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十(3) 楔子 一條彎曲的小道,通往遠處的山村,裊裊的炊煙,冉冉升起,和迷霧糾纏在一起,縈繞在叢林之間。密密的松樹林裡,時不時的傳出小鳥喳喳的聲音,人從小道上經過,露水沾在鞋上,有種回歸大自然的清淨之感。放眼望去,遠處的山,將彎彎曲曲的山路遮掩,似乎看不到它的盡頭。 風輕輕的吹拂著路人的臉,一股香氣襲來,武林中的高手,或許會以為是獨門,但居住在這裡的人,聞到這種味道,會感到異常的驚喜。原來這裡盛產一種名叫雞窩菌的東西,每看到一處,就會有幾十朵有如傘蓋的菌子長在一起,還有可能一下就能找到三處這樣的菌子,當地人又把它叫做三趟菌,意為一遇到就能遇到三趟。其味特別,比花香,又比花淡,傳出來的味道,勾住人的心弦,令人難忘。將它放在滾燙的油鍋裡,煮熟的味道,比雞湯還好喝。 這裡的人,都捨不得將自己家裡的老母雞殺掉,撿到雞窩菌,比殺了老母雞還歡喜。這裡的老母雞,是用來下蛋的,可以掙點零用錢用作家補。家裡有了公雞,都會拿到市集上去賣,換些鹽巴、家常日用的東西。 趕集的人,需從很遠的地方,聚集到一個有十幾戶人家聚居的地方來交換產品。他們也用錢,用的錢幾乎都是銀元。也有不少,覺得麻煩,乾脆等價交換物品。家家幾乎都能撿到雞窩菌,市集上便沒有賣,即使拿去賣,也是很便宜的東西,根本沒人稀罕。市集上買賣的,都是些針線、衣物等最常用的東西,更沒有豬肉、牛肉、羊肉、魚肉之類的東西賣。要吃這類東西,只有等哪家的牛等摔死了或者病死了,才能一飽口福。至於吃魚,河裡到處都是,只要你有閒心,動動手,便能吃到新鮮可口的魚肉。 不少的人,需要翻過數十座大小的山脈,才能來到這裡交換物品。這裡便有了個規定,每六天趕一場,那一天熱鬧非凡,姑娘小伙們,也有趁這天湊湊熱鬧,順便敲定自己的終身大事。漸漸地有市場買賣,又轉變成姑娘小伙相會的場所。 父母們擔心姑娘在市集上鬧出傷風敗俗的事,一般都會親自帶著女兒趕場,不讓女兒離開自己半步。雖然父母們都將自己的子女管教得很嚴,但隨時都會傳出不雅的事來。父母們擔憂起來,是世道變了,還是他們封建? 那時剛推翻封建社會這座大山,封建這個詞還算熱門,但誰要敢說自己的父母封建,就意味著一座大山要被推倒,父母可就不服氣了,孩子是要被逐出家門的。儘管父母們將婚姻大事把持得水洩不通,似乎不容子女們自己做主,但偷偷私奔的也不在少數。 要是父母們都讓孩子自己做主,想必私奔這個詞,也不會出現。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每家每戶,都會有一大堆的孩子。繁衍生殖的力量,使得每一處的人口,飛速增長。市集變大了,趕場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離市集數十里地有戶人家,老漢姓錢,膝下有九子一女。老錢家所住的地方,古木參天,柏樹森森,田埂環立,儼然水鄉,令人神往。除了老錢一家,還住著七八戶人家。都依山而坐,各佔一個山頭。 老錢家的屋子面朝西方,不遠處的兩個山頭,就像旗子一樣,屹立環宇。 小山的中央,是一些水田,常年不幹,據說都是些爛田,插秧的人,都得帶著斗笠,深怕陷進去再起不來,連屍體都找不著。 七八戶人家離得不遠,相互聯絡。一到農忙的季節,大家互換「活路」,換「活路」的那天,主人家會把家裡的好吃的拿出來給幫忙的人吃喝。 老錢過得很自在,家裡有不少的田地,都租給別人去種,自己坐在家裡收租,叼著大煙斗,挺著個肚子,常在田地裡晃來晃去,這裡的人,又送了他一個外號「煙斗錢」。 煙斗錢的九個兒子,都師從一有名的木匠,學得好手藝,到處給人立木房、做傢俱、割棺材……。 雖然九人都精通木匠手藝,卻有一點不好,九人都看了魯班書。看了一般的魯班書倒不足為奇,但看了魯班書的下冊,是要絕子滅孫的。 九人難道就不怕斷子絕孫?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九人冒著這麼大的不敬,去學它來幹什麼? 原來魯班書的下冊學了,可以做好事,也可以讓自己為所欲為。九人學了本事,加上煙斗錢一天無事到處趾高氣揚的宣傳,誰不害怕他一家人三分? 煙斗錢租地給人種,倒有幾分良知,不會小斗借大斗進,他也不靠著這些剝削人的伎倆為生。 說起九人,有幾分邪氣,又讓人哭笑不得。 煙斗錢一家,是否從此絕子滅孫了? 一 伸向遠方的狹長小道,一直延伸到兩山夾縫處,露出一線天。穿過一線天,豁然開朗,水聲嘩嘩,古木參差不齊,白鶴飛翔,田園稻黃,一副絕美的秋收圖,印刻腦海。 開闊處,田埂緩緩升起,將兩岸的小山磊起,不時的從兩岸的小山上,升起炊煙。東方古木下,隱隱有戶人家,門口坐著個七旬老者,身著灰白長袍,腳蹬黑色白邊的布鞋,叼著煙斗,手捋花白長鬚,端著竹椅上,望著遠處將要落下的夕陽。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煙圈,便聽一人喊道:「煙斗錢,今天沒去田里轉悠?聽說對門老黃家,在爛田里捉了七八斤大的一條魚。」 煙斗錢聽完,腳下一抖,搭在竹椅上的兩腿,猛地一滑,緩緩站起身來,朝喊他的那人瞇縫著眼道:「今天身上有點發涼,懶得不想去。他家抓了那麼大的魚,咋就沒見他送點過來讓我嘗嘗?小娃兒,你說這家人有沒有良心?」 小娃兒應了一聲,壓低聲音朝煙斗錢道:「煙斗錢,你想吃他家的東西,除非你現在就去他家守著。你看看,燒火的煙剛起,現在去趕個正著。」 煙斗錢抖了抖煙灰,望著火燒天的雲歎息道:「誰叫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孩子不在家,要他們在家,不已能抓那麼大的魚嗎?」 小娃兒擺擺手,走過來坐在煙斗錢竹椅旁的矮板凳上,仰視著煙斗錢道:「別說你家的孩子,我家那幾個敗家子不也一樣?不過你家的孩子,都去學本事去了。我家那幾個,忙活的時候,怕到外面偷玩,等把家裡的活忙完了,他們又回來了,你說這算哪門子的事?」 他雖叫小娃兒,其實他並不小,他的年紀,也和煙斗錢一樣,不分上下。 煙斗錢聽他一說,心裡樂滋滋的。九個孩子都不在家,不但少吃糧食,還學了本事。他們在外面,也不少給家裡掙錢幫補。想想小娃兒家的那幾個敗類,他心裡平衡了許多,就算不去老黃家吃魚,也感到無比的高興。 煙斗錢的老伴在生下最後一個女兒不到一年就離開了人世,他倔強得不聽人勸,硬將老伴的屍體,埋在門口的拐棗樹下。拐棗樹的枝幹,將他家的屋子蓋住,不管熱天還是陰涼的天氣,都涼爽無比。 煙斗錢回首望著自己家的木屋,緩緩坐下,捋了捋鬍須,猛抽了一口煙,朝小娃兒吐去。小娃兒從來不抽旱煙,他這一吐,弄得小娃兒連連咳嗽,暗罵煙斗錢老不死的。 小娃兒咳嗽了一陣,受不了煙斗錢的煙味,便起身告辭去了。 煙斗錢見一天才路過一個人和他說話,見他要走,又不捨地道:「小娃兒,留下吃了飯再走。」 小娃兒心裡明白,他家裡煮的飯,恐怕還不夠他自己吃,一個老頭子,做得出啥樣的飯菜?忙擺手拒絕道:「不了,我還得回去抱抱孫子,看看女兒從田里回來沒有。」 煙斗錢聽得此言,心裡一酸。自己一大把年紀了,最大的孩子啟輝,都五十好幾的人了,雖然娶了妻,卻一個子也沒留下。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都成了家,可偏偏也去跟著老大看什麼魯班書,弄得一個也生不出孫子。 煙斗錢忖了忖,嫉妒地又猛抽一口煙,朝小娃兒吐去。小娃兒早有防備,見煙圈襲來,腳下生風,急急的去了。 煙斗錢望著夕陽下,長長佝僂的身影,消失在門前的拐棗樹下。轉過身,回到屋裡,望屋樑上望去,滿目淒涼。 煙斗錢見天色已晚,胡亂起來吃了點剩飯,歪躺在,朦朧睡去。他幾個兒子在外面學藝,留下他一個孤老頭子在家,也怪難為他了。一個小女兒,長得乖巧可愛,也被她舅媽派人接去。說她是從小沒娘的孩子,要接過去養。 煙斗錢捨不得,可都一大把年紀了,她又是個女孩家,雖當成寶,畢竟照顧起來不方便。 煙斗錢睡了一夜,清晨起來,沒洗臉便坐在竹椅上,抽了幾口煙,打了幾個噴嚏。他朝遠處望了一眼,忽聽一個聲音吵嚷道:「煙斗錢,你家老大,幹的是啥好事,你給評評理去。」 煙斗錢一愣,這個聲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朝發聲處望了一眼,腦子裡轟的一聲響道:「小娃兒,到底發生啥事了?這麼早,你就來我家嚷嚷。」 小娃兒雙手一背,踱著穿著草鞋的雙腳,又將雙手往滿是補丁的衣服上一放,哼了一聲道:「你說你家老大,都五十好幾的人了,還做這麼缺德的事,昨天我才誇了他們,沒想到還真禁不起誇啊!」 煙斗錢聽得一頭霧水,孩子在外面鬧出了事,給家裡丟了人,他哪裡能不急,驚愕地望著小娃兒。他這表情,是要小娃兒快些講出老大出了什麼事了。 小娃兒偏偏一時只知道責備,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急得煙斗錢眼睛一翻,朝地上倒去。小娃兒見了,慌忙來扶煙斗錢,朝他道:「老哥,你可不要生氣,你要是生氣,我就不說了。」 煙斗錢喘息兩聲,心跳加速,右手緊握煙斗,咬緊牙齒,瞪著遠處,勉強點頭道:「你說吧,我還沒那麼脆弱。」 小娃兒將他扶起坐到竹椅上,見他平靜了許多,一拍道:「你家老大也太不像話了,幹的事讓人發紫。」 煙斗錢不知何事,又聽小娃兒久久不說出來,焦急得雙眼深陷。小娃兒轉過話題,朝煙斗錢道:「昨晚幸好你沒去老黃家吃魚,要是你去吃,想必吃到的是一隻草鞋。」 煙斗錢聽完,臉色鐵青,詫異地道:「小娃兒,你明明說是七八斤重的一條魚,怎麼吃的又是草鞋了?」 小娃兒有幾分慚愧地道:「昨晚我急著回去,不是去別的地方,便是去老黃家吃魚。」 煙斗錢聽他不說啟輝幹了什麼壞事,反倒說起吃魚來,叼著煙斗,斜睨著小娃兒,心裡暗想:「小老頭子是想故意來氣我,我懶得理你,你就一個人嘮叨,我聽著便是了。」 煙斗錢一想,心情更加平靜了下來。只見小娃兒走到矮板凳上一坐,面朝煙斗錢,睜大雙眼,右手指著他道:「吃魚,這哪是吃魚,都要怪你家的老大啟輝。」 煙斗錢眼睛一愣,有幾分不樂。心想你吃魚就吃魚,怎麼責怪起我家的孩子來?他此時,更加的藐視小娃兒,索性不去理會。 小娃兒身材矮小,不過一米四左右,走起路來,卻像風一樣。經常穿著補丁的長衫,身後的長辮常纏在一起,一半拉回來,捆在髮根上。有點像娘們,話音卻是不小,說起話來,震耳欲聾,似學過獅吼功一般。 煙斗錢雖極不喜歡此人,但有他一來,倒精神了不少。 小娃兒是小山村裡最包不住事的人,哪家瓢大哪家的鍋小,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小山溝裡發生了什麼事,他是第一個知道的,小山溝裡的人,又送了他一個外號「快嘴男」。 煙斗錢聽著聽著,閉緊雙眼,長吸煙卷。他要是厭煩了小娃兒,便用煙熏他,他受不住煙熏,便離去了。但此時才天亮一會,把他趕走了,豈不是一個人落得沒趣? 小娃兒見煙斗錢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自己,朝煙斗錢似吼似的道:「你家啟輝,你家啟輝……。」 小娃兒氣憤不過,卻聽得拐棗樹上一片聲的烏鴉亂叫。煙斗錢歪斜雙眼,朝樹上望去,伸手拍拍小娃兒的肩膀道:「小娃兒,老鴉亂叫,不知今年會死你還是死我啊?」 小娃兒最忌諱別人提死字,聽到煙斗錢一說,慌忙避之不及,就像躲避瘟疫一般。他抬著小板凳,退了三米之遙,才道:「煙斗錢,你就不要亂說了。你多子多福,也不會這麼快就去了。」 煙斗錢猛地睜開雙眼,瞪著小娃兒,抖了抖煙灰,點了點頭。小娃兒不知煙斗錢點頭什麼意思,但總覺得靈魂有幾分不安。 小娃兒望著煙斗錢家的院子,正屋兩旁,都是高聳的廂房,在這一帶,也算得上是有錢的大地主。兩廂房的外圍,統統被釣魚竹給圍著,正房背後,又是高大的樹蔭,每逢風吹雨打,雷聲轟鳴,閃電夾擊,便能見到這裡陰森恐怖的樣子。門前的拐棗樹,不停的晃動著粗大的枝幹,嘎吱嘎吱的亂響。 小娃兒親眼見過打雷下雨的情景,不寒而慄。他想到此節,又將話題移到煙斗錢家啟輝的身上道:「煙斗錢,你家啟輝也太不是人了,你說他咋能這樣?」 煙斗錢不耐煩地道:「他怎麼了?你說了半天,都放不出半個屁,你要再這樣,就趕快回家去抱孫子。」 小娃兒捶著雙腿,眼中發出仇恨的光芒,冷冷地道:「昨天你家啟輝,經過田邊,見我們一大群人在幫老黃家打穀子,他便將田埂上的草鞋用腳蹬了一隻下去。結果我們七八個人,見水田里有一條大魚,趕忙去抓,抓的時候,還理著稻田的稻子抓,誰知道抓回家去,煮到鍋裡,正要吃的時候,才發現是一隻草鞋。」 煙斗錢聽完,哈哈大笑,笑得整個身子,在竹椅上不停的顫動。他手中叼著的煙斗,險些掉在了地上。 小娃兒倒覺得灰頭土臉的,歎息了好一會才又甩著身後的辮子道:「你還笑得出來,他這也太損了,老黃家沒打完的谷子,都被我們七八個人踩得一塌糊塗,好好的一塊田地,全沒了收成。」 煙斗錢冷哼一聲,坐直身子,望著北廂房後的竹林道:「小娃兒,這關我們家老大什麼事?」 小娃兒急了眼,朝煙斗錢吼道:「誰不知道你家老大學了魯班書下冊,這樣的損招,只有他使得出來。要不看了魯班書,誰能將鞋子變成魚?」 煙斗錢搖著腦袋,將笑成豌豆角的眼睛睜圓,朝小娃兒的腦袋上講煙斗一遞,喝道:「就你胡說八道,早早的來,就跟我說這些?啟輝要經過家門口,怎麼不回家來看看,留我一個糟老頭子在家?」 小娃兒將嘴角上翹,向外一拉,扯高嗓門道:「煙斗錢,不是我說你,你還笑得出來。聽說看了魯班書下冊的人,是要絕子滅孫的。你沒聽說嗎,魯班書下冊首頁就寫著『絕子滅孫』四個大字。只要翻看後面的東西,就不會再有後代。」 煙斗錢一想,我這麼多兒子,卻沒一個有後的,看來魯班書看不得。也不知道孩子們怎麼想,難道真要絕了我老錢家的後?這可不行,我要把他們招回來,問問清楚。九個不爭氣的東西,學什麼不好,偏偏學那絕後的東西。 煙斗錢越想越氣,盛怒之下,將煙斗望地上一磕,地上本是石頭鋪砌的,他怕把煙斗砸壞,落到一半,慌忙縮了手。 小娃兒擺擺手,站起身來,走出十餘步之遠,朝煙斗錢道:「煙斗錢,好好管教一下你家這些不肖子,要真弄得絕了後,你臉上無光,連祖宗都對不起。你還好意思在這裡笑,大伙念在你常年借糧食給我們的份上,都不來追究此事。」 小娃兒知要被煙斗錢打,早早的就躲開了。這話說完之際,小娃兒的身影早消失在了拐棗樹後。 二(1) 陰風襲來,吹得煙斗錢一個寒磣,兩排廂房後的竹子,不停的搖晃。秋霜落到他的臉上,將他滿是皺紋的臉拉起,像皮筋一般,蹦起了,又彈了回去。 煙斗錢再也坐不住,來回的在門口踱步。 他走到屋簷下,望著用平整的巨石堆砌的地基,又望望平滑的花崗岩砌成的坎子,碩大得似當年吳三桂草草稱帝的皇宮,怎能絕子滅孫。 煙斗錢背著手,踱著步,在院壩裡走了半個早晨,直到太陽照到他的臉上,他才覺有幾分的溫暖。但他的心,早已涼透。 耳邊響起小娃兒說的話,他的話,說得太對了,他不能絕子滅孫,他要讓兒子們,盡快的都娶了媳婦,他就不信,會落得一個種也不留下的地步。 他一邊想,一邊找人去把九個兒子都叫回來。 隔了幾日,幾個兒子都回來了,就缺老三。 煙斗錢坐在竹椅上,叼著煙斗,吸了幾口,緩緩吐出煙圈。煙圈順著屋簷,向上鑽去。啟輝和老二啟德,在他身後,替他捏著膀子。左右兩旁,從左至右分別坐著老四啟軍,老五啟雲,老六啟發,老七啟厚,老八啟明,老九啟華。 一排三人,迎著拐棗樹吹來的風,沐浴在秋日陽光的溫浴裡。八個孩子都到了,煙斗錢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抖了抖煙灰,拉長嗓音,朝老九道:「啟華,你去把小娃兒叫來。」 老九有些不願,但又害怕他老爹生氣,半晌才站起身來道:「爹,去叫他幹什麼?」 老九向來不喜歡小娃兒,不僅因為他長得矮小,而且因他愛胡說八道,啥事在他的嘴裡一說,便都成了壞事。 煙斗錢也不說原因,朝老九瞪了一眼,喝道:「老子叫你去你就去,多嘴嚼舌的。」 啟輝瞪了老九一眼,示意他快去,老九隻得不耐煩地去了。 不多時,便聽得拐棗樹後,響起一個聲音道:「啟華,你爹叫我來,保準沒什麼好事。我要是不來呢,又得罪了他老人家,要是來了,又受不完的氣。」 啟華聽得雙耳發麻,心裡發嗤,暗想我才懶得叫你,爹叫你來就不關我事了。 煙斗錢早被這話聽到耳朵裡,見快嘴男小娃兒來了,也不讓坐,也不讓孩子們抬板凳出來給他坐。小娃兒知他剛才說的話被聽見了,心裡蠻不自在,但都被聽見了,只得硬著頭皮立在那。 過了片刻,才聽煙斗錢朝老九喝道:「啟華,還不去搓條凳子,給你叔坐?」 小娃兒一聽,心想來煙斗錢家,從來不給他讓坐,今兒個是怎麼了? 小娃兒咳嗽了一聲,朝煙斗錢一家打量了一眼,這陣勢,倒嚇得平時多話的小娃兒不敢亂說。 老九端來板凳,望小娃兒身邊一放,也不讓他去坐。小娃兒見了板凳,慌忙就往上去坐了。 煙斗錢見他坐定,朝鬍子八叉的啟輝道:「啟輝,叫你們回來,不為別的事,就想給你們敲個警鐘。如今我膝下無孫,你們九兄弟,不管怎樣,要給我生出一個來。」 二(2) 小娃兒聽完大笑不已,聲音飄向空中,和門前的拐棗樹相互呼應。 煙斗錢將煙斗一抬,猛吸一口,吐出一口煙,朝小娃兒吐去。小娃兒踉蹌著抬著板凳後退了一步才坐定,眼睛瞪著煙斗錢。 他心想煙斗錢叫自己來,一定是有事求他,可他還做出這般無禮的樣子,真正讓人難以理喻。 煙斗錢見小娃兒受不了煙熏,也大笑不已。 煙斗錢笑罷,命老大老二將他扶起,他順著兩人抬著的手,緩緩站起身,他的手雖扶著兩人的手,可手中的煙斗卻不離手和嘴。他站起了身,朝小娃兒慎重地道:「小娃兒,我見你家妹,長得水靈水靈的,今年想必也十二了吧?」 小娃兒一愣,不知煙斗錢打的啥算盤,但也只得點頭道:「妹確實十二了。」 煙斗錢點了點頭,朝老大啟輝望了一眼,啟輝明白他爹的意思,朝小娃兒道:「叔,我爹叫你來,是想和你商量這事。」 小娃兒聽完,再也坐不住了,慌忙起身。他想著自己就剩下這麼一個女兒在身邊,咋樣也得嫁個正常一點的人家。最好嫁到市集附近的人家,到時趕場的時候,也可以在女兒家住幾天,不用這麼辛苦的去趕場。 小娃兒哆嗦著身子,顫抖了半晌才悶悶地道:「啟輝,你們家可都是有妻房的人,妹還小,不知……。」 煙斗錢咳嗽一聲,不讓啟輝說話,朝小娃兒道:「小娃兒,平時我對你不錯吧?」 小娃兒點頭道:「十年前,我借了你家十斗谷子,你沒讓我還。五年前鬧饑荒,我媳婦想吃肉,借了你五斤肉,你也沒要我還。今年收成不太好,你也不要我的土租,這些我都記在心裡。可是,你家最小的老九,都將近三十了,難道還配我那十二歲的妹?」 煙斗錢仰頭望著天,將煙斗一晃,吐出口煙圈,猛而直視小娃兒,喝道:「我不要你家妹跟老九,倒要她跟著老三。」 小娃兒一聽,軟癱著坐到地上,頓覺昏天黑地,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煙斗錢見小娃兒倒地,朝老九喝了一聲道:「老九,快扶你叔起來,都快成親家了,可不能讓他坐在地上,傳出去,可不是我老錢家的作風。」 小娃兒心想,老三都五十了,怎配得上我家妹? 他越想越氣,但今天要不答應煙斗錢,想必是不能活著回去了。小娃兒心裡暗自流淚,心想苦了妹了,她這麼小,就要嫁給一個斷子絕孫的人。 老九啟華聽得他爹一說,忙將小娃兒扶著坐在板凳上。 才一坐定,又聽煙斗錢道:「老三穩成持重,事事想得周到,想必不會看什麼魯班書下冊。親家前幾日說的一番話,倒提醒了我老錢,真得為兒孫作長久計了。你想我家這麼大產業,要沒一個後人,豈不是可惜了。」 小娃兒聽他說完,心想妹嫁到這裡來,也不用再去吃苦。只是嫁給他家老三,不但人那麼老,還只能做二房,心裡總是難受,還不知道那孩子願意不願意。 二(3) 心想煙斗錢一定是想起當日的話寒心,才這樣來報復我。只怪我平時話多,沒遮攔的得罪人。他又是這裡的大戶,我要得罪了他,以後那麼多孩子孫子,可要往哪裡去?我如今只有應承了他,才能給孩子們留條出路。 小娃兒萬般不忍,心痛地望著眼前的九人。 又聽煙斗錢道:「親家,你不要擔心,妹嫁過來,不會吃苦。到時我把老三留在家裡,不讓他外出,我到時也有個依靠了。」 煙斗錢說完,便聽拐棗樹後不遠的地方,傳來一個聲音道:「爹,是不是哥哥兄弟們都早到了?」 老九聽得聲音,忙奔向拐棗樹後,朝來人嚷道:「三哥,爹叫你回來,是好事呢。這些年,怎麼不見你,爹一傳話出去,你就回來了?」 小娃兒也多年不見老三,此時一眼望去,只見他穿著一襲青色布衫,紐扣一排一排地從胸前打到跨下,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留著一副純黑長鬚,兩邊臉頰,也長出了一小撮毛髮,越發的意氣風發,看起來倒像三十多歲的人。再看他的腳下,穿的是牛皮做成的鞋。小娃兒眼睛一亮,心想老三果然持重,這幾年在外面,一定大發了。 只見老三走了過來,望竹椅便是噗通一聲跪下道:「爹在上,孩兒不孝,這些年沒能回來看爹爹一眼,望爹恕罪。」 煙斗錢一聽,老淚縱橫,激動不已,慌忙在老大老二的攙扶下,扶起老三。他嘴唇發顫,良久才說出幾個字道:「啟聖,讓爹好好看看你。」 小娃兒見了老三,心裡樂滋滋的。又見老三將頭髮挽成一個結,結上插了一根銀簪,心想怕他早入了道家之門,不再過問人家情事,要嫁了這麼一個人,豈不糟蹋了我家女兒大好年華。遂咳嗽一聲,不去望啟聖。 啟聖見有人在這裡,忙作揖朝小娃兒一禮道:「小侄不知叔在這裡,請叔恕罪,小侄給叔請安了。」 小娃兒哪裡受得起,慌忙來扶啟聖。 煙斗錢拍著啟聖的腦門,朗聲道:「啟聖,還叔啊叔的叫,還不快叫老丈人?」 啟聖不知怎麼一回事,怔怔的望著其餘幾個兄弟。 老二抱拳拱手,朝老三啟聖道:「老三,恭喜你,爹也給你說成一門親事。」 老三愣愣地望著煙斗錢,望著眼前的眾人,心想小娃兒家哪裡有什麼大姑娘?他家那些孩子,都還乳臭未乾,難道爹又打了什麼算盤,讓他家來借什麼東西了? 老三忖了良久,朝煙斗錢道:「爹,這是怎麼回事?我已經娶了妻,我答應夢露,這輩子再不他娶。」 煙斗錢冷笑一聲,望著小娃兒,朝他道:「孩子他叔,男人三妻四妾,天理所然,你說是不是?」 小娃兒連連點頭,朝老三道:「老三,你和侄兒媳婦情深,大家都知道。但古人說得好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和夢露都多少年了還無所出,豈不是不孝?」 老三心裡冷笑,這哪是當爹的,簡直就是賣女兒的,也不知道爹給了他什麼好處。老三想了想,自己進屋搓了條凳子,一旁坐下,不再言語。 三(1) 老三心裡也難過,和夢露已盡半生,膝下無兒無女,即便恩愛,也會被爹指責詬罵,公然反對此事,更會鬧得一家人不愉快。但若娶了小娃兒的女兒妹做二房,又對不住夢露。老三啟聖心裡一急,望著兩位哥哥,見他們守護在煙斗錢的跟前,心想一定是他們出的餿主意,不禁勃然大怒。 老三忽地站起來,朝大哥啟輝走去,喝道:「大哥,你要娶二房,你就娶去,怎麼就弄到我頭上來?難道我來晚了,這事就得攤到我頭上?」 煙斗錢一聽,將煙斗一扔,喝道:「你個不肖子,老子讓你們娶妻生子,你們倒好,一個個跟我去學什麼魯班書,真要弄得我老錢家絕子滅孫嗎?」 眾子一聽,相互對望一眼,心想大家都不讓煙斗錢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 老三聽完,更是愣住了,朝大哥啟輝瞥了一眼道:「大哥,爹要個孫子,這事就交給你了。你是長兄,應該明白爹的意思。」 啟輝著急地道:「老三,你可不像話,爹都說了,是他的意思,你老成持重,能繼承老錢家的香火。我倒是巴不得有這好事,是吧,爹。」 他說完,轉身望著煙斗錢。 煙斗錢略微點點頭,望著小娃兒道:「老三,這也是你叔的意思,等明晚妹過了門,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小娃兒心想妹來到他家,自己攀了戶好人家,樂呵呵地道:「老三,明晚倒是個不錯的日子。今早我還在那翻書,想看看哪天日子好,準備把養的小豬崽子們趕到大圈裡去,正好看到明天比較好。」 娶二房和娶正妻,大有不同。畢竟是送給人家做小老婆,只要父母同意,一乘小轎,送到男方家裡,由男方家裡請親戚朋友吃兩頓飯,就算過了門。小娃兒也圖省事,不用給妹備置嫁妝,以後沒吃沒喝了,還可以來混幾頓吃喝,他大賺了不少,就不知道妹願不願意。不過由不得她,自古婚姻都父母做主,她又能怎樣? 老三聽完,急得連忙哀求道:「爹,妹還小,老九小些,年齡也相配一些,不如讓妹跟了他。」 煙斗錢環眼一瞪,喝道:「老三,你怎麼說起胡話來,這事能開得起玩笑的嗎?你給我聽好了,明天你納了小妾,一年後我就要抱孫子,要是再抱不到孫子,就再給你討一房。」 老三急得走到老九跟前,嘀咕道:「老九,這事你先應承下來,三哥這輩子都記著你。」 老九嘟噥道:「三哥,我媳婦這幾天噁心嘔吐得厲害,我也不能娶個小娘子回去氣她啊。你要是真記著我,就不要把我媳婦往絕路上逼了。」 老三又走到老八跟前,老八忙抱著袖子,轉到一邊,不去理會。 老三又轉到老七跟前,老七見了,連忙躲開了。老三還想問老六,結果老老四等人,早跑到一旁去了。老三見不能推,只得暗自歎息。 三(2) 煙斗錢見事也定下來,朝小娃兒道:「小娃兒,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明天你把妹送來。我這裡擺幾桌酒席,請在鄰們來喝杯酒,張羅張羅。」 小娃兒聽得此言,歡天喜地的去了。 小娃兒回到家,把這事給老伴說了,老伴罵了一通道:「你個挨千刀被雷劈的,妹才多大,就去給人家當二房,你真是鬼迷了心竅了。」 小娃兒被罵得狗血噴頭,一把抱住老伴道:「孩子她娘,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啊。你沒見今天那陣勢,我要是不答應,他們會放我回來嗎?你是知道的,煙斗錢家九個兒子在外面都有自己的產業,就他家這裡,雖只留下一個糟老頭子在家,沒雇家丁僕人,但誰敢動他半根毫毛?」 老伴想了想,望著屋樑,歎息了口氣,抱著手道:「當家的,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妹嫁過去嗎?」 小娃兒摸著腦門,忖了半天才無可奈何地道:「孩子她娘,我也是沒辦法啊,他家人多勢眾,又是這裡一霸,我們能怎麼辦?」 老伴冷哼一聲道:「把妹送到她外婆家去,我就不信,他們敢去那撒野?」 小娃兒將脖子一伸,點頭道:「這倒是好主意,但你想過沒有,我們家這些年都靠他們接濟,要沒有煙斗錢一家,我們早就餓死了。況且明天就要要人,那能送到那裡去?」 夫妻二人,歎息了一回,望著屋前的楊柳樹,只見喜鵲在樹上不停的高唱。小娃兒心裡煩悶,伸手在地上抓了一顆石頭,望楊柳樹上一扔,嚇得喜鵲亂飛,望空中去了。 老伴見他發脾氣,忙道:「你叫老二去田里看看,把妹叫回家來,問問她看她願不願意?」 小娃兒搖搖頭道:「孩子她娘,我說你糊塗了嗎?這事最好不讓她知道,她知道了,還不尋死覓活的?被她一鬧,別說煙斗錢一家要找我們算賬,我們也落得……。」 老伴話音未落,已哭得淚人兒似的。 小娃兒瞪了老伴一眼,喝道:「哭什麼哭,就像死了人似的,讓人家知道,這事可怎麼好?雖然不讓妹知道,你也悄悄的去找個人翻書看看,明天啥時候送姑娘去好?」 老伴聽了,心想女人一輩子就嫁那麼一次,是得挑個吉利的日子。老伴邊揉著紅腫的雙眼,邊慢吞吞的去了。 小娃兒有幾分不忍,怕老伴去露出什麼破綻,一把拉住她道:「還是我去吧,你留在家裡,這事可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老伴默默的點了點頭,望著小娃兒離去的背影。心想這沒良心的東西,一定是惹著了煙斗錢,才把女兒一生的幸福給斷送了。 老伴見小娃兒去了,便朝田里而去,發生這麼大的事,萬一被妹知道了,豈不鬧得翻天覆地不可收拾?她要去把妹叫回家來,在她知道之前,將她關進屋裡。 老伴來到田里,見妹正在那割稻子,便朝她嚷道:「妹,你二舅媽的閨女來了,你去陪她玩玩,田里的活,就交給你哥哥嫂子們忙活去。」 三(3) 妹邊應邊割了一把稻子握在手裡,朝她娘道:「娘,聽見了,你先回去,我馬上就來。」 妹心想表妹來家都是叫著跟到田里來一起忙活的,今兒個天變了?太陽打西邊出了?妹邊想,邊從水田里走出來,胡亂洗了洗腳,將褲腿卷下,便光著兩隻小腳丫踩在軟軟的田埂上。她小心翼翼的踩著,感受著田埂柔軟的彈力,打在自己的小腳丫上,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舒服愜意。 妹穿了草鞋,夥同她的娘,正要離開田里,忽聽得一個婦女尖聲朝她娘嚷道:「我說妹她娘,你家有什麼喜事了,叫小娃兒去看期程?」 妹她娘一聽,漲紅了臉面,不敢說話,拉著妹往前便走。 妹不知那人說些什麼,反拉住她娘道:「娘,她說些什麼,我怎麼沒聽懂?」 妹她娘急了,朝妹冷喝一聲道:「大人說話,不得多嘴。」 那人見妹她娘要走,走上幾步,朝妹胸前望了一眼,只見她兩個軟綿綿的小饅頭,襯著粗布衫,被田水浸濕得輪廓忽隱忽現。那人嘖嘖兩聲,翹起拇指道:「妹,難怪煙斗錢家的老三看重了你,原來這妮子雖才十幾歲,卻長著二十歲的身材,令人羨慕。」 妹聽了,滿不是滋味,冷哼一聲道:「三姑,你家翠花不是想嫁煙斗錢家的老九嗎?我才不稀罕去煙斗錢家,他家有什麼好?」 被叫著三姑的人雙手叉腰,朝妹瞪了一眼,喝道:「妹,小小年紀,伶牙俐齒,別以為由得了你,你爹都把你給賣了。」 這話一出,妹便要上前理論。妹她娘急忙拉住妹,朝妹道:「妹,咋說她也是你三姑,你可不能胡來。」 妹瞪了又瞪,見三姑那副潑婦樣,雖怒火中燒,卻也消了一半。 三姑卻得理不饒人,朝妹她娘喝道:「嫂子,今天我還叫你一聲嫂子,是看在哥的面子上。要是沒吃喝,也不至於將妹給賣了。」 妹她娘心虛,拉著妹便走。走得幾步,又聽三姑一手叉腰,一手甩著手中的秀帕,笑不攏嘴地道:「心虛了,妹她娘。心虛了遲早也會把事捅出來的。妹,你現在還叫她娘,等你回到家,你一定會後悔。」 妹聽不下去了,捂著耳朵。 妹她娘心裡暗罵道:「快嘴男,快嘴男,你嘴真是快,還怕我壞事,你這不壞了大事嗎?」 妹她娘忍了忍,拉著妹,回到家裡。妹想著剛才三姑說的話,不禁心裡疑惑,娘今日為何這般對我好?又朝屋子裡望了一眼,不見表妹。只見她娘走來,將她推進屋裡,匡啷一聲,將門一關,把鎖上了。 妹心裡急了,朝她娘嚷道:「娘,你這是要做什麼?」 妹她娘恨恨地道:「你不要問我做什麼,要怪都怪你那嘴快的爹。」 妹拍打著屋門,朝她娘道:「娘,我做錯了什麼,你要打要罵由你,可別氣壞了你的身子。」 妹說完,伸手猛拉房門,急得她娘哭道:「妹,你就在屋裡,不要出來。」 誰知三姑是個不怕惹事的人,遠遠的跟著她娘兒兩,走了來。三姑遠遠的站在院壩外,朝小娃兒家的屋子冷笑道:「妹,我看你嘴硬,叫你別回家來,你還不信,你爹在我家,連期都看好了,明天正午時分,就將你送到煙斗錢家去。你如今要給他啟聖做小,去了少不得好吃好喝的待承你。」 妹聽罷,腦子裡轟的一聲響,無助地望著門縫外依稀能看清她娘的身影,喃喃地道:「娘,這不是真的?」 妹她娘的眼淚,不住的流,也不知道該堵三姑的嘴,還是回答妹的問話好。 只見三姑,又走進幾步,指著妹她娘罵道:「賤人,竟然貪圖富貴,連自己的女兒都賣了。」 四(1) 妹她娘覺著屈得慌,誰忍心讓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去見一個老頭?但她想了想,她嫁人的時候也不過十二三歲,心裡又突然的平衡起來。到了十二三歲,是該出嫁的時候了。 她反過臉去,伸手指著三姑,朝她罵道:「你個賣餅子的騷貨,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你連你女婿都要勾引,算什麼好東西,我家有點啥事,你就來這裡指指點點的了。撒泡尿自己照照,再來這裡說話。」 三姑被說得難聽,將秀帕一扔,奔了過來,糾著妹她娘的耳朵不放。妹她娘見三姑來抓,也不示弱,將手抓住三姑的頭髮,使勁的扯。兩人撕打在一起,急得妹在屋裡拍著門板道:「娘,你們別打了,快來開門啊,娘……。」 兩人扭打了一陣,小娃兒才從三姑家回來,見兩人打得不成人樣,慌忙站在中間來隔。誰知三姑和他老伴的力氣和個子,都比他高了一個頭,他要去隔架,那簡直是螞蟻阻止大象爭鬥,毫無辦法。 小娃兒鑽到中間,反而被兩人亂抓了一陣,抓得鼻腫臉青。小娃兒只得慌忙爬出來,朝煙斗錢家去了。 煙斗錢見小娃兒一臉的傷,朝他喝道:「誰這麼大膽,竟敢對我親家下手?你告訴我,我這就叫人收拾他去。」 小娃兒著急地直指他家的地方,煙斗錢聽得扭打的聲音,朝老三道:「老三,你和老九去看看,有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你就給我打死他。」 老三此時正垂頭喪氣地坐在拐棗樹下他娘的墳前,給他的娘燒紙,聽得煙斗錢的話,只得懶散地站起身,朝老九望了一眼。老九微微一笑,走到老三的跟前道:「三哥,走,咱們見見嫂子去。好多年沒見到妹,一定也長得變了摸樣。」 老九說完,朝前走了。老三無奈,只得跟著小娃兒,急急的朝他家去了。三人來到小娃兒家的院子,看見三姑和小娃兒媳婦打成一團,老九不禁大笑道:「三姑,這是那陣風把你吹來了,還和自己的嫂子打起來了。」 三姑氣急敗壞,見小娃兒邀了幫手,冷笑道:「小娃兒,別以為你帶了幫手來我就怕了你。難道你讓自己的女兒當了婊子,還要找人來立牌坊?」 小娃兒聽得罵得難聽,走上前去,揮拳就朝三姑的臉上打了過去。 老九看著拍掌道:「小娃兒,你這一拳打得好,想必你妹的臉,都要變豬臉了吧?」 老九幾弟兄當著煙斗錢的面把小娃兒當叔叔看,但一到外面,就不把他當人看。他矮個子娶了個高個媳婦,大家都把他媳婦叫高腳雞。 家裡的活,平時都是高腳雞一人撐著,他家幾個兒子娶了媳婦,擔子才落在了兒子媳婦上。當年的高腳雞,一天是不得清閒的,哪有閒工夫在家和別人打架。 老九看了一陣,歎息道:「小娃兒,你一人就能擺平的事,偏要把我和三哥叫來,你這算是哪門子事?」 小娃兒一拳打過去後,三姑便鬆了手,抱頭躺在地上哭。高腳雞見三姑被打了,便也鬆了手,站在一邊。兩人都蓬鬆著頭髮,就像兩隻大戰了一場的落毛雞 四(2) 高腳雞瞪了老九和老三一眼,氣得將雙手一叉,冷哼一聲道:「叫你兩兄弟來,不為別的,就為了看我們一家人的笑話。現在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老九歪斜著眼,朝高腳雞訕訕地道:「都快成親家了,不讓我們喝杯茶,就要趕我們走啊?人是小娃兒叫來的,不送我們走,我們還不走了。」 小娃兒連忙走到跟前,賠不是地道:「老九,你就別和你嬸一般見識,她是頭髮長見識短,不要跟她計較。」 老九嗤了一聲,拉了一把老三的肩膀道:「三哥,既然來了,就要見見妹。你要是不見,來這一趟,不就虧了嗎?」 老九話音未必,便聽屋裡一聲清脆的聲音喝道:「我就在這裡,你們想見的是我,別為難我的爹娘。」 老九聽得是妹的聲音,便朝屋門走去,見一把大鎖,將屋門鎖住,朝高腳雞喝道:「高腳雞,這是怎麼回事?你竟然將我大嫂鎖在屋裡?」 高腳雞冷哼一聲,朝老九喝道:「老娘要不將她鎖起來,明天你家來接得了人?我可告訴你老九,老娘今天沒心情理你,等哪天有心情了,咱們走著瞧。」 老九聽得毛骨悚然,鼻子裡嗤的一聲,心想一個女的,有什麼本事?況且我家在這裡的聲望,眾所周知,你敢對我不敬,你家的租子就加倍的收。 老九不服氣地喝道:「怎麼,還想跟我較勁了?」 小娃兒忙拉住高腳雞,朝她道:「孩子她娘,你就少說幾句。」 高腳雞一腳踹在小娃兒的腳趾上,喝道:「就你個軟骨頭,我這輩子嫁你,算是我倒霉了。人家都會向著自己的老婆說話,難道我就不是你老婆了?」 三姑哭了一陣,見沒人理會,便灰溜溜的爬起來回家去了。 聽得高腳雞的話,又恨又氣又惱,摸著被抓起一道一道血痕的臉,遠遠地瞪了高腳雞一眼,大叫一聲道:「高腳雞,遲早我會找你算賬的。」 老三一直沒說話,見他一家人如此胡鬧,準備離開,卻被老九跳下坎子,抓住他道:「三哥,難道你就不想看看嫂子?」 老三推開老九,不耐煩地道:「老九,你怎麼也跟著耍狠起來?咱們都是出門在外的人,也要留點好名聲。」 老九一把扔開他,喃喃地道:「你竟給我講些大道理,以前的嫂子,不也是搶來的嗎?」 老三怒喝一聲,伸手便要來打老九,但想人在小娃兒家,不便出手,斷喝一聲道:「老九,我不許你胡說你嫂子。」 老九故意揭老三的瘡疤,是想讓他盡快娶了妹。 老三的手,緩緩的垂了下來。雖然垂了下來,但他的眼睛裡,卻充滿了對往事的回憶。他不願去想起,但又不得不想起。 那是個冷雨夜,是三十年前的事,他剛拜師學藝,經過一山洞,聽得洞內有哭聲。老三聽得不忍,便鑽進洞裡,見不少的人,圍著一被脫光衣服的女子,在那輪番侮辱。老三看不過去了,便大喝一聲,將手裡的斧頭一輪,朝眾人劈去。眾山賊害怕,紛紛提著褲子便跑。老三見山賊跑了,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解下,替女子披上。當時女子昏迷不醒,等她醒來時,再也記不起以前發生的事。老三覺得她可憐,決意將她留在身邊,做自己的妻子。 四(3) 老九知道他的事,此時提起當年的事,是想告訴老三,他一直鍾情的人,是個不完全的人,還是被眾賊玷污的人。她不能生育,想必與那有關。 老三直直的望著前方,望著坎子上嵌著的一塊花崗岩。老九見狀,嚇得伸手在老三眼前揮了揮道:「三哥,你可知道爹的一番良苦用心?大家都為當年的事耿耿於懷。你娶了嫂子,也算是對得起她了,你雖精通木藝,卻沒真正看過魯班書下冊,你能讓錢家香燈有繼,難道你要讓爹含恨而終嗎?」 老三醒過神來,擺擺手,轉過身來,直直的朝院外走去道:「老九,你永遠也不懂對一個人的感情。」 老九見老三走出院門,瞪了小娃兒和高腳雞一眼,啐了一口,追老三去了。 高腳雞不屑地望著老九去的地方,伸手一拉一旁立著的小娃兒的耳朵,喝道:「我叫你胳膊支往外拐,我叫你往外拐。」 邊說邊將小娃兒拉到跟前,拍拍的幾耳光,便打在他的臉上。小娃兒是個怕老婆的,不敢吱聲,急得妹在屋裡,大叫道:「娘,你就別打了,再打這裡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高腳雞不理,繼續打著小娃兒,小娃兒忙討饒道:「孩子她娘,你就饒了我吧,我也不是有意往外拐,我這是救你啊!」 高腳雞喝道:「你這是救我?你個軟骨頭,不爭氣的東西,害了女兒,難道你還要害我嗎?」 小娃兒聽完,頓時哭了,哭聲驚動屋瓦,令人憐惜。 高腳雞一愣,朝小娃兒道:「打你這麼多次,你都死皮賴臉的,從來沒有哭過,今日是怎麼回事?」 高腳雞說著,鬆了手。 小娃兒將臉扭向關著妹的屋道:「你說得對,都是我沒用,才害得妹這樣。我知道,是我軟弱,是我不配當這個爹,是我貪生怕死,我這就去煙斗錢家,拼了這條老命,也不讓妹嫁給他家老三。」 高腳雞聽完,慌忙一把將小娃兒抱住道:「孩子他爹,你可不能幹傻事,你這是一時氣糊塗了,才說胡話,要去,也是我去。」 高腳雞話還沒說完,也將小娃兒抱起,扔向另一間屋子,鎖了房門。妹見了,慌忙道:「娘,你和爹都不要爭著去了,我願意嫁給啟聖。」 妹抹了抹眼淚,抿了抿嘴,望著高腳雞。 高腳雞將兩人放出,抱在一起,爭相痛哭。 五(1) 三人哭了一回,高腳雞抹了一把淚,朝妹望了一眼,十分不忍。她站直身子,朝小娃兒道:「孩子她爹,你去把老大、老二都叫回來,大家商量一下,把妹送走。」 小娃兒聽罷,臉色大變。 高腳雞瞪了他一眼,喝道:「你還不去,難道真的眼睜睜的看著妹嫁給一個老頭嗎?你看煙斗錢家的老三,雖然人看起來年輕,可和你我,不過相差幾歲。」 小娃兒怯怯的應了聲,朝田里去了。高腳雞一邊將妹扶進屋,一邊安慰她道:「我的兒,我絕對不會讓你落入虎口,你好好的坐著,等我想想辦法。」 妹擦了擦眼淚,坐在長板凳上,望著屋樑上掛著的幾個玉米棒子。妹的心裡,雖不是滋味,但也親眼見她娘無奈的樣子,她只好將所有的委屈都咽進肚裡。 窮人家的孩子,總是懂事得早。 妹望著望著,突然覺得眼前一花,昏睡過去。 她想起對門老黃家的雀羊,他們都習慣叫他的綽號綿羊,想起曾一起割稻子,一起割豬草,一起在水裡嬉戲的情景,不禁夢裡流淚,濕了衣衫。 妹醒來,望著掌起的油燈,望著眼前的景象,她回憶起往事,回憶起那個拿著鐮刀的男孩,在向她招手。 妹突然搖搖頭,朝他擺擺手道:「綿羊,我們是不可能的了,我們是不可能的了。」 她的聲音,響徹整個屋子。 高腳雞聽見她的喊聲,慌忙從廚房奔到屋裡,俯身蹲下,低聲道:「我的兒,你可不要想不通,你不要嚇娘。等吃了晚飯,我就讓你兩個哥哥送你離開這裡,走得越遠越好。」 妹無助的望著高腳雞,心想煙斗錢家在這一帶的勢力,她又能逃到哪裡去?但若不逃,就只能一輩子守著一個老男人。 妹伸手摟住高腳雞的脖子,抽泣道:「娘,我要是一走,想必煙斗錢一家會與你們為難,我還是不走了。」 高腳雞斷喝道:「我的兒,這一切都是你那短命的爹做出來的,煙斗錢一家要找就找他去,與我們有什麼相干?你離開這裡,娘也就少了一分擔憂。」 高腳雞說完,只見她兒媳婦已將飯菜端了上來,眾人都胡來吃了些,給妹打點了些行李吃穿的東西,便趁著月色,悄悄的朝一線天外而去。 高腳雞生有兩男一女,妹是最小的一個,是在她將近五十才生的。兩個兒子,都早娶妻生子了。孫子都比妹還大,但都長得愣頭傻腦的,平時不給家裡添麻煩就謝天謝地了。她這兩個兒子,也是見利忘義的人,聽說妹要嫁給啟聖,心裡高興得了不得。只要妹嫁了過去,以後他家就不愁吃穿了。 老大小名叫狗子,聽在鄰說是小娃兒路上撿來的。私下裡,人們都叫他雜種,好幾次被他聽見,他都翻白眼。他一雙眼睛,左眼大右眼小,瞪起人來,一隻像牛眼一隻像鼠目,鄰居們又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屬牛。他正好是牛年出生,倒有幾分牛的強脾氣。左手有些殘疾,走路時總愛將手望空中不停的亂甩。 五(2) 老二倒是個正常人,但個子跟小娃兒差不多,遺傳了小娃兒的基因,也遺傳了小娃兒怯弱的個性。他與小娃兒不同的地方,不是快嘴,而是悶竇。和老婆吵架,急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要開口吵,總是他輸。有理的事,總會被弄得無理,高腳雞從小就叫他悶竇,大家也不給他娶別的綽號,就叫他悶竇。偶爾見著他和小娃兒一起,有人就取笑地說,你看那一家子多好,一個快嘴,一個悶竇。 小娃兒急急的去找兩人,要他們送妹走,兩人極不情願。妹看出兩個哥哥的心思,但想想綿羊,想想那個清秀的面孔,她要抗爭,不到最後,她不罷休。 三人摸黑走出一線天,來到一處清溪旁,老大便對妹道:「妹,咱們走累了,先歇歇,喝口水再走。」 妹朝兩人白了一眼,恨恨地道:「大哥、二哥,我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是怕得罪了煙斗錢一家,以後的日子不好過。我如今遂了你們的心願,我也不走了。」 屬牛一聽,拍掌道:「妹,你說這話在理。你看在一線天這個地方,誰敢得罪煙斗錢?方圓數百里,都是煙斗錢的地盤。你要走,能走到哪裡去?咱們遠方又沒有什麼親戚,你出去了不是比這裡危險?」 悶竇半天憋出一句話來道:「妹不知當年搬月亮……。」 他的話還沒說完,數年就搶了去道:「當年搬月亮家,你不知道,那時咱們家欠了佘家營大地主家的糧食,幾年乾旱沒法還,趁著月夜,悄悄的趕了幾個月的路,搬到了這個地方。妹,你可知道,當年爹、娘背著我和你二哥,又要趕路,又要找糧食給我們吃,受了多少苦,多少累?我們來到一線天的時候,幾乎連衣服都全破了,好得煙斗錢收留,還借給我們糧食……。」 屬牛邊說,邊可憐地望著悶竇。悶竇不知咋說,將頭點得如搗蒜。 屬牛朝妹望了一眼,見妹不出一言。便又道:「妹,那些年,那種苦,你是沒受過。你要走,我們也不怪你,那是你自己的選擇,但你要是離開了這個家,以後永遠也不要回來。」 屬牛邊說邊將嗓音扯大,越來越響。 妹仰頭望著天,噙住眼淚,不讓外流。她轉過身去,望著清溪,望著水影裡的月亮,圓圓的有如磨盤大。遠近的山脈、樹木、竹林,隨著清風,吹來碎葉,打在她的臉上,寒氣襲來,她踉蹌地退了幾步。 忽聽得幾聲呼哨,閃出一彪人馬,燈火閃耀,照著三人。 妹定睛一望,不是別人,正是煙斗錢。 屬牛和悶竇見了,慌忙跪倒在地道:「錢伯伯,此事與我們無關,我們是被逼無奈才將妹送到這裡的。」 屬牛爬到煙斗錢的身邊,扯著他的褲腿道:「這事都是我老漢叫我們這麼做的,不能怪我們。」 煙斗錢吸了口煙,吐出一口煙圈,深陷的雙目,盯了妹一眼,拉長聲音道:「這件事,與你們都無關,你爹趁你們剛走,就去稟報我了。屬牛,你知道我最恨什麼人嗎?」 五(3) 屬牛搖搖頭,不解其意,朝悶竇望了一眼。悶竇見屬牛看著自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張大嘴巴卻說不出一句話。 煙斗錢冷笑一聲道:「我告訴你吧,我最不喜歡出賣自己親人的人。」 屬牛還沒聽完,已將頭噗通噗通的在地上磕個不停。煙斗錢的聲音,說得很慈祥,很悅耳,可在屬牛的耳朵裡,聽得是那麼刺耳,震耳欲聾。他寧願聽不到這個聲音,寧願這縷聲音從此消失。 煙斗錢說罷,朝身後的十餘人招一招手道:「將這三人,統統給我抓起來。」 妹見十餘人撲了過來,仰頭大笑不止。她的笑聲,迎著風,朝四周飄散。她見悶竇也匍匐跪下,拉著煙斗錢的褲腿,不禁冷笑。同時,她感到痛楚,感到親人的出賣的難受,感到時間上,再無一人值得信任。 妹最不敢相信,小娃兒竟然出賣自己的女兒,竟然將逃走的事告訴煙斗錢,她狂笑不止,笑得淒厲無比。 煙斗錢抽了口煙,在十餘個人的簇擁下,緩緩的走在一線天的狹縫裡。身後被繩子捆著的三人,在他的威嚴下,一步挨一步的往回走。 妹高昂著頭,望著眼前的燈火,望著眼前的人,望著一高一矮的兩兄弟,她突然憎惡這個世界,憎惡所有的人。可她,用什麼去反抗? 三人被分別捆在煙斗錢家廂房的的三根柱子上,院子裡,豎著不少的火把,站著不少的人。這些,都是煙斗錢的家丁,煙斗錢故意留下自己在這裡看守老宅,所有的家丁,都在一線天外的宅子居住,只要有事,家丁們都會趕來。他留下一個人,明是讓租住他土地的人不用害怕,其實他另有打算,誰不害怕? 妹被綁得高高的,她晃眼便見高腳雞也被綁在對面廂房的柱子上,不禁朝站在柱子下的煙斗錢啐了一口。煙斗錢還沒伸手去擦,早有家丁替他擦掉。 老九站在柱子下,見妹如此無理,怒喝一聲,正想用鞭子抽她,卻被煙斗錢阻住道:「老九,不得胡鬧。」 老九恨恨地道:「爹,咱們家對這些狗奴才再好,他們都不記得咱們的恩情,還不如……。」 煙斗錢將煙斗望老九頭上一磕,喝道:「混賬,平時我是怎麼教導你的?你竟如此蠻橫?他們也不容易,一年種地為生,口朝黃土背朝天,他們有什麼困難,咱們要幫助他們,犯了什麼錯,咱們也要幫他們糾正錯誤,咱們要幫他們改。」 煙斗錢的話語,像糖一樣,粘著眾人的心。一線天的人家,聽得煙斗錢家熱鬧,都抹黑趕了過來。見小娃兒一家都被抓了來,嚇得躲在拐棗樹後,探個頭來看究竟。煙斗錢見來的人多了,索性喝道:「大家都來了,何不到院子裡來?」 眾人害怕,不敢違拗,慌忙走進院子。 煙斗錢見大伙都來了,吸了口煙,吐出煙圈,任由它在火把間穿梭。整個院子,瞬間寂靜無聲。 良久,煙斗錢才放聲道:「大家既然都到了這裡,我就給大家說說我這地盤的規矩。這些年,我也沒少幫襯大家,可為什麼還有人要跟我做對頭?你們跟著我,有哪天受苦餓飯了?」 眾人連連點頭,稱讚煙斗錢的好處,甚至有年長一點的,把煙斗錢借糧給大家度過難關的事都一一的搬了出來。煙斗錢聽得將頭不停的點,不停的拿著煙斗,在手裡敲來敲去的。煙斗錢越是聽到喜歡處,越是顯得平易近人、謙和。 妹望著院子裡的人,聽著他們的話,早想作嘔。再看那煙斗錢,更是想啐他個滿臉口水。 六(1) 妹看了一會,閉緊雙目,有淚心裡流。 只見煙斗錢見眾人連點頭稱是,更是扯高嗓門道:「前幾日,小娃兒答應將女兒許配給我家老三做二房,卻沒想到今晚卻偷偷的溜走。」 煙斗錢說到此處,早有人議論紛紛,都不知道這事,都大加疑慮。心想煙斗錢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讓小娃兒答應嫁女給他家五十歲的老三。何況小娃兒家的閨女,才一十二歲,這短命的小娃兒,不會打起了妹的主意,用她來換好處吧? 眾人一想,都朝小娃兒望去。小娃兒灰頭土臉地將腦袋耷拉在肩膀上,面對這麼多人,他頭一回感到害怕。從前搬月亮家的時候,他都沒這麼害怕過,大不了一走了之,可如今不同了,他還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孫子。 小娃兒奄奄一息的直視地面,希望這一刻早點過去。 又聽煙斗錢高聲喝道:「對這樣的人,你們說該怎麼處置?」 此言一出,眾人都不敢發話了,頓時變得鴉雀無聲。煙斗錢見眾人顫顫兢兢的樣子,冷笑一聲道:「沒叫你們說話的時候,你們都不得了,現在讓你們幫我出個主意,你們卻變成啞巴了。」 當中跳出一人,也拿著煙斗,身材卻沒煙斗錢這般高大。他兩眼小如鼠眼,閃著金光,穿著破舊衣服,花白鬍子連著整個毛髮,顯然年齡不在煙斗錢之下。 煙斗錢見他走出一群,不禁將眼睛注視到他的身上,他從來沒在一線天見過此人,他到底是誰? 煙斗錢疑惑之間,便見一家丁走到他跟前附耳低言了幾句。 煙斗錢憑憑點首,微微一笑,屏退家丁,朝花白鬍子的老者抱拳道:「胡二哥,你來了,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 被叫著胡二哥的老者將煙斗在手中一舞,朗聲道:「誰不知道一線天你老弟是個大忙人,怎麼敢隨便叨擾你。」 煙斗錢明顯感覺到來者不善,或許胡二哥來,是要他將妹一家放了,或許是為了別的事而來。 煙斗錢壓住心中的顧慮,繼續笑著,朝家丁喝道:「搓條凳子來,給胡二哥坐。現在處理急事,也只得委屈胡二哥了。」 胡二哥聽罷,連忙抱拳道:「老弟,等你處理完事,小哥我還來求你的點事。我先在這坐一會,等你料理。」 煙斗錢更加疑惑,這老頭到底何事來找我? 煙斗錢見家丁搓了凳子給胡二哥坐了,便又道:「大伙說說,今晚的事該怎麼處理?」 眾人嚇得面面相覷,他們誰都不敢說,要是說出來,不但得罪小娃兒一家,說不定還會牽連到自己。要是今後自家有人犯了事,不也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煙斗錢見眾人都相互推脫,冷笑一聲道:「平時我煙斗錢對大家都不薄吧?」 煙斗錢說完,朝站在前面的老黃望了一眼,嚇得老黃直點頭道:「錢叔對我,就像對待親兒子一樣。」 煙斗錢逼進一步,朝老黃喝道:「那你說,今晚之事,怎麼處理?」 老黃後退幾步,結結巴巴地不敢說出半個字。 小娃兒看不過去了,掙著繩子,朝老黃喝道:「老黃,你儘管說出來,我們一家人都不怪你。大不了一死,死又何懼?」 六(2) 小娃兒此時意識到,無論怎麼跟煙斗錢講理,都講不過去。他後悔當初說煙斗錢的九個孩子都看了魯班書,更後悔自己的口無遮攔。要不是這樣,就不會有今晚的事。他也沒想到,將妹逃走的事告訴了煙斗錢,還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小娃兒暗自歎息一聲,心想一線天裡,煙斗錢就是王法,煙斗錢的理才是真正的理。他望著膽顫心驚的眾人,遲早他們也會有這麼一天,他們怎麼敢亂說半個字? 小娃兒終於明白了,在一線天,只有煙斗錢說話的份,其餘的人都只能聽。可他,明白得也太晚了。 煙斗錢聽著小娃兒的話,微微一笑,走到他的跟前道:「小娃兒,你說這話,分明是不把我煙斗錢當親家。現在咱們結了秦晉,兒女婚姻之家,怎麼隨隨便便說死不死的。你們做出這樣的事,我心裡也有不忍,但你們要公然和我作對,我又不得不大義滅親。」 他說到這幾個字上,早嚇得小娃兒全家全身發抖。只有妹,感到懊悔,感到對不住她的娘高腳雞。在那個家裡,她只覺得高腳雞對她最親,至少她不會像她的父親、哥哥那般沒有人情味。 妹沒有顫抖,也沒有說半個字,直直的用眼睛望著小娃兒。小娃兒覺得有股灼熱的光芒,燒著自己的內心,始終不敢去望妹一眼。 過了片刻,便聽得一片聲的哭聲響起,只見幾個家丁,押著小娃兒家裡的媳婦、孫子,來到煙斗錢家的院子。他們都被繩子捆著,有的蓬頭垢面,衣衫不整。更有悶竇他媳婦,被一夥不知廉恥的家丁,故意用繩子將她胸前之物勒起,露出兩個潔白而又在火把的光照下顯得有些發黑的饅頭。燈火的掩映下,就像金子發著耀眼的光芒一樣,惹人喜歡。 眾人朝押著的悶竇媳婦望了一眼,嚥了口唾沫。心想悶竇雖長得一般,卻娶了個嬌滴滴的媳婦。平時見他媳婦長得一般,今夜一見,卻長得水靈靈的,令人浮想聯翩。 煙斗錢晃眼瞅了一眼悶竇的媳婦,心裡一驚,眼睛發出異樣的光芒。他轉過身去,朝家丁喝道:「狗奴才,我要你們好好請親家的媳婦孫子們來,你們卻……。」 幾個家丁被嚇得雙膝一彎,跪倒在地,朝煙斗錢磕頭討饒道:「老爺,小的們都依照九小老爺的吩咐,將人捉了來。小的們不敢違抗,還請老爺饒恕了我們。」 煙斗錢捻著鬍鬚,抽了一口煙,心想這小蹄子倒讓老九搶了先。轉念又想,我如今沒了他家的財產,讓他家在我家裡做事,以後與那小娘們相處的機會,不更多了幾分?老九啊老九,你怎麼能搶在爹的前頭?等這事一過,我便打發你回去。 煙斗錢忖了忖,又朝悶竇媳婦望了一眼。眾人有幾分明白他的意思了,看來小娃兒一家,又要淪為他家的家丁了。 悶竇和屬牛見兒子、老婆被綁了來,嚇得直叫喚她們的名字,掙著捆著他們的繩子,大罵妹。什麼難聽的,不堪入耳的話,都往妹罵去。 六(3) 悶竇見自己媳婦弄得全身幾乎只剩下肚兜遮體,大罵不已。又見她滿面淚痕,火光下,映著脖子上的幾處淤青,悶竇不敢再多想,眼中爆出凶光。即便他爆出凶光,但他還是不說半個字。 只有煙斗錢,見了悶竇媳婦,突然發了慈善的心,拉長嗓音道:「這件事,你們大家不說怎麼辦,那就由我來說怎麼處理這件事。」 眾人聽得此言,都寂靜下來。 煙斗錢將煙桿端起,猛抽了一口,吐出煙圈,見煙霧騰騰,望空升去,良久才道:「這件事,我不再追究,不過有一點,從今以後,小娃兒一家,都要留在我府上,為我看門護院。他家的財產,全部沒收。」 眾人一聽,心想早知道你會這樣說。但依煙斗錢的脾氣,是要將小娃兒活剝的,也會將妹沉入荷塘,可他這樣處理,算是救了兩條命,可見對小娃兒一家的優待。 煙斗錢說完,大家拍掌道:「煙斗錢仁義過人,我們大家都心服口服。」 煙斗錢得意地道:「我雖說沒收了他家的財產,但以後我們都是親家,錢財還分彼此麼?今夜趁大家都在,我已命小人去打點,殺了口豬,準備些酒飯,讓大家作個見證,妹確實嫁給了我家的老三。」 眾人一聽,心想煙斗錢從來沒這麼大方過,他既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定是因為胡二哥在這裡。大家朝胡二哥望了一眼,見他不停的將雙腳在地上蹬,穿著的草鞋,也被蹬得只能將他的腳包住,要是再蹬幾下,草鞋都會斷裂。但他卻悠然自得一般,不停的抽著旱煙。他雙目望著前方,望著遠處黑漆的地方,山巒起伏,暗自讚賞著煙斗錢家這裡,果然是個人間仙境。 眾人聽完煙斗錢的話,雙手猛烈的拍著,深怕自己拍得不響,被他聽見,落了個不敬的大罪。 煙斗錢見眾人鼓掌有如千軍萬馬奔騰一樣,喜歡得了不得,朝一名家丁道:「你去請三少爺來,今夜就在這裡成婚。」 家丁急忙去了,半晌回來稟報道:「找不到三少爺。」 煙斗錢雙眼爆出憤怒的光芒,喝道:「老三真是不像話,竟然敢違背他爹的意思,難道真要弄得我老錢家絕了後?你再去給我找,見了他捆也要給我捆來。」 原來老三從小娃兒家回來後,急急的便朝一線天外趕。他不能和他爹一樣,壓搾這裡的百姓,更不能幫著他爹,為非作歹。 老九在小娃兒家,明說去看妹,實際上是想看看悶竇他媳婦在不在家。老三覷準老九的弱點,知他佯作離開小娃兒家,其實他還會回來,趁隙誰也不告訴,悄悄的就走了。等煙斗錢反應過來,讓家丁去找老三時,老三啟聖已離一線天遠了。 煙斗錢知老三不肯娶這麼個小娘子,也感到他會趁機離開,見家丁來報,命他再去找時,又吩咐一名家丁,帶著數十人等,騎著快馬,追老三去了。 胡二哥一邊看煙斗錢處理家事,一邊暗想,煙斗錢這是幹什麼好事?明明自己的兒子都不想娶一個小媳婦,他偏偏強做主,難道還想弄回來為己所用? 胡二哥邊想邊笑,抽了口煙,朝悶竇他媳婦瞟了一眼,果然長得天仙一般,再朝小娃兒家被綁著的兩個兒子望了一眼,無論是屬牛還是悶竇,與她都是在不配。 胡二哥摸了摸花白的鬍子,心想小娃兒兩個兒子暴殄天物,如今卻有了報應。如此如花似玉的姑娘,又怎是他這等人家所能娶得起的? 煙斗錢看出胡二哥在冷笑,索性不去理他。不管他有什麼事,煙斗錢也會熬到胡二哥真正去求他。 煙斗錢心想,在我一線天的範圍內,不,是在方圓幾百里之內,有誰敢惹我煙斗錢?除非他胡二哥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煙斗錢邊忖,邊命人將小娃兒放了下來,朝他道:「親家,讓你受委屈了。今晚要不是你來報信,我怎麼知道這麼大的事?」 小娃兒揉揉疼痛的筋骨,跪倒在地,朝煙斗錢便拜道:「老爺,我求求你,放過我的家小,就算做牛做馬,我也會報答你的恩情。」 煙斗錢伸著煙斗,在小娃兒的背上輕輕一磕道:「親家,快起來,你這話說得嚴重了,你的家小,不就是我的家小嗎?」 正說著,忽聽得馬蹄聲響,一名家丁從院外闖來,翻身落馬,跪伏在地道:「不好了,老爺,三少爺他……他……。」 煙斗錢怒喝一聲道:「狗奴才,說話都結結巴巴的,老三他咋啦?」 家丁定了定神,朝煙斗錢氣喘吁吁地道:「他跑啦……。」 七(1) 煙斗錢聽完,怒喝一聲,將煙斗猛地朝小娃兒背上敲去,吼道:「混賬東西,竟敢違背老子的意思?老九,去把你三哥追回來。」 煙斗錢見無人回應,又叫了兩聲道:「老九……老九……。」 他聲如洪鐘,吼得四周回音無窮。良久不見人回應,他怒喝道:「平日裡老九最聽話,可到關鍵時刻,也跟爹不是一條心。」 煙斗錢喝完,便見兩個家丁扶著老九,從院外的拐棗樹後走出來。煙斗錢見老九一副疲軟兮兮的樣子,喝道:「叫你看住你三哥,你是怎麼看的?還不去給我追回來?」 老九聽三哥不見了,嚇得清醒了不少,慌忙振作精神,將身子站直,朝煙斗錢保證道:「爹,我一定把三哥追回來。」 老九話音才落,早有家丁備好了馬,他慌忙上馬,一拍馬脾,揚長而去。煙斗錢怒不可竭,瞪視著眾人。轉而又瞪了一眼妹,只見她傲視眾人,毫無懼怕之色。再仔細打量了她一番,果然長得芙蓉外面,一副牡丹臉,令人生憐。婀娜嬌軀,深怕觸摸生痛,嬌俏美麗,難以言述。 煙斗錢暗想,老三是見過世面的人,見了這樣的美人還不動心?他為何偏偏對那被強盜玷污的污穢東西感興趣?早知道當年我就不答應他娶那不乾不淨的東西了,害得我連個孫子都抱不上,難道這事,也要當爹的代勞不成? 煙斗錢越想越氣,一群不爭氣的孩子,竟然要弄得香火不繼。 待老九去後,煙斗錢便命家丁去把其餘幾個兒子都叫來。此時啟輝和他的兄弟們,趁著眾人喧鬧,各自去尋樂子,哪裡管他爹張羅些什麼,聽得召喚他們,都驚慌地奔回院子。 七人來到煙斗錢的跟前,相互行禮畢,煙斗錢大聲吆喝道:「你們回家來,也太不像話,都多大年紀了,還不幫著爹做些事?你們在外都是有產業的人,難道就真不顧念家了嗎?這些產業,以後我怎麼放心交給你們?」 啟輝揮揮手,朝煙斗錢道:「爹,你是知道的,我都看了魯班書下冊,以後也沒個孩子什麼的,這些田產房屋的,就交給三弟,我是分文不取的。」 啟輝說完,老二接著也這樣說了。其餘幾兄弟,都說要將老宅裡的東西,全給老三。煙斗錢聽完怒了,喝道:「你們真是不肖子孫,難道你們就不想給我老錢家繼承香火?你們要做那喪盡天良,不忠不孝的事?」 眾兄弟見煙斗錢動怒,啟輝當先上前勸道:「爹,其實我也想要個孩子,可我家那口子,是真生不出來。你看如今我年歲也長了,再要孩子,也是不可能的了。這些事,你就交給其他幾個兄弟,他們年輕力壯,以後再給他們娶幾房媳婦,我就不信,一個也不能生。」 煙斗錢瞇縫著雙眼,將煙斗在啟輝頭上輕輕一磕,大喜道:「你說的這句還是句人話,那從今晚開始,你就幫著物色幾個好人家的閨女,給你兄弟們都娶上一個,我就不信他們生不出來。」 七(2) 煙斗錢和眾兒子談論的事,本來是很避諱的,可在他幾人看來,這是件很光榮的事。他們宣揚出去,是希望一線天有女兒家的人,自己主動來聯姻。但也不是只要是女兒,就能和他家結親的,也要分個高矮胖瘦,美麗醜陋。 胡二哥在一旁有些坐不住了,煙斗錢要這樣鬧下去,豈不是還得等到天亮,或者等到他家把老三的事辦完?他暗自歎了口氣,心想來得真的不是時候,這些事什麼時候發生不可,偏要等他來了就發生了。 胡二哥搓著腳,望著煙斗錢,嘴唇動了又動,卻不好啟齒。 煙斗錢和眾兒子說話之際,早將眼瞟向胡二哥,見他有些坐不住,心裡一樂,心想他一定有事求我,我再忍耐片刻,看他拿啥話來說。 煙斗錢這樣一想,索性走得遠遠的,去招呼來往的人去了。 胡二哥見煙斗錢越離越遠,萬分著急。 眾人折騰了大半夜,天快破曉,有的熬不住再看熱鬧了,偷偷的溜到拐棗樹後,順著斜坡,悄悄的回家睡覺去了。煙斗錢只顧生氣,也管不得許多。有的人幫著殺豬,有的幫著煮飯做菜,鬧得整個一線天,吵吵嚷嚷,熱鬧喧天。 不多時,便有家丁來稟煙斗錢,問是否要將飯菜擺上來。