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夢湖山莊(01－04)
夢湖山莊
發言人：墮落
2004/01/31發表於：情色海岸線
**********************************************************************
前言：這篇東西本來是準備參加風月徵文的，但是到現在也只完成了不到一
半，慚愧。徵文期限既已過，就先貼出來權當賀歲禮吧。
這篇小說裡有罪案、有偵探、有兇手；但作者並不認為這是一部偵探小說，
請各位在閱讀時不必過於認真發。文中有部分情節借鑒了希區柯克的電影《蝴蝶
夢》。
正如偵探小說不一定每篇都是「開門見屍」，色文當然也不一定都是「開門
見肉。」既然這是一篇色文，所以床戲在適當的時候會出現的。
祝各位春節快樂！
**********************************************************************
夢湖山莊（一）
００
密集的雨點在狂風中不斷地撞擊著窗玻璃，發出砰砰的駭人響聲。雨水在玻
璃上匯成了一條條小溪，不斷地淌下。窗外的樹枝投影在玻璃上劇烈晃動，就像
是從地獄中跑出來的惡鬼般地猙獰。
整座洋房，整個花園乃至整個城市都籠罩在這午夜的雷雨中。
樓上的房間裡，床上有一個少年卻還在沉睡，彷彿外面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只有牆的貓頭鷹上掛鐘上的一對眼睛在有規律地不停左右搖擺著。
漸漸地窗外的雨聲小了。少年卻摹地睜開了眼，彷彿被什麼聲音所驚醒。他
無聲無息地起身下床，光著腳打開房門，走下樓梯。
他是一個不到十歲的男孩，身體單薄，在闇弱的樓梯燈下臉色顯得格外的蒼
白。他顯然很害怕，但還是一步步地沿著長而彎曲的樓梯往下走。
他來到樓下一扇緊閉著的漆黑色房門前，側身將一隻耳朵貼在門上凝神屏息
地傾聽著。聽了一會，少年伸出手，握住了黃銅門球。
儘管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他還是努力轉動著門球，緩緩地將沉重的橡木房門
推開了一條縫，向裡面張望……
突然，夜空中忽地亮起了一道耀眼的閃電。藉著閃電的光亮，可以看見少年
的臉上現出了極度驚駭的神色，彷彿看見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情景……
震耳的雷聲掩蓋了少年的驚呼。他匆匆關上門，在接連不斷的雷聲中幾乎是
手腳並用地爬上樓梯。他衝進自己的房間後立即將房門鎖上。隨後立即以最快的
速度爬上床，用被子將自己的整個頭都蒙住。他的身體在薄薄的被子下面劇烈地
抖動著……
窗外，雨又下得越來越大了……
０１
「啪！」
一隻保養得很好的手以優雅的姿態將一枚圍棋子放到了佈滿黑白棋子的棋盤
上。徐平隨後點燃一支香煙，靠在椅背上悠然地吹著口哨，得意地望著坐在桌子
對面，正在冥思苦想的對手。
「小陳，別費勁了，這盤棋你已經輸定了。」徐平吸了一口煙道。他是一個
三十多歲的瘦高男子，油亮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鼻樑挺拔，目光銳利。
「我不信！讓我再想想……」小陳從盒子裡拿起一枚棋子，看著棋盤猶豫了
半天，終於又無奈地放回原處。他只有二十多歲，是個神情開朗，精力旺盛的年
輕人。
「再來一盤！」心有不甘的小陳嚷道，同時將棋盤重新清理好。
「算了，不下了。」徐平站起身來，「我們都已經在這裡下了一個星期的棋
了，太無聊了！」
「是啊，算起來我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接到生意了，」小陳的臉上頓時佈滿
了愁雲，「這樣下去，我們這個攤子可就擺不下去了！」
「我簡直不明白，這還算是１９３６年的上海灘嗎？」徐平已踱到了窗前，
透過玻璃看著樓下。
外面是一條繁華的大馬路。一輛有軌電車釘鐺鐺地緩緩駛入視野。車頂上的
辮子在經過電線轉接處時冒出了一串耀眼的火花。
一輛黑色福特轎車急速開過。旁邊，一個人力車伕低著頭費勁地拉著車子。
一個報童身上背著沉重的報袋，正在拉開嗓門兜售著他的生意。
一個包著頭巾，滿臉大鬍子的印度巡捕凶神惡煞般地站在十字路口。
「那些罪犯們都鑽到地下去了嗎？」徐平吐出一串煙霧，「難道這麼多時間
來就沒有人被謀殺？就沒有人失蹤？沒有鑽石首飾被偷？」
「那是因為你徐大偵探的名頭太響亮了，把罪犯們都嚇跑了吧。」小陳哈哈
一笑，「說真的，平時光這租界裡每一個月都有好幾起無頭兇案，這一陣是怎麼
了？」
「我看是我們的同行老前輩霍桑的名頭太響亮了。」徐平悶哼一聲，「我說
小陳，如果咱們真的打烊散伙了，你打算幹什麼？」
「無所謂，幹什麼都行，」小陳滿不在乎道，「我可以跑碼頭，做郵差，餐
館端盆子，再不，專門炒股票也行……」
「你這小子，就是不肯學好。」徐平用夾著香煙的手指著小陳，「你應該趁
年紀輕輕，把書念好了才有前途……」
「徐平，說真的，我跟你這兩年已經學到了很多東西了，」小陳誠懇地道，
「如果真散伙，我可捨不得……」
徐平苦笑一下，又將臉轉向窗戶。忽然他的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小陳，你知道如何從外表來判斷一個女人是不是處女嗎？」
「當然知道，處女的屁股都比較圓翹，臉上往往有一層紅暈，」小陳立即滔
滔不絕地說道，「還有，她們的胸不大，但是很挺，走起路來姿勢有些不協調…
…」
「別廢話了，快把桌子整理一下，」徐平忽然精神十足，剛才的無聊慵懶一
掃而光：「有客人上門了。」
０２
門開了，進來的是一位年輕女子。她身形高佻，體態輕盈而苗條。筆直的長
發整齊地披在肩上。她的臉龐清秀端莊，戴著一副細金邊眼鏡，顯得十分斯文。
她的臉色卻是異樣的蒼白，神情相當緊張。
「徐先生？」
姑娘進屋後，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兩個男人，試探地問道。她的聲音不大，但
是異常清澈，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正是在下。」徐平從書桌後面站起來，做了一個略微誇張的手勢請姑娘入
座。
姑娘卻只是侷促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小陳立即慇勤地將一張寬大的籐椅推到了書桌前。姑娘這才紅著臉輕聲道謝
後，併攏雙腿姿態優雅地坐下。她坐下後立即將裙子的下擺遮住自己的膝蓋。
小陳的目光像是粘在了姑娘的身上，直到徐平輕咳一聲。
「請問小姐，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徐平有些拿腔拿調地問道。
姑娘猶豫了一下，沒有作聲，卻轉臉看了看旁邊的小陳。
「這位是我的助手陳志坤，他和我一起辦過很多案子。」徐平介紹道。
姑娘點點頭。她那有些失去血色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開口。只見她取出一
條潔白的手巾，輕抹了一下臉上的細小汗珠。她的另一隻手的細長白皙的手指神
經質地一直在椅背上輕輕彈擊著。
她的這一動作沒有逃過徐平的注意。他對小陳做了個手勢。只見小陳立刻像
變戲法似地拿出了一瓶冰鎮汽水，飛快地用起子撬掉瓶蓋，倒進玻璃杯裡遞給姑
娘，又將屋頂吊扇的風量調大了些。
他的這些體貼的舉動終於令姑娘感激地微笑了一下。她一口氣喝完大半杯汽
水，神情緩和了一些。巨大吊扇扇葉在她頭上一圈一圈地轉動著，將她的秀髮不
時地吹得飄了起來。
「上海的夏天真熱，」徐平把玩著手上一支金筆，「巴黎也是這樣熱嗎？」
「差不多，有時候更熱些，」姑娘不經意地答道，忽而驚覺道：「你怎麼知
道我去過巴黎？」
「呵呵，你手指上的巴黎音樂學院畢業紀念戒指告訴我的呀。」徐平笑道。
「徐先生真是見多識廣，」姑娘也笑了。她抬起手背看了一下自己的戒指，
臉上顯露出自豪的神色，「我還以為在這裡沒人認得出它呢。」
「幹我們這一行的，什麼都得留意一下。」徐平一揮手，「小姐請介紹一下
你自己吧。」
「我叫蘇心彤，是吳健宏先生公館的家庭音樂教師。」姑娘理了一下自己的
髮梢。
「是江南實業家，鴻新紗廠的董事長吳健宏嗎？」徐平問道。
「是的，我負責給他兒子上音樂課。」
「噢，吳健宏家的情況我聽說過一些，以前和他打過幾次交道。」徐平頓了
一下，咬文嚼字地問到：「那麼蘇小姐光臨鄙處，有何指教？」
姑娘的神色又顯得緊張起來。只見她抿嘴猶豫了一下，問道：
「徐先生，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哈哈……蘇小姐，你不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了，」徐平眨著眼睛笑
道，「小陳，你說世界上有沒有鬼？」
「當然沒有。」小陳大聲道，「上海灘已經擠成這樣了，哪裡還有地方給鬼
住？」
「以前我也不相信有鬼，」蘇心彤紅著臉低聲道，「可是，在發生了那些事
情之後，我實在不能肯定……」
「那麼，蘇小姐你何不從頭說起呢？」徐平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擺好了
洗耳恭聽的架勢。
蘇心彤將杯中剩餘的汽水一飲而盡，吸了一口氣才道：
「今年五月，我從巴黎音樂學院畢業後便回國找工作。六月初，聽一個在吳
健宏先生廠裡做事的親戚說，吳先生正在為他的兒子找一個私人音樂教師。我就
托我的那位親戚把履歷表送去。很快我得到通知說，吳先生要我去面試。」
「是去愚園路上的吳公館嗎？」小陳忽然問道。徐平向他做了個不要插嘴的
手勢。
「不，那地方在無錫，是吳先生的私人別墅，就在太湖邊上……」
蘇心彤那雙美麗的眼睛像是在望著一個無窮遠的地方……
０３
一輛黑色的奧斯汀高級轎車在鄉間公路上不急不緩地行駛著。車廂裡，戴著
墨鏡的心彤饒有興趣地望著車窗外的景象。
路上不時地有三三兩兩的自行車駛過，還有不少挑擔和拉車的農夫。路邊每
隔不遠便有擺地攤的小販在兜售當地特產的泥娃娃。
一看見各式各樣的泥娃娃，心彤的俏臉上不由出現了落寞的神情。
漸漸地窗外的景象起了變化。行人越來越少，以至於完全沒有。混凝土的道
路兩旁都是高聳的參天大樹。汽車開始上坡。轉了幾個彎之後，落日餘暉下，波
濤萬傾的太湖便出現在眼前。
汽車的速度慢了下來。心彤看見前方有一塊巨大的石坊，頂上寫著四個黑色
的隸書大字：夢湖山莊。
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黑色的汽車穿過石坊繼續前行，經過一段彎彎曲曲
的山路後，停在了一扇大鐵柵欄門前。兩個僕傭模樣的人打開了鐵門，汽車開了
進去，最終停在了一塊大草坪旁邊。
下車後，心彤深吸了一口氣，久久地看著眼前所見到的地方。
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巨大北歐別墅式房子。房子是木結構的，共兩層，有三個
哥特式尖塔，正中最高的那個塔尖正面還有一個大鐘。整個房子的外表都蒙上了
一層灰暗的顏色，顯得十分陳舊；在這黃昏的暮色下更增添了幾份蒼涼，幾分詭
異。
心彤聽見了遠處那扇沉重的大門被關上了。
０４
徐平的事務所。
「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的夢湖山莊。」心彤道。
「嗯，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徐平感興趣地問道。
「有。我一見到那房子，就彷彿有這樣一種感覺：我以前來過這個地方。」
「這不奇怪。很多時候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還有呢？」
「我還感覺道，」心彤抿了一口飲料，緩緩說道，「那地方像是一座……廢
墟。」
「噢？」徐平和小陳互相望了一眼。
「那純粹只是我個人的感覺，」心彤忙道，「我們搞藝術的人有時候感覺是
很特別的。」
「我明白。」徐平取出一支香煙，一邊在雜亂的書桌上尋找著打火機，「蘇
小姐，請繼續講吧。」
０５
夢湖山莊。
塔尖上的大鐘突然噹噹地響了起來，把姑娘從沉思中驚醒。她一抬頭，發現
面前已經站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他頭髮花白，戴著一副金絲夾鼻眼鏡，儒雅
中透露著精明，還有一些深不可測。
「蘇老師，路上辛苦了。」老人伸出了手，道，「鄙人吳健宏，專程在此等
候。」
「吳先生，您太客氣了，」心彤連忙還禮道，「您又何必出來呢？」
「哎，尊師之道是我中華先賢之古訓，可惜現在……唉，不提了，」吳健宏
歎息，忽然又道，「蘇老師，這邊請。」
０６
夢湖山莊，客廳。
「家駿，快出來。」
隨著吳健宏的呼叫，從一旁側門裡出來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他身材瘦弱，
臉色蒼白，手裡抱著一把小提琴。
「蘇老師，這便是小犬家駿，呵呵，」吳健宏笑道，「家駿，快給蘇老師行
禮！」
家駿安照父親的吩咐，向心彤深深地一鞠躬，然後用好奇兼懷疑的眼光打量
這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卻不說話。
心彤的目光卻完全被家駿手上的小提琴吸引住了：「真是一把好琴，能讓我
看看嗎？」說著便伸出手去。
家駿卻警惕地將琴抱得更緊，同時後退一步，讓心彤頗為尷尬。
「家駿，快拿給老師看！」
在父親的威喝下，家駿只得不情願地把琴遞給心彤。同時吳健宏陪著笑解釋
道：
「這孩子不懂事，蘇老師別見怪。這琴是他媽媽的遺物。孩子他媽走得早，
就留下了這把琴。這孩子想念他媽媽，把這琴當成了寶貝。」
「原來是這樣，」心彤愛不釋手地欣賞著手中的小提琴，「這是意大利的古
琴，是制琴大師斯特拉迪伐利親手製作的，你看這裡有他的印章。這樣的琴全歐
洲也沒有多少把，是非常名貴的。」
「蘇老師果然識貨，呵呵。」
「拉一段給我聽聽，好嗎？」心彤把琴還給家駿，「隨便什麼都行。」
家駿拉了一首練習曲。心彤專注地聽著。拉完後，家駿期待地望著蘇欣彤。
「你拉得很好，」心彤笑道，「不過有個小錯誤：第１５２小節到１５６小
節是切分音，你拉成三連音了。」
「譜子上是三連音。」這是心彤第一次聽見家駿開口說話。
「是麼？」心彤奇道，「你把譜子拿來給我看。」
家駿跑了出去。很快便拿了一本樂譜回來交給心彤。
「咦，真的！」心彤打開譜子看了一下，又翻了好幾頁，搖頭說道：「這譜
子真糟糕，很多地方都印錯了。你別再用這本譜子了，回頭我另外給你一本新的
吧。」
「噢，還有，你要注意控制節奏。像這裡，應該這樣拉……」心彤又拿過家
駿的小提琴，為他作起了示範。
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吳健宏扶了下眼鏡，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
０７
餐廳。
大型水晶吊燈發出明亮的光芒。高腳酒杯裡裝滿了紅色的葡萄酒。
「蘇老師，家駿一直要我給他找個好老師。當我看到了你的履歷表，又聽了
你的表親劉先生講了你的學問為人，我是真的高興，馬上就請蘇老師來幫忙。」
餐桌上，吳健宏舉起酒杯笑道，「我雖然不太懂音樂，但是今天看了之後，就知
道我絕對沒有找錯人。來，蘇老師，我們乾一杯！」
「謝謝，我不太會喝酒。」心彤也舉杯，和吳健宏碰了一下。
「不過，蘇老師，有一點我對你不太滿意。」放下酒杯，吳健宏忽然又沉下
了臉。不知所以的心彤緊張地望著主人，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你的薪水要求太不合理了，我不能答應！」吳健宏板著臉道。
「如果您覺得不行，那就按照您的意思好了，我都可以的。」心彤慌忙紅著
臉小聲道。
「這麼個數目，怎麼行呢？這哪裡是留學生應該拿的報酬？」吳健宏還想繃
著臉，但卻忍不住笑了起來，「至少要加三倍！」
「吳先生太客氣了。」心彤鬆了口氣，笑著道，「我一個單身女孩，花不了
多少錢的。」
「呃，蘇老師府上還有些什麼人哪？」吳健宏關切地問道。
「沒有什麼人了。我是獨生女。家父與家母都已過世。」心彤黯然道。
「噢，真對不起。」吳健宏也默然。一時間，餐桌上的氣氛有些壓抑。
坐在桌子另一頭的家駿自晚餐開始起，便沒有說過一句話。心彤無意間向他
望去，卻發現這沉默少年的目光正盯著自己高聳的胸脯。心彤臉一紅，趕緊低下
頭去。
餐畢後，正在吃甜品，只聽見吳健宏肅然道：
「蘇老師，以後你就當這是你的家了。無論有什麼事，你就只管和我說。」
說著，他拿起桌上的一個鈴搖了一下。頓時，門口進來了三個人，站在一旁垂手
而立。
「這是王太太，這裡的總管家。」吳健宏指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道。這王
太太是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女人，身材象竹竿，臉上長著一個大鷹鉤鼻子，目光
也像鷹一樣銳利。
「這是小梅。以後她專門照料你的生活。」順著吳健宏的手指方向，蘇欣彤
看見了一個十七八歲的豐滿少女。她有一個紅潤的蘋果臉，留著齊眉短髮，和藹
可親。
「那是老金，專門管財務的。以後你要買什麼東西，和他說一聲就行。」只
見老金穿著長衫，蠟黃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活像一個殭屍。
一時間，心彤彷彿置身夢間。
「蘇老師，以後我們都是自己人了，千萬別見外啊，」吳健宏又說道，「還
有，以後別叫我吳先生，叫我吳伯伯就行了。」
「是……吳先生。」
心彤強忍住淚花，將目光投向了對面牆上掛著的一幅大型油畫。
剛才進來的時候，這幅畫就讓她面熱心跳。她很奇怪為什麼這裡會出現這樣
一幅畫。但主人並未向她提起，她也不便多問。畫面上是一個美艷絕倫的年輕女
子，姿態極為優雅地坐著，背景是一大片湖水。她的身上只有一塊透明的白紗，
令她的肌膚曲線完全畢露無遺。
然而，畫中人那奇特的，難於言表的眼神，卻讓心彤莫名地感到一陣寒意。
０８
吳健宏的書房。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房裡只有吳健宏和心彤兩人。
「家駿這孩子，從小就體弱多病。不愛說話，脾氣倔，又很敏感，」吳健宏
手執著一支粗大的雪茄，「他媽媽丟下他走了，我又要經常去上海南京跑生意，
以後要請蘇老師多費心了。」
「我明白，我會好好照看他的。」
「這孩子呢，不會有什麼大前途，我也不指望靠他來繼承我的產業生意。我
只要他開心就好。他喜歡拉琴，我就盡一切可能滿足他……」
「這孩子樂感很好。如果能再把基本功練紮實點，會有出息的。」心彤安慰
老人。
「那當然，有你蘇老師教他，我就放心了……」
「吳先生，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了………」心彤覺得再這樣坐下去不大自
然，便提出告辭。
「好，我叫小梅帶你去看你的房間。」
跟著小梅離開時，心彤覺得背後吳健宏的目光久久地盯在她的身上。她感到
有些不舒服，有些怪異，但又說不出為什麼。
０９
「這是我的房間？！」一打開門，心彤就驚訝地問道。
「是的。吳先生說，如果小姐不滿意，可以換到別的房間。」小梅恭謙地回
答。
「不滿意？天，這裡簡直好極了！」蘇欣彤把自己的手提箱往地上一扔，在
寬敞的房間裡轉了一圈，又拉開窗簾向外面看了一下：「哇，外面就是太湖了。
我喜歡靠水邊住。小梅，你知道嗎？這裡和我以前在巴黎住的小閣樓相比，簡直
就是天堂了！」
「好，那麼小姐請早點休息，」說著小梅便要離去。
「等一下，請問浴室在哪裡？」心彤道，「我想先洗個澡。」
「噢，那我一會兒就來帶你去。」
呆立在房間中央的心彤望著房間裡的一切，一時百感交集，恨不得趴在寬大
的席夢思床上痛哭一場。
１０
徐平的事務所。
心彤起身到外面上廁所。
「嗯～～聽上去倒像是個很動人的故事，」徐平終於找到了打火機，將煙點
燃，「可是我怎麼總覺得有點怪？」
「是啊，我也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頭。」小陳手支著腦袋道。
「這個故事發展下去，後面的情形一時難以預料。我們且聽她說下去吧。」
徐平吸完半支煙，忽然看了下表：
「咦，她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
「沒事，女孩子麼，辦事就是這麼慢。」小陳悠然道。
又過了十分鐘，心彤還是不見蹤影。
「我去看看。」小陳也緊張起來。他疾步跑出房間，來到走廊裡的衛生間門
前。
「蘇小姐，你還好吧？」小陳敲了下門。
門內毫無動靜。
「蘇小姐，你沒事吧？」小陳又敲了兩下門。
