你以爲我會貿然跟他賭?」他機伶一笑,「我可是躲在賭場裏觀察他的手
法長達四天之久,第五天才下注的。呵……你猜結果如何?我讓他賠得他哭無喊
地,不僅收回了帳,還賺了外快。」

  他得意的漾起一抹魅笑,那流灑不羁的模樣是如此地迷人,直牽引着範蓮的
心。

  「難道你不怕壓錯注?那可不就完了?」想起他大膽的作風,範蓮還是不禁
爲他捏一把冷汗。

  「你想,如果我連這點自信都沒,又怎麽能承接老爺所交代的任務,又還有
什麽資格娶你這個美嬌娘呢?所以别再胡思亂想了,開心地等我的好消息。」

  範蓮羞澀地點點頭,微笑地說:「你也累了,該回房歇着了。」

  「不要,人家還想跟你聊聊,再多看你幾眼。」他又恢複他那死皮賴臉的饞
涎樣子了。

  範蓮忍不住噗哧笑出聲,「我又跑不掉,更不會平空消失,什麽時候想看我
還不容易,快去歇着吧」她直推着他住他的房間走去。

  「蓮地,老實說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平空消失了,你猜我會怎麽樣?」他突然
凝視着她,神情變得認真。

  「我哪知道。」她抿了抿唇,不敢猜測他的心。

  「我不管,你說說看嘛!」他倒是很固執。

  「嗯……」她想了想才道:「說不定你會很開心,因爲你擺脫了一個累贅。」

  她是故意這麽說,想試試他的反應如何。

  「你該打,竟然又故意誤會我!」他眉一蹙,随之緊扣着她的身子,面帶專
注地說:「我一定會去找你,瘋狂的找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非找到你不可。」
他灼視着她,不僅表情慎重,就連嗓音也變得沙啞。

  他一雙猶帶激切的黑瞳緊揪疼了她的心,有君如此,夫複何求?

  「小喬子……」她因感動,眼中閃動點點波光。

  「隻要你不嫌棄我不過是個胸無點墨又沒讀過什麽書的莽夫。」他眯起眸子,
貪婪地掬飲她那奪人心魂的美。

  「我從沒嫌過你——晤……」

  話猶未盡,他已倏然覆上她輕顫的唇瓣,滿腔的柔情傾洩而出,同時吻去她
的生澀與馨香,讓彼此的氣息在吻裏醞釀出一陣陣迷惑熏醉,兩人沉迷在深情與
摯愛中。

  「小姐不好了!

  春兒匆匆忙忙的沖進範蓮的房間,一見到她便拉住她的衣袖道:「小姐,您
怎麽還有時間在房裏刺繡?」

  「到底怎麽了?」範蓮一頭霧水地問。

  「我問您,您到底跟老爺說了沒?」她可是心急如焚,但小姐卻是那副一點
也不在意的模樣,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我……」範蓮别開眼,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小喬子昨天已告訴我會向爹
爹提我倆的親事,所以我想我可以不用提了。」

  「您說什麽?」春兒大歎一聲,「您又信他?他的話哪能信啊!」

  「你這話怎麽說?」範蓮不解地看着她。

  「五位夫人剛剛向老爺提起張少爺的事,哪知道老爺居然笑眯眯地一回答應,
還說可促進兩家事業的合作呢。」

  「你說什?」

  範蓮重重一震,霎時面如白臘、淚光隐閃。

  怎麽會那麽快?快得竟然讓她喘息的機會都不給?

  「我看五位夫人定是懷疑您和小喬子的事了。」春兒氣得直跺腳,「她們八
成有什麽野心,巴不得把你送出府。」

  「野心?」範蓮雙唇微抖地問。

  「她們……他們一定也喜歡上小喬子,不希望他屬于任何一個女人。您不知
道,昨兒個小喬子一回府,當晚她們就不避嫌地去他房裏大鬧、大笑,所有後院
的仆人都知道這件事。」

  她真是爲小姐叫屈,不知她爲小喬子這麽等待和犧牲究竟值不值得。

  「我不管了,走……我們現在就去找小喬子。」遲疑一會兒,範蓮才開了口。
她可以不爲自己想,卻不能不爲腹中的孩子着想。

  「小姐,您終于想通了?」春兒開心地大笑。

  「嗯,我們走。」

  「我聽說小喬子一早便去鎮上,将收回來的帳交到錢莊去,現在一定還在鎮
上,我們去找他。」

  春兒說着,已拉着範蓮的手走出府外,直向鎮裏邁去。

  冉采喬交清帳款後,正從錢莊走出時,居然又看見那個奇怪的小販在對街與
他含笑對視。

  他半是疑惑地一皺眉,随之抿唇帶笑,吊兒郎當地走向小販,率性地拍拍他
的肩道:「我說老兄,你未免也太可怕了吧?我小喬子說錢沒錢财,說人也沒人
才,你這麽對我窮追不會到底是啥意圖啊?」