煙斗錢見人還多,便朝家丁低聲道:「我看有的人偷偷溜回家睡覺去了,等再過一會,走的人一定更多,到那時再擺桌。」 家丁領命去了,眾人都以為將要擺上飯菜,吃了好回家美美的睡上一覺,誰知等到天亮,霧氣散了,陽光照在煙斗錢家的屋樑上了,都不見擺飯。眾人抱著美好的期望和回憶,疲倦地朝家奔去。 煙斗錢見人少了,只剩下幾個平時相厚的和煮飯殺豬做菜的人,便命將飯菜擺上來吃。他朝院子裡瞥了一眼,見胡二哥還歪坐在板凳上,不禁心裡有些難受,朝一旁的啟輝道:「老大,你看他那樣子,像有事求我們,咱們吃飯也不要理他,看他怎麼辦?」 啟輝得了命令,悄悄的傳了下去,吃飯的時候不叫胡二哥,都往廂房的對面空地上坐著擺飯吃去了。 胡二哥見院子裡沒了人,心裡疑惑,聽得廂房對面有吃飯的聲音,又不好走過去。他又坐了一會,不見煙斗錢回來,心裡更加難受。他沒想到,來到煙斗錢家,竟會受到這種待遇。 胡二哥悶坐了片刻,再也忍不住腹中飢餓,朝院子外走來,轉到廂房對面,只見眾人早都吃完在洗碗了。胡二哥一拍腿,暗罵煙斗錢。 胡二哥臉色一紅,哪管那麼多,直接去找煙斗錢去了。尋了半日,不見人影,順手拉了個家丁來問,說是去找三少爺啟聖去了。 胡二哥不停的拍著腿,沮喪著臉,叫苦不迭。 此時有個老家人看出了胡二哥的心事,拉他走到一邊,低聲道:「老哥子,我看你是有求於我家老爺。」 胡二哥不好隱瞞,點頭道:「這位兄台,我的確有事求你們老爺,可想當年,我家與他家,也是世交,今日來此,怎會受到如此冷遇,真真想不通啊。」 七(3) 老家人壓低聲音,慎重地道:「老哥,你來求人,就得早說。咱們老爺,還算是好的,有求必應。你剛才那樣,老爺早看在心裡,要是跟他鬥氣,你是鬥不過他的。像他這樣精明的人,絕不會吃虧。你來求他,不把好話說盡,反在那坐著等,豈不是大忌?」 胡二哥將煙桿握了又握,臉上的冷汗不住的外流。他焦灼地道:「兄台,還得你教教我,我要怎麼才能見著你們老爺?」 老家人臉色有些為難,伸手一拍胡二哥的肩膀,低聲道:「你今天想必是見不到我們老爺了,等兩天再來吧,這裡的事一完,咱們老爺就閒下來了,到時你來找他,保準見著。」 胡二哥臉色大變,朝老家人道:「兄台,你得想法幫幫我,要是見不著你們老爺,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條啊。」 老家人聽完,見胡二哥一臉苦瓜樣,知必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忙道:「老哥,你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竟讓你深夜跑來?」 胡二哥陰沉著臉,更壓低了聲音,朝老家人道:「你不知道,半個月前,你們家二少爺,給我們家老爺做工,我們家老爺向來刻薄,每天招待二少爺的酒,都是用水勾兌過的。你也知道,我家老爺是出了名的酒罈子,一遇到美酒,從不與人分享。二少爺在那做了半年的房子,每天吃的倒不是粗茶淡飯,但老爺給他的,每日都剋扣了不少。二少爺想著生氣,不知在老爺家的新屋裡,放了個什麼東西。」 說到這裡,老家人瞪了胡二哥一眼道:「老哥,這話你可不能亂說,咱們家二少爺,能在你家老爺屋裡放啥啊?你要是再這樣說,我可不敢讓你去見老爺了,以後你也別來找我們老爺。」 胡二哥聽完,嚇得不得了,見老家人有走的意思,連忙拉住老家人道:「老兄,是我嘴貧,不會說話,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這一次。」 老家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見他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應該做不了什麼壞事,便留了下來。 胡二哥見他沒走的意思,才又低聲道:「老兄,你不知道,自從新屋子裝好,老爺和少奶奶每晚到屋子裡休息的時候,就見到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頭朝下望著他兩。老爺聽說二少爺是看了魯班書下冊的人,派我來問問,能不能想法幫忙驅趕那女人。」 老家人一聽,朝胡二哥道:「老哥,這件事你得找二少爺去,與我們老爺,沒什麼相干。你看我們老爺,平日裡就一個人住在老宅裡,都沒什麼人打擾他。你要是把這事給老爺一說,他還得到處派人去找二少爺,你不是怕老爺的擔子加重了嗎?」 胡二哥聽完,連連跺腳道:「老兄,求你幫我想想辦法,我可不能就這樣回去,這樣回去不被老爺打斷腿,也會打掉一隻胳膊的。」 老家人知道做下人的苦,朝胡二哥望了一眼,低聲道:「老哥,看你也是做下人的,我就給你指條明路,但你不要給二少爺說是我說的。」 胡二哥聽了,連連點頭,問老家人怎麼辦? 老家人將嘴湊到胡二哥的耳朵旁,低言了兩句,胡二哥,面有難色,朝老家人道:「老兄,難道就再沒別的辦法了?」 老家人嗯了一聲,不再理會胡二哥,快速移動腳步,都得遠遠的。 胡二哥再找不著人,咬了咬牙,心裡罵道:「煙斗錢,斗煙錢,你祖宗十八代,代代不相傳。」 八(1) 胡二哥罵了一回,耷拉著腦袋,朝一線天外去了。 胡二哥行了不久,遠遠的便見一人,騎著高頭大馬,朝他而來,不禁心道:「這人是誰,竟朝我而來,難道是煙斗錢家的人?」 一線天內,只有煙斗錢家,才能騎得起馬,別的人家,都只能步行。有的連耕牛都養不起,更別說餵馬了。 胡二哥狐疑了半晌,想躲,卻已來不及,只見那人拍馬來到跟前叫道:「二伯,您老人家打哪裡來,怎麼不家去坐坐?」 胡二哥朝那人打量了一遍,見是煙斗錢家的老三,忙道:「老三,你爹不到處找你嗎?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啟聖跳下馬,見胡二哥一臉菜色,沉聲問道:「你從我家裡來?」 胡二哥不好推搪,來一線天,除了找煙斗錢,便不會再有別的事,只得默默的點了點頭。啟聖拍著他的肩膀,歉疚地道:「二伯,想必你又得罪了我爹,連飯都沒吃上,就要回去。你如今隨我回去,我找他理論去。」 胡二哥心想老三為了逃婚,悄悄的跑了出去,此時跟著他回去,又怕再吃閉門羹,但想不和他回去,就完不成老爺交代的任務了。胡二哥歎了一口氣,想說沒得罪煙斗錢,可要求人,只得忍氣吞聲,不敢多出半語。 啟聖看出端倪,朝胡二哥道:「二伯,你來我家,是不是有什麼事求我爹?」 胡二哥有些不願說出口,支吾著道:「也沒啥事,就走走親戚,遇到你們的好事,也沒帶得些薄禮,你說我是不是老糊塗了?」 啟聖拍了他肩膀一下,低聲道:「二伯,這麼些年,你都不來我家走動,來這裡一定是有事。你就說出來,這件事我幫你辦了。」 胡二哥見啟聖誠心,便將來意說了。啟聖拍掌道:「二伯,一定是二哥覺察出你們老爺自己吃好的喝好的,沒給二哥吃喝,二哥生氣了才想法弄他的。如今我也不回家了,反正我回去也沒啥意思,不如我就和你一起去,把二哥的那點歪門邪道的東西拆了。」 胡二哥聽了大喜,連忙將煙斗往腰桿子裡一插,拉著啟聖道:「我的小祖宗,要不是路上遇到你,我豈不是沒老臉回去了。」 啟聖笑道:「二伯,你說哪裡話?想當年你和我爹結拜的時候,你們親如一家,而如今你住得那麼遠,都不來看我們了。我們時常記掛二伯,也想來看看二伯,可常年漂泊在外,也沒那閒工夫,今日你來了,咱們還是先家去,等我略敬孝心,再和你一起去。」 胡二哥著急了,連忙拉了啟聖上馬道:「我的小祖宗,咱們還是先去找我家老爺,要是我回去晚了,是要被他打的。」 啟聖一愣,望著胡二哥道:「二伯,你把我請去了,他們還敢打你?他們要是打你,我也不饒他們。」 胡二哥吃了一回虧,哪還敢去煙斗錢家,忙又找借口道:「我的小祖宗,我來時打了稻子,還在田里呢,我這要不回去,你二伯娘咋弄回家去?」 啟聖想想也是,他既然要走,就隨著他去。但見他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實在不忍心讓他這樣走著回去。 八(2) 啟聖歎了口氣,朝胡二哥道:「二伯,你既然執意要走,那我們就趕著去。下次你來了,先到我住的地方去,那裡沒我爹在,咱們說話也自在些。」 胡二哥心想啟聖倒是個好孩子,沒他爹勢力,不禁點了點頭道:「我的小祖宗,要是我來時就徑直的來找你,也不會遇到這麼多麻煩。」 啟聖笑了笑,又搖了搖頭,準備扶胡二哥上馬,胡二哥卻死活不從。啟聖無奈,只得牽了馬,跟在胡二哥的身後。 胡二哥見他不騎馬,忙屈身道:「我的小祖宗,你不騎馬,這不折煞我了?你快快上馬,快快上馬。」 啟聖微微一笑,望著路旁高大的楓樹,楓葉不停的落下,將小道淹沒,好一副秋涼美景。他沒有理胡二哥,只是朝他笑了又笑,不遠處的稻田里,時不時的傳來打稻穀的聲音。秋天,收穫的季節,啟聖在想,我到底收穫了什麼? 胡二哥突然想起啟聖正娶二房,他爹急得不成,慌忙問他道:「小祖宗,你不是要娶二房嗎?我耽誤了你的事,你還得快快回去,免得誤了一席春光。」 啟聖仰著頭,不禁大笑。 胡二哥不解,天底下哪個不喜歡妻妾成群,可他為何如此?胡二哥想著想著,頭腦有些發暈。 啟聖笑了良久,才沉聲道:「二伯,你有所不知,人世間有許多美景,有許多美女,有許多財寶,有許多誘惑,有許多……,可人要感到知足,知足才能常樂。」 胡二哥將煙桿抓起,捲了一捲煙卷,抽了起來,火光燒著煙卷,不停的冒出火星。他更不懂了,朝啟聖道:「小祖宗,問句不該問的話,你跑都跑了,為何還要回來?」 胡二哥說完,轉身望著啟聖。啟聖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只是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望著迷人的霧氣。他很久沒這樣欣賞田園的美景,更沒時間踏著田埂上的朝露,在陽光的照射下,盡情的纏綿。他想得很多,回憶起兒時的往事,喃喃地道:「我回來,不是為了女人,也不是為了當孝子,我是為了對得住自己的良心。我不能耽誤了好人家女兒的前程,更不能毀了她一輩子。我回來,你應該知道是為什麼了吧?」 胡二哥翹起了拇指,撚鬚大笑道:「我過的是窮人的日子,要是有一天我能像你家那麼富有,我也會娶幾房小妾,過那錦衣玉食的生活。我窮日子過夠了,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 啟聖長長的吁了口氣,想著胡二哥的話,有多少人不是這麼想?有很多人,都在做著同樣的夢,希望一夜爆發,或者在灶頭下挖出祖宗藏的金磚,或在那棵樹下,刨出祖宗藏的一罈子銀子。做這樣的夢,無非是想過上令所有人羨慕的日子。 啟聖不敢奢望那樣的日子到來,也不願去和人攀比。 胡二哥邊說,邊回憶道:「這輩子,我有兩次機會能成為這樣的人,可我都錯過了。都怪我有眼無珠,不識貨啊!」 八(3) 啟聖不知胡二哥說的是些啥,反正聽來他是後悔了。 又聽胡二哥沙啞著聲音,顫抖地道:「當年娶你二伯娘之前,我結識了一位姑娘,她雖其貌不揚,但也打動了我的心。可是,她竟然告訴我,她肚子裡懷了別人的骨肉。她要我答應娶她,就能得到她爹留下的遺產,可我拒絕了。」 啟聖翹起大拇指,朝胡二哥朗聲道:「二伯,我敬佩你的為人,不為財貨所動。」 胡二哥一拍大腿,吐出的煙圈在半空飛舞,他卻被嗆了一下,咳嗽良久才道:「我屈啊,我當初要是娶了她,我會過這樣的日子嗎?要是娶了她,我就不會低三下四的當奴才。你可知道,以前比我還奴才的人,如今卻做了主子。」 啟聖聽他這麼一說,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原來他口口聲聲叫的老爺,就是那個娶了懷有別人骨肉的女人的人。 胡二哥不等啟聖插話又道:「那一次機會我錯過了,可老天又給了我一次補救的機會,可我也沒把握住。」 啟聖一愣,勒緊馬韁,仔細聽著胡二哥的話,喃喃地問道:「二伯,老天又給了你一次什麼樣的機會?」 胡二哥朝四周望了一眼,壓低聲音,沉吟道:「你有所不知,就在我娶你二伯娘的頭一天晚上,那女人來找我,說我只要不娶你二伯娘,和她相好,她就把她的丈夫殺死,所有的財產都歸我和她所有。我當時就有些後悔當初沒答應娶了她,答應和她相好。」 啟聖鄙夷地望了胡二哥一眼,搖了搖頭,暗自歎息。 胡二哥要是一開始就娶了那女子,啟聖倒不覺得他見錢眼開,趨炎附勢。胡二哥不但沒娶她,還在她嫁人之後,偷偷和她幽會,這樣的人,還算是人嗎? 啟聖忖了忖,朝胡二哥道:「二伯,你一個人回去吧,我還是不去了。」 胡二哥瞇縫著雙眼,將煙斗抖了抖,凝神望著啟聖。他不知啟聖為何改變了初衷,見啟聖調轉了馬頭,急得慌忙跪倒在地,抱住馬腿。 九(1) 那馬被胡二哥這麼一抱,嚇得兩腿直蹬,朝胡二哥的臉上蹬去。胡二哥被那一蹬,歪倒在地,怕不起來。啟聖見了,著急得連忙將馬拉開,來扶胡二哥。胡二哥哎喲了一聲,裝成死人一般。 啟聖摸了摸額頭,滿是冷汗。 心想胡二哥怎能這樣,他簡直不要命了,敢來抱馬腿。 啟聖叫了幾聲,不見回應,伸手試了試鼻息,見還有氣息,隨即鬆了一口氣。他想這老頭,一定想扼他,要他跟著去見他的主人。啟聖拍了拍胡二哥,朝他喝道:「二伯,你就別裝了,我和你一起去不行嗎?」 胡二哥聽了,心裡高興,想翹起身來,可又不好讓啟聖看出自己沒事,在那裝死。哎喲了一聲,連爬了幾次,都爬不起來。啟聖感到胡二哥傷得不輕,連忙將他扶起,抬上馬背。 啟聖知他家住的方向,也翻身上馬,拍馬朝胡二哥家的方向行去。 兩人行了大約幾百里地,漸漸來到一處茂林,過了茂林,便聽得水聲嘩嘩,似有洶湧澎湃之勢。人過處,驚起幾隻飛雁,偶爾傳來狐狸的哀鳴聲。穿過茂林,啟聖抖見一山,此時天色灰黑,也不便山的形狀,只見影影幢幢,幾乎只能辨清一個輪廓來。半山腰上,火光通明,照耀如同白晝,一色木屋,錯落有間,從山下,一直延伸到半山,可謂宏偉。 啟聖拍馬趕了過去,心想才幾年沒來,這裡竟修葺得如此美好,難怪胡二哥後悔了。來到山腳下,早見兩名家丁模樣的人物,頭包著藍色棉帕,身穿一襲藍黑色的衣服,腳蹬草鞋,手握長槍,直直的立在那裡。 啟聖朝那山門望去,只見木製的山寨,牌門上赫然寫著「佘家營」三字。來到山門前,兩家丁將槍一格,把啟聖阻住。 啟聖見狀,怒喝一聲道:「狗奴才,還不快去稟報你們老爺,就說胡二哥請的人到了,快到山下來迎接。」 兩家丁晃眼朝啟聖瞥了一眼,見此人生得高大魁梧,一副道家風骨,不禁連連道:「我這就去。」 一名家丁慌忙將槍一扔,慌忙稟報去了。另一名家丁見馬背上胡二哥的身影,將槍一指啟聖,朝他喝道:「大膽,竟敢將我家管家綁了?你是什麼人?」 啟聖伸手在胡二哥屁股上一捏,捏得胡二哥叫苦不迭,連連擺手道:「你不要亂嚷嚷,他可是煙斗錢家的三少爺,要是得罪了他,你就去他家請人來替老爺看病。」 家丁冷笑一聲,朝胡二哥道:「胡二爺,咱們老爺得的是心病,你讓一家子木匠來看什麼?今早有人給老爺灌了一副湯藥,已經愈可了。」 啟聖一聽,將胡二哥望地上一扔,調轉馬頭,正要拍馬脾,卻被胡二哥勒住馬韁,朝家丁喝道:「狗奴才,說的是些什麼話,即便老爺病好了,也得好生請三少爺到府上坐坐,你這王八羔子,懂得什麼?」 胡二哥是不敢再得罪煙斗錢一家人了,他家是遠近聞名的木匠出生,誰家修房造屋,誰家喪葬嫁女,都離不得他一家人。他斷喝了家丁,家丁還有些不服氣。 九(2) 過不須臾,只見去報信的家丁慌忙回來道:「不好了,胡管家。」 胡二哥見家丁滿頭是汗,喝道:「出了什麼事,你竟然如此慌張?慢慢的說來,三少爺在這裡,一定有辦法解決。」 家丁慌道:「剛老爺和少奶奶去睡覺的時候,又看到了那人,被嚇暈了過去。我們去屋裡找了一遍,卻沒見他說的什麼披毛鬼。」 胡二哥聽完,忙哀求啟聖道:「我的小祖宗,你快去看看,要是晚了,恐怕就要出事了。」 啟聖心想,你不巴不得他死去嗎?只要他死了,你就能和你的老情人相好了。只是都這麼大年紀,恐怕都忘記了當初的情誼。 啟聖邊想,邊鄙視地望著胡二哥。 胡二哥忙命家丁將啟聖的馬拉去栓在馬棚裡,喂些草料,好生侍候,自己便隨著啟聖,朝佘家營內行去。 胡二哥越是哀求,他越慢條斯理的望山寨裡行去。順著狹長的石階,兩旁的灌木,鬱鬱森森,夾道將石階護住,不讓透出一絲光亮,頓感一股涼氣襲來,令人毛骨悚然。 隔不到七級石階,便有條小路伸往左右兩方,穿向不遠處的小屋。 啟聖和胡二哥走了不知多少台階,才聽胡二哥道:「我的小祖宗,你在這裡暫侯,我親自去看看老爺,再傳你進去。」 啟聖冷笑一聲,朝胡二哥道:「二伯,你去吧,我在這裡轉轉。」 啟聖見胡二哥去了,眼見佘家營夜色不錯,雖然飢餓,卻也不能錯過美景。他便一人,沿著左邊的小道,望燈火處行去。 啟聖摸摸鬍子,讚歎此地的奢華美麗,來到一處屋簷下,見窗戶裡有燈光閃爍。啟聖便上前問道:「請問有人在家嗎?」 啟聖再看時,屋裡早沒了火光。 啟聖疑惑地朝回走了幾步,心想佘家營咋這麼奇怪,難道這裡的人都害怕生人?啟聖忖了忖,又朝右手邊的小屋走去。 右手邊的小屋,比左手邊的恢宏大氣,他見窗戶裡有燈光閃爍,也不發聲,悄悄的走到底下,聽屋裡的動靜。 啟聖將耳朵貼在木牆上,半晌沒有聲音。他正想離開,卻聽得屋內有女人的輕哼聲。啟聖大駭,便又將耳朵貼在牆上。屋內不再是女人的哼聲,而是床帳的晃動聲。啟聖頓時明白過來,將頭抬起,朝窗戶裡望去。但見燈光閃爍不定處,紅帳秀浪翻飛間,閃動著一條人影。身穿肚兜,秀髮散披,嘴唇間露出兩個酒窩,在起伏間不知是享受,還是難受。 啟聖初時沒看清人影,等辨清模糊的臉後,不禁吃驚後退。 啟聖退了幾步,不小心身子望後一跌,噗通一聲,朝高坎掉了下去。 他這一聲,驚動了屋裡的人。屋裡停止了動靜,屋瓦上閃出一貓,喵喵的叫了幾聲,震落幾片屋瓦,屋子裡的響聲,又不停的響起。 啟聖叫苦不迭,慌忙爬起,伸手一摸,只見是個乾涸的水塘,幸好沒有水,要不然弄得全身都濕漉漉的,還不好去見佘家營的主人。 九(3) 啟聖躡手躡腳的穿過小屋,正要離開的時候,忽聽得一男人的聲音道:「翠花,好舒服,好舒服,大力點,大力點。」 接著幾聲啊啊的粗豪聲,便聽女人的聲音響起道:「真沒用,就這麼幾下就不行了。你下次要再這樣,我就告訴老爺去。」 啟聖又聽男人的聲音道:「我的姑奶奶,你可不能這樣,我雖然不行,可總比那糟老頭子厲害吧?你要是告訴了他,日後你在哪裡去找像我這樣的人?」 啟聖聽得聲音很熟悉,在哪見過此人,卻又想不起是什麼時候聽到過這個聲音。 他搖了搖頭,暗想是不是聽錯了? 啟聖聽到這個聲音,便不想離開了。 恍然間,想起了當年的往事。啟聖大喝一聲,將門踹開,撲了進去。 胡二哥來尋啟聖,卻不見人影,心裡著急,聽得右邊小屋有動靜,慌忙來尋,果見啟聖在屋裡。胡二哥晃眼見一條人影,朝床帳中閃出,暴吼一聲,一個趨身奔出,疾呼家丁。眾家丁聽得呼喊,慌忙來捉那人。 胡二哥朝床上望去,只見三奶奶,赤裸著身子,猛地將繡被一扯,躲在被子底下發抖。啟聖本不想拆穿兩人,但聽到那聲音,便想起當年夢露被強盜玷污的往事。 過不多時,只見幾名家丁,將逃跑的那人抓了,送到胡二哥跟前來。 胡二哥睜大眼睛一望,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兒子三喜子。胡二哥急了,朝眾家丁道:「你們把人放下,這事由我來處理。」 有家丁認得是他的兒子,朝他道:「胡管家,你不會偏袒他吧?」 三喜子知事已露,爬到胡二哥跟前,哭著要胡二哥替他想辦法。胡二哥一件事還沒辦好,又生出這樣的事來,氣得兩眼圓瞪,不知所措。 啟聖仔細望了望三喜子,見他被繩子捆著,赤裸著身子,全身被打得發青。他緩緩朝三喜子的臉上望去,心裡砰砰亂跳,爆喝一聲道:「原來是你,是你。」 啟聖忍耐不住,飛起一腳,將三喜子踢倒在地。 胡二哥不知啟聖為何如此憤怒,忙拉著他的手道:「我的小祖宗,他有千錯萬錯,你可不能傷了他的性命,我這把老骨頭,只有這麼一個養老送終的兒子,你要是斷送了他的性命,我將來靠誰去?」 啟聖怒吼一聲,推開胡二哥的手,喝道:「這個畜生,當年的事,難道他忘了?」 三喜子聽得吼聲,早辨出了啟聖,嚇得全身哆嗦。 胡二哥伸手指著三喜子,喝罵道:「你個不成氣候的東西,你沒長眼睛,連小祖宗你都不知道敬愛,瞎了你的狗眼,還不給小祖宗磕頭請罪?」 三喜子聽完,連連磕頭認錯道:「我的小祖宗,你就饒了我這一回,我再不敢了。」 啟聖冷喝道:「饒了你這一回,那誰來彌補夢露所受的傷害?」 三喜子哀求地磕頭道:「我的小祖宗,你饒了我,就算做牛做馬,我也會報答你的恩情的。你知道,如今出了這事,你要不放我走,我只有死路一條。」 啟聖仰頭望著天,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是放了他?還是將他帶回去,交給娘子處置? 胡二哥見啟聖不答話,噗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他的額頭上,鮮血迸出。啟聖雙手一緊,怒喝道:「三喜子,我今晚不趁人之危,你幹下的好事,遲早我會找你清算。當日我不知是你,早知是你,你還能躲到今天?你別賊算著跑,這裡還有你老娘老爹呢。」 啟聖說完,將袍袖一甩,朝佘家營外走去。 啟聖沒有拉馬,飛奔直出,狂奔數里。他不能在三喜子危難的時候,將他抓住,更不能在這節骨眼上找他算賬。但他的內心,在不停的告訴自己,是不是太懦弱? 啟聖的雙腿,再也跑不動,跪倒在地,望著遠處漆黑的天。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的見一處火把,朝他奔來。 啟聖見是老九,也不招呼他,只是怔怔的出神。 老九跳下馬,扶起啟聖道:「三哥,你是怎麼了?你大喜的日子,怎麼跑到這裡來跪下?這傳出去,不丟了我老錢家的臉嗎?」 啟聖怒喝道:「你別來碰我,別碰我。」 老九見他發怒,不禁心想,你倒好,娶了個小娘子,還來找我發脾氣,也不知道你是哪輩子修來的艷福,卻不知道憐惜。 老九搖了搖頭,繼續來扶啟聖。 啟聖被他一扶,才勉強站起身來。 老九見他起來了,朝他道:「三哥,遇到什麼事了?要是你擺不平,兄弟幫你去擺平。」 兩人才說了幾句話,便見佘家營的人追來送馬。胡二哥知啟聖是斷不會為佘家營祛除魔障的了,但又不敢得罪了他,他既然離開,馬也得找人給送了來。至於自己的兒子,出了那麼大的事,他也只能冒死找人將他送走。哪怕丟了他和老伴兩個老骨頭的命,也算保住了孩子的性命。 老九遠遠的見佘家營的人牽著馬來,不解其意,朝啟聖望了一眼道:「三哥,這不是你的馬嗎?」 啟聖微微點頭,也不知佘家營的家丁說了些什麼話,伸手接了馬韁,喃喃無語。 老九見啟聖的反應不對,朝家丁喝道:「你們對我三哥做了什麼?」 送馬的家丁被老九凶狠的問話嚇了一跳,連忙跪著將適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老九怒喝一聲道:「要想你們老爺安心不出啥事,讓他親自給我二哥送一百隻燒雞,一百缸好酒,一百擔大米過來,否則他別想過安寧的日子。想我二哥在你們家做工的日子,你們老爺是怎麼對待他的?」 老九把話撂在那,扶啟聖上馬,兩人急急的朝一線天趕來。 十(1) 兩人回到一線天,煙斗錢大喜過望,見啟聖灰頭土臉的樣子,忙親自給他擦掉臉上的淤泥,換了新衣服,戴上大紅花,開了廂房的側門,讓他從正門進院出來。 眾鄉親聽說老三回來了,只得來煙斗錢家幫忙。好多都沒吃上昨天早晨那頓飯,心裡嘀咕。但想煙斗錢都那麼勢力,那麼小氣,也就不敢多想。 煙斗錢張羅張羅,命人將小娃兒家的房屋田產盡數登記,拿來給他瞧,他望了一眼,歎道:「這小娃兒也太不成器了,你看當年我給他那麼多糧食,如今卻只有十擔大米,草屋五間?連牛去年都賣了?」 煙斗錢邊抽煙邊說,老九聽在耳朵裡,便命人把小娃兒帶來。小娃兒見了煙斗錢,不再像當初那樣傲慢,服服帖帖的聽著煙斗錢數落。煙斗錢知他怕煙熏,吐了幾口煙,朝他臉上噴去,噴得小娃兒連連噴嚏。 煙斗錢見他那副模樣,抿嘴笑了。 過了好一會,煙斗錢點畢小娃兒家的財產,朝小娃兒道:「小娃兒,我這幾年好吃好喝的待你,你也算對得起我。但是你看你家那口子和你那孩子們,是怎麼對付我的?」 小娃兒雙膝一彎,跪下討饒道:「老爺,我那兩兒子,本來不打算將妹送走的,你就原諒了他們吧。他們對你,可我和對你一樣忠心。」 煙斗錢吸了口煙,大手一擺道:「他們可不像你,你經常來我家玩耍,我是知根知底,可對這兩小兔崽子,我確實不放心啦。」 煙斗錢說不放心,其實是不放心悶竇,有悶竇在,他就很難對他的媳婦下手。煙斗錢想除掉悶竇,可又沒有正當的理由。想著悶竇媳婦被老九搶了先,煙斗錢又是心裡暗怒。 煙斗錢這話才出,早嚇得小娃兒磕頭如搗蒜,連連哀求煙斗錢。煙斗錢看在眼裡,心想小娃兒不敢反抗,把他留在這裡當差,其餘的人還是放了家去,但得將兩媳婦孫子也留住,不得讓她們走。 煙斗錢打定主意,朝小娃兒道:「小娃兒,如今妹已嫁過來了,咱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還是放你們家去,但要把屬牛和悶竇媳婦留下,讓她們照顧妹起居,你覺得怎樣?」 煙斗錢邊說邊想,索性讓他那兩孫子也回去,免得礙事。 啟聖本不打算娶妹做二房,但事情鬧到這地步,分明沒有轉圜的餘地。他知他爹的脾氣,要是不答應他,不知把妹怎麼折騰。 昨夜明明見著了仇人,明明可以報仇,可啟聖始終下不了手。老九雖見啟聖從未有過的傷心,但也不知啟聖為何如此。 啟聖雖然全心全意的愛夢露,但他走不出那種情節。守護她數十年,也算是對得起她了。啟聖來到院子中原,早見人把妹的繩子解下,替她穿戴了一身大紅衣服,推到啟聖身邊。眾人朝兩人一瞅,別的不說,一個文雅姿態,體態偏胖,一個卻怯弱萬分,嬌俏可憐,倒是一對挺般配的小妻老夫。 十(2) 煙斗錢見兩人模樣可愛,回想起當年他結婚的情景,萬般感慨,走到老三和妹跟前,抽了口煙,瞇縫著眼道:「老三,你可知道當年你爹娶妾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嗎?」 啟聖搖了搖頭,望著煙斗錢吐出的煙圈,迷茫地望向他的鬍子。 煙斗錢大笑道:「傻兒子,老子當年娶小妾,可是從人群堆裡搶來的。哪像你今天,有福不會享。當年你老子做馬賊的時候,可不像今日這般寒磣。」 啟聖不願煙斗錢談起他的往事,煙斗錢那點往事,全是血淚糾集成的歷史,只要想到,儘是傷心事。 煙斗錢說著說著,眼睛開始迷茫起來。他朦朧的雙眼,比啟聖還不知所措。 小娃兒和高腳雞,穿著喜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見煙斗錢在那說話,連忙來扶著他道:「親家,孩子們大喜的日子,你就別回憶當年那點子事了。」 煙斗錢嗯了一聲,彎腰在地上磕了磕煙斗,在小娃兒老伴的攙扶下,坐到了椅子上去。小娃兒和高腳雞,嫁了妹,總算撈到了一身新衣服穿。兩人見煙斗錢對他們不錯,也就把心軟了下來。 以後要在一線天混,還得煙斗錢罩著。煙斗錢雖不是個好人,但對他一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妹的臉色蒼白,見他爹娘、哥嫂那副模樣,也只得死了心。她曾想過去死,但死了之後,煙斗錢一定不會放過他爹娘和哥嫂、侄子,左右為難,急得將淚往心裡流了好多次,仰天哀歎,只得從命。 煙斗錢見兩人好事做成,命家丁去北廂裡把瓜子喜糖拿出來,打發給眾人。他吩咐家丁道:「今日來家的人,每人都有份。孩子兩顆糖,十顆瓜子,大人只給瓜子。」 家丁領著煙斗錢的旨意去了。 不多時,煙斗錢見眾人在那哄搶,忙叫家丁過來,問是怎麼一回事?家丁回說在那搶糖吃,他們不過玩兒而已,老爺大可放心。 煙斗錢撚鬚笑了,心想只要給他們一點好處,就可收攏人心。日後見哪家女兒長成,見了我這等好處,還不趕快把姑娘送來享福。 啟聖和妹的事,看似告了一個段落。兩人在院子裡拜了天地、父母,相互對拜了一回,便送到南廂裡去了。 煙斗錢見兩人幾乎都兩日沒吃飯,吩咐家丁好酒好菜給兩人端去,不要餓著了肚子。將兩人送進洞房的時候,煙斗錢瞇著眼睛道:「老三,你給老子記住,一年後我就要抱孫子,要是沒孫子,我就再給你娶一房,直到你給我添了孫子就不娶了。」 小娃兒聽得煙斗錢的話,連連雙手合十,希望菩薩保佑妹給他家添一個胖嘟嘟的孫子。有了孫子,他們的親家關係,就能長遠。煙斗錢愛孫如命,說不定能愛屋及烏。 小娃兒朝高腳雞望了一眼,輕輕捏了高腳雞的大腿一把,興奮不已。高腳雞看出小娃兒心裡高興,她的心裡卻很窩火,自己養了十二年的閨女,本想將她嫁到市集附近的人家,卻沒想到嫁給了個老漢。 十(3) 高腳雞被他捏得疼了,喝了一聲道:「小娃兒,你個挨千刀的,死了都會被野狗叼走的混賬骯髒東西。」 眾人聽得高腳雞破口大罵,知她是借題發揮,指桑罵槐,心裡都暗自好笑。小娃兒這樣,也由不得她高腳雞反抗。要是小娃兒和她一條心,想必妹早跑遠了。 但在同時,大家又問高腳雞擔憂,這話明明傳到煙斗錢的耳朵裡了,為何煙斗錢不管?只見煙斗錢走了過來,朝小娃兒道:「親家,你也太不看場合了,在這種地方捏親家母,難怪她要罵你。」 眾人一聽,都拍掌大笑道:「小娃兒,今兒個你嫁女,看得出你比誰都著急。是不是想那事了,要在這裡和你媳婦表演給大家看?」 高腳雞聽完,臉色緋紅,啐了一口,雙手叉腰,站起身來喝道:「哪個挨千刀的,竟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有本事站出來,老娘今兒個就……。」 當中有一人,忍不住冒出一句話來道:「就演給他看。」 這話一出,頓時整個院子,笑聲沸騰,傳得很遠很遠。煙斗錢也不去理他們,自顧自的坐在躺椅上,任憑他們胡鬧。 他見老三娶了妹,心裡高興,便留住眾人,讓他們吃了飯再去。那一口豬,前天早晨吃飯的時候,都沒動多少。今兒個他高興了,便吩咐廚房做兩隻豬腳,一個豬頭和二十斤的一塊肉給大家吃。 煙斗錢喜歡吃豬內臟,那些東西,一概不能拿出來做菜吃。 眾人吃到高興處,忽聽得有家丁來稟報有人要見二少爺。 煙斗錢心想這時候誰會來找老二,難道是讓他去做木匠活?便朝家丁道:「今日大喜的日子,想必二爺在北廂裡同眾廝耍錢玩了。你去問問來人到底想做什麼,要是沒啥大事,就不要惹他不高興。」 在煙斗錢眼裡,孩子再大,都是自己的兒子,得疼著寵著慣著。儘管他這些兒子,都是不同姬妾所生,但一個個都一條心,沒有那麼多私心,不為財產紛爭。 過不多時,家丁回來道:「老爺,據來人說是佘家營來的人,他們還來了不少人,有的挑著東西,有的用馬馱著東西,說一定要見二少爺。」 煙斗錢抽了口煙,冷喝道:「佘家營,我可和他們沒啥來往,竟然帶著那麼多東西來要見二爺,你就讓他們來,我就不信他們敢把老二怎麼了。」 煙斗錢最怕孩子們在外面鬧事,幾個孩子都看了魯班書下冊,又鬧得弄只草鞋當魚的嗅事,讓人找上門來,那可不好。 過不多時,只見家丁領著佘家營的一干人等,來到煙斗錢家的院子。煙斗錢見來了不下數十人,心想難道這群人是來鬧事的?但見走在前面的人氣喘吁吁,全身顫抖地給他請安,他微笑著彎腰扶起來人,卻不答話。 佘家營的人見是一年長的老頭,心想此人應該是煙斗錢。但見一線天內,哪有他佘家營氣派?散散落落的住著十幾戶人家,還沒他們佘家營指頭那麼大。但眾人見煙斗錢家的人,卻和佘家營差不多,嚇得又不敢亂說話。只要亂說一句,惹得老爺子不高興了,隨時都有可能腦袋搬家。 當先那人,忙稟道:「新任佘家營管家杜二,給老爺子請安。」 煙斗錢仔細打量了杜二一眼,見他頭皮上禿了一塊,走起路來有些跛,便極度藐視地道:「杜二管家,你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杜二管家連忙道:「老爺子,這些都是小的們孝敬您和二少爺的。我們來,只是想請二少爺府上做客,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了我們老爺吧。這是他要的東西,您老給清點清點。」 杜二管家說完,將一張牛皮紙,遞給了煙斗錢。煙斗錢年輕時是個跑江湖的人,認得幾個字,朝牛皮紙上望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米一百擔,燒雞一百個之類的東西,不禁想,老二啥時候這麼貪心,要了人家這麼多東西? 煙斗錢見了雖然歡喜,卻推拒道:「杜二管家,你們這麼厚的重禮,我們卻不敢收。你說我家老二問你們要這些東西了,我去把他叫出來,問他要來何用?」 煙斗錢說完,朝家丁喝道:「去給我把老二叫出來。」 老二莫名其妙的來到煙斗錢的跟前,朝他道:「爹,你找我?」 老二長得一副枯骨樣,瘦得跟火柴棒似的,賊精賊精的,眼睛斜視著煙斗錢。煙斗錢見他這樣鼠門賊眼的,喝道:「老二,你是不是亂要別人什麼東西了?」 煙斗錢知佘家營是個大的土匪窩,以前是靠當馬匪發家的,裡面收羅了遠近的嘍囉,要是惹到了他們,可不會有好日子過。 正文 十一(1)~~二十 十一(1) 老二被煙斗錢一聲喝,嚇得連忙搖頭道:「爹,我從來沒向佘家營要過東西啊,這是怎麼回事?」 煙斗錢將煙斗打在他的頭上道:「你沒要,這麼讓他們把東西送來了?你看看,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煙斗錢說著,將手裡的牛皮紙扔給老二。老二見了,問來人道:「你們胡管家呢?」 杜二管家將近日佘家營發生的事告訴了老二一番,老二拍掌道:「難怪,既然你們把東西拿來了,就放這裡吧。」 煙斗錢知佘家營不好惹,朝老二道:「老二,這件事可要慎重考慮,不得胡來。」 老二微微點頭道:「這些東西,一定是九弟替我要下的。既然要了,我們又怎好不收?」 煙斗錢聽完火冒三丈,爆喝道:「去給我把老九叫來。」 家丁見煙斗錢發火了,哪敢逗留,慌忙去找著老九。老九聽了,忙跟著走來。只見煙斗錢一邊請杜二到屋裡坐,一邊又打發眾人休息。 遠遠的見老九走來,朝他喝道:「畜生,你在外面惹的好事,你看佘家營來了這麼多人,分明是來探咱們的底。」 老九擺手道:「爹,你有所不知,佘家營的人是來求我們的,當日二哥在那沒少受氣,我不過以牙還牙,讓他們知道咱們也不是好惹的。」 煙斗錢一聽,朝老二望了一眼,將他拉過來,問道:「老二,你在佘家營受氣了,怎麼不告訴爹一聲?」 老二搖頭道:「爹,那些都是小事,你一把年紀了,就別管這些事了。老九既然把東西要來了,咱們不收白不收。」 煙斗錢聽了老二和老九的話,不禁點頭。心想兩個孩子也真敢要,這麼多的東西,也夠他們吃一陣子了。 老二見煙斗錢還有些恐懼,朝他道:「爹,你到底害怕什麼?難道怕佘家營的人?」 煙斗錢歎息一聲,壓低聲音道:「老二啊,你有所不知。當年的佘家營,可算得上是遠近聞名的山寨,要是誰不聽從他的,就會被端老巢。這些年,咱們也還在給佘家營上貢,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二一愣,怔怔的望著煙斗錢。心想上貢這一說,我怎麼不知道?為何要給佘家營上貢?老二不解地望向一旁的老九,又轉過臉來望著煙斗錢。 煙斗錢知他不知道這件事,又壓低聲音道:「前天佘家營的管家胡二哥來這裡,我知道他有事求我,所以才故意折騰他,好讓他回去把咱們的貢品免了。」 老二歎了口氣道:「難怪當日我在他家做工的時候,他就不給我好臉色看,原來這裡每年都要送東西過去。從今年開始,什麼東西都不用送了。我在外面,又不圖他人家多少工錢,只要管吃管住,和主人家吃得一樣,就行了。可不曾受了他家那麼多冤枉氣,這回可出到頭上了。」 老二邊說,邊朝老九道:「老九,你找到老三的時候,是不是在佘家營方向?」 十一(2) 老九把當時的場景,描述了一番。老二拍腿道:「想必老三到佘家營,遇著了那幫痞子,當年老三媳婦,就是被胡二管家的兒子三喜子玷污的。」 煙斗錢聽了,將煙斗望老二頭上一打,喝道:「你怎麼不早說?」 老二沉吟道:「爹,一回來你就商量著要給老三娶妾,我哪敢少了他的興?要是他聽說三喜子就是兇手,他不找到佘家營,和他拚命去了?」 老九伸手拍拍老二的肩膀,沉聲喝道:「二哥,咱們既然知道是三喜子一夥人幹的,就找人把三喜子抓來,活剝了他的皮。」 煙斗錢聽得三喜子在佘家營私會三奶奶,如今犯了事跑了,忙命人去叫杜二管家。杜二管家將佘家營發生的事交代了一遍,聽得老九將拳頭望一旁的板凳上一砸,頓時木板碎成兩節,嚇得杜二管家後退幾步。 杜二管家見他父子三人都痛恨三喜子,朝煙斗錢道:「老爺子,三喜子跑了,可他老漢老娘還在家裡,這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何不把他們抓來,逼三喜子來就範?」 杜二管家這話有理,但想要抓三喜子老爹胡二哥,也是佘家營的事,為何把這惡人讓煙斗錢來做了? 煙斗錢忖了忖,微微一笑道:「杜二管家,佘家營怎麼處理這件事的?」 杜二管家眼睛一斜,知道煙斗錢精明,咳嗽兩聲,才慢慢地道:「我們老爺念在胡二哥老邁的份上,不與他追究,但要胡二哥帶人去尋三喜子,務必將此人找到。」 煙斗錢大喜,朝杜二管家道:「杜二管家,那這件事就好辦了,我們只向你佘家營要人便是了,何必花費這麼大工夫?何況胡二哥與我有八拜之交,我又怎拉得下老臉,和他過意不去?」 杜二管家臉色紫漲,暗想煙斗錢果然精明,便不再敢亂說話了。 煙斗錢命人將杜二管家請到屋裡去,朝老二低聲道:「你看看這些東西,值不值得去佘家營一趟?」 老二點頭道:「老九也要得夠心狠的,咱們要了這些東西,得給人家把屋樑上的東西取了。」 煙斗錢見四周無人,便將耳朵湊到老二的耳邊道:「我怕佘家營拿來了東西,你給他們辦完事,他們又想法來拿回去,去了那裡,萬事都得小心,得留一手,知道嗎?」 老二點頭應了,心想此去,佘家營一定不會讓他好過。但想在除掉屋樑上的穢物之前,他是安全的,他也便放心了不少。 煙斗錢清點了所有的東西,又吩咐眾人備了些飯菜,給佘家營來的人吃,吃完便命老二和他們一起上路,朝佘家營而去。 煙斗錢見他們走了,還有些不放心,召集幾個兒子商議。 老大啟輝朝煙斗錢道:「爹,大不了咱們和他們拼了。一線天的人,又不是比他們人少?」 煙斗錢白白書,撚鬚道:「你以為你老子沒長腦子,佘家營易守難攻,要不然當年老子就把它拿下了,還等到今天受這窩囊氣?你們好好呆著,不得妄動。」 老九見用強不行,朝煙斗錢道:「爹,我倒有個餿主意,不知道行與不行?」 十一(3) 眾人一聽,都望著老九。 煙斗錢吸了口煙,抿嘴道:「你說來聽聽,無論如何,也得保住你二哥的性命。」 老九詭秘地道:「爹大可放心,前幾年我去過佘家營,熟悉那裡的地形,派幾個人到那裡去打探,只要二哥遇到什麼危險,在那裡放一把火,趁亂就能將他救走。」 煙斗錢一聽,擺手道:「又要殺人放火,我早煩了那些事了,再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 老三摸著下巴,沉思不語,見眾人沒得好的主意,猶疑地道:「讓我一個人去,保證二哥沒事回來。」 煙斗錢一愣,否決道:「你剛新婚,不能讓你去,難道你想讓妹守活寡?」 老三忙道:「爹,你就放心吧,我去佘家營,絕對平安回來。要是人去得多了,恐怕還沒這麼安全。」 煙斗錢望了望啟輝,朝他道:「啟輝,你是長子,這件事你來做主。」 啟輝點頭道:「爹,我看這件事,非三弟去不行。」 煙斗錢一驚,敲了啟輝一煙頭道:「讓你三弟去,不是讓他去送死?」 老三啟聖慌忙道:「爹,你不用擔心,我去那裡有的是辦法,只是有一件,我不太拿得準。」 煙斗錢瞇縫著眼,吐出一口煙圈,朝他望道:「什麼事你拿不準?」 老三歎息道:「當年夢露的事,至今我還懷疑是不是三喜子干的?那時人多,沒看清三喜子的樣子,只聽聲音像。那晚我仔細看了三喜子,見和當日的三喜子不一樣。」 煙斗錢啐了他一口,喝道:「不爭氣的東西,一個女人,值得這麼較真嗎?你如今娶了妹,就得好好對她。那個賤女人,還管她什麼死活,這麼多年,又沒給你留下一男半女。你要是為這事而去,我就不許你去。」 啟輝見勢不妙,勸煙斗錢道:「爹,這是壓在三弟心頭的一塊石頭,你可不能不讓他去,要不然他這輩子都別想抬頭見人了。我想那夥人,應該就是佘家營的人。這麼多年,我們兄弟幾人出門在外,就是尋找那夥人。」 煙斗錢越聽越氣,原來兄弟幾人,都為了同一個女人尋仇,大喝一聲道:「你們一個都不許去,這件事,我親自去解決。」 十二(1) 幾兄弟對望一眼,不敢發一言。 煙斗錢轉身朝啟輝等人望了一眼,沉吟道:「你們讓老三去,那不是害了老二嗎?我這把老骨頭去,除了一死,他們還能把我怎樣?」 老三慌了神,朝煙斗錢道:「爹,你就讓我去吧,這件事壓在我心裡,實在難受。」 煙斗錢將煙桿一扔,喝道:「難受,難受也給我往心裡憋著。」 煙斗錢說罷,朝一旁的家丁喝命一聲道:「備馬。」 家丁不敢違拗,慌忙去拉了馬來。煙斗錢翻身上馬,吩咐八人,守住一線天隘口,不讓任何人進來。 啟聖不知煙斗錢為何如此,但想佘家營舍得拿那麼多東西來,也決不能血本無歸。啟聖一怔,想著比這害怕的事。佘家營歷來就沒這麼闊綽過,他們拿東西來,一定有他們的目的。他朝啟輝低聲說了幾句,嚇得啟輝也練練點頭。 啟輝將幾兄弟叫進屋裡,將啟聖的話重複了一遍,老九卻不屑地道:「大哥,難道你還怕佘家營嗎?咱們幾兄弟,隨便在他家屋樑上動點手腳,就夠他折騰的了。」 啟輝歎了口氣道:「九弟,你有所不知,要在他屋樑上動手腳,除非去給他家裝房子,或者給他家立新房,就像你二哥一樣,才有機會收拾他。咱們這樣,是沒辦法做得的。」 老九將拳頭往地上一錘,俯下身去,喝道:「佘家營人多沒錯,咱們忍了那麼多年也沒錯,斷不知爹還給那送東西,這真讓我無法忍受。」 啟聖聽老九一說,計上心來道:「九弟,咱們倒有辦法,找幾個人在一線天的頂上,多備些石木之類,見佘家營的人來,便將木石放下,看他們能怎樣?」 啟輝大喜,拍了拍啟聖的肩膀。 老九更是興奮不已道:「三哥,你這想法不錯。我帶幾個人去準備,等爹和二哥回來,趟有人追來,就將木石放下。」 老九說完去了,老三有些坐立不安,朝啟輝道:「大哥,你守住這裡,我去佘家營一趟。」 啟輝又伸手拍了拍老三的肩膀,歎息道:「三弟,我知道你放不下,去了得注意安全。」 老三應了一聲,走到馬圈裡,牽了一匹馬,朝佘家營奔去。 啟聖行了一程,見前面一片聲的吆喝,不禁心道:「是什麼人這麼大膽,竟在這裡打鬧?」 這裡還沒離開一線天的地界,屬煙斗錢管轄,老三有此疑問,便拍馬過去,只見幾個手拿彎刀的人,將煙斗錢團團圍住。 啟聖大駭,慌忙策馬過去,朝眾人爆喝一聲,和煙斗錢會於一處。煙斗錢見老三奔來,朝他喝道:「老三,這事與你無關,還不退下?」 啟聖怒喝一聲,哪管煙斗錢的話,便將馬韁一兜,朝圍住他們的一人的脖子套去,那人猝不及防,已被啟聖的馬韁套住。啟聖順勢一拉,把那人從馬背上拉落。煙斗錢見狀,催動當年的勇氣,將馬韁也一兜,將攻過來的一人拉翻。 其餘眾人,見煙斗錢有了幫手,又在一線天的地盤上,哪敢撒野,慌忙逃走。煙斗錢見其餘人等奔逃,也不敢追趕,慌忙下馬,將那人捉住。 十二(2) 老三見公然有人敢與一線天作對,朝煙斗錢道:「爹,你帶著這兩人回去,我去佘家營接應大哥。」 煙斗錢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老三策馬而去。他急得沒法,只得將兩人捆好,翻身上馬,將他們拖到老宅。 老九在一線天見煙斗錢拖了兩人,慌忙奔到山下,接住他爹道:「爹,這是怎麼回事?」 煙斗錢滿頭冒汗,冷喝道:「我與佘家營勢不兩立,他居然想要我的命,我也不會給他好日子過。」 煙斗錢說罷,將手捋了捋鬍須。 老九見老三沒回,焦急地問道:「三哥追你去了,難道你沒見著他?」 煙斗錢歎息一聲道:「他說去接應你二哥去了,我這得回去叫你大哥他們,帶著一批人,去佘家營搶人,再晚就來不及了。」 老九沒想到,幫著二哥要了點東西,竟鬧出這麼大的事。他太小看佘家營的實力了,更沒想到佘家營的人比他還蠻橫。 老九暗自懊惱了一回,急著命令家丁守住一線天險要處,讓過他爹,親自把守隘口。 煙斗錢回到老宅,喘了喘粗氣,坐在石階下,良久才爬起來。 此時啟輝和一干兄弟,帶著眾家丁,到處設防去了,都不在老宅。煙斗錢叫了半晌,無一人回應。 過了片刻,只聽得南廂有動靜,悶竇的媳婦聽得喊聲,才出來應了一聲。煙斗錢晃眼朝悶竇媳婦望去,只見她此刻比平時更加艷麗照人,他動了動心,卻沒心情挑逗她。 煙斗錢見她也說不出他們到底去哪了,只得騎著馬回到隘口。 老九接著,朝煙斗錢道:「爹,那兩個人呢?」 煙斗錢拍拍老頭,歎道:「你看我,都急暈了。我把那兩人仍在院子裡,就朝這裡來了。」 煙斗錢說著,欲拍馬而回。老九把他拉住,低聲道:「爹,你經不起來回折騰,這事交給我。」 老九說罷,搶過煙斗錢的馬,翻身而去。 老九回到老宅,見兩個人還在那不斷的掙扎,南廂樓上的圍欄處,站著悶竇媳婦,在那觀望。老九一眼覷見,朝悶竇媳婦招手。悶竇媳婦害怕老九再做出那事,慌忙的奔到妹的屋裡去了。 老九咬牙切齒,恨恨不已。心想只要你在我家,就不怕得不到你。 老九頓了頓,心想爹真想得周到,將個美人兒留在家裡,日後樂得供我享用。 老九恨悶竇媳婦不理自己,朝兩個佘家營抓來的人身上便是幾腳,跺得兩人殺豬似的嚎叫。 老九忙將兩人捆在廂房的柱子上,又檢查四週一番,會著啟輝,將煙斗錢遇伏一事說了,啟輝恨恨地道:「你三哥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既然如此,咱們就跟佘家營拚個魚死網破。」 老九嗯了一聲,沉聲道:「大哥,你會佈陣,在隘口佈個迷陣,好讓佘家營的人不敢闖入。只要二哥和三哥回來,我們就不怕佘家營的人了。」 啟輝拍了拍老九的肩膀,又朝帶回來的一隊家丁道:「你們快去準備些圓木,運到一線天隘口。」 十二(3) 眾人領命去了,啟輝偕同老九,來到隘口旁,早見煙斗錢喘息著,不能動彈,嚇得跪在跟前。 煙斗錢氣喘如牛,歎息一聲道:「老大,你是家裡的長子,你可要保護好一線天,不要讓他落入外人之手。」 煙斗錢說著,眼睛幾翻,似有痰堵住心口,猛地翹起,咳嗽幾聲,又倒在地上不能動彈。啟輝急得沒法,朝老九道:「九弟,你看著爹,我去請對門赤腳宋醫生來,讓他給爹開一副藥。」 老九應了一聲,忙替他爹抹胸捶背,煙斗錢才稍稍好受一些。 煙斗錢見只有老九在這裡,朝他道:「老九,我來時將煙桿扔在院子裡了,你去給我拿來。以後有什麼事,都聽你大哥的,讓你其他幾個哥哥,一併都要聽你大哥的。」 老九覺得煙斗錢的話說得奇怪,只得安慰他道:「爹,我這就去取煙桿來,你不會有事的。」 老九說完,便騎馬去取煙桿。 老大啟輝去請赤腳宋醫生,可他不願走路,不想來。老大急了,怒喝一聲,將他一把提起,扔到馬背上,硬把他綁了來。 宋醫生不停的在馬背上亂叫,啟輝也不管他,他的全身,都被宋醫生抓得稀爛。 老大來到眾家丁守著的煙斗錢跟前,才稍稍放下心來。但當他看見煙斗錢慘白的臉時,他暴吼一聲,抓住一名家丁,喝道:「老九去了哪裡?我叫他守著,他怎麼不好好守著?」 家丁失色道:「老爺讓九少爺去家裡取煙桿去了,想必這會就回來了。」 老大將家丁一扔,冷哼道:「老九也是,見爹都不行了,還去取什麼煙桿?」 老大說畢,伸手將宋醫生提起,喝道:「宋醫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爹,一定要將他救醒。不管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宋醫生伸手試試鼻息,臉色大變,搖搖頭道:「大少爺,就算大羅金仙降世,恐怕也無回天之力,恕老朽無能為力。」 老大聽完,軟癱在地上,遠遠的見老九拍馬過來,他躍身而起,一把將老九扯下馬來。老九還不知怎麼回事,也被老大按住,讓他睜大眼睛看看煙斗錢。老九見煙斗錢已落了氣,嚇得連聲嚎啕。 老大哭聲道:「我讓你好好守著爹,你卻去拿什麼煙桿?」 老九被老大按得喘不過氣來道:「我也不知道爹讓我去拿煙桿,是把我支開,他不想讓我們見到他離開人世的樣子。大哥,你快鬆手,要不然我也會隨爹而去的。」 老大鬆了鬆手,忽然又將老九使勁按住道:「我真想送你去見爹,你個混賬東西,干的啥好事?」 老九先時還沒哭,此時眼淚不禁嗖嗖直下。 老大看著有幾分不忍,才將他放開,相互抱頭痛哭。 宋醫生見煙斗錢已死,他兩兄弟又在痛哭,也不告辭,悄悄的朝一旁繞開去了。 老大見宋醫生躡手躡腳的離去,也不管他。兩人哭了一回,忙命幾個家丁去報喪,將留在一線天的幾個弟兄找來,商議善後事宜。 不多時,老四、老五等來到隘口,都哭了一場。老大又問老九,在他回去取煙桿時煙斗錢說了什麼話。老九將煙斗錢的話照實說了,他便道:「既然如此,老四負責向親戚們報喪,老五負責請陰陽先生來看地,老六負責去請人來幫忙,老七去騰出靈堂、掛白帆,老八來守隘口,老九隨我前往佘家營,向佘家營的人討個說法。」 眾弟兄聽得此言,爭相要去佘家營。 老大擺手喝道:「如今佘家營是我們的仇人,咱們都離開了這裡,爹的後事怎麼辦?一線天怎麼辦?佘家營處心積慮,想將一線天滅掉,我們就不讓他滅。爹辛辛苦苦打下的一片天地,苦心經營了那麼多年,我們不能讓它毀在我們手裡。」你們都爭著去,難道想讓爹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嗎? 其餘眾兄弟聽得此言,都垂著頭,不出一言。 老大見都無異議,歎息一聲道:「早知道我就不讓爹奔波勞累了,沒想到這次是他最後一次替我兄弟們出血流汗,你們都好好的守住爹,不能讓他的靈魂不安。」 老大哽咽了一回,將一切安排停當,和幾個兄弟道了別,帶上老九,叫了一干家丁,總共十人,騎了快馬,浩浩蕩蕩,塵頭大起,朝佘家營方向,飛奔而去。 十三(1) 老大和老九來到佘家營腳下,一切靜寂無聲,毫無打鬥的痕跡。啟輝策馬在山腳轉了一圈,見佘家營沒有守衛,心裡疑惑,不敢向前。 老九怒喝一聲,正欲朝石階上衝去,卻被啟輝阻住道:「老九,不得蠻來。咱兄弟幾人,不過木匠出生,刀槍上的功夫,不如佘家營。」 老九盯了老大一眼,沉聲喝道:「大哥,你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如今佘家營不知出了何事,無人防守,我們正好攻進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啟輝制住老九,滿面蹣跚地道:「九弟啊,你可知佘家營的人何止數百?咱們只有十人,要他們圍攻我們,我們可怎麼辦?咱們來,不是為了打架,而是為了救人。沒有老二和老三的消息,誰也不許胡來。」 老九聽得恨恨地將手往馬鞍上捶,瞪著啟輝。 啟輝知他難過,但既然讓他跟著來了,就得讓他活著回去。只要不與佘家營的人正面交鋒,當屬無事。 啟輝朝山上望了一眼,只見整個山頭,霧氣四起,將房屋遮掩,猶如龍形。啟輝暗讚好地方,又朝四周望了一眼,山下一條大河,洶湧奔騰,東流而去。桂花香處,迷人醉魂。更有那石砌的高大的圍牆,固若金湯。石牆周圍,每隔數米,便有一碉堡,能發矢石、槍彈之類的東西,只要有人防守,就很難攻得下來。 啟輝雙眼一睜,指著碉堡,朝老九道:「我想佘家營一定出了什麼事,這裡無人守衛,可能知道我們要來救二弟和三弟。他們都把守衛撤到碉堡裡面去了,看來一線天和佘家營,是非結仇不可的了。」 老九將拳頭握緊,朝碉堡望了一眼,整個圍牆四周,足有十餘個。他暴吼一聲,朝啟輝道:「他們暗中埋伏,意圖傷害爹,早與咱們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大哥,難道你想就這樣算了?如今爹屍骨未寒,大仇未報,你就想和佘家營和解?」 啟輝擺了擺手,也不接老九的話。但聽一聲棒子響,佘家營裡,湧出無數的嘍囉來。啟輝大駭,慌忙喝命眾人回撤,不與爭鋒。 老九哪裡聽勸,見人持長槍衝了出來,策馬迎上,酣戰起來。 啟輝見了,暗拍大腿道:「老九啊老九,你個不動腦子的東西。」 正說間,卻見老九搶過一桿長槍,逢人便刺,刺得佘家營裡的人東倒西歪,不敢強攻。啟輝怕老九有所閃失,慌忙帶著九人,來助老九。 佘家營的眾嘍囉見了,忙撤入山門,閉門不出。 啟輝望著山門,歎息一聲道:「現在要見二弟、三弟,想必很難了。」 老九冷笑一聲道:「大哥,你真正怕事,佘家營裡的人,也不過如此。咱們強攻進去,殺他個雞犬不寧,鬼哭狼嚎,看誰還敢惹我們?」 啟輝怕老九強攻,喝止道:「九弟,不得胡來,你這般脾氣,遇著比你弱的對手,你倒佔盡了便宜;要遇著比你強的對手,你卻半點便宜也沾不上。強攻進去,萬一二弟、三弟不在裡面,那結怨不就更深了?」 十三(2) 老大和老九來到佘家營腳下,一切靜寂無聲,毫無打鬥的痕跡。啟輝策馬在山腳轉了一圈,見佘家營沒有守衛,心裡疑惑,不敢向前。 老九怒喝一聲,正欲朝石階上衝去,卻被啟輝阻住道:「老九,不得蠻來。咱兄弟幾人,不過木匠出生,刀槍上的功夫,不如佘家營。」 老九盯了老大一眼,沉聲喝道:「大哥,你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如今佘家營不知出了何事,無人防守,我們正好攻進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啟輝制住老九,滿面蹣跚地道:「九弟啊,你可知佘家營的人何止數百?咱們只有十人,要他們圍攻我們,我們可怎麼辦?咱們來,不是為了打架,而是為了救人。沒有老二和老三的消息,誰也不許胡來。」 老九聽得恨恨地將手往馬鞍上捶,瞪著啟輝。 啟輝知他難過,但既然讓他跟著來了,就得讓他活著回去。只要不與佘家營的人正面交鋒,當屬無事。 啟輝朝山上望了一眼,只見整個山頭,霧氣四起,將房屋遮掩,猶如龍形。啟輝暗讚好地方,又朝四周望了一眼,山下一條大河,洶湧奔騰,東流而去。桂花香處,迷人醉魂。更有那石砌的高大的圍牆,固若金湯。石牆周圍,每隔數米,便有一碉堡,能發矢石、槍彈之類的東西,只要有人防守,就很難攻得下來。 啟輝雙眼一睜,指著碉堡,朝老九道:「我想佘家營一定出了什麼事,這裡無人守衛,可能知道我們要來救二弟和三弟。他們都把守衛撤到碉堡裡面去了,看來一線天和佘家營,是非結仇不可的了。」 老九將拳頭握緊,朝碉堡望了一眼,整個圍牆四周,足有十餘個。他暴吼一聲,朝啟輝道:「他們暗中埋伏,意圖傷害爹,早與咱們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大哥,難道你想就這樣算了?如今爹屍骨未寒,大仇未報,你就想和佘家營和解?」 啟輝擺了擺手,也不接老九的話。但聽一聲棒子響,佘家營裡,湧出無數的嘍囉來。啟輝大駭,慌忙喝命眾人回撤,不與爭鋒。 老九哪裡聽勸,見人持長槍衝了出來,策馬迎上,酣戰起來。 啟輝見了,暗拍大腿道:「老九啊老九,你個不動腦子的東西。」 正說間,卻見老九搶過一桿長槍,逢人便刺,刺得佘家營裡的人東倒西歪,不敢強攻。啟輝怕老九有所閃失,慌忙帶著九人,來助老九。 佘家營的眾嘍囉見了,忙撤入山門,閉門不出。 啟輝望著山門,歎息一聲道:「現在要見二弟、三弟,想必很難了。」 老九冷笑一聲道:「大哥,你真正怕事,佘家營裡的人,也不過如此。咱們強攻進去,殺他個雞犬不寧,鬼哭狼嚎,看誰還敢惹我們?」 啟輝怕老九強攻,喝止道:「九弟,不得胡來,你這般脾氣,遇著比你弱的對手,你倒佔盡了便宜;要遇著比你強的對手,你卻半點便宜也沾不上。強攻進去,萬一二弟、三弟不在裡面,那結怨不就更深了?」 十三(3) 杜二管家不知道這些,等老三趕來時,便一口承認是怕一線天的人對他不利,才留人斷後。老三本自善良,聽說是為了防備才留下的人,也便不再計較。但他此刻聽說煙斗錢死了,得向佘家營討過說法,要不然煙斗錢就白死了。 杜二管家見他四兄弟齊聲討說法,不禁心想,那幾個兔崽子,咋就這麼不懂事,硬要和一個老頭子拼什麼?眼下,不把此事處理好,恐怕管家的位置,也很難保住。老爺房中的穢物還沒除去,一線天的人,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杜二管家雙手一攤,朝門外的眾人道:「你們先回去,這件事我一定對你們有個交待,要是真是我們的人對老爺下了手,我杜二也難辭其咎。但要不是,我們也會將兇手抓出,送到一線天去。」 老九不依,喝道:「杜二,難不成你做了喪盡天良的事,像胡二管家一樣,一走了之吧?」 胡二管家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他的身體有些發胖,臉龐偏大,稍微有點急事一激,他就冒虛汗,此刻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哪能不急,虛汗不住的外冒。他擦了一遍,朝門外眾人道:「你們放心,我杜二不是那樣的人。如今咱們老爺病重不起,這裡的事,我杜二不替他老人家操心,誰來操心?咱們做奴才的,當為主盡忠效命。」 老九將長槍一扔,冷笑道:「那好,杜二管家,別說你想跑,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能把你揪出來。」 啟輝見老九扔了槍,朝老二、老三望了一眼,徵求他們的意見。老二歎息一聲,嘴裡喃喃地念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害得爹搭上了性命。」 啟輝下馬伸手抓住老二的肩膀,拍了拍道:「二弟,不關你的事,你也別往心裡去了。這件事,佘家營不給個好的說法,咱兄弟們都不依。」 老三也上前勸道:「二哥,這的確不關你的事。佘家營向來欺負人,這次他們要不懲辦兇手,咱們就不除去穢物,讓那佘老頭,飽受折磨而死。」 老二朝山門望了一眼,見佘家營三個大字,在霧氣的遮掩下,顯得耀耀生輝。他心裡暗自歎息,要不是弄什麼草疙瘩在佘老頭的屋子裡,他家也不會叫人去一線天送禮,更不會鬧出這等事來。 杜二管家見他四兄弟有些鬆動,更進一步道:「你們放心,這件事要是沒個你們滿意的交代,我杜二的腦袋,就是你們兄弟的。」 啟輝聽他說來,也想這件事有些蹊蹺,抱拳朝杜二管家道:「管家,這件事就拜託你了。不是我一線天的人怕你們佘家營,我們是講理的人,要是沒有滿意的答覆,我們也能攻進佘家營,將你主僕挖心剖肝,祭奠我爹亡靈。」 杜二從懷中掏出手帕,擦了擦汗道:「你們大可放心,三日過後,我便給你們一個交代。」 杜二管家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沒有一點譜。要真是他留下斷後的人幹的事,他就得承擔全部責任,到時佘老爺子管不管他,都還不知道。 啟輝見眾兄弟無異議,牽過快馬,讓其餘眾人騎上,風塵僕僕,朝一線天馳回。 十四(1) 杜二管家不知道這些,等老三趕來時,便一口承認是怕一線天的人對他不利,才留人斷後。老三本自善良,聽說是為了防備才留下的人,也便不再計較。但他此刻聽說煙斗錢死了,得向佘家營討過說法,要不然煙斗錢就白死了。 杜二管家見他四兄弟齊聲討說法,不禁心想,那幾個兔崽子,咋就這麼不懂事,硬要和一個老頭子拼什麼?眼下,不把此事處理好,恐怕管家的位置,也很難保住。老爺房中的穢物還沒除去,一線天的人,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杜二管家雙手一攤,朝門外的眾人道:「你們先回去,這件事我一定對你們有個交待,要是真是我們的人對老爺下了手,我杜二也難辭其咎。但要不是,我們也會將兇手抓出,送到一線天去。」 老九不依,喝道:「杜二,難不成你做了喪盡天良的事,像胡二管家一樣,一走了之吧?」 胡二管家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他的身體有些發胖,臉龐偏大,稍微有點急事一激,他就冒虛汗,此刻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哪能不急,虛汗不住的外冒。他擦了一遍,朝門外眾人道:「你們放心,我杜二不是那樣的人。如今咱們老爺病重不起,這裡的事,我杜二不替他老人家操心,誰來操心?咱們做奴才的,當為主盡忠效命。」 老九將長槍一扔,冷笑道:「那好,杜二管家,別說你想跑,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能把你揪出來。」 啟輝見老九扔了槍,朝老二、老三望了一眼,徵求他們的意見。老二歎息一聲,嘴裡喃喃地念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害得爹搭上了性命。」 啟輝下馬伸手抓住老二的肩膀,拍了拍道:「二弟,不關你的事,你也別往心裡去了。這件事,佘家營不給個好的說法,咱兄弟們都不依。」 老三也上前勸道:「二哥,這的確不關你的事。佘家營向來欺負人,這次他們要不懲辦兇手,咱們就不除去穢物,讓那佘老頭,飽受折磨而死。」 老二朝山門望了一眼,見佘家營三個大字,在霧氣的遮掩下,顯得耀耀生輝。他心裡暗自歎息,要不是弄什麼草疙瘩在佘老頭的屋子裡,他家也不會叫人去一線天送禮,更不會鬧出這等事來。 杜二管家見他四兄弟有些鬆動,更進一步道:「你們放心,這件事要是沒個你們滿意的交代,我杜二的腦袋,就是你們兄弟的。」 啟輝聽他說來,也想這件事有些蹊蹺,抱拳朝杜二管家道:「管家,這件事就拜託你了。不是我一線天的人怕你們佘家營,我們是講理的人,要是沒有滿意的答覆,我們也能攻進佘家營,將你主僕挖心剖肝,祭奠我爹亡靈。」 杜二從懷中掏出手帕,擦了擦汗道:「你們大可放心,三日過後,我便給你們一個交代。」 