仍然毫無動靜。
「蘇小姐，ａｒｅ ｙｏｕ ｏｋ？」小陳一著急，英文都出來了。
他用力在門上敲打起來……
夢湖山莊（二）
１１
「砰砰砰！」
小陳敲了一陣衛生間的門，仍不見心彤的反應，急得團團轉。他四下一望，
看見對面牆上一個玻璃箱裡放著一把消防斧，便抬手就要砸玻璃。
「小陳，不要亂來！你會把自己弄傷的！」徐平也跑了出來，及時喝住了小
陳的魯莽動作。
「救人要緊，管不了這麼多了！」小陳嚷道。
「還是報警吧。你在這看著，我去打電話！」
正在忙亂，恰好衛生間的門咯的一聲打開了。兩個男人一起詢聲望去。
只見心彤在門口半彎著腰，一手扶著門框，一手緊按著小腹，臉色慘白，豆
大的冷汗不斷地從臉上滴下，其狀甚是痛苦。
兩位偵探先生趕緊一起手忙腳亂地將姑娘扶回房間。小陳找來了一張躺椅，
扶著心彤躺在上面。
「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給她服點仁丹？」小陳胡亂猜測道，忽然大驚小怪
地叫起來：「不得了，我看是給人下毒了！」
「哼，我看最有可能下毒的人就是你！」徐平瞪了小陳一眼，「還是叫醫生
吧。人家要真有什麼急病，別讓你給耽擱了。」說著就要打電話。
「不用了，我這是老毛病了……」躺椅上的心彤虛弱地呻吟道，「有止痛藥
麼？給我兩片就行了。」
「有有。小陳，把我們的急救包拿來！」
徐平從急救包裡找出阿斯匹林，給心彤服了兩片。
「蘇小姐，你這到底是什麼病，怎麼說來就來？」小陳還傻頭傻腦地問道。
「人家女孩子的病，你管得著嗎？」徐平對小陳吼道。
「謝謝。麻煩兩位，太不好意思了。」心彤掙扎著想要起來，「唉，都怪我
貪嘴，本不該喝這麼多冷飲。」
「別別，你快躺下，等你好一點了再說。」徐平趕緊按住心彤，讓她躺下。
然後吩咐小陳去搞點熱水。小陳端著一臉盆的熱水進來，看見徐平正將一條毯子
蓋在姑娘身上。
「蘇小姐，這裡有乾淨毛巾，你自己用熱水敷一下就會好點的，我們去外面
轉一下就來。」說著，徐平拉起小陳就往外走。
兩人來到門外，關上門後只見小陳低聲道：
「喂，老兄，以前從沒見你這麼體貼女人呀，是不是動心了？」
「哼～～我這樣靠頭腦吃飯的天才是不需要什麼女人的。」徐平作大義凜然
狀。
「別客氣，只要你真的看上她，包在我身上，」小陳拍拍胸脯道，「閒話一
句。」
「去你的！你小子要拉皮條還差點。」
過了一支煙的工夫，兩人敲門進屋，卻看見心彤正在暗自拭淚。兩位偵探面
面相覷，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
「小陳，都是你這烏鴉嘴胡說八道，惹人家生氣了！」徐平忽然罵道。
「是是是，我胡說我胡說……我說什麼了？」
「不關他的事，我只是一時脆弱……」心彤抹去眼淚，「謝謝兩位，我好多
了。徐先生，耽誤的時間，我會補償你的。你只管記在帳上。」
「哪裡哪裡，好說好說。對了，蘇小姐，你的事還沒講完，我們可以繼續了
嗎？」
１２
夢湖山莊。浴室。
霧氣繚繞中，心彤躺在潔白寬大的浴缸裡，將自己全身浸泡在熱氣騰騰的水
中。她的雪白的肌膚已經被泡得有些微微發紅。烏黑的陰毛隨著水的波動而飄蕩
著。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細長的手指在凝脂般光滑的身體上慢慢划動著，心彤這樣反覆問著自己。
「你這傻丫頭，你終於熬出頭了，可以過上衣食無憂的正常生活，再也不用
擠在悶熱潮濕的小閣樓裡與老鼠為鄰，再也不用為了省錢交學費而每天啃乾麵包
喝涼水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用雙手掙來的！」
姑娘一陣感慨，又發一陣呆，直到浴缸裡的水有點涼了才起來，擦乾身體後
來到鏡子前，以挑剔的眼光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堅挺的乳峰，紅嫩的乳頭，平坦的小腹上，還有濃密的陰毛，一切都是那樣
的誘人，那樣的充滿活力。
對著鏡子，心彤小心地托住自己的乳房，輕輕地捏了幾下，又半轉過身子審
視著自己臀部的曲線，許久才滿意地對著自己微笑了一下。
浴池的水龍頭沒有完全關緊。每隔一會兒便有一顆水珠落下，在浴缸的水面
上蕩起一圈圈波紋。
水霧中整個浴室都顯得朦朦朧朧。
忽然，心彤發現浴室的門開著一條縫！
她回想了一下，記起剛才是小梅帶她來這裡，然後小梅又進來替她送毛巾，
還說要替她擦背；但是心彤謝絕了。她沒有讓人伺候的習慣。
「也許是這丫頭出去時沒把門關上吧。」心彤只好這樣安慰著自己，但心裡
總覺得不踏實。
又一大顆水珠從龍頭滴下來，掉在已經放干水的浴池底部，發出了清脆的響
聲，在這寂靜的深夜聽來竟有些神秘的意味。
１３
浴室外面的走廊一點聲音都沒有，彷彿整座房子，整個山莊都進入了夢鄉，
四周就像法國人俗話說的「比墳墓還安靜。」
到了走廊裡，心彤才發現自己遇到了一點麻煩：她找不到自己的房間！她只
記得自己的房間是在走廊的另一頭。但是那裡共有四扇緊閉著的門，而她剛才因
為匆匆忙忙地出來，忘了哪一扇門才是自己的房間。！
更糟的是，她總是習慣在洗澡前把眼鏡摘下放在床頭，走廊裡又只有一盞暗
淡的燈，所以稍遠一點的地方就完全看不清。
心彤只得在那四扇門前來回走著，睜大了眼睛努力辨認著門上的標記，但是
那四扇門看起來完全一樣。
正在發窘，忽然心彤聽到了某一扇門裡傳出了沉悶的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
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接著，她又聽見一個女人發出的嗚咽聲，聲音低微且含糊不
清，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嘴。
憑著敏銳的聽覺和辨音能力，心彤幾乎可以肯定那是小梅的聲音！
大為緊張的心彤將耳朵貼在門上，想再確定一下。但是除了自己的抨抨心跳
聲之外，她什麼也沒聽見。她正在想是否要去叫人……
「您在找什麼？」
突然從身後傳來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極為刺耳，彷彿是從金屬管子裡發出
來的。
心彤嚇得整個人都差點跳了起來，原本拿在手上的剛換下的內褲也掉到了地
上。她急忙轉身，卻看見面前站著一個全身都裹在黑色衣服裡的女人，凌厲的目
光正盯著她。
原來是管家王太太。黯弱的燈光下，深度近視的心彤只能勉強看清對方臉上
那碩大的鷹鉤鼻子。雖然是盛夏，心彤還是能感到從王太太身上發出的逼人的寒
氣。她實在不明白這位形如鬼魅的管家太太是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
「您在找什麼？」王太太又問了一次。
「請問……小梅是在這裡嗎？」心彤慌張地問道。
「小梅已經下班了，她正在做她應該做的事情，」王太太冷冷地道，「您有
什麼吩咐，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沒……沒事。」心彤一邊回答，一邊想要彎腰將落在地上的內褲撿起來。
不料王太太已經搶先一步，將心彤的那條白色的內褲拿在了手上。
「謝謝，請給我吧，」心彤紅著臉趕緊道，「那是……髒的。」
不料王太太完全沒有要還給她的意思：「明天我交給小梅，讓她一起洗就是
了。」
「謝謝，不必了。我的衣服一向是自己洗的。」心彤堅持道。
「吳先生關照過，您是音樂家，應該注意保護您的手。」
「……」心彤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想快點離開，便遲疑道：「那我先回
去了……」
「您的房間在那邊第三個門，」王太太道，「晚安。」
「晚安。」
心彤鬆了口氣，轉過身去，不料沒走兩步，又聽見王太太那金屬般冰冷的身
音在身後響起：
「蘇小姐，我還有一句話要奉勸。」
「您說吧……」心彤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您住在這裡，好奇心千萬不要太強烈，」王太太逼近一步道，「否則，嘿
嘿，您會後悔的。」
１４
心彤幾乎是在王太太陰陽怪氣的笑聲中逃回自己的臥室。一進屋，她立即鎖
上了房門，隨後疲乏地倒在了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一時間，她幾乎懷疑自己接受這份工作的決定是否正確。
「可是，除了音樂，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會，上哪再去找這樣報酬優厚
的工作呢？吳先生看起來人還不錯，家駿也算有點天賦，還是過一陣再說吧。」
心彤這樣說服著自己。
雖然身體已經很累，但是躺在床上的心彤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她索性起來，
打開床頭燈，慢慢仔細觀察著自己的新家。
她的睡房乾淨，寬敞，整潔。傢俱不多，除了一張大床外，只有一張書桌，
一把轉椅，一個衣櫃，一個書櫥。所有的傢俱都擦得一塵不染。書桌上放著一盞
檯燈。衣櫃裡有一些空的衣架，質地考究。書櫥裡則是空空如也。
雖然房裡再沒有別人，但是心彤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
這種怪異的感覺令她很不舒服。她四下看了看，想找到那雙眼睛。
很快，她看見靠門的那邊牆上掛著一個鏡框。裡面顯然是一張相片。因為光
線比較暗，所以心彤剛才一直沒有注意到。她來到牆邊，仔細地看著那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少婦的半身像。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夏裝，頭戴著一頂遮陽
帽，神情肅穆。她顯然與剛才在餐廳所見到的那幅畫上是同一個人。
「也許她就是家駿的媽媽，以前這裡的女主人？」
這樣猜測著，心彤不得不承認照片中的人很美，甚至比自己還美。但是心彤
卻很不喜歡她的那種冷傲的，優越感十足的眼神，尤其不喜歡那雙眼睛一直這樣
嘲諷般地注視著自己。
「既然這是我的房間，我就可以隨心所欲。」心彤賭氣地想要把那張照片拿
下來，卻驚異地發現那個鏡框是鑲嵌在牆壁裡面的，根本拿不下來。
當天晚上，心彤睡得很不踏實。剛入睡不久，就在迷迷糊糊中彷彿聽見有人
在拉小提琴。到了後半夜，她還做了許多怪夢。
她夢見自己赤裸著身體在一個陌生的街道上行走。街道上空無一人。旁邊有
許多路燈桿，每根燈桿上都畫著一隻眼睛。
她又夢見在一個奇怪的廣場上，自己被捆綁在一根高高的石柱頂端。廣場上
有很多人走來走去。每個人都沒有臉。
她還夢見有個人戴著面具一聲不響地站在自己的床邊。心彤問他是誰，他也
不回答。
早上醒來時，心彤發現自己的手正放在陰部，內褲襠部有一片濕痕。
１５
天色尚早，心彤便已起床。梳洗過後，她悄聲下樓，推開後門出去散步。
外面是一條石板小徑，彎彎曲曲有些上坡。心彤不知道這條路通向哪裡，她
就這樣隨意往前走著。
周圍仍然是那樣的安靜，連鳥叫聲都聽不到。
走了沒多遠，心彤發現前面已經沒有路了。她來到了一個小型的懸崖邊上，
腳下便是深不可測的墨綠色的湖水。
小徑的盡頭是一座墳墓。一塊白色大理石墓碑上寫著「愛妻夢雨」這樣幾個
字。
死一般的寂靜。
１６
「蘇老師，早上好！」只見吳健宏提著手仗沿著小徑走來，笑道：「昨天晚
上休息得好嗎？」
「還可以，只是換了個新環境，一時還沒習慣過來。」心彤老實回答道。
「蘇老師，快披上吧，」說著，吳健宏將手上拿著的一件風衣遞給心彤，
「雖說是夏天，這裡早上還是很涼的。」
「謝謝。」心彤沒有拒絕。她只穿著單衣，確實感到有點涼。
「這衣服是我前妻的，沒想到你穿著正好，」吳健宏替她翻好領子。當他的
手有意無意接觸到心彤潔白光滑的頸脖時，她微微地抖動了一下。
心彤看看吳健宏，又看看旁邊的那塊墓碑。
「不錯，這正是她的墓，」吳健宏知道心彤在想什麼，「不過裡面是空的。
我把它樹在這裡，也不過是為了一番紀念的意思。十年生死兩茫茫，唉。」說著
便搖頭歎息，臉上露出幾分傷感，人也顯得蒼老了許多。
心彤正想找出什麼話來安慰他，只見吳健宏搖了搖頭道：「不，我不需要同
情。蘇老師，……」
「叫我心彤吧。」心彤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脫口而出，說完便紅著臉。
「噢，好啊。我叫你心彤，那你也叫我健宏吧，這樣最乾脆，哈哈……」吳
健宏笑著，很自然地拉起了心彤的手，「我們該回去了。」
心彤渾身猛地一震，只覺得一股暖流從手上傳來。
「心彤，你的手美極了。真是天生做音樂家的料啊。」
心彤本能地覺得自己應該將手抽回來，但是偏偏全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
沒有，整個人都像是在雲霧中。
１７
來到餐廳裡，只見小梅報告說，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混蛋！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用這快桌布！」突然，吳健宏大發雷霆，與
剛才判若兩人。心彤嚇得不知所措，小梅更是臉白如紙。
「不用怪小梅，是我讓她換的。」王太太陰森森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她一
下樓，看見心彤身上披的風衣，便臉色一變，神情怪異地死死盯著她，看得心彤
渾身不自在，彷彿自己是個被當眾抓獲的小偷一樣。
「為什麼？」吳健宏對王太太大吼道，「你的主意未免太多了吧！」
「這是太太生前最喜歡的桌布。」女管家言語雖然恭謙，卻是態度堅決。
心彤看了看那塊桌布。是很普通的白色亞麻桌布，印有一些梅花圖案，絲毫
沒有特別之處。
「可是太太她已經死了！」吳健宏怒不可遏。
「在我心裡她永遠活著！」王太太毫不退讓。
「你……」吳健宏氣得說不出話，只有怒視著女管家。王太太毫無懼色地與
他對視，大有視死如歸之態。
兩人對峙了一會，吳健宏終於洩氣了，扭頭對心彤道：
「我不吃了！我今天要去上海開董事會。請你用完早餐後就開始給家駿上課
吧。」
說完，狠狠地瞪了王太太一眼，拂袖而去。
１８
「好吃嗎？」小梅將一碗芝麻湯圓端到心彤面前，「在國外吃不到這麼好的
江南點心吧？」
「當然，那時候我整天都想著上海小籠包，還有蟹殼黃，綠豆糕，真是饞死
我了！」
「還是回來好，是吧？」
「嗯。小梅，你也一起吃吧。」
「不，我已經吃過了。」
「小梅，你的手怎麼了？」突然，心彤發現了小梅的手腕上有一道紅色的印
痕，像是被麻繩一類的東西勒出來的。
「沒……沒什麼……」小梅慌忙掩飾道。
心彤還想追問，一抬頭猛然看見王太太正在桌子對面嚴厲地盯著自己，就像
一隻老鷹盯著自己的獵物一樣。
心彤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夢湖山莊（三）
１９
「好，家駿，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吧。」
整個下午，心彤都在家駿的房間裡心緒不寧地聽他練琴。本來，夢湖山莊有
專門的一間琴房，但是今天家駿不知犯了什麼脾氣，死活不肯走出房間一步，一
定要在自己房間上課。因為今天的課程內容不需要用鋼琴，所以隨和的心彤也就
答應了。
在此之前心彤從未踏入過單身男人的房間，對此她並非沒有顧忌。但是在她
眼裡，家駿並不算男人，只是個男孩而已。
家駿的房間對一個男孩來說未免顯得太乾淨整潔了一點，幾乎到了異乎尋常
的程度。桌上找不出一絲灰塵，打蠟地板光亮得能照出人的倒影。和這裡相比，
心彤覺得自己以前的住所簡直就像個垃圾場。
第一次上課的過程還算順利，家駿也很聽話。但是心彤總是覺得無法集中精
神。她發現自己的心思更多的是聚在了這男孩的父親的身上。她一直在回想著今
天早晨，在家駿媽媽的墓前的那一幕。
「明天我們還是練這些內容。」看見家駿露出失望的神情，心彤又道：「我
知道很枯燥。但這是基本功，如果你不練紮實的話，以後很難再提高。」
家駿點點頭。
「不光是你，老師每天也要練，就連克萊斯勒和海菲茨這樣的大師每天也都
要練習這些音階。」
家駿又點點頭。
「家駿，你爸爸說你不喜歡說話，」心彤笑道，「現在我發現你是非常不願
意說話，是不是？」
家駿點頭，然後又搖頭。
心彤只有苦笑。她正在收拾樂譜，卻聽見家駿開口道：「老師，你拉首曲子
給我聽聽，好不好？」
「好啊，你想聽什麼？」心彤很高興，「時間不早了，我隨便拉一首吧。」
說著，便打開琴盒，拿起自己的小提琴，隨手奏起了門德爾松的《歌之翼》。
一曲終了，心彤放下琴，正想說話，忽然發現家駿的神情十分古怪。只見他
張大著失神的眼睛，原本就十分蒼白的臉色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他直直地望著
心彤，又不完全像是在看她，而像是在努力回憶一件什麼事情。
「家駿，怎麼了？」心彤愣了一下，同情地道：「想媽媽了？」
家駿像是完全沒有聽見。
「你看，你比老師幸運多了，」心彤走上前去，想去安慰他，「你至少還有
爸爸……」
「別過來！」家駿突然叫起來，臉上顯出極為恐懼的神色，彷彿在他面前的
不是心彤而是什麼妖魔鬼怪。
同時，只見他雙手抱住腦袋，整個人都蜷縮起來，拚命往牆角退去，突然大
叫一聲：「我的頭痛死了！」便一動不動了。
心彤頓時嚇得手足冰涼，不知所措。
２０
很快張醫生便趕來了。張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矮個子，在這樣的盛夏天氣裡
依然穿得像要去北極一樣。他檢查過家駿之後，說這孩子是突然間受到了什麼強
烈的刺激，給他注射了一針鎮靜劑。
「難道是我給家駿帶來了強烈的刺激？」心彤不禁大為驚詫，「可是我昨天
才剛剛認識他呀。」
２１
徐平的事務所。
「未必是你給他直接的刺激，看樣子可能是你在無意中喚起了他的回憶，」
徐平道，「可能是很不愉快的回憶。」
「嗯，那個醫生也這麼說。」心彤點頭道。
徐平得意地笑了一下。
２２
夢湖山莊。
心彤正在惶惑，小梅請她去接電話，說是吳先生打來的。
心彤的心砰砰地跳著，忐忑不安地拿起了話筒。
「心彤嗎？」吳先生的聲音聽上去很親切，「我今晚不回來了，有些生意上
的事情一定要我處理，對不起啊。」
「嗯，好吧。我知道了。」心彤只覺得非常失望。
「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太高興？」吳先生笑道，「沒事吧？家駿惹你生氣了？
這孩子，回頭我會說他的。」
心彤如實報告了家駿的情況，同時做好了被炒魷魚的思想準備。
沒想到吳先生並未責怪她，甚至也未感到太多意外，而是安慰她道：「家駿
這孩子就是那樣的了，時不時一驚一咋的，把大家都嚇得要命。」
「希望他沒事就好。」心彤依然有些情緒低落。
「既然醫生看過了，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了，」吳先生道，「那就麻煩你多
照看一下吧。還有，心彤，在這裡你只管隨便，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千萬別見
外啊，呵呵。」
說完便收線了。然而心彤總覺得吳先生在隱瞞著什麼。
晚餐後，心彤上樓去家駿的房間看看他怎麼樣了。她感覺到自己在這裡的角
色要遠遠超過一個家庭教師。
２３
牆上的掛鐘滴噠地走動著。
家駿依然在沉睡。心彤輕輕替他蓋好被子
看了一會，覺得他沒有什麼異狀，心彤正想躡手躡腳地離去，忽然發現家駿
的枕頭下露出了一團白色的織物，令她有很熟悉的感覺。
心彤屏住氣息，輕輕地將那團柔軟的織物從枕頭下取出。果然，那正是她自
己昨天晚上剛換下的髒內褲，後來被王太太「搶」去，說是要讓小梅去洗。
心彤將揉成一團的內褲打開，發現內褲顯然還沒洗過，依然散發著那來自她
自己女兒處的濃郁醉人的處女體香。
自己胯下的貼身物怎麼會跑到這男孩的枕下去了呢？
心彤雖是處女，但對男女之事早有所知，自然能想到這少年拿著她自己的髒
內褲去幹什麼好事。
一想到這裡，心彤不由得臉一直紅到了耳根。
正在這時，家駿動了幾下，好像要醒來的樣子。心彤本想質問他，又覺得這
種事情當面撞破太過尷尬，來不及多想便匆匆地將內褲依然塞在枕頭下面，然後
快步向門口走去。
家駿卻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２４
徐平的事務所。
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小陳拿起聽筒問了一聲，然後交給徐平。
徐平抱歉地向心彤笑了一下。
２５
夢湖山莊。深夜。
心彤的臥室。
「時間過得真快，來這裡都一月了！」半躺在床上的心彤放下手上的書本，
抬頭看了看桌上的檯曆。