  「我……呵呵!」小販嘻嘻一笑,「我沒什麽惡意,隻是想告訴你一聲,你
業障太深,得靠我救你才成。」

  「你救我?哈……」冉采喬瞠大眼,忽而仰頭狂聲大笑,笑得幾乎失控了。

  「是啊,看樣子你似乎什麽都沒記起來。」小販立刻闆起一張臉,剛才的輕
松模樣已消失無蹤。

  「記得什麽?」冉采喬發覺小販眸底出現異色,于是也正色問道。

  「看見那塊跟在你身上已數千年的令牌也聽了我上回念的那幾句天書詞意,
難道你一點印象也沒?」

  「什麽跟什麽啊?」冉采喬眉一蹙,「你這個人有話就說清楚,少裝神弄鬼
的捉弄我。」

  小販搖搖頭,噙着抹笑走向他,「采花郎,看情形淪落人間對你而言并不苦
了,但是懲處期限已屆,你還是得回去了,就讓我老祈點你一下吧。」

  突地他手一揚,在冉采喬臉上灑下一些天界的無形金粉。

  冉采喬頓時目光一眩,暈沉了一會兒,當他搖,晃兩下再站定後才赫然發現
那個小販居然不見了。

  他渾身重重一顫,直覺不可思議。

  也就在瞬間他腦中突然産生數個奇異的幻影,随着幻影愈來愈多,愈來愈雜,
他竟感到頭痛欲裂。

  他蹲下身體抱住腦袋,原本掙紮滾動的身軀在經過一番狂亂的扭動後突然靜
止。

  冉采喬張大了眼,猛地坐起,雙目圓瞠地直瞪着前方,全身還禁不住顫抖着,
喃喃自語,「祈天君……是他……他來了!那陸小婵她是——該死的!」

  「小姐,您瞧小喬子在那兒呢。奇怪,他怎麽坐在地上?」

  遠遠地春兒便看見坐在地上神情怪異的冉采喬。

  「小喬子!」範蓮見他這般,立即緊張地走向他。「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
了嗎?」

  「蓮兒……」他徐緩地擡起頭,目光如炬地凝視她那張憂心忡仲的小臉,
「好個沉靜如睡蓮的佳人

  範蓮一睑迷糊,不解地問:「你說什麽啊?」

  「我心目中的絕代佳人,你忘了我倆的誓約了嗎?」他激動地眯起眸子,赫
然站起道:「但現在我得先去找小婵。」

  「什麽?」春兒拉住他,憤意不已地說:「這時候你還要去找她?」

  「我不能不去,這是我欠她的。」他眸光一凝,激出一道犀利的火花。

  「欠她?你究竟欠她什麽?」春兒不放過的追問。

  「前世的思恩怨怨不是你們能夠理解的。」冉采喬急促地表示,「現在我已
沒時間對你們詳盡解釋,等我回來。」

  說完這句話,他便頭也不回地往陸府沖去,完全沒看見範蓮臉上的悲戚以及
那道在心脈間幽幽蔓延的絕望。

  他去找陸小婵是因爲前世欠了她,那麽她呢?

  冉采喬匆匆忙忙趕到陸家,經仆人通知後走進前院,便已。看見陸小婵優困
地坐在廳外的欄杆上等他了。

  「我就知道你會來,怎麽,決定來我們府裏工作了?」

  陸小婵咧嘴笑說,那誇張的笑容直讓他感到厭惡。「

  「我說『清芸』,你就别再胡鬧了行嗎?」冉采喬重重蹙起眉,在心頭歎氣。

  陸小婵聞言臉色倏變,「你知道了!?」

  她完全沒料到原本一無所知的他會在一夕之間了解一切,忽而,她眼神一閃,
又問:「莫非玉帝後悔将你打落凡塵,派人來接你回去了?」

  「玉帝是仁心大發,知道懲罰已夠,所以才會叫祈天君下凡帶我回去。」冉
采喬譏諷地眯起利眼,難得對女人闆起臉孔的他,這回真的變臉了。「沒想到你
還真有能耐,居然跟着我一道來了人間。」

  「這表示我賴定你了。」她邪佞地揚起唇角,「既然祈天君已下了凡塵,想
必已将令牌交給你了,否則你絕對沒有辦法返回天界。」

  陸小婵挑了挑眉,漾出一抹城府極深的笑容,「那正好,我們現在便可回天
界過我們的生活,即便暗渡陳倉也很快樂啊!」

  原來她本是何仙姑身旁的弟子,因暗戀采花郎,刻意以美人計誘騙他,使采
花郎犯下淫亂之罪。

  這件事最後被何仙姑得知,由于在衆弟子中她最疼愛的就是清芸,于是私底
下掩護他們,并囑咐采花郎永遠都不得負清芸,而他也被迫答應。

  哪知過沒多久,他居然按捺不住去誘騙王母身旁的花靈——睡蓮,這次他沒
那麽幸運,被玉帝得知,以緻遭遇打入凡塵的懲處。

  清芸不甘心他們就此下了凡間,于是偷偷尾随而下,決定誓死纏着他,無論
天上地下皆不讓他和其它女子婚配。也爲此,她已破壞了他們多世姻緣,但爲何
這一世就出了岔?