杜二管家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沒有一點譜。要真是他留下斷後的人幹的事,他就得承擔全部責任,到時佘老爺子管不管他,都還不知道。 啟輝見眾兄弟無異議,牽過快馬,讓其餘眾人騎上,風塵僕僕,朝一線天馳回。 十四(2) 一家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只有老九,想著老三二房裡的丫頭——悶竇的媳婦,累了兩天,躺在床上,卻睡不著。他只要一閉眼,就見悶竇媳婦朝他撲來,她那誘人的兩隻小白兔,不停的在老九眼前招搖。老九伸手去摸,卻什麼也沒摸著。 老九垂涎了半天,想不出什麼辦法將悶竇媳婦騙出來。他又不敢進妹的屋,要是被傳出去,不但老三要責罰,就是鄉里鄉親,也不把他看好。 老九聽說要搬回來住,心裡比誰都還高興,只要悶竇媳婦在這裡,就沒有勾搭不上手的。悶竇媳婦被老九惦記怕了,平時只在屋裡,守著妹,不敢出來。只有當妹要睡的時候和老三進屋的時候,才和屬牛的媳婦出來,在隔壁廂房裡不露面。 悶竇媳婦出了妹的屋門,便催屬牛的媳婦趕緊進屋,把門栓上。屬牛的媳婦見著奇怪,便問她為什麼這樣?悶竇媳婦悄悄把和老九的那點事告訴了屬牛媳婦,屬牛媳婦聽了,暗問道:「一看老九身強體壯的,和他在一起,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 悶竇媳婦臉紅了,朝屬牛媳婦啐了一口道:「你個騷蹄子,這事要是被我家那口知道了,還不找老九拚命。我現在怕了老九了,都不敢讓他看見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要讓悶竇知道,還不害了他?」 屬牛媳婦歎了口氣道:「誰叫我們都這麼命苦呢?不過你倒好,老九能看上你,在這裡也不寂寞。我現在在這裡,簡直無聊得要死,都沒個人正眼瞧我。」 悶竇媳婦的臉,更加紅了道:「你就別亂說了,你以為我願意啊?你沒見那晚那陣勢,簡直要把咱們一家都生吞活剝了。」 屬牛媳婦出神地聽著悶竇媳婦的話,心想老九那體魄,這麼強壯,一定把她給弄爽了,要不然怎麼還在這回味無窮呢?只是我姿色平平,勾搭不上老九。我家那口子,又是個軟柿子,剛一進去,就像冰遇火一般化了。罵我騷蹄子,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屬牛媳婦想著這些事,不禁流了一大片,只覺冰涼冰涼的難受,她便藉故要去小解。 屬牛媳婦一開門,驚動了睡在下屋的老九,老九以為是悶竇媳婦,張眼望不是,又倒頭睡去。 老九剛一睡下,卻映出了屬牛媳婦的身影。屬牛媳婦要小解,得繞到廂房後的豬圈裡,那兒有塊剛容得下一個人的地方,又不會被人看見。老九屋子的後門,正好對著她小解的地方。 老九翻來覆去,睡了不到兩分鐘,總是睡不著。媳婦又不在身邊,伸手想自己解決,但又覺得沒趣,便走到後門,將門洞開。 老九晃眼便見屬牛媳婦蹲在那裡,擺動著各種姿勢,勾他的眼球。 老九見他要叫,忙奔出屋去,伸手將她的嘴捂上,低聲道:「這麼多人在,你嚷嚷出去,那可怎麼好?」 屬牛媳婦見他來摟著自己,不住的用屁股去撫摸老九的私處。老九頓時慾火攻心,猛地將屬牛媳婦一扯,扯入屋去了。 屬牛媳婦一千個願意,好好的侍奉老九,老九也不含糊,見她那副騷樣,早把渾身的解數,都使了出來。 十四(3) 屬牛媳婦盡情的享受著,將手插入嘴裡,細細的輕哼。老九見她哼得不過癮,用力頂了幾下,屬牛媳婦沒有準備,尖聲大叫了幾聲。 老九聽她聲音太大,慌忙摀住她的嘴道:「我的乖乖,我最喜歡你這種浪樣,但你太大聲了,被人聽見,可不好。」 屬牛媳婦忍住低聲道:「老九,都說你是個人物,我今天總算見識到了。你這番功夫,用在悶竇媳婦身上,想必她更受用。」 老九一愣,朝屬牛媳婦散亂的頭髮上望了一眼,遲疑地道:「怎麼,悶竇媳婦也和你講這些?」 屬牛媳婦伸手摸了摸老九的臉蛋,抿了抿嘴,幽幽的道:「你要是我家那口子該多好?」 她沒有正面回答老九的問話,只用這話來搪塞。老九淫心大動,將屬牛媳婦翻轉,朝背後猛地來了幾下,屬牛媳婦哪享受個這樣的幸福,連連尖叫。 老九也不管她,任由她亂叫。過了良久,才雲開雨停。 屋外的人不知怎麼回事,想看個究竟,但畢竟是煙斗錢家,誰敢靠攏來看。 悶竇媳婦見屬牛媳婦去了好一會,還不回來,害怕她在這裡出了事,想出去看看,又害怕撞上老九,在屋裡不停的跺腳。 屬牛媳婦有心,在屋底下聽見了,朗笑聲更大。 老九聽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只得住手。 屬牛媳婦還有幾分不滿足,伸手在老九的私處摸了摸,見堅挺挺的,不知為何他就住手了。她撒了個嬌,將老九壓倒,不停的晃動。 老九支持不住,不停的嚎叫。 屬牛媳婦樂了,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剛烈」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還連聲討饒。即便這聲音不是討饒,她也看得出老九很享受,更看得出他有些受不了。屬牛媳婦更加興奮,將雙手向後一撐,向前不停的送……。 老九實在忍受不住了,大叫一聲,抓住屬牛媳婦的大腿,慌忙爬起,伏在她的身上。屬牛媳婦被他這麼壓著,倒覺得是一種享受,伸手輕輕的理著老九散落的髮絲。老九閉緊雙眼,喘著粗氣,任由屬牛媳婦的手不住的撫摸他的臉。 老九覺得有些困了,朦朧睡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床上什物也沒有,空空然只有他一人。他回想適才發生的事,深怕是做夢,去看了看後門,雖閉卻沒有上閂。 老九拍了拍腦袋,心想怎麼這麼快就不行了,還先她睡著了?他暗自歎了口氣,早知道屬牛媳婦這麼受用,我就早盯上她了。她雖長得沒悶竇媳婦好看,枕席上的功夫,卻無人能敵。 老九邊出神,邊伸手去摸床上留下的東西,冰涼一片。 老九伏倒床上,盡情的回憶顛鸞倒鳳的情景,他要將那一刻留住,讓那一刻永恆。只有將屬牛媳婦制伏,才能更好地接近悶竇媳婦。 老九想著想著,計劃著各種可能的未來,等到有一天,他會讓屬牛媳婦和悶竇媳婦,並肩作戰。不禁微微一笑,又朦朧睡去。 十五 屬牛媳婦見老九朦朧睡去,還有幾分意有未足,但她不敢驚動老九,只得將衣服胡亂穿了,打開後門,見左右無人,往廁所裡鑽。她伸手在小腹上擠了又擠,將污穢之物擠入廁所,才從豬圈旁鑽出來。 屬牛媳婦本來見四周無人,才往廂房上去的,誰知老黃家的綿羊,正打從廂房下過,又聽得屋子裡的聲音,見屬牛媳婦蓬亂的頭髮,想必不是什麼好事,便將這事告訴了小娃兒。小娃兒不信,心想我那媳婦長得相貌平平,老九看不上,一定是悶竇媳婦。 小娃兒趁機出來看了看,只見是屬牛媳婦。小娃兒愣了,心想這老九,這麼大小老少都想通吃,太不像話了。小娃兒心裡懊惱,卻不敢聲張。 綿羊伸手拍了拍小娃兒的肩膀,冷笑道:「這回信了吧?」 小娃兒轉眼望著綿羊,有些無奈。他輾轉在院子裡走了幾圈,不知道該叫老九,還是叫他這不爭氣的媳婦來教訓一番。 小娃兒歎了口氣,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說,綿羊他也不敢說。只要我們都不說,這件事就會過去。 小娃兒沒有多想,心想自己不會把這事說出去的,就鑽進煙斗錢的靈堂,在那管香蠟紙燭。 小娃兒在煙斗錢家忙了一晚,半夜才回去歇宿,敲了半天的門,高腳雞不給他開,讓他走側門。小娃兒怒了,猛地一拍門板,那門板倒了,嚇得高腳雞破口大罵。 兩人鬧了半天的不愉快,小娃兒便將白天看到的事告訴了高腳雞。高腳雞揉了揉眼睛,喝道:「孩子他爹,這是給咱們孩子帶綠帽子,你懂得不?我就說那賤人生的娃,咋一個不像一個,原來她在外面偷漢子。你當時看見,咋就不上去給她兩個嘴刮子?」 小娃兒苦著臉,壓低聲音道:「孩子他娘,你別太大聲,讓屬牛聽見了,還不去找老九鬧上天去?我哪裡敢啊,我也是為了咱們家人好啊,要伸張出去,咱們不都得沒命?煙斗錢家的老九,可不像煙斗錢,他比煙斗錢更狠。」 高腳雞聽得受不了了,伸手在小娃兒腦門上一撮,喝道:「都他媽一群軟骨頭,幹不了一點正經事。你把姑娘都給了他家受用,難道連媳婦也要送給他家了嗎?索性哪天,你把老娘也送給他家,留下你一個人過孤零零的日子。」 高腳雞的話音越扯越高,驚動了隔壁屋休息的悶竇。悶竇爬起來,在屋門外聽了半晌,卻沒聽出個頭來。 他伸著手指,在那掰弄,心想娘說把女兒送給了他家,這他不就是煙斗錢家嗎?又聽他娘說把媳婦也送給了他家,這他不也是煙斗錢家嗎?後面更說到把老娘也送給他家,娘這麼老,他家誰稀罕?這會送到誰家呢? 悶竇想了想,想不出會把他娘送到誰家去。 悶竇披著衣服,在門外站了半晌,聽得側門的屋門嘎吱一想,屬牛從屋裡鑽了出來,正準備小解。他出來之際,晃眼見悶竇在那偷聽,想上前抓住他,只見悶竇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屬牛不解地望了望悶竇,躡手躡腳的來到跟前,見悶竇伸手指了指屋裡。此時屋子裡說話的聲音小了許多,基本聽不見。 兩人聽不見屋裡的說話,屬牛便去小解。悶竇正要回屋,被屬牛拉住道:「兄弟,你還沒跟我講爹娘說了些啥話呢,怎麼就要走了?」 悶竇悶了半晌,伸手在嘴邊噓了一聲。屬牛懶得理他,扯開衣服,嗖嗖的聲音不絕於耳。過不多時,兩人回到屋裡,悶竇便將此前想的說了一遍。屬牛猛地伸手拍了拍悶竇的腦袋一下,罵道:「王八羔子,爹將咱們的媳婦都給了煙斗錢家的老九了,這事還得了,咱現在就去討回咱們的媳婦。」 悶竇愣了愣,睜大雙眼問道:「那娘又被送去哪裡了?」 屬牛再也忍不住踹了悶竇一腳,喝道:「你個***的缺了根筋,娘被送到哪了,那是爹的事,我們管不著,最主要的是管好自己的老婆。」 屬牛邊罵邊穿好衣褲,順手在門邊抓起一根扁擔,便朝煙斗錢家去了。嚇得悶竇,瑟瑟發抖,慌忙去拍他爹娘的門。 小娃兒和高腳雞吵嚷了半天,正要睡下,聽得拍門聲,連忙爬起來。見是悶竇,問悶竇啥事,悶竇指著煙斗錢家的方向,說不出話來。 小娃兒見他被嚇成那樣,又見側門大開,朝他問道:「你哥屬牛呢?他沒睡覺?」 悶竇一直伸手指著煙斗錢家的方向,急得一個字吐不出來。 兩人都知他平時說不出話,都不敢過於激動,只好安慰他道:「孩子,你別急,慢慢說。有啥事告訴爹和娘,我們幫你想辦法解決。」 悶竇一聽,心裡憋著的那句話,噴的一下冒了出來道:「爹,你要把娘送去什麼地方?」 小娃兒和高腳雞對視了一眼,心想剛才的話都被他聽見了,想起屬牛,才叫苦不迭道:「他一定是去煙斗錢家找老九拚命去了。」 小娃兒急了,也不管悶竇的那句話說得說不得,慌忙馳向煙斗錢家。 高腳雞鞋都沒穿,便跟著追了去。悶竇見他爹和他娘都追去了,大腦裡卻還縈繞著那問題。他看了看兩人離去的方向,瞬間化成一道黑影,再分辨不出人影。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鑽進屋裡,呼呼大睡。 小娃兒追到煙斗錢家時,只見幾個家丁,已把屬牛捆在廂房的柱子底下。小娃兒急得將手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道:「叫你不要亂說,你卻亂說,現在惹出事了,該怎麼辦才好?」 屬牛見他爹來了,指著他喝道:「你個老不要臉的東西,先把我妹給賣了,再把我們的媳婦也給賣了,難道你還想賣我娘不成?你還有臉跟來,你個老不死的蠢貨。」 屬牛瞇縫著另一隻眼,氣得青筋暴漲。 老九慢條斯理的從廂房樓腳走出來,將脖子扭了扭,雙手伸展伸展,活動活動筋骨,歎息一聲道:「我老九對你家,是不是太仁慈了一點。」 嚇得小娃兒跪在地上,哀求道:「老九,九爺,孩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他吧。」 老九瞪大雙眼,望著小娃兒,喝道:「我饒了他,他就要用扁擔打死我。我饒了他,我以後怎麼辦?天天提心吊膽的活著?」 院子的吵鬧聲,驚動了廂房上的屬牛媳婦,見屬牛被捆在柱子上,知今天的事已被他知道,但畢竟夫妻一場,此時不來救他,恐怕再沒機會了。 屬牛媳婦見老九要去打屬牛,三步並著兩步,慌忙撲到院子裡,跪在老九的身邊。老九見她衣衫不整的樣子,越發激起心中的慾望。他見屬牛媳婦的紅肚兜裡,不停的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伸手在她肚兜裡盡情的摸。 屬牛見了,恨恨得咬牙啟齒,喝道:「錢老九,你個不是人的畜生,你簡直不是人。」 老九聽到屬牛殺豬似的嚎叫,心裡無比的快活道:「你繼續罵啊,罵得大聲一點,你再罵。」 他的手,狠狠的捏著屬牛媳婦的巨乳,猛地伸出另一隻手,唰的一聲,將她的衣服撕開。此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眾人見著屬牛媳婦被老九玩弄,只敢心裡破罵,嘴上卻一個人也不敢說話。 老九仰天大笑,突然指著屬牛道:「你罵呀,我讓你罵個夠。」 小娃兒也看得忍不住手,朝地上撿起一塊木板,朝老九的頭上砸去。小娃兒的力氣本來就小,砸在老九頭上的板子,絲毫不起作用。 老九順勢將木板一拉,小娃兒被他的力道帶起,老九猛地向外一扔,小娃兒便落在廂房的木柱上,奄奄一息。 老九雙手抓住屬牛媳婦的小白兔,將她高高舉起,怒喝道:「別說一個娘們,就是你屬牛,我想怎麼玩弄就怎麼玩弄。」 高腳雞奔到跟前,見小娃兒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屬牛被捆在木柱底下;媳婦被人高高舉起,氣湧上來,怒喝一聲,奔向老九。 老九見高腳雞奔來,將屬牛媳婦一扔,砸到她的身邊。屬牛媳婦慘哼一聲,不省人事。高腳雞見了,猛地彎腰,抱起她媳婦道:「我的兒,你怎麼這麼傻?你以為這樣的人家,是隨便敢高攀的嗎?」 老九見屬牛媳婦沒了聲響,又見小娃兒不知事向,才有些著急起來。這件事,要被他打個啟輝知道,是要挨板子的。 老九見狀,慌忙奔進屋子,閉門不出。 高腳雞抹了把眼淚,將捆著屬牛的繩子解開,又去看小娃兒。伸手去試了試鼻息,已然斷了氣。高腳雞邊哭邊罵,摟著小娃兒,癱軟在地上。屬牛見他媳婦赤身露體,慌忙將衣服脫了,給她披上,抱著痛哭。 屬牛忽然抱起他媳婦,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大罵道:「賤婦,我留你何用?」 屬牛說完,站直身子,望著遠方,突然一溜煙的去了。 高腳雞見屬牛跑了,將小娃兒扔下,朝外追了幾步,慘呼道:「我的兒,你要去什麼地方?你可不要幹傻事,我的兒……。」 高腳雞見屬牛已去遠了,無助地軟倒地上,伸手指著屬牛去的方向。 等悶竇睡醒一覺,來到煙斗錢家時,見地上躺著兩具屍體,上前辨認了一番,見一個是自己老爹,一個是自己嫂子,嚇得全身僵直,更加說不出半句話來。 高腳雞見悶竇來了,總算多了個幫手,朝他道:「孩子,去抱抱你爹,咱們回家去。」 悶竇應了一聲,吃力地抱起小娃兒,緩緩朝家而去。 高腳雞見悶竇去了,伸手指著煙斗錢家的大門,破口大罵。但煙斗錢家的人,一個個似乎都沒聽見似的,就連他爹的靈堂,也靜無聲響。 高腳雞罵了一回,摟著她媳婦的身子,將她抱起,冷笑一聲道:「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你要幹出那樣的事,又怎能讓別人看見。我兒子再怎麼不好,可他對你,也算得上是一片真心。如今你讓我死了男人,你男人也狠心的把你丟棄,這算是報應啊,報應。」 高腳雞朝四周望了一眼,剛才明明那麼多人看熱鬧,這會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心想他們一定害怕老九,見老九進屋去了,都四散開去,留下她一人,孤零零的在這裡哭泣。 高腳雞擦了擦眼淚,回想自己嫁了這麼個男人,到頭來卻這般收場。 冷冷清清,孤孤單單,留下的是無數的悲傷與痛苦。 她蹣跚地抱起屬牛媳婦,望著聽眼角流下的淚痕。她有心就屬牛一命,想必對屬牛不是那麼絕情,女人啊,為何會這樣? 高腳雞想不通,更不理解,為何屬牛媳婦會為了一個根本就走不到一起的人獻出自己的生命。只要和老九有染,她的命,已然交給了他。 高腳雞走了幾步,天便破曉了,公雞不停的喔喔喔直叫,她心裡想,我該去哪呀?哪裡才是我的立足之地? 她的腦海裡,縈繞著一個聲音,累了吧,該歇息了。 十六 高腳雞望著漆黑的夜空,望著她抱著的人兒,心如刀絞。要不是嫁了個怕事的人,自己也不會跟著受苦,也不會害得夫離子散。這一切的罪惡,他都歸結到小娃兒身上。她恨小娃兒,恨他懦弱無能,恨他自私,恨他……。 高腳雞沒有把屬牛媳婦抱回家,而是抱著朝一線天外走去。 如今煙斗錢死了,老錢家的兒子們和那些幫他家料理喪事的人們,都彷彿將院子裡發生的事當沒有發生一般。院子裡依然靜悄悄的,除了幾聲蟲鳴,再聽不到任何聲響。 高腳雞邊走邊想,妹就住在廂房上,還有悶竇媳婦,難道兩人都睡得那麼死,聽不到院子裡發生的事?還是妹也變得怕事,連自己的嫂嫂和爹有事,她都不出來阻止。 高腳雞忖了忖,歎了口粗氣,喃喃地道:「妹她哪還有心來救我們,她是傷心了啊!遇到這樣的爹,這樣的哥哥嫂嫂,誰會不傷心?」 高腳雞走累了,便抱著屬牛媳婦,坐在一塊巨石下。 且說老九那一扔,將小娃兒砸死,他的心裡也不能平靜,怕白日裡幾個哥哥知道這事,忙不迭的到小娃兒家找人。他也害怕妹胡鬧,幸好老三怕吵著妹,就讓她和悶竇媳婦去對門老譚家住去了,留下屬牛媳婦看守屋子。 妹要在,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老九到小娃兒家打探了一回,只見悶竇抱著小娃兒,立在院子裡,似在等什麼人回來。老九見了,慌道:「悶竇,還不將你爹抱到堂屋裡去,搭起靈堂?」 悶竇聽到老九的話,恨得咬牙切齒,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老九見他不說話,慌忙去給他開了堂屋的門,來接他手裡的小娃兒。悶竇似乎明白,他手裡抱著的人,再也回不來了。但他有幾分想不通,到底他爹要將他娘高腳雞送到哪裡去。他喃喃自語,卻又找不到一個人問清他爹和高腳雞所談的事。 老九張羅著,拆了幾塊木板,搭在兩根高板凳上,將小娃兒放了,撕了帶來的幾塊白布,將小娃兒蓋上,一邊又替悶竇栓了一塊白布在頭上,算是讓他守孝。老九忙完這裡,看天快破曉,不見高腳雞回來,便四處尋找,直到天亮了也沒找到,老九隻得回家悄悄的睡了。 啟聖見老九睡得死沉死沉的,太陽都照到板壁上了,還沒起來,便脫了孝服,到廂房下來叫他。老九翻了個身,朦朧著雙眼,見是老三,才定了定神道:「三哥,是你。」 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九,見你睡意盎然的樣子,是怎麼回事?昨晚你怎麼沒去守靈,幾兄弟都在,就差你了。」 老九心裡暗想,幸好你們都守靈去了,要不然那事就被你們發現了。老九心忖,便沒回老三的話。老三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便朝老九道:「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好,你就再睡一會,一會院子裡很吵,你那時起來收拾收拾。」 老九嗯了一聲,聽老三的腳步聲走出去了,便蒙頭又睡。可翻來覆去,他總是睡不著。一合眼,就見小娃兒來找他,一會又是屬牛媳婦的身影,要求與她雲雨。 老九嚇得全身冷汗,翹起身子,朝屋外望了一眼。只見不少的人,站在屋外,敲羅打鼓,熱鬧非凡。 他只得穿衣走了出去,見在繞關,忙扯了快白布包在頭上,跟在老八的身後,隨著做法事的道士,在屋前屋後的轉。鞭炮聲、哭聲、喊聲,不絕於耳。 老九晃眼間見身後跟著一人,嚇得全身直哆嗦道:「屬牛媳婦,你……,你不是回家去了麼?怎麼……。」 身後披著孝服的女子啐了他一口,喝道:「哥,你怎麼沒長眼睛,我還沒嫁人呢?」 老九擦了擦眼睛,大喜道:「小妹,你終於肯回來了。」 身後不是別人,正是煙斗錢最小的女兒,從小就去了她外婆家,沒事根本就不會回來。煙斗錢想見,也得自己去。 一線天有個不成文的習俗,最末的一個孩子,都喜歡叫個字,煙斗錢家的女兒,也不例外。他這女兒,也叫妹。要是哪家有最小的兒子,就叫老。煙斗錢因下面還有個妹,便沒見老九老,隨口叫他老九。 妹冷笑一聲道:「九哥,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回來。要不是爹去了,我心裡難過,我才懶得回來見你們呢。這些年,你們都不在家,害得爹孤苦伶仃的。聽說爹的死,和你們有關,你們要不說清楚,我饒不了你們。」 老九見她披著孝服,臉上的淚痕,還沒有風乾,長得亭亭玉立,就是那一張伶牙俐齒,總是不饒人。心裡暗笑,你有什麼本事?再說爹是自個去的,又不是我們架著他的脖子讓去的。誰都沒想到會這樣,誰又願意讓自己的親爹去送死。 老九忖了忖,傷感了一回。 老三見他們嘀咕,走到跟前道:「九弟、妹,你們都到靈堂去,快給爹磕幾個頭。爹最喜歡的,也就你們兩,到守孝的時候,你們卻一個個的偷懶。」 妹嘟著嘴,朝老三道:「三哥,不是我偷懶,是我剛回來。外婆說我最小,來早了被你們欺負。」 老三伸手指著妹,點點頭道:「妹,你這話說得太對了。爹如今離開了,你得好好的哭幾場。你看你那些嫂嫂們,在靈堂裡哭得驚天動地的。我們這些大老爺們聽了,都淚流滿面。」 妹聽了,不屑地道:「三哥,我就不信三嫂會流眼淚。」 老三盯了妹一眼,冷笑一聲,指著靈堂的方向道:「不信,我帶你去看看。」 妹隨著老三,朝靈堂來了。老九有自己的事,兩人也不為難他。來到靈堂,果見黑壓壓的二十幾個婦女,哭聲都將靈堂的橫木震得一顫一顫的。 妹沒見過老三新娶得二房,聽說三嫂很小,朝靈堂裡掃了一眼,見有個小媳婦在那,便朝老三低聲道:「三哥,那就是三嫂吧?」 老三點頭道:「你去看看她,年紀還沒你大,就比你懂事。」 妹不服氣了,走到老三二房跟前,噗通一聲,朝煙斗錢的棺材跪下,慟哭起來。眾人聽得她的哭聲,都回頭來看。 老三二房聽得聲音淒厲,便來扶她、勸她,可她悲痛萬分,哪裡禁得住哭聲。老三一旁聽了,心裡也極其難受。在關鍵的時刻,爹卻離開了。他走到靈堂外,去尋找老八,讓他派人盯著一線天隘口。 老八很不願意地道:「三哥,如今都在守喪,你說讓我去守隘口,這不是……。」 老三拍著他的肩膀,歎息一聲道:「八弟,我知道你很難過,但非常時期,萬一佘家營攻過來,咱們都成了魚肉。你要覺得屈得慌,我帶人去守隘口。你昨晚偷偷的回來為爹守喪,我心裡很高興,但也很不是滋味。咱們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窩囊,守喪都還得悄悄的來?」 老八被老三這麼一說,搖了搖頭道:「三哥,這事早分撥定了,我馬上就去。佘家營的人要來攻,我就殺他個片甲不留,為爹報仇。」 老三壓低聲音道:「老八,千萬不要衝動。杜二管家想必明天就來了,你見了他,只放他一個人過來,其餘的人,都給我堵在隘口。我想大哥有點怕事,他見許多人來,便沒了底氣。」 老八點點頭,默認老三的說法,便朝一線天隘口去了。 老八去後,老三便來找老大啟輝。啟輝正忙著叫人去打井,見啟聖來了,吩咐眾人先去。啟聖見他便道:「大哥,這些天你也夠辛苦的,去休息一會,我來幫你處理些事。」 啟輝擺擺手道:「老三,這些事我還行,不過你必須完成爹的遺願,一年後必須給我們老錢家續上香火。如今爹屍骨未寒,我就先把話擱在這,你要是完不成,就再給你娶一房媳婦。」 老三有些憤憤,為何這麼多兄弟,偏偏讓他一個人來受這罪? 良久,他歎了口氣道:「大哥,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看九弟,人又年輕又壯實,怎麼不給他娶幾房媳婦?」 老大啟輝走到老三跟前,壓低聲音道:「三弟,我們都是看了魯班書下冊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弟為人凶橫殘暴,自己看了魯班書,還不給我們說,悄悄的在外面幹那些嗅事,說起來讓我心寒。昨晚的事,你知道不?」 老三一驚,朝老大道:「大哥,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啟輝便將昨晚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老三歎口氣道:「難怪今早我都沒見小娃兒一家,老九這怎麼搞的,也太不成話了。」 老大抽了口涼氣,更壓低聲音道:「九弟的個性你也知道,我們哪個敢去勸他?如今小娃兒去了,屬牛媳婦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怎麼收場,咱們也只能看著了。」 老三嗯了一聲,望著不遠處,好像有人影晃動,便走開了。 他回到靈堂,便聽有人說杜二管家在一線天隘口侯著呢,要啟輝去一趟。老三見啟輝命人打井去了,慌忙去追,啟輝只得隨著老三回來。 老三低沉著聲音道:「大哥,我還以為杜二明天才來,沒想到他手腳倒挺利索,難道他真的查清了圍困爹的那夥人?」 啟輝冷笑道:「就那杜二管家?那不如胡二呢,只是胡二太不像話了,不但得罪我們一線天,還連立錐之地都沒了。不過杜二管家有一點,他嘴皮子會說,你和我去,看他怎麼嘴澶蓮花。」 老三背著手,點點頭,跟著老大啟輝,來到一線天隘口。 老八迎著,三人朝隘口外一望,只見不遠處,隱隱有一隊人馬,足有數十百人。老八心急地道:「大哥、三哥,咱們只有二十餘人,怎麼和他們對持?」 啟輝冷哼一聲道:「我諒他們也不敢強攻,咱們把他的人馬全放進來,然後再守住隘口,不准人進出。」 老八搖頭,朝老三望了一眼。 老三拍了拍大腿道:「大哥,不可,要是將他們盡數放進來,有三不妥。」 啟輝一聽,撚鬚朝老三道:「有哪三不妥,你說來聽聽。」 老三伸出一個手指道:「一不妥,敵人上次來探虛實,定必想拿下一線天。二不妥,守喪期間,人手都分散在處理喪事的事上,萬分敵人存心來攻,豈不是枉被魚肉?三不妥,大股敵人進來,四處燒殺搶掠,咱們哪來抵禦的壯丁?」 十七 老八也點點頭道:「大哥,三哥說得對。佘家營的人,都是一群地痞無賴,我們要和他們碰硬,那是萬萬不行的。」 啟輝沉吟了半晌,朝山外望了望,只見佘家營的人,浩浩蕩蕩,有如千軍萬馬,心下一虛,朝杜二管家喝道:「杜二管家,想不到你辦事效率真高,沒到三日,便把事情辦妥了。」 杜二管家淺淺一笑,朝啟輝拱手道:「不瞞大少爺說,那件事我還真有些棘手,不曾辦好。我此來,是為錢老爺子磕頭的。」 啟輝、啟聖以及老八聽完,面面相覷,不知杜二使什麼詭計。啟輝良久才鎮定地道:「杜二管家既然沒將事情弄明白,我一線天你是不可進了。」 杜二管家將袍袖一甩,拖著肥大的手臂微微一笑道:「大少爺,還沒給老爺子磕頭,就要拒我於一線天外,這可不是你的待客之道啊!」 啟輝冷笑一聲,指著杜二道:「杜二管家,來磕頭,不必帶著那麼多人來吧?你要真有心去我爹靈前磕頭,就一個人進入一線天。」 啟聖也道:「杜二管家,得罪了。不能讓你的弟兄們進入一線天,想必你也不會為難家兄吧?」 杜二管家臉色一變,隨即仰頭大哭道:「錢老爺子,我是誠心來給你磕頭,卻沒想到你的兒子們,卻將我擋在一線天外。」 啟聖聽罷,低聲朝啟輝道:「大哥,不要中了他的奸計。我雖沒和杜二打個交道,但憑他能當上佘家營的管家,應該不是等閒之輩。他不能給咱們一個交代,敢來一線天,說明他早有準備。」 啟輝太息道:「若不放他進來,傳將出去,說我們不肖,那可怎麼辦?」 老八心裡暗怒,心想都到什麼地步了,還管這些? 但聽啟聖朝杜二管家道:「杜二管家,你也不用貓哭耗子假慈悲,即便我兄弟讓開一條道讓你去我爹靈前磕頭,諒你也不敢做出啥事來。」 啟輝一愣,心想你這麼說,不是自己掰石頭打自己的腳嗎?剛你還不答應放他們進入,現在你又放他們進去,萬一有啥事發生,那豈不是不妙? 杜二管家聽得啟輝的聲音,禁住哭聲,冷笑道:「我原以為一線天的人都是膽小怕事的,沒想到還真有不怕死的人。」 杜二管家說完,朝啟聖打量了一眼。 他不禁心下狐疑,此人怎麼這般眼熟?似曾在什麼地方見過,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杜二管家想了想,猛地想起十幾年前發生的事,心下一虛,顫抖地道:「原來你便是……。」 啟聖聽出他的聲音,便是當年的一群土匪,怒喝一聲,跳出一線天隘口,朝杜二管家撲去。啟輝見狀,嚇得盯住老八道:「八弟,不好,你三哥認出當年的人了,快去通知你九弟來。」 老八見啟聖拚命撲去,嚇得退了幾步,飛也似的去了。 啟聖站在原地,喝住幾個家丁,不讓跳出隘口去救啟聖。 啟聖卻不管佘家營來有多少人,幾大步奔到跟前,朝杜二管家抓去。嚇得杜二管家向後倒去,結巴地呼叫眾人擋住啟聖。 啟聖見他栽倒,順勢抓住杜二管家,只一提,將他的脖子扣住,朝撲來的一名佘家營家丁砸去。那家丁害怕杜二管家有事,慌忙伸手去接,誰知啟聖力道過猛,那家丁接不住,也摔倒在地。 眾來人見啟聖勇猛,都不敢來攻。 啟輝在隘口見了,兀自害怕,堵住守隘口的家丁,不讓外出。眾家丁擔心啟聖的安危,都請求出去救他,可啟輝硬是不許,害怕佘家營的人趁機攻一線天。 啟聖見一線天內的人不出,心裡稍慰,一個側身,撲到杜二管家身邊,將他制住。其餘眾人,害怕管家有失,才不敢來攻啟聖。 啟聖冷喝一聲,猛地朝杜二管家天靈蓋拍去,只聽嚓的一聲,杜二管家的腦袋像碎裂了一般,發出怪響。啟聖拍出這一掌時,也有幾分的怕了,深怕將他拍死,另生事端。只見杜二管家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嘴裡、鼻子都不停的冒著鮮血。 啟輝見杜二管家被啟聖打得冒煙了,嚇得全身直抖。 正當此時,只聽得馬蹄聲響,身後一人,朝啟輝喝道:「大哥快讓。」 啟輝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讓了讓,那馬和人已飄出隘口,朝佘家營的家丁馳去。眾守隘口的家丁一見,都歡呼道:「九少爺,小心。」 啟輝朝遠處望去時,老九也將佘家營的兩名家丁打倒。 啟輝頓足道:「老九啊老九,你怎麼還是這樣魯莽,打死了人,佘家營的人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老八遠遠的走來,聽得啟輝之言,冷笑一聲道:「大哥,要像你這樣,豈不是和爹一樣了?」 啟輝冷哼一聲,喝道:「老八,爹屍骨未寒,你就開始攻擊我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老八低下了頭,心裡滿不舒服。他見啟輝擋住眾人,不讓去救啟聖,心裡哪能平靜?眼見自己的親兄弟被人包圍都不出手相助,很難想像這樣的哥哥到底是咋樣的心腸? 老八晃眼見老九搶過佘家營家丁手裡的長槍,虛晃幾招,打死兩人,拍掌叫道:「九弟,打他個落花流水,看佘家營的人還敢不敢來攻打我們一線天。」 啟輝不住的跺腳,不停的喝止老八。老八哪裡管他,跳上隘口,猛地朝眾佘家營的人撲去。 老三見老九到來,心裡激動,滿腔熱血,噴湧直出。右手將杜二管家一人,左手便去抓攻來那人手裡的長槍,大踏一步,嚇得周圍的人,都瑟瑟的退去。 啟聖狂笑一聲,將長槍一抖,喝道:「拿出當年你們的勇氣來,怎麼都縮頭烏龜了?大爺我還沒過癮,你們就軟柿子了?」 啟聖的眼裡,充滿了仇恨的怒火,只有將眼前的敵人打得體無完膚,才能解恨。他想不到,杜二管家便是參與當年那事的人,杜二這樣死去,算便宜他了。 啟聖見老九騎馬追趕逃跑的幾人,慌忙喝道:「九弟,不可追去。」 他怕有埋伏,更怕佘家營的人大舉來攻一線天。一線天這麼點地方,能救生存,主要還是險峻的隘口,用不著幾人,就可守住。老九要離開了一線天的屏障,就等於自殺。 老九聽得喝聲,勒馬回頭道:「三哥,好樣的。」 老九晃眼見啟輝站在隘口,一動不動,大怒,揚著馬鞭,指著啟輝喝道:「大哥,你還是不是我大哥?」 啟輝木訥地望了望老九,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老九見他不出聲,揮動長槍,破退剩餘的敵人,跳下馬,去扶啟聖。 啟聖拍拍老九的肩膀,壓低聲音道:「老九,多謝。不要對你大哥發脾氣,他也是為一線天好,也是為了我們兄弟好。」 老九吐了口唾沫,冷笑無語。 老八氣喘吁吁的奔到兩人跟前,雙手叉腰問道:「三哥,你沒事吧?」 啟聖擺擺手道:「幾個小毛賊,算不得什麼。給他們個下馬威,讓他們不敢小覷咱們。只是打死了杜二,想必佘家營不會干休。」 老九愣著眼,喝道:「大不了跟他們拼了,他們還敢怎地?他們害死咱們爹,咱們還沒找他們算賬,他們就找上門來了,真不知天高地厚。」 啟聖長長的吁了口氣,心想自己一時的衝動,恐怕會害得兄弟們不得安寧。從此一線天內外,又得增加人手防備佘家營了。 三人休息一陣,回到隘口。 啟輝接著,讓三人休息了片刻,便道:「你們也太不像話了,見了佘家營的人,就像見了仇人似的,得罪了佘家營的人,咱們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啟聖歎息一聲,朗聲道:「這事都是我引起的,佘家營的人要來,我一人承擔便是。」 老九拍了拍啟聖的肩膀,喝道:「三哥,誰要讓你一人承擔責任,我第一個不同意。不像某些人,見自己的兄弟有為難,都不出手相救,站在那干看著,這算怎麼回事?」 啟輝忍不住心頭的怒火,指著老九道:「老九,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啟聖聽了,慌忙擋在兩人的中間道:「你們都別吵了,關鍵時刻,咱們還鬧紛爭,不讓人笑話嗎?」 老八也勸道:「大哥,九弟,你們九不要鬧了。剛才情況緊急,都無法預測將要發生的事,咱們兄弟情同手足,一人有難,相互救援。」 啟聖伸手緊緊的握住老八的肩膀道:「好兄弟。」 啟輝不好多說,忍了忍,轉過身去,朝老宅走去。 老九右手將長槍一指,嘀咕道:「要不看你是大哥,我早一槍刺死你。」 老三瞪了老九一眼,厲聲喝道:「九弟。」 老八雙手一攤,不置一言。 望著啟輝離去的背影,啟聖感到無奈。 三人說了一席話,聽得隘口外一聲聲的呻吟聲,早有家丁報道:「不好了,杜二管家活過來了。」 啟聖大喜,朝老八、老九望了一眼道:「正好,活過來最好,我要他生不如死。」 老九望著啟聖的臉,露出的笑容,心想三哥真的對三嫂太好了,難怪他不願娶妾?他仰頭望著天,心想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娶到個能讓自己為她付出一切的女人? 十八 啟聖一邊吩咐人將杜二綁了,一邊又和老八、老九商議,加派人手,守住險要之處,不讓佘家營的人來攻。 分撥停當,啟聖親自回到老宅,向啟輝請罪。 啟輝心想,此時正值大喪期,內憂外患,一起攻來,倒不如兄弟和睦,好好應付這些迫在眉睫的事,拍平拍啟聖的肩膀道:「三弟,適才都是哥做得不對,還望你原諒大哥,大哥也是有苦衷的。」 啟聖點頭道:「大哥,我知道,你是怕大喪期間,佘家營來攻,擾得爹九泉之下,不得安寧。你做的是對的,要是你怕人一起圍攻佘家營的人,那我就對不住弟兄們了。」 啟輝聽啟聖一說,知道他為人憨厚老實,不像老九,便不放在心上。他順便將下葬的日子和辦喪事的一切都告訴了啟聖,也希望他在此之際,不在乎兄弟間的紛爭。 啟聖也盡心盡力,三七二十一天的大喪,對一線天的人來說,都是件大事。 啟聖早風聞老九幹的事,悄悄的到小娃兒家看了一回,只見高腳雞抱著屬牛的媳婦,在靈堂裡哭泣。 啟聖心裡歎息了一回,暗罵老九做得不對,一邊又安慰高腳雞道:「娘,爹他剛過世,您節哀順變。喪葬事宜,一起都由我來操辦。」 啟聖才一說完,高腳雞就嚷道:「老三,你是知道的,這事就是你家老九做下的。你也知道,我們娘兒幾個,什麼都不會做,以後就得靠你接濟了。」 啟聖忙道:「娘,您說哪裡話?以後你們全搬過去住,和妹住在一起,把那裡當成自己的家。」 高腳雞聽他一說,忙道:「老三,你能不能讓妹來見她爹最後一面啊?你看她爹也挺可憐的,死了都沒人為他哭喪。」 啟聖為難地道:「娘,你是知道的,就妹那性子,要是知道這事,還不鬧得翻了天?到時不但這裡的事平息不了,就連我爹在酒泉之下,也不得安寧啊!等我爹下葬了,我一定帶她回來好好守孝。」 高腳雞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什麼話,卻不願再說。 她本想抱著屬牛媳婦,追隨小娃兒而去,可想著還有悶竇以及幾個孫子,便又沒了輕生的念頭。 啟聖才一說完,只見靈堂裡擺著的木板上的白布晃了幾晃,突然白布直直的翹了起來。啟聖背對著躺著的小娃兒,沒有看見任何動靜,倒是嚇得高腳雞將屬牛媳婦一扔,臉色慘白地道:「孩子他爹,你要走就去找老九,你怎麼來嚇唬我們?」 啟聖聽她話說得奇怪,還以為高腳雞是被嚇得失了魂,又勸她道:「娘,你可不能想不開,都怪老九,他做的是什麼事?等家裡的事完了以後,我讓他來親自為您老請罪。到時你要打要罰,你要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老三越說,高腳雞的臉越變得蒼白,伸直手指,指著他的背後。老三愣了愣,搖了搖頭歎息一聲,正要走出靈堂,轉身一望,嚇得怪叫道:「爹,你可別亂來。」 悶竇本跪在高腳雞的身邊,見靈堂的木板動了動,又見白布翹了起來,拍手笑道:「不好了,不好了,爹變成殭屍了。」 他這麼一說,嚇得老三和高腳雞都慌了神。 老三見小娃兒翹了起來,將白布抓開,喝道:「誰把我蒙起來了?想捂死我啊?」 老三沉吟道:「娘,不好了,你快叫人去殺隻雞來,用雞血澆他,他就不會起來了。我先按住他,你快去,遲了就不得了了。」 高腳雞嗯了一聲,三腳並著兩步,朝靈堂外奔去,才走出幾步,腳下被石子一拌,噗通一聲,跌了出去。 老三急得命悶竇道:「你擋住你爹,不讓他出靈堂,我去找雞去。」 悶竇應了一聲,張開雙臂,將他爹阻住。 老三奔出靈堂,也顧不得去扶高腳雞,便去四處抓雞。可小娃兒家實在窮得響叮噹,連一隻雞也沒有。老三想不到好的辦法,心想他家倒是有條大黃狗,走到廚房裡,提起斧頭,便去追他家的大黃狗。 好不容易將大黃狗逮住劈死,又沒有盆接血。老三隻得吸了一口,朝靈堂奔來。 悶竇見老三奔來,大叫道:「啟聖,你再不來我就擋不住了。」 老三被他一說,張口道:「你擋不住也得擋。」那一口血,隨著那一句話噴了出去,卻沒噴在小娃兒的身上。 老三氣得暴跳道:「你個龜兒子,咋讓我說話?這狗血臭得很,你去吸黃狗的血來,給你爹喂一口。」 悶竇聽了,興高采烈地奔去,滿滿的吸了一口。老三將小娃兒按到在木板上,見悶竇來了,朝他喝道:「快給你爹灌下。」 悶竇對著小娃兒的嘴,猛地一吐,全是熱熱的狗血,噴得小娃兒滿臉都是。老三見小娃兒不動了,便朝悶竇道:「這招管用。」 老三喘了一口氣,望著從門檻下爬起來的高腳雞,歎道:「悶竇,還不去扶你娘?」 悶竇聽著話不順耳,愣道:「她不是你娘?」 老三覺得彆扭,轉過話題道:「我怕你爹再爬起來,你快去。」 悶竇盯著老三,喝道:「我爹還不是你爹。」 老三將臉轉到一邊,瞥了小娃兒一眼,見他眼珠直轉,嚇得他瞪大眼睛,不敢說話。 悶竇頂了一句嘴,無奈地走到門檻外,將高腳雞扶起。兩人走進靈堂,高腳雞問道:「老三,怎麼樣了?」 啟聖回過神來,搖搖頭道:「他兩眼直轉,看來狗血也不管用。」 高腳雞捶胸道:「孩子他爹,你個死不斷氣的東西,你死就死了,怎麼還來嚇人?我這是哪輩子造的孽,你個沒良心的狗東西。」 高腳雞邊罵,邊攤坐在地上。 啟聖勸了一回,又不敢叫悶竇去抓雞取雞血,朝他道:「你看著你娘,我去找雞血。」 悶竇喝道:「我娘就是你娘,別你娘你娘的。」 啟聖搖了搖頭,正要走出去,卻聽小娃兒喘息著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想害死我呀?我還沒那麼快就斷氣呢?」 說完,翹了起來。 三人被嚇得失了魂似的,都怔怔的在那裡一動不動。幸好小娃兒家的孫子們都去老三家看熱鬧去了,要不然早嚇壞了一群孩子。 啟聖腦子停滯了半晌,暗罵老九缺德,幹什麼事不好,竟然幹出這麼一出,現在報應了,卻要我來還。 高腳雞邊哭邊訴苦,緩緩爬到小娃兒身邊道:「你個狗東西,死了就別來嚇我們了,你趕快去吧。老爺子他等著你,你就去陪他吧。」 小娃兒將狗血吐了吐,喝道:「我還沒死呢,你就咒我死,難道你真希望我死嗎?」 高腳雞伸手掐了小娃兒的大腿一把,只見小娃兒跳了起來,大喝道:「你給我住手,快去給我做飯,我要吃飯。」 悶竇見小娃兒跳了起來,拍掌又道:「爹啥時候變蹦蹦殭屍了,好玩,好玩。」 卻聽高腳雞喝道:「你個王八羔子,你爹還活著,趕快去煮飯給他吃。」 悶竇愣了愣,望著小娃兒,又望了望老三。老三鐵青著臉,心想你死了倒好辦了,這沒死,以後又得麻煩了。一邊忙著幫悶竇去廚房裡準備吃的東西,一邊將黃狗的皮剝了,算是給小娃兒補上一補。 高腳雞欣喜之餘,抱緊小娃兒,泣道:「孩子他爹,我還以為你丟下我不管了。」 小娃兒啐了她一口,道:「孩兒他娘,我還真在鬼門關轉了一圈。我夢見我跟著一大群白衣人,不知不覺的和他們走到一個山洞,洞口有個白鬍子老頭,其他人他都讓進了,就不讓我一個人進。他恨恨的對我說,『你怎麼跟他們來了,還不快回去?』說完,就扇了我一耳光,我就醒來了。」 高腳雞摸摸他的頭,伸手搓了他一下道:「看來閻王還不想要你的狗命,可惜我家那條大黃狗了。」 小娃兒不解地問道:「黃狗怎麼了?」 高腳雞伸手摸了摸小娃兒嘴角邊的狗血,哭道:「為了救你,把它給殺了。」 小娃兒聽完,老淚縱橫。 良久,才問道:「孩子他娘,屬牛媳婦呢?是不是跟著老九去了?要是她跟老九了,我死也不會放過她的?」 高腳雞望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屬牛媳婦,太息一聲道:「這閨女也強,看著你去了,她也不要命了。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她也就那麼點心,想找個有靠頭的人,卻沒想到遇到那樣的無奈。雞是雞,鳳凰是鳳凰,想爬到梧桐樹上,就變成了鳳凰,那是不可能的事。」 小娃兒心想高腳雞跟著他一輩子,受了不少的委屈也受了不少的苦,到頭來,還處處為他擔憂,搖了搖頭道:「做窮人的老婆,太不容易了。」 高腳雞依偎在小娃兒的懷裡,儘管覺得他的肩膀不夠寬闊,但感覺到幸福。她真希望,一輩子,就這樣靠在他的懷裡,再不分開。 過不多時,悶竇端來了噴香的狗肉,朝他爹道:「爹,啟聖說你剛醒來,應該補補,你多吃點肉。」 小娃兒看著熱氣騰騰的狗肉,又淚流滿面。 高腳雞伸手給他擦了擦眼淚,低聲道:「孩子他爹,我知道你想什麼。你不忍心狗被殺死,咱們家也從來沒吃過這麼多肉,咱們一定要好好的吃。」 高腳雞接過悶竇雙手捧著的碗,試了試溫度,一口一口的餵著小娃兒。小娃兒吃了幾口,搖搖頭道:「孩子他娘,我想靜靜的躺一下,你們把媳婦扶到床上去休息,不要讓她在地上著了涼。」 高腳雞望著小娃兒,望著木板,望著弄得皺褶的白布,眼淚噗嗖嗖的流了出來。 悶竇見高腳雞也哭了,也情不自禁的跟著落淚。小娃兒從沒見悶竇哭過,不禁問道:「悶竇,你爹我還沒死呢,你哭什麼哭?快把你嫂子扶到床上去休息,你也順便去把你哥叫回來。」 高腳雞捏了小娃兒一把,低喝道:「你說的什麼話,怎能讓他去扶?我這就去扶她,你也得回屋裡去休息。」 小娃兒望著靈堂,望著簡陋得與煙斗錢的靈堂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微微一笑道:「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你就讓我再在這裡靜靜的躺躺。」 十九 啟聖見小娃兒沒事了,便回到老宅,張羅張羅一些瑣事,去找老九,聽人說去隘口了,就去隘口尋他。他將小娃兒活過來的事告訴老九,喜得老九道:「三哥,多謝你幫我周全此事。」 啟聖壓低聲音,朝老九道:「老九,不是我說你,以後少打小娃兒家兩個媳婦的主意。他們家的人,一個個都是不好惹的。萬一把他們惹急了,他們可什麼臉都不要了,我看你到時怎麼收拾?」 老九明白啟聖所說的,要小娃兒一家真那樣了,他也拿他們沒辦法。望著一線天的美好景色,望著田園山水,望著高大的松木皂角之類的樹,他的心胸,突然開闊了不少。 站在山巔,望著不遠處隆起的霧氣,像美人、像鮮花、像仙山,寥寥娜娜。水田里,長出的被割後的稻苗,水影裡映著陽光的倒影,整個一線天,彷彿都被裝進了一個鏡子裡。這裡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畜,都逃不開這面鏡子。 老九翹首望著山山水水,望著迷霧婆娑的曼妙環宇,心想就是傾盡全身之力,也打造不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這片天地之間,又有何種物事真正屬於自己?想著老三的話,或許真的錯了,真的不該去惹屬牛媳婦和悶竇媳婦。可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弱肉強食,還會留下什麼? 老九不敢細想,腦子裡迴盪著悶竇媳婦的倩影,回憶起當晚和她春宵一刻的情景,不由自己地將肩膀聳了聳。征服,才顯男兒本色。 老九瞇縫著雙眼,望著一旁的啟聖,心想他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才這樣勸人,要是他像我這樣,或許比我更甚。表面上答應聽他的話,也是給足了當哥哥的面子。 老九抽了口涼氣,聽得隘口處有喧嘩之聲,朝老三瞥了一眼。 啟聖也朝老九望了一眼道:「老九,你看這事,咱們該怎麼辦?」 老九將肩膀一聳,嘴角上翹,冷哼一聲道:「咱們殺出去,打他個片甲不留。不過此事不能告訴大哥,告訴他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啟聖見隘口外,晃動著一面旌旗,上面寫著佘家營幾個大字,三排佘家營的家丁,整整齊齊的排列在那,足有數十百人,令人毛骨悚然。 啟聖又朝守隘口一線天的家丁瞥了一瞥,不足二十人,心裡囁嚅,要真和他們打起來,恐怕不是對手。佘家營的家丁個個手握長槍,有的甚至帶著鋒利的彎刀,只要拔出腰刀,立即便有人倒在地上。 啟聖愣了愣,不敢莽撞,朝老九道:「你去叫八弟一起來商議商議,我想佘家營的人來不過想要回杜二,大不了忍痛將杜二放回去。」 老九雙眼冒火,怔怔的望著啟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三哥回去一趟,是不是被大哥洗腦了,竟然也向佘家營妥協? 老九想到此節,無名火大冒三丈,喝住老三道:「三哥,你要是放了杜二,你就是孬種。」 老三聽著老九的話,心裡不是滋味。要放了杜二,自己就受了莫大的委屈,誰想將他放走?可是佘家營那麼多人來到這裡,一線天又有多少人能抵擋他們?況且大喪在即,誰願看到打打殺殺的局面? 老三氣氛不過,恨恨得咬牙切齒,但他卻忍住道:「老九,我現在不和你多說,你照我的吩咐去做。」 老九哪聽啟聖的話,反而朝山下衝去。他將手往嘴裡一送,一聲忽哨,一線天內守隘口的家丁,猛地放下木石,砸得佘家營的人東倒西歪,連連後退。 但隘口的木石畢竟有限,才攻倒一撥敵人,又來一撥,不多時便將木石用罄。老九見勢不妙,心想佘家營的人不止這些人,起碼也有數百至上千,想必後面還有重兵埋伏,大叫一聲,衝出隘口,朝敵人攻去。 啟聖見狀,哪裡還站得住,慌忙奔下山來,朝爬上隘口的敵人亂踢。一面吩咐老八派人去叫啟輝等一干人,一面帶著兩個家丁,堵住隘口。 老八見情況緊急,朝老三道:「三哥,不好了,咱們抵擋不住,要被他們攻破,一線天就再沒咱們的立足之地了。」 老三無奈地歎息一聲,將雙手一舞,喝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佘家營攻進來,就算是用我的命去換,我也要讓他們知道,一線天是不可侵犯的。」 老三說罷,揮出一掌,朝爬上隘口的敵人猛地一擊,那人見隘口守得死,慌忙溜了開去。老三才鬆了口氣,卻見隘口外,雲梯浮現,朝隘口而來,不禁訝然道:「看來佘家營是早有準備了。」 正說間,只見隘口外的敵人,將老九團團圍住。老九帶去的幾個家丁,早成了肉餅。老三頓足道:「老九啊老九,不聽我言,中了他們的奸計了。」 隨即喝令老八道:「老八,你死守隘口,不得出來。」 喝聲一出,抓住敵人攻來的一桿長槍,一躍而出。老八見老三借那一躍之勢,跳到敵人中央,拚命衝突,殺出一條血路,撲到老九跟前。此時的老九,早被敵人刺中數槍,眩暈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晃眼間,見老三攻到,熱血上湧,爆喝一聲,將敵人手中的長槍一抓,頓將一敵人抓到跟前,一掌劈去,但聽卡擦的一聲,那人頓成兩截。 老三搶到跟前,伸手抓住老九道:「九弟,還不快走?」 老九還想拚命,被老三一拉,只得隨著他,衝突一陣,朝隘口奔來。正當此時,只見隘口上,閃出一人。 老三大喜,朝老九道:「九弟,大哥他們來增援咱們了。」 老九吐了口唾沫,冷笑一聲道:「三哥,你想大哥來救我們,你這是癡人說夢。他要來救我們,我就不姓錢了。」 老三拍了老九一巴掌,喝道:「不許你胡說。」 他搶出幾步,將老九送到隘口,誰知老大啟輝一腳,將老九踢出隘口。 老三一驚,瞪視啟輝,指著他喝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啟輝冷哼一聲,不理老三。 老九抱住啟聖的腳,朝他道:「三哥,咱們快殺條血路,離開這裡。再不走,咱們就要變成槍下亡魂了。」 老三失聲道:「老九,我就不信大哥是那樣的人,咱們不走,不能離開一線天。」 老三說著,親自攀上隘口,正想爬上去,卻被啟輝一腳踢中左胸,又被敵人的雲梯一拌,跌落隘口。老九見老三跌落,怕他撞在石頭之上,慌忙搶出數步,接住他道:「三哥,這回你總該信了吧?」 老三搖搖頭,望著站在隘口的啟輝。在他的心目中,他的大哥,不是這樣冷面無情的。而在此刻,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又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真要置自己的親兄弟於死地? 老三還要攀上隘口,卻被老九制住道:「三哥,你看身後多少敵人,咱們再不走,被他們圍攻過來,咱們就是死。大哥膽小怕事,就讓他守著一線天過一輩子,看佘家營日後怎麼收拾他。」 老九說完,伸出右手,將老三一格,拚命拖出敵人的圍攻之中。 老九喘息了一口氣,將老三放開,喝道:「現在敵人稍微鬆散些,你要是想回去送死,我也不攔你,但有一點,我想讓你記住,大哥不再是以前的大哥。你也知道,爹生前最喜歡的就是你,也想把一線天偌大的產業都給你……。」 老三聽罷,雙眼發直,心想大哥不會因為這個,而置兄弟骨肉於不顧吧?何況此時正處為難之中,內部就自相殘殺,那還有誰去為一線天拚命? 老三有幾分失落,伸手扶著老九,朝隘口望了望,只見老大啟輝的身旁,站著老二、老四以及其餘的兄弟。 老三轉過身,強忍著淚水,朝老九道:「九弟,咱們走。」 老九知道,此刻的啟聖,已經心灰意冷。但這一切,又有誰能改變? 其實啟聖早想到了這點,只有煙斗錢活在世上,才能平息手足相殘的厄運。如今煙斗錢離去了,骨肉相殘,在所難免。 眼前一敵人將長槍刺來,老三啟聖也沒心情去阻擋,還是老九眼捷手快,伸手一抓,擋住刺向老三的一槍。兩人在重圍中晃來閃去,好不容易奔出重圍,卻見前面塵頭大起,馬蹄聲響,閃出一隻馬隊。 老九氣色凝重,拍了拍老三的肩膀,喃喃地道:「三哥,想不到咱們還能同日死,你不愧是我共患難的三哥,只是這條命,是我欠你的。」 老九說罷,搶身迎上撲來的馬隊。 老三雖然昏沉,卻也見到馬隊撲來,暴吼一聲,將長槍一抖,刺向一匹快馬。馬上的人,見老三身手快捷,只得勒馬閃躲。老三抓住空當,朝馬虛晃一招,將槍朝敵人刺出,但聽一聲怪叫,倒下一人。 老三更將槍駐地,借勢飄身上馬。 老九見老三有了馬,大喜道:「三哥,你快策馬離去,我隨後跟上。」 老九雖這麼說,其實他一點把握都沒有,但不能讓老三為他送命,才如此說。老三知他不慣騎馬,將槍疾射,朝一匹快馬射去,那馬一個翻騰,撲倒在地。馬上的人,隨即將槍一橫,插在不遠處的石縫上,借力落到地上。 老三見來人露了這一手,知是會家子,冷哼一聲,將長槍緊握,策馬來戰此人。 老九見敵人中有高手到來,不禁心驚,手心捏著把冷汗,卻無處使勁。 二十 啟輝站在隘口,見敵人之中,有馬隊衝來,塵頭大起,大有一舉消滅一線天之勢。 老八趕到跟前,向啟輝請戰道:「大哥,我去救三哥和九弟。」 啟輝伸手阻住,喝道:「老八,不得胡來。他們是咎由自取,不聽我言,該有此報,一切聽天由命。」 老八雙手緊握,怒喝一聲,將手中長槍挑出,朝啟輝刺出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大哥。」 老八說罷,早已飄身上馬,挺身持槍奔出。 老九見老八策馬馳來,不禁心裡大喜。見隘口的啟輝,始終不動,心裡芥蒂已生,冷哼一聲道:「你如此見死不救,等我活著回來之日,就是你喪生之時。」 老九說罷,咬牙切齒。 再朝老三望去,只見他和敵中高手,糾纏到一起,不分勝負,不禁興起,搶過敵人刺來的長槍,忍住疼痛,一手劈翻一馬,一手借力而起,朝馳來的馬上那人踢去,恰將那人踢落馬下。 老九順勢一抓馬鬃,穩住馬腹,才得以坐穩。老三見他已騎上快馬,朝他喝一聲道:「老九,你快走,我去會合老八,一併殺出來。」 老九不敢固執,心知自己不慣騎馬,此時要強留下來,反成了他們的累贅,答應一聲,長槍橫掃,刺倒一人,飛也似的朝外馳去。 老三迎著老八,低聲道:「八弟,大哥他什麼意思?」 老八歎息一聲道:「三哥,有些話不便現在說來,咱們殺出去,找著九弟再說。」 兩人拚命一番,受了幾處皮肉傷,才東衝西突,殺出重圍,會著老九。 三人廝見畢,相互握手道:「好兄弟,不相分。」 老九恨恨地望著一線天的方向,見那沒了兵戈之聲,頓時平靜了許多,不禁道:「兄弟骨肉見死不救,我錢老九永遠記得今日。」 說罷,將長槍一扔,朝石縫裡扔去,直插入石縫裡。老八急道:「九弟,你把槍桿扔了,萬一敵人追上來咋辦?」 老八邊說,邊去拔長槍,卻怎麼也拔不出來。 老三擺擺手道:「老八,你也不用拔了,我們現在想想該怎麼辦?我想大哥是不願見到我們回去了,只是咱們的家眷都在一線天,要是大哥跟我們翻臉,恐怕會為難她們。當初要知道會這樣,就不該讓她們回來。」 老八坐到青石上,一拍屁股道:「我還以為大哥好心,要我們都回來住,卻沒想到他早打好算盤。如今其餘幾個哥哥,都跟他一條心,分明……。」 老八不敢多說,他猜出啟輝爭對的不是別人,正是老三。只有老三,才值得他去嫉妒。煙斗錢生前,最疼愛的也就老三。啟輝深怕老三一個人將整個家財都分了去,以後他就只得靠木匠為生。 老九朝老八望了一眼,不屑地道:「八哥,你以為他是爭對三哥嗎?你錯了,他爭對的是咱們弟兄,只要想分家產的人,都是他爭對的對象。他處心積慮,為的是什麼?」 老三搖搖頭,朝老八和老九道:「在此關鍵時刻,咱們不能搞紛爭。佘家營的人雖不能將我三人怎樣,想必他們還會為難一線天。一有機會,咱們得在外圍支援一線天。這次我對大哥雖然有看法,但我想他還是為一線天好。只要不把爹生前的產業交給外人,咱們就算受點委屈也沒什麼。」 老九突發奇想,朝老三道:「三哥,我現在倒想去佘家營,想在那飽餐一頓。」 老八也點頭道:「九弟想法不錯,我也想去。」 老三喝道:「你們還真想投敵?佘家營是什麼地方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那就一土匪窩。誰要進了那裡面,誰就會被人唾罵。這幾年爹背著我們送糧食給佘家營,都被人亂罵。爹這麼做,也是為咱們好,可他這樣,是給佘家營示弱。」 老八、老九盯著老三,冷笑一聲道:「三哥,咱們不去佘家營,那咱們去什麼地方?你看看咱們,被大哥逼成這樣,你還替他說好話?要是咱們一不小心,死在敵人手裡,你說咱們冤不冤?你要是不去,你大可以留下,反正我們是要去了。」 老三見兩人從青石上走下來,正要去騎馬,忙止住道:「兩位好兄弟,你們仔細想想,咱們和佘家營已結下了樑子,咱們去,他們會收留我們嗎?他們就不想為死去的弟兄報仇?況且咱們去了,豈不是對不住屍骨未寒的爹?」 老八、老九歎息一聲,將雙手一捶,坐回青石之上。老三見兩人去意已決,才道:「我接你們嫂子來的時候,屋子裡的東西也沒盡數搬來,可到那裡去住一段時間。我知你嫂子愛好清淨,怕她在一線天住不慣,吃喝的東西,都是有的。」 老八大喜,站起身來道:「三哥,那咱們現在就走,天黑以前我看能趕到那裡。只是咱們這麼一鬧,想必佘家營的人到處在捉拿我們,怎麼才混到那裡去?」 老九將手在青石上一捶,喝道:「大不了跟他們拼了,殺死一個,咱不算賠,殺死兩個,咱賺了個對本。」 老三打斷老九的話道:「九弟,你就知道打打殺殺,可你想過沒有,留下你媳婦怎麼辦?任人欺負?」 老九歎息一聲,望著老三的雙眼道:「三哥,我那媳婦,有和沒有又有什麼分別?她要是跟了別人,我心裡也不會難過。」 老八不解,朝老九道:「九弟,何出此言?」 老九移開目光,望著遠處道:「我那媳婦,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硬要吃齋,一年只讓我碰一次。我一氣之下,便去找魯班書下冊來看,才弄得今天這個樣子。我也不想去碰悶竇和屬牛的媳婦,可我心裡屈得慌。」 老三心頭一怔,他從沒想到老九媳婦是個這樣的人,怎麼會一年只讓她碰一次?難道她就不想? 老三也不知該怎麼去勸老九,朝老八道:「八弟,你好好開導開導九弟。」 老八也不知該怎麼說,走到老九跟前拍著老九的肩膀道:「九弟,大不了咱再物色一個,再給你找一門小房。小媳婦,也怪可愛的,到時你想咋玩就咋玩。」 老九啐了老八一口道:「虧你還是八哥,竟說出這樣的話。我對那些小娘們,沒什麼感覺,只對那種有經驗的騷貨有興趣。」 老八搖搖頭,心想老九完了,怎麼對沒落紅的女人沒感覺呢? 老三聽著兩人的話,翻身上馬,拖著疲憊的身體道:「事不宜遲,咱們趕快離開此地。不過老九,我告訴你的話,你可都聽進心裡去了嗎?」 老九知是讓他不要再碰屬牛媳婦,嗯了一聲,飄身上馬,隨著老三馳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老八見他們都走了,也只得馳上駿馬,朝兩人奔去的方向追去。 三人行了一程,遠遠的見一座山頭。 老三仰頭望著山,只見白雲起處,隱隱有炊煙裊裊升起。山間的松樹,和著白霧,像綵帶掛在樹梢一般,令人羨慕。 老三駐足朝身後的老九、老八道:「你們看,這裡風景優美,無人打擾。就算佘家營的人要找,一時半會也找不到這裡來。山間有幾處小屋,我早讓這裡種地的農戶看管,有炊煙,說明佘家營的人還沒找到這裡。」 老九和老八對望一眼,點頭笑道:「難怪三哥不願離開這裡,這些年你在外給別人做傢俱,晚上都趕晚回家,三嫂真是幸福。」 老三心想兩人怎知道他的委屈,媳婦害怕一個人獨處,一到半夜,就會做噩夢,離開了他,就像失去了翅膀的小鳥,隨時都有可能孤獨的死去。晚上不趕回來,會讓她擔驚受怕,也會讓她疑心遭人拋棄。 老三仰頭暗自歎息,心想在別人的眼中,都會以為我和媳婦是多麼的恩愛,就像不知道老九媳婦的事一樣,認為他們是幸福的。 老三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他想這就是所謂的生活。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自己永遠都是過得幸福的。可當自己的處境被人知道後,換來的是同情?疑惑是嘲笑吧? 老三無暇多想,拍馬朝山上馳來。 兩人在身後見老三拍馬而上,都望著他的身影,不知該說什麼好。 老九讓過老八的馬,低聲朝老八道:「八哥,你看三哥的樣子,是不是還在想當年的事?」 老八沉聲道:「他要不是為了當年的事,會那麼仇恨佘家營的人嗎?他要為三嫂報仇,更要雪恥。三嫂被人玷污了,在他的心裡永遠都有陰影。爹在生的時候,也考慮到這些,所以才給他納了小妾。」 老九嗯了一聲道:「三哥真不容易,我要是他,當年我就不會答應三嫂,娶她過門。」 老八沉默不語,心想當年要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或許也會像三哥這樣。遇著三嫂那樣的女子,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是在錯誤的時間,沒有遇到正確的人。要是三哥早經過洞口半個時辰,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真要那樣,可能兩人也不會在一起。 老八忖了忖,朝老九望了一眼,喃喃自語。 他彷彿在說,你恐怕這輩子,也領悟不到三哥的心思。 兩人說了一席話,已落了一大截。老三見兩人沒有趕上,害怕他們出了什麼事,慌忙調轉馬頭,來尋兩人,見兩人無事,才道:「你們在這裡嘀咕什麼?