剛把書重新拿起來，門上傳來了輕輕的敲擊聲。
「哪位？」半躺在床上正在看書的心彤聞聲問道。
「心彤姐，是我。」小梅的聲音。心彤趕緊起身開門。
「心彤姐，我可以進來嗎？」只見門外的小梅怯聲問道。
「當然，小梅，快進來吧。」一段日子來，心彤對這個親切溫柔的少女很有
好感，時常對她多有照顧。
「心彤姐，我睡不著，一個人悶得慌。」小梅進屋後道，「我能在你這裡呆
一會兒嗎？」
「當然可以，我正好也想找個伴，」心彤笑道，「到我床上來，咱們躺著說
話吧。」
小梅依言脫去身上的外衣，只剩下胸衣和花布褲衩，爬上床躺在心彤身旁。
兩具溫熱香軟的身軀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小梅，告訴姐姐，這是怎麼回事？」心彤輕撫著小梅胳膊和大腿上隨處可
見的繩印，心痛道，「誰這麼狠心？」
那些繩印雖然消退了不少，但在少女健康的肌體上仍然顯得觸目驚心。
「心彤姐，別問了，我沒事……」小梅勉強笑道，「真的沒事。」
「不行，這是誰幹的，太殘忍了，我們要去告他！」心彤執拗道。
「算了，姐，何必呢，我們都是在外面掙飯謀生的人，」小梅躲閃著心彤的
目光，「以後……你會明白的。」
「難道是他？……」心彤睜大了眼睛，自言自語道，「不，不會的……」
「姐，你的皮膚真好，又白又嫩。」小梅岔開道，一邊用手指在心彤裸露著
的胳膊和肩頭上輕撫著。
「是麼，我都嫌我皮膚太白了，像你這樣健康自然才是最好的。」
心彤覺得反正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便索性和小梅閒聊起來：
「小梅，你家在哪裡？」
「我老家在杭州，家裡還有媽媽，弟弟和外婆。」小梅道，「可是我十三歲
就到這裡來做工了。」
說著，小梅的手放在心彤睡衣領口處的那一片滑膩的肌膚上，慢慢地向乳峰
移動。
聽了小梅的回答，心彤忽然心一動：「那你見過家駿的媽媽了？」
「見過，不過那時我還小，」小梅道，「我來這裡之後沒過多久，她就不在
了。」
「那你還記得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心彤側身感興趣地問，「應該還有點
印象吧。」
「喏，那就是她。」小梅指指牆上的相框，「吳夫人她長得很好看，也很會
打扮，可是很少見她笑。吳先生很疼她，總是給她買這買那。但是她好像很少和
吳先生在一起。很多時候都見到她在拉提琴。」
「她也拉提琴嗎？」
「是啊，那時她經常一個人在湖邊拉琴，要不就是教家駿拉琴。」
「湖邊？就是那……」
「沒錯，就是現在有塊墓碑的那地方。她最喜歡在那裡拉琴。」
「小梅，吳夫人去世時的情景，你還記得嗎？」心彤小心翼翼地問道。
「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那時家裡很亂，我害怕極了。」小梅輕輕撥弄著心彤
敏感的乳尖，「那時，吳先生象發了瘋，一會兒大叫大嚷，一會兒又呆呆地坐著
不出聲；王太太昏過去了，後來警察來了，把吳先生帶去問話，然後吳先生又回
來了，然後就是大出殯。」
「那時候王太太已經是這裡的管家了嗎？」
「是啊，聽說王太太很早就跟著吳夫人了。吳夫人嫁給吳先生時帶她一起過
來。她對吳夫人非常忠誠。」
２６
徐平的事務所。
「蘇小姐，休息一下吧。」小陳將一杯清茶遞到心彤手上，「大熱天的，綠
茶可以降暑。」
徐平一手拿著電話，一手在紙上不停地寫著。
心彤端著茶杯站起身，隨意走動了一會，好奇地打量著這裡的一切。
她能感到徐平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一圈兜下來，徐平還在通電話。只見他向心彤做了個抱歉的手勢。
心彤甜甜地一笑。
小陳吹起了口哨。
心彤踱到窗前，默默地望著下面，不覺中臉上悄然浮現出誘人的紅暈……
２７
秀眉緊蹙的心彤陷入了沉思，任憑小梅的手靈活地在自己的身上遊走著。
「心彤姐，你的學問真好，這麼厚的洋文書都能看，」小梅的手從心彤睡褲
的褲腰探了進去，「這是本什麼書啊？」
「這是本法國小說，叫《紅與黑》，很好看的。」
對於小梅的親熱行為，心彤雖然覺得有些古怪，但卻未加阻止。當小梅的手
掌隔著薄薄的內褲放在她隆起的陰阜上時，她也只是扭腰躲閃了一下。她以為這
是少女所特有的天真與瘋傻。心彤也懷著一些好奇，她要看看這丫頭究竟「瘋」
到什麼程度。
「真的？我也喜歡看小說。可惜我不懂洋文，心彤姐講給我聽聽，好嗎？」
「好啊，難得你喜歡讀書。這本書講一個法國的年輕家庭教師，他一心想要
進入上層社會……」心彤打開書本，開始為小梅講述裡面的內容。
「那個於連，他很英俊嗎？」小梅問道。
「是啊，是個美男子。書上說……哎呀，你別亂摸……」
剛才小梅的一陣愛撫已經令心彤的身體有了些反應。她只覺得小梅的手離她
的陰部越來越近。心彤本能地夾緊了雙腿。但是小梅一邊睜大了無邪的眼睛專心
地聽著，一邊卻執拗地進攻著心彤身上最敏感的部位。
才講了沒幾頁，心彤只覺得身上越來越燥熱，小腹裡像有一把火在燃燒。很
快，小梅的手指按在了心彤發硬的陰蒂上，時快時慢地搓揉著。
「啊，小梅，不要這樣……」心彤陡然叫了起來，話還沒說完，便只覺得股
間有一股暖流湧出……頓時全身懶洋洋的，說不出的舒坦。她自己以前也有過自
慰，但是感覺從沒像現在這麼暢快。
心彤將手上的書放下，閉上了眼睛，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修長的雙腿也無
力地向兩邊分開。
「好姐姐，舒服嗎？」小梅的聲音在她耳邊飄著，「呀，你的褲頭都濕成這
樣了，我幫你換了吧。」說著，便要去脫心彤的褲子。
幾似身處雲裡霧裡的心彤想反正小梅是個女孩子，也就由得她去了。她順勢
微微抬起臀部，讓小梅將她的內褲連同睡褲一併褪下。
「心彤姐，你的下身真好看，又紅又嫩又有水，」只聽見小梅嘻笑道，「連
我都動心了。」
「有什麼好看的，你自己不也一樣嗎？」心彤呻吟道。在小梅的注視下，她
感到自己的愛液又在源源地從蜜縫中溢出。
「我的可不如你，不信給你看。」說著便要脫褲子。
「去，誰要看你的，羞死人了。」心彤將頭扭向一邊：「不和你鬧了，快讓
我穿好衣服吧。」
「等一下，」小梅按住心彤的肩頭，神秘兮兮地道，「我們再來玩個遊戲
吧。」
「什麼遊戲？」
「很好玩的，你馬上就知道了，」小梅的大眼睛忽閃忽閃，「來，你先閉上
眼睛。」
「你的鬼點子還挺多。」
心彤將信將疑地閉上眼。她只聽見一陣悉簌聲，好像是小梅在找什麼東西。
正在納悶，忽然感到自己的兩個手腕被小梅抓住，擰到了背後。
「小梅，你在幹什麼？」心彤吃了一驚。她睜開眼睛，驚異地發現小梅正用
一條絲巾將自己的手腕捆在一起。
「哎，我還沒叫你睜眼呢，」小梅格格笑道。她的力氣很大，很快將心彤的
雙手捆得無法動彈。
「小梅，別胡鬧，不然我可要生氣了！」心彤急道。哪知小梅隨手抓起心彤
的內褲塞進了她的嘴裡。
性感的小嘴裡被塞入了自己濕漉漉的內褲，素愛清潔的心彤差點背過氣去。
她像條被拎出水面的魚一樣地扭動著潔白的身軀，眼淚也流了出來。
「心彤姐，不要怕，我不會害你的，」小梅在她的耳旁柔聲道，「會讓你很
舒服的。」
掙扎了一陣，心彤累得渾身是汗。看著小梅瘋瘋癲癲的樣子，心彤確信這丫
頭沒有惡意，又難得見她這麼開心，便索性不再抗拒，閉上眼睛任其擺佈了。
「好姐姐，這才叫乖。」小梅嬌笑著，解開了心彤的睡衣，向兩邊拉開，將
心彤的一對豐滿挺拔的乳房暴露在了充滿女人體香的空氣中。小梅的雙手輕輕捏
住那兩顆嬌小嫩紅的處女的乳頭，靈巧地轉動撥拉著，又頑皮地將那一對豐乳擠
捏成各種形狀……
安靜下來的心彤驚異地發現，被捆住手堵上嘴之後，自己身上那原先已被點
燃的慾火更加迅猛百倍地熊熊燃燒起來。在小梅熟練的愛撫玩弄下，心彤的身體
彷彿變成了一具靈敏的樂器，每一個細微動作都會引起恰如其分的忠實反應……
脫光自己衣褲後，小梅趴在心彤的兩腿中間，將她的兩條雪白的大腿往兩側
分開。只見她伸出柔軟靈活的舌頭，開始舔弄心彤那早已濕濡不已的陰戶。
從未嘗試過被口交的心彤本能地躲避著，她從未想過那個地方竟也能用嘴去
接觸。但是她立刻被那巨大的，從未經歷過的，如潮水般湧來的快感吞沒了。她
只感到小梅的舌尖頂開自己飽滿肥厚的兩片粉紅色的陰唇，在濕熱不已的肉縫中
上下移動，仔細地品嚐著那裡的每一分處女的滋味。然後，小梅的舌頭又滑到了
心彤最隱秘的肛門上，在那裡來回打著圈。
處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情慾狂潮中，心彤期待著那向著巔峰的衝刺。她扭動著
腰肢，極力抬高雪白的屁股，被自己內褲堵住的嘴裡發出了含糊的呻吟。小梅沒
有讓她失望。她的嘴唇準確無誤地吸住心彤勃起的陰蒂，舌頭用力撥動著，突然
用牙齒尖輕輕咬住……
頓時，只見心彤的身軀僵住了。很快，伴隨著一陣痙攣般地抖動，心彤的陰
部激射出一股清亮的熱液，她整個人都像虛脫一般地癱軟在床上。
「心彤姐，很舒服吧。」小梅替心彤鬆了綁，又取出她嘴裡那沾滿唾液的內
褲。高潮餘韻下的心彤閉著眼，依然嬌喘不已。小梅體貼地在心彤身旁躺下，輕
撫著她仍然滾燙的肌膚。小梅想去吻心彤的嘴唇，但是心彤堅決躲開了。
「姐，你舒服了，人家還沒舒服呢。」小梅柔聲道，同時將自己的身體緊貼
住心彤，不停地扭動著。
不料心彤卻冷冷地推開了她。只見心彤隨即起來，一聲不響地擦乾淨自己的
下身，找出乾淨的衣物換上。
小梅驚訝地看著她。
「小梅，你趕快穿好衣服，馬上離開這裡。」心彤冷若冰霜地指著房門。
小梅頓時不知所措，原本紅彤彤的蘋果臉也變得刷白。
「以後不許你隨便碰我的身體，」心彤沉著臉道，「今晚我們就當什麼都沒
發生過。你走吧。」
「心彤姐，我錯了……嗚……」只見小梅眨巴著眼睛，大滴眼淚滾滾而下，
像個被大人訓斥的孩子，「我只是看見你很冷清，我也很孤單，所以就……這裡
誰都不管我，只有你對我好……嗚……」
心彤頓時心軟了：「姐不怪你。快回去吧。以後我們還是好姐妹。」
「嗚…我害怕一個人睡……」小梅哭得更厲害，「姐，讓我睡在這裡好嗎？
就今天晚上……我保證很乖。」
「那…好吧，」心彤歎道，「你就乖點睡在姐的旁邊，可是不許再胡鬧了，
知道嗎？」
２８
子夜。
忽然像是被什麼聲音驚醒，心彤猛地睜開眼，推了推旁邊的小梅，「小梅，
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小梅卻一動不動地依然沉睡。
心彤抬起頭，看著灰白色的天花板，臉上顯出一絲驚恐的神色。
牆上，鏡框裡的吳夫人依然像是嘲諷般地望著心彤。
２９
徐平的事務所。
「嗯，在夢湖山莊住的日子長一些之後，我發現吳夫人，呃，」心彤清了下
嗓子，「就是家駿的媽媽，她的照片，畫像簡直是無所不在。這麼大的房子裡到
處都是寫著她姓名縮寫的遺物。還有，差不多每個房間裡的每一件東西都是按照
她生前的樣子來擺設。」
「我想，這些都是那位管家太太的安排吧？」徐平問道，「她這樣做讓你感
到很不舒服，是嗎？」
「是的。但是如果僅僅是這樣，我是不會專門到這裡來求助的。」心彤楚楚
可憐道。
「噢，那麼還有些什麼情況呢？」
心彤吸了口氣，細長的手指緊握住了躺椅的把手：
「我時常覺得，在夢湖山莊裡……有一個看不見的人！」
「嗯，怎麼說？」徐平一揚眉。
「比如說，我經常在半夜被種種奇怪的聲音驚醒。有幾次，我聽見有人在我
頭頂上的天花板上走來走去。」
「你的房間上面是什麼地方？」徐平問道。
「只是一個空的小閣樓，那裡根本沒人住，平時也幾乎沒有人到那裡去。」
「唔，還有呢？」
「有時候，我又聽見走廊裡有人在說話，是個女人的聲音。我肯定那聲音是
我從來沒有聽見過的。」心彤頓了一下，「還有一次更奇怪。我在樓梯上聽見王
太太在客廳裡說話。我清楚地聽見她這樣說：『是的，夫人，一切都按照您的吩
咐去辦了。』但是當我走進客廳時，裡面只有王太太一個人。」
「是不是在和誰通電話？」
「不，電話機是裝在樓梯口的。如果她在打電話，我在樓梯上就能看見。」
這時徐平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站起來走到書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書，
回到書桌前翻閱起來。
「我還沒說完呢。」心彤像個孩子似的噘著嘴，表情極為可愛。
徐平忍不住笑了：「請繼續，我在聽著呢。」
「有時候，早上起來，我發現房間裡的傢俱擺設好像都被人動過了。另外，
有時候，房間裡常常會出現一些原先所沒有的東西。」
「例如？」
「比如說，前天早上，我的書櫥上突然多出了一個洋娃娃。是那種很考究，
做工很精細的玩偶娃娃。」
「玩偶娃娃？」徐平顯出了關注的神情。「除了你自己之外，平時還有誰出
入過你的房間？」
「只有小梅每星期來幫我打掃兩次。」
「唔，」徐平皺著眉，像是在思考。
「然而，最可怕的是在昨天半夜，我醒來時聽見窗外有人在拉小提琴……」
心彤再次出現了恐懼的神色，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椅子把手，「我看了一下
鐘，差不多是凌晨兩點多。」
「會不會是家駿在練琴？」小陳問道。
「不會，他的琴聲我一聽就知道。」
３０
古怪的琴音還在斷斷續續地響著。
心彤披上外衣，打開房門下樓。她那纖細的身影很快被淹沒在黑暗中。
樓房的後門無聲地打開。一雙穿著拖鞋的白淨的腳同樣無聲地踏上了那條石
板小徑。
慘淡的月光下，心彤走得很小心。她幾乎每走兩步就回頭看一下，好像擔心
有什麼東西跟在她的後面。
忽然，她停下腳步，凝神屏息傾聽。
琴聲還在持續。
心彤又往前走去。
琴聲越來越淒涼，像是孤獨的遊魂在哭泣。
終於，她看見那塊墓碑了。
月光下，大理石墓碑顯得白森森的，非常像死人骨骼的顏色。
月光下，姑娘的影子孤零零飄移在地上。
琴聲突然消失了，就像剛才突然出現一樣。
四周又一次陷入了一片無盡的死寂。靜得令人窒息。
３１
「我知道了，怪不得你剛才問我們相不相信有鬼，」小陳忽然叫了起來，
「你懷疑那個看不見的人就是……吳夫人！」
心彤臉色刷白。顯然小陳說中了。
「每次我問起健宏有關他前妻的事，他總是沉默不語，顯得心事重重。」心
彤蹙眉道。徐平注意到了她所使用的稱呼。
「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有點怪。」心彤吸了一口氣，「一個星期前，健宏從
上海回來。一進門，他就叫我到他的臥室去……」
「他叫你到他的臥室去？」小陳不禁奇道。
心彤臉一紅。只見她忸怩了一下，隨即大方地道：「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
我和健宏已經很接近了。」
「可是，他……」小陳還想說什麼。
「小陳，別打斷。」徐平道，「蘇小姐請往下說。」
３２
吳健宏的臥室。
「心彤，快來看，這是我專門托人從巴黎帶來的，喜歡嗎？」吳健宏道。
「哎呀，怎麼送這種東西，人家還是姑娘呢。」心彤一看便羞紅了臉。原來
吳健宏送她的是一套極為性感的女式內衣。
「正宗的法國貨，還行吧。」吳健宏從後面摟住心彤的肩膀，「快穿上讓我
看看吧。」
「哼，你想得到美！」心彤撒嬌地一轉身。
不料她看見了早已死去多年的吳夫人在房間的角落裡向她微笑！
只見心彤陡然一聲驚呼，隨即一陣天旋地轉，她軟軟地倒在了吳健宏懷裡。
「心彤，心彤，快醒醒，」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眼睛，只見吳健宏焦急地
看著她。
「我的天，沒想到會把你嚇成這樣，」吳健宏將她扶起，「那只是一具蠟
像！」
「真的是蠟像？」心彤依然有些驚魂未定，「她……太像真的了。」
「不信你自己摸一下，」吳健宏笑道，「夢雨去世後，我因為思念她，就請
一位藝術家朋友專門做了這具蠟像放在這裡，這樣我每天都能看見她。這位朋友
以前也是夢雨的崇拜者，所以才能做的這麼傳神，呵呵。」
心彤緩緩地走到蠟像前，仔細地端詳著，發出了由衷的讚歎。她試圖伸手去
摸一下，最終還是沒敢。
因為它太像真的了。
３３
「我明白了，」徐平望著心彤，「蘇小姐來找我們的目的，就是想調查吳健
宏的前妻的情況，是不是？」
「對。我要知道她究竟是死還是活，」心彤堅定地道，「如果她確實死了，
我要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或許，這其中是有些疑團還沒解開，令你覺得有些怪異。」徐平道，「但
那畢竟是多年前的事了，你為什麼如此在意吳夫人的死活呢？」
「您是一位偵探，瞭解事實真相不正是您的天職嗎？」心彤挑戰似地望著徐
平。
「哈哈，當然，」徐平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過，也許我不該這樣問：吳
夫人的生死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是的，對我非常重要。」
「為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嗎？」
心彤的臉又紅了。只見她咬著嘴唇，猶豫著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
「我要結婚了。」
（待續）
３４
「結婚？」小陳怪異地叫道，「你……和……」
徐平的臉色一時也是陰晴不定。
「是的，健宏他向我求婚，我答應了。」心彤的聲音很輕，但是臉上充滿了
幸福感。
「可是，他……」小陳的表情無疑在說「他都可以做你爸爸了！」。
「恭喜恭喜，蘇小姐，」徐平像是如夢初醒，「大喜的日子定下來了嗎？」
「還沒有，大約是在中秋節之後。」心彤低聲道。
「太好了，太好了……」徐平搓著手連聲道，但他的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可是，徐先生，」心彤望著徐平，一字一頓道：「如果你不能幫我解開我
心中的疑團，恐怕我是很難就這樣披上婚紗的。」
「聽起來，蘇小姐是把自己的終身幸福都交給我負責了，」徐平冷笑一下，
搖搖頭道，「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私家偵探，恐怕負不起這麼大的責任啊。」
「徐先生，你能想像終日生活在一個幽靈的陰影下是多麼的恐怖嗎？」心彤
顫聲道，美麗的眼睛裡閃爍著淚花，「你難道就忍心看著我被我丈夫的前妻的陰
魂逼瘋嗎？」
忽然，只見徐平向小陳做了個古怪的手勢。小陳會意，一邊說著不相干的廢
話，一邊輕手輕腳地快步向門口移動。
心彤正在詫異，忽見小陳握住門球，猛地一下子把門打開。只見門外有一人
一個踉蹌，竟跌了進來！
小陳一把將那人攔住。只見那人身穿深色長衫，五十多歲，臉色蠟黃，神色
甚是狼狽。顯然，他剛才是趴在門上想偷聽，結果門被突然打開，他猝不及防，
便一下子失去了重心。
「朋友，這是什麼意思？」小陳冷笑道。
「誤會，誤會……」那人慌忙道，帶著濃重的紹興口音。
「老金？！怎麼會是你？」只見心彤驚訝地叫道。
「蘇小姐，你認識他？」徐平地問道。
「是呀，他就是吳先生帳房裡的老金師傅。」
「你們是一起來的嗎？」
「嗯，今天早上吳先生托老金到上海來辦事，我就是搭他的車一起來的。到
了上海後我們就分開了，本來是說好晚上再一起回無錫。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
麼會在這裡遇上了……」顯然心彤也莫名其妙。
「我我我……是到這裡來找找找……一位……王…王…王明智會計……」老
金口吃道，同時眼睛不住地往心彤的身上看。
「王會計師的事務所在三樓，」徐平似笑非笑道，「金先生走錯門了吧？」
「是是是，兄弟走錯門了，誤會誤會，」老金用衣袖擦了擦額頭，又看著心
彤，「沒想到這麼巧，蘇小姐也在這裡……」
「徐先生是我的一位朋友。」心彤冷靜地道。
「既然這樣，那兄弟就不打擾了。」老金點頭哈腰道，同時一步步地向門口
移動。
「金先生走好，不送了。」徐平示意小陳讓他走。
３５
「這都什麼事啊。」老金一出門，小陳便忿忿嚷道。徐平讓他安靜一點。
「自從那一次之後，家駿還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嗎？」徐平又點燃了一支煙，
向心彤問道。
「好像沒有什麼，」心彤道，「可是我總覺得他有很重的不安全感，好像在
害怕著什麼東西似的。」
「蘇小姐，你回去之後，要和我密切保持聯繫。任何異常情況都要立即通知
我。」徐平道，「如果電話裡不方便講，可以打電報給我。我需要你的配合。」
「徐先生，這麼說你答應了？」心彤喜道。
「既然蘇小姐當我是朋友，」徐平聳肩道，「朋友的事，當然不能不管。如
果你只是吳健宏的家庭教師，我或許不會接這案子。可是現在你是他的未婚妻，
情況當然不同了。」
「太好了，謝謝你，徐先生。」心彤高興道，「你什麼時候到夢湖山莊來？
你不會就坐在這裡調查吧？」
「當然我會盡快過來，等我掌握一些資料之後，」徐平肅然道：「蘇小姐，