  「我不會一錯再錯了,何況以前我不會對你動心,今後亦然,因爲我心裏已
有另一個女人了。否則爲何你愈是破壞,我還是世世尋找她呢?」他鄭重實事道。
原來這一清醒,前世種種他也全然了了。

  「你……難道你是指那個範蓮?」

  「你或許不知道她就是王母身旁的花靈睡蓮,我倆一塊落入凡塵,經過數個
輪回,好不容易可以再度和她相遇、相逢、相愛,這表示我和她心裏都放着彼此,
也一樣投注了真感情,所以對你我也隻有抱歉。」

  「你說什麽?」陸小婵雙手緊握成拳,激動地咬牙切齒。

  「清芸,你應該也明白當初我們在定起并非出自我的自願,難道你敢說你一
開始并沒有誘惑我?冉采喬眼神一冷一熾交替交替,表清則是純然的慎重。

  「你怎麽能這麽說?」

  她的小臉氣得青白交錯,差點沖上前對他拳打腳踢。

  「那天你趁着何仙姑外出,故意跑到我們五郎的住處,趁夜溜進我房裏脫衣
誘拐我。這些全不是我胡謅的,之所以不在仙姑面前提及隻是怕你難做人。」他
目光灼視,咄咄逼人。

  「是又怎麽樣?畢竟體欠我一個交代。」她被他逼得無話可說,隻有無理取
鬧了,「你如果不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我就鬧到底,就算你回到天界,我也決定
拆穿一切與你同歸于盡,你看着辦。」

  冉采喬微勾起唇,搖頭輕笑,「誰說我要回天了,回去後我必定得和蓮兒分
離,這不是我要的結果,甯可與她成爲人世間最平凡的夫妻,即使僅有一世相随
我也心滿意足了。」

  他深情的綻出一道笑痕,說出的話直讓陸小婵震驚不已,但她就是不相信采
花郎會變得這般徹底,于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以爲這麽說我就會信了你?采花郎是什麽樣的個性我會不知
道?風流成性,拈花惹草,你會爲了一朵睡蓮而定性嗎?」

  「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今天來我是要給你個交代,你回天上吧,否則逗留人
間太久,隻會自尋禍端,而我是不會回去的。」

  語畢,冉采喬已認爲無話好說,轉身欲走卻被她喚住。

  「等等,你要我走也行,但我的交代呢?」她冷着聲說。

  「你要什麽随你開口。」他也答應得爽快。

  「我隻要你身上的一樣東西。」她哼笑了聲,表情邪佞十足。因爲她知道冉
采喬是絕對不會給她這樣東西。

  「什麽?」他頓住不語,眯眼凝注她。

  「令牌,可讓你自由返回天界的分牌,沒有了那樣東西我看你還怎樣。」她
揚起彎月般的唇,等着他拒絕。

  但她絕沒想到冉采喬居然二話不說便從袖中掏出令牌丢在她腳前。

  「拿去吧,這種負擔的東西送給你。記住,從今以後咱們倆不相欠。」

  目睹他轉身就走,陸小婵氣得渾身發抖,撿起那塊令牌便往旁邊花園猛力一
扔,發洩着積壓許久的怨恨。

  不過她真的輸了,那風流的采花郎真的爲了一個女人犧牲到這等地步,她不
服輸又能如何?

  淡淡的霧霭浮上遠山近林也漸漸攏上範蓮的心間,使她的心也蒙上一層輕愁。

  千般憧憬、萬般期盼瞬間化爲空,凍結了她滿腔熱情與愛意,一切都變得好
迷惘、好迷惘。

  「小姐,您真的要離開這裏嗎?」春兒拿起包袱,想了想又放下,「可是您
能去哪兒呢?」

  「我……我也不知道。」範蓮蹙緊兩道柳葉眉,暗自低吟,「但不走又不行,
我無法聽爹爹的話嫁給别人,隻有選擇這條路了。」

  「可是小姐——」

  「别說了,我心意已決,而且我又怎能眼看自己的肚子慢慢大了,然後讓鎮
上的人議論紛紛,讓爹與府中的人丢了面子?」這種流言不是她所能負擔的。

  春兒點點頭,突然她揚眉說:「對了,我有位姑姑就在後面那座山中的尼姑
庵内帶發修行,并負責打理廚房的工作,我們可以去那兒。」

  「這樣好嗎?」範蓮搖搖螓首,甚感不妥,「我—個孕婦在庵裏走動,定會
讓庵裏的師父說閑話的。」

  「反正也沒法子了,咱們隻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春兒皺眉一歎。

  「春兒,其實你不必和我一道去,還是留在府中吧,你可告訴府裏的人是我
自行偷偷一人離家出走的,我想我爹是明理的人,他不會責難你的。」範蓮實在
不願意因爲她一個人的情債而連累了春兒。

  「這怎麽成,春兒絕不是這種人。」春兒氣得噘起唇,「算了,既然要走就
得快點了。」

  于是範蓮便在春兒的帶領下趁夜前往她姑姑修行的尼姑庵。

  到了那兒,天已蒙蒙亮,當春兒的姑姑玉娘看見她們主仆兩人時,非常驚訝,
在得知原因後,她連忙将她們帶往尼姑庵後院的小屋裏。

  「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們倆怎麽會将事情鬧得那麽大?」進入小屋後,玉娘
連忙勸道:「我想你們還是趕緊回去吧!一個大姑娘離什麽家呢,實在是不成體
統。」

  「姑姑,你怎麽那麽不通人情,不過是借我們暫住一些時候,等我們找到了
地方自然會離開嘛。」春兒見姑姑這麽唠叨,直覺對範蓮不好意思。

  範蓮對她搖搖頭又轉向玉娘,誠懇地說:「實在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我實
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逃家,因爲我……」她吸了吸口氣,終于道出:
「因爲我已有了身孕。」

  「什麽!?」太娘睜大眼。

  「我知道像我這麽一個有孕在身的未婚女子住在庵内很不适宜,也會讓師父
們招來閑話,如果真的不方便我可以馬上離開。」範蓮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大不
了她和春兒離開泰興鎮,再去找一處沒有人認識她們的地方。