還不快走,萬一被佘家營的人追來了,可要牽連幾條無辜的性命的。」 兩人不敢頂嘴,只得道:「三哥,讓你費心了。咱們在想,還是不上山的好。」 老三愣了愣,朝兩人喝道:「都到半山了,怎麼還婆婆媽媽的?」 老八拍馬走到跟前,低聲道:「我覺得樹林裡有股殺氣,好像總有人盯著我們似的,咱們還是先繞幾個彎子,看有沒有動靜,再上山不遲。」 老九也低聲道:「我感覺到好像不是佘家營的人,而是……。」 老三會意,也不朝林中望一眼,調轉馬頭,朝半山的一條小路馳去。兩人見狀,也跟著策馬馳來。 老三知這條小路能看清整個山下的動靜,萬一有人加害他們,也能將來人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但敵人在暗處,要真正看清他們的位置,那只能靠運氣了。 三人才行了一程,猛聽得身後巨石滾滾而下,其聲不絕於耳,嚇得駿馬仰天長嘶,老三身後兩人頓時被掀倒在地。 正文 二十一 二十一 老三見老八、老九都被巨石絆倒,慌忙勒緊馬韁,將長槍一扔,擋住壓向老八的一塊巨石。暴吼一聲道:「還不快閃?」 老八將身子一躍,閃過巨石,卻見老九朝山崖滾去,只得伸手將他抓住。誰知老九已被巨石逼得滾到山崖邊緣,被懸在半空之中。嚇得老八大喝一聲道:「九弟,抓住我,不要鬆手。」 老九冷汗淋漓,搖頭道:「八哥,你快鬆手,再不鬆手你也會掉下去的。」 老八斷喝道:「少廢話,你要鬆手,就不是我兄弟。」 老八順勢拚命的將老九的手抓住,一邊將腳勾在一株矮灌木叢上,使勁將老九往上拽。老九知不可動彈,只得將身子穩住,不給老八增加重力。 老三見兩人滾到懸崖邊,慌忙跳下駿馬,來拉兩人。誰知身前一黑,晃出一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胡二家的小子,胡三喜子。老三見了三喜子,哪裡容他逃走。只是三喜子是來攔他的,他心裡發急,要救老八和老九,也顧不得三喜子手裡拿著的鐮刀,將長槍虛晃了一下,便奔向懸崖邊。 三喜子也不急著來攻,他知鐮刀太短,要想一下刺中老三,那是不可能的事。三喜子害怕佘家營的人,畢竟老爹老娘還在他們手上,只得將功贖罪,將老三抓住,送到佘家營,或許以前的一切罪過,都會抵消。 他埋伏在山間,等候老三,卻沒想到老三真的帶著兩個兄弟前來送死。 三喜子見老三身手去拉老九,讓老八鬆手,此時正是大好機會,猛地將鐮刀劈下,朝老三劈去。老八在地上還沒爬起,見三喜子的鐮刀已劈出,想要去救,卻也來不及。眼見著老三就要被三喜子的鐮刀劈中,老九怪叫一聲道:「三哥,快鬆手。」 在此千鈞一髮的時刻,老三哪能輕易鬆手。除非他死,那他再顧不了老九。他聽得老九的喝聲,越江手抓得緊緊的,絲毫不敢放鬆。 但就在老九喝聲起處,他似覺有股力道襲來,身子微微一晃,閃過三喜子劈來的鐮刀。老八見了,整顆心噗通噗通的亂跳。 慌忙奔出,一腳踹向三喜子,三喜子猝不及防,一個貓身,跌落山谷。老八擦了把冷汗,雙手叉腰休息片刻,忙伸手去拉老三的手。 老三見老八來拉,忙道:「八弟,你慢慢伸手將九弟的腰身抬起,我將他往上拉。這裡想必還有佘家營的人,咱們得盡快將他拉起來。」 老八聽罷,俯身伏在斷崖上,將老九的身子抬起。 老三趁著力道,迅速將他拉起。剛一拉起,誰知身後又滾下巨石。老八見巨石來勢洶湧,只得將一旁的長槍抓住,猛地朝巨石來的方向插去,巨石被長槍一擋,將長槍衝斷,拐了個彎,滾下懸崖。 轟隆聲和三喜子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振聾發聵,又令人怖懼。三人坐到在斷崖上,連連喘氣。老三拍了拍老九道:「快走,咱們不能在山腰逗留。」 老八拉起老九,也道:「九弟,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快走吧。」 老九懶洋洋地站起身道:「都在鬼門關闖了一回的人了,還怕那麼多幹嘛?三喜子這龜兒子,死得太便宜他了。不知道山上還有多少人,老子抓住了,硬要拔了他們的皮。」 老三將手罩住天靈蓋,朝山頂望去,只見巨石滾來,不知有多少人。只得吩咐兩人小心應付,見巨石滾來,便閃到一邊。 三人繞過巨石,扔了駿馬,來到山巔,卻不見人影。 老三疑惑地望著四周,絲毫沒有堆砌石頭的痕跡。老九啐了一口,喝道:「***,難道遇了鬼了不成,這哪裡有人?」 老八望著周圍的灌木叢,忽然見有塊藍布遺在草叢裡,伸手去抓,卻覺得有股力道在抓藍布。老八冷笑一聲道:「任你們藏得好,老子也有辦法找到你們。」 話音才落,早見老九一腳抬起,朝草叢裡跺去。但聽嚓的一聲,草叢下一人的頭應聲而斷。老三聽得動靜,朝不遠處的灌木叢望去,只見灌木下泥土有鬆動的痕跡,心想敵人就躲藏在草叢底下,冷哼一聲,打起火石,將漫山遍野的樹木燒著。 灌木叢內的人,看不見外面的動靜,還以為三人找不到他們,便懶得出來看個究竟。留在洞口的那人又被老九一腳踹死,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可惜十幾個人的魂靈,就這樣歸於九霄。 老九聽得洞內的咳嗽聲,咬牙切齒,將不遠處的松樹枯枝拾起,扔到露出的洞口,加大火勢,瞬間燒得洞內沒了聲響。 過不須臾,三人聞得燒焦的聲音,老九拍掌大喜道:「好久沒吃野味了,想不到今日在山上還能吃到野味。」 老九說完,扒開火堆,朝土洞裡鑽去。 老三喝道:「九弟,不得胡鬧,咱們快離開這裡。」 老八鑽進火堆,拉住老九,不讓他進去。老九將腳向洞內一伸,喝道:「老子要吃了這幫王八羔子的肉,險些讓我做了三喜子,我嚥不下這口氣。」 老八忙勸道:「九弟,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嗎?裡面都一堆焦骨,咱們就別去沾那晦氣,難道你還想在鬼門關掙扎?」 老九鬧了一回,才止住腳步,從火堆裡鑽出來。 老三冷笑道:「怎麼不鑽進去?我看你是鬧糊塗了,現在什麼時候?這裡有人守著,看來早有人猜到我們會來這裡,我看這件事,一定不簡單。」 老八聽完老三的話,猛然間大悟,壓低聲音道:「三哥,我想這件事,或多或少,與大哥有關。」 老九一拍大腿,點頭同意老八的話道:「三哥,這是一定跟大哥有關係。你想想,佘家營的人攻打一線天,咱們三人向外逃了之後,為何不攻打一線天了?就憑一線天那幫戳鳥,也能守住一線天?」 老三忖了忖,心想兩人想的沒錯。可大哥又給了佘家營什麼好處?竟能讓佘家營的人不攻打一線天?我們要逃到這裡,除了大哥和其餘幾個兄弟,絕不會再有人知道這裡,難道大哥真的……? 老三搖搖頭,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去想。他一直崇拜尊敬的大哥,竟要置他於死地。 老九見老三搖頭狐疑,知他猶疑不決,歎息一聲,望著老八。老八也搖了搖頭,望著老九,轉而望向遠處,兩人都感到無奈,又感到無助。 三人不敢逗留,也不敢去炊煙升起的草屋,匆匆尋路望山下而來。才行不數步,便聽得林子裡一片聲的哨子響。 三人幾乎絕望,此時再殺出佘家營的人馬,他們便會無路可逃。 老三警覺地低喝道:「你們兩尋路先走,我來纏住他們。你們還年輕,不值得這樣拚命。等你們回去了,也好帶人來替我報仇。」 老九冷哼一聲,朝林子裡瞥了一眼,只見霧氣衝來,看不見林子裡有多少人。高大的松樹,將矮小的灌木遮住,不露出一點縫隙。 老八聽出老九不屑的聲音,壓低聲音道:「九弟,不可輕敵,咱們是木匠出生,雖學得些三腳貓功夫,但與佘家營的人相比,咱們差得很遠。要從他們的眼皮底下逃脫,確實要費點功夫。三哥想一個人來擋,我卻不同意。」 老九聽得身後的林子裡有腳步聲響,猛地撿起地上的石子,朝發聲處砸去。噗的一聲,慘哼聲響起,三人頓時一擁而上,朝發聲處撲去。 三人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只要抓住一人,問清底細,就不會被人牽制。老三出手快,一把掐住那人咽喉,將他拖到小路上,晃眼一見,不是別人,正是胡二。 老三斷喝一聲,將胡二扔到地上道:「胡二叔,想不到你竟會對我三兄弟下殺手,你既然這樣,那也休怪我無情。」 胡二仰頭大笑,道:「錢老三,我要對你下殺手,你就說我無情,可是你先下殺手的。你逼得我兒子無家可歸,你逼得我老兩口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筆賬,我不找你算,我找誰算去?」 老三一愣,胡二對那夜佘家營發生的事耿耿於懷,一直懷恨老三。此時他不說出來,老三還一直以為胡二已經感恩戴德於他了。 他愣愣的望著胡二,不發一言。 只見老九蹲下身,望著胡二,低聲道:「胡二,你家那龜兒子想害死我,現在他真的去了,你真的白髮人送黑髮人了。如今留你一條活路,趕快去獅子巖下找你的寶貝兒子吧。」 胡二一聽,臉色慘白,老淚縱橫道:「不爭氣的東西,讓你別到處惹是非,你卻不聽。我這條老命,還有什麼必要活在世上。」 胡二說罷,趁老九不注意,便朝一株松樹上衝去。 老九見他衝出,沒來得及將他抓住,歎息一聲道:「就你這樣,還當過什麼佘家營的管家,遇事一點都不鎮定。」 正說間,卻見老八伸出一隻手,將胡二的肩膀拉住。老九將大腿一拍,大喜道:「八哥,你做得對,就讓這老不死的見見什麼叫白髮人送黑髮人。」 老三聽胡二的口氣,還在為當晚發生的事遷怒於他,不禁暗自喃喃地道:「我要怎麼做,才讓你感到滿意?當晚三喜子所做的事,人盡皆知,難道你也要怪到我的身上?」 老三忖罷,朝撞向松樹的胡二望了一眼。 老九見老三神情恍惚,不禁走到他的身邊,低聲道:「三哥,仇人就在眼前,你可以報仇了。」 老三搖搖頭,太息一聲道:「和我有仇的是他的兒子,不是他。他不欠我什麼,你讓老八放他走吧,他消失得越遠越好,最好讓我這輩子再別碰到他。」 老九聽完,朝老八大叫一聲道:「八哥,三哥讓你放了這老王八蛋。」 老八捏著胡二的肩膀,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胸脯,見他斑白的鬍子,佝僂的身子,即使不此刻殺掉他,回去也再過不了幾個風燭殘年。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正文 二十二 老三見老八取起的手,良久沒有掐下去,歎息一聲道:「八弟,讓他走吧,他不會真心去撞樹的。」 老八聽完老三的話,雙手一鬆,只見胡二軟癱在地,一動不動。三人相視一笑,沿著山路,朝一線天趕去。 老三意識到啟輝可能勾結佘家營,此時不冒險回去,恐怕妻子會遭人侮辱。三人簡單的商議一番,撇開胡二,回到一線天。 且說啟輝見老三和老八、老九突圍以後,心裡異常高興,但他卻表現得很平靜。即使三人突圍而走,也不會逃出佘家營眾人的視線。等煙斗錢大喪畢,他便可執掌一線天,不再過那木匠的生活。 啟輝見佘家營的人退了,朝老二道:「二弟,你派十幾個人守住隘口,以防佘家營的人來攻,我去找陰陽先生來,讓他看哪天日子好,盡快讓爹入土為安。」 老二點頭稱善道:「大哥說強得有理,只是三弟和八弟、九弟生死未卜,咱們得派幾個人出去尋找尋找,他們要有什麼危險,咱們當哥哥的,怎麼給死去的爹交代?」 啟輝愣了愣,瞪了老二一眼,冷哼一聲道:「誰叫他們不聽我話,好好的守著一線天就行了,逞什麼英雄?誰他們去,要有個什麼好歹,也是他們自找的。」 啟輝把話說完,帶著老七、老六,氣沖沖的朝老宅走去。 老七走到啟輝跟前,壓低聲音道:「大哥,你看這樣行嗎?萬一被他們知道了,咱們的處境很危險。你看二哥那樣子,明顯是偏向三哥的。」 啟輝冷笑一聲道:「你們兩要怕,就不要跟著我,以後一線天的財產,你們休想分到毫毛。兩個傻兄弟,三人知道我這樣對他們,他們又處於內憂外困之中,哪有膽子回來?老七,你不是說你三哥新娶的二房漂亮嗎?能擠出水來,今晚就賞給你,可要懂得憐花惜玉哦。」 老六湊了上來,朝啟輝道:「大哥真偏心,把那小娘們給了七弟,那我呢?我幫了你那麼大忙,卻什麼好處也沒撈著。」 啟輝回頭望了老六一眼,伸手在他光潔的腦門上一拍,喝道:「盡想著好處,拉不下你。七弟去了那小娘們房間,不是還有一個嗎?」 老六擺擺手,朝啟輝道:「大哥,那騷娘們我是不敢動的。你是知道的,老九動過的人,我怎麼敢動?萬一他活著回來,不剝了我的皮?」 啟輝冷冷地望著老六,嘴皮上嗤的一聲道:「你就那麼怕他?他算什麼東西?我想他現在,早被佘家營的人抓住剝了皮了,你就放心吧。悶竇媳婦胸前那兩個東西,隨時都在我眼前晃動,捏起來一定的。老六,得了好處,還是要替大哥辦實事。」 老六應了一聲,伸手去拍老七的肩膀道:「七弟,你看大哥多眷顧你,我能弄的,不過一丫頭。」 老七白了他一眼,沉聲道:「咱們一起進去,我弄完了,你再來。咱們換著來,不弄得她哭爹喊娘。」 啟輝聽著,心裡暗想,兩個色膽包天的人,要老三和老九活著回來,有你們好過的。除不掉他們,也能除掉你們。 三人回到老宅,啟輝便去找陰陽先生,陰陽先生正在廂房裡看書,見啟輝推門進來,忙朝啟輝一禮道:「大少爺,看你風塵僕僕歸來,臉色慘白,不是好兆頭啊!」 啟輝一驚,只見陰陽先生拉他坐下道:「大少爺,讓我給你算上一卦,看能不能襄解。」 啟輝見他臉色凝重,慌忙坐下,朝陰陽先生望了又望。他最不相信這些事,但為了謹慎起見,又不得不讓他算上一算。 陰陽先生捏了捏手指,眉頭緊皺,如是者三。 啟輝見他閉緊雙眼,半晌不睜開,等得有些不耐煩,正要開口問他,卻見他睜開雙眼,指著啟輝道:「大少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啟輝越聽越慌,也怕所做的事洩露出去,忙問道:「先生,什麼大事,快……,快告訴我。」 陰陽先生沉聲道:「這兩天,你是不是幹了什麼對不起祖宗的事?」 啟輝慌了,站起身朝陰陽先生道:「先生,沒……,沒有的事。」 陰陽先生見狀,冷哼一聲,坐到一旁,不去理會啟輝。啟輝見他不理,只得將發生的事告訴他。陰陽先生聽完,歎息一聲道:「我要是幫了你,我也會折壽的。不過看在你我交情份上,我就為你襄解一次。」 啟輝聽說有解,連連抱拳道:「先生,這事有勞你,日後必有後報。」 陰陽先生又閉緊雙眼,心想我要替你襄解了,日後你也害怕我將你的事洩露出去,你也不會放過我,我襄解之後,得盡快離開。 陰陽先生主意打定,在啟輝耳旁耳語的幾句,便朝他道:「大少爺,我還有些事要為你襄解,得到老爺的井下看看。我得趁早去,要不然就不靈了。」 啟輝心虛,只得依照陰陽先生的吩咐,任由他去。 啟輝見陰陽先生去後,坐在竹椅上,左右為難。望著灰黑的屋子,手足無措。 良久,啟輝掌上燈,咬咬牙,做出了決定。 等到傍晚時分,老六、老七相約來到老譚家,和老譚家的兒子打了個照面。綿羊本自喜歡妹,幸得老三把妹送到他家,得以朝夕相處,偶爾眉目傳情,但也不過過過乾癮吧了。綿羊知這種女人,是萬萬沾染不得的,也只得作罷。 見老六、老七來,一定不是什麼好事,只招呼他兩坐了,便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去睡覺。老六、老七見老譚和老婆子都不在,心裡高興,相互拍掌稱幸。 老六朝左邊木屋望了一眼,見油燈下,紙糊的窗戶邊,隱隱映出一美人的臉龐。美人的纖手,不時的晃動,像在繡著什麼東西。老六看得出神,但聽得一聲嬌哼,便有個聲音嬌柔地道:「小姐,別繡了,老爺看見了,也會心疼的。」 「老爺心地善良,聽說他要為大房報仇,得罪了大哥,不知道現在回來了沒有?」 「綿羊他一定知道,要不我去問問綿羊?」 「不了,住在別人家裡,男女授受不親,多有不便。咱們也不能落下什麼話柄,以後老爺來接我們了,也好給他個交代。」 「小姐說得是,只是看你這樣擔心著,我也為你擔心。」 兩人說著話,但又聽一聲輕哼,繡針似有紮了她一下。 先說話那人幽幽的道:「小姐,我看你心不在焉的,今晚就不要再繡了,等明天起來再繡也不遲。離老爺的生日還遠,你也不用這麼趕。」 兩人才說了一席話,便覺窗帷影動,拿針的婦女站起身,望著窗欞外的人影,嬌喝一聲道:「誰?」 老六轉到屋門口,朝屋內低聲叫道:「三嫂,是我,老六,特來告訴你三哥的下落。」 妹大喜,忙命悶竇媳婦開門。 悶竇媳婦也大喜地道:「小姐,我就說吉人有天相,你不用擔心,現在不是有老爺的消息,你不用擔心了吧。」 悶竇媳婦邊說,邊去打開門閂。 只見老六,像餓狼一般,撲了過來,抱住悶竇媳婦,便自親熱。悶竇媳婦還沒來得及叫喚,也被老六撲倒。 隨即閃入一條黑影,將燈撲滅,順手上了門閂。 妹見狀,嚇得雙手發抖,正要叫喊,卻被身後那團黑影抱住,往扭去。妹急了,忙將針朝黑影上一扎,扎得那人哭爹喊娘,鬼哭狼喊般亂叫,可他就是不放手。只得那聲音道:「三嫂,我想死你了。你知不知道,打你嫁入我家的那天起,我就喜歡上你了。三嫂,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妹想要叫喊,可嘴被那人伸手堵住。妹無奈,使勁的將針往那人的腰間亂捅,那人也不怕痛似的,任由妹亂捅,他就是不鬆手。 妹朝地上一望,見老六伸手在悶竇媳婦的胸前,已將她的衣物褪去。悶竇媳婦伸出雙腳,不停的亂蹬,可怎麼也敵不過力大無比的老六。 妹見老六一般猛地將褲子褪去,便朝悶竇媳婦的胯下鑽去,自己又被撲到,急得眼淚嗖嗖的外流。 老七見妹不再動彈,張開嘴唇,輕輕的舔著她的耳朵,低聲道:「三嫂,不,妹,你身上好香,我好喜歡。」 老七邊說,邊將腿夾緊妹,邊用雙手妹胸前的小白兔。老七邊摸,邊道:「妹,好軟,好軟,我好喜歡。」 妹見不能動彈,佯作就範,索性躺倒,聽出是老七的聲音,柔聲道:「老七,你慌什麼,其實我也喜歡你。你知道嗎,我做夢也想嫁給你。」 老七越聽越喜歡,將雙腿夾得更緊地道:「妹,你太漂亮了,在方圓數百里的地方,找不到你這麼個小娘子來。你說三哥這麼大年紀了,還暴殄天物,這不是讓一個玉人活活受罪嗎?就他那樣,一個糟老頭子,怎能滿足你?」 妹聽他說完,將身子望他身上一貼,老七頓足全身一股馳來,溫柔無限,早把防備之心,拋到九霄雲外。 他晃眼見老六挺著身子,不停的將胯下那物往悶竇媳婦那裡送,一陣,忙不迭地將自己的褲子褪去。 妹見他去褪褲子,早將準備好的繡針,猛地朝他那處刺去,刺得老七怪叫一聲,抱住,不停的哀嚎。 老六本自興奮,聽得老七的嚎叫聲,頓時軟倒在地。悶竇媳婦趁勢逃脫,抱起一旁的木桌,朝老六的頭上砸去,霎時鮮血迸流。 老七趁著灰暗的燈光,朝躺在地上的老六望了一眼,已然奄奄一息,慌忙喘了口粗氣,滾出窗外。 妹見老七已去,雙手抱著繡針,不停的顫抖。悶竇媳婦害怕妹有事,胡亂的穿了穿衣褲,爬到她的身邊,顫聲道:「小姐,你沒事吧?小姐。」 妹半晌回過神來,喝道:「一群畜生,,我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妹說罷,見老六躺在地上,冷喝一聲,猛地抬起一旁的桌子,正要朝他的頭上砸去,聽得外面的吵鬧聲,才軟了軟心。 門外,響起一片聲的打門聲,火光沖天,瑟瑟發抖的兩人,嚇得相互四顧,不知躲到何處才好。 正文 二十三 門外的人聽得屋裡毫無動靜,便有人大喝一聲道:「把門踹開。」 噴的一聲,屋門洞開,火把的光照亮整個屋子,照得發白。妹和悶竇媳婦相擁抱在一起,身子不住的發抖,望著衝進來的人。 妹晃眼瞥了一眼,見當先衝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啟輝。啟輝滿臉驚訝的神色來到兩人身邊,朝一旁的家丁喝道:「還不快扶三少奶奶出去,愣著幹嘛?」 家丁應命一聲,將妹扶起,強行讓她和悶竇媳婦離開。忽聽啟輝喝道:「慢。」 家丁不敢動,怔怔的望著啟輝。 啟輝朝地上的老六望了一眼陽,啐了一口,喝道:「畜生,來人,我要在三少奶奶面前,處置了這禽獸不如的東西,竟敢對少奶奶下手?」 老六被悶竇媳婦一砸,砸得不省人事。啟輝看出這點,索性早點除掉老六。妹本來心慈手軟,但想著老六如此禽獸,日後要再幹出啥壞事,那還得了。忖了忖,也不為老六求情。 啟輝念在老六幫了他一把的份上,本以為妹要替他求情,卻沒想到妹的嘴動都不動一下。啟輝只得硬著頭皮,喝命家丁將老六拿下,一頓棍棒,打得皮開肉綻,一命嗚呼。 啟輝檢視屋子,見老七翻窗逃走,深怕老七借此機會,聯絡老三,把他所做的事告訴老三。一邊命人送妹等回老宅,以作人質,一邊命人捉拿老七。啟輝打定主意,心想兄弟們都是要和自己爭家產的,只要奴僕不會爭,多培植幾個能幹的家丁,讓他們幫著做事,總比親兄弟做事強。 啟輝打定主意,便選自己親信的家丁做自己的左膀右臂。要想得到偌大的產業,就得心狠手辣。 不多時,家丁在老二的屋子裡,將老七抓住,拖了出來,來見啟輝。啟輝朝老七瞪了一眼,喝道:「老七,你做的什麼好事?現在一線天的人全都知道了,你看怎麼辦?」 老七咬著牙,心想大哥並不和我和老六一夥,不過藉機會除掉我們罷了,隨即仰頭望著天,冷笑一聲道:「大哥,我沒有什麼好說的,這事是我做下的,要殺要刮隨便你。」 啟輝有些不忍,歎息一聲道:「老七,我會派人好好照顧你媳婦的,你就放心去吧。」 老七聽到此處,雙眼一瞪,朝啟輝喝道:「錢啟輝,你個狗東西,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啟輝獰笑一聲,伸手向前一揮,兩名家丁,撲了上來,將老七的嘴堵住,一頓暴打,隨著老六,到陰曹地府風流快活去了。 啟輝見已除掉兩人,心想老二和自己不是一條心,他為人正直,要他知道我所做的事,必和我翻臉,如今得想辦法除掉他。 啟輝忖了忖,不得計策,想起陰陽先生,便來廂房找他。進了廂房,卻見屋子空空,不見人影,抓了幾個家丁來問,都說不見先生回來。啟輝心急了,命家丁到墓地裡去看,也找不著先生。 啟輝捶著桌子喝道:「先生害我,先生害我。」 家丁瑟瑟的朝啟輝問道:「大少爺,先生怎麼了?」 啟輝沉吟道:「先生算出老六、老七今晚所做的好事,才讓我帶著眾人去老譚家。要是他不說,我怎麼會帶著人去,既然帶著人去,發現了他們的事,我就得秉公處理,要不然日後誰會服我?可惜我兩個兄弟,竟被這廝給害死了。」 啟輝說罷,眼淚撲嗽嗽直下。家丁見觸動啟輝的心事,忙解勸了一番道:「大少爺,你也不用太難過,咱們一定找到陰陽先生,為六少爺和七少爺報仇。」 啟輝猛地一捶身旁的桌子,嚇得家丁顫抖得險些站立不住。良久才聽他喝道:「對,要找到先生,為我死去的兩個弟弟報仇。」 家丁應諾了一聲,不敢打擾啟輝,忙退了出去。 啟輝見家丁退去,心想老三和老八他們,隨時都會回來,只有保護好他們的家小,再圖良策,除掉他們。 啟輝在屋子裡坐了坐,覺得全身發軟,便打了個盹,才朦朧睡去,便見煙斗錢朝他走來,輕輕的將煙斗在桌子上磕了磕,嚇得啟輝全身是汗,慌忙站了起來,朝煙斗錢叫道:「爹,你怎麼來了?」 煙斗錢吸了口煙,冷哼一聲道:「老大,你所做的事,你以為我都不知道?爹我屍骨未寒,你就做出這樣的事,你讓我怎麼放心將你那些弟弟都交給你?」 啟輝聽罷,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道:「爹,我再不敢了,我再不敢了。」 煙斗錢吸完煙,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望著顫抖的啟輝,不發一言。啟輝也不敢抬頭看煙斗錢,約莫雞叫時分,才恍然醒來。 啟輝嘴裡,喃喃吶吶的念著「爹,爹,你饒過我,饒過我。」 此時卻聽得外面的打門聲道:「大哥,三弟他們回來了,想來見你。」 啟輝一驚,慌忙從桌上爬起,開了門。見是老二,忙將他拉了進來道:「老二,他們在哪裡?」 老二擺手道:「大哥,他們沒回來,我不過是來叫你,道士們不見了陰陽先生,不願起經,你說該怎麼辦?」 啟輝聽老二嚇他,心裡恨得跟什麼似的,朝他白了一眼。半晌才道:「不是派人去找先生了嗎?怎麼,他還沒回來?」 老二走到竹椅上坐下,朝啟輝道:「去的人早回來了,說不見先生,還以為他回家去了,又去他家裡請,也不見人影。」 啟輝見老二坐在竹椅上,就像夢裡的煙斗錢坐在那裡一樣,嚇得連連哆嗦道:「爹,你可不要嚇我。」 老二疑惑地望著啟輝,關切的問道:「大哥,最近忙得糊塗了,看你是不是病了?晚上六弟和七弟的事,你怎麼也沒有分寸?」 啟輝聽得老二追問,一拍桌子喝道:「當時你怎麼不去,就是這陰陽先生,這陰陽先生……。」 老二見啟輝臉色大變,霎時變得蒼白。 啟輝頓了頓,才道:「二弟,我也是沒有辦法,聽了先生之言,他算出老六和老七今晚做的事,才讓我帶人去的。我也沒想到,兩人竟去對三少奶奶下手。要是對別人,這事倒好處理,可那是對三少奶奶,傳出去,咱們老錢家的臉,往哪擱?」 老二歎息一聲,望著啟輝道:「大哥,可惜我兩個兄弟啊,都斷送到了你的手裡。」 老二邊說,邊慟哭起來。 啟輝勸了一回道:「二弟,都是哥哥不對,可大哥我也不忍心啊。當時我本想妹會為他求情,救他一命,卻沒想到妹她也……。」 老二哭了一回,朝啟輝道:「大哥,那六弟、七弟的後事怎麼辦?」 啟輝忖了忖,望著窗外,低聲道:「現在陰陽先生不在,只得將他們的屍骨送給六奶奶和七奶奶,讓他們趕在爹之前發喪。」 老二猶疑了半晌,心想如此,怎能平息得了劉奶奶和七***怨恨?兩個大活人,一夜之間竟被打死了,還有什麼手足之情可言? 老二暗自悔恨一回,心想當時就不該讓老三和老八他們離去。當時要早出手相救,他們就不會離開一線天了。可惜大哥他不知道怎麼想的,硬不要他們回一線天。難道大哥真想借此平息和佘家營的恩恩怨怨? 老二搖了搖頭,傷感地朝啟輝道:「大哥,我心裡不自在,先出去走走。要是沒什麼大事,你讓四弟先幫襯幫襯。」 啟輝站起身,臉色變得狐疑道:「二弟,現在六弟和七弟去了,正差人手,你要到哪裡去?」 老二冷笑一聲,反臉望著啟輝,抽了口涼氣,卻沒說話。 啟輝不敢留他,任由他去了。他那一聲冷笑,刺痛啟輝的心。啟輝心想老二遲早會發現這件事,但又找不著先生,萬一先生先他把這事洩露出去怎麼辦? 啟輝頓了頓足,朝門外喝了一聲,只見一家丁走來,朝他道:「大少爺,您找我?」 啟輝點頭道:「以後你就在門口守著,無論何人來,都得先報知我,然後才讓他們進來。最近我事多,不能讓人隨便進出這間屋子。」 家丁應了一聲,站立門口,不敢妄動。 啟輝見他老實,微微一笑道:「你做事,我放心。日後跟著我混,少不得你吃香的喝辣的。」 家丁慌忙低頭,朝啟輝道:「多謝大少爺栽培,為大少爺辦事,是小的應盡的職責。」 啟輝也不和他囉嗦,又朝屋外望了一眼,見天色大明,命家丁端來洗臉水,洗漱完畢,便朝靈堂走來。 剛來到靈堂,便聽得哭聲震天。 啟輝大駭,心想何人在此啼哭?沒有先生,也沒有起經,平白無故哭什麼? 啟輝三步並著兩步,來到靈堂內,只見老四迎上來道:「大哥,不得了了,六弟媳和七弟媳聽說老六和老七去了,在這裡大哭大鬧,問爹要人呢。」 啟輝斷喝道:「真正胡鬧,是他們做下的事,好臉到這裡來要人?你說她們平時在家不看好自己的丈夫,任由他們在外面沾花惹草,還跑到這裡鬧事?可憐我的六弟、七弟啊,你們死得好冤啊!」 老四見啟輝也哭了起來,忙解勸道:「大哥,這裡亂成一團,還要你來主持大局,你可不能過於傷悲啊!」 啟輝擦了擦眼淚,嗯了一聲,走到靈堂前,朝老六媳婦和老七媳婦道:「兩位弟媳,都怪那陰陽先生,是他叫我帶人去老譚家的,我也不想讓老六和老七……。可恨那三少奶奶,也不替他們求求情,就這樣讓我兩個弟弟去了。」 兩個婦道人家,一聽此言,頓時止住了哭聲道:「大哥,你說那狐狸精,是那狐狸精害死我們的丈夫?」 正文 二十四 啟輝伸出雙手,一手去扶一個,但見兩人,雖淚痕滿面,卻猶如梨花帶雨,嬌柔萬分,惹人喜愛。 啟輝禁不住多看一眼,微微一笑道:「兩位弟媳快快起來,你們也是講理之人,不要跑到爹的靈前來哭訴,惹惱了他老人家,那可不是玩兒的。如今六弟、七弟已去,少不得我給你們做主。你們有啥話,有啥想法,都給我說,我不怕得罪人。」 兩人本來年輕,雖三十多歲,卻長得苗條多姿,早被啟輝看中,聽了啟輝的話,都連連道:「全憑大哥做主。」 啟輝大喜,忙命一家丁道:「你帶兩位少奶奶到廂房休息,切忌不能打擾她們的安靜。等我處理完這裡的事,打發幾個人去把六少爺、七少爺的後事超辦超辦。」 老七媳婦聽得喜歡,朝啟輝恨恨地道:「大哥,既然是那狐狸精,咱們就去把她拿住,替我家那口報仇。」 老六媳婦也應了一聲道:「出對,不替我家那口報仇,我心裡不甘。活生生的一個人,就被她迷得不知事項。我倒要看看,這騷貨有幾分的本事,能賴活得了我們。」 啟輝擺手,示意兩人不要吵鬧。 老七媳婦忍不住喝道:「大哥,你是不是不願跟我們做主?你要不願,你就明說,我們自己找那賤人理論去。」 啟輝佯作沒有聽見,一旁和道士們商議,讓先起經,再去找陰陽先生。道士們都很為難,陰陽先生不來,他們決意不起。 啟輝暗想,這些道士還真有些古怪,難道和陰陽先生串通好了?我如今加他們幾錢銀子,想必他們便會聽我的話了。他主意打定,朝帶頭的道士道:「只要你們每晚按時起經,我加你們的工錢。」 那道士有些不願,年輕的那個卻道:「師父,加錢的活你不敢,那你想讓你的徒弟們都喝西北風啊?」 道士只得允了,每晚按時起經。 啟輝心裡暗笑,心想有錢能使鬼推磨,再說不假。只是老六、老七這兩個媳婦,也不知平時是什麼心性,我倒冷落她們一番,看她們怎麼區處。 啟輝吩咐家丁,命兩人到廂房休息。 他一邊辦著家裡的事,一邊派人打聽,看兩人有沒有什麼新的舉動。一面命人替老六、老七排好期,讓老二趕做棺木,連夜刷漆,選定勉強可以下葬的日子,將兩人埋了。 老六媳婦聽說啟輝已把老六安葬,可她又無所出,沒法守著孩子過日子,總要為自己的下半輩子計議。 她便對老七媳婦道:「我說老七媳婦,咱們兩個怎麼那麼苦命,半輩子過去了,都沒能給那口生個一男半女的,我們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老七媳婦歎息一聲,望著樓板,不出一言。 老六媳婦湊到她跟前,低聲道:「老七媳婦,我說你人也年輕,難道就不能傍一根大樹?」 老七媳婦冷笑一聲道:「六嫂,虧你想得出來,你看看屬牛媳婦,是什麼下場?如今活不活,死不死的,難道你想學她?咱們女人,跟著了個好的男人,就指望著他過日子,跟不到好的男人,這輩子就得踩在刀口上過。」 老六媳婦嗤了一聲,不以為然地道:「老七媳婦,你這人怎麼這麼木頭?如今咱們都死了男人,又沒孩子,難道就不能為自己打算打算?」 老七媳婦繼續盯著樓頂的木板,搖搖頭道:「六嫂,這事我可做不來。我願回到我和老七住個的屋子,守著那屋子過一輩子,也不會做出對不起老七的事。只恨老七死前都說一輩子守著我,怎麼會鬼迷心竅,對那賤人起了歹心。」 老六媳婦將身子湊到她跟前,冷冷一笑道:「可見男人都喜歡新鮮,只要抓住他們的弱點,咱們就有機會成為人中人。老七媳婦,我可提醒了你,不要以後到處乞討過日子了,暗罵六嫂沒提醒你。」 老七媳婦淡淡地道:「我什麼都看透了,六嫂。你不用勸我,我知道該怎麼做。你看大哥前幾日看你的眼神,似乎對你念念不忘。不如你就順從了他,做一個小,吃香喝辣,不在話下。」 老六媳婦白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像他那樣,我看虛得很。我要再找,起碼也得找個像老九那樣的。只可惜老九現在生死未卜,可能早隨著他六哥,一起去了。」 老七媳婦冷哼道:「你心裡總是想著老九,難怪六哥要到外面玩呢。」 老六媳婦毫不示弱,將了老七媳婦一軍道:「你家那口好,你還不是沒有管住他?咱兩大哥不說二哥,兩個都差不多。我看你也好不到哪裡去,你還不是偷偷的打著對門楊曉楠的主意。只是人家不理你,你和老七做那事的時候,想的恐怕也是他吧。」 老七媳婦聽完,紫漲著臉,怒喝一聲道:「六嫂,我看在六哥的份上,稱你一聲六嫂。我是有事說事,沒有的事絕不會瞎編,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老六媳婦嘖著嘴,斜睨著眼,道:「要是沒有這事,你跟我急什麼急?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何必狡辯呢?」 老七媳婦啐了老六媳婦一口,喝道:「六嫂,你再胡說,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老六媳婦將衣袖挽起,瞪著老七媳婦道:「想打架怎麼滴?我怕了你啦?你自己想想,當年你和楊曉楠那點事,有誰不清楚?只有老七瞎了眼,才娶你這賤人。」 老七媳婦將眼一橫,回想當年的往事。要不是煙斗錢一家橫行霸道,她又怎會嫁到這裡來? 在那個秋高氣爽的日子,老七媳婦和楊曉楠一起到河邊捉螃蟹。老七媳婦見他身材高大,為人豪爽,家境又不算太差,兩人又經常一起割豬草,一起放牛。今天又正好遇著他,便和他一起下河。老七媳婦心裡無比的高興,也曾給她父母提起過,等再大一些,就嫁過去。兩人得了雙方父母的許可,整日間都膩在一起玩耍。 陽光明媚,照在兩人的身上,河風吹來,一陣涼意。 楊曉楠望著老七媳婦,眸子裡閃爍著光芒,柔柔地道:「小會,你好美。」 老七媳婦第一次聽見楊曉楠誇獎她,不由得紅了臉,低下了頭。 楊曉楠見她低頭,又伸手在她的胳肢窩裡撓了撓道:「小會,我要你做我的媳婦。」 陽光順著蘆葦,照在小會的臉上,一陣灼熱。小會突然站起身,朝河邊的小路上跑去。楊曉楠急了,忙追了上去,一把抱住小會道:「小會,我愛你。你爹娘都答應了的,我要娶你,我要你做我的媳婦。」 小會突然間覺得楊曉楠寬大的肩膀多安全,多麼令人情不自禁的倒在他的懷裡。小會閉緊雙眼,將臉蛋貼到楊曉楠的臉上,幽幽的道:「曉楠,我也愛你。」 她說出這話時,只覺整個臉蛋,像沸騰的水一般貼到了冰塊上。她想掙脫,想逃避,想盡快讓這句話消失在空氣中,可這句話,久久迴盪在她的心田里。 楊曉楠伸手在她的胸前輕輕的撫摸,她不自禁地向外一讓,卻又不捨地貼了過來。他的手,肆意地不停的晃動。 楊曉楠低下了頭,將寬厚的嘴唇,貼到了她的櫻桃小嘴上,一陣風吹過,強烈的刺激,讓兩人陶醉。 小會轉過身,面對著楊曉楠,雙手抱緊他道:「曉楠,我愛你,曉楠。」 楊曉楠的手沒有停,繼續進犯著她的身體,緩緩的摸向她的桃源深處。小會伸手將他的手抓住,示意他不要再摸下去。 可楊曉楠的手,始終沒有停。小會已知自己將是他的人,便沒再阻止,任由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不停的撫摸。 她被楊曉楠的手,摸得連連叫喚,輕輕的劃開他的唇,低聲嬌羞地道:「曉楠,我想。」 楊曉楠輕輕掀開她潔白的裙子,那還是她娘前年找人給她定做的新裙子,一直沒捨得穿。他的手,彆扭地將她的裙子褪下,露出了他從未見過的酮體。 楊曉楠有些緊張,兩人的心跳,都急劇的加速。 兩人倒在蘆葦叢裡,顫抖著,等待下一刻的到來。 楊曉楠將自己身上的長衫褪下,俯下身,將小會的雙腳抬起,將那物頂了進去。小會一陣呻吟,一陣抽搐,可就在那一刻,她覺得撕心裂肺的痛,卻又讓她難以忘記。 小會伸手抓緊楊曉楠的手,貪婪地望著他高大的身軀。她是第一次仔細打量一個一絲不掛的男子,偉岸得結實。 雖然疼痛,但她卻沒有感到滿足,或許是由於懼怕,也或許別的原因,只覺楊曉楠的那物,不到一分鐘,就有黏黏的液體迸出,鑽進她的桃源深處。 楊曉楠伏倒她的身上,不停的喘息。 良久,兩人才坐直身子。小會朝胯下望去,留了一小攤血,不禁神色慌張地道:「曉楠,怎麼會出血?」 楊曉楠柔聲道:「小會,沒事的,一會就好了,你不用擔心哈。」 小會沒有擔心出血,可她擔心懷上孩子,要是懷上了,她會被家人活活打死。小會望著楊曉楠,望著他又伏倒在自己的身上,甜甜睡去。可她,卻沒能安然入睡。 蘆葦叢裡,響起了幾聲青蛙的鳴叫聲。小會輕輕的理著楊曉楠散亂的頭髮,撫摸著安靜入睡的人兒,就像母親撫摸孩子一般。 兩人深夜才回到家裡,家裡人都等不及了,四處尋找。等兩人回來的時候,大家都向未卜先知一般,詫異地望著兩人。 才過了兩天,楊曉楠便帶著媒人到她家來提親,可剛到她家門口,便被人堵住了。一個叼著煙斗,將近六旬的老者,帶著幾盒甜點,不時的吐出煙圈,不讓張曉楠和媒人進她家的家門。 小會急得哭了,去告訴她奶奶,可她奶奶也不敢發話,只得摸摸她的頭,低聲無助地道:「孩子,認命吧,誰叫我們生在窮人家。」 小會搖搖頭,顫聲道:「不,奶奶,您不是說,我遲早都是楊家的人嗎?爹和娘都答應了的,奶奶。」 小會跪在地上,不願起來。 可奶奶無奈地望著小會,搖搖頭,便走了出去。 小會看出了***無助,也看出她的不捨,可也只能這樣。 小會很快就從她爹的嘴裡得知來的那人便是煙斗錢,是來為他家的老七提親的,她搶上前去,朝煙斗錢大吼道:「我不嫁你家的兒子,我要嫁給楊曉楠。」 小會她爹急了,上前便給了她一耳刮子。 小會摸著五個血紅的指印,恨恨地望著她的父親,慈祥的父親,從來沒捨得打過她一下的父親。 小會冷冷地,眼淚嗖嗖的直流,良久她才說出一句話來道:「我已經是楊曉楠的人了。」 小會家裡的人,都為之震驚,一時間屋子裡鴉雀無聲。都望著煙斗錢,望著他凝神沉思的恐怖臉色。 當時的小會,也不知道她這句話,是要全家人性命的一句話。 可她現在明白了,但還是無奈的嫁給了老七。 正文 二十五 小會的眼圈,突然一紅,長長的抽了口涼氣,繼續回憶著當年的往事。 煙斗錢望著小會,見她身材豐腴,萬里挑一,淡淡一笑道:「小會,楊曉楠有什麼好?你嫁到我們家,絕不會虧待你。在我們家,要啥有啥,可他楊家有什麼?」 小會聽爹只得點頭哈腰地朝小會吼道:「小會,老爺說得對,他家什麼都要,什麼都不缺,你去了過好日子,以後咱們也跟著粘粘光。」 小會哽咽著,望著頭頂的木板,喃喃地道:「你們想著沾光,可這麼多年,你們不都沒敢來他家看我一眼嗎?」 老六媳婦聽見小會說話,朝她道:「老七媳婦,你也別在這犯傻了。咱兩吵歸吵,但我還是為你好。如今你死了男人,又沒有孩子,還不如回去跟著楊曉楠,說不定生個一男半女,也不愁下半輩子的日子。」 小會的眼淚,噗的一聲,流黑到面頰。她沒有回答老六媳婦的話,而是想起當時她爹說話的眼神。 她爹望著她,眼簾下垂,刻意地抑制著淚花。小會怔怔的望著他,像從沒見過他一般。她還寄希望於他地道:「爹,你都答應了,讓我嫁到楊家去,可你為什麼突然反悔?」 小會她爹沒有說話,她娘倒將聲音拉得很長地道:「小會,我們覺得老爺家好,老七比曉楠老實、誠著、厚道,你嫁過去,會享福的。」 小會搖搖頭,放聲大哭。 煙斗錢見小會哭了,卻磕了磕煙斗,朗聲笑道:「既然這樣說定了,那這件事先就這樣,等我回去準備準備,讓老七帶幾個人過來接人。」 小會她爹一愣,朝煙斗錢問道:「老爺,這麼快?我們這面也忙不過來,還要為小會置辦嫁妝呢。」 煙斗錢轉過身,望著小會她爹,淡淡地道:「嫁妝事小,我吩咐他幾兄弟,連夜趕出來。後天,後天中午,我就讓老七過來。」 煙斗錢吸了一口煙,走出門去。 小會她爹見煙斗錢走了,慌忙叫她娘道:「老婆子,還不將小會鎖進屋子裡去,你看她現在這樣子,萬一再和那姓楊的廝混,老爺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小會她爹見煙斗錢走遠了,才淒聲朝小會道:「小會,我們也不想你嫁過去,可你要體諒爹,爹是有苦衷的。」 小會的一顆心,像落入海底一樣,永遠沉了下去。 回想著河畔和楊曉楠在一起的情景,那一刻來得太快,去得也太快。 小會歎了口氣,眼淚流到了地上。老六媳婦見她流淚,從懷中掏出秀帕,替她擦了一回。心想小會一直很堅強,從來沒有流過眼淚,可這時她到底是怎麼啦? 老六媳婦不忍地道:「老七媳婦,有啥想不通的,你給六嫂說,要六嫂能幫你的,一定幫你。」 小會搖搖頭,哽咽著道:「六嫂,有很多事,你是不明白的。」 小會轉眼望著窗外,心想那日在河岸的蘆葦裡,是她最快樂的時光。但也因為那一次的歡愉,老七耿耿於懷,從不正眼看她。她嫁到煙斗錢家,雖過得殷實,卻少了笑容。 她也知道,老七為何會去找妹,分明是想做給她看。 小會望著老六媳婦,心想她和我一樣可憐,都是女人,生在這樣的社會,就像商品一樣,隨時都會貶值。 老六媳婦見她癡癡的望著窗外,一動不動,嚇得忙道:「老七媳婦,你可別嚇嫂子,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可不要關傻了。」 老六媳婦邊說,邊罵啟輝道:「這王八養的,說給我們做主,卻又不來看我們,我看他八成沒安好心。」 屋外都是啟輝的心腹,聽得這話,一字不漏的轉達啟輝。啟輝恨得咬牙道:「騷娘們,我會讓你見識我的厲害的。」 啟輝一連忙了幾日,算是將老六和老七草草的安葬了。只有他爹的喪事,還有三日才能下葬,但也有了不少空閒的時間。 他閒著坐在靈堂一旁的板凳上,朝他妹子望了一眼,見她隨著鑼聲一響,跟著道士便在那磕頭。不禁道:「老十,你以後還去外婆家住?」 錢妹一聽,朝啟輝道:「你大哥,我心裡煩,你就別來打擾我。」 啟輝見她不理,只好從靈堂裡走了出來,悄悄命一家丁去廂房邊打探,看都有些什麼人。家丁去了,不多一會便回來道:「沒人。」 啟輝大喜,心想冷落了兩個寡婦幾天,她們一定服服帖帖的了,便吩咐家丁道:「你在這裡守著,要是有人找我,你就回不知道。要真有急事,你就說出去了。你悄悄的來告訴我,決不能讓別的人知道。」 家丁不敢有違,連連點頭稱是。 啟輝背著手,哼著小曲,來到廂房,一家丁忙低頭道:「大少爺。」 啟輝哼了一聲,朝家丁道:「下去吧,給我把路口守住,不讓任何人進來。」 家丁應諾一聲,便走下廂房,去路口守著去了。啟輝走到老六媳婦和老七媳婦住的屋子,輕輕的叩了叩門。屋內,只有稀疏的鼻涕聲,再無別的聲響。 啟輝心想,兩個騷娘們,關你們幾日,你們就哭哭啼啼的。我要是關你們一輩子,你們還不知道哭成啥樣呢。一定是想漢子了,我就成全你們。 啟輝忖畢,咳嗽一聲,又猛地敲了三下門。屋子裡的老六媳婦,早知道是啟輝到來,懶得不理他,也不願開門。她朝老七媳婦望了一眼,見老七媳婦也搖頭不讓開門。 過了良久,啟輝不見有人開門,又耐心地敲了敲門。 兩個媳婦在屋裡,明知會得罪啟輝,可就是不開門。氣得啟輝,青筋暴漲,朝屋內道:「兩位弟媳,大哥來看你們了,不知你們最近過得可好,也想過來陪你們拉拉家常,說說話,也不至於把你們悶壞了。」 老六媳婦冷笑一聲,伸手抵住屋內道:「大哥,你的心意我們心領了,男女有別,何況咱們還是叔嫂,怎麼也得避避外人的閒言碎語。」 啟輝聽見老六媳婦不願開門,恨得一咬銀牙,朝屋內吼道:「老六媳婦,我是怕你們寂寞,才來看你們,你們不要不識好人心。」 啟輝說罷,推了推門,老六媳婦反用力抵住門板。啟輝動了怒,飛起一腳,將門板踹飛,老六媳婦一個踉蹌,險些栽倒板壁上去。老七媳婦慌忙扶起老六媳婦,相互抱成一團。 啟輝見狀,冷哼一聲道:「早知道這樣,又何必抵住屋門?還不是乖乖的聽我的話,我說你們女人,就是犯賤,不用強的,還以為我是病貓。」 啟輝說罷,走到桌子旁坐下,朝老七媳婦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道:「多好的苗子,可惜老七怎麼就還在外面偷呢?」 兩個婦人,嚇得哆嗦著不敢回話。 啟輝見她們越是顫抖,越激發他心中的慾望,大笑一聲,伸手朝老七媳婦抓了去。老七媳婦見啟輝伸手抓來,大叫一聲救命。 老六媳婦也慌了,朝屋外亂喊。啟輝怕被人聽見,怒喝一聲,飛起一腳,將老六媳婦踹飛,她的頭撞著床沿,暈了過去。只剩下老七媳婦,啟輝伸手一把將她捉住,用床簾堵住她的嘴,狂笑不止。 老七媳婦望著他猙獰的面目,想罵卻罵不出來。 啟輝得意不已,心想老六、老七已去,老三和老八、老九又不知死活,剩下的幾個兄弟,除了老二不聽話外,其餘的都聽他的。他伸手在老七媳婦下巴上一摸,光滑圓潤,令人全身發癢。不禁柔聲道:「老七媳婦,多可愛的人兒,你要是早從了我,我就不用強了。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賤。」 老七媳婦掙扎著,雙眼恨恨的瞪著啟輝。此刻,她明白了一切,老七不是妹那狐狸精害死的,而是他。 老七媳婦拚命掙著啟輝的手,用腳踹著啟輝,可啟輝畢竟是男人,力氣比她大得多,無論如何也不能逃脫。 啟輝一陣朗笑,聲音傳到屋外,守在路口的家丁,也恨不得鑽進廂房,和啟輝一起,成就好事。 正當此時,老三和老八、老九,喬裝成買酒的挑酒夫,潛入一線天,混到老宅,聽得廂房裡有動靜,都相互一愣。 老三見老宅門口有人把守著,慌忙伏到一株萬年青下,朝老八、老九招招手,示意他們蹲下。 三人不知近日一線天裡發生的事,也不知老六、老七的媳婦被啟輝幽禁在廂房裡。老三聽得聲音,好似妹的叫聲,不禁大怒,正想躍起,卻被老九按住道:「三哥,我來解決守在路口的人,你們先進去。」 老三點點頭,只見老九身子躍起,朝守在路口的家丁一拳砸去,正中他的脖頸,那人應聲倒下。老三、老八一溜身,馳入廂房。 此時啟輝正在興頭上,正想拔掉老七媳婦的衣褲,卻聽得廂房外的長廊裡,有細碎的腳步聲響。心裡暗罵,不知好歹的臭奴才,竟敢在我的興頭上來騷擾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啟輝才罵完,便又來剝老七媳婦的衣服。老七媳婦垂死掙扎,不願讓啟輝剝去衣服,啟輝大怒,猛地將她的裙裾一撕,露出她潔白的身軀,令人神往。 啟輝大笑不止,仔細觀賞著老七媳婦的玉體。 就在這時,但聽一聲暴喝,閃進一人。啟輝怒道:「狗奴才,讓你守住路口,你卻來壞我的好事,看我日後怎麼收拾你。」 這話說畢,便朝門口望去,他頓時嚇得全身發軟,伏倒在老七媳婦身上。 老三見狀,慌忙將衣服解開,朝老七媳婦蓋去。老八便一手將啟輝抓住,用那床簾將他死死的捆住。 老九處理了家丁,來到樓上,見啟輝做的好事,踹了他幾腳,喝道:「虧你還是我們的大哥,你竟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來,你真不是個東西。」 老三伸手扯出堵住老七媳婦嘴的東西,朝老七媳婦道:「七弟媳,我們來晚了,讓你受驚了。」 老七媳婦吐了口唾沫,睜大雙眼,盯著啟輝,伸手指著他的鼻樑,喝道:「是他,是他殺死了我的男人。你們要還顧及兄弟情誼,就把他處死,為老七報仇。」 正文 二十六 老三、老八和老九剛潛入老宅,都不知道這些事,朝啟輝望了一眼,見他萬分惶恐,又朝老七媳婦和老六媳婦望了望,屋子裡頓時寂靜了下來。 老九忍不住衝動,上前抓住啟輝的領口,一把將他提起,暴吼道:「你個畜生,連親兄弟你也敢下手,我現在就剝了你的皮。」 啟輝知被他們抓住,也沒什麼好下場,冷冷地盯著老九,不發一言。 老八見老九將啟輝提起,只要他再一用力,啟輝的小命,即刻嗚呼,慌忙走上前勸道:「九弟,現在還不明事情的真相,不要胡來,免得日後後悔。」 老三救醒躺倒地上的老六媳婦,見她睜開雙眼,大喜道:「弟媳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六媳婦淚流滿面,指著被走捆住的啟輝,不敢出一言。 老三見狀,有幾分不忍,哽咽著道:「六弟媳,你有什麼委屈,儘管說出來,我們都會為你做主。」 老六媳婦哇的一聲,放聲嚎啕道:「我怎麼這麼苦命啊,我的老六啊,你是哪根筋生錯了,讓你那天殺的大哥,把你殺了。三哥啊,我知道你不敢做這主,你也做不了主。現在你把他綁起來,等過兩天,你不一樣把他給放了。」 老三環目一瞪,怒喝道:「誰說我做不了主?這件事,我還真要做主了。六弟媳,你給我說說,老六真的死了?」 老六媳婦越哭越厲害,嚷道:「啟輝你個天殺的,你個狗娘養的,你個挨千刀的,你個天打五雷轟的,你個絕後的……。」 邊哭邊數落了一大通,老八聽不過去了,朝她道:「六嫂,你先不用難過,我這就去找二哥來問清楚。」 老八說罷,將門帶上,恨恨的走出廂房。 他忖了忖,心想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二哥怎麼也不管管,整個人就當沒發生什麼事似的,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不行,我要找他理論理論,我看他到底怎麼解釋這件事。 老八氣憤了一回,到處找老二一番,卻尋不著,隨手抓了一個家丁來問,都回不知道。老八恨恨地道:「你們都被啟輝收買了,一個個都不說出二哥的下落,看來我不用強,你們是不說的了。」 老八正想一掌朝那家丁劈下,忽聽一聲暴喝道:「住手。」 老八朝喝聲望去,忙將手一縮道:「二哥,怎麼是你?」 老二急沖沖的走來,朝老八喝道:「你也太放肆了,怎麼能這樣?大哥呢?聽說被你們綁起來了?」 老八嗯了一聲,隨即將手放下。 他不敢沖老二發脾氣,也不想對著他一直尊敬的二哥發脾氣。 只見老二走來,朝他喝道:「你們也太不像話了,私自攻打佘家營的人不說,現在還把大哥綁了起來,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老八忍不住了,伸手指著老二道:「二哥,大哥做的什麼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現在裝憨,遲早一天會輪到你的。我不和你多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一直最敬重的二哥不是這樣子的。」 老二望著天空,望著奔走的烏雲,望著那一朵朵像棉花一樣的雲朵,伸長鼻子,不停的呼吸空氣。 老八見他不說話,故意從他身旁撞過,回到廂房。 老三見老八回來,站起身來道:「見到二哥了嗎?」 老八沒好氣地道:「見到了。」 走到啟輝跟前,恨恨的踹了他一腳,喝道:「這一腳,我是為死去的六哥踹的。」 啟輝哎喲了一聲,睜大雙目,咬緊銀牙,怒視老八。啟輝心想,我這次是逃不掉了,沒想到陰陽先生出了這麼個餿主意,把我弄得無路可退,要是再給我個機會,我一定弄死這個陰陽怪氣的人。 啟輝瞪了瞪,暗自懊悔。當初要不是聽那陰陽怪物的,也就不會弄出這麼多事,要調解此事,只有老二出手了。只不知老二他到底是怎麼想的,要是想留我一命,我倒可以苟活幾年,要是不想,我連活都不得活了。 成王敗寇,既然輸了,就輸得心服口服。 啟輝忖了忖,閉緊雙眼。 老八還沒用洩憤,聽得老七媳婦也在數落啟輝,想起老七,不禁又伸腿猛地朝啟輝的腰間踹了一腳道:「這一腳,是為七哥踹的。」 三人都一愣,沒想到一夜之間,啟輝竟害死了兩個親兄弟。 老九再也平靜不下來了,握著啟輝衣領的手,用力一捏,只聽嚓嚓的幾聲響,痛得啟輝咬緊牙關,眼淚花子都迸射出來。 老三怕要了啟輝的命,朝老九喝道:「九弟,暫時饒他不死,二哥不來,咱們沒有問清楚,也不能胡亂猜測,萬一做了傻事,後悔不及啊!」 老九啐了啟輝一口,伸手扇了他一耳光,朝老三道:「三哥,他就為了不讓我們分財產,所以才對我們下殺手的。你要是對他仁慈,他就會反噬咱們一口。」 老八也痛恨地道:「三哥,吃回虧買回乖,咱們可不能饒了他。」 老三搖頭道:「畢竟是親兄弟,咱們不能這樣。咱們已經死了兩個親兄弟了,不能再相互殘殺了。」 老六媳婦和老七媳婦聽老三說罷,哭得比先前更厲害了,指著老三罵道:「還指望著你跟我們做主,卻沒想到你也是個沒用的東西,我們要指望著你,還不被你們兄弟折磨死,橫豎都是死,那我們還不如死了算了。」 老三一愣,忽聽走廊上腳步聲響起,他急忙打開屋門,見是老二,一把將他拉進屋來。老八見了老二,轉過身去,不去理會。 老三指著啟輝,朝老二道:「二哥,這是怎麼回事?」 老二斜睨著老六媳婦和老七媳婦道:「自己不管好自己的老公,卻在這裡撒野,像什麼話?你們要是管好他們,會發生那樣的事嗎?老三啊老三,我說你怎麼這麼糊塗?」 老三被說得莫名其妙的,盯著老二,卻不知老二說他到底哪裡糊塗了。老三不解地問道:「二哥,我哪裡糊塗了,你倒是說來聽聽?」 老二望了啟輝一眼,喝道:「你鬆了大哥的綁,我再好好的告訴你。」 老九盯了老二一眼,冷笑一聲道:「二哥,我知道你和大哥穿的是連襠褲,你向著他沒什麼,但我們親眼看見的,難道你還想替他洗刷嗎?」 老二挽起袖子,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們看見什麼了,但我想告訴你們,大哥做得沒錯。你們放不放?」 啟輝聽老二一說,心裡無比的感激,只有他,才能救他一命。但啟輝又想,他救我一命,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老二見啟輝眼珠一轉,心裡也想,我拚命救了他,日後他會不會恩將仇報?大哥為人一向難以揣測,心性不明,萬一他……。 他猶豫了半晌,暗自歎息一聲道:「此時不救他,兄弟們又要相互殘殺了。」 當時不能救老六、老七,老二也感到無比的慚愧。但兩人所做的事,又怎好出手相救?可惜妹她死心眼,任憑怎麼打兩人,她都不說上一句好話。 剎那間,整個屋子寂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老二想著想著,也不想獨自拿主意,朝老三望了一眼道:「老三,老四他們當晚都在一線天,我叫個人去把他們叫來,你讓他們說說,老六和老七做的事該不該受杖刑?」 老三一怔,望向老八和老九,兩人早對啟輝不瞞,喝道:「三哥,不能聽他們的,等四哥他們到來,他們又嘴燦蓮花了,咱們都是直來直去的人,哪像他們?」 老三點點頭,朝老二道:「二哥,我們剛來,這裡的事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哥也太……。」 老三頓了頓,歎道:「我都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了,大哥竟然相對六弟媳和七弟媳下手,你說這事該怎麼辦?」 老二冷笑一聲,朝兩個女人白了一眼,喝道:「你們又敢肯定不是她們勾引大哥嗎?」 老七媳婦聽完,爬起身,一耳刮子朝老二扇去。啪的一聲,震得整個屋子顫響。老二挨了一耳光,摸不著白,怔怔的望著老七媳婦。 只聽老七媳婦喝道:「二哥,不要以為我死了男人,就由著你的嘴隨便侮辱我,我再不守婦道,也不會勾引這種男人。」 老七媳婦說完,賭氣朝樓下去了。老六媳婦見狀,也跟在身後,罵罵咧咧的道:「這死了男人的女人,就只能任人平白無故的冤枉,我算是看透了。」 老三搖了搖頭,想要喝住兩人,但看這種陣勢,怎能叫她們回來。 老九頓足歎息道:「三哥,猶猶豫豫,是永遠辦不成事的。她們一走,咱們有理都說不清了。」 老二伸手把塞在啟輝嘴裡的東西拔了出來,只見啟輝喘息了幾聲,才踉蹌著道:「老三,我也是為你好啊,你以為我想害死他們嗎?老三,我摸著我的良心說,我也不想啊。可你知不知道,他們竟然見你不在,偷偷的打妹的主意。」 老三不停還可,一聽拍案喝道:「我平時對他們也不薄,他們竟然做出這樣的事。」 老九望著老三,暗自搖頭。 心想這樣的人,怎麼能成大事,簡直是婦人之仁,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老九忖畢,隨即喝道:「畜生,你住口,誰想打三嫂的主意,想必是你吧?」 老二站在那裡,久久不好插話,這時補上一句道:「九弟,大哥可沒騙你們,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叫妹來對質。」 老三點點頭,朝老八道:「八弟,去請你三嫂來,我有話要問她。」 過不多時,不但妹來了,就連老四等其餘幾個弟兄也都來到廂房裡。這是他家的家事,也沒有外人在,老三又叫人去把老六媳婦和老七媳婦叫來,不管怎樣,這件事得秉公處理。 老二見老三動真格的了,朝啟輝瞟了一眼,心想要老三真的問出什麼來,自己在家裡的地位,都會降低,但也只得硬著頭皮頂了。 老三想得更多,要是老六、老七真有膽子那麼做,他一定要揪出幕後指使他兩的人。他不相信,老六和老七敢獨自做出那樣的事。但兩人已死,想找出主使的人,哪那麼容易? 正文 二十七 不多一會,老錢家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廂房外。老三命老九將啟輝牽出廂房,高聲道:「今晚我們回來,不為別的事,只想搞清楚,老六和老七的死因,大家都是親兄弟,敢做就得敢承擔。」 老四聽著這話不舒服,他對這件事毫不知情,不禁冷喝道:「三哥,你說這話什麼意思?難道還有人真相害死老六、老七?」 老五也道:「三哥,大哥不是為了妹好,又怎會將老六、老七杖責致死?你問問妹,看妹怎麼說?」 老三朝站在一旁的妹道:「妹,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說。」 妹冷笑一聲,喝道:「我還以為你有點見識,卻沒想到也是這等的窩囊。小叔子想對我無禮,難道你也不管管?要不是大哥,我就會被老七那畜生玷污了。你現在把大哥綁起來,你那良心都被夠吃了。」 妹罵得老三狗血淋頭,一然旁的老六媳婦和老七媳婦卻再沉不住氣了,朝妹吼道:「你個騷貨養的婊子,我跟你沒完。」 兩媳婦說完,便撲了過來,伸手抓住妹的頭髮,扭成一團。 老三慌忙上前護住妹,喝道:「你們在家,不好好看住自己的男人,鬧出這樣的事,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老三說完,朝啟輝望了一眼,忙道:「大哥,都是我糊塗,我對不起你。」 他邊說,邊上前替啟輝鬆綁。老九瞪了老三一眼,喝道:「三哥,你不能這樣,六哥和七哥死得蹊蹺,難道你就這樣放了他?難道你忘了前幾日的事了?」 老八也喝道:「三哥,你怎能這樣?」 老三擺擺手,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咱們都是兄弟,都是手足,何故相殘?」 老二也道:「老三說得對,大哥也深知老六、老七死得冤枉,都厚葬了他們,其實他的心裡,比誰都難過。」 老四走上前一步,喝道:「二哥說得對,這事也不能只怪在大哥頭上,要是那晚三嫂說上一言半語,就可讓他二人活下來,可三嫂卻一句話也不說。」 老六媳婦、老七媳婦無奈,只得指著妹,咆哮道:「你個生不出娃的賤人,我們和你拼了,大不了大家都不過了。」 老三見兩人鬧得不像話,朝她二人喝道:「你們再這樣胡鬧,就讓你們回娘家去。咱老錢家,不缺這樣的潑婦。」 老七媳婦聽了,滾倒地上,仰頭長笑,良久才道:「像你們這樣的人家,連自己的兄弟都要殘殺,我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索性隨著老七去了,等我做了鬼,也會鬧得你們不得安寧的。」 她才一說完,突然立起身,奔向不遠處的拐棗樹下,用力一撞,頓時香消玉殞。眾人慌了,都奔到拐棗樹下,看個究竟。 老三心想,不能再這麼鬧了,鬧得短短不到一月時間,就死去四個人,傳出去不讓人笑話?看來這件事,著實得公正處理。 老三忖了忖,朗喝一聲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救醒她?」 老六媳婦見老七媳婦性子烈,一下子撞樹死了,歎息一聲道:「她都去了,想必我也是沒好日子過的了,我也隨她去了,路上還有個辦兒。」 正說著,妹突然抱住她,嚷道:「你也要學她幹那傻事?」 老六媳婦冷笑道:「你抱住我幹嘛,我又沒有你那麼能幹的男人,我男人都死了,活著只會被人糟蹋。活在老錢家,寡婦都得當妓女,供他一家人玩耍。」 老三聽得這話難聽,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刮子道:「六弟媳,你先不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這件事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老三說完,朝老九道:「老九,把大哥捆起來,家法侍候。」 老二聽完,呵斥道:「老三,我在這裡都沒發話,難道你還想充愣頭青,簡直沒把我這二哥放在眼裡。」 老九隻聽老三的,慌忙將啟輝捆了,瞪著老二喝道:「你還像個二哥嗎?要是你是二哥,就會阻止大哥,就不會任由大哥做出這樣的事。你倒裝好人,處處躲著藏著,又不得罪人。如今這事,你休要做主。」 老九說完,將啟輝拖起,按倒在地,親自找來木棍,朝他背上拍去。 眾人聽得噗噗的聲音,都怕啟輝受不了杖責。老二見老四、老五等人也不幫他的忙,只得暗裡生氣。 老二畢竟見識得多,不想公然惹怒眾人。他在佘家營做手腳,也是緣於他這種想法。當時要是不做出這樣的事,又怎會牽扯進佘家營來。 佘家營的佘老爺是個愛財如命的人,能扣老二的工錢,自然不會手軟。老二看在心裡,悄悄的做了手腳,他還不自知。 老三明白老二的想法,也深知老二能沉得住氣。但他越是這樣,老三卻越是害怕。在這節骨眼上,他必須做出決斷,不能再讓人無辜的死去。 眼見老九一頓棍棒,打得啟輝癱軟在地,不能動彈,老三轉過身,朝老六媳婦道:「六弟媳,你去看看大哥,要是不解恨,你可以親自動手。今日三哥替你做主,直到你滿意為止。」 老六媳婦搖搖頭,冷哼一聲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敢親自動手?別說親自動手,就連多說一句話,日後都會遭到報復,除非我以後也不出現在這裡了。」 老六媳婦將眼一斜,望了老三一眼道:「三哥,你真對六弟媳好,就讓我走吧。」 老三嗯了一聲,朝一旁的老八道:「老八,準備一匹快馬,備些乾糧,讓六嫂離開這裡。」 老八應了一聲,正去準備快馬乾糧。去了半晌,回來道:「那幫狗奴才,說這些東西都要大哥親自下令,才給發放。」 