這段日子裡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徐先生認為我有危險嗎？」心彤一揚眉。
「現在還不好說。無論如何，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好的，那我先告辭了，」心彤伸出雪白柔軟的手，「我會在夢湖山莊等你
們。」
小陳送心彤到了門口。
「蘇小姐，」徐平又叫住她，「你最好還是去看一下醫生。止痛藥用多了對
身體不好。」
「知道了，」心彤又是甜甜地一笑，「你也別抽煙太多了，嘻嘻。」
３６
「燕引鶯招柳夾道，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訪，家住西泠妾姓蘇。」
站在窗口望著心彤的背影走上了大街，徐平隨口吟道。
「老兄，怎麼吟起詩來了？」小陳歪著頭道，「是不是有什麼感觸？」
「這是南齊錢塘名妓蘇小小的一首詩，恰好我們的這位新主顧也姓蘇。」徐
平道，「所以就想起來了。」
徐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小陳，你對這個案子怎麼看？」
「我看那個姓金的赤佬不是好人，」小陳道，「是不是吳老頭怕未婚妻跟人
跑了，所以派姓金的赤佬來監視蘇小姐？」
「那姓金的根本不是干盯梢聽壁腳的料，」徐平道，「如果吳健宏真的要那
樣做，應該找個像樣點的人才是。」
「然而，這姓金的肯定是針對心彤而來的，」頓了一下，徐平又道，「這案
子看來比我原先估計的要複雜一些。」
「是啊，說不定背後隱藏著可怕的罪行。」
「小陳，從蘇小姐剛才的敘述中，你能發現些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嗯，我看………」小陳摸了下腦袋，「你的歸納能力比我強，還是你來說
吧。」
「你這小子就會偷懶。」徐平瞪了小陳一眼，「這樣怎麼能長進呢？美國人
有句話：如果你肩膀上有個腦袋，那就證明給我看。」
「好吧。心彤對夢湖山莊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小陳道，「她說感覺那地
方像個廢墟。」
「這是女人的直覺。」徐平道，「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是很準的。不過我們是
偵探，偵探不能靠直覺來破案，要靠邏輯。」
「吳健宏對心彤一見如故，我看沒安什麼好心。」小陳道，「他們的感情發
展如此快，實在令人生疑。老鰥夫有的是錢，看見心彤這樣美麗可愛的女孩子，
當然不會放過。另一方面，一個清貧人家的孤女，能有機會進入上層社會，於是
老夫少妻一拍即合……」
「我叫你分析案情，沒叫你議論人家的私事。」徐平有些啼笑皆非，「現在
都二十世紀了，你小子年紀輕輕，怎麼頭腦如此封建？就算老夫少妻，人家兩廂
情願，誰管得著？」
小陳傻笑。
「我問你，吳夫人的畫像，照片隨處可見，她的遺物都按照她生前的模樣來
擺設﹐這說明了什麼﹖」徐平問道。
「這說明﹐吳夫人在這個家庭裡的地位非常特殊﹐」小陳很快答道﹐「以至
她死了多年之後﹐她的影響力依然存在﹐就像她仍然活著一樣。」
「不錯。這一點很重要，可能是這個案件中的關鍵因素。你注意到了嗎，心
彤的房間裡的那個照相框是釘死在牆上的。顯然，有人想讓吳夫人的影響力一直
存在。」
「是管家婆王太太嗎？」
「從表面上看，應該是她。但是王太太的背後還有沒有別的人呢？更重要的
是，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徐平沉吟道，「王太太對心彤的敵意是顯而易
見的。她好像並不接受吳夫人已經死去這一事實。」
小陳忽然想說什麼，徐平示意他等一等：
「吳健宏對亡妻的態度也是有點奇怪的。一方面，他為亡妻修建了墓碑，又
將她的蠟像擺在臥室，那麼他對她的感情應該是很深的。另一方面，他卻又為一
塊太太生前最喜歡的桌布之類的小事而大失常態，好像在躲避著什麼——你剛才
想說什麼？」
「我忽然有了個大膽的設想。」小陳眨眼道。
「說說看。」
「我認為，吳夫人很可能並沒有死！」小陳興奮地道，「這些年來，她一直
就躲在夢湖山莊裡，心彤所說的那個『看不見的人』就是她！由於某種原因，比
如被毀容，令她性情大變，甚至可能精神失常，做出種種怪異行為。而知道這一
事實的只有一個人，就是那個女管家王太太！」
「唔，不錯，這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假設，可以解釋很多事情。」徐平抱著
雙臂道，「不過現在僅僅只是假設而已，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支持。」
「心彤所聽到的那種種奇怪的聲音，包括那半夜裡在那湖畔墓地的琴聲，難
道不能作為支持的證據嗎？」小陳不服道。
「我倒是覺得那些都是次要的環節。」徐平淡淡道，「然而現在說什麼都還
太早了。還有，你對家駿這孩子怎麼看？」
「這是一個異常沉默的少年，」小陳道，「然而，除了那次他在聽到心彤拉
琴時的反常表現之外，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小陳，我認為你疏忽了一個重要的細節。」徐平皺眉道，「心彤說這男孩
的房間異常地乾淨整潔。」
「嗯，這說明了什麼？」
「我不知道。可是如果你回憶一下１９２７年在美國芝加哥地區的連環兇殺
案，那個變態兇手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單身男人，他的房間也是乾淨整潔得異乎尋
常。」
「那你懷疑家駿是個危險人物嗎？」
徐平沒有回答，卻自顧自地往下說道：「還有，那個叫小梅的使女的經歷又
說明了什麼呢？說明在夢湖山莊裡，至少有一個人具有性暴力傾向。小梅便是他
的玩物。」
「天哪，會是誰呢？不會是吳老頭吧？」小陳被自己的假設嚇了一跳，「那
心彤嫁給他豈不是糟糕透頂？」
「誰知道呢。」徐平揮了一下手，「聽說吳健宏早年曾留學日本。」
「再加上那個鬼鬼祟祟的帳房先生，他媽的，」小陳一拍椅背，「怎麼好像
每個人都有問題？」
「這就是我們要去調查清楚的，」徐平拍拍小陳的肩膀，「坐在這裡是想不
出什麼名堂來的。我們快點行動吧。」
「好，你說先從哪裡下手？」
「你先去幫我發一個電報給我們的老朋友，江蘇省警署的江探長，請他查一
下當年關於吳健宏前妻死亡案件的記錄。我到圖書館去找夢湖山莊的資料。明天
晚上七點，我們在這裡碰頭。」
３７
「小梅，見到吳先生了嗎？」心彤在走廊裡問迎面走來的小梅。
「他在樓上書房裡。」小梅答道。
心彤謝過，便紅著臉匆匆上樓。自從上次夜晚與小梅同床共眠之後，心彤每
見到小梅總覺得有些不自然。但小梅卻還是依舊如故，一點異樣都沒有，簡直令
心彤懷疑那天晚上的經歷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
走上了樓梯，心彤依然聽見琴房裡傳來家駿的練琴聲。
剛走到書房門口，只見身穿著背帶西裝褲的吳健宏神色匆匆地從裡面出來，
差點撞個滿懷。
「健宏，你又要出去？」心彤不滿道。
「不，可是紗廠的方經理在樓下等我，」吳健宏揚了一下手裡的一疊文件，
「有些文件非要我馬上處理，真是麻煩。你在書房等我，我馬上就上來。」
說著在心彤豐滿而富有彈性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走到樓梯口，只見吳健宏又
回頭看了一下，笑道：「你今天真漂亮。」
心彤微微歎了口氣，怏怏地踱進了書房。
３８
戴著禮帽的徐平走進了一棟紅磚樓房。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職員領他到了一間放著一排排巨大的書架的房間。昏暗
的燈光下，書架上佈滿了灰塵，還有些蜘蛛網。
徐平在桌上打開一幅太湖地區的詳盡地圖，仔細研究起來。
３９
又有一隻雪白修長的，美麗柔軟的女性的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
吳健宏的書房非常寬敞，明亮。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向窗外望去，便
可看見波光粼粼的太湖。另外三面牆壁都被大型書櫥所佔據。書架上放著許多厚
厚的燙金硬皮書籍。
百無聊賴的心彤站在書櫥前，想找點東西打發時間。書架上有全套的大英百
科全書，好幾本字典，還有許多化學，醫學和經濟學方面的專業書籍。可惜這些
她都不感興趣。
姑娘的映影在光潔的書櫥玻璃上慢慢地移動著。
忽然，心彤發現有一格書架上的東西與其他地方有著明顯的不同。那裡放著
莎士比亞和狄更斯的小說，還有一套福爾摩斯探案集。但更多的是音樂方面的書
籍，有作曲理論，和聲學，小提琴教程及許多樂譜。很多書的封面及紙張都顯得
陳舊，看樣子放在那裡有很長時間了。
「也許這些都是夢雨夫人的遺物了。」心彤的心臟怦怦地跳了起來。她用微
微發抖的手取下一本弗萊希小提琴教程快速從頭翻到尾，卻沒有發現任何特殊的
東西。她又連續打開好幾本書，均是如此。
心彤失望地正想離去，忽然發現書架的最邊上的那一本東西有些特別。書架
上其他的書本樂譜都是放得整整齊齊的，唯獨這一本卻放得有些歪斜，一個角都
突出在外面，像是有人在匆忙之間將它往書架上隨手一塞。
那是一本五線譜本手稿。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音符，用的是藍色墨水，筆
跡十分清秀。
心彤隨手打開一頁，按照上面的音符在心中默默地哼唱起來。
剛看了幾行，姑娘的心突然狂跳起來，臉色也變得極為蒼白。她又反覆看了
幾遍，臉上的表情起先是難以置信，接著變成了恐懼……
「噹噹噹……」
本來就處於高度緊張中的心彤被這突如其來的鐘聲嚇了一跳。她猛地轉身，
恰好看見吳健宏的書桌上有一張吳夫人的照片，照片上的那雙冰冷的眼睛正在嘲
諷般地看著她……
４０
夜晚。虹口區的一條幽靜的小路。
徐平來到一座日式樓房前，回頭看了一下身後，隨即按響了門鈴。門口有一
塊白色木牌，上面寫著「池部」兩字。
門開了。
屋裡傳來了悠揚的古箏聲。
「徐君，好久不見。」一位身穿深藍色和服，光著頭的老人朗聲道。他的臉
上留著兩撇典型的日式八字鬍。
「池部老師，您好。」徐平彎腰鞠躬。
賓主在榻榻米上面對面坐下。
「徐君，今天是來喝酒還是下棋？」池部問道。
「今天特來向老師請教。」徐平道。
「唔？哈哈，我已經老了，不是你們年輕人的對手了。」池部大笑道。
「不，不是柔道，」徐平恭謙地道，「而是想向老師請教一些關於繩技的問
題。」
「繩技？徐君對這個也有興趣？」池部摸著自己光光的腦袋。
「剛接了一個案子，想多瞭解一些這方面的內容，以備不時之需。」
「明白了。我也很久沒玩了，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哈哈，」池部舉起酒杯，
「徐君，先乾了這杯！」
一飲而盡之後，只見池部拍了兩下手，叫道：「聰子，出來一下。」
古箏聲停了下來。
隨著門簾的打開，從裡面出來一個年輕的日本女子。她穿著粉紅色的和服，
頭髮烏黑，顯得十分性感。她那白皙的俏臉上透露著英氣，一米七十多的身高在
東方女子中也算罕見。
徐平知道她是池部大作的養女聰子。一看見她，徐平便感覺體內有一股熱流
在湧動。
「聰子，徐君今天特意而來，為父只好盡力表演一下了，」池部對女兒道，
「去把繩子拿來！」
「是。」聰子答應著，身子卻沒有動。
「怎麼了？」
「父親，我想先和徐君較量一下。」聰子挑戰地看著徐平。
「什麼？」徐平呆住了。
「他不是父親最好的學生嗎？」聰子道，「只有能打敗我征服我的男人才有
資格看見我被緊縛的樣子！」
「說得也有道理。」池部笑道，「徐君，你說呢？」
４１
夢湖山莊。
月光下，吳健宏和心彤正在沿著湖邊小路散步。
「心彤，我看我們還是快點把婚事辦了吧，免得別人說閒話。」吳健宏摟著
心彤柔軟的腰肢。
「嘻嘻，這麼急，是不是怕我跑了？」心彤淺笑道，「要娶我，你得先答應
本小姐幾個條件……」
「還有條件？那你快說！」吳健宏急道。
「第一，結婚後你要把生意與家庭分開，」心彤慢悠悠道，「在家裡的時候
不許再談論生意上的事。」
「這……那第二條呢？」
「你第一條還沒答應呢。」心彤嗔道。
「答應答應。你快說第二條吧。」
「第二條，我在家時你也要在家，你出門時要把我也帶上，不許你把我扔在
家裡守活寡。否則，哼哼……」心彤裝出一副凶相。
「ＯＫ，ＯＫ。還有呢？」
「第三，我想要的時候你必須陪我，我不想要的時候你不許強來。」心彤紅
著臉偷笑。
他們兩人都沒有發現家駿在遠處樓上的窗口望著他們。家駿蒼白得可怕的臉
上毫無表情。他的眼神完全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應有的樣子。忽然，他的右手
悄悄地捏緊了拳頭，臉也隨之扭曲了，眼睛裡彷彿要噴射出火來……
４２
池部家的柔道場。
徐平已經換好了白色的柔道服。站在他對面的池部聰子同樣的裝束。她那烏
黑的長髮紮成馬尾，整個人看起來顯得英姿煥發。
「請多指教。」兩人按照柔道禮儀向對方鞠躬。緊接著擺開了架勢。
按照規矩，女選手的柔道服裡應該穿上一件無領汗衫。但是徐平忽然發現聰
子的柔道服裡顯然什麼也沒穿。
正在胡思亂想，只見聰子一聲清叱，便攻了上來。徐平稍一猶豫，即被重重
地摔在了地上。
４３
湖邊的一棵大榕樹下。心彤背靠著樹幹，正和吳健宏緊緊相擁。
「可是，我還沒準備好做家駿的媽媽，」心彤好不容易從對方的熱吻中掙脫
出來，喘息著道：「我只比他大六歲……」
「不要緊，慢慢就習慣了……」吳健宏再次吻住心彤紅潤的嘴唇，將她的話
截斷。同時一隻手解開心彤襯衣的紐扣，從領口伸進去捏住姑娘的一隻高聳的乳
房，輕輕地搓揉著。
「唔……」心彤放在吳健宏背後的手猛然用力，將自己的雙乳緊貼住對方的
身體，同時嘴裡發出了性感的呻吟。
男人的另一隻手撩起心彤的裙擺，然後手掌順著姑娘修長光滑的大腿往上摸
去。
他在姑娘的大腿根處感到了一股濕熱的氣息。
「討厭，都被你搞濕了……」心彤扭動著腰肢，兩腿卻更加分開。男人的動
作更加大膽。姑娘的內褲正在一點一點地下滑……
「不行，不許這樣……」心彤按住男人正在往自己胯下鑽去的手，「現在不
行，等結婚後再給你……」
正在拉扯，突然旁邊傳來了咯的一聲。同時心彤感到吳健宏的身體突然僵硬
了。
「健宏，你怎麼了？」心彤慌忙問道，「不舒服嗎？」
「心彤，你剛才看見什麼了嗎？」吳健宏惶然問道。心彤從未見他如此恐懼
過。
「沒有啊，我什麼也沒看見。」心彤也緊張起來，「你看見什麼了？」
「是我眼花了，」吳健宏很快恢復了常態，「也許是隻貓吧。」
４４
「徐君，是不是有一陣沒練習了？」池部老師的聲音在耳邊迴響著。
眼前的聰子已經不再是個人，而是個精靈。經過幾下拉扯，她的柔道服早已
散開，雪白健美的乳房頂端那兩顆紅瑪瑙挺立著，像挑逗，又像在示威。她跳躍
著，躲閃著，晶瑩的汗珠掛在女性肌肉上，渾身都散發著撩人情慾的氣息
幾個回合下來，徐平簡直有些狼狽不堪。聰子傲然地一甩頭髮。
「沉住氣，混蛋！」徐平暗罵自己。
「徐君，你要集中精神，排除一切雜念！」池部老師也在旁邊提醒。
也許是聰子眼睛裡的那種不屑與輕視激發了徐平的征服欲。他不再只是消極
防守，開始主動進攻。
４５
「我有點冷了，咱們回去吧。」心彤整理好被男人搞亂的裙子，並繫上襯衣
紐扣。
夜幕下的夢湖山莊靜得出奇。房內一絲燈光都沒有。
「家駿該睡了吧。」吳健宏打開客廳裡的燈。
「我要上廁所，你在這裡等我。等一下咱們一起上樓。」不知為什麼，心彤
感到有些害怕。
「行，我在這兒抽支煙。」
心彤坐在馬桶上，一邊聽著那叮咚的落水聲，一邊習慣性地檢視著自己的內
褲襠部上的陰道分泌物情況。那裡有一大塊晶亮的濕斑，散發著淫靡的光澤，是
剛才流出來的愛液。心彤好奇地聞了一下，頓時羞紅了臉。
「啊！……」
心彤手拿著一卷廁紙，還沒來得及擦拭陰戶，突然聽見門外的吳健宏發出了
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呼！
４６
經過一番糾纏，徐平終於抓住聰子的一個疏忽，用一個漂亮的橫捨身技將聰
子壓在地上。他立即用左臂絞住聰子的頸部，同時膝蓋頂在聰子的腰部。聰子竭
力反擊，但是終究女性力弱，被壓制動彈不得。
儘管有些呼吸困難，倔強的聰子依然拒絕認輸。
「好了，這一場徐君勝了！」一旁觀戰的池部趕緊叫停。
徐平有些戀戀不捨地站起來。
「再來一場！」聰子一甩頭髮。
「聰子，敗了就是敗了，不要糾纏不休！」池部斥道，「你要好好向徐君請
教！」
「多蒙承讓！」徐平向聰子鞠躬。他剛才確實勝得有些僥倖，所以這話並非
完全是客氣。
４７
池部家的客廳。
聰子平靜地脫去身上的衣服，就像一個人在自家的浴室準備洗澡那樣。
「徐君，你想看哪一種縛法？」池部手執著一大捆麻繩。
「嗯……隨便哪種都可以。」徐平忙道。
這時聰子已經脫光了衣服，赤身裸體地站在徐平的面前。她的一頭烏黑的長
發已經放開，鬆散地披在肩上。她的皮膚雪白且泛著淫邪的光澤，身材勻稱，健
美的肌體上沒有一點多餘的脂肪。乳房小巧堅挺，勃起的乳頭呈褐紅色。她的陰
毛異常茂密，色澤濃黑，形成一個完整的倒三角型。由於剛才的劇烈運動，她的
整個身體上都佈滿了汗珠，在這午夜的燈光顯示出一種攝人的誘惑力。
看見父親拿著繩子走來，聰子主動將雙手放在了背後，臉上竟出現了一種期
待的興奮。
「繩技雖然說是日本的東西，但是你們中國的傳統文化中這方面的內容也不
少，」池部開始用繩子將女兒的手腕捆在一起，「你們的五花大綁就很有特色。
你們的《蘇三起解》和《竇娥冤》裡就有些性虐待的意味，甚至《水滸》裡也有
不少這方面的內容。」
池部將繩索從聰子的肩上繞過，「日本繩技應該起源於戰國時代。那時候，
交戰的各方都會設法將敵人的妻女擄來作為人質。為了最大限度地羞辱對方，他
們就想出種種方法來折磨凌辱這些可憐的女人們。」
「繩技在江戶時代達到高峰，」池部邊說邊開始捆綁聰子的乳房，「那是日
本歷史上的黑暗時代。」
很快，聰子的上半身已被綁好。
池部將女兒轉過身來：「徐君請看，這就是日式緊縛中最常見的一種綁法。
從正面看，她身上的繩子有點像漢字裡的『羊』，是不是？這種綁法的特點就是
強調對胸部的處理。你看，她的乳房上下各有兩道繩子勒緊，這樣一來乳房就會
挺起。即使女人的乳房本來不是很豐滿，被這樣綁住後也會極度向前突出。繩子
要足夠緊，最好使乳房周圍的繩子呈現菱形，非常漂亮。」
說著，池部用手有意無意地捏了下女兒的兩顆乳頭。
「好，接下來該處理下半身了，」池部喝完一杯酒，然後用一根繩子在聰子
的腰部捆了一圈。接著他在多餘的繩子上依次打了三個繩結。
「徐君請注意，這叫股繩縛，是日式捆綁中非常重要的一環。」說著將繩索
穿過聰子的胯下，慢慢勒緊。
「女人的陰戶是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如果在這裡被繩子綁住，再堅強貞烈的
女人都會變得全身酸軟，淫水四溢。」
果然，隨著池部將聰子胯下的繩索用力抽緊，聰子頓時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嘴裡發出了誘人的呻吟。
「看見這三個繩結了嗎？」池部將聰子的兩腿大幅度分開，使徐平能看清她
股間的一切：「這三個結要分別壓在女人的陰蒂，陰道口和肛門上，這樣可以達
到最好的效果。」然後，池部將聰子擺佈成臥姿，並在她的腹下放了一個墊子，
使她的臀部抬起來，正對著徐平。
「來，徐君，我們喝酒。」池部擦去滿頭大汗道。
「那聰子小姐……」徐平到這時候才說得出話。
「讓她就在這裡陪我們吧，她最喜歡這樣了。」
「請問老師，一個具有性虐傾向的人從外表上能看出來嗎？」徐平喝了一口
酒。
「不。很多時候正好相反。具有性虐傾向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往往看起來完全
正常，甚至是典型的好男人。」
被緊緊捆綁的聰子臥在徐平的腳下，像只溫順的小貓，與剛才玩柔道時的樣
子完全不同。她不時地扭動著雪白性感的屁股。徐平注意到了勒在聰子陰戶的繩
索顏色越來越深，被濃黑的陰毛所覆蓋著的兩片肥厚陰唇上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
晶瑩透明的蜜液，漸漸地流淌到了她的大腿根上，還有屁股上……
４８
徐平的事務所。
小陳正無所事事地玩著紙牌，只見徐平忽然開門闖進來。
「小陳，快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去火車站。」徐平揚了一下手上的電報，
「這是剛收到的。」
「是心彤發來的嗎？」
「不，是吳健宏發來的，請我們立刻趕到夢湖山莊，說有要事求助。」
「奇怪，怎麼會是他發的電報？」小陳邊穿皮鞋邊道，「難道是心彤出了意
外？」
「到了那裡就知道了，」徐平將手上的煙頭丟掉，「本來我還在想用個什麼
借口進入夢湖山莊——你知道我從來不玩易容化妝那一套的，這下倒省事了。對