  「唉!造化弄人哪,難道這就是因果輪回?算了,你們就在這兒住下吧,這
裏是尼姑庵的後院,庵裏的人不常到這裏來,隻要你們别胡亂走動,應該不會有
人發現的。」

  「這麽說您是答應留我下來了?」她激動地問。

  玉娘點點頭,和谒一笑,「歇着吧,我去給你們弄點吃的,既然有孕在身就
得好好照顧身體,别再胡思亂想了。俗話說的好:煩惱不來身,自尋煩惱之。什
麽事想開點,一切災厄自然會消退,所有業障也會在修行中減輕到最低,阿彌陀
佛……」

  待她颔首離去後,範蓮便沉浸在她剛才那兩句話裏。

  春兒的姑姑說得沒錯,煩惱都是自己找的,但是若要忘卻一切煩惱又談何容
易呢?

  「小姐,這裏環境那麽簡單,直是委屈您了。」春兒看了看周遭一眼,不禁
皺眉道。

  「出門在外怎能計較那麽多,有一個地方能夠讓我栖身已是福報。」

  範蓮的眉宇輕蹙,不禁想起了範天生。倘若爹得知她無故離家出走,不知會
有多擔心啊!

  如今想來,爲男女私情她居然淪落到這步田地,她真是個不孝女。

  「小姐,您又想起小喬子了?」春兒見她凝神不語,于是猜測道。

  範蓮一愣,随即搖頭道:「不再想他了,我是突然想起爹,希望他千萬别因
爲我這個不孝女而氣壞身子。」

  是啊,不再想他了,但願一切的情債都能到此爲止,希望能如玉娘所言,不
再惹煩惱上身。

                第十章

  冉采喬仿若如釋重負,興高采烈地返回範府,卻怎麽也找不到範蓮,就邊春
兒也一同不見了。他詢問過所有的人,小厮、丫環沒一個放過,就連五位夫人的
住處他都前往打探,卻沒有一個人得知她們兩人的去處。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以往從不曾發生這樣的事啊!

  直到他尋至深夜,才發現事态嚴重,範蓮居然一夜未回府,這時府邸突然傳
言小姐離家出走了,還留了封信在範天生房裏。

  冉采喬全身定住,頓覺難以呼吸,腦子一片混亂。蓮兒……蓮兒離家了?她
爲什麽要這麽做?即便要離家也得讓他知道,等着他一塊去啊!

  等他!?

  難道她就是因爲等不着他,所以才會做此抉擇?還記得在鎮上大街她和春兒
匆匆忙忙來找他,似乎有什麽話急着告訴他,可他卻一心去找陸小婵而将她擱在
大街上。該死的冉采喬!你怎麽可以不等蓮兒把話說清楚,不讓她說出心底的急
躁,就這麽離開她,她又會怎麽想?一定是誤會了!

  「張總管,您可知道府中到底發生什麽事?爲何小姐會打離家出走的念頭?」
已是心緒紛亂的冉采喬隻好求助張發了。

  剛從外頭尋人回來的張發,揮着一頭汗水,也是理不出頭緒,「我也弄不明
白,小姐向來柔順,想破頭我也想不出來她怎會突生這種念頭。」

  「不,一定不單純,她不可能就這麽離開府中,别的不提,她可是最孝順的,
又怎忍心讓老爺這麽傷心?」

  冉采喬慎重思考着,将所有事情抽絲剝繭的分析,就是不相信範蓮會是個可
以不念及老父而不告而别的女兒。

  「說得也是,但究竟是什麽事呢?咦……該不會是——」張發抓抓腦門,想
了一想。

  「什麽?」冉采喬可不願放棄任何一絲線索。

  「可那是件喜事啊!」張發有些懷疑。

  「喜事?什麽喜事?」他愈聽愈覺不對勁。

  「還不是小姐的婚事,老爺昨兒個贊同了五位夫人的提議,将小姐許配給鎮
上那個張大戶的大公子。」

  「什麽?」冉采喬一震,蓦然冷汗涔涔。

  難怪他去找五位姑奶奶詢問蓮兒的下落,她們個個臉上挂着暧味不清的微笑,
原來她們早已懷疑他和蓮兒了。

  也莫怪蓮兒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了,這可是關系到他們倆的未來,偏偏她來找
他,想與他一塊找出解決事情的方法,得到的卻是他那樣的響應。要她等……要
她等……自一開始他便要她等……她也聽話順從的等了一次又一次,但在最後的
節骨眼上他居然還叫她等。

  冉采喬,你簡直不是人。

  「喂,小喬子你要去哪兒?」張發見他的表情變化得這麽劇烈,又要匆匆離
去,不禁擔心地問道。

  「我去找蓮兒回來。」他僵住身,淡淡地說。

  「蓮兒……」張發似乎聽出溪跷。他怎能這麽稱呼小姐呢?

  「對,我去找我的蓮兒,麻煩你告訴老爺,小喬子契約已滿,已無意在府中
當職,今生若找不回蓮兒,我也不會再回來了。」

  說完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出範府,恍若未聞張發在他身後的叫喚聲,滿心充
塞着範蓮的去處與此時的狀況。

  不知她可好?