老三怒了,喝道:「你再去要,要是不給,就給我打死在那裡。一線天是大家的一線天,不是哪一個人的。爹屍骨未寒,就想獨自私吞財產?」 老九聽了,氣得猛地朝啟輝身上拍了一板子,痛得啟輝咬不住銀牙,怪叫起來。老二見啟輝快受不住了,慌忙爬到他的身上,朝老九道:「老九,你要打,就連我也打死吧。」 老九見老二爬到啟輝的身上,取起的板子,又放了下來,喝道:「二哥,你別以為我不敢。不過我看你平時為人正直,不像大哥陰險狡詐,我就暫記著他的板子。」 老二見老九不打,才伸手在啟輝身上一摸,血跡早浸濕了他的衣服,他只得伏到一邊,揭開啟輝的衣服,見後背被打得稀爛。他搖了搖頭,有些不忍,心想他要是能活下來,這輩子也是廢人了。 但他心裡卻很得意,既然大哥已廢,日後就少了一個爭財產的人。我現在救他一命,他日後必感恩戴德,對一個廢人施恩惠,比對什麼都好。他雖是個廢人,日後必有用處。 老二忖罷,朝老三、老八和老九分別望了一眼,心想你們等著,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們的下場比大哥還慘。 啟輝見老二來揭他的衣服,一把將他抱住道:「兄弟,我的好兄弟,你就讓他把我打死吧,橫豎我也不想活了。你看我現在,都是廢人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兄弟,你就做做好事,成全成全我。」 老九見老二抱著啟輝痛哭,又聽得啟輝的聲音,冷喝一聲道:「就這樣打死你,豈不是太便宜你了。我告訴你,我要你活著,慢慢的折磨你。」 老九說罷,放下板子,便去屋子裡尋鹽。 老三不知老九去找什麼東西,想把他叫住,卻又不好叫。見老八去把馬牽了過來,隨即朝老六媳婦道:「老六媳婦,三哥對不住你,你快走吧。」 老六媳婦淡淡一笑道:「三哥,你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永遠記得。只是呆在這個地方,你需要萬般小心。我知道你心直口快,對人又好,但要防著小人。」 老三哽咽地點點頭道:「我記住你的話了,老六的死,我會查清楚,我會給他們一個最好的交代。」 老六媳婦搖搖頭道:「三哥,該罷手時還得罷手,畢竟我一個婦道人家,說的話也不管數,你好自為之吧。」 老六媳婦善於騎馬,見老八將馬韁遞給她,翻身上馬,一拍馬脾,揚長而去。 老四見老六媳婦去了,指著她奔去的方向喝道:「三哥,你就這樣讓她走了?如今大哥都被打成這樣,你難道就……?」 老三疑惑地看著老四,又望了望想說話的老五道:「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你們想說我就這樣便宜了她?我告訴你們,這件事,我雖不清楚,但我也看得出。妹不想說出當時的情況,想必是你們派人去威脅她爹娘了。」 妹眉頭緊皺,嘴唇微微一動,想說什麼,卻不好說出來。 老四一怔,大駭,卻不敢多說。心想三哥真料事如神,早想到這些。看來老六、老七的死,他也知道了始末。大哥也真是太糊塗,竟然對親兄弟下手,以後誰敢跟著他做事? 他才忖完,卻又聽老三道:「老四,有些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不過事情都鬧到這種地步了,那這次就讓我當一次家,等把爹安葬了,咱們就分家。」 分家,幾兄弟都聽在耳朵裡,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線天裡的老錢家,世代單傳,可到他們這一代,卻有就弟兄,他們從來沒聽祖輩說有分家這個詞,這時聽來,格外的新鮮。 隨即交頭接耳,紛紛議論。 眾人正議論間,卻見老九端著一隻瓷碗走出來,大家都不解地望著他。只見他走到啟輝跟前,張嘴含了一口水,朝啟輝噴去,痛得啟輝哭爹喊娘,嗷嗷直叫。 正文 二十八 老五見啟輝痛得滿地打滾,將手一抄,抄住老九的手,將一碗鹽水打翻。老九不防老五會突然出手,翻臉瞪著老五,正想一拳朝他打去,卻被老四上前將他的手抓住。老八見老四跟著幫忙,也不示弱,一個側身,堵在老四跟前。 老四冷哼一聲,喝道:「老八,你想幹嘛?」 老八不理,伸手便朝老四的腕骨抓來。老四見老八身手矯捷,不敢蠻來,只得退出幾步。老三怕四人大打出手,朗聲喝道:「幾個兄弟,聽我一言。」 四人隨即散開,望著老三。 老三沉吟半晌,才道:「如今六弟媳已走,七弟媳經搶救了一番,活過來了。我打算已將她送走,你們意下如何?」 老二心想,將她送走倒是個倒好主意。一家人都想著這寡婦,留在這裡,日後必鬧許多笑話。但他卻不想多說,等著看笑話。 老四、老五向來沒有多少主見,聽老三一說,點頭稱是。老八卻道:「三哥,你讓她走了,難免外人說我們兄弟們不容人。」 老三嗤了一聲,冷喝道:「她留在這裡,總是受罪,還不如讓她離開。聽說當年她來時,便喜歡楊曉楠,就讓她回娘家去吧,她想怎樣,就怎樣。」 老三說完,朝啟輝望了一眼道:「來幾個奴才,將大哥抬到廂房裡養傷。」 隨即幾個家丁,慌忙來將啟輝抬起,朝屋裡去了。 老三見啟輝已去,望望眾人,朗聲道:「最近發生的事,暫時作罷,眼看爹的骸骨就要下葬了,在這幾天裡,不許有人鬧事。」 老三轉眼望了一眼老九,朝他道:「你性子最強,這幾天可要擔待點,不可再鬧事。」 老九嗯了一聲,卻將頭望著抬啟輝去的廂房。 老三心想,老九心裡一定不平,想必會再去折磨大哥。大哥這樣,也算是報應。 老三將這裡諸事安排妥當,便來到靈堂,見靈堂裡的道士,坐在那不願做法事。老三問他們緣由,老道士將啟輝加工錢的話說了,老三暗罵了啟輝一回,只得道:「你們的工錢,如大哥所說的給。在這三天裡,你們必須給我熱鬧起來,否則休怪我再去找別人來超度。」 老道士嚇得連連道:「三少爺放心,我們馬上超度亡魂。」 老三見幾個道士動起來了,又見靈堂裡沒了女人哭喪,便去把妹叫了來。不多時,眾媳婦姑娘們聽說老三主持喪葬,都忙著跑來哭喪。 高腳雞聽說老三回來了,高興得不得了。他以為小娃兒死了,給了不少安埋小娃兒的銀子,如今小娃兒活了,他又沒問高腳雞要。高腳雞有了這些好處,巴不得天天守著老三,替他分憂。 高腳雞來到靈堂,噗通一聲,跪在棺木前,放聲哭了起來。 有人聽見,回頭望了一眼,朝老三笑道:「三少爺,你這丈母娘倒哭得挺用心的,不知道你賞她些什麼?」 高腳雞瞪了那人一眼,喝道:「我就喜歡哭喪怎麼了,你要是死了,我也哭你。」 老三不好多說,只得聽著兩人鬥嘴。 過了片刻,老八走進靈堂,朝老三低聲道:「三哥,我看大哥有些熬不住了,該怎麼辦?」 老三臉色一變,壓低聲音道:「去請大夫了沒有?」 老八點頭道:「去請了,幾個大夫在那,都束手無策。河邊的老王,你也知道,是個很有經驗的老神醫,他都搖頭了,其餘的人更是沒了辦法。」 老三聽了,三步並著兩步,急急的來到廂房裡。只見老四、老五,守在床邊,望著奄奄一息的啟輝。聽得老三的腳步聲,才讓開坐到床沿上。 老三朝兩人道:「大哥現在怎樣了?」 老四、老五搖了搖頭,垂頭喪氣地望著一旁盛氣凌人的老九。 老三身手揭開被子,只見啟輝背上,全是板子的淤痕。身旁的幾個大夫,站在那裡,顫抖不已。老三抓住老王,一把將他提起,喝道:「人們都叫你神醫,你給我說說,大哥到底還有沒有救?」 老王本來有氣喘病,被老三一提,咳嗽不已,險些喘不過氣來,一命嗚呼。 老三隻得將他放了,聽他喘息一陣才道:「有倒是有一法救他,只是我從來沒有用過,怕……。」 老三見他遲疑,喝道:「怕什麼?」 老王顫兢兢地道:「怕他死。」 老三喝道:「只要有辦法,就得救他。」 其餘幾個大夫,已朝老三道:「三少爺,人命關天,我們都不管用藥,只是在他背上敷了些清涼解毒的藥膏。除非你不怪罪,我們看老王才敢用藥。」 老三點了點頭,朝老二望了一眼,老二卻不答話,將眼睛轉到一邊,望著窗外。 老二又望望老四、老五,兩人都沒異議。只要老九,將手劈下,正欲朝啟輝的背部劈去,被老三死死抓住道:「老九,你這是幹啥?」 老九冷哼一聲道:「我想送他一程。」 正當此時,老八從廂房外走來,臉色蒼白,朝老三耳語了幾句,嚇得老三也臉色慘白。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面面相覷。 老三胡亂朝老王道:「你先盡力救醒我大哥,需要多少銀兩,都到賬上支去。不管是死是活,都不怪你。」 老王見老三發急,只得打開藥箱施救。 老三還沒安排好廂房裡的事,便聽見一家丁氣喘吁吁的奔來道:「不好了,不好了,佘家營的人又攻來了。」 老三聽畢,朝老八喝一聲道:「老八,你帶幾個弟兄,死守隘口。」 老八應命去了,老三不敢叫老二,朝老四、老五道:「你們兩守著大哥,千萬別出什麼事。」 老三吩咐完,盯著老九道:「老九,你隨我來。」 老九走出屋門,低聲道:「大哥,咱們三個都去迎戰去了,難道你不怕二哥和四哥他們……。」 老三心裡比誰都害怕,但在此時,絕對不能讓三人一齊迎戰,只能讓他們守住啟輝。他不能告訴老九,要將心裡的害怕告訴他,那將是啟輝的催命符。 老三搖搖頭,冷哼一聲道:「老九,你放心,我把一線天所有的家丁,都集合到隘口,讓他們無人能調動。」 老九翹起大拇指,朝老三一比,老三慌忙壓住他的手指道:「老九,現在正是為難時刻,必須做幾件讓二哥心服的事,否則以後的一線天,將很難管理。」 老九聽了,一時間心血沸騰,走到馬圈裡,牽出駿馬,飄身而上。 老三見老九去了,便來到靈堂,朝道士道:「把鑼鼓的聲音再加大一倍。」 道士們不解,但想要拿工錢,就得聽老三的。 老三又命幾名家丁,將通往老宅道路旁的樹木砍掉一半,只留下幾人守靈堂。眾人聽得隘口的喊殺聲,都害怕不已。 小娃兒見老三親自上陣,走到跟前低聲道:「老三,咱們要是打不贏就悄悄的跑,切忌不能丟了性命。」 老三知他的用意,淡淡地道:「爹,您就放心吧,我這就去會會他們。這裡的事,就交給您了,麻煩您幫忙看著廂房裡的人。」 小娃兒聽說有差事辦,高興得去找高腳雞,將這事告訴高腳雞。誰知這話,本不能讓別的人知道,一會就傳到老二耳朵裡去了。 老二望著老四、老五,眼神流轉,坐到桌子旁的木椅上道:「老四、老五,咱們都被你三哥監視了,以後在一線天,還有什麼出路?咱們都是木匠,也不靠爹留下的這點遺產過日子,不如離開這裡,讓他一個人拚命去。」 老四見有大夫在,不好明言,示意他出去再說。 老二會意,走到廂房外,低聲道:「老四,咱們得為自己著想了,守著大哥不是出路啊。不管他們是輸是贏,咱們都很難啊!他們要打贏了回來,咱們日後就永無抬頭之日;要是打輸了,咱們還跟著遭殃。」 老四拿不定主意,沉聲問道:「那依二哥的主意,咱們該怎麼辦才好?」 老二冷哼一聲道:「就按大哥做的辦。」 老四臉色頓變,顫抖地道:「二哥,這可不好,勾結外人打自己人,我可幹不來。大哥勾結佘家營的人,想置三哥於死地,我都沒有插手,這時你還用他的計策,會遭報應的。」 老二冷笑一聲,望著天邊的烏雲,伸手指著道:「你看看天邊的雲,只要一陣風吹過,瞬間就消失了。咱們辦事,就要像風一樣快,讓他們察覺不到,等到察覺的時候,咱們已經辦成大事了。」 老四伸手摸著下巴上的一小撮鬍鬚,又摸了摸頭上的毛髮,猶疑不決。 老二見他不能成事,歎息一聲,喃喃地道:「老四,你再遲疑,吃虧的就是咱們。你看看大哥,他現在成什麼樣子了?他們要打贏了回來,遲早咱們也會像大哥那樣。你看老九那樣子,巴不得將咱們都煮了吃了。」 老四還是不敢拿出主意,朝廂房裡瞟了一眼道:「我問問五弟,要他也聽你的,那我也聽你的。」 老二走進屋子,將老五叫了出來,將這一席話告訴他,老五搖搖頭,一口回絕道:「這事你們要怎麼辦怎麼辦去,我絕對不摻和,就算日後他們要拿我千刀萬剮,那我也認了。」 老二見兩人不允,心想你們小膽,讓我一個人做來,到時連你們也一起收拾。 隨即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守在這裡,一個也不去幫忙。」 老四、老五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老二。 老二卻藉故要去隘口探個究竟,兩人也不阻攔,任由他去。老二來到隘口,見佘家營的人攻不進來,心裡著急,暗暗走到石壁,輕輕扣了扣石壁下的一塊平整石頭,石壁洞開,他抽身鑽了進去。 老二點亮火把,見洞內滿是污濁之氣,蝙蝠橫飛,令人作嘔。 行了約莫半個多時辰,才見前面有光亮,隨即推開掩著的枯草,伸手朝佘家營的家丁招去。 正文 二十九 佘家營眾人久攻不下,本想放棄,卻沒想到有人在半山腰招手。此時佘家營的管家,換作一個姓魏的山寨王,名叫魏一霸。佘家營招了此人來,其心可知。 魏一霸站在遠遠的山頭上,指揮家丁攻打一線天,陡然間見死了不少家丁,心裡嘀咕,暗想一線天易守難攻,不如撤回去的好。反正佘家營裡只有一個糟老頭子,只要耗死了他,還怕得不到佘家營? 魏一霸思忖了半晌,卻轉念道:「我若不使出點手段,就這樣空手回去,未免讓那老狐狸看扁了。他急著招我來,一定是想攻下一線天。我如今攻破一線天,將老錢家的幾個笨蛋兒子都抓去,豈不是大功一件?日後糟老頭對我,一定另眼相看。」 才一轉念,便見一人在對面的山洞裡招手。魏一霸本不熟悉一線天的地形,見有人招手,還怕是計,喝令眾人,不得前進。 老二見魏一霸在山頭上不動,氣得雙眼一鼓,想大聲叫喚,又怕被老八他們聽見,只得捶了捶石壁。 老二見魏一霸不攻來,反而黑將一干家丁撤走,心想不能在此久待,以免被人疑心,便又尋路返回。 老二心有不甘,暗自尋思,我若不引他們進來,日後受老三的氣,用腳板心也能想到。但是佘家營的管家,怎麼這等無能,見我招手,還不敢沿著洞口攀來?難道這匹夫怕有疑兵不成? 老二想到此節,慌忙將身上的白布衫一撕,尋塊長條形的石塊挑了,便朝魏一霸招手。魏一霸撚鬚思忖,洞口的人像是向我投降,可又為何用石塊條白布? 他忖了忖,朝身旁一親信低聲道:「你帶兩個人,繞到山後,順著小路,攀到洞口,看那人搗什麼鬼。要是可疑,你們給我抓來,重重有賞。」 親信應命去了,魏一霸還不放心,又朝左側的親信道:「鐵牛,你帶著兩人,接應他們。」 鐵牛應了一聲,朝魏一霸道:「魏管家,我看洞口的人,像是引我們進入一線天的人。你看這一線天,四圍高山,堅壁難攀,石山高聳入雲,要想進入,唯有隘口。既然半山有石洞,想必有秘洞通往一線天。」 魏一霸點頭道:「我擔心那人不是引我們進入一線天,而是故意設計陷害我們,等我們爬到半山,便放下檑木巨石,我們豈不是成了肉醬?」 鐵牛嗯了一聲,心想要真如管家所說,那我也得小心。但要是真有人私通我們,處處疑心,反而失去了大好機會。 鐵牛領著兩人,跟在先去的幾人身後,便朝山洞爬來。老二見有人攀來,陰沉著臉,冷笑一聲,嘀咕道:「老三,是你先不仁,就別怪二哥不義。」 鐵牛等順著難以攀登的石壁,慢慢攀到洞口,見錢啟德叉腰立在洞口,嚇得全身冷汗,朝下望去,深不見底。鐵牛心想,這次死了。沒想到招手的人,竟然是錢家老二,他親自守此,一定派了不少人手。 鐵牛忖了忖,朝老二低喝道:「錢啟德,你好陰險。」 老二冷笑一聲,不屑地道:「你是什麼東西,敢來教訓老子,信不信老子一腳踹你下去,讓你們都死無全屍。」 鐵牛也不示弱,抓緊石壁凸出的石子,怒喝一聲道:「有種你就踹,難道你就不怕你家老三?」 鐵牛來時,早打聽到老二和老三之間的關係有點微妙,但也說不出是好是壞。他不過在賭,賭兩人之間存有芥蒂。要是賭輸了,就會摔死山下,賭贏了不但不會死,反而還能一舉拿下一線天。 鐵牛這樣一睹,自然贏了。 老二不以為然地望著鐵牛,冷哼道:「你想挑撥我和老三的關係,找死。」 老二正想出手,卻見一人害怕,抓不住石稜,朝山下掉去。 老二將手一伸,一把將他提起,扔入洞內。隨即低喝一聲道:「還不上來?」 鐵牛滿心歡喜,將手朝洞口一抓,飄入洞內。他雖鑽入洞內,也不敢相信老二會背叛,喝令兩人前去探路。去的兩人去了良久,回來道:「一切正常,這裡可以直通一線天,無人把守。」 鐵牛隨即將手一招,朝魏一霸招去。魏一霸見到鐵牛招手,大喜撚鬚道:「天助我也。」 話音才落,暴喝一聲道:「留下一百人攻打隘口,其餘三百人隨我攀巖。」 老八站在隘口,見魏一霸突然撤走大半人手,不禁疑惑。心想派人攻出隘口,卻又怕敵人再次殺回來,破了隘口怎麼辦?但撤走的大半人手,去了什麼地方? 老八不知如何是好,只見老九帶著眾人,奔了過來,他急忙將此事告訴了他。老九沉吟半晌,也不知魏一霸是何目的。 老九走到隘口,站在風口,朝石壁望了望,山風吹來,令人寒顫不已。隘口外的箭矢,不時的飛到隘口,老九伸手抄住一支,一時興起,將長箭擲出,射死一人。敵人見老九站在山口,嚇得連連後退。 老八見眾人朝隘口望不見的石壁退去,恍然大悟道:「不好,石壁似乎有一洞口,常年冒著白氣,想必敵人是去了那裡。」 老九一驚,喝令留下十餘人守隘口,其餘全部退到一線天內。 老九帶著眾人,後撤半里,迎著老三,將有洞口的事告訴了老三,老三吃驚地道:「那個洞口,我小時候去過,不過沒有走完,那時害怕,還以為不會通到外面。你這麼一說,想必有人通敵,咱們趕快堵住洞口,再放些柴火,燒它一陣,他們自然退去。」 老九大喜,連連點頭道:「三哥果然好計策。」 老九隨即帶了眾人,推著乾柴,往裡洞洞口馳去。老三見老九去了,身旁只留一人跟著,其餘人全派到隘口去。他深怕大家都去堵洞口,而疏忽了隘口,那豈不是調虎離山的伎倆? 老三領著那人,朝山頂走來。 來到山頂,望著遠處的山巒,突然間,整個人就像飄渺在霧中的仙人。跟隨的家丁不解,望著老三道:「三少爺,您怎麼還有興致來這裡?」 老三淡淡一笑道:「一會你便會明白。」 家丁一頭霧水,情況如此緊急,他卻這樣,難道山頂有什麼秘密?他望著山頂的矮樹,被人們稱著巖青的樹木,傲然聳立山間。不時滴落的水珠,像珍珠一樣,散落土地裡。每株矮樹,又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將下一株樹木隔斷,像土坎。 家丁望著一切,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似乎什麼也不明白。 兩人站在山上,都沒有說話。只聽半山腰上,一股灼熱的熱氣撲來,老三凝神望著四周,見熱氣朝前方洞口直撲,分向四處散發。 老三指著熱氣撲騰的四處道:「我站在這裡,可以看見各處冒出的熱氣,日後要守一線天,就可以將這幾處守住。」 家丁聽完,不禁佩服老三。 老三回頭望著家丁,良久才歎息一聲道:「這件事,一定是二哥干的,洞口只有三人知道,除了我和他,便只有躺在廂房裡的大哥。他這樣做,看來真不想呆在一線天了。」 家丁知是錢家的家事,怎好插嘴,也不敢多說,只默默的聽著。心想錢家偌大的產業,誰不心疼,誰不眼紅?像我這樣的窮人,分到一杯羹,都足以過一輩子。 老三見家丁不說話,淡淡一笑。心想你又怎能明白我的心情,我不想看著兄弟們相殘,可這事,卻偏偏要發生在最不該發生的時間裡。 老三忖畢,揮揮衣袖,朝山下行來。 行了一程,只見老九追了上來道:「三哥,敵人太多,險些將火撲滅,朝我們攻過來了。幸好八哥說弄些滾燙的桐油吊在岩石上等著他們,要不然一線天真的完了。」 老三擺擺手,歎息道:「完的不是一線天,是咱們的兄弟們完了。你帶幾個人,去看看二哥,要是遇著他,他要走就放他走,不要傷害他的性命。」 老九嗯了一聲,也歎息道:「爹一走,咱們就鬧成這樣,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我明白三哥的意思,就讓二哥離開吧。」 老九說完,隨即轉身來到隘口。他見不少的敵人,從石洞上滾落,不禁得意地大笑。家丁見他高興,也興奮地道:「九少爺,這是我見你最開心的一次。只是佘家營人多,老是欺負咱們,咱們也得想想辦法對付他們。」 老九冷笑一聲道:「他們是見我爹去了,才急著來攻打一線天,以為我們都是吃素的。這次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的厲害,日後他們必不敢來攻。等我爹的法事做完,入土為安了,我一定教訓教訓這幫兔崽子。」 老九說畢,朝家丁道:「如今佘家營的管家是誰?」 家丁頓了頓,托著腮想了一回道:「好像是南山大王魏一霸,聽說此人有萬夫不當之勇,曾聽說跟著袁世凱混個幾年,曾立下過汗馬功勞,後卻不知犯了什麼事,才到老虎山佔山為王。有人還將他的故事,編成快板,在市集上唱呢。」 老九啐了一口,喝道:「什麼魏一霸,跟著袁世凱混,如今都老匹夫一個了。我要是見著他,非把他分屍不可。」 家丁忙道:「九少爺,您別看魏一霸老,可真是厲害角色,不要小覷了他。」 老九白了家丁一眼,沒將他的話放在心裡。心想什麼魏一霸,我錢啟華見到你那天,就是你的祭日。 老九忖完,便見老八氣喘吁吁的奔來道:「九弟,你見著二哥沒有?」 老九疑惑了半晌,才搖頭道:「沒有。」 但見隨著老八朝隘口奔來的人群中,有一人臉上全是碳黑,衣衫早被火焰燒壞,眼睛卻充滿了恨意。老九定睛一望,見那人的腳裸顫抖了一下。心知那便是老二,但有老三的叮囑,只得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圓。 正文 三十 老八、老九來到隘口,見敵人已退,才放下心來。過不多時,老三、老四和老五相繼到來,五人商議了一番,不見二哥,老四將老二臨走時的話說了一遍,老三淡淡地道:「想必二哥是不想在一線天呆了,不過也好,這是他自己選擇的,咱們也不要太為他感到難過。兄弟們,咱們要齊心協力,才能守住這一片屬於我們的土地。你們都擔心爹離開人世後,會將財產分散,那我今天告訴大家,這裡所有的一切,交給老九來管。」 老八沒有異議,可老四、老五一聽,都臉色蒼白。 老四心想,果然如二哥所說,將這裡交給老九,那豈不是沒了我們的容身之地? 正忖間,忽聽老三又道:「老四、老五,我知道你們心裡想什麼,但我告訴你們,你們想走大哥、二哥的老路我不反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再行事。你們要是團結一心,咱五兄弟還是親兄弟,要是搞分離,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老五惴惴不安,望向老三道:「三哥,你說的哪裡話,我們豈會做出那等事來?」 老八歎息一聲,望向老五,母轉而又望了老四一眼道:「兩位哥哥既然這麼明理,那如今四哥就守隘口,五哥回去照顧大哥,你們覺得如何?」 老四一聽,知老八是在試探他,不敢違拗,應承了下來。 老三命眾人清點清點傷亡人數,早有家丁報上來道:「沒有人死,只是傷了二十幾人。」 老三沉吟片刻,冷喝道:「佘家營哪來那麼多人?咱們要是和他們硬拚,早就死光了。」 老九嗤的一聲,望著遠處,不屑地道:「佘家營也不過就那麼點本事,把什麼亡命徒也招上山去,遲早會被魏一霸收拾。我就不信,魏一霸沒有所圖?」 老八啐道:「魏一霸老匹夫,七十多歲了,還來爭名奪利,想必是看上了佘老爺子的孫女了吧。」 佘老爺子雖然妻妾成群,所生孩子,不是早夭就是短命。只有一兒子,遺下一女,卻也去世。這女子名叫佘芳,天生麗質,身輕如燕,婀娜多姿,人見人愛。如今年方二八,正直待嫁年紀,求婚者絡繹不絕,都想和財大是大的佘家營聯姻。 只是這佘芳,卻是心高氣傲,一定要嫁一個如意郎君。佘老爺子沒法,因獨愛孫女,便不好相強。 佘老爺子被老二鬧了一回,心裡害怕,也希望孫女早點出嫁,不受邪祟所擾。佘芳卻不聽話,說一定要幫著爺爺祛除邪祟。 佘家營的人幾次來請一線天的木匠去驅邪,佘芳卻看不下去了,但爺爺病重在床,又難免擔心一番,還得求一線天的木匠。眼見得佘家營和一線天鬧大了,她便將佘老爺子帶大別的屋子歇宿,自己卻跑到佘老爺子的屋裡去睡。 佘芳年紀雖小,卻大膽得很,晚上吹燈躺下,見一披頭散髮的人張牙舞爪的朝她抓來,她卻不怕,伸手朝那人抓去,一爪抓到屋樑上掛著的一物,披髮的人便不見了。佘芳疑惑,掌燈觀望,卻又不見任何人影。 她仔細檢視,只見手裡抓著一個貌似人形的小玩偶,握在手上,又吹燈躺在床上。一晚上沒有動靜,她接連在屋子裡睡了幾晚上,都不見披髮人,隨即將此事告訴佘老爺子。佘老爺子不相信,也不敢到屋裡去睡,還是佘芳多番相勸,佘老爺子才勉強帶著剛搶來的小妾到屋裡去睡了。 佘老爺子最怕屋樑,此番一吹燈躺下,便望向屋樑,卻不見了披髮人。佘老爺子壯了膽,朝小妾道:「我的小祖宗,你看見披髮人了嗎?」 小妾嬌羞地躺在佘老爺子的懷裡,伸手摸著佘老爺子花白的鬍鬚,嬌柔地道:「老爺,我沒看見什麼,只看見你躺在我身邊。」 佘老爺子大喜,大膽地望著屋樑,不見鬼影,才定神道:「我的乖孫女,真是有辦法。」 小妾趁勢道:「老爺,你還請什麼一線天的錢木匠,小姐就能辦成的事,咱們不是枉自給了他們很多東西?」 佘老爺子伸手捶床,暴吼道:「錢家小兒,竟然敢在爺我的頭上動土,我不踏平一線天,枉為佘家營的主。」 佘老爺子說罷,站起身,赤裸著身子,正要下床,小妾拉住他道:「老爺,咱兩好不容易才溫存一宵,難道你又要讓我獨守空房?有什麼事,明早再說也不遲。」 佘老爺子晃眼見小妾穿著的紅肚兜,水靈水靈的臉蛋,讓人生憐,不自覺間,全身軟倒。佘老爺子俯下身,柔聲道:「我的小祖宗,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佘老爺子說完,伸手掀被欲蓋。小妾幽幽的道:「老爺,你先躺下。」 佘老爺子連忙躺下,張眼望著柔美的小妾。小妾見他望著自己脫掉最後一絲遮蓋,兩個小酒窩微微一聳,爬到佘老爺子的身上,不停地擺動嬌軀,惹得佘老爺子禁不住兩下,便喘息不停。 小妾只覺那物才進去,就沒了感覺,心裡暗自歎息道:「枉我如花似玉,嫁給一個老不中用的東西,以後該如何是好?」 小妾忖了忖,將雙股夾緊,還想動幾下,卻見佘老爺子雙手將她的臀部托起,討饒道:「我的小祖宗,你再這樣,我這條老命就沒有了。」 小妾微微一笑,翻身躺倒他的懷裡,柔柔地道:「老爺,我還要罵,你就讓我再來一次。就一次,老爺。」 佘老爺子搖搖頭,朝小妾道:「要再來一次,除非你去把藥給我拿來。」 小妾聽完,大喜地走下床去。 過了片刻,只見小妾摸黑端了一碗水走進來,佘老爺子迫不及待地將它喝了,只覺全身燥熱無比,慌忙將小妾按倒。小妾還沒接過水碗,那碗便落在地上,匡啷一聲碎了。兩人都似沒有聽見碗碎的聲音,相互摩挲,相互摩擦。 小妾伸手到佘老爺子的襠下摸了摸,只覺一桿堅槍直挺挺的在那晃動。小妾喜得不得了,急急的躺在佘老爺子的胯下,將佘老爺子按倒,隨手將那物往胯下送去。 佘老爺子駕輕就熟,也隨她的手,往那桃源深處鑽去。 小妾突然啊的一聲怪叫起來,雙手一探,慌忙抓緊床單,不住的呻吟。佘老爺子見小妾一副瘙樣,那一張臉,頓時像泛開的桃花,惹人喜愛。 佘老爺子高叫道:「我就喜歡你這樣,我就喜歡你這樣。」 佘老爺子連連逼近,小妾也將雙手收起,往屁股上一抬,頓覺佘老爺子的堅槍直滑入桃源盡頭,慌忙將手鬆了開來。她邊望著佘老爺子,邊想道:「這藥果然厲害,只是這糟老頭年紀太大,一時間讓我很舒服,可他不能堅持很久。要是……。」 小妾的臉微微泛紅,隨著佘老爺子的抽動不停的晃動,嘴裡卻喃喃吶吶地擠出幾個含含糊糊的字道:「要是個年輕小伙,我就很滿足了。」 她這話說出來,佘老爺子一心用在小妾身上,卻沒聽明白,還以為她特別有感覺討饒,便不多問。心裡得意,暗想我一把老骨頭,還能拾起當年的英勇無敵,今晚不弄死你,我就不姓佘。 但過了片刻功夫,他卻受不了了,慌忙忍住,卻洪流潰壩,一瀉千里。他緩緩伏倒小妾柔軟的腹部,將頭靠在她的雙乳上,軟綿綿得令人醉迷。 小妾見佘老爺子軟倒了,心裡暗自歎氣。她望著窗外的月色,望著不時晃動的窗影,樹幹的翹稜,在向她招手。 小妾伸手撫摸著佘老爺子的後背,輕輕的哼著歌謠。她在回憶往事,回憶兒時的往事。佘老爺子聽著她的歌聲,鼾聲如雷。 小妾翻身晃出他的身子,用被子蓋住他的身體,淚,情不自禁的流了出來。她伸出兩個手指,送入桃源,在那幽深不見底,黑漆的地方不斷的蠕動,和著佘老爺子的鼾聲,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小妾只覺汩汩流水,順著她的手,不停的流淌。她將手送入嘴裡,慢慢的吮吸它的精華。 佘老爺子醒來時,已日上三竿。自從佘家營鬧鬼以來,他就從沒有睡過安穩覺。時常精神恍惚,還不時的虛脫。昨晚一覺,無疑給他養足了精神。 佘老爺子爬起身,見小妾甜甜的睡在自己的懷裡,將手握著鬍鬚,慢慢的在小妾的臉上掃動。 小妾只覺一陣奇癢,慌忙睜開雙眼,一眼便見那花白鬍鬚的臉,不由得吃了一驚。她從來沒有仔細瞧過佘老爺子的臉,此時瞧去,才覺得他的蒼傷和醜陋。 小妾從不想見著這張臉,也從不想正眼去看這張臉,可無奈之下,她看見了,還是佘老爺子最醜陋的時刻。 小妾隨即閉緊美目,暗想何時才能擺脫他的魔掌?擺脫後,又有誰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小妾想著想著,翻身別過佘老爺子的臉,流了一汪眼淚。 佘老爺子還以為小妾昨晚操勞過度,也不去打擾她,正想起身去穿衣服,卻被小妾緊緊的攔腰抱住道:「老爺,別走。」 佘老爺子轉過身,將小妾的臉掰開,仔細端詳道:「我的小祖宗,你讓我歡喜得很,咱們再來一次。」 佘老爺子說畢,又鑽入被窩。 小妾伸手去他胯下摸時,只覺癱軟無物。心忖昨晚那藥力必是太猛,他現在都還起不來,以後不會出什麼問題吧?要是那樣,我豈不是更加難受? 小妾摸了一回,不見動靜。 只聽佘老爺子低聲在她的耳邊吹著熱氣道:「小祖宗,你忘了藥了。」 小妾頓得提醒,慌忙起身去端藥。 佘老爺子見小妾穿衣去了,忙躺在床上,休整一番。他仰望著屋樑,心裡不停的打轉。他在想,當年多麼的勇猛,凡是和他睡在一起的女人,第二天早上都不敢再和他耦合。今兒個是怎麼了?難道真的老了嗎? 佘老爺子死死的盯著屋樑,聽得嘎的一聲開門響,知是小妾回來了,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應付。 正文 三十一 小妾嬌柔的將嬌軀一顫,滾倒在佘老爺子的懷裡,伸手便將一碗裝滿藥的藥水送到他的嘴邊。佘老爺子歡喜地抿著水,張眼望著小妾嬌羞的臉龐。 佘老爺子心想,這麼多愛妾,只有這個,才真正如我之意。只是相見恨晚,要是當年,又怎辛苦地喝這藥水? 佘老爺子忖了忖,咳嗽一聲,打了個噴嚏。小妾吃驚地道:「老爺,是不是不好喝,我把它倒了。」 佘老爺子看著小妾的身子微微一顫,嬌小玲瓏,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攬她入懷道:「愛妾,我好歡喜。」 說罷,將水碗打翻,抱起她的嬌軀,放入床幃。 佘老爺子擺動枯朽的身子,些喘息了一陣,見小妾意猶未足,但又由不得他,只得起身。小妾抱緊他,幽幽的又道:「老爺,不要走。」 佘老爺子輕輕的扯開她白若蔥根的手道:「我的小祖宗,還有要事要辦,今晚咱兩再好好顛鸞倒鳳也不遲。」 小妾大喜,露出笑容,道:「老爺,我在屋裡燒好了炭火等你。」 佘老爺子伸手捏著她的臉蛋,心想,能捏出水的美人,我得好好防著,不能再讓奴才們沾了便宜。佘老爺子忖完,目光頓時凶狠萬分。 小妾想起前些日發生的事,胡二家的兒子,她的心噗通噗通的亂跳。小妾頓時明白,佘老爺子早有提防,在這裡,只能規行矩步。 佘老爺子站起身,小妾便替他收拾穿戴一番,又命丫頭上來服侍洗漱完,他才朝屋外走去。 此時正值秋收完,佘家營到處都是草垛子。佘老爺子站在屋門外,見滿山都是糧食,欣喜不已。 他來到正廳屋子,見孫女佘芳在門前學射箭。佘老爺子叫住她道:「我的寶貝心肝,那都是男人幹的事,你怎麼學起來了,快給我放下。」 佘芳將雙手一背,朝佘老爺子道:「爺爺,他們學得,我自然也學得。我以後要自己保護自己,何況芳兒已經不小了。」 佘老爺子撚鬚笑道:「我的乖孫女,還需要自己出手保護自己嗎?只要你一聲令下,奴才們就會為你出力。」 佘芳閉緊雙眼,長長的吸了口氣,喃喃地問道:「爺爺,要是哪天奴才們不聽話了,芳兒可就使喚不動他們了。」 佘老爺子聽罷,喝聲道:「誰敢不聽你的話?」 佘芳冷哼一聲,指著不遠處魏一霸住的屋子道:「魏管家就不聽,你看他那樣子,遲早會把佘家營奪了去。」 佘老爺子雙目一亮,壓低聲音道:「乖孫女,這時候可不能亂說話,我叫魏一霸來,是為了踏平一線天。等一線天一踏平,就想法除掉這個禍害。在這時候,你千萬別耍小姐脾氣,忍耐一點,知道嗎?」 佘芳嘟著嘴,嚷道:「爺爺,不要他,難道就不能踏平一線天嗎?何況一線天的那個錢老二,不是沒為難到咱們嗎?您真的那麼恨一線天的人?」 佘老爺子瞇縫著雙眼,藐視地望著遠處,恨恨地道:「乖孫女,你還年輕,有很多事你不懂。你聽爺爺的話,沒有錯。」 佘芳伸手搖著佘老爺子的手,低聲道:「爺爺,我不想見到魏一霸,你讓他離我遠點。」 佘老爺子一愣,睜大雙目,吼道:「他想對你做什麼?乖孫女,有爺爺在,他看都不敢抬眼看你一眼。」 佘芳搖搖頭道:「爺爺,你不知道,魏一霸來佘家營,一定有他的陰謀。」 佘老爺子急了,伸手一把握住佘芳的嘴,將她拉進正廳,壓低聲音道:「乖孫女,不得胡說。你就忍耐片刻,等爺爺辦完大事,就趕他離開佘家營。」 佘芳點了點頭,哽咽著道:「爺爺,我看魏一霸不是好惹的,您還是小心為是。」 佘芳說完,轉身離去了。 佘老爺子望著佘芳遠去的背影,心想我何嘗不想除去魏一霸,可他剛攻打一線天回來,我不能如此絕情。何況佘家營現在正缺少有勇有謀的人,萬一一線天反撲,豈不是自失左右臂? 佘老爺子瞄了一眼魏一霸住的屋子,心裡不停的盤算著對策。才忖了忖,便聽家丁來報道:「老爺,大事不好了,一線天的錢啟華帶著幾十家丁,朝佘家營來了。」 佘老爺子冷哼一聲,喝道:「慌什麼慌,區區幾十個人,難道咱們就怕了他不成?」 家丁沉吟道:「老爺,您有所不知,魏一霸剛帶著敗下陣來的人回來,一個個聽著錢啟華帶人來攻,都害怕得了不得,誰還有心抵抗?」 佘老爺子望著魏一霸住的屋子,怒喝道:「這魏一霸曾名聲顯赫,對付一方毛賊,動用了我將近千餘人,還踏平不了一線天,你說此人到底有用沒用?」 家丁見佘老爺子動怒,退後兩步,怔怔地道:「老爺,這人可是杜二管家托人去請來的,咱們可不能得罪了他。」 佘老爺子撚鬚一喝,啐了家丁一口道:「佘家營到底我說了算,還是杜二說了算?他是什麼東西?」 家丁用手遮著臉,害怕見到佘老爺子凶神惡煞的樣子。急得道:「老爺,杜二管家不也是聽您的示下,才去請的人嗎?」 佘老爺子如鷹似的眼在家丁的臉上停留了一陣,喝道:「奴才就是奴才,日後這些事,少給老爺我打聽。」 家丁嚇得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求饒不已。 佘老爺子見他討饒,良久才扶起他道:「不是老爺責備你,老爺也希望培養培養你。」 家丁慌忙站起身,笑著道:「多謝老爺栽培。」 佘老爺子伸手指著魏一霸的屋子,低聲道:「你去把魏管家給我請來,我有話要和他說。」 家丁見被佘老爺子重用,大喜地去請魏一霸來正廳。魏一霸正愁如何向佘老爺子交代,此時被傳,心裡滿不自在。 暗想一線天守得如此嚴密,要想拿下,還得頗費周章,死了我那麼多弟兄,我一定不會干休。 魏一霸站在屋裡,左右轉了幾圈,急得沒法。 家丁催促道:「魏管家,老爺正等著您呢,您遲遲不去,恐怕老爺怪罪下來……。」 魏一霸被催得煩了,喝道:「你去告訴老爺,我馬上就來。」 魏一霸見家丁出去了,突然靈機一動,拍掌道:「有了。」 佘老爺子等了半晌,不見魏一霸到來,隨即坐到木椅上,命丫鬟倒了杯熱茶喝了,便躺在那哼小曲。 魏一霸來到正廳,聽得佘老爺子在哼曲,暗想你個糟老頭子,我為你賣命,你卻悠閒自在得很。隨即咳嗽了一聲,朗聲道:「老爺,今兒個是什麼喜事,讓您這麼高興?」 佘老爺子聽得腳步聲響,本想站起來,但想魏一霸打了敗仗回來,一定以為我心焦如焚,偏做出一副鎮定的樣子,看他作何反應。佘老爺子聽得魏一霸的說話聲,才將身子支了支,指著一旁的椅子道:「魏管家,坐。」 魏一霸不敢坐,朝佘老爺子道:「老爺找我,一定有要事吧?」 佘老爺子也不發火,微微一笑,抬起頭道:「魏管家果然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我且問你,一線天的事,你該如何處置?」 魏一霸撚鬚一笑,坐在椅子上,低聲道:「老爺,我倒有一人,卻不知道你能不能容下他。」 佘老爺子一聽,將頭抬得高高的道:「魏管家,有什麼人,你儘管說來。」 魏一霸慌忙道:「老爺,您要事不寬容他,我還真不敢說。」 佘老爺子淡淡一笑道:「只要能踏平一線天,什麼樣的人,我都容得下。」 魏一霸見佘老爺子動了心,低聲又道:「錢家的老二。」 佘老爺子正想發作,卻止住道:「錢家的老二,他怎麼了?」 魏一霸將他和一線天的錢啟德翻臉的事說了一番,又將他如何將一線天外引他們進秘洞的事說了,佘老爺子有點動心。但心想,錢老二精明如此,怎會引你們進入一線天內?他這樣做,除了真的和錢啟德鬧紛爭,便是錢啟德想派人做內應,才讓他打入佘家營內部。 佘老爺子撚鬚忖了忖,暗想既然他要來,我就將計就計。萬一他真心為佘家營,為我所用,我就留他一命,要是真是探子,隨時都可處置掉他。 魏一霸見佘老爺子的臉色大變,陡然間又變得平和,慌忙道:「老爺,錢老二他以前雖有很多不是,但現在他卻真心投誠,咱們可不能斷絕了他的後路。要是絕了他的路,日後想來投誠的人都不敢了。」 佘老爺子點了點頭,從椅子上翹起,站起身道:「他人現在在哪裡?」 魏一霸壓低聲音,低聲道:「老爺,他就在山下,怕老爺不留,才不敢上山來。他此番來,對錢啟德恨之入骨,巴不得早日打回一線天。咱們利用他熟悉一線天的地形,趁勢攻進一線天,再找機會將他拿下,豈不一舉兩得?」 佘老爺子心想,我不擔心錢老二,他不過一個木匠,不足畏懼,倒是你這才狼虎豹,我必須提防。 佘老爺子忖畢,朝魏一霸道:「你去好生安慰,讓他上山來,我在這裡等他。」 魏一霸竊喜,大踏步走出了正廳。 佘老爺子見魏一霸去了,吩咐一家丁道:「你去四處打探,看錢啟華派來的人到哪裡了?」 家丁應諾,慌忙前去打探。 佘老爺子還不放心,又派出幾人,一里一報。 過不多時,魏一霸同老二來到正廳,老二屈膝跪下,向佘老爺子請罪道:「老爺,以前都是小的不對,冒犯了您老人家。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求你饒恕小人吧。」 佘老爺子慌忙將他扶起,拍著他身上的塵土道:「世侄,使不得,使不得。」 老二見佘老爺子不怪罪,心裡高興,道:「多謝老爺。」 佘老爺子微微一笑道:「前些日要不是世侄的一番美意,我這積勞的舊毛病恐怕再不會好。你那麼一鬧,反讓我的病好,我還得感謝你呢。」 佘老爺子說完,朝魏一霸道:「魏管家,世侄遠來是客,又是我佘家營房屋的建造人,還不帶他去歇息?」 魏一霸慌道:「老爺,我本想帶著二少爺去休息,可探子早報錢啟華前來攻打佘家營,我……,我……。」 老二一聽,朝佘老爺子請命道:「老爺,請准我一百人馬,必破老九。」 佘老爺子大喜,命魏一霸召集人馬,聽從老二調度。 正文 三十二 魏一霸和老二對望一眼,相視一笑。 佘老爺子見兩人各懷鬼胎,心想二人必不服我,不使出點手段,又怎知老虎的威風? 佘老爺子頓了頓,吩咐魏一霸道:「魏管家,此番要退不了錢小兒,你休想再來見我。」 魏一霸抱拳領命道:「老爺,有錢二爺在此,定必破了錢老九,您就在這裡等著我們的好消息。」 佘老爺子瞇縫著眼,望了兩人一眼道:「你們快去吧,老爺我如今乏了,得休息休息。」 二人聽罷,轉身去了。 佘老爺子見二人走出了正廳,命丫鬟擺上酒菜,又叫了幾個小妾相陪,興致勃勃。過不多時,佘老爺子朝身旁一丫鬟道:「你們去叫小姐來,我這裡有事找她。」 丫鬟慌忙領命去了,尋著佘芳,朝她道:「小姐,老爺找你呢。」 此時佘芳正搭著雲梯,在屋簷上掏鳥窩,聽得丫鬟叫喚,瞪了她一眼,卻不理她。丫鬟急了,朝屋簷上喊道:「小姐,你再不去,小心老爺生氣。」 佘芳沒好氣地應了一聲,繼續掏著鳥窩,丫鬟見她愛理不理的,便去回了佘老爺子。老二和魏一霸剛走出來,正好見到佘芳在那捅鳥窩,朝上望去,儼然天仙下凡。老二晃眼見她梨花帶雨,嬌俏可人。更有那瓜子臉,帶著幾分酒意,酒窩凸顯,美不勝收。手足擺動間,裙裾生風。猶如翩翩起舞,燕掠清溪。 老二忍不住多望了一眼,透著驕陽的光芒,刺痛人眼。 魏一霸見他失態的模樣,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音道:「二爺,想抱得美人歸,就得為佘家營拚命。你要是幹出件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一定能博得這女子的芳心的。」 老二被他說中心事,搖頭道:「魏管家,這是什麼人,我怎麼在佘家營這麼長時間,都沒見過她?」 魏一霸淡淡一笑,望著佘芳扭動的嬌軀,吞了口唾沫道:「二爺,鼎鼎大名的佘老爺子的孫女佘芳,你都沒聽說過?你們離得這麼近,還沒見過她?」 老二嗯了一聲,心想佘老爺子也真將她乖孫女藏得深,難道金屋藏嬌,想自己受用不成?只是這孩子野性,恐怕也不是一般的角色。 魏一霸見他沉思,走出數步,喝令家丁道:「這是一線天的二爺,大家以後都是自己人,你們可要聽他調度。」 魏一霸所指的那些家丁,都是他從前的親信,他安插在佘家營,可見其用心良苦。眾家丁都齊聲朝老二道:「見過二爺。」 這一聲吼,嚇得老二正眼瞅了一眼,連連點頭。心想魏一霸果然有兩下子,竟然將一干流寇,管教得服服帖帖。但轉念一想,我如今攻回一線天,那等於引狼入室。但若不用他,那又怎能回到一線天? 老二頓了頓,朝眾人抱拳道:「大家都是魏管家出生入死的兄弟,今日有幸得見,實屬我之榮幸。日後還請大家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眾家丁齊聲又道:「二爺但有吩咐,在所不辭。」 老二大喜,朝眾人喝道:「如今我與一線天水火不容,今錢啟華派人來攻佘家營,我方應在香火巖設伏,攻其不意,一舉可下。大家有沒有信心?」 眾人都是魏一霸的心腹,見魏一霸點頭,眾人都應諾道:「有。」 老二見眾人可戰,命都飽餐一頓,帶著兩日乾糧,騎了高頭大馬,朝佘家營外奔去。魏一霸見老二去了,心想他帶著我的精銳,要想悄悄溜走,必被他們捉住,他死了這條心,真心將錢啟華捉來,我倒也替他周旋。要是他蓄意有私心,那便自找死路。 魏一霸望著老二去的方向,撚鬚連連點頭,見老二帶著的一干人馬只剩下塵土外,才回到山上。魏一霸來到正廳,聽得廳內的嬉笑聲,心裡暗自不樂。 他聽罷,轉身離開。 卻聽一個嬌柔甜美的聲音嬌喝道:「魏一霸,好大的膽子。」 魏一霸一怔,朝喝聲處望去,不是別人,正是佘芳。 魏一霸冷笑一聲,暗道:「小妮子,遲早我會讓你嘗嘗大爺我的厲害。你別看老子七十開外,比你那老不死的爺爺可強多了。」 魏一霸忖畢,朝佘芳恭敬地一禮道:「見過小姐。」 佘芳走到跟前,朝魏一霸上下打量了一眼,遊走一圈,喝道:「魏一霸,本小姐一見你就不是什麼好人,以後沒有爺爺的吩咐,不得靠近正廳半步。」 魏一霸謙遜地一禮,朝佘芳俯下道:「小姐教訓得是,小的記住了。」 佘芳啐了一口,喝道:「記住就好,就怕你記不住。」 她說完,轉身朝正廳裡去了。眼見佘老爺子左擁右抱,和妻妾們作樂。佘芳不高興地道:「爺爺,你這是做什麼?」 佘老爺子推開眾姬妾,朝她們喝道:「沒見我乖孫女來了嗎?還不放開?」 眾姬妾只得規規矩矩的坐在那裡,卻用眼不屑地望著佘芳。佘芳瞪了眾人一眼,拉住佘老爺子的手道:「爺爺,你怎麼還有心在這裡飲酒作樂,錢啟華都快攻到山上來了。」 佘老爺子淡淡一笑道:「不是有錢家老二和魏一霸嗎?你怕什麼?我的乖孫女,有此二人,佘家營就固若金湯,你不用擔心。」 佘芳歎息一聲,朝佘老爺子瞥了一眼,搖搖頭道:「爺爺,二人都不懷好意,難道你看不出來?你要再這樣,遲早會被二人賺了佘家營去。」 佘老爺子聽罷,大喝一聲,指著佘芳怒道:「胡說什麼,以後不得亂說。要是再胡說,休怪我叫丫鬟們掌嘴。」 佘芳不服氣地道:「我要說,就是要說,如今的爺爺,不再是從前的爺爺了。你再這樣,佘家營遲早會毀在你手裡。」 佘老爺子聽罷,頓時雷霆大怒,一掌打在佘芳的臉上。佘芳被那重重一擊,打得半邊臉頰腫脹,疼痛難忍,一手捂臉,一手指著佘老爺子喝道:「爺爺,你打我,你從來都沒有打我,你……。」 佘芳說完,哭著臉奔出廳外。佘老爺子見她奔出,氣得青筋暴漲,喝道:「什麼東西,都怪我平時太嬌慣她了。」 早有姬妾上前勸道:「老爺,她不過一個小姑娘,您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太在意了。小孩子說話,也沒想那麼多,徒的就是心直口快。」 佘老爺子餘怒未消,一拍桌子,啪的一聲喝道:「誰再多嘴,誰就給我滾出去。」 眾姬妾嚇得連連噤聲,都不敢多言。 佘老爺子雙手一背,恨恨的走出了正廳。眾姬妾摸不著頭腦,不知佘老爺子哪來那麼大的怒火,相互對望。 卻說佘芳奔了一程,氣得不知該去何方?望著前路茫茫,淒涼得令人難受。她從小就沒了爹娘,心裡本來就很委屈,此時無處可訴,只得借力奔走,以解心中的憤懣。 才行不多遠,便聽得前面馬蹄聲不斷響起,嚇得她躲在一旁的草叢裡,向外張望。過不多時,便見當先一人,騎著快馬,手握兩柄斧頭,背上背一鋸子,約莫三十多歲的樣子,身著一襲黑衣,威風凜凜,其餘非凡。 佘芳大駭,心想從未見過這麼威武的男子,這人到底是誰? 佘芳疑惑間,只見那人勒緊馬韁,朝前路望了一眼,喝令身後眾人道:「大家停下,想必前面有伏兵。」 身後閃出一人,朝那人道:「九弟,前面是一天橋,鐵索撲成的路面,只容一馬而過,你擔心得極是。」 佘芳一愣,身後那人叫他九弟,難道就是錢啟華?他在家排行老九,想必是他不錯。方圓北裡,還沒用像他家一樣,有那麼多的弟兄的。 佘芳忖了忖,不禁又朝他多望了一眼。 老九轉身望著老八,指著前面的索橋道:「香火巖,咱們還是不要過去的好。八哥,有沒有其它道路可以通過?」 老八思慮了半晌,沉吟道:「九弟,咱們此來,主要是快,只有快才能引出佘家營的伏兵。要是繞道前行,遲早會被他們看出咱們的行蹤。」 老九微微一笑,跳下馬,走到索橋邊,打量著對岸。晃眼朝巖下望了一眼,滾滾江水,向東流去,奔騰洶湧。只要對岸守著兩人,等他們渡到一半,將鐵索砍斷,都會葬身此地。要強行過去,實在太冒險。 萬一敵人帶著百餘人來,等我渡過半數人,再突然偷襲,砍斷鐵索,損失的恐怕就不止這些了。 老九忖罷,翻身上馬,喝令一聲道:「大家後退,不可近前。」 佘芳一聽,暗自失望,一路行來,也不知錢老二那膿包埋伏在哪裡,怎麼都不見他的影?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佘芳疑惑地望著周圍的一切,恨老二蠢。同時,她朝老九望去,心裡暗自佩服。 眼見得老九讓前隊變成後隊,自己親自斷後,向南撤去。佘芳的心裡,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觸,難以言訴。 老八不解地望著老九,歎息道:「九弟,如此,則失去大好機會了。」 老九搖搖頭,微微一笑道:「八哥,你不瞭解二哥。」 老八一驚,沉聲道:「你料到二哥會來?」 老九點點頭,仰頭望著他,良久才道:「這是我不想看到的,我不希望兄弟成了仇人。二哥平時待我不錯,可他為何偏偏……?」 老八遲疑了一會,勒了勒馬韁,望著退去的眾人。心裡打轉,沒有回答老九的話,只是想九弟從來都心直口快,為人憨直,做事爽快,為何此時猶猶豫豫的了?這不像他的性格,難道經過了這麼多事,他也變得優柔寡斷了? 老二見老八、老九帶著眾人不願過橋,心裡暗自發急。身後又有魏一霸敢來,兩人會著,魏一霸見大好機會失去,歎息一聲道:「二爺,敵人已撤去,咱們再不追,恐怕沒法和老爺交代。」 老二啐了一口,站起身,冷笑道:「我看他們有意來此,絕無心就此退去。」 正文 三十三 魏一霸心想,我不激你,怎知你真恨你那兄弟?你如此憤恨,想必真與他們有仇。如今我只跟著你,看你如何阻止他們攻打佘家營,萬一你被打敗了,我也可以在佘老爺子那周旋,保我自己無事。 魏一霸忖了忖,朝身後守衛的幾個親信喝道:「大家聽令,都跟著二爺,看二爺的眼色行事。」 他這話,分明是叫所有人都聽老二的,是他在指揮,並不是他魏一霸在下命令。只要老二被敵人圍攻了,就有開脫之詞。 眾人明白魏一霸的話,也深知錢啟華不是好惹的角色。他在木藝上雖沒他大哥錢啟輝那樣的建樹,但在使用魯班的奇門絕技上,不比啟輝差。 魏一霸在攻打一線天前,早派人查清了錢家九兄弟的絕活,深知哪一人身懷什麼絕技。他也想做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可沒想到的是,竟然在有備的情況下,還有人通敵,都無法破得了一線天,看來煙斗錢留下的這幾個寶貝兒子,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好對付。 魏一霸見老二下令後撤一里生,留下十餘家丁守護香火巖,命見到敵人過索橋,便用板斧砍掉鐵索。後撤家丁,全副武裝,通通撤到月亮河邊上,守住渡口。 魏一霸聽罷,知老二也是個厲害角色,心想當日佘老爺子和他鬥,怎麼鬥得過他?佘老爺子那些好吃好喝的,真該白挨。早知道一線天內暗藏高手,就該和一線天聯手,說不定現在已抱得美人歸,享那魚水之歡去了。 魏一霸同老二退到月亮河,見天色已晚,便命眾人埋鍋造飯。魏一霸心裡疑惑,此時讓眾人鬆懈,萬一敵人來攻,豈怎麼是好? 但想如果錢老二想這樣送死,那也只能讓他自嘗惡果了。魏一霸蹲到一塊山石之後,朝四周瞄了一眼,叫來一親信道:「你們派幾個人守住河岸的纜繩,發現對岸有可疑行跡,立即來報我。」 親信應了一聲,慌忙去了。魏一霸心想錢啟華除非不要命了,否則見渡口有埋伏,他絕不會讓他的人強渡月亮河。他這樣一想,便趴在石塊上,呼呼睡去。 直到半夜,聽得一聲忽哨,閃來一人,將他的衣領一提,嚇得他魂不附體,連呼饒命。 魏一霸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錢啟華。 錢啟華一把將他提到河岸,指著被綁縛的佘家營的家丁道:「魏一霸,我一線天與你何仇?你竟然帶著一千餘人攻打我們,還殺害無辜。」 魏一霸顫巍巍冷笑一聲,喝道:「小子,我不打你們,我打誰去?你老爹死了,誰罩著你們?何況大喪之際,正是攻打的好時機,你不好好在家裡守喪,反倒來攻打佘家營,是為不孝不敬。」 錢啟華不理,將雙手的巨斧一晃,喝道:「久聞你魏一霸功夫了得,此刻我就與你一較高下,要是你贏了,我就放你回去,你輸了,就留下你這老骨頭。」 魏一霸冷哼一聲,不卑不亢的道:「小子,想贏老子,你還差了點。你想怎麼過比法,儘管劃出道兒,老子奉陪到底。」 老八聽見此話,朝老九使了個眼色,拍馬上前,壓低聲音道:「老九,此人奸狡,千萬不要中了他的奸計。」 老九淡淡一笑,也壓低聲音道:「八哥,你放心吧,我看他是個英雄,要是真能從我的手底下活命,我就認了。」 老九說完,將板斧望地上一劃,飄身下馬,已然劃出一個圈,將他圈在中央。隨即站起身,朝魏一霸道:「魏一霸,此圈只容一人,你可在外圍攻我,要是我離開此圈,就算我輸了。」 魏一霸不屑地一笑道:「魏小兒,就這麼點道兒,要是老子輕易破得,就不要笑老子欺負你小兒不懂事。」 老九板斧一指,喝道:「囉哩巴索,你到底比不比?」 魏一霸頓時現出一股英氣,抱拳一禮道:「老子從來就沒怕過人,今夜要是老子用了兵器,都不算贏。」 老九一聽,將板斧朝圈外一扔,冷笑道:「你既然不用兵器,那我又怎欺你年老。來吧,我讓你三招。」 魏一霸心裡暗笑,如此小兒,竟然自找死路,讓我三招,你就拿著板斧,也不一定是我的對手。隨即雙手一捲,將袖子捲起,朝老九馳去。老九見長袖一捲,似飛出一物,嚇得向後退出一步。 老九深知,要再退半步,兩隻腳都將離開圈了,只得定一定神,身子一旋,換了個方向。老九此番,才知魏一霸的厲害,心想此人果然名不虛傳,只是當時在一線天,他沒施展出他的絕技,看不出他如此難敵。 老九才忖了忖,便見魏一霸的左腳,已踏入圈內。老九正不知如何是好時,猛地將雙手運力,朝魏一霸推出。魏一霸知他是想以硬碰硬,也不示弱,隨即雙手一吞一吐,朝老九的雙手對去。 老九不防他這般老骨頭,還敢硬碰硬的來襲,隨即見招撤招,將雙掌收了回去。魏一霸似有點老眼昏花,不防老九收招如此之快,雙掌一出,險些撲倒在地。眾圍觀的人,看得大笑不已。 老八立在馬上,見魏一霸要倒的樣子,拍掌道:「老九,在背上給他一掌,讓他撲個狗吃屎。」 老九搖搖頭,將腳一挪,挪如圈內,卻不攻魏一霸。魏一霸好不容易站定,喝道:「錢啟華,你已經輸了。」 老八和在場的人,突然一愣,鴉雀無聲。 老九微微一笑,抱拳朝魏一霸道:「不錯,我早已輸了,你走吧。」 眾人明明都見老九還在圈內,為何他就認輸了?不禁訝然地望著老九,都顯出驚愕的神色。 老九走出圈外,撿起地上的板斧,朝魏一霸道:「你可以走了,怎麼還不走?」 魏一霸愣愣地望著老九,心裡焦慮,他不敢離開,害怕老九背後出招偷襲,搖搖頭道:「我不想走。」 老九鼻子裡嗤的一聲,冷笑道:「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你是害怕我背後暗算。你把我錢老九當什麼人了,我既然認輸,難道還要害你不成?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見你生平所做之事……。」 魏一霸伸手一指,喝住老九,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不禁抱拳道:「後會有期,我魏一霸欠你一命,遲早會還給你的。」 老九翻身上馬,見追老二的人回來了,忙問道:「追到了嗎?」 眾人搖搖頭,都說沒見到老二。老九隻得歎息道:「佘家營既知我派人前來,想必早有埋伏,不如先回去料理老爺的喪事,等喪事完後,再行區處。」 老八也有些厭戰,點頭同意老九的想法。老九見他無異議,押著佘家營的八十餘家丁,往一線天趕來。 才行了一程,忽聽得前面有狐狸的哀鳴聲。老九喝令停住腳步,不得前行。老八疑惑地道:「老九,怎麼回事?」 老九搖頭道:「八哥,我也不知怎麼回事,總覺得這不是狐狸的哀鳴聲。」 老八聽罷,大吃一驚,命眾人都晃亮火把,步步為營,不得亂了秩序。他親自斷後,眼睛隨時盯著可疑之處。 老九拍馬上前,親自開道,以防不測。 行不數步,便聽見周圍有沙沙聲響。老九大叫一聲道:「大家快停住,隨時戒備。」 眾人聽得聲音越來越近,都不敢怠慢。老九將板斧一拍,怒吼一聲,調轉馬頭。但見左右兩面的山上,全是火把,照耀如同白日。 眾人驚得呆了,都圍成一團。 老九喝道:「大家不得驚慌,即便是佘家營的人,咱們也得突圍而走。」 沙沙聲隨著火把的光亮,越來越近。 老八也奔到前頭,和老九商議道:「老九,我看佘家營的人也不想和我們為難,只是想要回這些俘虜,不如扔下他們,咱們不戰也不損失什麼。只要扔下他們,咱們都是輕騎,很快就能擺脫他們。」 老九頓了頓,左思右想,不得計策,只得照辦。命所有一線天的人,都騎上駿馬,扔下所有俘獲的人,輕騎而退。 老九望著扔下的俘虜,不捨地道:「王八羔子,沒想到在這裡還埋有伏兵。魏一霸也真能算,怎麼會算到我們會走大路?」 老八哼了一聲,啐道:「我看不是魏一霸,而是二哥吧。當初三哥就不該放二哥的,還說什麼兄弟情深,你看二哥做的事是何等的絕?」 老九不好多說,命所有的騎上駿馬的人先行,留下老八和他斷後。老八見火光越來越近,朝老九道:「九弟,咱們快走,不得久留。」 隨即拍馬上前,朝大道馳去。 老九有些不幹,勒住馬韁,一手握著兩柄板斧,立在大道之上,等待來人。頃刻間,只見叢林裡閃出一人,身穿白色貂裘,行動如風,長髮飄飄,須臾朝他馳來。 老九看不清她的臉,只覺身材纖細,高挑婀娜,玲瓏一美人胚子,盡顯端莊華麗。老九將馬韁一鬆,右手接過一柄板斧,暴喝一聲道:「來得正好,九爺我正想會會佘家營的高人。」 老九說罷,雙腿一夾馬腹,那馬便朝馳來的白衣人馳去。 白衣人見老九拍馬朝捆著的眾家丁身旁掠過,嚇得眾家丁閃避不迭,眼見得他飄然而來,眼見得他威武英俊,眼見得他玉樹臨風,眼見得他迷醉人眼。 白衣人停在那裡,卻沒有動。 老九突然間閃過一個念頭,右手一緊,抓住馬韁,那馬雙腿高舉,仰天長嘶一聲,久久不絕,迴盪在整個山巒起伏的叢林中。 正文 三十四 白衣人依舊沒有動,怔怔的望著老九。突然間,黑漆一片,又聽得叢林裡狐狸的哀鳴聲,老九不敢逗留,用手勒了勒馬韁,調轉馬頭,揚長而去。 老九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只要你不是鬼,遲早一天我會得到你。 白衣人也望著老九,呆呆的出了一回神。暗想年齡相差若許,可惜君生我未生。 老九回到一線天,見了老三,將一切情況稟報了一番。 老三見他濕漉漉一片,忙命人幫他換了衣服。 老三拍著他的肩膀,連連點加頭道:「你能以大局為重,我頗感欣慰。如今爹就要入土為安了,做兒子的,就應該讓他的靈魂得到安寧。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早還得舉喪。」 老九應命一聲去了,老三望著他的背影,又望了望天,命人將道士請來。過不須臾,道士來了。老三命人倒了一碗茶,讓他對席坐下,啟齒問道:「先生,依你看,明日倒是葬得葬不得?」 道士端起茶碗,品了品茶,點頭道:「上好的毛尖茶,我就喜歡這味兒。」 老三見他不正面回答,只談品茶,不覺心裡奇怪。但他忍住不問,耐心地等待。過了良久,才聽道士打破沉靜道:「三爺,這事我也不好說得,還請陰陽先生來看看為好。是他看的地,他看的期程,我們也不知好與不好。」 老三捶桌喝道:「那陰陽先生,分明是騙人錢財之輩,如今怎還去請他來看?久聞先生能看地明陰陽之理,才真心請教,難道先生……。」 道士連連擺手道:「三爺,論理說,人死需早入土為好。如今雖是深秋,卻也不能將遺體長期放在靈堂。陰陽先生看的這個期確實很好,但也衝撞了雨神。」 老三點頭道:「下午我看了看天,還好好的,陽光明媚,可到傍晚,就像變臉一樣,下起了雨。九爺回來時,全身都已被淋透了。我怕明日雨大,這麼遠的路,萬一路滑可怎麼是好?」 道士撚鬚沉吟了半晌,喃喃地道:「想必天意如此,咱們也不用太為擔憂。三爺早去準備八人對抬大槓,明日好用。」 老三朝一旁的家丁吩咐了幾句,那家丁便去了。老三見家丁已去,又問道士道:「先生,那依你看,明日到底能不能葬在挖好的天井內?」 道士一驚,望向老三,遲疑地道:「三爺,何出此言?」 老三歎息一聲道:「昨晚我剛恍惚睡去,便見我爹從窗外走來,扇了我一耳光道『你怎麼這麼糊塗,讓一個敗財之人來為我看地,說什麼我也不會去那地方的。』他說完這句話,突然不見。我迷糊中醒來,嚇得林汗淋漓,所以才問先生。」 道士放下茶碗,朝老三壓低聲音道:「明日是個破日,不能安葬老爺。但已看好日子,就不得不出喪,我也不好再看別的日子。」 老三望定道士,一字一句地道:「那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道士撚鬚忖了忖,又伸手掐指算了算道:「倘若要解,那就得三更出喪,提前兩個時辰到達墓地。」 老三為難地望著道士,又聽著窗外的雨聲,焦慮不已。心想要三更出喪,那豈不是要把大伙叫醒,冒著雨抬喪出去?但路滑難走,又看不到亮,打火把也很難。不禁又朝道士道:「先生,三更出喪,恐怕……,恐怕……。」 道士望著窗外,突然閉緊雙眼,陡然睜開雙眼,瞪著老三,嚇得老三毛骨悚然,心裡一驚,不知他將說些什麼話。 道士擺擺手,搖搖頭道:「三爺,陰陽先生算定的下葬時辰,恰是個敗日。是想你家財破敗,難道你們與陰陽先生有仇?」 老三搖頭,回憶良久,也不知和陰陽先生曾結下什麼深仇大恨。暗自歎息道:「怎麼會這樣?陰陽先生是大哥請的,難道他真的不顧惜錢家一門嗎?大哥啊大哥,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老三和道士說了一席話,見無法可解,只得按著陰陽先生算定的時辰出喪。 是夜,老三一宿未眠。 等到天明,早有家丁人等鬧得沸沸騰騰,準備出喪。老三卻懶洋洋的躺在床上,聽著有如豆大的雨,心急如焚。 老九見老三還不起,走到屋門前敲門道:「三哥,該起來了。爹的棺木都抬出來了,你怎麼還不起。」 老三應了一聲,胡亂穿了一番,開門讓老九進來。他見老九滿身污泥,朝他道:「現在路面咋樣?滑不滑?」 老九將門洞開,指著雨簾道:「你自己看看,這天氣,能出喪嗎?是誰看的期程,我去找那王八蛋算賬去。」 老三擺擺手,指著啟輝住的廂房道:「你去問問他就知道了,實在不能出,就再等等,等雨停了再說。」 老三朝門外望了一眼,見滿地都是渾水,足可以將鞋淹沒。又見那雨,比夏日的暴雨更大。心想今年怎麼這樣?都到深秋了,還下這麼大的雨? 冷風吹來,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朝老九道:「把門關上,怎麼這麼冷?」 老九催促道:「還冷,你看都啥時候了?都過了出喪的時辰了,棺木請到屋外,被雨淋著,幾個下人正在那用杉樹皮蓋著呢。要再不抬走,恐怕就抬不起來了。」 道士見老三還不出去發喪,也冒雨來催道:「三爺,再不抬走,等雨發漲了棺木,想抬都抬不動了。再說放了那麼長時間,靈堂裡早有了股惡臭味。此時棺木被雨水一泡,蛆都爬出來了。」 老三聽得著急了,朝老九道:「你去挑幾個力氣大的,即刻抬走,我馬上跟上來。」 老九忙隨著道士,頂著暴雨,吩咐眾人,抬了煙斗錢的棺木,朝墓地走去。小娃兒一旁見煙斗錢下葬如此之難,想起當日兩人曾說的話,心裡慶幸,沒想到你還是走在我前頭了。