了，帶上你的手槍。」
發言人：墮落
2004/01/31發表於：情色海岸線
**********************************************************************
前言：這篇東西本來是準備參加風月徵文的，但是到現在也只完成了不到一
半，慚愧。徵文期限既已過，就先貼出來權當賀歲禮吧。
這篇小說裡有罪案、有偵探、有兇手；但作者並不認為這是一部偵探小說，
請各位在閱讀時不必過於認真發。文中有部分情節借鑒了希區柯克的電影《蝴蝶
夢》。
正如偵探小說不一定每篇都是「開門見屍」，色文當然也不一定都是「開門
見肉。」既然這是一篇色文，所以床戲在適當的時候會出現的。
祝各位春節快樂！
**********************************************************************
夢湖山莊（一）
００
密集的雨點在狂風中不斷地撞擊著窗玻璃，發出砰砰的駭人響聲。雨水在玻
璃上匯成了一條條小溪，不斷地淌下。窗外的樹枝投影在玻璃上劇烈晃動，就像
是從地獄中跑出來的惡鬼般地猙獰。
整座洋房，整個花園乃至整個城市都籠罩在這午夜的雷雨中。
樓上的房間裡，床上有一個少年卻還在沉睡，彷彿外面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只有牆的貓頭鷹上掛鐘上的一對眼睛在有規律地不停左右搖擺著。
漸漸地窗外的雨聲小了。少年卻摹地睜開了眼，彷彿被什麼聲音所驚醒。他
無聲無息地起身下床，光著腳打開房門，走下樓梯。
他是一個不到十歲的男孩，身體單薄，在闇弱的樓梯燈下臉色顯得格外的蒼
白。他顯然很害怕，但還是一步步地沿著長而彎曲的樓梯往下走。
他來到樓下一扇緊閉著的漆黑色房門前，側身將一隻耳朵貼在門上凝神屏息
地傾聽著。聽了一會，少年伸出手，握住了黃銅門球。
儘管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他還是努力轉動著門球，緩緩地將沉重的橡木房門
推開了一條縫，向裡面張望……
突然，夜空中忽地亮起了一道耀眼的閃電。藉著閃電的光亮，可以看見少年
的臉上現出了極度驚駭的神色，彷彿看見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情景……
震耳的雷聲掩蓋了少年的驚呼。他匆匆關上門，在接連不斷的雷聲中幾乎是
手腳並用地爬上樓梯。他衝進自己的房間後立即將房門鎖上。隨後立即以最快的
速度爬上床，用被子將自己的整個頭都蒙住。他的身體在薄薄的被子下面劇烈地
抖動著……
窗外，雨又下得越來越大了……
０１
「啪！」
一隻保養得很好的手以優雅的姿態將一枚圍棋子放到了佈滿黑白棋子的棋盤
上。徐平隨後點燃一支香煙，靠在椅背上悠然地吹著口哨，得意地望著坐在桌子
對面，正在冥思苦想的對手。
「小陳，別費勁了，這盤棋你已經輸定了。」徐平吸了一口煙道。他是一個
三十多歲的瘦高男子，油亮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鼻樑挺拔，目光銳利。
「我不信！讓我再想想……」小陳從盒子裡拿起一枚棋子，看著棋盤猶豫了
半天，終於又無奈地放回原處。他只有二十多歲，是個神情開朗，精力旺盛的年
輕人。
「再來一盤！」心有不甘的小陳嚷道，同時將棋盤重新清理好。
「算了，不下了。」徐平站起身來，「我們都已經在這裡下了一個星期的棋
了，太無聊了！」
「是啊，算起來我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接到生意了，」小陳的臉上頓時佈滿
了愁雲，「這樣下去，我們這個攤子可就擺不下去了！」
「我簡直不明白，這還算是１９３６年的上海灘嗎？」徐平已踱到了窗前，
透過玻璃看著樓下。
外面是一條繁華的大馬路。一輛有軌電車釘鐺鐺地緩緩駛入視野。車頂上的
辮子在經過電線轉接處時冒出了一串耀眼的火花。
一輛黑色福特轎車急速開過。旁邊，一個人力車伕低著頭費勁地拉著車子。
一個報童身上背著沉重的報袋，正在拉開嗓門兜售著他的生意。
一個包著頭巾，滿臉大鬍子的印度巡捕凶神惡煞般地站在十字路口。
「那些罪犯們都鑽到地下去了嗎？」徐平吐出一串煙霧，「難道這麼多時間
來就沒有人被謀殺？就沒有人失蹤？沒有鑽石首飾被偷？」
「那是因為你徐大偵探的名頭太響亮了，把罪犯們都嚇跑了吧。」小陳哈哈
一笑，「說真的，平時光這租界裡每一個月都有好幾起無頭兇案，這一陣是怎麼
了？」
「我看是我們的同行老前輩霍桑的名頭太響亮了。」徐平悶哼一聲，「我說
小陳，如果咱們真的打烊散伙了，你打算幹什麼？」
「無所謂，幹什麼都行，」小陳滿不在乎道，「我可以跑碼頭，做郵差，餐
館端盆子，再不，專門炒股票也行……」
「你這小子，就是不肯學好。」徐平用夾著香煙的手指著小陳，「你應該趁
年紀輕輕，把書念好了才有前途……」
「徐平，說真的，我跟你這兩年已經學到了很多東西了，」小陳誠懇地道，
「如果真散伙，我可捨不得……」
徐平苦笑一下，又將臉轉向窗戶。忽然他的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小陳，你知道如何從外表來判斷一個女人是不是處女嗎？」
「當然知道，處女的屁股都比較圓翹，臉上往往有一層紅暈，」小陳立即滔
滔不絕地說道，「還有，她們的胸不大，但是很挺，走起路來姿勢有些不協調…
…」
「別廢話了，快把桌子整理一下，」徐平忽然精神十足，剛才的無聊慵懶一
掃而光：「有客人上門了。」
０２
門開了，進來的是一位年輕女子。她身形高佻，體態輕盈而苗條。筆直的長
發整齊地披在肩上。她的臉龐清秀端莊，戴著一副細金邊眼鏡，顯得十分斯文。
她的臉色卻是異樣的蒼白，神情相當緊張。
「徐先生？」
姑娘進屋後，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兩個男人，試探地問道。她的聲音不大，但
是異常清澈，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正是在下。」徐平從書桌後面站起來，做了一個略微誇張的手勢請姑娘入
座。
姑娘卻只是侷促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小陳立即慇勤地將一張寬大的籐椅推到了書桌前。姑娘這才紅著臉輕聲道謝
後，併攏雙腿姿態優雅地坐下。她坐下後立即將裙子的下擺遮住自己的膝蓋。
小陳的目光像是粘在了姑娘的身上，直到徐平輕咳一聲。
「請問小姐，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徐平有些拿腔拿調地問道。
姑娘猶豫了一下，沒有作聲，卻轉臉看了看旁邊的小陳。
「這位是我的助手陳志坤，他和我一起辦過很多案子。」徐平介紹道。
姑娘點點頭。她那有些失去血色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開口。只見她取出一
條潔白的手巾，輕抹了一下臉上的細小汗珠。她的另一隻手的細長白皙的手指神
經質地一直在椅背上輕輕彈擊著。
她的這一動作沒有逃過徐平的注意。他對小陳做了個手勢。只見小陳立刻像
變戲法似地拿出了一瓶冰鎮汽水，飛快地用起子撬掉瓶蓋，倒進玻璃杯裡遞給姑
娘，又將屋頂吊扇的風量調大了些。
他的這些體貼的舉動終於令姑娘感激地微笑了一下。她一口氣喝完大半杯汽
水，神情緩和了一些。巨大吊扇扇葉在她頭上一圈一圈地轉動著，將她的秀髮不
時地吹得飄了起來。
「上海的夏天真熱，」徐平把玩著手上一支金筆，「巴黎也是這樣熱嗎？」
「差不多，有時候更熱些，」姑娘不經意地答道，忽而驚覺道：「你怎麼知
道我去過巴黎？」
「呵呵，你手指上的巴黎音樂學院畢業紀念戒指告訴我的呀。」徐平笑道。
「徐先生真是見多識廣，」姑娘也笑了。她抬起手背看了一下自己的戒指，
臉上顯露出自豪的神色，「我還以為在這裡沒人認得出它呢。」
「幹我們這一行的，什麼都得留意一下。」徐平一揮手，「小姐請介紹一下
你自己吧。」
「我叫蘇心彤，是吳健宏先生公館的家庭音樂教師。」姑娘理了一下自己的
髮梢。
「是江南實業家，鴻新紗廠的董事長吳健宏嗎？」徐平問道。
「是的，我負責給他兒子上音樂課。」
「噢，吳健宏家的情況我聽說過一些，以前和他打過幾次交道。」徐平頓了
一下，咬文嚼字地問到：「那麼蘇小姐光臨鄙處，有何指教？」
姑娘的神色又顯得緊張起來。只見她抿嘴猶豫了一下，問道：
「徐先生，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哈哈……蘇小姐，你不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了，」徐平眨著眼睛笑
道，「小陳，你說世界上有沒有鬼？」
「當然沒有。」小陳大聲道，「上海灘已經擠成這樣了，哪裡還有地方給鬼
住？」
「以前我也不相信有鬼，」蘇心彤紅著臉低聲道，「可是，在發生了那些事
情之後，我實在不能肯定……」
「那麼，蘇小姐你何不從頭說起呢？」徐平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擺好了
洗耳恭聽的架勢。
蘇心彤將杯中剩餘的汽水一飲而盡，吸了一口氣才道：
「今年五月，我從巴黎音樂學院畢業後便回國找工作。六月初，聽一個在吳
健宏先生廠裡做事的親戚說，吳先生正在為他的兒子找一個私人音樂教師。我就
托我的那位親戚把履歷表送去。很快我得到通知說，吳先生要我去面試。」
「是去愚園路上的吳公館嗎？」小陳忽然問道。徐平向他做了個不要插嘴的
手勢。
「不，那地方在無錫，是吳先生的私人別墅，就在太湖邊上……」
蘇心彤那雙美麗的眼睛像是在望著一個無窮遠的地方……
０３
一輛黑色的奧斯汀高級轎車在鄉間公路上不急不緩地行駛著。車廂裡，戴著
墨鏡的心彤饒有興趣地望著車窗外的景象。
路上不時地有三三兩兩的自行車駛過，還有不少挑擔和拉車的農夫。路邊每
隔不遠便有擺地攤的小販在兜售當地特產的泥娃娃。
一看見各式各樣的泥娃娃，心彤的俏臉上不由出現了落寞的神情。
漸漸地窗外的景象起了變化。行人越來越少，以至於完全沒有。混凝土的道
路兩旁都是高聳的參天大樹。汽車開始上坡。轉了幾個彎之後，落日餘暉下，波
濤萬傾的太湖便出現在眼前。
汽車的速度慢了下來。心彤看見前方有一塊巨大的石坊，頂上寫著四個黑色
的隸書大字：夢湖山莊。
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黑色的汽車穿過石坊繼續前行，經過一段彎彎曲曲
的山路後，停在了一扇大鐵柵欄門前。兩個僕傭模樣的人打開了鐵門，汽車開了
進去，最終停在了一塊大草坪旁邊。
下車後，心彤深吸了一口氣，久久地看著眼前所見到的地方。
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巨大北歐別墅式房子。房子是木結構的，共兩層，有三個
哥特式尖塔，正中最高的那個塔尖正面還有一個大鐘。整個房子的外表都蒙上了
一層灰暗的顏色，顯得十分陳舊；在這黃昏的暮色下更增添了幾份蒼涼，幾分詭
異。
心彤聽見了遠處那扇沉重的大門被關上了。
０４
徐平的事務所。
「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的夢湖山莊。」心彤道。
「嗯，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徐平感興趣地問道。
「有。我一見到那房子，就彷彿有這樣一種感覺：我以前來過這個地方。」
「這不奇怪。很多時候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還有呢？」
「我還感覺道，」心彤抿了一口飲料，緩緩說道，「那地方像是一座……廢
墟。」
「噢？」徐平和小陳互相望了一眼。
「那純粹只是我個人的感覺，」心彤忙道，「我們搞藝術的人有時候感覺是
很特別的。」
「我明白。」徐平取出一支香煙，一邊在雜亂的書桌上尋找著打火機，「蘇
小姐，請繼續講吧。」
０５
夢湖山莊。
塔尖上的大鐘突然噹噹地響了起來，把姑娘從沉思中驚醒。她一抬頭，發現
面前已經站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他頭髮花白，戴著一副金絲夾鼻眼鏡，儒雅
中透露著精明，還有一些深不可測。
「蘇老師，路上辛苦了。」老人伸出了手，道，「鄙人吳健宏，專程在此等
候。」
「吳先生，您太客氣了，」心彤連忙還禮道，「您又何必出來呢？」
「哎，尊師之道是我中華先賢之古訓，可惜現在……唉，不提了，」吳健宏
歎息，忽然又道，「蘇老師，這邊請。」
０６
夢湖山莊，客廳。
「家駿，快出來。」
隨著吳健宏的呼叫，從一旁側門裡出來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他身材瘦弱，
臉色蒼白，手裡抱著一把小提琴。
「蘇老師，這便是小犬家駿，呵呵，」吳健宏笑道，「家駿，快給蘇老師行
禮！」
家駿安照父親的吩咐，向心彤深深地一鞠躬，然後用好奇兼懷疑的眼光打量
這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卻不說話。
心彤的目光卻完全被家駿手上的小提琴吸引住了：「真是一把好琴，能讓我
看看嗎？」說著便伸出手去。
家駿卻警惕地將琴抱得更緊，同時後退一步，讓心彤頗為尷尬。
「家駿，快拿給老師看！」
在父親的威喝下，家駿只得不情願地把琴遞給心彤。同時吳健宏陪著笑解釋
道：
「這孩子不懂事，蘇老師別見怪。這琴是他媽媽的遺物。孩子他媽走得早，
就留下了這把琴。這孩子想念他媽媽，把這琴當成了寶貝。」
「原來是這樣，」心彤愛不釋手地欣賞著手中的小提琴，「這是意大利的古
琴，是制琴大師斯特拉迪伐利親手製作的，你看這裡有他的印章。這樣的琴全歐
洲也沒有多少把，是非常名貴的。」
「蘇老師果然識貨，呵呵。」
「拉一段給我聽聽，好嗎？」心彤把琴還給家駿，「隨便什麼都行。」
家駿拉了一首練習曲。心彤專注地聽著。拉完後，家駿期待地望著蘇欣彤。
「你拉得很好，」心彤笑道，「不過有個小錯誤：第１５２小節到１５６小
節是切分音，你拉成三連音了。」
「譜子上是三連音。」這是心彤第一次聽見家駿開口說話。
「是麼？」心彤奇道，「你把譜子拿來給我看。」
家駿跑了出去。很快便拿了一本樂譜回來交給心彤。
「咦，真的！」心彤打開譜子看了一下，又翻了好幾頁，搖頭說道：「這譜
子真糟糕，很多地方都印錯了。你別再用這本譜子了，回頭我另外給你一本新的
吧。」
「噢，還有，你要注意控制節奏。像這裡，應該這樣拉……」心彤又拿過家
駿的小提琴，為他作起了示範。
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吳健宏扶了下眼鏡，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
０７
餐廳。
大型水晶吊燈發出明亮的光芒。高腳酒杯裡裝滿了紅色的葡萄酒。
「蘇老師，家駿一直要我給他找個好老師。當我看到了你的履歷表，又聽了
你的表親劉先生講了你的學問為人，我是真的高興，馬上就請蘇老師來幫忙。」
餐桌上，吳健宏舉起酒杯笑道，「我雖然不太懂音樂，但是今天看了之後，就知
道我絕對沒有找錯人。來，蘇老師，我們乾一杯！」
「謝謝，我不太會喝酒。」心彤也舉杯，和吳健宏碰了一下。
「不過，蘇老師，有一點我對你不太滿意。」放下酒杯，吳健宏忽然又沉下
了臉。不知所以的心彤緊張地望著主人，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你的薪水要求太不合理了，我不能答應！」吳健宏板著臉道。
「如果您覺得不行，那就按照您的意思好了，我都可以的。」心彤慌忙紅著
臉小聲道。
「這麼個數目，怎麼行呢？這哪裡是留學生應該拿的報酬？」吳健宏還想繃
著臉，但卻忍不住笑了起來，「至少要加三倍！」
「吳先生太客氣了。」心彤鬆了口氣，笑著道，「我一個單身女孩，花不了
多少錢的。」
「呃，蘇老師府上還有些什麼人哪？」吳健宏關切地問道。
「沒有什麼人了。我是獨生女。家父與家母都已過世。」心彤黯然道。
「噢，真對不起。」吳健宏也默然。一時間，餐桌上的氣氛有些壓抑。
坐在桌子另一頭的家駿自晚餐開始起，便沒有說過一句話。心彤無意間向他
望去，卻發現這沉默少年的目光正盯著自己高聳的胸脯。心彤臉一紅，趕緊低下
頭去。
餐畢後，正在吃甜品，只聽見吳健宏肅然道：
「蘇老師，以後你就當這是你的家了。無論有什麼事，你就只管和我說。」
說著，他拿起桌上的一個鈴搖了一下。頓時，門口進來了三個人，站在一旁垂手
而立。
「這是王太太，這裡的總管家。」吳健宏指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道。這王
太太是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女人，身材象竹竿，臉上長著一個大鷹鉤鼻子，目光
也像鷹一樣銳利。
「這是小梅。以後她專門照料你的生活。」順著吳健宏的手指方向，蘇欣彤
看見了一個十七八歲的豐滿少女。她有一個紅潤的蘋果臉，留著齊眉短髮，和藹
可親。
「那是老金，專門管財務的。以後你要買什麼東西，和他說一聲就行。」只
見老金穿著長衫，蠟黃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活像一個殭屍。
一時間，心彤彷彿置身夢間。
「蘇老師，以後我們都是自己人了，千萬別見外啊，」吳健宏又說道，「還
有，以後別叫我吳先生，叫我吳伯伯就行了。」
「是……吳先生。」
心彤強忍住淚花，將目光投向了對面牆上掛著的一幅大型油畫。
剛才進來的時候，這幅畫就讓她面熱心跳。她很奇怪為什麼這裡會出現這樣
一幅畫。但主人並未向她提起，她也不便多問。畫面上是一個美艷絕倫的年輕女
子，姿態極為優雅地坐著，背景是一大片湖水。她的身上只有一塊透明的白紗，
令她的肌膚曲線完全畢露無遺。
然而，畫中人那奇特的，難於言表的眼神，卻讓心彤莫名地感到一陣寒意。
０８
吳健宏的書房。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房裡只有吳健宏和心彤兩人。
「家駿這孩子，從小就體弱多病。不愛說話，脾氣倔，又很敏感，」吳健宏
手執著一支粗大的雪茄，「他媽媽丟下他走了，我又要經常去上海南京跑生意，
以後要請蘇老師多費心了。」
「我明白，我會好好照看他的。」
「這孩子呢，不會有什麼大前途，我也不指望靠他來繼承我的產業生意。我
只要他開心就好。他喜歡拉琴，我就盡一切可能滿足他……」
「這孩子樂感很好。如果能再把基本功練紮實點，會有出息的。」心彤安慰
老人。
「那當然，有你蘇老師教他，我就放心了……」
「吳先生，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了………」心彤覺得再這樣坐下去不大自
然，便提出告辭。
「好，我叫小梅帶你去看你的房間。」
跟著小梅離開時，心彤覺得背後吳健宏的目光久久地盯在她的身上。她感到
有些不舒服，有些怪異，但又說不出為什麼。
０９
「這是我的房間？！」一打開門，心彤就驚訝地問道。
「是的。吳先生說，如果小姐不滿意，可以換到別的房間。」小梅恭謙地回
答。
「不滿意？天，這裡簡直好極了！」蘇欣彤把自己的手提箱往地上一扔，在
寬敞的房間裡轉了一圈，又拉開窗簾向外面看了一下：「哇，外面就是太湖了。
我喜歡靠水邊住。小梅，你知道嗎？這裡和我以前在巴黎住的小閣樓相比，簡直
就是天堂了！」
「好，那麼小姐請早點休息，」說著小梅便要離去。
「等一下，請問浴室在哪裡？」心彤道，「我想先洗個澡。」
「噢，那我一會兒就來帶你去。」
呆立在房間中央的心彤望著房間裡的一切，一時百感交集，恨不得趴在寬大
的席夢思床上痛哭一場。
１０
徐平的事務所。
心彤起身到外面上廁所。
「嗯～～聽上去倒像是個很動人的故事，」徐平終於找到了打火機，將煙點
燃，「可是我怎麼總覺得有點怪？」
「是啊，我也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頭。」小陳手支著腦袋道。
「這個故事發展下去，後面的情形一時難以預料。我們且聽她說下去吧。」
徐平吸完半支煙，忽然看了下表：
「咦，她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
「沒事，女孩子麼，辦事就是這麼慢。」小陳悠然道。
又過了十分鐘，心彤還是不見蹤影。
「我去看看。」小陳也緊張起來。他疾步跑出房間，來到走廊裡的衛生間門
前。
「蘇小姐，你還好吧？」小陳敲了下門。
門內毫無動靜。
「蘇小姐，你沒事吧？」小陳又敲了兩下門。
仍然毫無動靜。
「蘇小姐，ａｒｅ ｙｏｕ ｏｋ？」小陳一著急，英文都出來了。
他用力在門上敲打起來……