  範蓮在庵後的小屋一住便是兩個月,這期間原本平坦的小腹漸漸凸起,她渾
身充滿女人該有的孕味與韻味。

  每天傍晚時分她都會走到屋後的小山坡上,看着漸暈的霞彩、散發柔光的夕
陽,是那麽美,那麽令人動容,然而她卻不禁感歎,爲何這一切的美都隻是近黃
昏的刹那?

  困難地蹲下身子,踱回屋前,她都會摘些小野花進屋,将它們擺在瓶中細聞
那一股股自然清新。但願能因此将心中暗藏的灰沉陰影淹沒。即便無法徹底消逸,
也能暫時尋求一些自我。

  别再爲他憂,爲他惱,爲他足陷深泥……

  站起身,她回首來時路,眸子卻不經意對上一片幽造的深海。

  冉采喬就站在她面前數步之遠,潇灑從容的笑靥裏潛藏着幾分釋然,面容雖
憔悴、發絲雖散亂,但那魁惑深邃的眸光仍膠着在她臉上。

  突然一股發自肺腑的渴求震撼了範蓮,她手一松,幾朵小野花就這麽落入泥
地上。

  他的眼光精銳地往下一瞄定在她微隆的小腹,久久,他表情艱澀地點頭又搖
頭,緊閉的眼中溢出了淚。

  「我真該死!難怪了……」冉采喬用力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眸光綻出簇簇火
紅的星焰。

  見她這麽苦,他恨死自己爲何那麽久才找到她,讓她承受那麽多煎熬!這陣
子他像瘋了似的四處尋她,沒想到她居然躲在這座不起眼的尼姑庵後面,若非有
次他無意間在街上見到正在鬼鬼祟祟購物的春兒,還不知要折磨彼此到幾時?

  「小喬子!你這是做什麽?」

  範蓮緊張地趨向他,小手微擡,在該不該碰他中深受煎熬。

  當一滴淚滑下眼角,她終于撫上他紅腫的臉頰,噪音沙啞地說:「你爲何要
這麽做,可知我有多心疼?」

  「蓮兒,你還心疼我幹嘛?」他執起她的小手,緊緊握住。

  「别這樣。」她抽出手,立即轉身,「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神情着急地望着她,見她仍不願面對他,隻好走到
她面前強行擡起她垂淚的臉。

  「施主,請自重。」她往後疾退,脫離了他的掌控。

  「施主!?」冉采喬哭笑不得,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拜托,你一個孕婦
喊我施主?我可是你孩子的父親!」

  範蓮咬了咬下唇,對于口齒伶俐的他不知如何反駁。

  「半晌,她擡頭凝唇一笑,隻能淡淡吐語,」我已下了決心,等孩子一出生,
便交由春兒帶回府中……「

  「那你呢?」他聽出她活裏玄機,倏然打斷。

  「我……」她垂首道:「出家爲尼。」

  「什麽?」他赫然狂笑。猛點頭道:「好!真好!出家爲尼擺脫一切愛怨嗔
癡,那我問你。你辦得到嗎?」

  冉采喬無法想象她出家後自己将變成如何,他更不相信他的蓮兒居然能夠這
麽灑脫地甩開他。

  若非她現在有孕在身,應該是返回天庭的時候,也該有人來帶領她,要不是
他,她也不會落到現在哪兒也去不成的慘狀。

  但無所謂,他不也放棄了回去的機會,隻願和她相守。可她呢?她居然說要
出家爲尼,當尼姑來報複他!

  業障!果真是千年萬世也擺脫不了的業障!

  「我會盡力。」她内心掙紮地說。

  「不準!我不準你這麽做!」他深吸了口氣,一雙黑瞳發出攝人鋒芒,豁出
去地吼道:「你可知道你不是凡人,而是天上王母娘娘身邊的花靈?」

  「你說什麽?」她一頭霧水地回睇他激動的神情。

  「我……我說你本是天界花靈,而我是花郎,隻因我對你做了一次逾越仙規
的淫亂事後,被玉帝發現,将我倆打入凡間。」

  冉采喬眼底浮起濃濃的不甘心。天上的仙靈都非得無情無欲嗎?或是自己的
情緣需掌控在玉帝手上。就連選擇伴侶都不及凡人自由?

  他的話帶給她極大的震撼,讓她莫名的發覺胃部頻頻緊抽,就連腦子都覺得
暈眩。

  「蓮兒。」見她身子搖晃,他趕緊上前扶住她。「你是不是感覺出什麽了?」

  她無力地搖搖頭,「我……哦隻是突然感到有點頭暈。」

  「那你是否有天界的印象?」就連冉采喬也頭疼了。如果她真的什麽也想不
起來,就無法體會他的用心良苦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自行編撰的内容,若你所說的都是實情,那麽陸小婵
她又是誰?你又欠了她什麽交代?」