你一直不饒人,可這次,閻王沒有饒恕你。 老三見小娃兒的臉上掠出一絲笑容,急忙把他叫住道:「爹,你怎麼還在這裡愣著,也不進屋去,小心著了涼。」 他雖說得好聽,其實心裡暗罵小娃兒缺心眼,怎麼不隨他爹而去?眼見小娃兒鑽進屋子裡,他才罵了一句,趕上出喪隊伍。 老九回頭見老三趕了來,衝他道:「三哥,你看這樣子,什麼時候才能抬到墓地安葬?」 老三見八人對抬都難以邁動步子,忙命一家丁再去準備槓頭,十六人對抬。眾人抬了一陣,有些疲倦,又不堪雨水折磨,急得老三又命眾人休息一陣再抬。 老九歎息一聲,迎住槓頭,親自抬起一頭,眾人見老九親自上陣,都分為用勁。無論眾人如何賣命,抬到一叢林旁,兩旁夾有巨石,再抬不動。老九也有些承受不住,朝眾人喝道:「大家放下休息休息。」 眾人應命,老八見老九扛不住了,慌忙迎上道:「趕快換人抬上,不得停下。」 瞬間換了一批壯丁,抬起棺木,小的那頭過去了,大的那頭卻因地勢狹窄,怎麼也過不去。老八罵了聲該死,命眾人慢慢的挪動,總能過去。 老三看看雨越來越大,眾人都疲憊不堪,只得道:「大家先在這裡放一放,等到雨停了,我們再來不遲。」 道士聽得此言,巴不得老三命他們停手。要再這樣折騰,都會被活活累死。老八有幾分不忍,朝老三望了一眼道:「三哥,不能停下,停下有辱爹的遺體。」 老三擺手,問道士道:「先生,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道士抬頭望望天,雨水直打在他的眼睛裡,嚇得他連忙閉緊雙眼道:「依我看,還是等雨停了再抬。現在棺木被卡在中間,想弄出來也不容易。」 老九也道:「八哥,我看也得停下,要不然咱們都會累趴下。」 老八見其餘眾人都不願再抬,只得暴喝一聲道:「大家一齊鬆手。」 早有下人上前,替老三、老八、老九等人撐傘。老三將傘一推,喝道:「都這時候了,還撐什麼傘,先回去,等雨停了再處。」 眾人鬆了口氣,都被雨淋壞了的,一窩蜂的避雨去了。 眾人回到老宅,換了衣服,擺上早飯,胡亂吃了一頓,都生火烤火去了。 老三歪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的雨,怔怔的出神。他的腦海裡,全是煙斗錢的影子,那晚的話,還在他的腦子裡迴盪,久久不絕。 他仰頭歎息一聲,喃喃地道:「爹,你告訴我,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說著說著,卻朦朧睡去。 突然聽得一聲大喝道:「三哥,雨停了。」 老三聽得喝聲,慌忙起身,朝窗外望去,只見天朗氣清,陽光耀眼,照進屋子來。他推開窗,先前的黑雲,早已消散,抖摟精神,走出屋子。 道士等人早侯在那裡,等老三下令。 老三走到跟前,朝眾人道:「大家都辛苦了,雨停了,還得辛苦大家一遭。」 眾人應聲道:「咱們不辛苦,為三爺辦事,咱們高興。」 老三不見老九,問去叫他的老八道:「九弟呢?」 老八指著廂房道:「他去請大哥去了。」 老三喝道:「胡鬧,怎麼能叫大哥去?你看大哥現在成啥樣了,難道還要他去磕頭不成?你怎麼不阻攔他?」 老八無奈地道:「三哥,依他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真能勸得動他,早就勸了。他去請他也好,免得日後說有啥事不告訴他。大哥受的不過皮肉傷,養個一年半載的,就沒事了。」 老三瞥了老八一眼,心想大哥那傷,恐怕這輩子再不會好了。只怪大哥太黑心,才弄得現在這幅模樣。 老三忖了忖,吩咐眾人,帶著工具,朝墓地行去。 來到煙斗錢的棺木前,大家都驚得呆了,不見棺木,四處還望,也沒有人經過的痕跡。老三奇怪地望著兩塊巨石中間隆起的螞蟻築成的土丘,紅紅的螞蟻,早將煙斗錢的棺木包的嚴嚴實實。 道士見了,也後退十餘步,匍匐在地,連連唸經。 其餘眾人,早嚇得雙腿發軟,不知所措。 正文 三十五 老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惶恐不安,哀聲道:「爹,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孩兒對不住您老人家。」 道士見他跪倒,爬到他身邊,抱起他道:「三爺,老爺他入土為安,這裡是他真正的歸屬。」 老三一把推開道士,指著發著亮光的螞蟻喝道:「他這叫入土為安?你看那麼螞蟻,是要吞噬我爹的骸骨,我將他的骸骨放在此地,那不是大不敬嗎?」 道士站起身,搖頭道:「三爺,你有所不知。這個墳,是萬年難遇的墳,老爺他生前可謂積德積善,才有此安身之所啊。此種葬法,乃叫蟻葬,將來錢家一脈,必出顯貴之人。」 老三一聽,指著道士道:「將來我錢家,要真如你說,我必讓後世子孫,代代記住你的大名。」 道士忙叩頭道:「三爺,萬古萬不可,此乃天意,並非人為。我不過偶能窺破天機,得此機緣,才遇到這麼一樁善事因果,等此事一完,我便不再做這道士了。」 老三朝老八望了一眼,沉聲道:「老八,你去叫四弟和五弟他們都來看看,他們不來送喪也就罷了,難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想來看看?」 老八應了一聲,翻身上馬去了。老三又問道士道:「先生,依你之見,還需要鏟土掩埋嗎?」 道士撚鬚擺手,圍著墳墓走了一遭,又朝遠處的山巒望了一眼,伸手指著前面的山道:「你看前面的山,有如旗幟,此墳正好對著那山,可謂將軍山。但此山並非正山,山後的山,才是真正所向。」 老三瞇縫著眼,背著手朝山後的山望去,朦朧得幾乎難以看清。他望著山巒,卻斜眼來看道士。道士忙又解釋道:「三爺,此時你見那山很朦朧,等到百年之後,前面的將軍山將被推掉,這墳想必得百年後才起效用。」 老三聽道士說得人歡喜,靠近道士,壓低聲音道:「這裡何處可以建屋宇,我想建幾座房子,守護我爹的陵墓。」 道士朝左邊望去,之見一竹林,在微風的吹拂下,隱隱有種霸氣,不禁指著竹林後道:「這裡不錯,是塊福地。」 老三朝身後一人望去,只見那人全身顫抖,知是著了涼感冒了。不禁叫他過來道:「鄢朝孟,我看你平時在我家用心用力,你也該清閒清閒了。」 鄢朝孟不解,望著老三。老三微微一笑,指著前面的竹林道:「等今日回去,我命人在此修建屋宇,供你在此住宿,你的子孫,日後都可安居此地。不過有一件,你得守好老爺的陵墓。」 鄢朝孟聽完,歡天喜地,連連謝恩。 老三見沒有大的事,隨即命眾人都散了。只有老八去尋老四、老五,還不見來,他焦急地道:「這老八怎麼去了那麼大半天還不回來?」 老九聽見,朝他道:「大哥,要不我親自去請,我就不相信他們敢不來?」 老三止住道:「九弟,咱們不能再用強了。你四哥、五哥一定是怕了,所以不敢來。我查清楚了,六弟、七弟的死,跟他兩人無關。」 老九翹起大拇指,讚歎道:「三哥果然厲害,不知是如何查出來的?」 老三嗤了一聲,望著剛走開的老譚父子,伸手指了指。老九頓時明白,老譚一家也不是呆子,見他們得勢,自然不敢隱瞞。 兩人等了好一會,才見老八同老四、老五騎著馬趕來。 老三繃著臉,朝兩人喝道:「怎麼這時候才來?難道不是你們的爹?」 老九心裡暗笑,三哥不讓我用強,可你還不是繃著臉? 老四、老五裝著糊塗道:「我們見雨下得很大,打了個盹,沒想到睡過頭了。三哥,實在對不住。」 老三啐道:「你們對不住的不是我,是爹。我是想讓老八請你們來看看,如今螞蟻將爹的骸骨埋葬,先生說是好事,所以才驚動你們。你們既然知道了這事,大傢伙就散了。」 老四、老五應了一聲,朝煙斗錢的墳磕了個頭,爬了起來。老四朝老三道:「三哥,什麼時候給爹立碑?」 老三把這事忘了,一拍腦門道:「我倒忘了,讓先生先回老宅去了。等回去了,再請教請教他。要不是先生,咱爹還不能找到這麼一棺好地。」 幾人一邊說話,一邊騎馬往回趕。才行了一里左右的路程,便見鄢朝孟氣喘吁吁的奔來,朝老三道:「三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老三勒緊馬韁,喝道:「什麼大事不好了,不就佘家營的魏管家來了嗎?大驚小怪的,那不是有你們九爺嗎?你先回去,告訴九爺,就說我說的,一切聽他的安排。」 鄢朝孟聽了,只得快速奔回。 老四、老五一聽,嚇得雙腿發軟道:「三哥,來者不善,咱們趕快去看看。」 老八也催促道:「三哥,咱們快走,要不然魏一霸又攻進一線天了。」 老三擺手,勒住馬韁,淡淡一笑道:「這場雨下得好啊,要不是這場雨,爹又怎麼能如此順利的安葬?這場雨,平息了一場殺戮,化解了一場爭鬥啊,兄弟們,咱們是木匠,卻幹起了刀槍上的活。爹這一走,咱們失去了很多。親情,到哪去了?個個的眼裡,都只有爹生前留下的財產,只有這些,才是眼中最珍貴的東西。」 老四、老五被說得低下了頭,不敢望向老三。老三卻不以為然地又道:「不僅是你們,曾經我也想過,想多分一杯羹。可當我殺出重圍的那一刻,我算是明白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老三說完,突然拍馬前行。身後三人,也拍馬趕上。一路上,四人都沒有說話,任憑駿馬的驅馳。 四人回到老宅,聽得隘口一片聲的喊殺聲,老少皆驚。老八著急地道:「三哥,我帶一批人殺過去,幫九弟解解圍。」 老三拉住老八,喝道:「你這一去,是給他添亂。依九弟的性格,這點事,他必定能平。你再去,是把他往死路上趕。」 老八一聽,只得垂手而立。他想不通,為何去幫他反而是害了他呢?難道三哥想鍛煉鍛煉他,讓一線天的人都服他? 老八暗自點點頭,心想一線天就需要有一個像老九這樣敢作敢為的人。老八朝老四、老五望了一眼,只見兩人六神無主,也不知該做些什麼,站在那既不說話,也不走動。不禁心裡厭煩,日後兩人,指定是坐著三哥笑話的人。 老三不理他們,朝一旁的丫鬟道:「你去看先生吃過飯沒有,沒吃的話把他請來,我這裡擺上,和他一起吃。」 丫鬟領命,應了聲去了。老三又道:「你們誰也別走,留下吃飯,等九弟的好消息。」 老四、老五對視一眼,心裡暗自得意。兩人心想,就憑老九,也能勝魏一霸,那簡直難以想像。我們就等著,等著魏一霸攻進來,將你我捉住,送到佘家營去。反正我們在這裡,和在佘家營沒有兩樣,一切等著看就完了。 老三見兩人不出聲,又見兩人眼色游離,心裡暗自一笑,忖道:「你們還不相信九弟,等他回來,你們自然就服他了。我老了,不中用了,得讓年輕的來管理偌大的家事。爹臨終前只有大哥在,爹說了什麼話除了大哥,誰都不知道。即使他知道,恐怕也不會將真話告訴任何人。他明說不爭財產,其實早就暗自謀劃。」 老三聽得腳步聲響,望向屋外,只見道士走來,他慌忙起立,迎了出去。道士見他親自來迎,嚇得三步並著兩步,走進屋子道:「三爺,你太客氣了,倒弄得我很不自在。」 老三將他迎到客廳客座坐了,微微頷首道:「先生,本來想除掉孝服,咱們把酒談心,但……。」 道士連連拱手,朝老三道:「三爺,無須多言。三爺盛情,永生不忘。只是過了今晚,明早我們就要離開這裡,在此先向三爺稟明。三爺想必知道,我是從來不向主人家告辭的。但三爺的恩情,使我備感不安,不先聲明,都感到對不住三爺。」 老三一聽,將身子拉長,不捨地道:「先生,怎不多住幾日再走?」 道士撚鬚擺手,眼珠流轉,朗聲道:「家中事務繁忙,在此已過半月,孩兒他娘,一人在家勞累,實有不忍。我如不去,不知她把家弄成啥樣了。」 道士想借此提醒老三,該給工錢了。可老三絲毫不為所動,只將雙手在大腿上一拍,做個不樂的姿勢,歎息道:「既然你要走,我也不強留。」 才說了一句話,便見老九興高采烈的走來,道:「三哥,這裡這麼熱鬧,怎麼都不等等我?」 老八迎上去道:「三哥不是叫他們都坐著等你嗎?他可是料事如神啊,是不是有大的收穫?」 老九微微一笑,詭秘地將嘴湊到老八的耳朵旁道:「八哥,大的收穫到沒有,只是我見到那晚在叢林裡見到的美人兒了。」 老八一聽,訝然地望著老九。 老九拍怕他的肩膀,來到老三跟前道:「三哥,魏一霸被打跑了,來向你討碗酒喝。」 老三斜眼瞅了他一眼,將雙腿一拍,伸手指著他道:「我想你不稀罕我這裡的酒,倒是想佘家營那妞了。恐怕你還不知道他是誰吧?」 老九一愣,大喜道:「三哥,難道你知道?」 三哥嗤的一聲,擠出一滴唾沫,振振有詞地道:「她可是佘老狐狸的孫女,名叫佘芳。」 老九一聽,退後一步,喝道:「難怪如此桀驁不馴,我險些抓住了她,可被她使詐給溜了。」 老三不理,望著老四、老五道:「老四,分明是他憐香惜玉,把人家給放了,還說她使詐。我看是你使詐,好讓人家乖乖就範吧?」 老九被老三說出了心思,彆扭地朝老三瞪了一眼道:「三哥最愛拿我取笑,那佘芳可厲害了,我差點不是她的對手。」 老三伸出左手,拍了拍左腿,指著老八道:「老八,我可告訴你,那佘芳你就別和老九爭了。這裡的所有人,都不得和老九爭。」 正文 三十六 老三說這話的意思,在場所有的人除了道士不明白外,其餘的人都明白。他暗示老四和老五,不可妄動。在一線天,就得聽老九的。 老四心裡一噓,想著日後在一線天的日子,還真不如像二哥一樣,去外面打拼一番。只是二哥也太不像話,竟然投奔佘家營。不知此時的二哥,在佘家營能不能安身下去? 老四暗自歎了口氣,見老五是個沒有主見的人,心想他一定會在這裡繼續呆下去,哪怕受人白眼,他也不會離開。那我呢?我該怎麼辦?我要離開這裡,去另外一個地方,在那裡好好發展自己的事業。我有雙手,我會木匠,我一定能打拼出自己的天地。 老四想了良久,見老三傳下人將酒菜端了上來,擺上桌,請道士上座了,才讓他們兄弟幾人坐下。 席間眾人相互闊談,盡歡而散。 老四回到屋裡,見他媳婦站亮在門口眺望,不禁心裡發涼。朝他老婆吼道:「你伸長你那驢臉,又在看哪個不長眼的漢子?」 他媳婦聽得他的罵聲,才放下心來道:「我說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怎麼就說起我的不是來?我雖然長得醜,也沒像你說的那麼糟蹋你的眼睛。我就看你這軟骨頭,只敢回家來罵我,有本事你就在外邊罵去。」 老四不理她,繞到她的身後,開門進了屋。 他媳婦見他不理,閃身堵在門口,雙手叉腰,喝道:「你今天不講清楚,我就不讓你進屋,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她話音未落,雙眼卻睜得圓圓的,瞪著老四。老四一愣,將她拉了一把道:「什麼講清楚,我說了什麼了?你讓不讓開?不讓開我就用強的了。」 老四媳婦見他來拉,索性將身子靠在門檻上,等他來拉。老四一拉沒拉動,不禁動了氣,喝道:「你個狗東西,讓不讓?」 他媳婦滿嘴唾沫,吐了他一臉喝道:「我就不讓,你敢怎滴?」 說完將腳一墊,襯得老高。老四卻醃了下去,走開幾步,蹲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媳婦見他如此,伸手來擰了他的耳朵,喝道:「你個賤東西,老娘不發威,你就把我當病貓。我可告訴你,老四,如今爹死了,你要是爭不來半點東西,就休想上我的床。」 老四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恨恨地道:「你有本事,你爭去。」 他媳婦向來不怕事,扯大嗓門,朝老宅這面暴喝道:「我爭就爭去,我這輩子怕了誰了,只天天受你的窩囊氣。你在家等著,老娘這就去問問你三哥,看他咋發落這些財產。」 他媳婦邊說,邊罵罵咧咧的朝老宅走去。老四見他胡鬧,但又不想管,只想她把事越鬧越大,看老三怎麼處理。 老四媳婦來到老宅,見屋子裡還亮著燈,本來想大罵的,但聽得兩個聲音,清清楚楚,不由得生疑,走到窗下,聽一人的聲音,正是老三。老三說道:「先生,你是說我爹的墳將來會發在我這一支?」 老四媳婦又聽另外一人的聲音,識出是道士的,那道士道:「不錯,只有你這一支,才能光大錢家的門楣。你爹的墳,算是天意,但我在墳前加了兩根長命釘,這樣會保證發在你這一支。」 老四媳婦聽完,心裡暗恨老三,手裡的拳頭,握得咯吱亂響。她沒急著離開,繼續聽老三道:「多謝先生,不知會應在哪一輩,還望賜教。」 道士頓了良久,才沉吟道:「你把你家的字輩背給我聽聽,我再排一下,可能就能排出來。但我見墳頭有股飄逸之氣,想必應該在數十年之後。你我這些人,都是見不到的。」 老三拉長嗓音,拍腿笑道:「我家字輩只有二十個字,都是五字的短句,庭朝芝智孟,振國麗景元。永欣佳啟德,潤露侵芳澤。」 道士聽完,將老三的話重複了一遍,微微頷首道:「當應在露字輩,咱們恐怕都很難看見。」 老三平平點頭道:「我倒是想看到他們陞官發財,可也沒那麼長的命。先生,得你指點迷津,我恍然大悟。那你且說說,我到底什麼時候才有兒子?」 道士微微一笑道:「三爺,你多子多福,這輩子將有四子五女,不用發愁。三爺眉梢有喜,想必明年之內,必定有觀音送子。」 老三歡喜地道:「多謝先生美言,要如你所說,日後當請你來喝喜酒。只可惜現在非常時期,只能委屈你了。」 道士心想,你把工錢給我,我就謝天謝地了。留我一大晚上了,我口水話都快說干了,可就沒得到工錢。我要是提工錢,又怕你像你爹那脾氣,到時分文不與我,我可怎麼是好?要是不提,又怕你忘了。 道士說了一席話,只覺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但聽得老三的咳嗽聲,只得頓住不說。等老三咳嗽完,才起身告辭道:「三爺,天時不早,我該回去歇息了,明日還得早起動身。」 老三止住他道:「先生,不急,你看我為你準備了什麼?」 道士一愣,搖搖頭朝老三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白花花一錠銀子。道士又驚又喜,驚的是怕這東西不是給自己的,喜的是萬一是給自己的,那這輩子都受用無盡。不解地問道:「三爺,你這是……,這是什麼意思?」 老三微微一笑,將銀子推倒道士的跟前,低聲道:「這是給你的。」 道士忙道:「三爺,用不著這麼多。我這輩子哪來的福,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銀子。你給我一丁點就使喚了。」 老三站起身,望著道士道:「先生,這東西你得拿著,你要是不來,倒是不給我面子了。」他邊說,邊將銀子送入道士的手裡。道士喜得連連稱謝,感恩戴德了一番。 老三送他到門口,道士忙止住道:「三爺,止步。」 老三也不再送,回到屋裡,想著日後的好事。 門外的老四媳婦,見老三給了道士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悄悄的潛回屋子,卻聽得老四鼾聲大作,不禁發怒。她右手將袖子挽了挽,左手便去擰老四的耳朵。老四受疼不過,大罵一聲,一腳朝他媳婦踹去。 老四媳婦見他踹來,喝道:「你個賤東西,竟敢對老娘下手。」 老四聽完,嚇得雙眼一睜,連連討饒道:「我怎知道是你?都大半夜了,你到哪裡見相好的去了,還沒盡興?」 老四媳婦啐了一口,一把將老四擰起,低喝道:「你個賤貨,老娘啥時候幹過對不起你的事了?就那些陰陽怪氣的男的,我還看不上呢。我可告訴你,日後少他娘的說這些不中用的話。老娘要偷漢子,還用得著背著你。」 老四聽她說得有完沒完,喝道:「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大呼小叫的。你鬧著去,得了什麼好處回來,還不是灰溜溜的。」 老四媳婦坐到床沿上,將老四的雙手抓起,壓低聲音道:「沒得什麼好處,但比得了什麼好處還有好處。」 老四看也不看他媳婦一眼,伸手理著散亂的頭髮,滿臉的無奈。他媳婦看出他不屑一顧的樣子,瞪了他一眼。 良久才道:「你個沒良心的東西,平時又不知道疼我一點。如今我打探得一個大好的買賣,你做不做?」 老四一愣,朝她瞥了一眼。 他媳婦見他有些動心,更將聲音壓低道:「你猜我剛才去老宅聽到啥了?」 老四不懷好意地道:「不是聽到叫床的聲音了吧?」 他媳婦啐了他一口,忸怩地道:「我說的是正事,你咋就沒正經?到底是聽與不聽?」 老四歎息一聲,坐直身子,裝作洗耳恭聽的樣子道:「我是不聽完你的話,今晚是不想睡好覺了,你說吧,到聽到什麼了?」 老四媳婦伸手一比,指著老宅的方向道:「我見你家三哥,給了那道士一錠那麼大的銀子。」 老四搖搖頭,將信將疑地道:「不可能,三哥哪來那麼多銀子?要是有這麼多銀子,他還來爭家裡的東西幹嘛?」 老四媳婦伸手拍了老四的腦袋一巴掌,喝道:「你小聲點不行?你家三哥這幾年在外面做房子、棺材、傢俱,也不少掙。他有這麼多,不足為奇。我想他遠不止這些,咱們要有給道士的那一錠銀子,又何必在這裡受氣?」 老四一想,點頭稱是。 他媳婦見他點頭,朝他道:「你倒是拿個主意,我看你三哥就沒打算讓我們在這裡長住。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老四搖搖頭,拿不定主意道:「你說我該怎麼辦?難不成去搶那道士的?」 他媳婦嗯了一聲,望著他。老四睜大眼睛道:「你還真讓我去搶?」 老四媳婦歎息一聲,壓低聲音道:「那銀子現在只有你我知道,我想那道士貪財得很,必不會分給他的那些徒弟們,咱們趁他們分開的時候,再找機會下手。得了銀子,咱們從此離開這個鬼地方,再不受那窩囊氣。」 老四想了想,又摸了摸頭道:「這想法好是好,只是我下不了那手。何況他只一老頭,我再對他下手,豈不是不好?」 老四媳婦伸出一個指頭,在他的頭上一搓道:「我說你個沒志氣的東西,難怪老九都敢欺負你。說啥你也是他哥,他說啥憑啥你要聽?就像你這樣,畏首畏尾的,不被人欺負人家都覺得自己窩囊。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去告訴老五,讓他去。」 老四見他媳婦要起身去找老五,連忙拉住道:「我去,咱們一起跟蹤他,等到有機會了,咱們就下手,從此再不回這個破地方了。」 正文 三十七 老四拿定主意,望望窗外,月色如洗,有如白日。他站起身,輕輕推開窗戶,望著剛建好的屋宇,有幾分不捨。但回想起老三、老九凶神惡煞的眼神,他狠了狠心,握緊拳頭,扭扭脖子,朝他媳婦喝道:「老婆子,收拾東西。」 他媳婦聽罷,熱淚盈眶,望著他走出門去的身影,將他喝住道:「你幹什麼去?」 老四詭秘一笑,指著前面道:「一會你就知道了,在家收拾東西,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了。」 他媳婦點點頭,卻沒有說話,憧憬著未來,不禁望著窗外的月色。一輩子,有多少個夜晚,能像今晚這樣興奮? 他媳婦收拾著屋裡的東西,突然不捨地望著枕頭上的鴛鴦,將它抱起,親了又親。她突然將它扔下,怒喝一聲,後退幾步。 她轉過身,伸長脖子,哽咽它數語,伏倒床上,失聲痛哭。 老四媳婦哭了良久,擦乾眼淚,抓緊床單,恨得咬牙切齒。不禁站直身子,呆呆的望著床上的東西發神。 那是十多年前的冬天,雪花飄飄,有如鵝毛一般,將整個大地掩埋。房前屋後的樹木,都裹上毛茸茸的銀裝。就連在樹間跳動覓食的松鼠,都禁不住風雪的吹打,滑落地上,看見人影,便一溜煙不見了。 院子裡的一大塊空地上,堆出兩個雪人,兩個令人興高采烈而又激情澎湃的雪人。這是她嫁到煙斗錢家的第二天,頭一回給煙斗錢當兒媳婦的她,哪裡知道煙斗錢家的規矩,還以為像在家裡那樣自由,任情玩耍。她叫了老四,堆了兩個雪人,兩人都異常的高興,可就在兩人高興的剎那,被煙斗錢撞見。煙斗錢將兩人喝住,叫到屋裡。 她情緒難以控制,大叫了聲爹。煙斗錢磕了磕煙斗上的灰,怒喝一聲道:「真沒規矩,也不知是在家裡養成的性子還是平時就這麼水性楊花。」 她聽到這話,氣得想哭。 老四聽了,更加憤慨。望著她,心想昨夜洞房花燭時,手帕上沒有落紅,難道她嫁到我家時就有了別人? 老四不忿地瞪了她一眼,朝煙斗錢望了望。煙斗錢咳嗽一聲,猛吸了口煙道:「老四,昨晚給你的白色手帕呢?你怎麼沒有給我?」 她頓時一驚,雙腿發軟。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為何沒有落紅?她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男人,也沒和任何男人發生過那樣的事,可沒有血,不但老四不信,就連自己也很難相信自己是那麼的純潔。 老四見她失色,朝煙斗錢道:「爹,昨晚不小心,弄到火盆裡燒了。都是孩兒不好,爹,要責備你就責備孩兒吧。」 煙斗錢瞅了兩人一眼,繼續吸著煙,望著滿是白雪的大地,哆嗦了一下,回到屋子裡去了。她以為煙斗錢會狠狠的責備她二人一番,誰知煙斗錢卻很平靜,沒有像平時那麼嚴厲。老四回到屋裡,卻平靜不下來,一把將她扯到地上,喝道:「臭婊子,你都嫁過人了,為何還要嫁給我?」 她滿臉淚水,爬起來跪在地上,哀求老四道:「老四,我沒有嫁過人,我根本就不知道為何會成這樣。老四,你相信我,我真的只和你才有這樣的事。」 老四心潮起伏不定,撲通撲通的亂跳,伸手指著她喝道:「賤人,賤人,你給我滾,你給我滾。」 她聽著聲音一聲比一聲強,振聾發聵,令人腸斷。她忍不住將淚水抹了抹,失聲痛哭起來。 老四卻指著她罵道:「狗娘養的東西,你自己做的事,你還有臉哭。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讓你家裡人接你回家去。」 她一聽這話,急了抱住老四的腳,哀求道:「老四,去求求你,千萬不要這樣。這輩子我就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你相信我,我沒有和別的任何男人發生過這樣的事。老四,我沒有,我沒有……。」 老四不理,奔出屋門,在雪中狂奔。她知道,老四的心裡,有多麼的難過,有多麼的傷心。可自己,明明將自己的第一次給的是他,為何沒有血?這是為什麼?難道老天故意捉弄人?這到底是為什麼? 她倒在地上,也不去擦眼角的淚水,絕望地望著屋樑,望著鮮紅的床單、被子,可那縷紅,卻始終不屬於自己。 她蜷縮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只要到了明天天明,她就會被送回家去。她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一死。 可等待第二天早上,老四卻沒有將她趕回家,也沒有將這事告訴煙斗錢。他的臉色蒼白,無力地推開屋門,癱軟在門檻上。她見到他傷心欲絕的樣子,慌忙爬起來去扶他,可他不准她扶,謾罵道:「賤人,髒,不要碰我。」 她不敢動,直直的望著眼前的男人,多麼的令人心疼。她想,從此刻開始,我要對你好,直到你接受我為此。上天故意讓我難堪,可我不能就此罷休。老四,我沒有對不住你,可能是命運捉弄了我。 過不多時,只見老八從雪地裡走來,見老四坐在門檻上,老八還有幾分害羞,見她站在屋裡,連連躲避。她忙叫住老八道:「八弟,你快來看看你四哥,是不是病了?」 老八才瑟瑟的走了過來,一見老四臉色蒼白,急得怪叫道:「四嫂,四哥病得不輕,怎麼讓他坐在門檻上,快扶他進去,我去叫爹來看看。」 她點了點頭,伸手扶起老四。老四沒有說話,只倔強地將手一拐,自己爬了起來道:「老八,我沒事,不要告訴爹,免得他又擔心了。你誰也別告訴,我睡一覺就好了。」 老八眉頭一皺,關心地問道:「四哥,真的沒事?」 老四擺擺手道:「你放心,真的沒事。你去雪地裡玩,外面能安鷓鴣呢。」 老八笑了笑,走出門去了。 她急忙伏到床邊,問道:「老四,你沒事吧,讓我看看。你千萬不能有事,你要是有事了,我怎麼辦?」 她邊說邊摀住嘴,不停的啼哭。 老四強撐著身子,喝道:「我還沒死呢,你哭哭啼啼的幹什麼?難道你真想看著我死?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你想故意氣我,讓我放你回去,與你那姦夫相會?你做夢,我要好好的折磨你,直到你死為止。」 她滿肚子的委屈,可一句也不能說。要是被老四趕回家去,不但自己受辱,就連家裡人,也跟著受罪。家裡的父母拿了他家的聘金,想必早已花得差不多了。父母都是愛錢如命的人,要是被趕回去,花的錢,他們自然不會退回,還會將她打死。自己被打死了就算了,可鄉里鄉親的,怎麼看待家裡人?只要不被趕回去,再多的苦,再多的委屈,她都能忍受。 她暗自裡流了一回淚,想扶他躺下,可被他罵了一回,只得呆呆的立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老四見他不動,才胡亂將鞋一蹬,倒進被窩裡,呼呼睡去。 她也不知老四是不是真的睡著了,但她躺在老四的身邊,卻沒見他翻過一次身。老四的心跳,似乎終止。 她望著窗外,望著雪花映出的光影,愛雪,可就在這個充滿愛的世界裡,充滿了恐懼與擔憂。 那一夜,她睡不安枕,也根本說不上是在睡覺,整夜腦子裡都在迴響那個可怖的問題。只心裡期盼,希望老四能仁慈一點,回去後還能跟著他回來。 曙光隨著雞叫的聲音,漸漸的明朗。天沒亮一分,她心裡的恐懼就增加一分。可這樣的恐懼,只有等到事情得到解決後才能消失。她早已打定主意,只要老四在回門的時候不帶她回來,她就會悄悄的跟在老四身後,找個無人的地方,悄悄死去。 天亮了,屋外的松樹上,不時的傳出啪啪的聲響。她的心弦,也像這松樹被雪壓斷一樣,啪啪亂響。她見老四動了動,嚇得連忙爬起身來。老四瞅了她一眼,見她顫兢兢的樣子,有幾分不忍,心裡卻不服氣地吼道:「賤人,誰叫你睡到床上來的?」 她聽了,眼珠裡的淚花,禁不住往外冒了出來。哽咽著道:「你先睡著,我去給你打水來洗漱。」 老四罵道:「賤人,誰要你去打水。我自己又不是沒手沒腳,我自己不會去打嗎?你留著你那手,去服侍你那姦夫去吧。不知道你怎麼有臉嫁到我家來的?當初我花了眼,瞎了眼,才看上了你。」 老四罵完,咳嗽了兩聲,翻過身去,將臉轉到一邊,不去看她。她暗自抽了口涼氣,急急的起身,一夜和衣而睡,此時倒方便地穿好鞋子,出門打水去了。 一片潔白的雪,幾乎能映出她的影子,她冷笑一聲,踩在那一片白,打來了洗臉水。抬到老四身邊,替他緊了緊帕子,送到他頭上道:「老四,你在發燒,我給你擦擦。」 老四一把推開,喝道:「賤人,滾開,你給我滾開。」 她退開一步,低聲道:「老四,你再有火,也要注意身體,要是你這樣下去,以後怎麼看我受罪?你要好好的活著,可不能想不開。老四,我真的沒有對不起你,請你相信我。」 老四嗤的一聲,啐了她一口,冷哼道:「我相信你?鬼才相信你呢,我要是知道那姦夫是誰,我一定殺了他。你給我滾,給我滾。」 她哽咽著,望著高燒不退的老四,心裡難受又著急。但她不能將這事告訴煙斗錢家的任何人,也不能向任何人訴苦。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看著自己的男人忍受病痛的折磨。 她見老四不理,歪著頭熟睡了過去,只得將被子給他蓋好,坐在床沿上抽泣。門外似乎響起了腳步聲,她大吃一驚,那腳步聲卻在門口。只聽門外一人喊道:「老四,怎麼還不起來?聽老八說,你媳婦在屋裡哭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仔細一聽,是煙斗錢的聲音,嚇得連連抹了抹淚痕,禁住哭聲。 正文 三十八 煙斗錢咳嗽了一聲,她只得穿戴整齊,前去開門。老四卻還睡得死豬似的,將這一切當做沒發生似的。煙斗錢走進屋子,朝床上躺著的老四望了一眼,又望了望她。疑惑地道:「你們鬧什麼了?怎麼大清早的啼啼哭哭的?還不起來收拾收拾回門?」 她只得應了一聲,來攙老四。老四猛地將她一推,險些推得撞在一旁的桌子上。煙斗錢見狀,將煙斗一磕,怒喝道:「老四,你成什麼話?她剛過門,很多事都還不熟,也不能強求人家。你看他才來,就哭得眼睛都腫了。有什麼事,得慢慢的來,不能著急。新嫁的媳婦,最開始哪個離了娘不是哭哭啼啼的?」 老四沒有說話,掙扎著爬起身,朝煙斗錢有氣無力地道:「爹,是我剛才不小心,都是我不好。」 煙斗錢見老四臉色難看,嚇得將煙斗一扔,撲到床前道:「我的兒,你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我去叫你大哥,讓他去請大夫來。」 老四擺擺手,吃力地睜了睜眼道:「爹,不礙事的,你就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這麼大下雪的天,誰會來這裡看病。」 煙斗錢拍拍大腿,朝她道:題「難怪你哭成這樣,他病成這樣,咋都不來稟報一聲?你快去,弄些酒和姜,溫一碗姜開水來。」 她只得趕緊去了,但又怕老四將他們的事說出來,有些不捨。在屋簷下逗留了幾分鐘,沒聽見兩人說話的聲音,只得硬著頭皮去了。 過了良久,她才端著一碗姜開水來。煙斗錢親自服侍老四喝了,朝她道:「我還讓你們早起回門,看老四這身體,恐怕是不行了。我派一個人,去親家那面說一聲,就說雪大,來不了。孩子,你看這樣合適嗎?」 她害怕回家,也害怕老四將這事說出去,只得默默的點頭。煙斗錢見她允了,又朝她道:「你去命我屋裡的丫頭,讓她把屋裡的火盆抬過來,你們屋子太冷,得暖和暖和。大冷的天,別光為了給我添孫子,就連身子骨都不顧了。」 煙斗錢一席話,說得她臉面漲紅。她才肯定,老四沒將那些話說給煙斗錢,不禁朝老四投去感激的目光。老四見煙斗錢在屋裡,也不好對她發作什麼,只將雙眼望著窗戶,不去看她。她也知道,老四對她恨之入骨,但又無可奈何。 煙斗錢見丫頭把火盆抬來了,忙命她將火盆放到屋子正中,加了些碳火,才關切地走出了屋門。她見煙斗錢對他這兒子格外的關心,也不敢亂說半句話,亂做半件事。只期盼他早點好起來,哪怕對她打對她罵,她都心甘情願,只要他不將這事說給第三個人知道。 她見丫頭和煙斗錢都去了,趕緊關好屋門,不讓那股冷氣撲進屋子。老四卻一頭躍起,雙手將她懷抱,擁入床上。嚇得她連連呼叫道:「老四,你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快放手,放手。」 老四沒有放手,雙手肆意地在她的身上亂摸,嘴裡不停的罵道:「婊子,老子今天就日死你,你個娼婦,老子就不相信,我沒那男的讓你快活。」 老四說完,便來褪她身上的衣服。她躺著沒有動,眼角的淚水,不斷的流出,流到床上,濕了她的秀髮,冰涼得徹骨。老四的身子,不停的在她的身上湧動,可她,並沒有那麼的激情,隨著他那來回上下的晃動,只是感到劇烈的疼痛。就像前晚那樣,只有疼痛,只有苦楚,可她絲毫沒有喊出聲來,任憑他虎狼一般,將她蹂躪。 老四見她不動,像死人一樣,躺在那裡,心中的怒火,更加數倍,將他的金槍,抖了又抖,晃了幾下,猛地鑽入,火辣辣的滋味,讓他有些承受不住。他見她臉上的表情,一副浪樣,氣得青筋暴漲。心想,那個男人一定把你調教得很好,你這樣子,足見你以前有多麼的浪,多麼的騷情。 他晃動著驅趕,讓他那硬如鐵石般的金槍,不停的發洩。她終於承受不住這來回的抽動,啊呀了一聲,雙手抓緊床單,痛苦萬狀。老四見了,朝她喝道:「賤人,快說,我和你那姦夫,到底誰厲害?快說。」 她搖搖頭,隨著老四的晃動,斷斷續續的道:「老……四,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老四啐了一口,伸手在她的臉上重重的打了一巴掌,喝道:「臭婊子,都到這時候了,還裝。你剛才的浪樣,讓我看了就噁心。」 她不禁眼淚直流,良久才痛苦地道:「老四,你那麼大的力,我受不了,又不敢亂叫,才咬緊牙好讓你盡興。可我沒想到,你竟然說我在裝。老四,我真的沒有對不起你。」 老四聽到她討饒的聲音,越來越興奮,大叫道:「我比他厲害,我比他厲害,日死你個不要臉的東西。賤人,我要知道他是誰,硬要讓他聽聽你討饒的聲音。」 她的眼淚,將床濕了一片,將她的心侵蝕,她的心,開始結冰。 老四粗豪的怪叫幾聲,忍不住那股熔岩,猛地竄入桃源深處。伏在她的身上,連連喘息。她伸手抱住老四,將被子蓋在他的身上。老四見她如此,猛地睜開雙眼,那桿金槍,卻沒有軟化,又拚命的湧動。她再也受不了這猛烈的衝擊,不停的怪叫。 老四聽到她的叫聲,心裡更加興奮,將她的身子抬起,不斷的晃動。屋裡,除了火炭的蓽撥聲,床幃的晃動聲,還有那滿屋的春色,大紅的繡被下,蓋著一對苦命的鴛鴦。 良久,老四才滿足的一笑,一洩千里。他爬在她的身上,呼呼睡去。她此番,只覺天旋地轉,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般,直直的望著屋樑上的橫樑。 等到老四醒來的時候,掀開被子,見床上的血跡,嚇得他連忙將她抱緊,哆嗦著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她歎了口氣,望著窗外,望著紙窗上凝固的水滴。心裡不停的冷笑,不停的抽搐。她的嘴唇,像沸騰的水,有千萬種苦,想對人傾訴,可她找不到一個真正可以傾訴的人。 老四抱緊她僵直的身子,沒有一絲的血氣。也因為這樣,她一直不孕,也沒有為老四生下一男半女。她想到這裡,爬起身,怒喝道:「老四,你好狠。這麼多年,我每每想到這裡,我都恨不得殺了你。可我又哪像你那樣狠心,哪像你那樣,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明明將第一次給你,是你自個不行,找不著北,還沒到門就洩了,能怪我嗎?」 她罵了一陣,聽得屋外有腳步聲響,知一定是他回來了,胡亂包了一些東西,失魂似的坐到床上。老四走進屋子,見她還沒收拾好,愣愣地道:「你怎麼還沒收拾好?眼見就要天亮了,等天麻麻亮,道士和他那些徒子徒孫們,就要離開了。」 她抹了抹眼淚,搖搖頭道:「沒什麼,我只是有點睏。我們也不用帶很多東西,有那一錠銀子,夠咱們花一輩子的了。」 她說完,又陷入沉思中。心想要不是從那以後,你對我那麼好,我才不會留在你家。留在你家有什麼好?兄弟那麼多,也不像別人家的四少奶奶,整日裡還得跟著忙活。累死累活,拼的是什麼?就是想出人投地,以後好過上安逸的日子。可拼了半輩子,拼來了什麼,什麼也沒有得到。 她有些不甘,更不想再忍氣吞聲地過一輩子,她要過不愁吃穿的日子。 她站起身,眼睛裡現出一絲殺氣,握緊拳頭,暗自道:「我要過好日子,跟你苦了半輩子,你該給我的。我又無兒無女,以後靠誰過去?老四,這輩子你給過我什麼?你沒有,這次你一定要給我,我一定要得到。我付出的,遠比你給我的多數十倍數百倍。」 老四見她發神,也不好打斷,只得自己收拾一番,悄悄的去馬廄裡,牽了兩匹快馬,叫了她,朝一線天外道士們要經過的路口馳去。 兩人馳出一線天外,頓時像魚如潛水一般,得了自由。她微微一笑,指著前面的山頭道:「老四,咱們就在山口埋伏,一會那臭道士一定會在一線天外的路口和他的徒弟們分手,只要他過來,咱們就有機會下手。」 老四嗯了一聲,心想這麼多年來,欠她的太多。她這輩子,沒有過多的要求,我一定要達成她的願望。都怪我,怪我當日太糊塗,對不起她。 老四將馬拉到偏僻的地方,讓人聽不到聲音,便和她埋伏在半山腰上。等到天濛濛亮的時候,果見一群人打著火把,經過一線天隘口,朝外行來。到了隘口,其餘的火把,都紛紛朝左側的路去了,只留下一火把,朝他們埋伏的方向行來。 她精神抖擻,指著來人的方向道:「他一會就過來了,咱們到時將這塊石頭推下去,讓他四五葬身之地。」 老四大駭,忙道:「賤人,你這樣推下去,他不是沒命了?咱們要的只是銀子,不要他的命。」 她望著天空,望著將要落下的月亮,冷哼一聲,喝道:「我說老四啊老四,你腦子是豆腐渣和屁捏的還是怎麼了?你要是不要了他的命,讓他認出咱們,我們能逃到哪裡去?何況他身上的銀子,除了三個知道,我們知道,還有誰知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山上掉石頭下去,把他砸死了。」 老四翹起大拇指,連呼妙。 她伸手拍了老四的腦袋一把,低喝道:「學著點,你要是有我的一半精明,你三哥就不會這樣跋扈了。你看,他快過來了。咱們快準備,免得讓他從這裡逃脫了,那就得親自下手了。」 老四點點頭,伸手穩住巨石,雙眼盯住火把閃亮的方向。那縷火光,緩緩的移動,像鬼火一般,時隱時現。 正文 三十九 且說道士和他的徒弟們分手,朝右側路口走來,只覺左眼皮不停的跳動,掐指一算,知此刻有危險。可他心想,老三給我的東西,我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他們一定不知道。要說有賊人打劫,誰會看得上一個臭道士?何況他家死了爹娘,也還得我給他超度。 道士這麼一想,放大了膽子,朝前才拐了個彎,便見一條狗,擋住去路,不停的亂咬。道士繞過它,朝他吼道:「好狗不擋路,你個王八羔子,竟然擋我道?」 道士罵了一回,背著身上的經書,繼續前行。又轉過兩個彎,只覺陰風襲來,令人毛骨悚然。道士嚇得後退幾步,將火把四處照了照,不見一物,才掐了自己一下道:「害怕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攔我的路,一股陰風又怎敢擋路?」 前後左右照了一番,撲通的一顆心,頓時落下。他覺得全身酸軟,心想最近操勞,沒有睡好,困乏那是自然的事。他見身旁不遠處有一塊青石,便將火把放在地上,坐了下來。心想還是歇息一會,等到天大亮了再走。 但他轉念一想,我要在這裡久坐,萬一錢老三反悔了,來奪我的銀子怎麼辦?他忖畢,站起身,快步朝前行去。又轉過幾個彎,眼見得前面的路,越來越崎嶇,不禁汗雨直下。他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歎道:「我走了這麼多年的夜路,還沒像今早一樣,這般令人害怕。」 道士喘息一陣,聽得山間狐間狸的哀鳴聲,不時還有兔子奔跑的聲音,膽子又大了不少。心想有這些東西出沒,我自然不怕了。他隨即學著雞叫的聲音,叫了幾聲,整個山巒峽谷,寂靜得只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道士微微一笑,暗想要是別人,恐怕還想不到這種法子驅魔,山間的鬼怪,定會纏住那人不放。我可不同,什麼鬼怪敢進我身? 道士邊走邊注視著周圍環境的變化,他突然聽得不遠處有微弱的馬鳴叫的聲音,慌忙將火把在地上照了照,只見兩匹馬的腳印朝前一直延伸出去。道士心裡發慌,忖道:「難道是一線天的人?可一路上,我也沒見到馬蹄印,不可能是一線天的人。可誰會這麼早?難道是佘家營派出的探子,在此哨探一線天?很有可能,要不然一路上怎麼會沒留下腳印呢。」 道士忖了忖,每一步都很小心,他不敢再大大咧咧的走,害怕歹人出沒。 他處處小心,行動的步伐便慢了許多。每走一步,都要照清前面的山物,才敢行走。月亮還未下山頭,朦朧亮的天光,卻被霧氣給遮沒了。道士心裡暗罵,見鬼,怎麼這個時候有霧氣?難道我真的要葬身此地? 他搖搖頭,左思右想,想不出會死在這裡的原因。囁嚅了半晌,繼續前行。走到一處高山下,他抬頭望上望去,只見怪石嶙峋,不知有多高。心想要是山上掉下一塊巨石,且不是死得冤枉?他邊想,邊快速的奔跑。誰知就在這時,只聽半山上,滾滾轟隆的聲響不絕。他只得拚命的奔跑,逃出這片恐怕的山巒小路。 他才跑了數步,便見巨石壓了下來,慌忙將火把一扔,伸手抓住一旁的一顆松樹,才險險避過。那巨石一溜煙直下,隆隆的響聲不絕。過了良久,才聽撲通的一聲,巨石像是掉到了深不可測的谷底水裡。道士一手緊抱樹幹,一手摸摸心臟,恍惚做夢一般。 但就在此時,山上又接連滾下兩塊巨石,左右夾擊,朝他撲來。道士見閃無可閃,只得向樹巔爬去。才爬了數丈,便聽得馬蹄聲響,閃出兩人,一前一後,一男一女,朝他馳來。 巨石朝谷底去了,將樹幹沖掉半邊,卻沒有斷。他抓住樹幹,朝馳來的駿馬望去,不禁喊道:「都快別過來,這裡很危險,山上有巨石滾下,你們快繞道而走。」 兩騎似乎沒聽見他在呼喊,飛也似的馳來。道士還在為他們擔心,誰知先馳來的那人,揮動手中的鋸子,便來鋸樹幹。道士急了,喝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害我?」 那人粗聲粗氣地吼道:「什麼人,睜眼看看我是誰?」 道士慌忙朝下馳來,將腳一撐,正要逃走。卻被身後馳來的女人將馬韁一兜,將他拉倒。道士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老四夫婦。道士怒喝道:「你們想做什麼?」 老四冷笑一聲,啐道:「三哥讓我來,取回屬於他的東西。識相的將東西交出來,留你條活命。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 道士嚇得面如土色,嘴裡喃喃念道:「我就知道錢老三沒那麼好心,原來真是如此。算我這輩子倒霉,這幾天就算在你家白吃白喝補了工錢。你要的東西,我這就給你。」 道士說完,從懷裡掏出那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扔給老四。老四接了銀子,又將它扔給他媳婦道:「咱們走。」 她卻壓低聲音道:「老四,不能太手軟,快,照我說的做。」 老四的手,緊了又緊,隨即搖頭道:「我下不了手,別逼我,咱們快走。」 她見他的確下不了手,只得暗自歎息一聲,喝他上馬,揚長而去。道士癱軟地上,罵道:「錢老三,你個狗娘養的東西,沒心沒肺的畜生。你要不給我,你就直接說了算了,為什麼還這樣做?遲早,遲早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道士想找老三理論,可又怕回去被老三扣押,說他不知好歹,只得吃了啞巴虧,還不敢張揚。但他不甘心,回到家裡,修了一封書,命人送給老三。 老三看了,去屋裡找老四,卻不見了人影。老三急了,命老八、老九四處打探,不知二人去向。老三隻得帶著一錠銀子,親自到道士家裡,賠了不少的小心,又將老四和他不和的話說了一通,道士才將信將疑的收下銀子。 道士的老伴見老三帶著幾個家丁前來,朝他使了個眼色。道士頓時明白,朝老三道:「三爺,這銀子本不屬於我,我是萬萬不能收的,你還是拿回家去。」 老三忙道:「先生,這是我給你的,要是我找到老四,一定不會讓他活著。你放心,他一定跑不遠。」 道士慌忙道:「三爺,你就別再追究了,如今這銀子我也不要了,算是補上了四爺帶走的銀子。他這樣做,想必手頭有點緊。我只是給你說一聲,他把銀子拿去了,日後你再急用來問我要銀子,我是真的沒有。」 老三聽他話裡有話,硬將銀子塞到他手裡道:「先生,你以為老四是我派去的?」 道士連忙搖頭道:「三爺,我怎麼敢這麼說呢?四爺要用銀子,他來取是應該的。」 老三一聽,將手在桌子上一拍,喝道:「王八羔子,竟然在我頭上動土,連我的人也敢動?先生,這銀子你必須收下,否則我心裡不安。你放心,我就算喪盡天良,也不會派人來奪你的銀子。老四這次做得太過了,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 道士說什麼也不肯收下銀子,老三隻得命人送了不少好吃好喝的到他家,一面又差人打探老四等二人的下落去了。老三心裡煩悶,沒想到老四竟會鬧這麼一出。這樣一鬧,把私下給道士銀子的事也就抖了出來。老三又不得不給老八、老九解釋一番,好不容易讓兩人信了,又傳出佘家營的人來攻。 老三煩得不可開交,將這事交給老九去辦。老九早看重了佘老爺子的孫女佘芳,此時聽得有人來攻,興奮異常。老八見他如此,心裡雖然擔憂,卻也為他高興。他心裡想著佘芳,一定解去了他心中的煩惱,日後便不會再和悶竇媳婦胡鬧了。 老八想起悶竇媳婦,著實的令人神魂顛倒。就連當日他爹在的時候,也想沾沾這女人的媚氣。老八想著,老九有了佘芳,那我不也得討一房媳婦?我是他哥,怎能落了後?況且三哥哭著鬧著的,也討了一房,我怎麼就沒有? 老八忖了忖,又想一線天的事有老九把持著,暫時可以清閒一番,便來到小娃兒家。他走到院子裡,見只有悶竇在那裡乾坐著,朝悶竇叫了一聲道:「悶竇,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 悶竇見他走來,笑了笑道:「爹和娘現在還在睡覺,都不願起。我家那口說心口疼,要睡中覺,也哄著孩子沒起來。我閒著沒事,在這裡坐坐,順便曬曬太陽。你看我身上,都快長虱子了。」 老八最討厭此人,但想著他媳婦,又不得不和他套近乎。走到跟前,聞到一股霉臭味,捏了捏鼻子,極不情願地坐下了。悶竇便要去給他倒水,老八連忙扯住他道:「不用了,我坐坐就走。都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來你家看看。想不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一天閒得無事。」 悶竇打了個哈哈,笑著道:「這兩天做什麼呀?佘家營的人來攻打一線天,都不敢在地裡幹活,他們一圍就將這裡圍了七八天了。老八,你說咱們能打得過人家嗎?佘家營的人,可不下數千啊!」 老八啐了一口,喝道:「你這烏鴉嘴,有我三哥和九弟在,就沒擺不平的事。你要是小膽,就像你哥屬牛一樣,索性離開這裡。」 悶竇摸著腦門,搖頭道:「我要守著媳婦,哪裡也不去。」 老八心裡暗笑,像你這樣的傻子,都能暴殄天物,為何我就不能?如花似玉的美人,卻被你這樣的人給糟蹋了,這不是鮮花插在牛糞上嗎? 老八心裡歎了口氣,望著悶竇家的屋子,想辨清哪間是他媳婦睡的屋子。悶竇見他張望,半天才擠出幾個字道:「那是我嫂子的屋子。」 老八瞪了他一眼,喝道:「你嫂子的屋子,怎麼她也在屋裡睡中覺嗎?」 悶竇遲疑了半晌,搖搖頭,像伸長耳朵聽屋子裡的聲音。老八忍不住靜下心來,只聽屋子裡不時的傳來細微的笑浪聲。 正文 四十 老八聽得朗笑聲,心裡難熬,卻想悶竇怎麼熬得住的,聽到這麼放浪的聲音,竟然還能坐下去,我這就看個究竟。小娃兒家一家人都古里古怪的,不知幹些什麼勾當?如今屬牛不在了,丟下個如花的女人在家,也不怕到處勾搭漢子。 老八邊忖邊走到屋子跟前,聽那笑聲,不禁大吃一驚。他不好再接近,只得輕聲走了回來,朝悶竇道:「悶竇,我還有些事,先去轉轉,等有時間了,來找你玩。你可別老是坐在這裡,天氣涼了,小心身子骨。你還是進家看看,別什麼貓兒狗兒的,亂讓他往家裡鑽。」 老八說完,悶竇卻望著他,摸不著頭腦。眼見著老八去了,也還在想他剛說的話。老八都去了很遠了,他才追著老八道:「老八,你剛說那話什麼意思,你倒是給我說說啊。」 老八沒有理,也沒有答話,慌忙的去了。回到老宅,老八便去找老三,老三歪在桌子上,聽得腳步聲,忙定了定神,坐直身子。他見是老八走來,問道:「這半日你去哪裡了,老九正找你呢。」 老八吶吶地望著老三,遲疑了一回,訝然道:「他找我,他不是做好事去了?難道那不是他?」 老三瞪了老八一眼,低聲道葉:「老八,你說話怎麼怪怪的,他做啥好事去了,你倒給我說說。要真是做好事,那我表揚他。」 老八連連擺手道:「沒什麼,三哥,他找我什麼事,我現在就去找他。」 老三指著隘口的方向,沉吟道:「魏一霸那老狐狸上次得了教訓,這次用火攻,把隘口上的攻勢都燒掉了。老九找你,就是想讓你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在山上燒油水潑下,燙死那群王八蛋。」 老八拍掌道:「老九這辦法不錯,只是去哪裡找那麼多油?我看水比較方便,只要燒好水倒下去,準把那群王八羔子燙得死去活來。」 老三歎了口氣,站起身道:「我也想過用水,但你想過沒有,如果用水,現在天氣寒冷,可能很快就會結冰。如果倒下去的水結了冰,就等於給敵人製造了機會。」 老八忖了忖,心想三哥說得有理,但也不能讓敵人火攻的陰謀得逞。況且敵人火攻過後,如果施救不及,就會燒了不少的屋宇。水不行,那從天上撒石灰呢? 老八大喜,朝老三道:「三哥,咱們趁敵人不注意的時候,多撒石灰,他們看不見,必會退走。不過這種計策,只能用一次,用多了就不靈了。」 老三也沒有好主意,點頭道:「你說得極是,去通知老九,叫他準備。」 老八走出屋門,卻見一人,鬼鬼祟祟的朝屋子背後鑽了過去。他喝命一聲,那人頓時不敢跑了,走去將他捉住,卻是屬牛。老八將他扭進老三的屋裡,扔到地上。老三見是屬牛,大吃一驚,喝道:「屬牛,你好大膽子,竟然敢偷聽我們說話?說,你這段日子到什麼地方去了?」 屬牛顫兢兢地道:「我沒去什麼地方,就在親戚家住了一段。」 老八身手掐住他的脖子,喝道:「還不說實話,難道你想死?你要是不想活,我也不阻攔你,你儘管撒謊。不過你知道,撒謊是要付出代價的。」 屬牛啪的一聲,扇了自己一耳光道:「我沒有說謊,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你要不信,可以隨我去問我家那親戚。」 老三拉開老八,將他扶起,冷笑一聲道:「屬牛,我知道你強得很,但你也要知道,我耐心有限。你這段時間到底去了哪裡,還不從實說來嗎?等我動起手來問你,就沒這樣輕鬆了。屬牛,站起來,看著我的眼睛。」 屬牛被嚇得連連顫抖,不敢睜眼望著老三。老三隨即伸手將他的下巴一抬,喝道:「看著我,要是你沒說謊,怎麼不敢看著我?」 屬牛的眼睛,突然爆出凶光,他的右手,微微一動,從懷裡掏出一把短刀,便往老三身上刺出。老八見狀,慌忙來奪短刀,卻被老三一閃閃過。老三頓時大怒,喝道:「屬牛,我平時對你不薄,你卻來害我。今日是你自找,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正說間,只見妹急沖沖的走來,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爺,看在我就他這麼一個聰明點的弟弟的份上,你就饒了他吧。」 老三轉過身,面對著牆壁,沉聲喝道:「妹,你是女人,有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我勸你還是少管這些事的好。你要是嫌家裡不夠亂的話,你可以胡鬧。」 妹聽完,站起身,伸手指著老三的鼻子,嬌喝道:「錢老三,我記住你說的話了,難道你真就這樣無情?我什麼時候開口求過你?你給我說說,我一開口,你就給我吃閉門羹。那個有什麼好,都一個被無數人用過的女人,你不嫌棄她,反而天天晚上都要往她那兒跑。一個賤人,她求你什麼事,你都答應,可我,你答應過什麼?我雖然是妾,但總比她好吧,至少我是完整的。」 老三聽罷,雷霆大怒,一掌拍下,將身旁木桌的一隻腳就勢拍端,嚓的一聲,灰塵橫飛。嚇得老八腳下一跳,退出幾步道:「三哥,有什麼話好說,畢竟咱們都是一家人,就先放了屬牛,要是他真有什麼不軌,到時再找他算賬,還怕他跑嗎?」 老三仰頭望著橫樑,本想扇妹一個耳光,可他只顧著回想當年的往事,哪還記得妹所說的話。老八見老三沉思,嚇得安慰他道:「三哥,那些事都過去了,你千萬不要想不開。」 老三伸手止住老八,鎮靜地道:「老八,我有分寸。只是妹都這麼說了,我還不給她這個面子,就顯得我太小氣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放了屬牛。」 老八心想,原來是屬牛回來了,怪不得他媳婦屋裡有浪笑聲。幸好我沒去壞他們的好事,否則還被人誤會。只是屬牛這次回來,也回來得太是時候了,為何一線天的人,一個都不知道? 他頓時明白為何悶竇會坐在院子裡,原來是替他把風,只是悶竇太傻,不會來事。老八忖了忖,心想自己也夠傻的,差點還懷疑是老九。可那笑聲,和老九太像了。 老八抓起屬牛,就要帶出屋去,妹卻阻著不讓帶走。老八朝老三望了一眼,沉喝道:「三哥,這個家到底是你當家呢,還是三嫂當家,要是三嫂當家,這個人我可就交給她了。」 老三怒道:「什麼我當家還是她當家,這是咱爹留下的東西,女人敢唧唧歪歪,胡說八道。我就休了她。」 妹一聽,指著老三的鼻子喝道:「錢老三,你狠,你長本事了,你有本事就休了我,你休了我。」 老八擋在兩人跟前,解勸一番道:「三嫂,三哥也不是那意思。不過你在我們家,最多是一個妾,你管得也太寬了。什麼時候三哥想通了,把你扶正了,這些事就該你管了。你執意要救你兄長,三哥也應允了,可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三哥如此遷就你們一家人,你們卻得寸進尺。」 妹不敢多說了,只是眼淚在眼睛裡骨碌打轉,呆呆的望著屬牛。屬牛冷哼一聲,朝她道:「妹,你不用替我求情,橫豎不過一死。死了總比看著自己的媳婦被人糟蹋好受些,像這樣的人家,能遇到幾個乾淨的人。以前是大哥對不起你,現在大哥也不需要你可憐巴巴的替我求情。」 妹哽咽著,包住淚水,衝出門去。老八也有幾分難為情,搖搖頭道:「三哥,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們的家事,我卻來閒言碎語的。」 老三淡淡一笑道:「這是整個錢家的大事,哪是我一個人的事。咱們先把屬牛送回家去,我就不相信這兔崽子敢壞我大事。」 老八謹慎地道:「咱們還是要事事小心,不能讓敵人窺到我們的虛實。等咱們煉成了石灰,一股則可以退敵。」 老三嗯了一聲,命老八將屬牛押回家去。小娃兒見老八押了屬牛,淚眼汪汪,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嚎道:「老八,你一定要原諒屬牛,都是他不好,你可不要……。」 老八扶起小娃兒道:「叔,快請起,三哥說了,送他回來好好休息,我們也沒有責備他的意思。」 悶竇見老八走來,忙抓住他問道:「老八,剛才你說的那話什麼意思?你給我解釋解釋啊!」 老八啐了他一口,喝道:「問你爹去,我事情忙,得先走了。」 悶竇聽老八一說,忙著走來問他爹小娃兒。小娃兒見他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氣得青筋暴漲,喝道:「你個王八蛋,想急死你爹啊,有什麼話,快說來。」 悶竇想了想,可還是想不起剛怎麼說好。高腳雞從屋裡走出來,聽見小娃兒罵,走到悶竇跟前,一把將他拉入懷裡道:「孩子他爹,你知道孩子就這樣,怎麼老是拿他出氣。他明明就這樣子,你再出氣也沒有用。你要是有本事,就把老八拉住,問他得了。」 小娃兒瞪了一眼,低喝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怎好拉住老八問長問短的?只是這孩子從小缺心眼,要是早教導他,說不定就不會這樣。」 高腳雞摸著悶竇的頭,歎息一聲道:「悶竇,這裡沒你什麼事了,去看看你媳婦睡醒了沒有,這麼一大半天了,也該做飯了。像她這樣,整個家都會被她吃垮。」 悶竇走進屋裡,見他媳婦還捂著被窩睡覺,伸手便朝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還不起,再不起房子都被你睡跨了。」 他媳婦被拍了一巴掌,頓時醒來,喝道:「你把孩子拍醒了咋辦,缺根筋還是怎麼的?我在哄孩子睡覺,你又來管什麼閒事?」 悶竇指著屋外,朝高腳雞指了指道:「娘說……,娘說的。」 他媳婦氣得火冒三丈,嬌喝道:「人人都知道疼自己的媳婦,你卻一點都不知道憐惜,像你這樣,也只有我這種倒霉的才嫁給你。娘那麼說,你也要那麼說嗎?你就不知道幫襯幾句,說說好話不成?」 正文 四十一 悶竇愣了愣,望著他生氣的媳婦,又望著床上熟睡的孩子,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媳婦知他沒用,半天也繃不出一個字,也不再多說,罵了幾句,爬起身來,走到廚下生火做飯去了。 悶竇媳婦本來和妹住在一起,因屬牛媳婦的事,老三又出逃了幾日,正好老七幹出那事,啟輝怕再添亂子,便送了她回來。其實她的心裡,還有幾分惦記老六。儘管不情願,但那晚確實讓她嘗到了別樣風味。整日對著悶竇,都找不回那晚的感覺。 但想著老六已亡,沒了那念頭,只得守著悶竇過日子。要是老六不死,她還可能和他續續前緣。她來到廚房裡,罵道:「就我一人是後娘養的,那個不是也在屋裡睡著嗎?怎麼不叫她來做飯?難道要我天天侍候她嗎?」 高腳雞聽到這話,走到廚房來,安慰了她幾句道:「我的兒,前段日子你在煙斗錢家吃香的喝辣的,過慣了,回到家裡不習慣,這些娘都知道。你要是還想去,我給妹說說,讓她接了你去。」 悶竇媳婦冷哼一聲,搖搖頭道:「你就是八台大轎抬著我去,我也不會去。你讓屋裡睡著的那個去,她一定歡喜。」 屬牛在門外聽著,心裡早不果高興。自從他媳婦和老九鬧出笑話後,他就再也沒出現過,這次回來,其心可知。他跳進屋裡,怒吼道:「臭婆娘,你再胡言亂語,我就給你一拳。」 悶竇媳婦毫不示弱,湊上去道:「你打了,你給我一拳呀,你打呀,怎麼不打?」 屬牛見她湊了過來,反而讓開幾步,不敢上前。高腳雞見鬧得不成話,慌忙站在中間隔開。小娃兒在門外聽著,也走到屋裡來看究竟。 高腳雞歎息一聲,指著屬牛道:「你個沒用的東西,連自己的媳婦都看不住,你還有臉打人,還不給我出去?」 屬牛聽罷,怒喝道:「誰說我看不住?如今我就要看住她,不再讓她受任何人的欺負。」 小娃兒冷笑一聲,不屑地道:「傻東西,你能看住她嗎?即便你看住她,她的心思可不在你的身上。一個不將心思用在你身上的女人,留著她何用?守得住她一日,卻受不住她一輩子。她要是真心跟著你,就不會到處沾染那些不該沾染的東西。」 屬牛被小娃兒一說,氣得全身冷汗,卻想他說的也是實話,暗自歎息一聲。要是她真有心待我,就不會悄悄的去勾搭老九。只恨我沒生在有錢有勢的人家,要是生在那裡,我一定活剝的錢啟華。 屬牛帶著滿腔的恨意,走出屋子,直奔他媳婦的屋裡來。