夢湖山莊（二）
１１
「砰砰砰！」
小陳敲了一陣衛生間的門，仍不見心彤的反應，急得團團轉。他四下一望，
看見對面牆上一個玻璃箱裡放著一把消防斧，便抬手就要砸玻璃。
「小陳，不要亂來！你會把自己弄傷的！」徐平也跑了出來，及時喝住了小
陳的魯莽動作。
「救人要緊，管不了這麼多了！」小陳嚷道。
「還是報警吧。你在這看著，我去打電話！」
正在忙亂，恰好衛生間的門咯的一聲打開了。兩個男人一起詢聲望去。
只見心彤在門口半彎著腰，一手扶著門框，一手緊按著小腹，臉色慘白，豆
大的冷汗不斷地從臉上滴下，其狀甚是痛苦。
兩位偵探先生趕緊一起手忙腳亂地將姑娘扶回房間。小陳找來了一張躺椅，
扶著心彤躺在上面。
「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給她服點仁丹？」小陳胡亂猜測道，忽然大驚小怪
地叫起來：「不得了，我看是給人下毒了！」
「哼，我看最有可能下毒的人就是你！」徐平瞪了小陳一眼，「還是叫醫生
吧。人家要真有什麼急病，別讓你給耽擱了。」說著就要打電話。
「不用了，我這是老毛病了……」躺椅上的心彤虛弱地呻吟道，「有止痛藥
麼？給我兩片就行了。」
「有有。小陳，把我們的急救包拿來！」
徐平從急救包裡找出阿斯匹林，給心彤服了兩片。
「蘇小姐，你這到底是什麼病，怎麼說來就來？」小陳還傻頭傻腦地問道。
「人家女孩子的病，你管得著嗎？」徐平對小陳吼道。
「謝謝。麻煩兩位，太不好意思了。」心彤掙扎著想要起來，「唉，都怪我
貪嘴，本不該喝這麼多冷飲。」
「別別，你快躺下，等你好一點了再說。」徐平趕緊按住心彤，讓她躺下。
然後吩咐小陳去搞點熱水。小陳端著一臉盆的熱水進來，看見徐平正將一條毯子
蓋在姑娘身上。
「蘇小姐，這裡有乾淨毛巾，你自己用熱水敷一下就會好點的，我們去外面
轉一下就來。」說著，徐平拉起小陳就往外走。
兩人來到門外，關上門後只見小陳低聲道：
「喂，老兄，以前從沒見你這麼體貼女人呀，是不是動心了？」
「哼～～我這樣靠頭腦吃飯的天才是不需要什麼女人的。」徐平作大義凜然
狀。
「別客氣，只要你真的看上她，包在我身上，」小陳拍拍胸脯道，「閒話一
句。」
「去你的！你小子要拉皮條還差點。」
過了一支煙的工夫，兩人敲門進屋，卻看見心彤正在暗自拭淚。兩位偵探面
面相覷，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
「小陳，都是你這烏鴉嘴胡說八道，惹人家生氣了！」徐平忽然罵道。
「是是是，我胡說我胡說……我說什麼了？」
「不關他的事，我只是一時脆弱……」心彤抹去眼淚，「謝謝兩位，我好多
了。徐先生，耽誤的時間，我會補償你的。你只管記在帳上。」
「哪裡哪裡，好說好說。對了，蘇小姐，你的事還沒講完，我們可以繼續了
嗎？」
１２
夢湖山莊。浴室。
霧氣繚繞中，心彤躺在潔白寬大的浴缸裡，將自己全身浸泡在熱氣騰騰的水
中。她的雪白的肌膚已經被泡得有些微微發紅。烏黑的陰毛隨著水的波動而飄蕩
著。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細長的手指在凝脂般光滑的身體上慢慢划動著，心彤這樣反覆問著自己。
「你這傻丫頭，你終於熬出頭了，可以過上衣食無憂的正常生活，再也不用
擠在悶熱潮濕的小閣樓裡與老鼠為鄰，再也不用為了省錢交學費而每天啃乾麵包
喝涼水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用雙手掙來的！」
姑娘一陣感慨，又發一陣呆，直到浴缸裡的水有點涼了才起來，擦乾身體後
來到鏡子前，以挑剔的眼光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堅挺的乳峰，紅嫩的乳頭，平坦的小腹上，還有濃密的陰毛，一切都是那樣
的誘人，那樣的充滿活力。
對著鏡子，心彤小心地托住自己的乳房，輕輕地捏了幾下，又半轉過身子審
視著自己臀部的曲線，許久才滿意地對著自己微笑了一下。
浴池的水龍頭沒有完全關緊。每隔一會兒便有一顆水珠落下，在浴缸的水面
上蕩起一圈圈波紋。
水霧中整個浴室都顯得朦朦朧朧。
忽然，心彤發現浴室的門開著一條縫！
她回想了一下，記起剛才是小梅帶她來這裡，然後小梅又進來替她送毛巾，
還說要替她擦背；但是心彤謝絕了。她沒有讓人伺候的習慣。
「也許是這丫頭出去時沒把門關上吧。」心彤只好這樣安慰著自己，但心裡
總覺得不踏實。
又一大顆水珠從龍頭滴下來，掉在已經放干水的浴池底部，發出了清脆的響
聲，在這寂靜的深夜聽來竟有些神秘的意味。
１３
浴室外面的走廊一點聲音都沒有，彷彿整座房子，整個山莊都進入了夢鄉，
四周就像法國人俗話說的「比墳墓還安靜。」
到了走廊裡，心彤才發現自己遇到了一點麻煩：她找不到自己的房間！她只
記得自己的房間是在走廊的另一頭。但是那裡共有四扇緊閉著的門，而她剛才因
為匆匆忙忙地出來，忘了哪一扇門才是自己的房間。！
更糟的是，她總是習慣在洗澡前把眼鏡摘下放在床頭，走廊裡又只有一盞暗
淡的燈，所以稍遠一點的地方就完全看不清。
心彤只得在那四扇門前來回走著，睜大了眼睛努力辨認著門上的標記，但是
那四扇門看起來完全一樣。
正在發窘，忽然心彤聽到了某一扇門裡傳出了沉悶的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
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接著，她又聽見一個女人發出的嗚咽聲，聲音低微且含糊不
清，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嘴。
憑著敏銳的聽覺和辨音能力，心彤幾乎可以肯定那是小梅的聲音！
大為緊張的心彤將耳朵貼在門上，想再確定一下。但是除了自己的抨抨心跳
聲之外，她什麼也沒聽見。她正在想是否要去叫人……
「您在找什麼？」
突然從身後傳來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極為刺耳，彷彿是從金屬管子裡發出
來的。
心彤嚇得整個人都差點跳了起來，原本拿在手上的剛換下的內褲也掉到了地
上。她急忙轉身，卻看見面前站著一個全身都裹在黑色衣服裡的女人，凌厲的目
光正盯著她。
原來是管家王太太。黯弱的燈光下，深度近視的心彤只能勉強看清對方臉上
那碩大的鷹鉤鼻子。雖然是盛夏，心彤還是能感到從王太太身上發出的逼人的寒
氣。她實在不明白這位形如鬼魅的管家太太是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
「您在找什麼？」王太太又問了一次。
「請問……小梅是在這裡嗎？」心彤慌張地問道。
「小梅已經下班了，她正在做她應該做的事情，」王太太冷冷地道，「您有
什麼吩咐，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沒……沒事。」心彤一邊回答，一邊想要彎腰將落在地上的內褲撿起來。
不料王太太已經搶先一步，將心彤的那條白色的內褲拿在了手上。
「謝謝，請給我吧，」心彤紅著臉趕緊道，「那是……髒的。」
不料王太太完全沒有要還給她的意思：「明天我交給小梅，讓她一起洗就是
了。」
「謝謝，不必了。我的衣服一向是自己洗的。」心彤堅持道。
「吳先生關照過，您是音樂家，應該注意保護您的手。」
「……」心彤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想快點離開，便遲疑道：「那我先回
去了……」
「您的房間在那邊第三個門，」王太太道，「晚安。」
「晚安。」
心彤鬆了口氣，轉過身去，不料沒走兩步，又聽見王太太那金屬般冰冷的身
音在身後響起：
「蘇小姐，我還有一句話要奉勸。」
「您說吧……」心彤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您住在這裡，好奇心千萬不要太強烈，」王太太逼近一步道，「否則，嘿
嘿，您會後悔的。」
１４
心彤幾乎是在王太太陰陽怪氣的笑聲中逃回自己的臥室。一進屋，她立即鎖
上了房門，隨後疲乏地倒在了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一時間，她幾乎懷疑自己接受這份工作的決定是否正確。
「可是，除了音樂，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會，上哪再去找這樣報酬優厚
的工作呢？吳先生看起來人還不錯，家駿也算有點天賦，還是過一陣再說吧。」
心彤這樣說服著自己。
雖然身體已經很累，但是躺在床上的心彤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她索性起來，
打開床頭燈，慢慢仔細觀察著自己的新家。
她的睡房乾淨，寬敞，整潔。傢俱不多，除了一張大床外，只有一張書桌，
一把轉椅，一個衣櫃，一個書櫥。所有的傢俱都擦得一塵不染。書桌上放著一盞
檯燈。衣櫃裡有一些空的衣架，質地考究。書櫥裡則是空空如也。
雖然房裡再沒有別人，但是心彤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
這種怪異的感覺令她很不舒服。她四下看了看，想找到那雙眼睛。
很快，她看見靠門的那邊牆上掛著一個鏡框。裡面顯然是一張相片。因為光
線比較暗，所以心彤剛才一直沒有注意到。她來到牆邊，仔細地看著那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少婦的半身像。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夏裝，頭戴著一頂遮陽
帽，神情肅穆。她顯然與剛才在餐廳所見到的那幅畫上是同一個人。
「也許她就是家駿的媽媽，以前這裡的女主人？」
這樣猜測著，心彤不得不承認照片中的人很美，甚至比自己還美。但是心彤
卻很不喜歡她的那種冷傲的，優越感十足的眼神，尤其不喜歡那雙眼睛一直這樣
嘲諷般地注視著自己。
「既然這是我的房間，我就可以隨心所欲。」心彤賭氣地想要把那張照片拿
下來，卻驚異地發現那個鏡框是鑲嵌在牆壁裡面的，根本拿不下來。
當天晚上，心彤睡得很不踏實。剛入睡不久，就在迷迷糊糊中彷彿聽見有人
在拉小提琴。到了後半夜，她還做了許多怪夢。
她夢見自己赤裸著身體在一個陌生的街道上行走。街道上空無一人。旁邊有
許多路燈桿，每根燈桿上都畫著一隻眼睛。
她又夢見在一個奇怪的廣場上，自己被捆綁在一根高高的石柱頂端。廣場上
有很多人走來走去。每個人都沒有臉。
她還夢見有個人戴著面具一聲不響地站在自己的床邊。心彤問他是誰，他也
不回答。
早上醒來時，心彤發現自己的手正放在陰部，內褲襠部有一片濕痕。
１５
天色尚早，心彤便已起床。梳洗過後，她悄聲下樓，推開後門出去散步。
外面是一條石板小徑，彎彎曲曲有些上坡。心彤不知道這條路通向哪裡，她
就這樣隨意往前走著。
周圍仍然是那樣的安靜，連鳥叫聲都聽不到。
走了沒多遠，心彤發現前面已經沒有路了。她來到了一個小型的懸崖邊上，
腳下便是深不可測的墨綠色的湖水。
小徑的盡頭是一座墳墓。一塊白色大理石墓碑上寫著「愛妻夢雨」這樣幾個
字。
死一般的寂靜。
１６
「蘇老師，早上好！」只見吳健宏提著手仗沿著小徑走來，笑道：「昨天晚
上休息得好嗎？」
「還可以，只是換了個新環境，一時還沒習慣過來。」心彤老實回答道。
「蘇老師，快披上吧，」說著，吳健宏將手上拿著的一件風衣遞給心彤，
「雖說是夏天，這裡早上還是很涼的。」
「謝謝。」心彤沒有拒絕。她只穿著單衣，確實感到有點涼。
「這衣服是我前妻的，沒想到你穿著正好，」吳健宏替她翻好領子。當他的
手有意無意接觸到心彤潔白光滑的頸脖時，她微微地抖動了一下。
心彤看看吳健宏，又看看旁邊的那塊墓碑。
「不錯，這正是她的墓，」吳健宏知道心彤在想什麼，「不過裡面是空的。
我把它樹在這裡，也不過是為了一番紀念的意思。十年生死兩茫茫，唉。」說著
便搖頭歎息，臉上露出幾分傷感，人也顯得蒼老了許多。
心彤正想找出什麼話來安慰他，只見吳健宏搖了搖頭道：「不，我不需要同
情。蘇老師，……」
「叫我心彤吧。」心彤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脫口而出，說完便紅著臉。
「噢，好啊。我叫你心彤，那你也叫我健宏吧，這樣最乾脆，哈哈……」吳
健宏笑著，很自然地拉起了心彤的手，「我們該回去了。」
心彤渾身猛地一震，只覺得一股暖流從手上傳來。
「心彤，你的手美極了。真是天生做音樂家的料啊。」
心彤本能地覺得自己應該將手抽回來，但是偏偏全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
沒有，整個人都像是在雲霧中。
１７
來到餐廳裡，只見小梅報告說，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混蛋！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用這快桌布！」突然，吳健宏大發雷霆，與
剛才判若兩人。心彤嚇得不知所措，小梅更是臉白如紙。
「不用怪小梅，是我讓她換的。」王太太陰森森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她一
下樓，看見心彤身上披的風衣，便臉色一變，神情怪異地死死盯著她，看得心彤
渾身不自在，彷彿自己是個被當眾抓獲的小偷一樣。
「為什麼？」吳健宏對王太太大吼道，「你的主意未免太多了吧！」
「這是太太生前最喜歡的桌布。」女管家言語雖然恭謙，卻是態度堅決。
心彤看了看那塊桌布。是很普通的白色亞麻桌布，印有一些梅花圖案，絲毫
沒有特別之處。
「可是太太她已經死了！」吳健宏怒不可遏。
「在我心裡她永遠活著！」王太太毫不退讓。
「你……」吳健宏氣得說不出話，只有怒視著女管家。王太太毫無懼色地與
他對視，大有視死如歸之態。
兩人對峙了一會，吳健宏終於洩氣了，扭頭對心彤道：
「我不吃了！我今天要去上海開董事會。請你用完早餐後就開始給家駿上課
吧。」
說完，狠狠地瞪了王太太一眼，拂袖而去。
１８
「好吃嗎？」小梅將一碗芝麻湯圓端到心彤面前，「在國外吃不到這麼好的
江南點心吧？」
「當然，那時候我整天都想著上海小籠包，還有蟹殼黃，綠豆糕，真是饞死
我了！」
「還是回來好，是吧？」
「嗯。小梅，你也一起吃吧。」
「不，我已經吃過了。」
「小梅，你的手怎麼了？」突然，心彤發現了小梅的手腕上有一道紅色的印
痕，像是被麻繩一類的東西勒出來的。
「沒……沒什麼……」小梅慌忙掩飾道。
心彤還想追問，一抬頭猛然看見王太太正在桌子對面嚴厲地盯著自己，就像
一隻老鷹盯著自己的獵物一樣。
心彤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夢湖山莊（三）
１９
「好，家駿，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吧。」
整個下午，心彤都在家駿的房間裡心緒不寧地聽他練琴。本來，夢湖山莊有
專門的一間琴房，但是今天家駿不知犯了什麼脾氣，死活不肯走出房間一步，一
定要在自己房間上課。因為今天的課程內容不需要用鋼琴，所以隨和的心彤也就
答應了。
在此之前心彤從未踏入過單身男人的房間，對此她並非沒有顧忌。但是在她
眼裡，家駿並不算男人，只是個男孩而已。
家駿的房間對一個男孩來說未免顯得太乾淨整潔了一點，幾乎到了異乎尋常
的程度。桌上找不出一絲灰塵，打蠟地板光亮得能照出人的倒影。和這裡相比，
心彤覺得自己以前的住所簡直就像個垃圾場。
第一次上課的過程還算順利，家駿也很聽話。但是心彤總是覺得無法集中精
神。她發現自己的心思更多的是聚在了這男孩的父親的身上。她一直在回想著今
天早晨，在家駿媽媽的墓前的那一幕。
「明天我們還是練這些內容。」看見家駿露出失望的神情，心彤又道：「我
知道很枯燥。但這是基本功，如果你不練紮實的話，以後很難再提高。」
家駿點點頭。
「不光是你，老師每天也要練，就連克萊斯勒和海菲茨這樣的大師每天也都
要練習這些音階。」
家駿又點點頭。
「家駿，你爸爸說你不喜歡說話，」心彤笑道，「現在我發現你是非常不願
意說話，是不是？」
家駿點頭，然後又搖頭。
心彤只有苦笑。她正在收拾樂譜，卻聽見家駿開口道：「老師，你拉首曲子
給我聽聽，好不好？」
「好啊，你想聽什麼？」心彤很高興，「時間不早了，我隨便拉一首吧。」
說著，便打開琴盒，拿起自己的小提琴，隨手奏起了門德爾松的《歌之翼》。
一曲終了，心彤放下琴，正想說話，忽然發現家駿的神情十分古怪。只見他
張大著失神的眼睛，原本就十分蒼白的臉色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他直直地望著
心彤，又不完全像是在看她，而像是在努力回憶一件什麼事情。
「家駿，怎麼了？」心彤愣了一下，同情地道：「想媽媽了？」
家駿像是完全沒有聽見。
「你看，你比老師幸運多了，」心彤走上前去，想去安慰他，「你至少還有
爸爸……」
「別過來！」家駿突然叫起來，臉上顯出極為恐懼的神色，彷彿在他面前的
不是心彤而是什麼妖魔鬼怪。
同時，只見他雙手抱住腦袋，整個人都蜷縮起來，拚命往牆角退去，突然大
叫一聲：「我的頭痛死了！」便一動不動了。
心彤頓時嚇得手足冰涼，不知所措。
２０
很快張醫生便趕來了。張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矮個子，在這樣的盛夏天氣裡
依然穿得像要去北極一樣。他檢查過家駿之後，說這孩子是突然間受到了什麼強
烈的刺激，給他注射了一針鎮靜劑。
「難道是我給家駿帶來了強烈的刺激？」心彤不禁大為驚詫，「可是我昨天
才剛剛認識他呀。」
２１
徐平的事務所。
「未必是你給他直接的刺激，看樣子可能是你在無意中喚起了他的回憶，」
徐平道，「可能是很不愉快的回憶。」
「嗯，那個醫生也這麼說。」心彤點頭道。
徐平得意地笑了一下。
２２
夢湖山莊。
心彤正在惶惑，小梅請她去接電話，說是吳先生打來的。
心彤的心砰砰地跳著，忐忑不安地拿起了話筒。
「心彤嗎？」吳先生的聲音聽上去很親切，「我今晚不回來了，有些生意上
的事情一定要我處理，對不起啊。」
「嗯，好吧。我知道了。」心彤只覺得非常失望。
「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太高興？」吳先生笑道，「沒事吧？家駿惹你生氣了？
這孩子，回頭我會說他的。」
心彤如實報告了家駿的情況，同時做好了被炒魷魚的思想準備。
沒想到吳先生並未責怪她，甚至也未感到太多意外，而是安慰她道：「家駿
這孩子就是那樣的了，時不時一驚一咋的，把大家都嚇得要命。」
「希望他沒事就好。」心彤依然有些情緒低落。
「既然醫生看過了，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了，」吳先生道，「那就麻煩你多
照看一下吧。還有，心彤，在這裡你只管隨便，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千萬別見
外啊，呵呵。」
說完便收線了。然而心彤總覺得吳先生在隱瞞著什麼。
晚餐後，心彤上樓去家駿的房間看看他怎麼樣了。她感覺到自己在這裡的角
色要遠遠超過一個家庭教師。
２３
牆上的掛鐘滴噠地走動著。
家駿依然在沉睡。心彤輕輕替他蓋好被子
看了一會，覺得他沒有什麼異狀，心彤正想躡手躡腳地離去，忽然發現家駿
的枕頭下露出了一團白色的織物，令她有很熟悉的感覺。
心彤屏住氣息，輕輕地將那團柔軟的織物從枕頭下取出。果然，那正是她自
己昨天晚上剛換下的髒內褲，後來被王太太「搶」去，說是要讓小梅去洗。
心彤將揉成一團的內褲打開，發現內褲顯然還沒洗過，依然散發著那來自她
自己女兒處的濃郁醉人的處女體香。
自己胯下的貼身物怎麼會跑到這男孩的枕下去了呢？
心彤雖是處女，但對男女之事早有所知，自然能想到這少年拿著她自己的髒
內褲去幹什麼好事。
一想到這裡，心彤不由得臉一直紅到了耳根。
正在這時，家駿動了幾下，好像要醒來的樣子。心彤本想質問他，又覺得這
種事情當面撞破太過尷尬，來不及多想便匆匆地將內褲依然塞在枕頭下面，然後
快步向門口走去。
家駿卻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２４
徐平的事務所。
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小陳拿起聽筒問了一聲，然後交給徐平。
徐平抱歉地向心彤笑了一下。
２５
夢湖山莊。深夜。
心彤的臥室。
「時間過得真快，來這裡都一月了！」半躺在床上的心彤放下手上的書本，
抬頭看了看桌上的檯曆。
剛把書重新拿起來，門上傳來了輕輕的敲擊聲。
「哪位？」半躺在床上正在看書的心彤聞聲問道。
「心彤姐，是我。」小梅的聲音。心彤趕緊起身開門。