  若此刻仔細思量他在大街上強烈的反應,那麽陸小婵才應該是他在天界的最
愛吧!自己不過是他的一次出軌而已。

  「我承認她也是我的前債,但我已不欠她了。」他不顧她的推抵緊緊抱住她,
「所以這次我不會再輕易放開你了。」

  範蓮的腦子已是一團亂,根本弄不清他所言是真是假,隻是「天界」這兩個
字對她而言似乎并不陌生,她甚至可幻想出一引起如霧般的情景。

  「我将令牌交給她了,沒了令牌我就再也返回不了天界,所以我在凡間陪定
你了。」冉采喬開心地說。心地說。

  「什麽令牌?」她愈聽愈不懂了。

  「你忘了?在中秋夜時你曾買給我一塊亮閃閃,樣式奇特的分牌?」冉采喬
激動地又道:「那小販便是天界祈天君,你之所以看中那塊令牌,也是天意使然。」

  範蓮驚愕地捂住嘴,難以相信地問:「對,我還記得那時候他也說那塊令牌
是天上仙郎随身攜帶之物,當時你聽了還笑他胡言亂語。」

  「是啊,我怎麽也沒法子相信我冉采喬這個養鴨王子居然會是個仙郎,若非
祈天君點醒我,我還在懵懂中呢。」

  他低頭一哼,嘴畔挂上一道迷離笑意,笑歎他的命運就這樣被玉帝玩弄于股
掌間長達數百年之久。

  「可……你剛剛說什麽?你把它交給陸小婵了?」

  雖說她尚未憶及過往,但隐約有某種不可磨滅的印象在她腦海虛幻回旋,使
她不得不相信冉采喬所言。

  「嗯。」他冷冷嗤笑,「她想逼我和她在一塊,否則打算纏我永生永世,但
我告訴她我不回去了,怕她不相信所以将令牌給了她。」冉采喬緊摟住她的肩,
雙眸微眯道:「你爲我懷了身孕,玉帝是絕對不會讓你返回天庭,若隻有我一個
人回去,又有何幸福可言?一樣被天規所限,無法團聚。不如……讓我陪着你,
即便時間不多,即便rou體終有結束的一天;但我們曾經互屬了。」

  看他說來輕松,可範蓮卻滿心感動與不安。他爲了她舍棄回天界的機會;但
她怎能那麽自私呢?

  「不!我不要你陪!」她痛心地大喊,嗓音破碎的道:「你去陪她,去陪陸
小蟬,我不需要你,你走!」

  「蓮兒……」冉采喬眼底有着茫然,「你怎麽了?」

  「你别碰我,你走!」她忍着痛說,明知這一分離将是一年一世,甚至來生
來世都不可能再相遇,但她又怎麽能牽絆住他。

  他了然地望着她,「我知道你的用意,是怕連累我嗎?」

  「我……」範蓮凝住神,頓覺滄桑孤寂的心靈空蕩蕩得讓她害怕。

  「你錯了。是我的自私害了你。不是因爲我,你現在仍在王母身邊做個睡蓮
仙子。心同此理你不願讓我爲你舍棄返回天界的機會,我又怎能舍棄你一個人獨
活在永遠的悲痛中?」

  冉采喬試圖攻破她的心防,也輕易攫住她心頭的輕顫,但範蓮隻能咬牙強迫
自己不得動容。

  她艱困地往後退了幾步,「别追我,我将出家爲尼,永伴木魚青燈,你别再
來糾纏我,也别追過來,否則我會極力抵抗,你若不想傷了孩子就聽我的話離開
我,離開這裏,和陸小婵回去吧!」說着,她便含淚快步離去,每一個步履都是
萬分沉重。

  再見了,小喬子,但願在世世輪回中,你我還有回再見一面的機會。

  冉采喬隻能動彈不得的站在原處,一陣晚風吹亂了他的黑發,他的眉宇間浮
上了一層堅決。

  「小姐不好了!」春兒匆匆忙忙地奔進小屋,「衣服晚點再做吧,趕緊去找
孩子的爹。」

  正在縫制娃兒衣裳的範蓮胸口一窒,針差點刺進她的指頭,她不解地想,春
兒怎麽知道小喬子曾來這兒找過她呢?

  「我跟他不再有關系了。」她故作淡漠地說。

  「什麽不再有關系,您敢對天發誓心裏不再有

  他?「春兒氣得直跺腳,」别再嘔氣了,去遲了可真的糟了。

  範蓮這才察覺春兒言詞中的急促,心情也跟着緊張起來,「春兒,他到底怎
麽了?快說清楚啊。」

  「緊張了吧?還裝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春兒睨了她一眼,「現在說不清
楚,您快點跟我來。」

  「去哪兒?」

  在春兒的牽引下,她隻好疾步跟上,一直往另一頭的小徑邁去。

  「春兒,你走慢點,我跟不上你啊。」範蓮挺個肚子,追得有點吃力。

  春兒恍然大悟地停下腳步,「該死,我怎麽忘了您是個孕婦!」她腳一踩,
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腦袋。