眼見著活脫脫的一個美人,懶懶地蜷縮在被窩裡,像初開的海棠,又像點點梨花。屬牛忍不住走到跟前,低喝道:「還不起,難道在這裡等死嗎?」 他媳婦望也不望他一眼,繼續裝作熟睡的樣子。屬牛頓時更加氣憤,一把將她的玉臂拉起,露出她的光潔的身子,白皙得令人全身發軟。她卻沒有睜開眼睛,任由屬牛將她拉起。屬牛見她還裝作熟睡,索性將手一放。 就在要落入地上的瞬間,屬牛又不忍地將雙手一托,將她抱起,送入床上。屬牛此時,早已把持不住自己,哪裡還有那許多恨意,胡亂的將衣服褪去,爬到床上,翻雲覆雨的一番。 一朝雨過,她意猶未盡地伸手在嘴裡抿了抿,腥眼朦朧地道:「你就是猴急,進去不到片刻功夫,就將那骯髒的東西留在我的身體裡了。你要是老九多好,只有他才能讓我欲罷不能。放眼整個一線天,我也只有喜歡他一個男人。」 屬牛聽得此言,霎時心灰意冷,冷然道:「你既然喜歡他,我就成全你。不過不是現在,而是……。」 屬牛話音未落,爆出一絲殺氣。她沒有察覺,繼續幻想老九伏在她的身上,盡情的作樂。屬牛的拳頭,猛地一揮,砸在她的臉上,頓時鐵青。 她怪叫一聲,翻身爬起,指著屬牛喝道:「你敢打我?你是什麼東西,你敢打我?」 高腳雞聽到喊聲,慌忙跑進屋來,見兩人赤裸著身子,只得退了出去。在門外吼道:「你兩個天殺的東西,還嫌家裡不夠亂?你們要鬧,就到別處鬧去,這裡不是你們鬧的地方。」 屬牛聽高腳雞動怒了,只得忍著一肚子的氣,穿好衣物,走出屋來。她卻躲在屋裡,蒙著被子,在那不斷的哭泣。高腳雞見他出來,壓低聲音道:「你個廢物,怎麼這時候鬧成這樣?我看她那樣子,就是惦著老九,你要是再胡鬧,她鐵定會去跟了老九。咱們家窮,可也不能鬧這樣的笑話。即便她悄悄的私會老九,但也不能落個壞的名聲。你知道,她知道,別人不知道就行了。」 屬牛一聽,將雙眼瞪得圓圓的,喝道:「娘,你這是在教兒做什麼?你教兒……,你把兒看成什麼了?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回家來了。」 高腳雞聽了,哭喪著臉,卻不敢再勸。屬牛心裡暗想,我今兒個來,就是要錢啟華死無葬身之地。只要我沉住氣,遲早魏一霸會攻進一線天來。到時我要將錢啟華碎屍萬段,報此血海深仇。他玷污我的女人,我要加倍的奉還。 屬牛想到此節,便不再和他娘爭吵,走到屋子的拐角處,暗自神傷。他望著屋子裡的一切,都像從未見過一般。呆在這裡,處處都受人制約,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但只要能達成自己的目的,就算再多的痛苦,都得學會去忍受。 屬牛這樣一想,覺得好受了許多,走出屋門,坐在院子裡,望著天空。悶竇卻又想起了老八說的那句話,他要去問個明白。趁眾人都去忙去了,他悄悄的溜出院子,朝隘口走來。遠遠的見老八在那指揮眾人抵禦佘家營的人,不禁上前問道:「老八,先前你說的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你還沒給我說呢?」 老八頓時大怒,將長槍一挺,用那槍桿往他身上一拍,喝道:「你個蠢貨,我這就告訴你。」 話音才落,也將悶竇打倒在地上。悶竇被他一桿,打得暈頭轉向,再爬不起來。老九見狀,笑道:「八哥,真有你的。這人就是一根筋,你說他傻吧,又有點可愛。我看這一線天,以後得有這樣能尋找樂趣的人。」 老八歎息一聲,望著被石灰燒傷的敵人,沉吟道:「我不需要什麼樂子,只想從此再沒了殺伐,也不再有死傷。你看那些人,其實他們都是被逼的。要不是魏一霸貪功,又怎敢輕易來攻打一線天?我想二哥也功不可沒吧?」 老九望著遠處,將槍桿立正,淡淡地道:「要想在佘家營立足,就得取得佘老頭子的信任。可惜今日,那白衣的少女,怎麼就沒有來?她要是來了,我覺不會再放她離開。」 老八聽他說起佘芳,微微一笑道:「老九,遲早會是你的,你不用著急。不過我看那蹄子,可不是好對付的。一線天和佘家營是死對頭,你想強將她奪來,恐怕有些困難。」 老九哂笑了一下,不理老八。眼見得悶竇又爬了起來,老九走到一旁,坐了下來。悶竇見老九走開了,朝老八低聲道:「老八,你就告訴我,你說的那話是什麼意思?」 老八再也忍不住了,喝道:「我告訴你,你家那些娘們,都被人爬了灰。你媳婦,和老六,你知道不?和我六哥,做那事了。」 悶竇一聽,雙眼一鼓,喝道:「你胡說,你胡說。」 老八啐道:「我胡說,我胡說你就回去問你媳婦,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要是沒有,我給你磕頭。」 悶竇嗯了一聲道:「這話是你說的,要是沒有,你給我磕頭。」 悶竇邊說,邊回到屋裡。老九冷笑一聲,喝道:「簡直不是個人,這話能回去問自己的媳婦嗎?沒憑沒據的,又不怕被他媳婦暴打一頓。」 老八擺擺手道:「這人真難纏,以後有啥話也不敢對他說了。只是他回去,又不知鬧出多大亂子來。我看這裡已無大事,只等著佘家營的人全部退走,便可回去休息一陣了。」 老九望著藍天白雲,望著崇山峻嶺,嘴裡喃喃地念叨道:「我可愛的人兒,你怎麼沒有來?你現在在哪裡?你怎麼狠心不來見我?」 老九矗立山崗,望著遠近的風物,連連歎氣。老八也不好多勸,帶著幾個家丁,朝老宅趕來。才回到屋裡,便聽有人來報道:「八爺,三爺叫你過去一趟,說悶竇來找你給他磕頭。」 老八一聽,怒喝道:「這蠢貨,還真回來問了。」 他邊說,邊來到老三屋子,見老三在那和悶竇理論。老八咳嗽了一聲,走到跟前道:「三哥,你不用跟他理論,叫他把他媳婦叫到這裡來,一問便知。」 悶竇翹起大拇指道:「你這主意不錯,我媳婦親口告訴我的,沒那回事。」 老八喝道:「那你去把你媳婦叫來,要是她親口說沒那回事,我給你磕頭。你也太不像話了,快去叫來。」 悶竇急急的回到家裡,叫他媳婦到煙斗錢家來,可他媳婦說啥也不來,急得悶竇喝道:「你要是不去,就有那回事。」 悶竇媳婦聽完,啪的一巴掌,打在悶竇臉上。啐了一口,怒罵道:「你個狗娘養的東西,當日他那樣做的時候,你到哪裡去了?現在你卻來指派我的不是,有那麼回事又怎麼了?誰看見了?老六都死了,你還追究這些?我告訴你,你去告訴老八,他要是想我早點死,就去胡說去。」 悶竇挨了一巴掌,不敢去找老八。老八知道這事鬧得不好,要出人命,也不敢太過認真,只當成笑話罷了。過了良久,不見悶竇來,老八才道:「都怪我平時話多,讓他記心上了。他不來最好,要是來了,還難得收拾。」 老三也道:「以後少說幾句,免得又讓人跟著受罪,要是鬧出人命,就更不妙了。如今的一線天,可不能再亂上加亂了。」 正文 四十二 屬牛是有心來攪局的人,得了這樣的大好機會,怎會放過?等吃過晚飯,大家無視,便自己回到自己的屋子裡。 他聽得悶竇和他媳婦在那爭吵,又不敢回自己的屋,趕忙走進悶竇他們的屋裡,佯作勸架,實是火上澆油。 一閃身,擋在悶竇和他媳婦中間,喝道:「家裡就夠亂的,你們吵什麼吵?兄弟你也是,弟媳那些事,早都過去了,你還計較什麼?」 悶竇雖然憨厚,聽得這話,一把抓住屬牛,瞪大眼睛吼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你以為誰沒點過去,你家那口子就乾淨了?」 屬牛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此時屬牛他媳婦聽得悶竇屋裡吵得不可開交,早跑出來看熱鬧。她雖和屬牛鬧了一回,但小娃兒家的熱鬧,她是非看不可的。走到門口,將手倚在門欄上,一手握著秀帕,指著悶竇道:「喲,兄弟,你家那口子也會幹那事,只有你蒙在鼓裡吧。」 屬牛媳婦知道悶竇媳婦的那百點事,早在她之前,老九就強暴了她。悶竇媳婦雖記掛著老九的好,但從來沒對悶竇變過心,迫於老九的威勢,才不得已就範。她心裡害怕,朝屬牛媳婦瞪了一眼,卻不敢多說。 悶竇聽得兩人說話難聽,但想自己媳婦也不乾不淨,到底幫她好還是不幫她好?悶竇左右為難,又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氣得直在那打轉。 屬牛見機會來了,走到悶竇跟前道:「兄弟,你把弟媳帶到老九跟前,親自去問問老九,有沒有那事不一下就知道了?你現在在這裡冥思苦想有什麼用?這種事,得問清楚。」 高腳雞路過門口,聽見屬牛的話,走進來二話沒說,一巴掌扇到他的臉上,啪的一聲,屋裡迴響。屬牛還沒來得及閃躲,高腳雞的第二掌又扇到。屬牛媳婦見了,只是不停的大笑。 高腳雞卻不去扇屬牛,瞪著眼朝他媳婦喝道:「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還有臉在這裡笑。屬牛要不是因為你,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嗎?你個下作東西,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娘家接你回去?」 屬牛媳婦佯作做了一個害怕的動作,冷笑一聲道:「我早就受不了了,有本事你就讓我回家去。我要是回去了,說不定還能再嫁一個有錢的,到時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像這種破落戶人家,老娘早呆膩了。」 屬牛一聽,氣憤得撲過去便是一腳。邊踹邊喝道:「你這騷貨,遲早我會讓你不得好死。別以為你那賤樣能勾搭人,我現在就剁了你。」 屬牛說著,去廚房裡找斧子去了。高腳雞見他這樣,也知道他的脾氣,朝悶竇喝道:「還不攔住你哥,遲了會出人命的。」 悶竇搖搖頭,不理道:「娘,他的事我哪管得著,我只想知道我媳婦是不是和老九有那種事。我不弄清楚,我就睡不著。」 高腳雞急得心腸一硬,啪的一巴掌扇得悶竇栽了一跟頭。她大罵道:「你個狗娘養的東西,一點都不識趣。別說你媳婦被人動了,就是你老娘被人動了,你又能怎樣?像你這東西,能去討回公道嗎?你不要命了沒關係,留下那小雜種,誰來替你養活?」 悶竇被罵得狗血噴頭,知不能再強迫媳婦去找老八了。心裡卻想:「老八敢和我打賭,一定錯不了。只是老九這龜兒子也太不像話了,竟然敢睡我的女人。他家那口子在家,一定也寂寞得很,你睡我媳婦,我就睡你婆娘。」 悶竇忖了忖,趁著月夜,來到老九家。新建的木屋,格外的耀眼,裝潢也比一般尋常人家奢華數倍。就連屋前,也張掛著兩個燈籠,不時的在風中搖晃。 悶竇來到門口,見兩個家丁守在門口,不便進入,只得繞到屋後,看那屋裡的燈火。他悄悄的摸到窗邊,輕輕的將窗紙捅破,朝屋裡望了望,只見紅鸞帳內,橫躺著一抹嬌軀,春光乍現,撩人不已。悶竇又朝屋子裡掃視一番,不見老九。心想老九這畜生,一定又到別處去勾搭女人去了。 他正忖間,卻聽得屋子裡傳來一聲聲細銳的尖叫聲。這聲音,讓他想起了和媳婦一起做事的時候的情景,但想老九不在,他媳婦在那哼啥? 悶竇晃眼望了望被月色籠罩的屋後,像啟明星一樣,照得整個地面發白。他提了提神,壯著膽子,輕輕的叩了叩門。屋裡的那縷嬌音,瞬間變得寂靜。燈光,就在那一剎間,突然消失。 悶竇心裡一駭,正想逃走,卻聽得開門聲響。他只得躲到一旁,不敢現身。但聽老九媳婦嬌笑一聲,謾罵道:「哪個有娘生沒娘養的爛貨,敢敲老娘的門,卻不敢進來。既然不敢進來,老娘就讓老九知道,讓他理理腳印,查出這王八,送他一程。」 悶竇嚇得顫抖不已,情不自禁的將腳步一邁,閃到老九媳婦身旁,一把將他摟住。他身材矮小,卻抱不住老九媳婦。老九媳婦伸手在他胯下一摸,搖了搖頭道:「這麼點貨色,就想要了老娘。」 她隨即又歎了一聲,拉長嗓音道:「哎,有總比沒有好。」 一把將悶竇拉入,擁進窗帷。 悶竇回到家,回想晚上發生的事,覺得快活無比。他是人生中第一次感到這麼快活,感到勝利的喜悅。只有這樣,才能抹去他所有的憤恨。他雖不能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恨,那股發自內心的憤恨,卻永遠也洗刷不掉。 他靜靜的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任憑媳婦推他,他還是不動。他媳婦見他不動,啐罵道:「不中用的東西,孩子睡著了,都不來碰我一下。還鬧著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像你這樣,不被人欺負,都很難了。」 他媳婦說完,倒頭睡了。 悶竇見她睡了,回想起老九媳婦銷魂的那一幕,樂不可支。他從來沒有這樣輕鬆過,也從沒有這樣的感覺。只有和老九媳婦在一起做那事時,他才感覺是一種享受。和自己媳婦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不協調,總處在被動的境地。可老九媳婦不一樣,她給人不同的感覺,不一樣的感受。 悶竇的心,早飛到了老九媳婦那裡。從那晚開始,一有機會,他便去找老九媳婦。他自己的媳婦,見他每晚都很晚才回來,心裡起疑,但又害怕晚上一個人出去,只得將這事告訴了高腳雞。高腳雞一聽,心想悶竇素來聽話,不會半夜三更的出去,難道是夢遊? 她忖了忖,將這事告訴小娃兒,小娃兒歎道:「可能他身子弱,需要大補,只是我家那狗也被吃了,那隻母雞還留著生蛋。」 高腳雞瞪了他一眼,喝道:「生蛋也得給他補補,要是再這樣下去,那可怎麼是好?你看屬牛那樣子,乍一看挺聰明的,可就愛給你動歪腦筋,要是他幹出啥傻事,咱們還得靠悶竇。依我說啊,咱們得對悶竇好,以後有依靠。」 小娃兒翹起身,想了想也是。屬牛雖然能耍小聰明,但萬一他什麼也不顧了,那豈不是沒人送終?他翹起拇指,忍痛割愛般地道:「孩子他娘,明早就殺雞給他燉湯。」 等到天明,悶竇媳婦便起床生火做飯,也不管他起不起。直到早飯熟了去叫他,他說不餓。高腳雞也來叫他道:「我的兒,難道你還為我打你那一巴掌生氣?娘給你燉了雞湯,好歹你也起來喝一點。」 悶竇不理,望著屋樑,喃喃的道:「翠花,翠花,我愛死你了,愛死你了。」 翠花是老九媳婦的小名,高腳雞一聽,心想不對啊,這孩子叫她幹嘛?又聽他說愛死你了,搖搖頭不信。她又忖道:「難道這孩子中了邪,得請個陰陽先生看看。好好的孩子,難道就被那天我一掌打成這樣了?怎麼這麼不禁嚇,我的兒啊,你可不能這樣?」 高腳雞邊想,邊哭了起來。屬牛聽得哭聲,拍著手走進屋裡道:「哭什麼哭,不就死了個人嗎?要是我死了,你也這樣哭,那我就天天給你燒高香。」 高腳雞又哭又氣,摟著悶竇。悶竇被她一摟,頓覺全身暖和,便伸手來摸他娘的胸前。高腳雞向後一縮,只聽悶竇又喃喃的道:「翠花,你好美,我愛死你了,愛死你了。」 高腳雞一聽不對,把他媳婦叫進來道:「他出去幾晚上了,怎麼嘴裡竟說胡話?」 悶竇媳婦伸手數了數道:「大概有五個晚上。」 高腳雞站起身,瞪著眼喝道:「都五個晚上了,怎麼不早告訴我?」 小娃兒聽得呵斥聲,趕忙走進屋來。見高腳雞一臉盛氣凌人的樣子,忙問道:「孩子他娘,這是怎麼了?」 高腳雞喝道:「你少管,我在這裡教訓媳婦。一晚上不把自己的男人看好,任由他到處走動,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高腳雞說完,捂著臉又哭了起來。 小娃兒不明就裡,只得問了一遍。悶竇媳婦不敢說話,她見悶竇每晚出去,自己樂得清閒。一有他在家,還得看他的臉色,那一臉的歪瓜裂棗樣,誰看了都會覺得想吐。她知道悶竇一定是看上了老九的媳婦,但又不敢說明。她要不是跟在悶竇的身後,探得他迷戀老九媳婦,也不敢妄自將此事告訴高腳雞。 她見小娃兒沒有問她,也沒朝她發脾氣,知道這個家總是高腳雞管著,索性什麼話也不說,他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忖了忖,朝床上瞪了一眼。誰知屬牛媳婦正好走來撞見,見悶竇媳婦的眼神,冷笑一聲道:「弟媳,你那狠毒的眼神,似乎巴不得兄弟早點死了?」 高腳雞聽罷,抬頭見悶竇媳婦的眼神,的確帶著一股恨意和殺氣,頓時一拍大腿,朝悶竇媳婦撲去。 正文 四十三 小娃兒見老伴和兒媳打起來了,正想出拉,卻聽屬牛歎了一聲道:「爹,你要是隔開她們,說不定她們打得更厲害,你要是不管,保準她們打不起來。」 小娃兒瞪了屬牛一眼,伸手指著他喝道:「你唯恐天下不亂,你不說話就死?」 小娃兒說完,一把扯住老伴,一邊又朝屬牛媳婦喝道:「還不拉開你弟媳,難道真要她和你娘打起來嗎?我看你們,實在太不像話。傳出去,我這老臉,往哪兒擱?」 屬牛咳嗽一聲,冷笑道:「爹,你還要什麼臉啊,你要是要臉,當初就不會幹那麼糊塗事。如今這是報應,報應啊。」 屬牛說完,大笑著朝屋外走去。他媳婦見他那樣,心裡也暗自得意。心想他要是瘋了,日後我的日子就更好過了。他沒來的這些日子,我過得是多麼灑脫,多麼快活。他一回來,我反倒不得安寧。 屬牛媳婦看了一陣,也不去什拉開悶竇媳婦,覺得沒趣,便去廚房裡找了些東西吃,回到屋子,將大門一關,繼續睡她的覺去了。 悶竇媳婦見高腳雞被拉住了,也不敢出手,只得站在原地不動。高腳雞卻使勁的掙扎,要扇悶竇媳婦兩耳刮子。小娃兒本抱不住高腳雞,但在這時,高腳雞也只能做做樣子,哪好真的打她?她這媳婦,還算是孝順的,只是忍不住生氣,才大打出手。 悶竇媳婦見她也不動了,才哽咽著道:「我要想他死,我何必還留在家裡受那麼多罪幹嘛?你們就聽哥哥嫂嫂的,我恨,只是恨他怎麼這麼不曉事理,偏偏卻看上了老九媳婦。你們想想,要是老九知道了,我們全家還有好日子過嗎?」 高腳雞鼓勁的手,突然鬆了開來。她朝悶竇媳婦望了一眼,低下頭道:「我的乖乖,都是娘的不對,娘錯怪了你。」 小娃兒白了她一眼,冷哼一聲道:「你總是對孩子有偏見,你以為屬牛那媳婦是什麼好東西?我瞧著她,就是不順眼,一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簡直成了啥了?這孩子這麼明事理,你卻挑三揀四的,嫌人家這也不好那也不好。」 悶竇媳婦擦了擦眼角的淚珠,止住小娃兒的話道:「爹,別說了。都是媳婦不孝,才鬧得和娘打了起來。」 高腳雞越聽越覺得心裡難受,心想當日在老錢家將屬牛媳婦抱回來的情景,要是抱的是悶竇媳婦該多好?只是悶竇媳婦明曉事理,不會做出那樣的事。這些年,都怪她苦命,嫁到了這樣的人家。 她忖罷,朝悶竇媳婦賠禮道歉道:「我的兒,娘對不住你。」 才剛安撫了悶竇媳婦,只見悶竇伸出手來,指著窗外道:「翠花,你說過,我們會朝夕相伴的,你不要……,不要離開我。」 高腳雞聽著,心如刀絞,走上前去,啪啪的扇了悶竇幾耳光。悶竇一愣,大笑起來道:「翠花,你打我,打得我舒服。你打我,打我呀。」 高腳雞聽完,兩行眼淚,不住的下流。 小娃兒歎了口氣,搖搖頭,背著手走出去了。他不想悶竇竟然會變成這樣,也不知他才幾日裡,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在院子裡走了一陣,越想越不對勁,便朝煙斗錢家走來。老三正坐在廂房裡看書,見他走來,便叫住他留他喝茶。小娃兒走進屋裡,見妹也挺著肚子坐在那裡,將所有的煩惱,都忘得一乾二淨。 妹讓他坐了,親自去倒茶,卻被老三叫住道:「你不用動,自有人倒的。爹,您自從我爹上山以後,就沒來走動了。」 小娃兒笑了笑道:「在家裡自在些,來你這裡走動,又怕你不在家。我看妹這肚子,也越來越大了,想必要給老錢家添人口了。」 老三笑著命丫頭端上茶來,遞給小娃兒道:「都托爹的福,想必翻過年去,明年二三月間,就要生了。」 小娃兒搖搖頭,微微一笑道:「我看得到五六月間才生,她肚子現在就這麼大了,想必是個男孩。老三,你可是多子多福的命。」 老三一聽,笑得合不攏嘴道:「爹,您這話我愛聽。您還記得給我爹做法事那道士不?他也這麼說。」 小娃兒點點頭,拍著腿道:「怎麼不記得,他說的準沒錯。」 小娃兒說完,突然又想起家裡發生的事,歎了口氣。老三聽他歎氣,坐回椅子上道:「爹,您這是怎麼了?」 小娃兒將椅子移了移,坐到火盆邊道:「也沒啥大事,就家裡那點事,讓人煩心啊!」 妹朝他望了一眼,心想爹不輕易來這裡,一定是遇到什麼煩心的事了。只是自我嫁給老三之後,他們的日子也比以前好過多了,至少不愁吃穿,他又為了什麼事發愁呢? 妹正忖間,只聽小娃兒喃喃自語道:「你看你那個該死的哥哥,不知迷戀上了哪家的閨女,天天賴在床上,喊著她的名字,不吃不喝的,都三天了。」 妹一聽,急得不得了道:「你說大哥嗎?」 小娃兒啐了一口,吐得唾沫掉進了火盆裡,一股臭味頓時升起,老三趕緊摀住鼻子,瞪了他一眼。小娃兒卻不在意地道:「要是你大哥,死了我都不管。」 妹一愣,搖頭道:「二哥他那麼老實,又怎會迷戀哪個姑娘呢?我看不像。爹,您就別說笑話了。」 小娃兒站起身,又坐了下去。良久才道:「你看我像說笑話的嗎?我來是想告訴你兩,出大事了。」 老三聽他這麼一說,反倒放下心來。既然不是來要東西,那我可就不用管你了。從你嘴裡出來的,什麼都是大事。 妹一聽出大事了,嚇得連連捂嘴道:「爹,到底出什麼大事了,您就快說吧。您要是不說,我們也不知道怎麼解決。」 小娃兒看定老三,遲疑半晌,卻不敢說。妹見他望著老三,轉臉朝老三道:「你看爹這樣,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你就讓他說出來吧。」 老三隻覺他莫名其妙,拉長嗓音,望著剛從佘家營那裡繳來的一面銅鏡。仔細把玩把玩,又放下了。可小娃兒,始終不敢說半個字。他不說,老三卻不等他了,朝屋外走去。 小娃兒見老三要走,連忙道:「不好了,你大哥喜歡上老九的媳婦了。」 老三一聽,腦子裡轟的一聲,轉過身來,一把提起小娃兒,喝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嚇得妹失神道:「你幹什麼,怎麼能這樣對我爹?要不是你讓他說,他敢說嗎?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他哪有精神給你說。」 老三隨即將他一扔,跌落地上。小娃兒蜷縮在那裡,不敢出聲。只見老三走到跟前,喝聲道:「這件事,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 老三說完,走出屋門,朝小娃兒家去了。小娃兒見老三朝他家走去,嚇得雙腿發軟,也一步一墊的朝家馳去。 老三來到小娃兒家,只聽得滿屋的哭聲,走進屋裡,悶竇卻已斷了氣。老三心裡暗想,他這樣也好,免得讓老九知道這事,不但他的小命保不住,可能他那嬌滴滴的媳婦,也會落入老九之手。 老三晃眼見屬牛站在那裡,喝道:「還不去撤了門板,騰出停屍的地方?」 屬牛不理他,繼續站在那裡,呆呆的望著悶竇。高腳雞見老三走來,哭得更加慘烈。老三安慰了她一番道:「娘,節哀順變。」 高腳雞抱住老三的腳,數落道:「我活脫脫的兒啊,怎麼說沒就沒了。前幾天都還活蹦亂跳的,可轉眼間就不見了,你讓我怎麼活啊?」 小娃兒遠遠的聽到哭聲,也嚇得雙腿一顫,栽倒在地。 老三心裡歎了口氣,忖道:「悶竇身子虛弱,怎禁得起老九媳婦折騰。那女人久經沙場,百戰名將,悶竇死在她手裡,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見屬牛站著不動,又喝了一聲道:「你個混賬東西,別以為我饒你一命,你就上了臉。告訴你,我要取你的項上人頭,就像切瓜一樣。如今你死了兄弟,都不幫著張羅一下,你還想幹甚?」 屬牛嗤了一聲,冷哼道:「你既是他的妹夫,你就得張羅,怎麼指派起我來了?別拿我的頭來嚇我,如今我是不要命的人,你想幹啥都可以。」 老三不屑地笑了笑,走到床邊,想把悶竇抱起來,送到堂屋裡去。可他伸手一摸,悶竇並沒用斷氣。再伸手試試鼻息,他不過暈過去吧了。老三心裡又不平靜了,暗罵道:「你個龜孫子,要是死了還好辦,如今又沒死,你讓我如何是好?」 老三忖了忖,朝高腳雞喝道:「別哭了,他沒死。」 老三說罷,將手在悶竇人中使勁的掐了幾下,又讓人準備些薑湯之類的東西。過了約莫半刻鐘功夫,悶竇醒起來,抓住老三的手,大笑道:「翠花,你的手好嫩好滑,我好喜歡。」 老三怒了,扔開悶竇的手,一巴掌拍到他的臉上,頓時起了五個血紅的指印。悶竇此時,再已不糊塗了,怔怔的望著老三,疑惑地道:「怎麼是你?」 老三啐了他一口,唾沫粘到他的臉上,熱乎而又覺得骯髒。 高腳雞見他沒死,一把將他摟入懷裡,我的心肝,我的乖兒子,什麼的都被她叫了一遍。老三見他活了,吐了一口痰,走出屋子,朝老宅去了。 高腳雞見老三出去了,忙朝屬牛道:「屬牛,怎麼不叫住老三,讓他吃了飯再去。」 屬牛站著不動,也不理高腳雞。 高腳雞見他不動,喝道:「你個王八糊塗蛋,還不去叫他回來,人家難得來一次,總得留下吃頓飯吧?」 屬牛還是不理,將臉別到一邊。 高腳雞歎了口氣,罵道:「你個喪盡良心的東西,我看你也成不了什麼氣候,我就看你以後一點事都沒有。你那短命的爹,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正文 四十四 屬牛踮起腳尖,有節奏的在那不停的晃動,眼見高腳雞哭得淚人兒似的,拍打了一下床鋪,爬起身,便去叫老三。 老三見她來留他吃飯,淡淡一笑道:「娘,悶竇剛醒過來,還需要你的照顧,你就不必這麼客氣了。」 高腳雞想挽留,也不好再挽留。她心裡也清楚,留他下來,也沒有什麼好吃的招待他,只得道:「勞煩姑爺跑一遭,心裡多有過意不去。」 老三止住高腳雞道:「娘,你說哪裡話,快回去照顧悶竇吧。以後悶竇好了,千萬不要讓他到處亂走,有的地方,是萬萬走不得的。」 高腳雞千恩萬謝了一番,心想有老三這句話,悶竇是沒事的了。老三既然說出這句話,就一定不會將這事告訴老九。但她靈機一動,心想一定是小娃兒把這事告訴了老三,要不怎會驚動老三親自來走一遭。只是小娃兒半天不回家門,她又為他擔心起來。 高腳雞見老三走了,回到屋孩子裡,卻見屬牛去拗他媳婦的門。他媳婦睡在屋子裡,就像死人一樣,任憑你拍打,她就是不開。高腳雞見狀怒了,上去一腳將門踹開,喝道:「大白天汪的,關著門睡什麼覺?又不怕就這樣睡去了,再也起不來?一個個成什麼話,鬧得烏煙瘴氣的,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屬牛有意將家裡鬧得一團糟,哪裡管這些,鑽進屋子,撲通一聲將屋門關了,就去揪住他媳婦,一頓毒打。 高腳雞也懶得管這事,守著悶竇,不出一聲。過了片刻,只聽小娃兒的歎息聲在門檻外響起,高腳雞罵道:「挨千刀的,孩子都快沒救了,你還去哪裡死去了,半天不見人。」 小娃兒爬進屋來,喘息一陣道:「我這不是擔心孩子的安危嘛,一聽到你哭,我就暈過去了。還以為孩子沒救了,卻沒想到又活過來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高腳雞白了他一眼,喝道:「這事是不是你去告訴老三的?你真不想家裡安寧?」 小娃兒一臉無奈地道:「我不告訴老三,他家老九會放過我們嗎?如今悶竇鬧出這樣的事,難道我們就瞞著不告訴他?」 高腳雞聽罷,氣急敗壞地站起身,啪的一耳光扇得小娃兒栽倒門外。 小娃兒受痛不過,爬起身吼道:「你個賤人,敢下這麼重的手,我這不是為家裡人好嗎?上次屬牛媳婦那事,你不是沒看見。」 高腳雞啐了一口,喝道:「你給我住口,家裡要不是有你,怎麼會有那麼多事?就你那張臭嘴,什麼時候才能堵住?當日你要不是數落煙斗錢的不是,又怎會讓妹嫁到那裡去?」 小娃兒低著頭,猛地抬起頭道:「妹嫁過去咋啦?她在那裡不是好好的嗎?她現在吃香的喝辣的,沒你舒坦啊?要是她不嫁過去,你今天又哪來這麼好的日子?」 高腳雞聽完,眼淚又不住的流了下來。她想不到小娃兒竟然這樣,拿自己的女兒換取自己的幸福。她搖了搖頭道:「你要是不顧這家了,你就把我們都拿去賣了,眼不見為淨。」 小娃兒雙手一攤,哼了一聲道:「你說的是什麼話?我要賣你們?我要是賣你們,還等到這時候嗎?我哪裡錯了?我不都是為了咱們一家人嗎?」 高腳雞冷笑一聲,覺著再沒必要和他說話了。像他這樣,遲早都會把一家人的命送給別人。她朝悶竇望了一眼,又朝悶竇媳婦白了一眼,剎那間,覺得做人很難,尤其是為人之母更難。 凡事都沒有不透風的牆,老三沒將這事告訴老九,可沒過兩天,便傳到老九的耳朵裡。老九初時不信,心想媳婦再走眼,也不會和這麼個窩囊廢扯在一起。但人言可畏,傳的人多了,不由他不信。 老九回到屋裡,見媳婦躺在床上,望著床沿床單上的牡丹,正自出神。聽得開門聲,嚇得全身一抖。老九見她發抖,冷哼一聲,喝道:「騷貨,你幹的什麼好事?」 老九他媳婦一聽,心想她和悶竇的事越傳越開了,要是真被他捅出來,可不是好玩的。只得咬牙道:「你聽誰胡說了?我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會和那種人攪合在一起?你個沒良心的,你檢驗檢驗,我哪裡像他們說的那樣了?」 老九還沒再訓她,她的眼淚,已自流了出來。老九見著心疼地道:「好了好了,我不過是來問問你,還沒多問,你就這樣了。那些嚼舌根的人,我碰見非剝了他們的皮不可。」 老九媳婦聽完,撒嬌也似的撲倒在他的懷裡道:「老九,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我怎麼會對不起你?要是我對不起你,天……。」 老九連忙伸出右手,堵在她的櫻桃小口上,不讓她說出下面的字。老九柔柔的道:「我的好媳婦,不是我懷疑你,他們說我也不信。那群王八羔子,說的時候又不當著我說。要當著我說,我非逮住一個問個徹底不可。」 老九媳婦嬌聲道:「老九,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鑒,不過別人說什麼,恐怕是有些誤會。前幾日悶竇是來過這裡,說要找你,我說你不在家,也沒出門見他。男女授受不親的,他一個男人,我一個弱女子,怎麼好見他?」 老九見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愛惜地伸手撫了撫她的秀髮,柔聲道:「咱兩今生相守一輩子,你是我的妃,我要永遠把你珍藏。」 老九媳婦抬起臉,雙眸盯住老九,輕輕的將朱唇送上,吻住老九的唇,香蘭四射,春光滿面。 一朝春露,枕席言歡。老九坐直身子,摟著媳婦,心裡卻想,她雖然好看,卻也顏老色衰。佘芳啊佘芳,你怎麼再不出現? 他的腦海裡,全是佘芳的倩影。眼見的美人,似乎近在咫尺。他媳婦見他沉思,也不打斷他,靜靜的依偎在他的懷裡,像個受驚的孩子。她心裡清楚,只有裝憨賣傻,才能逃脫老九的眼睛。憑啥他在外面風花雪月、嬌娥攬懷,而我卻獨守空閨?他既知憐香惜玉,為何給我的只是一絲溫存? 她想了良久,又怕老九看破她的心事,故意將身子貼得緊緊的,似乎害怕離開他半步。老九也覺她這故意的一貼,溫存無限。多少歲月,他再沒感受到她這樣對他的依賴。老九摟住她的粉頸,猛地吸了一口,粉紫一片。 她嬌笑連連,媚眼瞥向老九的臉,又埋進了他寬大的懷裡。 老九伸手撫摸著她白皙的雙峰,像棉花一樣,毫無情趣。心裡暗自歎息,要是佘芳,該有多好?只是他的嘴上,卻不停的稱讚他媳婦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有情趣了。 他媳婦也想極力討好他,伸手撫弄著他軟如柿子的那物,慢慢的將它磨弄。老九是有心事的人,任由她胡亂摸了一番,卻不像以前那樣順勢勃起。他媳婦心裡暗自歎了口氣,倒在他的懷裡,不再動了。 老九見她不動,心想平時她可不是這樣,像餓狼一般,怎麼今日卻?老九越想,越覺得外面的流言是真的,一把推開他媳婦,喝道:「賤人,你還想騙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給我說,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老九媳婦聽罷,嚇得面如土色,赤身裸體跪在床沿上道:「你不相信我,我這就去死,只有死,才能證明我的清白。」 老九媳婦說完,爬起身,朝不遠處的柱子上撞去。老九見狀,一把將她抓住,喝道:「賤人,想死,沒有這麼容易。說,老實交代,我還可以給你好日子過,要是讓我一點一滴的查出來,我非要你的命不可。」 老九媳婦冷笑一聲,扭頭望著他道:「不管真的假的,你都要我的命,現在我就把命給你。我這條命賤,你就殺了我吧。殺了我,你就逍遙快活去了。」 老九扔下她,爬到床上,搖搖頭,閉緊雙眼道:「我這是怎麼了,我這是怎麼了?」 老九媳婦趴在樓板上,不停的抽泣。心裡卻想,你要我的命,遲早我也會要你的命。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好事,遲早都會有人找你報仇。錢啟華,我會等著那一天,等著別人找你報仇的那一天。 老九媳婦忖罷,狠狠的瞪了閉緊雙目的老九一眼,哭得卻比先前大聲了。老九聽得心煩,喝道:「還哭,給我滾出去。」 他媳婦只得穿了衣服,到外間去了。 老九見她出去,睜開雙眼,拍了拍腦門道:「難道我真的錯怪了她?可這話應該從小娃兒嘴裡傳出來的,既然從他那裡傳出來,就不會有假。我遲早會抓到你們,到那時,就別怪我心狠手辣。敢給我戴綠帽,你還嫩了點,悶竇。」 老九越想越氣,她要是找個像樣的人給他戴綠帽,他心裡都還好受點,卻偏偏找了這麼一個人。 老九爬起身,歎息一陣,穿好衣褲,走到外間,卻見他媳婦蜷縮在屋子的角落,熟睡了過去。老九見她穿得很單,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給她蓋上,出去了。 老九走出院子,來到老宅,便來件老三。老三見他一臉愁悶的樣子,問道:「老九,看你臉色不好,到底怎麼了?」 老九長長的吁了口氣,想啟齒,卻無從說起。老三見他嘴唇動了又動,始終不好開口。不禁道:「老九,咱兄弟兩,還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嗎?」 老九擺擺手,低下頭,突然抬起頭道:「三哥,有件事,我想知道實情,希望你能告訴我。」 老三一驚,心想一定是聽到他媳婦和悶竇的事了,裝作不知情地道:「老九,什麼事?三哥要知道,肯定告訴你實情。」 老九見老三沒有欺瞞的意思,才緩緩道:「我想知道,外面的傳聞是不是真的?」 老三嗤了一聲,啐道:「外面那些嚼舌根的人的話你也信?我就不信弟媳沒長眼睛,那樣的人她也看得上?你自己多想想,她怎麼會幹那種事?悶竇嘴裡念的,想必是什麼花?」 老九一聽,打斷老三的話道:「三哥,不對啊,整個一線天,可只有我媳婦才叫翠花,他嘴裡總念她的名字,難道你就不覺得可疑嗎?」 正文 四十五 老三擺擺手道:「老九,你太多疑了。弟媳對你可是一片真心,你怎能如此懷疑人家呢?如今這世上,求一片真心難啊!」 老九冷笑一聲,望著不遠處的妹,壓低聲音道:「三哥,說實在的,我覺得你對三嫂也不是一片真心。你看妹來之後,你就很少去她屋裡了。」 老三白了他一眼,低喝道:「你這是什麼話,妹不是懷著呢嘛,我不照顧她,誰照顧她?那些下人,毛手毛腳的,能幹出啥事來?」 老九嘴上不說,心裡卻嘀咕道:「你見三嫂年老色衰,想必也想到年輕時發生的那些事,有了妹,才不願去她那裡了。你都這樣,何況我那水性楊花的媳婦?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雖不太瞭解,但夫妻這麼多年,她要幹什麼出格的事,我還是有預感的。」 老九知許多話不能對老三說,只得說了幾句閒話,便走出屋子來。他回到屋裡,正想和媳婦協商一下,這事就算過去了。可回到屋裡,只見地上散落著不少衣服。老九大驚,走進屋裡一望,哪裡還有媳婦的人影。 老九勃然大怒,暴吼一聲道帶:「翠花,你個賤貨,竟然背著我離家出走。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干了見不得人的事就想一走了之,這件事不可能就這麼完了。」 老九說罷,走到馬圈裡,將馬牽出,去追他媳婦翠花去了。老三聽得馬蹄聲響,不禁探出頭來,朝外一望,見是老九,忙喝住他。可老九正在氣頭上,哪聽他的話?老三一拍大腿,急急的走入屋內,換了行頭,也騎了駿馬追他去了。 老八聽得動靜,也出來一望,見老三快馬追出,忙叫了聲道:「三哥,你這是幹什麼去?我看你急成這樣,難道是誰闖禍了?」 老三邊奔邊道:「快追上九弟,要不然就要出人命了。快,八弟,趕快騎馬跟來。」 老八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搖搖頭,只得去馬圈裡牽馬騎了,趕上老三。兩人追了一程,不見老九的蹤影。 老三疑惑地道:「八弟,最近你聽到什麼風聲沒有?」 老八怔怔地望著老三,不敢吱聲。老三見他瞠目結舌的樣子,喝道:「你倒是聽到了什麼?」 老八愣了愣道:「原來真有此事?三哥,你怎麼瞞著老九?依他的性格,你是知道的。」 老三望著天,長長的吁了口氣道:「我這不也是沒有辦法嘛,你看小娃兒家那個又不死不活的。我可不能看著他們受罪啊,可我就想不通,你看悶竇那樣的人,怎麼翠花就……,就偏搭上了他。」 老八啐了一口,冷冷地道:「女人心,海底針。有些女人,就是天生的賤骨頭,你要是給她臉,她反而不要臉。依我說,像翠花這種人,趕出家門就得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悶竇那小子,也不能便宜了他。」 老三顧全面子,心想要是收拾悶竇,且不是故意不給妹好臉色嗎?搖搖頭道:「老八,這件事可沒那麼簡單,如今悶竇,不死不活的,收拾了他,可收拾不了翠花的心。老九指不定不會輕易放過翠花,也不會輕易放過悶竇,咱們得想辦法,讓大家都不受傷害。」 老八歎了口氣,望著老三道:「我看老九那樣子,有段時間不理翠花了。想必翠花寂寞難耐,才找上了悶竇。老九的心,全都在佘家營佘芳的身上。要想平息這場滅頂之災,想必得從那女人身上下手。老九得了那女人,就不再追究翠花和悶竇的責任了。」 老三忖了忖,心想佘家營幾次來攻,雖有損傷,然要攻打佘家營,恐非一朝一夕之事。何況一線天剛遭重創,一時間要糾集那麼多人,恐怕也不現實。但不這樣,老九恐怕會遷怒小娃兒全家,到時也不給我好臉色看。他和我作對了,那我在一線天的地位便會動搖。雖然老四也拿著銀子跑了,可還有老五,還有那個隨時準備回來的老二。 老三左思右想,權衡再三,撚鬚微笑道:「八弟,咱們要想攻破佘家營,只能智取,不得硬攻。你也知道,咱們不能得罪了佘老爺子,更不能傷害佘芳,只有慢慢剪掉他的羽翼,讓他失去了根本,才能讓他無依無靠了,來歸順一線天。」 老八翹起拇指道:「三哥好計策,如今要剪去佘老爺子的羽翼,必先除掉魏一霸。再想計策賺二哥來此,不讓他幫助佘家營。二哥他在佘家營,對咱們有害無利。他深知一線天的地形,就怕他想出別的辦法,繞過隘口,攻打我們。」 老三長長的抽了口涼氣道:「我最不願看到的就是這個,可他偏偏發生了。二哥他本無惡意,只是他看到咱們對待大哥那樣,他心裡害怕了。可他又不想想,大哥對六弟、七弟做的那些,簡直讓人……。」 老八吹了口氣,不願提起以前的往事道:「三哥,那些不開心的事,不提也罷。只是咱們,以後得多團結團結弟兄們,不要再紛爭了。如今我也經常去看大哥,儘管他不願見我,但我還是盡了兄弟的本分。」 老三微微頷首,調轉馬頭道:「不用追了,咱們回去,想計策賺佘芳來此。」 老八聽罷,掉轉馬頭跟著老三。老八卻不明白,為何不去追老九了?他那麼害怕老九殺人,為何此時不怕了?老八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問了老三一句。老三詭秘地一笑,拍馬前行。 老八追上問道:「三哥,你倒是說說啊。」 老三回頭伸手指著前面的三岔路口道:「前面三條路,咱們只有三種選擇,無論選對選錯,老九都還是會照著他的意思去做。他和咱們不一樣,他敢作敢為,不問後果。而咱們,卻瞻前顧後,患得患失,怎能成大事?」 老八聽畢,覺得老三說得有理。但他卻沒說出真正不追老九的緣由,心裡總有些不安地道:「三哥,咱們不追他,你就不怕佘家營的人途中埋伏嗎?」 老三淡淡地道:「佘家營除了魏一霸敢帶著人來一線天外,再無人敢這樣做。經過幾次重創,他們不敢再肆意妄為。一線天外,方圓百里之地,都太平無事。老九要追一女子,不過幾十里地而已。老八,我對老九,還是絕對放心的。只是有一人,我大不放心啊!」 老八聽了,毛骨悚然,心想你對我不放心?我絕對不會對你不利,我也不貪圖什麼財富,什麼榮華,難道你還防著我?一線天內,大哥癱瘓,五哥是出了名的耙耳朵,他能成什麼大事?但他還是得問道:「三哥,你不放心誰?」 老三頓了頓,仰頭望著天道:「五弟。」 老八更加不解了,他為何害怕這麼一個怕老婆的人。老五做事,一向思來想去,總是害怕做錯半點事,他一向規行矩步,怎會不放心呢? 老八雙腿一夾,拍馬前行了幾步,飄出一句話道:「三哥,你儘管放心,五哥沒什麼會讓你不放心的。」 老三心想,老八,很多事你不懂。越是看起來不懈一擊的人,越是競爭對手。越是讓人覺得窩囊的人,卻越能成功。老五這樣,是在韜光養晦。老八,不是我害怕,他的確如此。 老三見老八去了,勒轉馬頭,站在路口,朝三岔路口張望。他回想起年少時的情景,不禁黯然神傷。 曾經多少年的木匠生涯,如今卻龜縮在一線天裡,整天為家庭瑣事煩心。想起當年和師父一起學藝的情景,心裡總有幾分難以說出的愉快。師父從不親手教什麼東西,只是讓看著學。其實就那樣看著,不動手師父也不解釋為何那樣做,全憑自己的領悟能力,學到的往往都是皮毛。 他有次情不自禁的問師父道:「師父,你為何不告訴我們,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師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只微微一笑道:「就像吃瓜,我要是把它吃了,然後再告訴你味道,那你不是也沒體會到其中的滋味嗎?我讓你看,是讓你用心領會。有人可以憑借記憶,將所有的木藝都學會。可有的人,見別人那樣做一次,就全都學會了。我不是貪吃那麼一個瓜,而是希望你們也有瓜吃。」 老三一直沒明白,這句話有何等深層的含義。他望著迷霧籠來的路,一時間陷入深深的沉思。如今師父早已仙逝,可他的話語,還油然耳釁。 從小沒有過上少爺的生活,都在外為人做工,他體會到幫人的那種痛苦,但又想不經過這些磨練,又怎能成為人上人呢?也因為如此,才有了謀生的手段。要從小呆在一線天,恐怕也只會靠壓搾人為生。 老三撚鬚忖了忖,心想要想團結一線天的人,最主要就是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適當給他們一點土地,少收點租子,這樣便能留住人心。 他才一忖罷,便聽有人的哭聲響起。老三一驚,朝哭聲處望去,只見一人,蓬頭垢面,全身都被露水打濕了。遠遠的一看,只見她身著單薄,全身輪廓凸顯。老三憐惜地瞥了一眼,心想會是誰呢? 他突然大驚,喝道:「弟媳,你怎麼會在這裡?」 翠花聽得是老三在叫,連滾帶爬地奔了過來道:「三哥,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老三見她顫抖得像被火燒似的,縮成一團,慌忙跳下馬來道:「弟媳別怕,有我在,老九他不敢傷你。」 翠花伸手拉住老三的手,全身哆嗦,幾說不出話來。老三見她全身發青,嘴唇發黑,雙眼一瞪,嚇得面如土色。 正文 四十六 老三見翠花在朦朧的霧裡,沒有逃離一線天,心裡本自高興,可走近見到她那副模樣,嚇得退了一步。翠花也覺著他害怕,只得縮了手道:「三哥,你快走,我不能害你。你見到老九,叫他不要來找我,我這也是自作自受,該得的報應。」 老三聽得迷糊,疑惑地道:「弟媳,你怎麼會弄成這樣?快跟我回去,不能再在晦氣的地方呆了。」 老三說罷,扶她上馬。可翠花的身子,軟如無骨,又被嚇得渾身發抖,哪能爬上馬背?老三見狀,只得推她擔在馬背上,朝老宅行去。 回到老宅,老八接著,見翠花的模樣,也嚇得全身痙攣。老八遲疑地道:「三哥,弟媳這樣,老九知不知道?」 老三啐了一口道:「他要知道,忍心見她這樣嗎?快叫你媳婦把她扶進屋子裡去,要不然她恐怕撐不到晚上。」 老八急急的走進自己的屋子色,叫他媳婦把翠花扶到老九的屋裡。眾人忙亂了一番,老三又命人去沖姜開水,一面又叫人去請大神來看。大神來了,眼睛一瞄,嚇得退後數步,搖搖頭道:「快為她準備後事吧,我看她是不行了。」 老三聽罷,勃然大怒,喝道:「準備後事,恐怕要為你準備吧。你看不出名堂來,老子就要了你的命。」 大神被老三的話一嚇,跪在地上道:「三爺,你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看不好她。她被鬼纏身,恐怕是遇到三岔路口的厲鬼了。」 老三一聽,朝老八望了一眼道:「老八,三岔路口那的確有個墳,你帶幾個人隨我一道,我就不信那厲鬼會害人。」 大神一聽,嚇得不敢多言。老八卻阻止道:「三哥,可不能挖那墳啊。我看弟媳這樣,一定是被人所害。」 老三啐道:「誰會這般無聊,害得她全身紫脹?你看她現在這樣,有誰在短時間內,能把她弄成這樣?她臉部的表情,必是受鬼驚嚇。」 此時翠花已完全不能說話,只張著嘴,喘息幾聲,伸手指著屋外。老三心想,她一定是想見老九最後一面,得讓人去把老九找回來。老三命一家丁,趕忙去找老九。那家丁害怕,到了三岔路口,又折了回來,說沒找到老九。 眾人聽說老九媳婦遇了鬼,頓覺老九家的屋子陰森可怖,都不敢去他家了。就連有心去看他媳婦一眼的,都不敢去了。 老三見老九不回來,徘徊不定,左右為難。隨即召集老八和老五商議了一番,都不得計策。 老三狠狠的瞪了老五一眼,喝道:「平時想法挺多的,今兒個怎麼沒想法了?」 老五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道:「三哥,你知道我這個人平時雖然有點想法,但我最怕的是老婆。一個怕老婆的人,再有想法,也是做不成事的人。剛來的時候走得急了,被嚇得糊塗了,一時間想不出辦法來。」 老三焦急地望了望老八,見他一臉茫然的表情,知他沒有計策,也不好多問。他沉吟了片刻,朝剛去的那家丁喝道:「你剛走到哪裡?怎麼去得那麼快就回來了?」 家丁知不可瞞,只得據實說了。老三罵道:「狗奴才,讓你辦點事,你卻推推阻阻的,要老九有什麼事,我絕不饒你。」 老三說完,朝老八道:「你和你媳婦守著弟媳,我帶著人去三岔路口看看,有什麼情況,可以隨心應付。」 他聽老八應了一聲,便挑了幾個人,帶著傢伙,來到三岔路口。老三跳下馬,迷霧重重,幾乎便不出寸步之地。又見四周枯萎的敗草,散亂地橫在灌木叢裡,葉子上不時的滴著水珠。不遠處,便有一墳。墳上毫無亂草,只有一光禿禿什物不長的土墳。墳前,一黑漆的木棺材,在風雨的侵蝕中,早變成了暗黃色。多少年前,老三經過這裡,還能聽到鴉雀的叫聲,以及狗咬的聲音。那時路過這裡,還非常害怕。而如今,沒了那些古怪的聲音,四周又有茂密的灌木將它掩蓋,稍微年輕一些的人,都不會記起這個枯墳。 老三瞅了瞅,從身旁一家丁手中奪過鐵鍬,正想去撬棺木,卻聽一家丁道:「那不是九爺嗎?」 老三一望,果聽得馬蹄聲響,卻沒見到人影。老三啐道:「你們什麼眼睛,哪裡有九爺的影子?」 家丁指著不遠處的灰影,朝老三道:「三爺,你看,那不是九爺嗎?」 老三晃眼一望,果然是老九,高叫一聲道:「老九,你搞什麼,還不回來看你媳婦?」 老九像沒聽見一般,不理老三,朝遠處行去。老三見他拍馬馳去,越來越快,馬蹄聲越響越遠,嚇得頓足道:「他媳婦才剛這樣,不會他也變成這樣了吧?」 一老道一點的家丁走上前來,朝老三道:「三爺,九爺一定是遇到撮箕鬼了,要不然他怎麼來到路口,又急著趕回去了呢?被鬼迷了路,他找不到出口才這樣。」 老三一愣,忙請教道:「你倒說說,這撮箕鬼是怎麼回事?」 老家丁撚鬚道:「這撮箕鬼,說來也怪,當年我爺爺遇到過一次,把他迷得不知如何出來。我當時站在路口等他,他說他隨後就跟著從林裡出來,可我等了半天,他就是沒出來。我每見他到路口,他又沿路回去了。後來我感到奇怪,爬去問他為何還不出來,是不是什麼東西搞忘了,可他像沒聽見似的不理我。我見他回去了,大叫了幾聲,他都不理,嚇得我全身冷顫。」 老三哪關心這些,忙問道:「後來呢,後來是怎麼出來的?」 老家丁又道:「後來,後來都過了好一半天,才聽到遠處老宋家的狗叫,我爺爺才醒過神來。他走出路口,見我在那裡抱怨,才告訴我說『我來到路口,怎麼就沒了路,到處亂轉,總是找不到。於是我就沿路返回,可還是找不到路。我急了,就沿著路不停來回的走。要不是狗叫,我恐怕還出不來。』」 老三一聽,點點頭道:「辦法有了,咱們學狗叫,老九必定能出來。」 眾人一聽是好辦法,都學起狗叫來。果然見老九此次回來,不再回去,見到這麼多人,還將他嚇得險些落了馬。老九吃驚地望著眾人道:「你們怎麼在這裡學狗叫?」 老家丁把剛才的情形告訴了他一遍,他怔怔的望著眾人道:「不錯,我來到這裡,就沒了路。也不知道為何,平時記得這裡是條大路,可今天怎麼走都出不來?」 老三見他沒事了,急得暴跳道:「老九,快回家。」 老九見他那樣,知有事發生,但想道:「他有什麼大事,如今我媳婦私自逃走了,我得去找他。」 不禁道:「三哥,有什麼事先放一放,我得去找我媳婦。我要找到這賤人,將她生吞活剝了。像她這麼賤,無論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她。」 老三啐了一口,朝老家丁道:「你跟他說,我都不想多說了。」 老家丁把老三找到他媳婦的話說了一遍,又說他媳婦遇鬼不省人事的話說了,老九著急地道:「有這等事?」 隨即拍馬,馳回屋裡。老九來到屋裡,見翠花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只伸著一隻手,指著門外。又有老八和他的媳婦在那照料她,屋裡站滿了不少一線天的人。老九撲到她的床前,伸手摸著她的手道:「你個賤人,你去了哪裡,怎麼會弄成這樣?」 老九猛地站起身,嚇得眾人身子一縮,不敢正眼望他。老九見眾人怕他,怒喝一聲道:「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害了她?是誰?」 老三聽到暴吼聲,走進屋來道:「老九,鎮定一點。弟媳中了邪,被鬼纏身。我見到她時,她就臉色鐵青,毫無人樣。此時你再大吵大鬧,恐怕她……。」 老九一聽,不禁嚎啕起來。他抱著她的頭,眼淚長流道:「賤人,你怎麼這麼想不通,要往外跑。你知道外面多麼危險,可你為何還偏偏如此?我回來了,你就給我說幾句話,睜眼看看我啊!」 老九哭了一回,老八自是勸了一番,不見效果。老三又走進前來勸道:「老九,你不能這樣。我看她還有一線生機,咱們得盡快想辦法救她。她是在三岔路口被厲鬼纏身的,如今咱們要將厲鬼送走。」 老三說完,轉身一把提起大神,喝道:「給我把這厲鬼送走,否則別想活著離開。」 老九一聽有大神在,也喝道:「對,把厲鬼送走,否則我就讓你償命。」 大神早嚇得面色慘白,連連點頭道:「我這就照辦,這就照辦。」 老三見他點頭答允了,才將他放下。只見大神打開他帶來的木箱,裡面裝著不少物事。他一一打開,點燃香蠟紙燭,又拿出一柄利劍,擺起高壇,請天兵天將驅魔。一時間,黑雲湧動,伸手不見五指。 眾人被嚇得全身冷汗,都不敢出聲。過不須臾,又見火光一亮,大神的臉上,汗珠直流。老三見他怖懼的樣子,心想這鬼太厲,恐怕他也難降服。但見老九媳婦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裡更加焦急。 他心裡清楚,老九要救她,不過想以後好好的折磨她一番。可他也知道,如果不盡力救她,老九便會從此消沉。這麼多年來,一線天還沒鬧個鬼,為何偏在這時鬧鬼了? 老三忖了忖,搖搖頭,卻不知該如何是好。老五見他沒了計策,心裡暗自得意。一線天越亂,對他來說越是有利。只要亂得恰當,亂得老三不可收拾,他便有喘息的機會,重新獲得人心,有朝一日,定能翻盤。 老三見老五不聞不問,已知他心裡不快,不想出手幫助。但也不能強求於他,他從來都是沒主見的人,又何必為難他呢? 他儘管對老五有防備之心,但想老五也沒那麼快,敢對他下手。 正文 四十七 大神將長劍一晃,劃破自己的手指,嘴中唸唸有詞,瞬間將鮮血傻在紙上。頓時閃出一個披髮人形,朝他抓去。眾人看得心驚,都忙閃到屋子裡去。只有老九,顧念媳婦,站在那裡,巋然不動。 大神猛地用長劍朝那披髮厲鬼刺去,只見那鬼來奪他的劍,好生厲害。老九見狀,大喝一聲,挺步直上,奪過大神手中的劍,便朝厲鬼刺去。厲鬼見了老九,咬牙切齒,伸出長長的爪牙,絕不放鬆攻擊。 大神得了空當,朝老九吼道:「快劈死她,劍上有我的血,一劍劈中,她必死無疑。這次要不中,恐怕你我都有生命危險。」 老九被那一嚇,幾個翻騰,朝厲鬼刺出,只聽一聲慘哼,倒下一物。頓時雲開黑霧去,天朗氣清。老九媳婦,從爬起來,怔怔的望著眾人。 老九走近那物一看,不過一衣服而已。大神喝止他,不讓他去碰。老九疑惑地道:「大神,不過一衣物,為何卻如此謹慎?」 大神走到跟前,伸手寫了幾何道符,朝衣物上一拍,只見那物變成一具屍骨,躺在地上。眾人正想看個究竟,已被大神的身子一擋,隨即用那錦囊口袋,將她裝了。只有老九看得明白,那是一個凶狠的女鬼。 大神裝罷,吩咐老九幾句道:「從今以後,不得讓你媳婦離開一線天,否則厲鬼還會找上身。你身上的那鬼邪氣,被我祛除。可她身上的厲鬼,只能等我三天以後再來。」 老九一愣,喝道:「不是讓你祛除她身上的鬼祟嗎?怎麼反倒替我祛除了?」 大神擺擺手道:「九爺不用這樣,她身上的厲鬼,其實還沒你身上的女鬼陰森怖懼。只要替你除去這女鬼,用你的陽剛之氣,也能將她身上的鬼祟祛除。只是她身上的鬼祟,只有你在的時候,才能祛除,你不在的時候,恐怕他還會附身。我如今功力耗盡,只能等三日後再來。」 眾人聽罷,眼見剛才怖懼的情景,都佩服大神。老三走到老九跟前,也勸他不要強人所難。老九想了想,也便答應了大神。大神也不留下吃飯,趁天還未黑,帶著布袋,急急的走了。 老三追上,給了他一兩銀子。大神照單收了,一溜煙不見了人影。老三奇怪地望著前面的景象,嚇得後退幾步,回到屋裡,去問請大神的家丁是誰,帶到屋裡盤問的半晌。 家丁實言是路上遇到的,說知道錢家有難,特意來相救。老三也不好呵斥他,只得命他退下。心裡卻想,我錢家在此,起碼也有三五代人,從來未聽說過鬼祟之事,為何到了我們,卻總遇到這樣的怪事? 老三心裡不踏實,命人去請八爺。過不多時,老八走來,老三命人溫了酒,兩人邊喝邊聊。聊了一陣,老八好奇地問道:「三哥,聽九弟描述,弟媳並不是自己出逃的。在她臨走時,地上全是衣服,想必是被抓去的。」 老三嗯了一聲道:「我正擔心此事,所以把你叫來。你說這裡人丁興旺,鬼祟從來都不敢來此,為何如今卻……?」 老八道:「依我之見,咱們多備些驅邪之物,免得再被厲鬼所害。」 此事傳到佘家營,老二聽了,樂得不得了。找到魏一霸,撚鬚笑道:「魏老,你幾次帶人攻打一線天,都毫無功勞可言,反損人折物,你看我露一手,就讓一線天雞犬不寧。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學魯班書?」 魏一霸擺擺手,沉吟道:「二爺,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了魯班書下冊,會絕子滅孫的。你看你那些兄弟們,個個都看了,難道就不延續香火了嗎?」 老二壓低聲音道:「魏老,你不是早有子孫了嗎?難道還怕這個?」 魏一霸猶疑地道:「不是我怕,實是書首頁便寫著,即便有了子嗣,學了魯班書,都會絕子滅孫。我可不能這麼自私,為了一線天,連自己的宗室都不顧了。」 老二啐了一口,呸了一聲道:「魏老,你又想攻下一線天,趁此邀功,讓佘老爺子將佘芳賜與你,可你又不想犧牲,你未免也太貪心了。要這樣,我用計攻打一線天,攻下後佘芳是我的,你靠邊站。」 魏一霸伸手指指老二,微微一笑道:「二爺,美人豈可一人獨享?你看佘老爺子,嬌妻美妾那麼多,身子骨可不行了。你要獨享,可也要注意身子骨才行。我雖然老邁,做那些事,還是沒有問題的。你也知道,我不過尋些樂子吧了,真正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女人。」 老二嗯了一聲,歎息道:「魏老,我知道你有深謀遠慮,但是你帶人去攻打,總不湊效啊!你看一線天只有咱們一半不到的人,你帶了那麼多人,竟然攻打不下,佘老爺子嘴上不說,心裡卻在盤算啊!」 魏一霸邊聽邊思考,心想魯班書再有,我也不能看。我還有那麼一大家子人,可不能像你錢老二一樣。你連自己的兄弟骨肉都能出賣,指不定哪天也會出賣我。你口口聲聲要我跟你一起學,可我學會了又有什麼好處,你一個人便可禍亂一線天,我再趁機帶著人去攻打便可。讓我學,分明是給我下套。 魏一霸頓了頓,撚鬚微笑道:「二爺,此議等我想好了再回復你。」 老二見他故意推辭,急忙勸道:「魏老,如今沒你聯手,我怕一線天會看出破綻,幾日之後,想必便知道是我做的手腳。所以我才請你一起學,防止一線天看破。」 魏一霸聽完,噓了一聲,心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希望我和你一樣。我魏一霸縱橫江湖一生,從來不受人威脅,你算什麼東西。別以為你會點魯班書的奇門絕技,就想威脅了我。老子不吃這一套,惹惱了老子,連你一起收拾。」 魏一霸忖畢,微笑道:「二爺,這件事,日後再說。我現在就去佘老爺子那為你請功,好好熱鬧熱鬧。」 老二心想,這件事還用得著你請功嗎?不是明擺著的嗎?你想敷衍我,我也敷衍你吧。老二心裡暗自歎息了一聲,朝魏一霸笑了笑。他的笑聲,充滿了殺氣。可魏一霸並不是傻子,早聽出他不懷好意。但在此刻,只有利用他,才能攻下一線天。攻破一線天,在佘老爺子不設防的情況下,將他爺孫兩擒住,到時為所欲為,不在話下。 魏一霸見老二允了,抽身來到正廳,聽說佘老爺子還沒起,便坐在正廳裡等著。良久才見佘老爺子起來,笑聲在屋外久久不絕。魏一霸慌忙站起身,朝佘老爺子請了安。心想老子等你那麼長時間,你卻逍遙快活得不願出來見我。要不是為了老子的利益,早帶著人馬離開了。 魏一霸才忖畢,只見佘老爺子抱拳大笑道:「魏總管,有勞有勞了,你領導有方,駕馭了錢家老二,贏得大勝,應當嘉獎。」 魏一霸一聽,他完全把勝算加在我頭上,分明是想讓我和錢老二反目,使得鷸蚌相爭,他從中受益。但他畢竟是老江湖,怎能輕易中計,淡淡一笑道:「老爺子,這哪是我的功勞,分明是錢二爺的。你要這樣說,那我豈不是成了貪功之人。我此來,是為他請功的,希望老爺子借此機會,好好快樂幾天。」 佘老爺子心知魏一霸精明,也不敢過作別的舉動,微微一笑道:「這是件大事,你去告訴錢二爺,讓他來這裡領賞。」 佘老爺子說罷,便正眼覷魏一霸,只見魏一霸心裡不樂。他微微一笑,朗聲道:「魏管家,我要給你的,在後頭。」 佘老爺子說完,走到竹椅上坐了,吩咐丫鬟給魏一霸倒茶。魏一霸坐下,連連道:「老爺,這件事與我,並不相關,你可不能隨便嘉獎我。」 佘老爺子見他極不自在,示意他坐下道:「魏管家,這是應該的,賞罰分明。」 魏一霸聽他這麼一說,心裡卻更加害怕。要是賞罰分明,他豈不是故意給自己好處,幾次沒有攻下一線天,他早把自己看成什麼人了?但魏一霸也不敢過作驚疑,只得稱謝一番。佘老爺子見他敢受,才心裡稍安。 過不多時,佘老爺子又命人去把錢老二請來。這是錢老二第一次得到佘老爺子的信任,他必須讓佘老爺子信任,也必須做到這一點,才能立足佘家營。 老二快步走來,向佘老爺子請了安,佘老爺子便讓他坐在離魏一霸不遠的地方。老二欠了欠身道:「老爺,上次多有得罪,還望老爺見諒。」 佘老爺子淡淡一笑,將手一拂道:「前次所為,各為其主。二爺英雄了得,誰都想籠絡不是?你既和一線天翻了臉,就是我佘家營處在同一陣營。我還是那句話,攻下一線天,你回那裡去,我不過幫你奪回本屬於你的東西。我和煙斗錢本是世交,看你被兄弟們欺負,於心不忍啊!」 老二一聽,連連千恩萬謝了一番。但他從佘老爺子的話裡,能聽出他絕非真想在攻下一線天後將一線天交給他。但在此時,不得不忍辱吞聲。 老二只得道:「多謝老爺美意,我不過一流落人,不求老爺將來將一線天給我,只求能在老爺的地盤上混口飯吃。」 佘老爺子擺擺手,微微一笑,瞇縫著雙眼道:「二爺,你這話說嚴重了。我可是誠心幫你,才讓魏管家出手相助,要不然我可懶得管一線天的事,還不如在這高山上,睡我的大覺,做我的美夢呢。」 佘老爺子說完,朝魏一霸望了望。魏一霸知道佘老爺子絕不是那麼簡單能對付的人,聽他說什麼,就連忙贊同什麼。他此來不為別的目的,就為拿下佘家營,霸佔佘芳。只要目的達成,什麼樣的苦什麼樣的氣對他來說,都無關緊要。 他不但提防佘老爺子,還提防著老二,只等時機成熟,兩人都會死在他的手裡。他忖了忖,心想我三人都不是同一條心,但目前的共同目的,卻是攻下一線天。魏一霸微微一笑,見佘老爺子命人擺上好酒好菜,不禁嘴饞了起來。 正文 四十八 眾人歡娛一宵,派人去一線天打聽。探子來報,一線天的老九,受了一次恐嚇,現守著他的媳婦,一步不離一線天。 老二聽完大喜,撚鬚冷笑道:「你也有今天,我叫你別太猖狂,可你就不長記性。你才走過多少個春秋,敢對我指手畫腳的。」 老二忖了忖,見探子繼續去探,最好化身進入一線天內。探子無賴,只得潛入一線天,躲在屬牛家呆了兩天。屬牛將他好生管待,又讓他給佘家營捎信,早日來攻一線天。 屬牛將他送走後,又怕老九派人打聽消息,裝瘋賣傻地鬧了兩天,才沒引起老九的注意。屬牛見這招管用,又見悶竇漸漸的好了起來,心裡總不自在。