「心彤姐，我可以進來嗎？」只見門外的小梅怯聲問道。
「當然，小梅，快進來吧。」一段日子來，心彤對這個親切溫柔的少女很有
好感，時常對她多有照顧。
「心彤姐，我睡不著，一個人悶得慌。」小梅進屋後道，「我能在你這裡呆
一會兒嗎？」
「當然可以，我正好也想找個伴，」心彤笑道，「到我床上來，咱們躺著說
話吧。」
小梅依言脫去身上的外衣，只剩下胸衣和花布褲衩，爬上床躺在心彤身旁。
兩具溫熱香軟的身軀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小梅，告訴姐姐，這是怎麼回事？」心彤輕撫著小梅胳膊和大腿上隨處可
見的繩印，心痛道，「誰這麼狠心？」
那些繩印雖然消退了不少，但在少女健康的肌體上仍然顯得觸目驚心。
「心彤姐，別問了，我沒事……」小梅勉強笑道，「真的沒事。」
「不行，這是誰幹的，太殘忍了，我們要去告他！」心彤執拗道。
「算了，姐，何必呢，我們都是在外面掙飯謀生的人，」小梅躲閃著心彤的
目光，「以後……你會明白的。」
「難道是他？……」心彤睜大了眼睛，自言自語道，「不，不會的……」
「姐，你的皮膚真好，又白又嫩。」小梅岔開道，一邊用手指在心彤裸露著
的胳膊和肩頭上輕撫著。
「是麼，我都嫌我皮膚太白了，像你這樣健康自然才是最好的。」
心彤覺得反正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便索性和小梅閒聊起來：
「小梅，你家在哪裡？」
「我老家在杭州，家裡還有媽媽，弟弟和外婆。」小梅道，「可是我十三歲
就到這裡來做工了。」
說著，小梅的手放在心彤睡衣領口處的那一片滑膩的肌膚上，慢慢地向乳峰
移動。
聽了小梅的回答，心彤忽然心一動：「那你見過家駿的媽媽了？」
「見過，不過那時我還小，」小梅道，「我來這裡之後沒過多久，她就不在
了。」
「那你還記得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心彤側身感興趣地問，「應該還有點
印象吧。」
「喏，那就是她。」小梅指指牆上的相框，「吳夫人她長得很好看，也很會
打扮，可是很少見她笑。吳先生很疼她，總是給她買這買那。但是她好像很少和
吳先生在一起。很多時候都見到她在拉提琴。」
「她也拉提琴嗎？」
「是啊，那時她經常一個人在湖邊拉琴，要不就是教家駿拉琴。」
「湖邊？就是那……」
「沒錯，就是現在有塊墓碑的那地方。她最喜歡在那裡拉琴。」
「小梅，吳夫人去世時的情景，你還記得嗎？」心彤小心翼翼地問道。
「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那時家裡很亂，我害怕極了。」小梅輕輕撥弄著心彤
敏感的乳尖，「那時，吳先生象發了瘋，一會兒大叫大嚷，一會兒又呆呆地坐著
不出聲；王太太昏過去了，後來警察來了，把吳先生帶去問話，然後吳先生又回
來了，然後就是大出殯。」
「那時候王太太已經是這裡的管家了嗎？」
「是啊，聽說王太太很早就跟著吳夫人了。吳夫人嫁給吳先生時帶她一起過
來。她對吳夫人非常忠誠。」
２６
徐平的事務所。
「蘇小姐，休息一下吧。」小陳將一杯清茶遞到心彤手上，「大熱天的，綠
茶可以降暑。」
徐平一手拿著電話，一手在紙上不停地寫著。
心彤端著茶杯站起身，隨意走動了一會，好奇地打量著這裡的一切。
她能感到徐平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一圈兜下來，徐平還在通電話。只見他向心彤做了個抱歉的手勢。
心彤甜甜地一笑。
小陳吹起了口哨。
心彤踱到窗前，默默地望著下面，不覺中臉上悄然浮現出誘人的紅暈……
２７
秀眉緊蹙的心彤陷入了沉思，任憑小梅的手靈活地在自己的身上遊走著。
「心彤姐，你的學問真好，這麼厚的洋文書都能看，」小梅的手從心彤睡褲
的褲腰探了進去，「這是本什麼書啊？」
「這是本法國小說，叫《紅與黑》，很好看的。」
對於小梅的親熱行為，心彤雖然覺得有些古怪，但卻未加阻止。當小梅的手
掌隔著薄薄的內褲放在她隆起的陰阜上時，她也只是扭腰躲閃了一下。她以為這
是少女所特有的天真與瘋傻。心彤也懷著一些好奇，她要看看這丫頭究竟「瘋」
到什麼程度。
「真的？我也喜歡看小說。可惜我不懂洋文，心彤姐講給我聽聽，好嗎？」
「好啊，難得你喜歡讀書。這本書講一個法國的年輕家庭教師，他一心想要
進入上層社會……」心彤打開書本，開始為小梅講述裡面的內容。
「那個於連，他很英俊嗎？」小梅問道。
「是啊，是個美男子。書上說……哎呀，你別亂摸……」
剛才小梅的一陣愛撫已經令心彤的身體有了些反應。她只覺得小梅的手離她
的陰部越來越近。心彤本能地夾緊了雙腿。但是小梅一邊睜大了無邪的眼睛專心
地聽著，一邊卻執拗地進攻著心彤身上最敏感的部位。
才講了沒幾頁，心彤只覺得身上越來越燥熱，小腹裡像有一把火在燃燒。很
快，小梅的手指按在了心彤發硬的陰蒂上，時快時慢地搓揉著。
「啊，小梅，不要這樣……」心彤陡然叫了起來，話還沒說完，便只覺得股
間有一股暖流湧出……頓時全身懶洋洋的，說不出的舒坦。她自己以前也有過自
慰，但是感覺從沒像現在這麼暢快。
心彤將手上的書放下，閉上了眼睛，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修長的雙腿也無
力地向兩邊分開。
「好姐姐，舒服嗎？」小梅的聲音在她耳邊飄著，「呀，你的褲頭都濕成這
樣了，我幫你換了吧。」說著，便要去脫心彤的褲子。
幾似身處雲裡霧裡的心彤想反正小梅是個女孩子，也就由得她去了。她順勢
微微抬起臀部，讓小梅將她的內褲連同睡褲一併褪下。
「心彤姐，你的下身真好看，又紅又嫩又有水，」只聽見小梅嘻笑道，「連
我都動心了。」
「有什麼好看的，你自己不也一樣嗎？」心彤呻吟道。在小梅的注視下，她
感到自己的愛液又在源源地從蜜縫中溢出。
「我的可不如你，不信給你看。」說著便要脫褲子。
「去，誰要看你的，羞死人了。」心彤將頭扭向一邊：「不和你鬧了，快讓
我穿好衣服吧。」
「等一下，」小梅按住心彤的肩頭，神秘兮兮地道，「我們再來玩個遊戲
吧。」
「什麼遊戲？」
「很好玩的，你馬上就知道了，」小梅的大眼睛忽閃忽閃，「來，你先閉上
眼睛。」
「你的鬼點子還挺多。」
心彤將信將疑地閉上眼。她只聽見一陣悉簌聲，好像是小梅在找什麼東西。
正在納悶，忽然感到自己的兩個手腕被小梅抓住，擰到了背後。
「小梅，你在幹什麼？」心彤吃了一驚。她睜開眼睛，驚異地發現小梅正用
一條絲巾將自己的手腕捆在一起。
「哎，我還沒叫你睜眼呢，」小梅格格笑道。她的力氣很大，很快將心彤的
雙手捆得無法動彈。
「小梅，別胡鬧，不然我可要生氣了！」心彤急道。哪知小梅隨手抓起心彤
的內褲塞進了她的嘴裡。
性感的小嘴裡被塞入了自己濕漉漉的內褲，素愛清潔的心彤差點背過氣去。
她像條被拎出水面的魚一樣地扭動著潔白的身軀，眼淚也流了出來。
「心彤姐，不要怕，我不會害你的，」小梅在她的耳旁柔聲道，「會讓你很
舒服的。」
掙扎了一陣，心彤累得渾身是汗。看著小梅瘋瘋癲癲的樣子，心彤確信這丫
頭沒有惡意，又難得見她這麼開心，便索性不再抗拒，閉上眼睛任其擺佈了。
「好姐姐，這才叫乖。」小梅嬌笑著，解開了心彤的睡衣，向兩邊拉開，將
心彤的一對豐滿挺拔的乳房暴露在了充滿女人體香的空氣中。小梅的雙手輕輕捏
住那兩顆嬌小嫩紅的處女的乳頭，靈巧地轉動撥拉著，又頑皮地將那一對豐乳擠
捏成各種形狀……
安靜下來的心彤驚異地發現，被捆住手堵上嘴之後，自己身上那原先已被點
燃的慾火更加迅猛百倍地熊熊燃燒起來。在小梅熟練的愛撫玩弄下，心彤的身體
彷彿變成了一具靈敏的樂器，每一個細微動作都會引起恰如其分的忠實反應……
脫光自己衣褲後，小梅趴在心彤的兩腿中間，將她的兩條雪白的大腿往兩側
分開。只見她伸出柔軟靈活的舌頭，開始舔弄心彤那早已濕濡不已的陰戶。
從未嘗試過被口交的心彤本能地躲避著，她從未想過那個地方竟也能用嘴去
接觸。但是她立刻被那巨大的，從未經歷過的，如潮水般湧來的快感吞沒了。她
只感到小梅的舌尖頂開自己飽滿肥厚的兩片粉紅色的陰唇，在濕熱不已的肉縫中
上下移動，仔細地品嚐著那裡的每一分處女的滋味。然後，小梅的舌頭又滑到了
心彤最隱秘的肛門上，在那裡來回打著圈。
處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情慾狂潮中，心彤期待著那向著巔峰的衝刺。她扭動著
腰肢，極力抬高雪白的屁股，被自己內褲堵住的嘴裡發出了含糊的呻吟。小梅沒
有讓她失望。她的嘴唇準確無誤地吸住心彤勃起的陰蒂，舌頭用力撥動著，突然
用牙齒尖輕輕咬住……
頓時，只見心彤的身軀僵住了。很快，伴隨著一陣痙攣般地抖動，心彤的陰
部激射出一股清亮的熱液，她整個人都像虛脫一般地癱軟在床上。
「心彤姐，很舒服吧。」小梅替心彤鬆了綁，又取出她嘴裡那沾滿唾液的內
褲。高潮餘韻下的心彤閉著眼，依然嬌喘不已。小梅體貼地在心彤身旁躺下，輕
撫著她仍然滾燙的肌膚。小梅想去吻心彤的嘴唇，但是心彤堅決躲開了。
「姐，你舒服了，人家還沒舒服呢。」小梅柔聲道，同時將自己的身體緊貼
住心彤，不停地扭動著。
不料心彤卻冷冷地推開了她。只見心彤隨即起來，一聲不響地擦乾淨自己的
下身，找出乾淨的衣物換上。
小梅驚訝地看著她。
「小梅，你趕快穿好衣服，馬上離開這裡。」心彤冷若冰霜地指著房門。
小梅頓時不知所措，原本紅彤彤的蘋果臉也變得刷白。
「以後不許你隨便碰我的身體，」心彤沉著臉道，「今晚我們就當什麼都沒
發生過。你走吧。」
「心彤姐，我錯了……嗚……」只見小梅眨巴著眼睛，大滴眼淚滾滾而下，
像個被大人訓斥的孩子，「我只是看見你很冷清，我也很孤單，所以就……這裡
誰都不管我，只有你對我好……嗚……」
心彤頓時心軟了：「姐不怪你。快回去吧。以後我們還是好姐妹。」
「嗚…我害怕一個人睡……」小梅哭得更厲害，「姐，讓我睡在這裡好嗎？
就今天晚上……我保證很乖。」
「那…好吧，」心彤歎道，「你就乖點睡在姐的旁邊，可是不許再胡鬧了，
知道嗎？」
２８
子夜。
忽然像是被什麼聲音驚醒，心彤猛地睜開眼，推了推旁邊的小梅，「小梅，
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小梅卻一動不動地依然沉睡。
心彤抬起頭，看著灰白色的天花板，臉上顯出一絲驚恐的神色。
牆上，鏡框裡的吳夫人依然像是嘲諷般地望著心彤。
２９
徐平的事務所。
「嗯，在夢湖山莊住的日子長一些之後，我發現吳夫人，呃，」心彤清了下
嗓子，「就是家駿的媽媽，她的照片，畫像簡直是無所不在。這麼大的房子裡到
處都是寫著她姓名縮寫的遺物。還有，差不多每個房間裡的每一件東西都是按照
她生前的樣子來擺設。」
「我想，這些都是那位管家太太的安排吧？」徐平問道，「她這樣做讓你感
到很不舒服，是嗎？」
「是的。但是如果僅僅是這樣，我是不會專門到這裡來求助的。」心彤楚楚
可憐道。
「噢，那麼還有些什麼情況呢？」
心彤吸了口氣，細長的手指緊握住了躺椅的把手：
「我時常覺得，在夢湖山莊裡……有一個看不見的人！」
「嗯，怎麼說？」徐平一揚眉。
「比如說，我經常在半夜被種種奇怪的聲音驚醒。有幾次，我聽見有人在我
頭頂上的天花板上走來走去。」
「你的房間上面是什麼地方？」徐平問道。
「只是一個空的小閣樓，那裡根本沒人住，平時也幾乎沒有人到那裡去。」
「唔，還有呢？」
「有時候，我又聽見走廊裡有人在說話，是個女人的聲音。我肯定那聲音是
我從來沒有聽見過的。」心彤頓了一下，「還有一次更奇怪。我在樓梯上聽見王
太太在客廳裡說話。我清楚地聽見她這樣說：『是的，夫人，一切都按照您的吩
咐去辦了。』但是當我走進客廳時，裡面只有王太太一個人。」
「是不是在和誰通電話？」
「不，電話機是裝在樓梯口的。如果她在打電話，我在樓梯上就能看見。」
這時徐平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站起來走到書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書，
回到書桌前翻閱起來。
「我還沒說完呢。」心彤像個孩子似的噘著嘴，表情極為可愛。
徐平忍不住笑了：「請繼續，我在聽著呢。」
「有時候，早上起來，我發現房間裡的傢俱擺設好像都被人動過了。另外，
有時候，房間裡常常會出現一些原先所沒有的東西。」
「例如？」
「比如說，前天早上，我的書櫥上突然多出了一個洋娃娃。是那種很考究，
做工很精細的玩偶娃娃。」
「玩偶娃娃？」徐平顯出了關注的神情。「除了你自己之外，平時還有誰出
入過你的房間？」
「只有小梅每星期來幫我打掃兩次。」
「唔，」徐平皺著眉，像是在思考。
「然而，最可怕的是在昨天半夜，我醒來時聽見窗外有人在拉小提琴……」
心彤再次出現了恐懼的神色，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椅子把手，「我看了一下
鐘，差不多是凌晨兩點多。」
「會不會是家駿在練琴？」小陳問道。
「不會，他的琴聲我一聽就知道。」
３０
古怪的琴音還在斷斷續續地響著。
心彤披上外衣，打開房門下樓。她那纖細的身影很快被淹沒在黑暗中。
樓房的後門無聲地打開。一雙穿著拖鞋的白淨的腳同樣無聲地踏上了那條石
板小徑。
慘淡的月光下，心彤走得很小心。她幾乎每走兩步就回頭看一下，好像擔心
有什麼東西跟在她的後面。
忽然，她停下腳步，凝神屏息傾聽。
琴聲還在持續。
心彤又往前走去。
琴聲越來越淒涼，像是孤獨的遊魂在哭泣。
終於，她看見那塊墓碑了。
月光下，大理石墓碑顯得白森森的，非常像死人骨骼的顏色。
月光下，姑娘的影子孤零零飄移在地上。
琴聲突然消失了，就像剛才突然出現一樣。
四周又一次陷入了一片無盡的死寂。靜得令人窒息。
３１
「我知道了，怪不得你剛才問我們相不相信有鬼，」小陳忽然叫了起來，
「你懷疑那個看不見的人就是……吳夫人！」
心彤臉色刷白。顯然小陳說中了。
「每次我問起健宏有關他前妻的事，他總是沉默不語，顯得心事重重。」心
彤蹙眉道。徐平注意到了她所使用的稱呼。
「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有點怪。」心彤吸了一口氣，「一個星期前，健宏從
上海回來。一進門，他就叫我到他的臥室去……」
「他叫你到他的臥室去？」小陳不禁奇道。
心彤臉一紅。只見她忸怩了一下，隨即大方地道：「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
我和健宏已經很接近了。」
「可是，他……」小陳還想說什麼。
「小陳，別打斷。」徐平道，「蘇小姐請往下說。」
３２
吳健宏的臥室。
「心彤，快來看，這是我專門托人從巴黎帶來的，喜歡嗎？」吳健宏道。
「哎呀，怎麼送這種東西，人家還是姑娘呢。」心彤一看便羞紅了臉。原來
吳健宏送她的是一套極為性感的女式內衣。
「正宗的法國貨，還行吧。」吳健宏從後面摟住心彤的肩膀，「快穿上讓我
看看吧。」
「哼，你想得到美！」心彤撒嬌地一轉身。
不料她看見了早已死去多年的吳夫人在房間的角落裡向她微笑！
只見心彤陡然一聲驚呼，隨即一陣天旋地轉，她軟軟地倒在了吳健宏懷裡。
「心彤，心彤，快醒醒，」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眼睛，只見吳健宏焦急地
看著她。
「我的天，沒想到會把你嚇成這樣，」吳健宏將她扶起，「那只是一具蠟
像！」
「真的是蠟像？」心彤依然有些驚魂未定，「她……太像真的了。」
「不信你自己摸一下，」吳健宏笑道，「夢雨去世後，我因為思念她，就請
一位藝術家朋友專門做了這具蠟像放在這裡，這樣我每天都能看見她。這位朋友
以前也是夢雨的崇拜者，所以才能做的這麼傳神，呵呵。」
心彤緩緩地走到蠟像前，仔細地端詳著，發出了由衷的讚歎。她試圖伸手去
摸一下，最終還是沒敢。
因為它太像真的了。
３３
「我明白了，」徐平望著心彤，「蘇小姐來找我們的目的，就是想調查吳健
宏的前妻的情況，是不是？」
「對。我要知道她究竟是死還是活，」心彤堅定地道，「如果她確實死了，
我要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或許，這其中是有些疑團還沒解開，令你覺得有些怪異。」徐平道，「但
那畢竟是多年前的事了，你為什麼如此在意吳夫人的死活呢？」
「您是一位偵探，瞭解事實真相不正是您的天職嗎？」心彤挑戰似地望著徐
平。
「哈哈，當然，」徐平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過，也許我不該這樣問：吳
夫人的生死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是的，對我非常重要。」
「為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嗎？」
心彤的臉又紅了。只見她咬著嘴唇，猶豫著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
「我要結婚了。」
（待續）
３４
「結婚？」小陳怪異地叫道，「你……和……」
徐平的臉色一時也是陰晴不定。
「是的，健宏他向我求婚，我答應了。」心彤的聲音很輕，但是臉上充滿了
幸福感。
「可是，他……」小陳的表情無疑在說「他都可以做你爸爸了！」。
「恭喜恭喜，蘇小姐，」徐平像是如夢初醒，「大喜的日子定下來了嗎？」
「還沒有，大約是在中秋節之後。」心彤低聲道。
「太好了，太好了……」徐平搓著手連聲道，但他的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可是，徐先生，」心彤望著徐平，一字一頓道：「如果你不能幫我解開我
心中的疑團，恐怕我是很難就這樣披上婚紗的。」
「聽起來，蘇小姐是把自己的終身幸福都交給我負責了，」徐平冷笑一下，
搖搖頭道，「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私家偵探，恐怕負不起這麼大的責任啊。」
「徐先生，你能想像終日生活在一個幽靈的陰影下是多麼的恐怖嗎？」心彤
顫聲道，美麗的眼睛裡閃爍著淚花，「你難道就忍心看著我被我丈夫的前妻的陰
魂逼瘋嗎？」
忽然，只見徐平向小陳做了個古怪的手勢。小陳會意，一邊說著不相干的廢
話，一邊輕手輕腳地快步向門口移動。
心彤正在詫異，忽見小陳握住門球，猛地一下子把門打開。只見門外有一人
一個踉蹌，竟跌了進來！
小陳一把將那人攔住。只見那人身穿深色長衫，五十多歲，臉色蠟黃，神色
甚是狼狽。顯然，他剛才是趴在門上想偷聽，結果門被突然打開，他猝不及防，
便一下子失去了重心。
「朋友，這是什麼意思？」小陳冷笑道。
「誤會，誤會……」那人慌忙道，帶著濃重的紹興口音。
「老金？！怎麼會是你？」只見心彤驚訝地叫道。
「蘇小姐，你認識他？」徐平地問道。
「是呀，他就是吳先生帳房裡的老金師傅。」
「你們是一起來的嗎？」
「嗯，今天早上吳先生托老金到上海來辦事，我就是搭他的車一起來的。到
了上海後我們就分開了，本來是說好晚上再一起回無錫。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
麼會在這裡遇上了……」顯然心彤也莫名其妙。
「我我我……是到這裡來找找找……一位……王…王…王明智會計……」老
金口吃道，同時眼睛不住地往心彤的身上看。
「王會計師的事務所在三樓，」徐平似笑非笑道，「金先生走錯門了吧？」
「是是是，兄弟走錯門了，誤會誤會，」老金用衣袖擦了擦額頭，又看著心
彤，「沒想到這麼巧，蘇小姐也在這裡……」
「徐先生是我的一位朋友。」心彤冷靜地道。
「既然這樣，那兄弟就不打擾了。」老金點頭哈腰道，同時一步步地向門口
移動。
「金先生走好，不送了。」徐平示意小陳讓他走。
３５
「這都什麼事啊。」老金一出門，小陳便忿忿嚷道。徐平讓他安靜一點。
「自從那一次之後，家駿還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嗎？」徐平又點燃了一支煙，
向心彤問道。
「好像沒有什麼，」心彤道，「可是我總覺得他有很重的不安全感，好像在
害怕著什麼東西似的。」
「蘇小姐，你回去之後，要和我密切保持聯繫。任何異常情況都要立即通知
我。」徐平道，「如果電話裡不方便講，可以打電報給我。我需要你的配合。」
「徐先生，這麼說你答應了？」心彤喜道。
「既然蘇小姐當我是朋友，」徐平聳肩道，「朋友的事，當然不能不管。如
果你只是吳健宏的家庭教師，我或許不會接這案子。可是現在你是他的未婚妻，
情況當然不同了。」
「太好了，謝謝你，徐先生。」心彤高興道，「你什麼時候到夢湖山莊來？
你不會就坐在這裡調查吧？」
「當然我會盡快過來，等我掌握一些資料之後，」徐平肅然道：「蘇小姐，
這段日子裡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徐先生認為我有危險嗎？」心彤一揚眉。