  「你還是直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範蓮捶了捶雙腿,直喘氣道。

  「小喬子……小喬子他要出家當和尚了。」春兒無奈一喊。

  「什麽?」範蓮小臉瞬轉白,全身一震。

  「我剛剛在鎮上聽說的,小喬子他回府中向老爺辭行,并揚稱要到後山的廟
宇出家爲僧,這事一傳開自然是沸騰得不得了。」

  「他……他要出家?」範蓮喃喃念着。

  爲什麽呢?他爲什麽要這麽做呢?莫非是因爲她……

  「是啊」。還聽說廟裏的師父已答應爲他剃發,怕再不去阻止就來不及了,
看來能勸他的就隻有你了。「

  春兒攙扶着範蓮慢慢走,嘴裏還不斷念着:「真不知道他怎麽會有這個念頭,
他不是還有個小婵嗎?不過聽說那個陸小嬸也突然不見了,陸老爺急着到處找她。」

  「她不見了!」範蓮落下淚,「她回去了……」

  「回去?小姐,您怎麽知道陸小婵去哪兒了?」她突然覺得小姐今天變得好
奇怪。

  範蓮搖搖頭,拭了拭汗,「沒事,我現在得趕緊去找小喬子,絕不能讓他剃
度出家。」

  「嗯」

  于是範蓮在春兒的扶持下,往冉采喬正準備剃度的廟宇走去。

  當到了那兒才發現廟門外已是擠滿了好奇的人徐,大家都想來看看潇灑倜傥
又極具女人緣的冉采喬究竟是受了什麽刺激,居然打算出家。

  「天,好多人哪,不知道我們還來不來得及。」

  春兒嘴裏碎念着,而範蓮則是加快腳步往廟門口直奔而去。

  「小姐。您慢點。小心兒」乍見蓮還不要命的跑過去,春兒都快吓死了。

  一進廟門,她的現身立即引起衆人的竊竊私語。大夥都揣測失蹤多月的範蓮
怎會突然出現,又見她挺了個小肚子,細語更是碎念不斷了。

  範蓮恍似未聞地往前殿走去,而衆人也很有默契地讓出一條路讓她能順利地
往前走……

  當到了殿門口,她瞧見一個和尚手拿剃刀在佛前一念,然後欲往冉采喬垂放
的長發上剃下第一刀。

  「不!不要!」

  她含淚大聲嘶喊,而後跨進殿門,奔到和尚面前跪下,淚流不止地說:「大
師,您不能這麽做,他……他是小女子的丈夫,未盡照顧之職怎能出家,請求大
師成全小女子。」

  「蓮兒……」冉采喬沒料到她會趕來這裏,乍見她的刹那眼眶略紅,他溫柔
笑說:「别這樣,你這是何苦呢?」

  殿内的佛燈照耀在他高聳的顴骨、挺直的鼻梁及深邃的五官上,更柔和了他
臉上每一道線條,這樣的他看來是這麽的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何苦的是你,你爲什麽要這麽做?」淚痕交錯在她臉上,她跪在他面前,
若非此時此地圍觀者衆多,她真想撲進他懷裏,重溫那已深埋在她記憶深處的男
人體味。

  「與你一同,你爲尼、我爲僧,就近照料你和孩子。」他懇切地微笑。

  「可我不要——」她直搖頭,哭得肝腸寸斷。

  「我也不要你出家,既然你堅持,那我隻能選擇陪同。」他伸手拂去她滿臉
的淚水,嘴角輕揚,「好啦,别哭了,讓我擦都擦不完,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也
是個愛哭的小子。」

  「小喬……」她握住他的手,激切地說:「聽我的話,告訴師父你不出家了,
我求你。」

  「那你呢?」他眯起眸子,嗓音低沉得讓人心中一麻,性格的臉龐閃過一抹
苦笑,苦澀得讓人不忍卒睹。

  「我……我和你不一樣。」她茫然地找理由搪塞。

  「是嗎?不一樣?但我總覺得你我是一體的,你體内有我的種,我體内有你
的心,這就夠了。」他深情地望着她。

  「求你打消出家的念頭,回去吧。」範蓮抓住他的手,「盡管我不記得以往
的一切,但我可由你眼中看見你的深情,那就夠了!」

  「以前的我太過荒唐,入佛門是我自行選擇的,與你無關。你不記得也好,
那時候的我太糟了。」範蓮含淚的輕泣聲直敲過他的心坎,令他不舍極了。

  「我不管過去,隻管現在!」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滿是執拗和堅決。說什麽也
不讓他犧牲自己。若真要耗,她會跪在他面前與他耗一輩子!

  「别鬧了,你既然心意已決,應該能了解我的心意才是。」他一雙孤傲的眼
洩漏隐藏在他笑臉之下的倔強。

  「說穿了,你隻爲報複我了?」

  一股辛酸的滋味狠狠侵襲她無助的心頭,更有着數不盡的自責深深困住她的
心,萦繞着苦楚。

  她不要他出家,他若真那麽做會爲她帶來一輩子無法磨滅的内疚。

  她愛他,更不要他因爲她草率地作出這樣的決定。

  「你該知道這不是報複。」他搖頭苦笑。

  「我不管,你若不聽我的勸告,就是報複!」

  看她氣得渾身顫抖,他不禁憂慮道:「蓮兒,回去吧,别那麽激動,對你、
對腹中的孩子都不好。」

  「小喬……」他悲切地喃喃說着:「别對我敷衍,我不要你的關心,隻要你
告訴我不出家了。」

  他深吸了口氣,刻意塵封心底那道滾滾翻湧的感情,雙手合十向一旁的和尚
行禮道:「師父,可以了,請動手吧。」

  「小喬!」範蓮用力地推了推他屹立不搖的身子,「不可以,求你不要啊!」

  冉采喬無動于衷地閉上眼,「師父,請動手。」

  「不!」範蓮擋在他面前。對和尚滴淚直言,「師父,他六根不淨,實在不
适宜做個方外人土,請您三思。」

  「這……」和尚果真猶豫了。

  「蓮兒你——」冉采喬猛睜眼,含淚凝住同是受盡折磨的她。

  「我也六根不淨,想要躲避塵緣的本事還不夠,所以我……我收回決定不當
尼姑了。既然不出家,就需要有依靠……但你若出家,誰來養我……」

  她再也顧不得旁觀的人群,倏地抱緊他,淚盈于睫、動容不已地說:「你說
得對,我仍離不開塵世的愛恨嗔癡,怎有資格遁入空門?」

  冉采喬緊緊将她抱住,恨不得能将她揉入心間,感受她此時的深情。他啞着
聲問道:「當真?」

  「嗯,看不破紅塵、離不開你,我已沒得選擇了。」她輕眨着黑睫有笑意,
眼中卻湧出了一串傷感的淚水。「那你呢?是否還執意出家?」

  「蓮兒……」他逸出一聲唱歎,嗓音蓦然飄浮走調,「這就是我的答案了—
—」

  出其不意地,他當着神佛與衆圍觀者的面火熱地吻住她的檀口,饑渴且狂野
地索求他期待已久的甜美飨食。

  他的蓮兒正親密地靠在他懷中,将一顆早已托付于他的心在他身上落了鎖。

  瞬間四周揚起了鼓掌聲,與大夥懾服與欽佩感動的目光。

  幫冉采喬剃度的和尚隻好轉首面佛,轉動佛珠念着:「阿彌陀佛………」

                尾聲

  「玉帝,采花郎一入凡間竟變得那麽深情,連我都感動了。」王母邊看着人
間感人的一幕,邊拭淚道。

  「是啊,以往他在天界總是見一個愛一個,我還以爲這小子從此都将惡行難
改了。」玉帝拈須笑說:「考驗完後,是該讓他們返回天庭的時候了。」

  「哦,原來玉帝并非真心要懲處他們!」王母驚愕地掩嘴一呼。

  「其實應該說是佛祖的佛法無邊。」

  「怎麽說?」原來這還有一段她所不知的内情。

  「呵……還記得那時朕與佛祖相約對弈嗎?」玉帝的思緒飄向以往,「就在
中途佛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點醒了我。」

  「什麽話?」

  「佛祖突然問我是不是許久沒翻閱天書了?」玉帝潇灑一笑,「被佛祖這麽
一問,聯才驚覺真是許久沒碰了,從那刻起朕便眼皮直跳,于是草草結束趕了回
來。」

  「那麽天書上究竟寫些什麽?玉帝能透露一二嗎?」雖明白天書記實乃屬秘
密但王母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

  于是玉帶笑了笑,便将上頭的幾句詞意念給她聽。

  「什麽?花靈滅音、五郎束腳!」她難以置信地複誦了句。

  「經我調查數日,才知他們之間各有不一樣的情緣因果。采花郎因爲浪蕩成
性,又與何仙姑身邊的清芸糾纏不清,導緻睡蓮爲情所苦,成天郁郁寡歡。」

  「哦,我還真疏忽了,怎麽都沒發覺。」王母懊惱地自責道。

  「這不能怪你,睡蓮那丫頭向來就矜冷沉默,有心事也不會向任何人吐露的。」
玉帝安慰道。

  「那後來呢?」

  「後來我便決定以懲處來考驗他的心,要讓那小子在睡蓮面前自動坦白心意。
若他對睡蓮情意不夠堅定,自然害怕堕入凡塵,而決定不再與她糾纏。」

  「可……可當時花郎個個表現得意志堅定,根本看不出是虛請假意,難道采
花郎對睡蓮并非出于真心?」王母不解地鎖起柳眉。

  「姑且不提其餘花郎,光采花郎那小子就很麻煩。他也并非對睡蓮丫頭完全
不具真情真愛,隻是他的心已被他過多的欲望所掩覆,使他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玉帝灼爍的朗目微微眯起。

  「既是如此,他當時應該就認錯,也就不會被處以淪落凡塵的大罪。」

  「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采花郎生性貪玩,常在天界『照凡鏡』内偷窺凡間
的一切繁華,甚至一心想與凡塵女子一夜風流。能有這種機會他哪會放過?」玉
帝挑起雙眉笑道,

  「哼!他的膽子還真大。害得我的睡蓮遭殃,實在太不該了。」王母生氣地
道。

  「别氣了,你沒瞧見他現在這副情深樣不是足以彌補以往的風流孽情了?」
玉帝點頭又道:「那小子經過幾次輪回。已看盡人生百态、摸清女人性情,所以
這一生才能這般深得女人緣。既已看盡摸清,他對女人的情意也唯有他自己最清
楚了。」

  玉帝恣意一笑,瞳底反映出由照凡鏡中所顯現的恩愛情景。

  「那麽玉帝的意思是?」

  「就讓他們歡歡樂樂、無拘無束地在凡間過完這一生吧。事後請祈天君再跑
一趟将他們一家人全都接上來。」考慮良久,玉帝已決定這麽做了。

  「可是他的令牌不是已經交予清芸了?」

  「她一氣之下将它給扔了,正巧擲在土地公頭上,土地公一看此乃天界之物
大吃一驚,立刻将它送返朕的手上。」玉帝哈哈一笑。

  「這麽說來,我們也隻有等着他們返回的那天了。對了,您方才說一家人,
這麽說那孩子也是咱們天庭的人了?是誰呢?」王母聽出玉帝話中有話。

  「你說咱們天庭最頑皮淘氣的是誰?」玉帝的眼底迸射出玩味的笑意。

  「哪叱!?」

  「哈……」

  玉帝不置可否,隻一味笑看鏡裏那對恩愛男女,還有睡蓮腹中隐約顯露的那
張孩兒吮指的調皮笑臉。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