「現在還不好說。無論如何，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好的，那我先告辭了，」心彤伸出雪白柔軟的手，「我會在夢湖山莊等你
們。」
小陳送心彤到了門口。
「蘇小姐，」徐平又叫住她，「你最好還是去看一下醫生。止痛藥用多了對
身體不好。」
「知道了，」心彤又是甜甜地一笑，「你也別抽煙太多了，嘻嘻。」
３６
「燕引鶯招柳夾道，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訪，家住西泠妾姓蘇。」
站在窗口望著心彤的背影走上了大街，徐平隨口吟道。
「老兄，怎麼吟起詩來了？」小陳歪著頭道，「是不是有什麼感觸？」
「這是南齊錢塘名妓蘇小小的一首詩，恰好我們的這位新主顧也姓蘇。」徐
平道，「所以就想起來了。」
徐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小陳，你對這個案子怎麼看？」
「我看那個姓金的赤佬不是好人，」小陳道，「是不是吳老頭怕未婚妻跟人
跑了，所以派姓金的赤佬來監視蘇小姐？」
「那姓金的根本不是干盯梢聽壁腳的料，」徐平道，「如果吳健宏真的要那
樣做，應該找個像樣點的人才是。」
「然而，這姓金的肯定是針對心彤而來的，」頓了一下，徐平又道，「這案
子看來比我原先估計的要複雜一些。」
「是啊，說不定背後隱藏著可怕的罪行。」
「小陳，從蘇小姐剛才的敘述中，你能發現些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嗯，我看………」小陳摸了下腦袋，「你的歸納能力比我強，還是你來說
吧。」
「你這小子就會偷懶。」徐平瞪了小陳一眼，「這樣怎麼能長進呢？美國人
有句話：如果你肩膀上有個腦袋，那就證明給我看。」
「好吧。心彤對夢湖山莊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小陳道，「她說感覺那地
方像個廢墟。」
「這是女人的直覺。」徐平道，「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是很準的。不過我們是
偵探，偵探不能靠直覺來破案，要靠邏輯。」
「吳健宏對心彤一見如故，我看沒安什麼好心。」小陳道，「他們的感情發
展如此快，實在令人生疑。老鰥夫有的是錢，看見心彤這樣美麗可愛的女孩子，
當然不會放過。另一方面，一個清貧人家的孤女，能有機會進入上層社會，於是
老夫少妻一拍即合……」
「我叫你分析案情，沒叫你議論人家的私事。」徐平有些啼笑皆非，「現在
都二十世紀了，你小子年紀輕輕，怎麼頭腦如此封建？就算老夫少妻，人家兩廂
情願，誰管得著？」
小陳傻笑。
「我問你，吳夫人的畫像，照片隨處可見，她的遺物都按照她生前的模樣來
擺設﹐這說明了什麼﹖」徐平問道。
「這說明﹐吳夫人在這個家庭裡的地位非常特殊﹐」小陳很快答道﹐「以至
她死了多年之後﹐她的影響力依然存在﹐就像她仍然活著一樣。」
「不錯。這一點很重要，可能是這個案件中的關鍵因素。你注意到了嗎，心
彤的房間裡的那個照相框是釘死在牆上的。顯然，有人想讓吳夫人的影響力一直
存在。」
「是管家婆王太太嗎？」
「從表面上看，應該是她。但是王太太的背後還有沒有別的人呢？更重要的
是，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徐平沉吟道，「王太太對心彤的敵意是顯而易
見的。她好像並不接受吳夫人已經死去這一事實。」
小陳忽然想說什麼，徐平示意他等一等：
「吳健宏對亡妻的態度也是有點奇怪的。一方面，他為亡妻修建了墓碑，又
將她的蠟像擺在臥室，那麼他對她的感情應該是很深的。另一方面，他卻又為一
塊太太生前最喜歡的桌布之類的小事而大失常態，好像在躲避著什麼——你剛才
想說什麼？」
「我忽然有了個大膽的設想。」小陳眨眼道。
「說說看。」
「我認為，吳夫人很可能並沒有死！」小陳興奮地道，「這些年來，她一直
就躲在夢湖山莊裡，心彤所說的那個『看不見的人』就是她！由於某種原因，比
如被毀容，令她性情大變，甚至可能精神失常，做出種種怪異行為。而知道這一
事實的只有一個人，就是那個女管家王太太！」
「唔，不錯，這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假設，可以解釋很多事情。」徐平抱著
雙臂道，「不過現在僅僅只是假設而已，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支持。」
「心彤所聽到的那種種奇怪的聲音，包括那半夜裡在那湖畔墓地的琴聲，難
道不能作為支持的證據嗎？」小陳不服道。
「我倒是覺得那些都是次要的環節。」徐平淡淡道，「然而現在說什麼都還
太早了。還有，你對家駿這孩子怎麼看？」
「這是一個異常沉默的少年，」小陳道，「然而，除了那次他在聽到心彤拉
琴時的反常表現之外，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小陳，我認為你疏忽了一個重要的細節。」徐平皺眉道，「心彤說這男孩
的房間異常地乾淨整潔。」
「嗯，這說明了什麼？」
「我不知道。可是如果你回憶一下１９２７年在美國芝加哥地區的連環兇殺
案，那個變態兇手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單身男人，他的房間也是乾淨整潔得異乎尋
常。」
「那你懷疑家駿是個危險人物嗎？」
徐平沒有回答，卻自顧自地往下說道：「還有，那個叫小梅的使女的經歷又
說明了什麼呢？說明在夢湖山莊裡，至少有一個人具有性暴力傾向。小梅便是他
的玩物。」
「天哪，會是誰呢？不會是吳老頭吧？」小陳被自己的假設嚇了一跳，「那
心彤嫁給他豈不是糟糕透頂？」
「誰知道呢。」徐平揮了一下手，「聽說吳健宏早年曾留學日本。」
「再加上那個鬼鬼祟祟的帳房先生，他媽的，」小陳一拍椅背，「怎麼好像
每個人都有問題？」
「這就是我們要去調查清楚的，」徐平拍拍小陳的肩膀，「坐在這裡是想不
出什麼名堂來的。我們快點行動吧。」
「好，你說先從哪裡下手？」
「你先去幫我發一個電報給我們的老朋友，江蘇省警署的江探長，請他查一
下當年關於吳健宏前妻死亡案件的記錄。我到圖書館去找夢湖山莊的資料。明天
晚上七點，我們在這裡碰頭。」
３７
「小梅，見到吳先生了嗎？」心彤在走廊裡問迎面走來的小梅。
「他在樓上書房裡。」小梅答道。
心彤謝過，便紅著臉匆匆上樓。自從上次夜晚與小梅同床共眠之後，心彤每
見到小梅總覺得有些不自然。但小梅卻還是依舊如故，一點異樣都沒有，簡直令
心彤懷疑那天晚上的經歷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
走上了樓梯，心彤依然聽見琴房裡傳來家駿的練琴聲。
剛走到書房門口，只見身穿著背帶西裝褲的吳健宏神色匆匆地從裡面出來，
差點撞個滿懷。
「健宏，你又要出去？」心彤不滿道。
「不，可是紗廠的方經理在樓下等我，」吳健宏揚了一下手裡的一疊文件，
「有些文件非要我馬上處理，真是麻煩。你在書房等我，我馬上就上來。」
說著在心彤豐滿而富有彈性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走到樓梯口，只見吳健宏又
回頭看了一下，笑道：「你今天真漂亮。」
心彤微微歎了口氣，怏怏地踱進了書房。
３８
戴著禮帽的徐平走進了一棟紅磚樓房。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職員領他到了一間放著一排排巨大的書架的房間。昏暗
的燈光下，書架上佈滿了灰塵，還有些蜘蛛網。
徐平在桌上打開一幅太湖地區的詳盡地圖，仔細研究起來。
３９
又有一隻雪白修長的，美麗柔軟的女性的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
吳健宏的書房非常寬敞，明亮。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向窗外望去，便
可看見波光粼粼的太湖。另外三面牆壁都被大型書櫥所佔據。書架上放著許多厚
厚的燙金硬皮書籍。
百無聊賴的心彤站在書櫥前，想找點東西打發時間。書架上有全套的大英百
科全書，好幾本字典，還有許多化學，醫學和經濟學方面的專業書籍。可惜這些
她都不感興趣。
姑娘的映影在光潔的書櫥玻璃上慢慢地移動著。
忽然，心彤發現有一格書架上的東西與其他地方有著明顯的不同。那裡放著
莎士比亞和狄更斯的小說，還有一套福爾摩斯探案集。但更多的是音樂方面的書
籍，有作曲理論，和聲學，小提琴教程及許多樂譜。很多書的封面及紙張都顯得
陳舊，看樣子放在那裡有很長時間了。
「也許這些都是夢雨夫人的遺物了。」心彤的心臟怦怦地跳了起來。她用微
微發抖的手取下一本弗萊希小提琴教程快速從頭翻到尾，卻沒有發現任何特殊的
東西。她又連續打開好幾本書，均是如此。
心彤失望地正想離去，忽然發現書架的最邊上的那一本東西有些特別。書架
上其他的書本樂譜都是放得整整齊齊的，唯獨這一本卻放得有些歪斜，一個角都
突出在外面，像是有人在匆忙之間將它往書架上隨手一塞。
那是一本五線譜本手稿。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音符，用的是藍色墨水，筆
跡十分清秀。
心彤隨手打開一頁，按照上面的音符在心中默默地哼唱起來。
剛看了幾行，姑娘的心突然狂跳起來，臉色也變得極為蒼白。她又反覆看了
幾遍，臉上的表情起先是難以置信，接著變成了恐懼……
「噹噹噹……」
本來就處於高度緊張中的心彤被這突如其來的鐘聲嚇了一跳。她猛地轉身，
恰好看見吳健宏的書桌上有一張吳夫人的照片，照片上的那雙冰冷的眼睛正在嘲
諷般地看著她……
４０
夜晚。虹口區的一條幽靜的小路。
徐平來到一座日式樓房前，回頭看了一下身後，隨即按響了門鈴。門口有一
塊白色木牌，上面寫著「池部」兩字。
門開了。
屋裡傳來了悠揚的古箏聲。
「徐君，好久不見。」一位身穿深藍色和服，光著頭的老人朗聲道。他的臉
上留著兩撇典型的日式八字鬍。
「池部老師，您好。」徐平彎腰鞠躬。
賓主在榻榻米上面對面坐下。
「徐君，今天是來喝酒還是下棋？」池部問道。
「今天特來向老師請教。」徐平道。
「唔？哈哈，我已經老了，不是你們年輕人的對手了。」池部大笑道。
「不，不是柔道，」徐平恭謙地道，「而是想向老師請教一些關於繩技的問
題。」
「繩技？徐君對這個也有興趣？」池部摸著自己光光的腦袋。
「剛接了一個案子，想多瞭解一些這方面的內容，以備不時之需。」
「明白了。我也很久沒玩了，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哈哈，」池部舉起酒杯，
「徐君，先乾了這杯！」
一飲而盡之後，只見池部拍了兩下手，叫道：「聰子，出來一下。」
古箏聲停了下來。
隨著門簾的打開，從裡面出來一個年輕的日本女子。她穿著粉紅色的和服，
頭髮烏黑，顯得十分性感。她那白皙的俏臉上透露著英氣，一米七十多的身高在
東方女子中也算罕見。
徐平知道她是池部大作的養女聰子。一看見她，徐平便感覺體內有一股熱流
在湧動。
「聰子，徐君今天特意而來，為父只好盡力表演一下了，」池部對女兒道，
「去把繩子拿來！」
「是。」聰子答應著，身子卻沒有動。
「怎麼了？」
「父親，我想先和徐君較量一下。」聰子挑戰地看著徐平。
「什麼？」徐平呆住了。
「他不是父親最好的學生嗎？」聰子道，「只有能打敗我征服我的男人才有
資格看見我被緊縛的樣子！」
「說得也有道理。」池部笑道，「徐君，你說呢？」
４１
夢湖山莊。
月光下，吳健宏和心彤正在沿著湖邊小路散步。
「心彤，我看我們還是快點把婚事辦了吧，免得別人說閒話。」吳健宏摟著
心彤柔軟的腰肢。
「嘻嘻，這麼急，是不是怕我跑了？」心彤淺笑道，「要娶我，你得先答應
本小姐幾個條件……」
「還有條件？那你快說！」吳健宏急道。
「第一，結婚後你要把生意與家庭分開，」心彤慢悠悠道，「在家裡的時候
不許再談論生意上的事。」
「這……那第二條呢？」
「你第一條還沒答應呢。」心彤嗔道。
「答應答應。你快說第二條吧。」
「第二條，我在家時你也要在家，你出門時要把我也帶上，不許你把我扔在
家裡守活寡。否則，哼哼……」心彤裝出一副凶相。
「ＯＫ，ＯＫ。還有呢？」
「第三，我想要的時候你必須陪我，我不想要的時候你不許強來。」心彤紅
著臉偷笑。
他們兩人都沒有發現家駿在遠處樓上的窗口望著他們。家駿蒼白得可怕的臉
上毫無表情。他的眼神完全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應有的樣子。忽然，他的右手
悄悄地捏緊了拳頭，臉也隨之扭曲了，眼睛裡彷彿要噴射出火來……
４２
池部家的柔道場。
徐平已經換好了白色的柔道服。站在他對面的池部聰子同樣的裝束。她那烏
黑的長髮紮成馬尾，整個人看起來顯得英姿煥發。
「請多指教。」兩人按照柔道禮儀向對方鞠躬。緊接著擺開了架勢。
按照規矩，女選手的柔道服裡應該穿上一件無領汗衫。但是徐平忽然發現聰
子的柔道服裡顯然什麼也沒穿。
正在胡思亂想，只見聰子一聲清叱，便攻了上來。徐平稍一猶豫，即被重重
地摔在了地上。
４３
湖邊的一棵大榕樹下。心彤背靠著樹幹，正和吳健宏緊緊相擁。
「可是，我還沒準備好做家駿的媽媽，」心彤好不容易從對方的熱吻中掙脫
出來，喘息著道：「我只比他大六歲……」
「不要緊，慢慢就習慣了……」吳健宏再次吻住心彤紅潤的嘴唇，將她的話
截斷。同時一隻手解開心彤襯衣的紐扣，從領口伸進去捏住姑娘的一隻高聳的乳
房，輕輕地搓揉著。
「唔……」心彤放在吳健宏背後的手猛然用力，將自己的雙乳緊貼住對方的
身體，同時嘴裡發出了性感的呻吟。
男人的另一隻手撩起心彤的裙擺，然後手掌順著姑娘修長光滑的大腿往上摸
去。
他在姑娘的大腿根處感到了一股濕熱的氣息。
「討厭，都被你搞濕了……」心彤扭動著腰肢，兩腿卻更加分開。男人的動
作更加大膽。姑娘的內褲正在一點一點地下滑……
「不行，不許這樣……」心彤按住男人正在往自己胯下鑽去的手，「現在不
行，等結婚後再給你……」
正在拉扯，突然旁邊傳來了咯的一聲。同時心彤感到吳健宏的身體突然僵硬
了。
「健宏，你怎麼了？」心彤慌忙問道，「不舒服嗎？」
「心彤，你剛才看見什麼了嗎？」吳健宏惶然問道。心彤從未見他如此恐懼
過。
「沒有啊，我什麼也沒看見。」心彤也緊張起來，「你看見什麼了？」
「是我眼花了，」吳健宏很快恢復了常態，「也許是隻貓吧。」
４４
「徐君，是不是有一陣沒練習了？」池部老師的聲音在耳邊迴響著。
眼前的聰子已經不再是個人，而是個精靈。經過幾下拉扯，她的柔道服早已
散開，雪白健美的乳房頂端那兩顆紅瑪瑙挺立著，像挑逗，又像在示威。她跳躍
著，躲閃著，晶瑩的汗珠掛在女性肌肉上，渾身都散發著撩人情慾的氣息
幾個回合下來，徐平簡直有些狼狽不堪。聰子傲然地一甩頭髮。
「沉住氣，混蛋！」徐平暗罵自己。
「徐君，你要集中精神，排除一切雜念！」池部老師也在旁邊提醒。
也許是聰子眼睛裡的那種不屑與輕視激發了徐平的征服欲。他不再只是消極
防守，開始主動進攻。
４５
「我有點冷了，咱們回去吧。」心彤整理好被男人搞亂的裙子，並繫上襯衣
紐扣。
夜幕下的夢湖山莊靜得出奇。房內一絲燈光都沒有。
「家駿該睡了吧。」吳健宏打開客廳裡的燈。
「我要上廁所，你在這裡等我。等一下咱們一起上樓。」不知為什麼，心彤
感到有些害怕。
「行，我在這兒抽支煙。」
心彤坐在馬桶上，一邊聽著那叮咚的落水聲，一邊習慣性地檢視著自己的內
褲襠部上的陰道分泌物情況。那裡有一大塊晶亮的濕斑，散發著淫靡的光澤，是
剛才流出來的愛液。心彤好奇地聞了一下，頓時羞紅了臉。
「啊！……」
心彤手拿著一卷廁紙，還沒來得及擦拭陰戶，突然聽見門外的吳健宏發出了
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呼！
４６
經過一番糾纏，徐平終於抓住聰子的一個疏忽，用一個漂亮的橫捨身技將聰
子壓在地上。他立即用左臂絞住聰子的頸部，同時膝蓋頂在聰子的腰部。聰子竭
力反擊，但是終究女性力弱，被壓制動彈不得。
儘管有些呼吸困難，倔強的聰子依然拒絕認輸。
「好了，這一場徐君勝了！」一旁觀戰的池部趕緊叫停。
徐平有些戀戀不捨地站起來。
「再來一場！」聰子一甩頭髮。
「聰子，敗了就是敗了，不要糾纏不休！」池部斥道，「你要好好向徐君請
教！」
「多蒙承讓！」徐平向聰子鞠躬。他剛才確實勝得有些僥倖，所以這話並非
完全是客氣。
４７
池部家的客廳。
聰子平靜地脫去身上的衣服，就像一個人在自家的浴室準備洗澡那樣。
「徐君，你想看哪一種縛法？」池部手執著一大捆麻繩。
「嗯……隨便哪種都可以。」徐平忙道。
這時聰子已經脫光了衣服，赤身裸體地站在徐平的面前。她的一頭烏黑的長
發已經放開，鬆散地披在肩上。她的皮膚雪白且泛著淫邪的光澤，身材勻稱，健
美的肌體上沒有一點多餘的脂肪。乳房小巧堅挺，勃起的乳頭呈褐紅色。她的陰
毛異常茂密，色澤濃黑，形成一個完整的倒三角型。由於剛才的劇烈運動，她的
整個身體上都佈滿了汗珠，在這午夜的燈光顯示出一種攝人的誘惑力。
看見父親拿著繩子走來，聰子主動將雙手放在了背後，臉上竟出現了一種期
待的興奮。
「繩技雖然說是日本的東西，但是你們中國的傳統文化中這方面的內容也不
少，」池部開始用繩子將女兒的手腕捆在一起，「你們的五花大綁就很有特色。
你們的《蘇三起解》和《竇娥冤》裡就有些性虐待的意味，甚至《水滸》裡也有
不少這方面的內容。」
池部將繩索從聰子的肩上繞過，「日本繩技應該起源於戰國時代。那時候，
交戰的各方都會設法將敵人的妻女擄來作為人質。為了最大限度地羞辱對方，他
們就想出種種方法來折磨凌辱這些可憐的女人們。」
「繩技在江戶時代達到高峰，」池部邊說邊開始捆綁聰子的乳房，「那是日
本歷史上的黑暗時代。」
很快，聰子的上半身已被綁好。
池部將女兒轉過身來：「徐君請看，這就是日式緊縛中最常見的一種綁法。
從正面看，她身上的繩子有點像漢字裡的『羊』，是不是？這種綁法的特點就是
強調對胸部的處理。你看，她的乳房上下各有兩道繩子勒緊，這樣一來乳房就會
挺起。即使女人的乳房本來不是很豐滿，被這樣綁住後也會極度向前突出。繩子
要足夠緊，最好使乳房周圍的繩子呈現菱形，非常漂亮。」
說著，池部用手有意無意地捏了下女兒的兩顆乳頭。
「好，接下來該處理下半身了，」池部喝完一杯酒，然後用一根繩子在聰子
的腰部捆了一圈。接著他在多餘的繩子上依次打了三個繩結。
「徐君請注意，這叫股繩縛，是日式捆綁中非常重要的一環。」說著將繩索
穿過聰子的胯下，慢慢勒緊。
「女人的陰戶是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如果在這裡被繩子綁住，再堅強貞烈的
女人都會變得全身酸軟，淫水四溢。」
果然，隨著池部將聰子胯下的繩索用力抽緊，聰子頓時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嘴裡發出了誘人的呻吟。
「看見這三個繩結了嗎？」池部將聰子的兩腿大幅度分開，使徐平能看清她
股間的一切：「這三個結要分別壓在女人的陰蒂，陰道口和肛門上，這樣可以達
到最好的效果。」然後，池部將聰子擺佈成臥姿，並在她的腹下放了一個墊子，
使她的臀部抬起來，正對著徐平。
「來，徐君，我們喝酒。」池部擦去滿頭大汗道。
「那聰子小姐……」徐平到這時候才說得出話。
「讓她就在這裡陪我們吧，她最喜歡這樣了。」
「請問老師，一個具有性虐傾向的人從外表上能看出來嗎？」徐平喝了一口
酒。
「不。很多時候正好相反。具有性虐傾向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往往看起來完全
正常，甚至是典型的好男人。」
被緊緊捆綁的聰子臥在徐平的腳下，像只溫順的小貓，與剛才玩柔道時的樣
子完全不同。她不時地扭動著雪白性感的屁股。徐平注意到了勒在聰子陰戶的繩
索顏色越來越深，被濃黑的陰毛所覆蓋著的兩片肥厚陰唇上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
晶瑩透明的蜜液，漸漸地流淌到了她的大腿根上，還有屁股上……
４８
徐平的事務所。
小陳正無所事事地玩著紙牌，只見徐平忽然開門闖進來。
「小陳，快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去火車站。」徐平揚了一下手上的電報，
「這是剛收到的。」
「是心彤發來的嗎？」
「不，是吳健宏發來的，請我們立刻趕到夢湖山莊，說有要事求助。」
「奇怪，怎麼會是他發的電報？」小陳邊穿皮鞋邊道，「難道是心彤出了意
外？」
「到了那裡就知道了，」徐平將手上的煙頭丟掉，「本來我還在想用個什麼
借口進入夢湖山莊——你知道我從來不玩易容化妝那一套的，這下倒省事了。對
了，帶上你的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