悶竇再次醒來,家裡爹娘對他又另眼相看,以後要分家產,那可怎麼是好? 屬牛忖了忖,想找媳婦商議,可他哪裡敢和她商議?兩人貌合神離,根本就說不到一塊。他為了家產,而她卻什麼也不為,就連孩子,也不讓跟在身邊,和他爺爺奶奶睡一屋去了。屬牛越想越傷心,活了這麼大,竟連一個朋友也沒有。到關鍵時候,向誰傾吐心事? 屬牛歎息一陣,走到屋外,新便去煙斗錢家打探妹最近在做啥。其實他此來,是想探探老九家的媳婦中了邪好了沒有,只要她好了就告訴她悶竇也好了。他這麼做,其目的無二,是想置悶竇於死地。 屬牛覷了個空當,見老九親自去給他媳婦煎藥,便偷偷的摸到屋裡,朝翠花叫道:「翠花,我是悶竇。」 翠花一聽,嚇得從床上爬起,朝門外望了望,卻不見人影。屬牛不敢多呆,慌忙跑了。老九正在那生火,也沒注意到有人經過。 翠花有心,聽得這個聲音,嚇得魂飛魄散。心想悶竇你好大膽,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你還來這裡找死?又想悶竇本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子,他能來這裡叫,說明對我還是一片癡心。 翠花這麼想,心裡卻道:「能有這麼一個癡心對我的人,哪怕就是為他死,我也心滿意足。」 翠花頓了頓,卻見老九掀簾進來道:「藥熬好了,你稍微等一等,我這就給你端來。」 翠花望著老九,就像見到仇人似的,恨不得他馬上消失。可她知道,她儘管不願他在身邊,但這輩子,注定會跟這個男人糾纏到底。他的心思,哪怕一點也不在她身上,她都只能私下與相好的人相會,不敢向他一樣,光明正大的在外面找。 翠花想了想,覺得女人很悲哀,為何就給女人套牢這樣的枷鎖,而男人們卻能享用那至高無上的權利。對她來說,剝奪女人的幸福,就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權利。 翠花恨恨地望著轉身離去的老九,真想一刀殺死他,從此不再用此人在身邊出現。翠花默默的流了一回淚,望著屋外,那縷聲音,還在耳旁迴盪。 老九端來藥湯,試了試燙不燙,便送入她的嘴裡道:「這藥雖苦,但只要堅持喝,身子骨就會強壯起來。你最近身子太單了,可要好好補補。」 翠花喝了兩口,沒情沒緒的,便推開不喝了。老九忙道:「至少這點要喝完,要不然對身子不好。」 翠花讓他放到桌上,一會再喝,推說現在想休息一會,便蒙頭睡去。她哪裡睡得著,眼裡、心裡,滿是悶竇的影子。那個又矮又醜,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的人,竟讓她如此藕斷絲連,不能忘懷。 回憶起第一個相見的夜晚,悶竇還是那麼的傻,那麼的莽撞,都不知憐香惜玉,一味亂撞。可就那麼一次,讓翠花嘗盡了甜頭,原來悶竇也有溫柔懂人的一面。 等到天剛濛濛亮,翠花的心跳,不斷加速。她為她的行為感到不齒,同時又害怕老九回來。好久沒得到老九雨露的滋潤,換了個主兒,反覺得活脫多了。她這麼一想,便不再有羞恥之心。 等到悶竇開門悄悄離去的那瞬,翠花的心像凍結的冰塊,時而又是波濤,不知該平靜還是該起伏。那個佝僂而又小巧的身影消失後,她唯有期盼,期盼他早點能來。 這是何等的痛苦,背著自己的男人,背著自己的良心,做那見不得光的事。可在她的心裡,又何嘗不想和自己的男人相守一輩子。可他,竟然徹夜不歸,讓她獨守空房。她多的是報復,多的是怨恨。哪怕一個月只留在家裡一次,活在只留那麼一兩個時辰,對她來說,也便滿足了。 可那個人,自從娶她進門後不久,便對她失去的興趣。她有的,所擁有的,不過是漫漫長夜。對於女人來說,怎抵得過羅衾五更寒? 老九能征服敵人,卻不能征服一個女人的心。自從翠花和悶竇的事傳出來之後,他也在想,為何她會這樣? 老九見她睡了,才推門走了出來。心想悶竇對我媳婦下手,我就要強佔了你媳婦。他來到小娃兒家,在門外徘徊了良久,聽得屋子裡沒有動靜,便徑直來到悶竇所在的屋。此時悶竇正和媳婦坐在那裡,哄孩子玩耍,聽得敲門聲,相互都嚇了一跳。 悶竇媳婦無奈,只得開了門,一眼見是老九,嚇得後退幾步,嬌喝道:「你來幹什麼?」 老九冷笑一聲,喝道:「我來幹什麼?難道你忘了咱們的好事了?你忘了,那我告訴悶竇,我讓他記起來。」 悶竇見老九來了,嚇得哆嗦不已,不願見到此人。他心想,老九此來,一定是知道和他媳婦的事了,這可怎麼是好?不禁顫聲道:「你要說什麼?」 老九一把抓過他媳婦,伸手進入她的懷裡,往那兩座堅挺的山峰上摸了摸道:「我要說什麼,我要告訴你,她被我玩了。悶竇,你個該死的東西,竟敢玩我的女人。」 悶竇聽完,早嚇得魂不附體,連連求饒。老九見他那可憐樣,冷笑一聲道:「此時討饒,已經完了。你說這件事,該怎麼辦?」 悶竇見他抓著媳婦不放,逼急了道:「我玩了你的女人,你也可以玩我的女人。」 悶竇媳婦一聽,淚水情不自禁的流出。在悶竇眼裡,她什麼也不是,不過讓人任意玩弄的物品。她歎了口氣,冷笑一聲道:「悶竇,我知道你從來都不是個東西,和你那爹一樣。你既這麼說,如今我就跟了老九去。」 悶竇站起身,指著他媳婦道:「你個下賤東西,你們做的那些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不乾不淨了,現在才來哭你受的罪,你以為我冤枉你了。」 老九聽他大病了一場,說話竟如此乾脆利落,一把抱起他媳婦,便往家裡扯。悶竇也不追趕,任由他抱走。他心裡卻想,我玩你老婆,你現在玩我老婆,算是扯平了。可他哪裡知道,老九永遠也不會這麼想,他只想著玩別人的女人,自己的女人任何人都萬萬碰不得的。 老九從他的話裡,也聽出了他和翠花真的有染。他抱著悶竇媳婦,無論她怎麼掙扎,怎麼亂掐他的身子,他都沒有放手,他要讓翠花看到他是怎麼在她面前玩弄女人的。 老九將悶竇媳婦抱到翠花的屋裡,只聽一片聲的哭叫聲,從小娃兒家響到煙斗錢家。小娃兒聽到聲音,嚇得從屋裡出來看,去叫悶竇,悶竇卻不理。小娃兒急了,去山上找高腳雞。高腳雞聽了,啐道:「你那短命的兒子都不管,這種事,難道你還要替他管?你們一家人,怎麼都這麼窩囊?」 小娃兒坐倒在地,仰頭望著天,悲呼一聲,不省人事。 高腳雞見他暈倒,慌忙扶起他,掐了掐鼻樑,他才緩緩醒過來。高腳雞見他醒來,喝道:「你既然看見老九抱走了他媳婦,怎麼不去追,反倒來這裡找我。此時都過去好長時間,去老九家,你說抱回來的是個什麼人?」 小娃兒一聽,更是捶胸頓足不已。 高腳雞說完,也不停的抹淚。心想這是個什麼樣的世道,竟然會嫁給這麼窩囊的一個人。生出來的孩子,沒想到也和他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這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高腳雞暗自流了會眼淚,扔下小娃兒,便朝老九家奔來,聽得屋子裡的慘叫聲,她也不好闖進屋裡。 她聽得悶竇媳婦的叫聲,那麼迷人,那麼動聽,難怪老九盯著她不放。心想她嫁到我家,真是糟踐了她的身子。 高腳雞狠了狠心,猛地踹開屋子,見滿室春光,競相外洩。老九聽得聲響,慌忙站起,那股熔岩,嗖的一聲,滑了出去,弄得悶竇媳婦一脊樑都是。 悶竇媳婦爬倒在地,怔怔的望著眼前的一切。此刻,她只想死,只有死,才能消泯她一顆羞恥的心。 高腳雞一手抓起身邊的掃帚,朝老九身上拍去,拍得他滿身灰塵。但老九沒有動,只呆呆的站在那裡,也不去穿衣服。 翠花躺在床上,汗珠直冒,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萬萬沒有想到,老九竟然會以這種方式發洩他心中的憤恨。只聽高腳雞不停的唾罵,不斷的拍打聲,響徹整個屋宇。 高腳雞打了一陣,卻聽老九暴喝一聲道:「打夠了嗎,氣出完了嗎?」 嚇得高腳雞將掃帚一扔,連忙去尋衣服給她媳婦穿上。她的嘴裡,謾罵不停。什麼挨千刀的,不得好死的,老九家的祖宗十八代,幾乎都被他罵了一遍。 老九見她抱起悶竇媳婦,朝屋外馳去,不禁得意地笑了。他轉身走到床前,伸手撫摸翠花的額頭,柔聲道:「賤人,我和她做的樣子,是不是很好看?」 翠花見到他,閉緊雙眼,不願看到這幅猙獰的面容。 正文 四十九 老九見她閉緊雙眼,使勁掰開她的眼睛,翠花沒有出聲,只是不住的流眼淚。老九喝道:「賤人,看清楚沒有,我和她做就是那麼的舒服,那麼的愜意。你聽她那叫聲,多麼淫蕩,多麼銷魂。賤人,你和他做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叫,是不是也這樣淫蕩、放浪?快叫給我聽,叫給我聽。」 翠花被他大力一弄,疼得難以忍受,怪叫一聲,朝床下爬去。老九見狀,更加得意,更加舒心。只要翠花一天不得好日子過,他就感到非常興奮。 高腳雞抱著悶竇媳婦,回想起當日抱屬牛媳婦的情景,心裡一陣慌亂。她沒想到,兩個媳婦都這樣不爭氣,都敗壞在老九的手裡。傳將出去,一家人的臉往哪擱,以後還怎麼出門?該死的悶竇,當日還想到老九家問,如今不問都知道了。老九強橫如此,你又能奈他何? 高腳雞抹了把眼淚,咬著牙道:「錢老九,遲早你會不得好死的,你會遭報應的。別以為你做的沒人敢管你,人不能管,天也會管的。你在三岔路口迷了路,想必是被天譴了吧,還說是什麼鬼附身。你繼續做你的壞事,繼續遭報應吧。」 高腳雞邊忖,邊朝家而去。不知到了什麼時候,來到家門口,卻見屋子裡黑燈瞎火的,什物也看不清。想必一家子人,都早已睡去。高腳雞看到此情此境,罵了幾句,再也沒有力氣罵下去。 她抱著悶竇媳婦走上石階,通抱著她拍了拍門,良久才聽到小娃兒的聲音道:「誰啊?」 高腳雞一臉盛氣,喝道:「老娘,你聽不出聲音了?你耳朵聾了,急了知道去找我,我去了你怎麼不跟著去,你個混賬王八東西,一輩子只知道讓孩子做烏龜。」 高腳雞把小娃兒罵得狗血噴頭,嚇得小娃兒連連道:「老伴,很晚了,快抱她進屋吧。」 高腳雞狠狠地道:「抱她進屋,滿屋的晦氣,她能呆在咱們的屋子裡嗎?你看她這髒東西,趕快燒水來給她洗洗。」 小娃兒只得進屋披了衣服,到廚下生火燒水。高腳雞走到悶竇睡的屋子,一腳踹開房門,喝道:「你個賤東西,你不是要問老八你媳婦是不是乾淨的,現在給你,你看看她乾淨不乾淨。」 悶竇見他媳婦只有一件衣服遮著身子,嘴角流有血跡,忙不迭的站起身,一把將她接住。他有幾分不忍,喝道:「他娘的,老九也太狠心了,我玩他媳婦的時候,也沒有這樣過分。他居然把我媳婦弄得昏迷不醒,不是人的東西,遲早我會找他算賬。」 高腳雞聽罷,一巴掌朝悶竇扇去,喝道:「你個王八羔子,有種你現在就去。自己的媳婦被人搶走,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你還是不是人?」 悶竇被高腳雞一掌擊怒了,扔下他媳婦,便朝外奔去。高腳雞也不理他,任由他去。她想就憑悶竇,還能做出什麼事來? 她累了,累得站不直身子,歪在床上,便朦朧睡去。等她醒來的時候,小娃兒也把她扶到床上去了,一旁躺著悶竇的媳婦。 小娃兒見她睜開眼睛,臉上欣喜的表情,難以言訴。高腳雞望著他,就像見到隔世的仇人一般,怒喝道:「你個沒用的東西,我可告訴你,現在一家人都成這樣了,你認為咱們還能在這裡呆嗎?」 小娃兒一聽,總覺得雲裡霧裡的,怔怔的望著高腳雞。高腳雞見他出神,喝道:「小娃兒,我看你一輩子長不大,這裡不能再住了。」 小娃兒一驚,遲疑道:「孩子他娘,你一定受了驚嚇,你可別拿這話嚇我。我們好不容易搬到這裡來,你讓我們搬到哪裡去?你看方圓左右,哪裡能容我們?」 高腳雞白了他一眼,伸手搓了他一下道:「你個沒用的東西,咱們再不走,難道你等著老九來收拾我們嗎?如今媳婦們,都成了老九的玩物,你有臉住在這裡,我可沒臉再在這裡了。你仔細想想,孫子們都漸漸的長大了,以後傳出去,可怎麼好?」 小娃兒雙手在袖子裡袖了,抱在面前,低著頭道:「我說媳婦,你是不是中了邪了,怎麼總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你要是還沒休息好,就好好休息休息,鍋裡的水,可都燒乾了一鍋了。」 高腳雞一聽,知悶竇媳婦的身子沒洗,朝小娃兒喝道:「這髒東西,什麼時候放上來的?」 她說完,一腳將悶竇媳婦踹在地上。 小娃兒見白皙的身子,閃現眼前,整雙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悶竇媳婦。高腳雞見他一副色迷迷的樣子,冷笑一聲道:「你既喜歡看,我就讓你看夠。索性她都是立著牌坊的人了,你想怎樣就怎樣。」 高腳雞說完,跳起身,噗通一聲開門關門去了。她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把門鎖了。小娃兒見她這樣,喝道:「孩子他娘,你這做的是什麼事?你快開門啊,孩子他娘。」 高腳雞走出院子,見天剛濛濛亮,便朝鄰里四捨轉了一圈,將小娃兒和悶竇媳婦的事,說了一通。有好事的便跟著高腳雞,來到他家看個究竟,果聽見屋子裡有動靜。眾人罵了一回,又笑了一回,紛紛議論著去了。 高腳雞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我不讓你搬家,我就不信了。只要眾人議論小娃兒,小娃兒聽不過去了,自然會離開。 高腳雞以為得計,心下竊喜。正在此時,卻見老三帶著人來了,氣勢洶洶,好像捉什麼人。 高腳雞被那一唬,朝老三道:「老三,你這是幹什麼?」 老三喝道:「悶竇呢?把他交出來,否則你們全家的性命,我都保不住了。」 高腳雞還蒙在鼓裡,朝老三道:「他不是去找老九了嗎?不在家啊,老三。」 老三啐道:「他幹的好事,竟敢去我家裡行兇,殺了老九的媳婦。你說這天殺的,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 高腳雞一聽,軟癱在地,再用用怕不起來。老三也不管她,四下裡一搜,搜不著人。只聽悶竇的屋裡,一陣亂響,老三喝命眾人打開,卻不見人影。老三疑惑地望著髒亂的床上,伸手一摸,喝道:「人還沒走遠,大家一起搜,絕不能放過他。」 老三四周望了望,又望了一眼窗戶,心想一定沒有跑出去,肯定在屋裡。他不禁朝床下望了一眼,只見兩人,赤裸著身子,躺在床下發抖。老三也不管那許多,喝命一人將兩人拖出來。 家丁伸手一拖,只覺軟綿綿的,拖出來一看,嚇得連連放手。老三見是悶竇媳婦,喝命趕緊用床單裹住她的身子,又讓人將下面的那人拖出來,見是小娃兒。 老三冷笑一聲,搖搖頭,喝退眾人,走出去了。他不敢指摘小娃兒一家的不是,但想起妹,她是否也和他們一樣?一家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老三想畢,不禁有幾分厭惡妹。帶著眾人,別處搜去了。 高腳雞見眾人走了,朝四處望去,心想悶竇一定跑得不遠,得找到他,讓他趕緊離開。他哪來的勇氣,竟將老九媳婦殺了? 高腳雞想也想不通,就他那弱弱的身子,一向怕事的作風,也能殺了老九的媳婦翠花?高腳雞四處找了一遍,把所有想到他最愛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不見人。高腳雞慌忙跑到煙斗錢家打聽,他家也沒抓到人。 高腳雞歎了口氣道:「沒想到這孩子,到這時候,還做了件像樣的事,只是你怎麼不長眼,不殺了老九,反殺了你相好的?」 高腳雞正在思忖,忽走到幾個人身邊。見著他們,她都用手遮著臉,害怕被他們看見。只聽一個人道:「活該老九不死,他媳婦要為他擋這麼一刀。要是他媳婦不擋,死的就是老九。你別看他這媳婦,平時和悶竇眉來眼去,也不知幹了多少風流快活的事,但她的心裡,想著的總是老九。」 不遠處一人歎息道:「這就叫著愛之深恨之切,誰叫老九到處沾花惹草,讓她一個人在家寂寞。悶竇什麼人,一個個子沒有三灘牛屎高的人,她能看上?她那媳婦,可心高氣傲得很。我可告訴你們,當時悶竇殺人的時候,我正好趕到門口。老九那時,不知道被鬼迷了心還是怎麼的,竟然打不過悶竇。他媳婦見勢不妙,悶竇一刀刺向老九的胸口,眼見著他伏在那裡,躲無可躲,就連老九,恐怕都以為自己會下陰曹地府了。誰知道他媳婦猛地從床上跳起,替他擋了那一刀。哎,老九這是做的什麼孽啊?」 另一人冷笑一聲道:「誰叫他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惹惱了悶竇,就是狗,惹急了也會跳牆。如今悶竇一家,可有熱鬧看了。聽說小娃兒,和悶竇媳婦又扯到一起去了。三爺打開屋門,親自抓住的。要是別人造謠,想必你們不信,三爺親自抓住,你們不會不信吧?」 眾人樂呵呵的道:「在小娃兒家,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只可惜悶竇這小子,藏得愣好,竟沒人能找到他。」 高腳雞聽罷,趕緊離開。她心想,悶竇這孩子,終於出息了,終於反抗了。可惜他爹,還有他那個不知廉恥的大哥,竟然還不如他? 高腳雞一邊氣,一邊尋思悶竇要去的地方。猛然間,她想到了個地方,急急的奔去,見躺著一人,她喚了一聲,只見那人滿手滿身都是血污,縮成一團。 高腳雞抱住他,顫聲道:「我的兒,你真的在這裡。你怎麼還不跑,留在這裡幹什麼?」 「娘,這些年來,我是不是一點用都沒有?我並不害怕死,我是害怕你,怕我走之後,你被他們欺負。」 高腳雞聽完,將他摟入懷裡道:「孩子,快走。你還年輕,找個地方躲起來。佘家營和這裡有仇,你去那裡,想必他們會收留你。」 「那你呢?娘,你和我一起去。」 高腳雞伸手摸摸他的頭,搖搖頭笑了笑道:「悶竇,我的好兒子,你去吧,只有我在這裡,你才能逃出去。你到了那裡,就將這裡的情況,實話實說,想必他們會收留你的。」 悶竇聽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高腳雞隱隱聽得有人聲響,連忙扶起他,低聲道:「還不快走。」 悶竇知不可久留,只得沿著石縫,擠了出去。他身子矮小,別的人一般都出不去,只有他勉強能通過。 老三帶著人追到洞口,見高腳雞站在那裡,喝道:「點亮火把,照洞口。」 高腳雞聽完,心裡噗噗的亂跳不停。 正文 五十 高腳雞朝洞內望了一眼,見不到悶竇,心才落了下來。老三親自拿著火把,朝洞內望了望,不見人影。心裡疑惑,暗想剛才明明聽到有聲音傳出,為何沒人了呢?難道是高腳雞一人跑來這裡哭? 老三忖了忖,朝一旁的家丁喝道:「鑽進去看看。」 眾家丁面面相覷,試了試無法鑽進去,苦著臉走到老三跟前道:「三爺,我們鑽不進去啊!」 老三歎了口氣道:「罷,罷,到別處出搜,堵住各個路口,見到悶竇,就給我抓回來。你們可千萬盯住了,抓不回來,唯你們是問。」 老三叮囑了幾句,便帶著幾個家丁回老宅去了。其餘眾人,只得四處搜尋。高腳雞見眾人堵住要口,心想悶竇比他們先了一步,想必能逃到佘家營。只是佘家營現在,未必能收留這孩子。想著當日屬牛好生管待佘家營來人的情景,心想他一定會出力相助。 高腳雞緩緩往回走,感到前太所未有的疲倦,前所未有的累。為了整個家,她付出了所有,可未見得有任何回報。而如今,希望悶竇這孩子,能平安的到達佘家營,更能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可悶竇那樣,他能闖出什麼?高腳雞邊流眼淚,邊哽咽了數語,回到屋裡。此時小娃兒正坐在門口,呆呆的出神。一見高腳雞回來了,嚇得雙腿發顫道:「你去哪裡了,老三帶著人到處找悶竇,你知道他在哪?」 高腳雞瞪了他一眼,不出一言。 小娃兒急著又道:「你倒是說句話啊,孩子在哪裡,咱們必須得把他交出去,否則全家人都沒好日子過。」 高腳雞一聽,啐了小娃兒一口,伸手便是一個耳光,扇得小娃兒暈頭轉向的。小娃兒摸著半邊臉頰,喝道:「臭婆娘,你敢打我。」 高腳雞雙手叉腰,頭一抬,比小娃兒高了一個腦袋。小娃兒見打不過她,一時的威風,消失殆盡。 高腳雞冷哼一聲,走進屋子,來到悶竇媳婦的屋,見她奄奄一息,就像死人一樣,躺在床上。心想經過兩番凌辱,她怎受得了這些?只可惜小娃兒簡直不是個做爹的人,就是一禽獸。他沒說幫著家裡人,反而趁機做那傷天害理的事。 高腳雞伸手撫摸著悶竇媳婦的臉蛋,嘴裡喃喃地道:「孩子,做女人苦啊!想必你也深有感觸,我不怪你,要怪都怪我那兒子沒有本事,不能好好保護你。」 高腳雞哭了一回,走到院子裡,見小娃兒還坐在那裡出神,火冒三丈,上前便是一腳。小娃兒怒吼道:「臭婆娘,你今天吃了火藥了,竟拿我出氣。你不說孩子的下落就罷了,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高腳雞冷笑一聲,再次踢出一腳,踹得小娃兒從坎子上摔到了院子裡。小娃兒一溜煙爬起身,卻站得遠遠的,在那破口大罵。 高腳雞也不理他,只是一味的冷笑。小娃兒看著她,彷彿不認識一般,她一回來,就變了一個人似的。從前她總是很疼惜他,深怕他被人欺負,常常護著他,可如今,她只有無邊的恨意。 兩人僵持了一會,只見屬牛從屋裡走出來道:「你們兩要吵,走遠點吵去,打擾我們睡覺。」 高腳雞見屬牛出來,指著他喝道:「你個軟骨頭,還不如你兄弟。有種你就拿刀去砍了老九,你在這大呼小叫的幹嘛?」 屬牛一聽,心裡軟了,不敢多說。他此來,是打探一線天的動靜的,什麼事都得忍耐。他娘的一句話,說到他的痛處,忍了忍,退回屋裡去了。高腳雞見他鑽進屋子,冷冷地瞪了一眼,望著小娃兒。小娃兒見到她可怖的眼神,慌忙將目光移開。 小娃兒知道,高腳雞也到了發瘋的境地,無論誰惹惱了她,她都會像馬蜂一樣,同歸於盡。 高腳雞見小娃兒把目光移開,心裡不快,又上去一腳。這次動靜很大,惹惱了屋子裡的屬牛媳婦,走出來見兩人打鬧的情景,不由得捧腹大笑。 高腳雞心想,你還笑得出來,遲早都是被人踐踏的貨,不反抗,反自得其樂。我倒要看看,你們一家子人,住在這裡,能有什麼好處?眼見著煙斗錢一家,都不會放過你們,你們卻還在推人出來作擋箭牌,以為這樣,就能安心住在這裡了嗎?從前我以為,屬牛這孩子走出去,一定長了見識。可回來,比以前還有窩囊。 高腳雞越想越氣,也懶得去踹小娃兒,自己走到廚下,做了自己吃的東西,慢慢的吃了起來。小娃兒聽得廚房裡有響動,以為她做好了飯等他來吃,誰知到了廚房,什麼都被吃得精光。 小娃兒憋著火,卻無處釋放。嘴裡嘀咕著,不停的罵高腳雞。可他就不敢罵出聲,也不敢在她面前多說半個字。 高腳雞吃完了東西,便朝老九家走來。老九拖著被砍傷的半隻膀子,見高腳雞走來,頗感意外。但此時的老九,早有防備,深怕這瘋婆子,像她那發瘋的兒子似的,見人就砍。 高腳雞見他有提防,冷笑一聲道:「喲,老九,我一個婦道人家,你都防著,想必是做了壞事,怕天譴了吧。我說過,遲早會遭報應的。」 老九聽罷,怒目而視,喝道:「瘋婆娘,住嘴。」 高腳雞嗤的一聲,指著老九的鼻尖,嬌喝道:「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你不但現在遭報應,你會遭到更大的報應。」 老九聽了,閉緊雙眼,拖著臂膀,怒喝一聲道:「來人,給我把這瘋婆子綁了,送到三爺府上去。」 眾家丁一聽,便來綁高腳雞。高腳雞仰天大笑,笑罷,又罵了一回老九。老九見眾人已將她綁好,手一揮,眾人擁著她朝老三的屋子裡去了。 老三正在那翻書,想看看什麼時候是好日子,準備把翠花給葬了。可翻著翻著,總覺得困乏。朦朧睡了一覺,只見煙斗錢走來,敲了敲他的腦袋道:「老三,最近家裡不太平,你可要小心提防。」 老三連連應了一句,朝他道:「爹,您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煙斗錢抽了口煙,沒有回答老三的話,轉身去了。老三叫了幾聲,不見煙斗錢的身影,嚇得全身冷汗,爬起身來,南柯一夢。老三拍了拍腦袋,忖了半晌,心想最近的事很古怪,爹提醒得是。他在陰間,都來提醒我,我得加倍提防。只是老九做事,也太沒分寸了。這件事,讓我怎麼好下手? 沉吟間,只聽屋外有聲響,抬頭往外一望,見高腳雞被綁了過來,忙問為何將她綁了。眾家丁說是奉九爺之命,押她來見三爺。 老三慌忙喝道:「狗奴才們,還不把她放了,又不看看她是誰?下作東西,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回去告訴老九,有什麼事,細細的思考,可不要把事情鬧大了。他要胡鬧,在他家可以,在這裡可不行。」 家丁們將這話傳給了老九,老九一聽,氣得眼睛暴漲,喝道:「他既顧念他的丈母娘,卻不願處理這事,那我就自己處理。」 家丁聽了,嚇得連忙跪下道:「九爺,三爺是讓你好好思考一番,做事不能操之過急,那樣反而不好。」 老九轉過身,冷哼道:「鬧出這麼荒唐的事,他肯定會袖手旁觀。只是我錢啟華,一生從來不幹什麼好事,難道還怕天譴?回去告訴三爺,他對我的好,我記住了,請恕老九不能回頭了。」 老九說罷,雙拳緊握,鐵了鐵心。帶著家裡祖傳的長槍,朝小娃兒家奔去。眾家丁見狀,不干阻攔,急急的來報老三。老三聽了,大吃一驚道:「這還得了,趕緊去叫八爺趕往小娃兒家,免得出大事了。」 老三親自整裝備馬,馳向小娃兒家。來到小娃兒家門口,只見老九暴吼一聲,長槍挺出,便朝小娃兒刺出。小娃兒也不躲讓,閉緊雙目,任由老九亂刺。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一桿長槍,架住老九的槍頭。 老九定睛一望,暴喝道:「你不是不管我的事了嗎?怎麼還管?你走開,否則我不認你這個哥。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老三吼道:「胡鬧,你以為你做的是什麼事?你這還有良知嗎?自從爹走後,一線天內的一切,幾乎都你說了算,你要這樣,能讓人服嗎?老九,快跟我回去,不要在此胡鬧。一錯再錯,那可不能是你。」 老九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喝道:「我要是不錯,早就死在他家人的手裡了。我要為翠花報仇,我要殺了他全家。」 此話一出,嚇得小娃兒雙膝一跪道:「老九,我死不足惜,我那該死的兒子媳婦也該死,可求你放過我老伴。」 老九一聽,心裡一暖,暗想他從來沒做什麼好事,也和他老伴反目,到此關鍵時候,還想著她。不禁軟了軟心,將長槍放下,喝道:「我會放過她,但不能放過你。」 他手中的槍,猛地一緊,朝小娃兒刺去。老三見他鬆了槍桿,以為他不再攻擊,卻沒想到,他竟突然出手。老三想馳救,卻也來不及。 他歎息一聲,喝道:「你個混賬東西,將來如何管好一線天。」 隨即頓足,跳下馬來,在那不住的歎氣。 正文 五十一 正無助間,忽聽斜刺裡一聲槍桿相撞的聲音,老三眼睛一亮,閃出一團火花。朝槍桿來處一望,只見老八縱身一跳,迎住了老九。老九力道再大,也不妨還有人來抵住他的槍頭。老八戰了兩個回合,把老九引開,喝道:「九弟,你這是在做什麼?難道你想一線天的人都恨你?」 慌鬧了一陣,從四處敢來的人越來越多,聚集在小娃兒家的院子裡,朝老九指指點點。老九此時,覺得無形的壓力壓過來,只得真將長槍扔了。他蹲下身,撇開疼痛的左手,摀住心口,悶在那裡不動。 老三使了個眼色,讓老八將他扶起,朝家裡走去。眾人見老九走了,都覺得沒戲看了,搖搖頭,繼續回田里幹活去了。老三見一干人不過來看熱鬧,心想要是來得不及時,豈不是鬧了大笑話?日後要管一線天,那就難上加難了。萬一他們再反,豈不是內外憂困? 他安撫了小娃兒家一番,只得趕緊回來,照顧老九。老九歪在竹椅上,誰也不理。只見他在那裡,連連唉聲歎氣。 老三走進幾步,蹲在竹椅旁道:「老九,站起身來。你可不能這樣,一線天內,你是頂樑柱,你不能做傻事,知道嗎?」 老九不理,冷笑一聲,轉過勝臉去。老三見他不理,心裡嘀咕,暗想近日,一線天老是有稀奇古怪的事發生,難道有人故意做手腳? 他忖了忖,將老八叫到一旁,將這話說了,老八馬上便去查了。過了兩天,老八來報道:「三哥,大事不好,我看四處痕跡,有佘家營的人來過,到處有草人之類的東西。」 老三一驚,沉聲道:「都是誰在守隘口?怎麼放進佘家營的人來了?」 老八搖搖頭道:「這事可說不準是不是他們放的,或許是他們混進來的。我這就派人加緊盯梢,絕不會再出差錯。」 老三見他要去,喝住他道:「你去把草人拿來,我看個究竟。一線天出了這麼多事,想必是老二在搞鬼。」 一句話,提醒了老八,他見那些草人,極像老九和翠花,疑惑地道:「三哥,我看應該是了。那些草人,多數像老九和弟媳,有的還像悶竇以及其他的人。」 老三微微頷首,朝他低聲道:「你去將那些草人都找到,拿到我這裡來,我貼幾道符,一一將他燒化。」 老八應了一聲,命幾個人,將所有的草人都找來。老三又命人去請老九,老九不願來。老三啐道:「這時候,他不來看看,窩在屋裡守著個死人幹嘛?那日大神說來,可一去不見蹤影。如今一線天出了這麼多亂子,想必就是這大神搞的鬼。」 老三說完,又命人去告訴老九,將老八找到草人的話一一說了一遍。老九躍起身,喝道:「誰這麼大膽,竟敢對老子下手,我這就去看看。」 老九來到老宅,見老三正在那準備香辣紙燭,正要焚化那一堆東西。老九走到跟前,喝住道:「三哥且慢,等我看看這些東西。」 老九抓起一個草人,冷笑一聲道:「原來是二哥搗鬼,我說怎麼覺得這段日子裡,心浮氣躁的。來人,給我準備一條狗,我要讓他斷一個指頭。」 眾人一聽,都疑惑不解。老三也遲疑道:「九弟,這能成不?」 老九冷笑一聲道:「不能成,我也會讓他斷。他既然對兄弟下手,兄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早有人拉了條狗來,老九走上前去,喝道:「刀呢?」 家丁害怕,趕忙到廚房裡拿刀去了。老九一把抓住狗,接過家丁手中的刀,一刀割斷狗的咽喉,血直灑在草人上。 老二在佘家營裡,樂得快活,和魏一霸坐在那裡,談心暢飲,無不自在。可他就在此時,只覺中指一抖,忍不住疼痛,心裡暗一盤算,知一線天已知道此事,不禁臉色蒼白。 魏一霸見他臉色難看,朝他道:「二爺,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飲酒過度,有些不舒服?」 老二不敢說出真相,佯作一笑道:「連日飲酒,的確有些消受不起,我這就去床上躺一會,解解酒。」 魏一霸見他如此,心裡卻想,難不成一線天已經發現了他做的手腳? 魏一霸沉吟了片刻,見老二去了,派了一心腹,到一線天打探。探子回來報道:「一線天裡,老九發瘋了,大鬧不止。我看一線天,恐怕很快就會土崩瓦解。」 魏一霸點頭道:「都虧二爺辦事得力。」 他心裡卻想,看老二那樣子,一定是被發現了,可為何一線天卻沒有變化呢?難道老二還有別的事瞞著我? 魏一霸忖了忖,朝探子道:「你再去打探,一有情況,就來告訴我。我就不信,錢老二如此神通廣大,憑他一人,就能收拾了一線天。」 心腹探子應命一聲,急急的去了。魏一霸一想,要真如探子所說,老二一人佔了功勞,那留我在佘家營又有何用?不行,我得連夜帶著人手,攻打一線天。 魏一霸忖畢,暗自結合人手,朝一線天去了。老二在床上躺著,只覺錐心的疼痛,難以忍受,心想他們一定對草人做了手腳,要不然不會如此。但此刻,又不能派人去將草人收回。他們既然發現,又在草人上動手,想必要拿也拿不回了。 老二左思右想,不得計策。但又不能忍受手指的疼痛,只得狠狠心,走出屋子,朝一佘家營的家丁道:「你快往一線天一趟,看看草人被燒燬沒有?要沒燒燬,趕緊帶一個回來。」 家丁不敢推辭,只得去了。來到一線天外,見魏一霸正帶著人攻打一線天,不得進入。他也不願去冒險,回來稟報老二,將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老二啐道:「魏一霸,你個畜生,好生狠毒,我這手指,可能就廢在你手裡了。」 老二咬咬牙,朝家丁道:「你快去準備一把快刀,再準備些刀傷藥,給我送到這裡來。」 家丁不敢問,只得照樣準備。老二實在忍不住了,便用手指搓木板,可那疼痛,比萬箭錐心還難受。見家丁拿著東西進來,急著奪了菜刀,猛地朝中指砍下,暈了過去。 家丁見他暈了,慌忙替他止血包紮。 過了一宿,老二才醒過神來,見家丁盡心服侍,感激不已。家丁淡淡地道:「二爺,只要你以後飛黃騰達了,對我好一些就可以了。」 老二覺得聲音很熟悉,仔細一瞧,嚇了一跳道:「你是悶竇?」 悶竇點了點頭,將當日的情形說了一遍,老二竊喜道:「以後你就跟著我,保準有你的好處。我知道你不善說話,以後你在我身邊,也盡量少說話,知道嗎?」 老二翹起身,忍住疼痛,指著一旁的木箱道:「你打開它,裡面有個小瓷瓶。」 悶竇打開木箱,找到瓷瓶,遞給老二看。老二又叫他打開瓷瓶,讓他滴一滴藥膏在他斷的中指上。 悶竇疑惑不解地問道:「二爺,你怎麼要自斷一手指?」 老二沉吟半晌,才道:「你有所不知,一線天的人想害我,我不自斷手指,就會被害死。沒想到,我把他們當成兄弟,他們卻不把我當兄弟。」 悶竇冷笑一聲,喝道:「他們,他們不是你兄弟,他們濫殺無辜,簡直不是好人。遲早有一天,我會殺了老九,報仇。」 老二一天,心道:「我就要培植一個恨他們的人,否則我到時見了他們,恐怕還下不了手。悶竇,好樣的,我就讓你成為我的心腹,成為我的殺人工具。」 老二忖了忖,朝悶竇道:「悶竇,你跟著我,遲早會報得大仇的。在佘家營,可不像一線天,不能亂說話,見了不認識的人,最好不要和他們說話。你此番來,說話倒是比在一線天的時候伶俐多了。不過你要記住,這裡除了我,沒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你記清楚了嗎?」 悶竇點點頭,嗯了一聲。老二大喜,拍拍他的腦袋道:「你先出去,看四周有沒有人,我送你一樣東西。」 悶竇一聽,喜得不得了,走出屋門,四周望了一眼,不見人影,才跑進來道:「沒人。」 老二讓他打開木箱,從裡面取出幾件玩偶,微微一笑道:「悶竇,你拿著這些東西去玩,等我傷好後,我就教你怎麼做,你願意學嗎?」 悶竇高興得抓住木偶,朝老二連連稱謝道:「我願學,願學。」 老二的眼神,突然變得狠毒,心裡道:「老九,遲早你會死在我手上。要不是你媳婦給你擋那一刀,你早該死了。還有該死的老三,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悶竇抱著玩偶,左看看右看看,見特別精緻,便朝老二問道:「二爺,這些東西,都是我的了?」 老二點頭道:「你喜歡什麼,就拿去。」 悶竇見裡面有一件,雕刻得跟老九極為相似,抓起它,朝老二道:「二爺,別的什麼我都不要,我只要這個。我要在他身上,插滿針,我要讓他難受無比,比死還難受。」 老二嗯了一聲,示意他拿走。 老二見他拿了東西,朝他道:「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一會,記住,不要把我給你的東西給任何人看到。」 悶竇連連點頭道:「記住了。」 悶竇轉身,關上屋門,回到自己的小屋裡,將門掩上,把木偶放在床上。他忍不住激動的情緒,拿起木偶,找了個柑子的刺,猛地朝他身上一扎。悶竇覺得還不解恨,又將它拔出,朝各個部分亂扎一通。 望著光潔的木偶,瞬間變得千瘡百孔,悶竇笑了,笑得比任何時候都燦爛。在一線天,他或許沒這麼笑過,但在這裡,他可以盡情的笑。即使天塌下來,也不用擔心有人來揍他。他想起老二的話,朝四周覷了一眼,左右無人,才將木偶藏了起來。 正文 五十二 悶竇小心翼翼的將木偶藏好,又朝外望了一眼,猛地拿起,使勁的插了幾下,方覺解恨。老九坐在屋裡,頓覺全身疼痛難忍,有如針扎,暴吼暴跳,大罵不止。 他本在為翠花操辦喪事,家裡擠了不少人,眾人都朝他望去,嚇得了不得。隨即有人去叫老三,說老九發瘋了。老三丟下手裡的書,跑到老九家,見他抱著頭,在地上打滾。老三心急道:「快,快去拿碗鹽水來。」 眾人不解,慌亂了一陣,端著鹽水走來,遞給老三。老三喝了一口,噴了老九一身。老九頓覺清爽,緩緩站起身來道:「三哥,快,一定是老二使的詭計,一定要捉住他,否則我將不得安寧,一線天也不會安寧的。」 老三撚鬚歎道:「九弟莫急,這件事,容我想想辦法。」 老九恨恨的瞪著佘家營的方向,喝道:「遲早有一天,我會逮住他,將他碎屍萬段,方解我恨。」 老三喝開眾人,將老九拉到重屋裡,低聲道:「九弟,現在不便亂說話。一線天裡,一定有佘家營的眼線,咱們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方能讓佘家營懷疑,使他們不敢派人來攻。昨天魏一霸才退去,想必知道你沒事,才攻了一陣就撤了。」 老九眼睛暴漲,冷喝一聲,怒道:「佘家營的一群王八蛋,不敢和我正面交鋒,竟使出這些卑鄙手段。我也會使,我就不信他們有通天的本事。」 老九說罷,走出屋子,搭起靈堂,一邊悄悄命人照著佘老爺子的樣子,刻了木偶;一邊又命人建造一鐵通,裝著木偶,運往佘家營。 老三見他如此,心裡害怕。他最不願見到的,就是相互用魯班書裡的絕技害人,可這一幕,遲早還是發生了。 老三見老九造了鐵通,又造了一木屐,更造了一奇異的東西,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老三怔怔的望著那龐然大物,問道:「老九,你造的這是什麼東西?」 老九淡淡的道:「這個東西,想必二哥也沒學到。這是師父的獨門絕技,奪命鴛鴦。你看兩個頭,兩隻翅膀,像不像兩隻鴛鴦?」 老三點點頭道:「的確像鴛鴦,只是兩隻鴛鴦,怎麼才兩隻翅膀?」 老九搖了搖頭,歎道:「三哥,難道你沒聽說這兩隻鴛鴦每隻只有一隻翅膀嗎?他們相互依靠,才能自由飛翔。如今我讓兩隻鴛鴦飛去佘家營,他們見到此物,必用刀劍分散他們。他們一被分散,就會變成千軍萬馬,攻打佘家營。」 老三一聽,嚇得退了幾步,擺手道:「九弟,萬萬不可。咱們只能用他來救人,用他來建造屋宇,可不能用來害人啊。」 老九冷哼一聲道:「三哥,你怎麼這麼糊塗?你看二哥,使的是什麼伎倆?我不出此招,他必害我。他不這樣,我還想不出這麼毒辣的招數。」 老三知不可勸,回到老宅,召集老八,問了問他有何主意。老八支持老九,讓其攻打佘家營。老三無賴,只得聽從老九的安排。 老九此次,卻不帶一人一騎,隻身上陣。驅趕兩隻鴛鴦,朝佘家營而去。老三為他擔心了好久,可不到半日,老九便平安回來了。 老三接著,打量了他全身一遍道:「九弟,怎麼樣了?」 老九見他不放心,害怕自己出事,知道老三是真心的關心他,微微一笑道:「三哥,我沒事,你就放心吧。不出一天,佘家營的人,必個個飽受痛苦的煎熬。不過這點伎倆,二哥能有辦法對付。我給他點小小的警告,希望他從此以後不要使這種惡毒的手段。」 老三嗯了一聲,命人擺上酒菜,替老九壓驚。老九搖頭道:「大喪在即,不易飲酒。我還得回去,守著她,要不然她又孤獨了。」 老三見他走出去的背影,心想老九怎麼變得這麼眷戀他的亡妻了?難道這一次去佘家營,又被老二使了什麼手段? 老三忖罷,心裡著急。抬頭見老八走來,將這一番話向老八說了一番,老八微微一笑道:「三哥,你雖看了些魯班書,你卻不記得其中的內容。你可知道,要將魯班書用活,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這看魯班書,又需要有造詣,二哥不如老九,這是不爭的事實。老九從來沒用這種方法傷害過人,他一用,必能降服二哥。」 老三回首往事,心想當日師父的教誨,都沒能讓兩人記住。如今這事發生了,該如何是好?如果兩人就此罷手,那還好辦些。但兩人都不停手,恐怕辱及師門,又害了自身。他要阻止一場浩劫,又想力挽狂瀾。可這一切,都不是他能左右的。 老八心知老二和老九相鬥,都沒有什麼好結果,但不能讓老三擔心,只將好聽的話告訴他。老三猶豫了半晌,走出屋門,望著天空。 他想憑著天空的雲彩,判斷吉凶禍福。可他看了看天,卻什麼也看不出來。小時候,他經常如此,只要見到雲朝南方,就會下雨,雲朝北面走,就會出大陽,那天心情也會大好。可今天的雲,卻不知為何,四處亂跑,根本看不出他該往何處。 老三心想,天空的雲彩,可能就代表著這一刻我的心情。我不能沒有辦法,也不能袖手旁觀。 老八見他望著天,調侃地道:「三哥,天空沒有美人,也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你這樣看,問題能解決嗎?」 老三止住他道:「你別打斷我,我想想,一定能阻止的。」 才過了片刻,只聽老九在他家屋裡,又唱又跳,鬧得不可開交。老三雙手一拍道:「不好,壞了,壞了。」 他話音才落,便奔到老九家,見老九一躍身,跳到房頂上去了。老八見了,也嚇得全身哆嗦。老三見老八跟來,喝道:「快拿梯子來,不能讓老九跌下來。」 正在危急當中,又聽家丁來報,魏一霸帶著不知多少人馬,攻打一線天來了。老三一聽,嚇得瞠目結舌,望著老八。老八一拍,朝老三保證道:「三哥,你照顧九弟,我帶著人去守隘口。」 老三見也只能如此,命人抬來雲梯,爬到屋頂,去抓老九。老九幾個翻騰,便攀巖到別的屋頂上去了。眾人抓他不著,反差點被掀落屋頂。老三暗罵,老二你個龜兒子,竟然對自己兄弟下手,當日我就不該留你活路。 老三急得雙腳亂跳,站立不安,又聽家丁來報道:「魏一霸用火攻隘口,守那裡的人,都守不住退下來了。八爺帶著人,正和敵人拚殺呢。」 老三聽隘口有失,哪裡還顧得上老九,快步奔到馬廄,騎上快馬,連槍都沒來得及拿,便朝隘口馳去。老三來到隘口,見火光通天,喊殺聲不斷。斜眼一望,閃出一條白影。老三見是一女子,暴吼一聲,拍馬趕上。 那白衣女子見有人迎戰,晃眼見是一五旬左右的老者,嬌笑一聲道:「一線天內,難道就沒可應戰的人嗎?竟然派如此老弱病殘的人來此,本姑娘可不欺負弱小。」 白衣女子說罷,將馬韁一勒,止住腳步。老三心裡暗哼,別以為老子老了,要擒你,手到擒來。老三忖罷,見一敵人挺槍攻來,他伸手奪了長槍,便朝白衣女子刺來。 白衣女子見他使出了一招凌空偷月,恰到好處,不禁拍手叫絕道:「老傢伙,果然有兩手。」 話音才落,長槍斜刺,朝老三的下盤刺來。她並沒用傷害老三之意,只想讓他落馬難堪。老三見她如此,冷哼一聲,長槍刺出,便來刺她胸圍。白衣女子見罷,罵了一聲無恥,身子向後一仰,躲過一招,長槍疾出,便朝老三的槍桿上打去。 老三被她力道一彈,險些立足不住。老三正眼朝白衣女子望了一眼,只見此人,身輕若燕,行動如風,快捷無倫,喝道:「原來你就是佘家營的佘芳,給我捉住。」 他這一聲喝,身後閃出不少家丁,將佘芳團團困住。魏一霸見佘芳被困,心裡鬱悶,親自挺槍拍馬來救,人卻早被老三命人拿下了。 魏一霸此時,已帶著人攻到隘口內。無論老三如何增援,都大勢已去。但他此時,抓住了佘芳,卻毫不害怕。喝命眾人,不要再與敵人交鋒。 魏一霸見狀,氣得兩眼鼓脹,暗罵佘芳。就在此時,他心中閃出一個念頭,朝身旁的家丁喝道:「把弓箭給我。」 家丁聽罷,嚇得雙手一抖道:「管家,不可。」 魏一霸怒喝一聲道:「不把小姐射死,一線天就攻不下來。你懂什麼,敢在此阻止我?」 家丁不敢多說,只得將弓箭遞給魏一霸。魏一霸彎弓搭箭,嗖的一箭,朝佘芳射去。佘芳見罷,嬌喝一聲道:「好你個魏一霸,竟敢用箭射我?」 話音才落,長箭已到眼前,眼見束手待斃,一縷香魂就此飄渺塵寰。誰知正在此時,聽得錚的一聲,長箭被剝了開去。老三見魏一霸突施襲擊,來不及救,佘芳必死無疑,卻在頃刻之間,閃出一條人影,長槍隔出,恰將長劍擊落。 魏一霸見狀,撚鬚喝道:「錢老九,算你走運,遲早我還會來找你算賬的。」 眾佘家營的家丁一聽到老九的名字,嚇得連連奔逃。魏一霸喝止不住,只得也帶著眾人,撤離一線天外去了。 老三見魏一霸撤離了一線天,才稍稍鬆了口氣,朝老九望了一眼道:「九弟,以後好好對待佘小姐。」 老九冷喝一聲道:「三哥,放她回去,我可不想用這女子威脅任何人。」 老八一聽,急得暴跳道:「九弟,你沒瘋吧?」 老九淡淡地道:「我要瘋了,就不會讓三哥放她回去。」 他才說完,轉頭朝老三又道:「三哥,放她回去,她不能留在這裡。」 老三一聽,心想魏一霸不顧佘芳,想必他此去,必疑佘芳被殺,將對老頭子不利。如果老頭子一死,佘家營就真的成了一線天的死敵了。就憑魏一霸和老二的個性,他們不把一線天踏平,會就此罷休?佘老頭子不能死,他還得活著。只有他活著,才能制衡老二和魏一霸。 老三忖了忖,翹起拇指道:「九弟,就依你說的辦。」 老八聽罷,將長槍一橫,擋在老三面前,喝道:「誰要放走佘芳,先問我的槍同意不同意。」 正文 五十三 老九見狀,猛地一腳,將老八的長槍一踢,頓被踢飛,朝老八吼道:「八哥,哪有像你這樣對待三哥的?還不住手?」 老八不服氣,指著老九,想說卻說不出來。他歎了口氣,搖著頭走了。老九想上去拉住他解釋一番,卻被老三喝住。 老九頓了頓,雙手一拍道:「三哥,怎麼不給他解釋解釋?」 老三淡淡地道:「隨他去吧,我還能解釋什麼?一線天真的好險,太險了。要不是他,一線天早就失去了。老九,我奉勸你一句,把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都給我扔了。別人怎麼對我們,我不管,但咱們對別人,就得對得起人。」 老九一聽,明明是責備他亂用奪命鴛鴦,只得訕訕的笑了笑,卻不答話。他只想將佘家營拿下,讓魏一霸等人從此消失世間。 老三見天色已晚,朝綁住佘嗎芳的家丁道:「快放佘芳,給她準備一匹快馬。」 佘芳被釋了綁縛,嬌喝一聲,嘴角上翹道:「遲早我還會來這裡的。」 老三心想,我還害怕你不來呢,只要你再來,你必回不去了。老三暗裡笑了笑,帶著眾人,回老宅去了。 老九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望著佘芳遠去的身影,打了個冷顫。 佘芳騎著快馬,心想魏一霸此去,一定說我不聽他的勸阻,私自戀戰。我如今抄近道,先他們一步回佘家營,卻不讓爺爺知道,看你怎麼區處。 佘芳忖罷,拍了快馬一鞭,走了近道,經過水路,棄了馬,攀山而過,回到佘家營。她悄悄的潛入房中,胡亂找些東西吃了,便到正廳外的一處拐角里等候。等到約莫子時,才見魏一霸一連哭腔,來件佘老爺子。 佘芳心道:「我看你這老禿驢,能演出什麼戲來?」 正忖罷,只見魏一霸匍匐在地,不敢起來。佘老爺子見狀,顫聲道:「魏管家,我孫女呢?她在哪裡?她怎麼沒有回來?」 魏一霸不敢抬頭,伏在地上道:「老爺,你饒恕了小人,小人才敢說。」 佘老爺子喝道:「她去哪了,快快說來。」 魏一霸更往地上一伏道:「老爺,小人不敢說。」 佘老爺子急得雙手一甩,喝道:「不管發生了什麼,饒你性命便是。你給我說,說。」 佘芳聽見佘老爺子撕心裂肺的聲音,真相此刻便出去相見。但她知道,現在不能,不能不看這一齣戲。打從魏一霸來到佘家營,她就不喜歡此人,也知道他來佘家營,一定有他的陰謀。只是爺爺糊塗,才收留此人。 可佘芳哪裡知道,佘老爺子不過想借刀殺人而已。不過對於魏一霸這樣的亂世英雄,不為己用,就會被他所用。佘老爺子也深知這點,但年紀老邁,不可能再縱橫一時。他捋了捋斑白的鬍鬚,定睛望著魏一霸。 魏一霸聽得設老爺赦免了他的死罪,才低聲道:「小姐她,她不聽我的命令,自作主張,被敵人給抓了。」 佘老爺子一聽,捶胸頓足,失聲道:「我的孫女,你怎麼這樣不聽話?臨走時,我就告訴你,叫你別去,可你偏偏不聽。這下可怎麼好?」 佘老爺子數落了一番,喝道:「魏管家,不管花多大代價,盡快把小姐帶回佘家營。」 魏一霸的聲音,更加低沉道:「佘老爺子,我看你是活得糊塗了,此番再去,豈不是都受死嗎?你看那錢家一家人,捉了小姐去,能放過她嗎?她長得嬌小可愛,錢家的人見了,恐怕現在正……,正……。」 佘老爺子一聽,氣得連連喘氣,右手一指,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魏一霸一見,站起身,仰頭大笑。佘芳聽著他的笑聲,猙獰可怖,充斥著整個屋宇。一旁的丫鬟,急忙去扶佘老爺子,叫了半晌,卻不見回應。 魏一霸大笑一陣,朝一旁的丫鬟喝道:「沒有用的,他已經死了。佘家營上下,如今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那孫女,都成了別人的人了,哪還管什麼佘家營?你們給我聽著,從今以後,我就是佘家營的主人,就是你們的新主人。」 幾個丫鬟,早嚇得連連跪下磕頭道:「魏管家,你饒了我們,放我們回去。我們姊妹們,永遠都會記住你的恩情的。」 佘芳聽罷,心想不是魏一霸的對手,得找幾個心腹幫手,才能制服他。只不知爺爺他現在怎麼樣了,難道真的嚥氣了?佘芳想到這裡,不禁珠淚連連,但她忍著悲痛,飄身離開怪拐角,來找老二。 老二聞得佘芳前來,樂得全身發軟。佘芳將魏一霸叛逆的事說了一遍,老二竊喜,除掉魏一霸,我便是佘家營的功臣,日後任何人都得對我另眼相看。 老二急忙獻策道:「小姐,你先進去,我帶著十幾個人,悄悄的圍住正廳,要是魏一霸敢動,就地就弓箭射殺他。」 佘芳一聽,也覺有幾分道理,自己親自帶了弓箭,朝正廳走去。老二見她離去,召集悶竇,讓他帶著幾個人,跟著到正廳外埋伏。 佘芳來到正廳,只見魏一霸將幾個丫鬟提起,在那玩弄,隨即咳嗽了一聲,嚇得魏一霸雙眼一瞪,險些栽倒地上。 佘芳嬌喝一聲道:「魏一霸,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下手,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 魏一霸鼻子一哼,指著地上的佘老爺子道:「你的死鬼爺爺就在那裡,你要是不想死,就給我閉嘴。」 魏一霸一愣,心想佘芳不是被一線天抓住了嗎?她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一線天的人放了她?不可能,以錢啟德的為人,他是絕對不會放佘芳的。錢啟華那號好色之人,更不會輕易放過她。 魏一霸暗自又道:「此時不除掉她,後患無窮。只有殺死她,才能真正掌控佘家營。」 魏一霸想到這裡,殺心頓起,右手猛地向後一摸,拔出腰間的佩劍,朝佘芳刺去。佘芳早看出他會拔劍,嬌哼一聲,弓箭猛地射出。 魏一霸知她有幾分膽力,也不敢緊逼,只得遠遠的攻擊。正鬥得憨時,門外一片聲的喊殺聲,魏一霸以為是自己的人手到來,喜出望外,卻沒想是老二帶著一干人來追他。他見老二到來,以為老二會和他聯手,除掉佘芳。誰知老二一來,便命眾人亂箭射魏一霸。 魏一霸怒號一聲,喝道:「錢老二,你個叛徒,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老二冷笑一聲,親自奪過悶竇手中的弓箭,朝魏一霸射來。魏一霸見人多勢眾,早害怕得往窗戶外一望,噗的一聲,透窗而出。 佘芳見魏一霸跑了,喝令眾人亂箭射出,一定要活捉魏一霸。一面派人救醒佘老爺子,一面親自帶著一對人馬,連同老二,追殺魏一霸。 佘老爺子睜開雙眼,咳嗽了數聲,見正廳內全是打鬥的痕跡,又有不少物品被摔得粉碎,心痛地道:「我的東西,這些都是我的寶貝,怎麼就這樣毀了?」 幾個丫鬟慌忙扶起佘老爺子,連聲道:「老爺,你剛醒來,可不能再憂慮過度了。要不是小姐機智過人,想必早遭魏一霸暗算了。」 佘老爺子聽到魏一霸的名字,頓時站起身,朗聲喝道:「這王八羔子,老子對他不錯,他竟敢反我。你們說小姐機智過人,難道小姐沒有被一線天的人捉去?」 幾個丫鬟連聲應道:「是,老爺。」 佘老爺子頓時精神倍增,喝道:「快命人牽馬來,老子要親自捉到魏一霸,將他碎屍萬段。佘家營,我一手經營的佘家營,豈能落入他之手?」 佘老爺子才喝了一聲,早有丫鬟去告知家丁,將馬牽了上來。佘老爺子騎了,帶了幾個家丁,便朝山下奔去。 來到半山,迎著老二。老二見他滿面風霜,慌忙阻住道:「老爺,你身子還沒大好,千萬不要走動。這些事,交給奴才們辦就行了。」 佘老爺子歎息一聲,指著老二道:「一直以來,我都防著你,卻沒想到魏一霸才真正是那種狼子野心的人。二爺,活捉魏一霸,你就是佘家營的管家。」 老二心想,佘家營的管家,從胡二到杜二,再到魏一霸,哪個有好下場?我才不當什麼管家,除非你讓我當你孫女婿還差不多。老二忖罷,朝佘老爺子道:「老爺,奴才不是那塊料,不敢接管家一職。只要能留在佘家營,使我有個安身立命之所,奴才就心滿意足了。」 佘老爺子見老二話說得謙遜,心裡也有幾分喜歡。過不須臾,只聽幾騎快馬聲響,沙塵飛起,朝半山馳來。 老二晃眼一望,見是佘芳,身穿白色鑲邊綵衣,苗條多姿,惹人喜愛。此時見了,更增幾分戀戀不忘之感。老二在心裡流了一回口水,心想此尤物,什麼時候才能攬她入懷? 佘老爺子一眼便看出是佘芳,喜得鬍子上翹,跳下馬,奔了過去。佘芳見到佘老爺子,也哭著奔到他的身邊,抱住痛哭道:「爺爺,孫女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醒來了。」 佘老爺子撫摸著她的秀髮,柔聲道:「我的乖乖,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不哭,一哭就不漂亮了。」 佘芳哭了一回,佘老爺子又勸了一回,她才恨恨地道:「魏一霸這狡猾的狐狸,讓他給溜了。」 老二一聽,心裡頓時一驚,暗想怎能讓他跑了,留下他,日後不與我為敵嗎? 佘芳晃眼見老二心術不定,暗想此人,一定和魏一霸是一路貨色。我之所以留他,就是想讓你以後乖乖的呆在佘家營,為佘家營效命。 正文 五十四 老二見佘芳爺孫兩相見甚歡,私下吩咐悶竇,帶些人手,務必將魏一霸擊斃。悶竇領命,帶了佘家營卻強健的家丁,追趕魏一霸去了。 老九在一線天聽得魏一霸被逐的消息,不禁大喜,拍案道:「魏一霸一去,佘家營便失長城。」 此言才罷,只見老八怏怏的走來,低著頭道:「九弟,前些日都是我不好,都怪八哥。」 老九拍了拍他肩膀道:「八哥,我也沒怪你。見你愁眉苦臉的,我的心裡也難過。早想和你說明,可三哥不讓,怕一線天還有佘家營的內線,將此事告訴佘家營的人。」 老八一聽,捶了老九一拳道:「有這事,你也不先告訴我一聲,害得翠花上山那天,我都沒來。哥錯怪你們了,我這就去給翠花上香。」 老九擺擺手道:「八哥,這性事不能怪你。翠花在天有靈,也不會責怪八哥的。如今佘家營沒了長城,咱們便可長驅直入,攻下佘家營。只是我一線天內,也沒幾個得力的人手。」 老八一聽,心想老九一定要操練一批人,方能拿下佘家營。隨即道:「九弟,想攻下一線天,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佘家營,雖去了魏一霸,然還有二哥在那裡,咱們更不能輕敵。二哥雖一時不願當佘家營的管家,可佘家營裡,除了他能主持大小事務外,恐怕再難找出一人。他又會魯班書的下冊,懂得佈陣施術,咱們還得千萬小心。」 老九聽他一說,所慮甚是。老二在佘家營,也不知施了什麼邪術,總鬧得我心神不寧。要想拿下佘家營,還得破掉他的歪門邪道之術。 老九忖了忖,望著窗外,只見老三背著手,款步而來。他從未見老三如此清閒,見他走到院子裡,叫了一聲道:「三哥,你來得正好,八哥也在呢。」 老三見老八也在,不禁撚鬚笑了。老八不好意思地欠了欠身道:「三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怪你們。」 老三將右手向前一拂,微笑道:「老八,要不是你在人前演那麼一出,魏一霸又怎會那麼快對佘老爺子下手?」 老八嗯了一聲,點點頭道:「魏一霸生性多疑,他雖然離開一線天,必派人哨探。一線天有任何動靜,他都瞭如指掌。只是他這次,的確太衝動了一點。要是再等上一日,想必就不會犯這麼大的錯誤了。」 老三淡淡地一笑,嗤了一聲道:「魏一霸不會等那麼久,他深信我會處置掉佘芳,不會放她回去。即便我不對佘芳下手,也會將她留在一線天。如此美人,哪有不留之理?只是他萬萬想不到,我們會放了她。他幫助佘家營的目的,一是為了佘芳,二便為了得到佘家營。」 三人談論了一番,早有探子來報道:「三爺,魏一霸被二爺派去的人逼得走投無路,眼看就要落入他們手上,卻殺出來一彪人馬。」 老三站起身,微微一笑道:「要抓魏一霸,並不是那麼簡單,就憑他手下那些人,他們是抓不到的。佘芳放走魏一霸,必定權衡了利弊。有魏一霸在,老二就不敢對佘家營有貳心。佘芳這女人,大家以後得多加小心。」 老八、老九點了點頭,又聽老三道:「我想了想,一線天必須有像魏一霸那樣的隊伍,必須操練出一批能幹的人,否則難以保護一線天。」 老八拍手大笑道:「咱們都想一塊去了,只是如今天下大亂,軍閥混戰,連連不休,恐怕會影響到這裡。」 老三歎息一聲道:「自從清朝沒落,取消帝制,咱們就沒了主兒。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咱們就是主兒。只有咱們強大了,才能抵禦敵人。混戰也不過是大地方的混戰,這裡照樣過的是太平的日子。」 老九擺手,搖了搖頭道:「三哥,這我可不贊同。如今四處征伐,就連魏一霸那樣的人都逃到這裡,佔住山頭,自立為王,想必日後會有更多的人湧入。所以咱們,必須訓練一批人馬,抵禦來犯之人。」 眾人商議了一番,老三命探子去哨探魏一霸到底去了哪裡。他很關心魏一霸的生死,只要這人還活著,一線天就會減小壓力,否則後患無窮。他更多的不是為自己考慮,而是為老九考慮。只要老二騰出手來,想必就會找機會報仇。老九在一線天做的那些事,諸多都不得人心。 他暗自歎了一回氣,閒聊了幾句,老九便命人傳了酒菜來,三人吃了一通。等到之時的時候,月明星稀,微風吹拂,涼意襲來,老九又朝火盆裡加了些炭。老三凝重地道:「老九,看你家裡也沒有個作伴的人,我明兒個就去請媒人,幫你談一房親事。」 老九將火鉗一扔,擺手道:「三哥,這事你可不要瞎摻和,我哪有心思想這些事?自從翠花離開後,我便算想通了,就算為她守一輩子,也是應該的。她為我付出了很多,她願意為我擋那一刀,說明她還是愛我的。我萬萬沒想到,悶竇那小雜種,竟敢提刀來這裡。」 老八咳嗽了一聲,抽了口涼氣道:「九弟,不是當哥的說你,有的事,你做得確實太過了。事情做得過了,別人就會反抗。你看悶竇,他什麼樣的人?平時說句話都不像話的人,把他惹急了,照樣提刀跟你幹。」 老九低下了頭,心想當時真的是氣昏了頭,做的那些事的確讓人後悔。他長長的抽了口氣,猛一抬頭道:「事情都過去了,也不能挽回了。要不衝動,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事。」 老三愣了愣,朝兩人望了一眼道:「老八,你也不要太責怪老九了。這件事,都是你二哥做的,要不是你二哥控制了他的情緒,他也做不出這種事來。日後你們,都得長一個心眼,絕不能再放一個奸細進來。」 老八一聽,猛然間想起一人道:「三哥,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一人。」 老九接了過去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說的是誰。」 老三怔怔地道:「你們說的是誰?」 老九伸手在火盆上烤了烤,歪著頭望著老八道:「他說的是屬牛,我已派人去查了,他走的那段日子,的確在佘家營住。只是沒有證據證明那些草人是他放的,我也不想再難為他了。過去我也有不是,總是和他媳婦……。」 老三聽罷,心裡尋思,屬牛這次回來,都沒人見他經過隘口。他回到家裡,還是小娃兒來家,說悶竇的事我才知道他回來了,他的行跡,的確可疑。老九既然說沒有證據捉他,那他一定查了很久。悶竇這次逃走,想必也去了佘家營。小娃兒一家,到底是向著誰?難道他們,真要置妹於不顧嗎? 老三想到這裡,打了個寒顫道:「這件事,得好好查清楚。你們派一個人,去佘家營打探打探,看悶竇在不在那裡。要是在那裡,我去找他們爹娘談談,看能勸他回來不,要是勸不回來,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老九剝了口花生米扔到嘴裡,瞥了一眼老八,慢條斯理地道:「我知道三哥夾在中間也挺為難的,要是三哥覺得不好辦,這件事就交給我和八哥去辦?」 老三又想,交給你們,萬一又對他兄弟下手怎麼好?他兄弟都是被老九你逼的,萬一再逼一下,恐怕就大事不妙了。只要對他家裡人好,想必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老三想畢,撚鬚道:「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我想一線天,得有個人發號施令,方能管理好這裡,不知兩位兄弟,有沒有願意當這發號施令的人的?」 老八搖了搖頭道:「三哥,我看你就比較合適,以後我和老九都聽你的。」 老三微微一笑,望著老九道:「九弟,你還年輕,這些事就讓你擔著。」 老九也推辭道:「三哥,你就別為難我了,你知道我在一線天,沒什麼威信,可不能毀了一線天。爹他的在天之靈要是知道我毀了他的產業,想必也不會放過我的。」 老八翹起拇指道:「九弟,你有這樣的能力。三哥他現在事多,不能管理這裡。難道你還想出去做那木匠活?」 老九連連點頭,拖長嗓音道:「我還真想做木匠活,只是一線天的事情太多。要是哪天沒了佘家營,沒了征伐,我就去做木匠。」 老三聽罷,啐道:「說的是哪門子的沒志氣話,你得管好一線天。我可告訴你,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等明日我召集其餘弟兄,以及一線天的人手,給你辦一個大大的……。」 老八沒等老三說完,接著道:「九弟這事得辦隆重一點,就算是宗族的接任大典。爹一手打拼下的地盤,咱們得有個人好好替他守著。」 老九一聽,心想你們推我出來,一定害怕老二。要是老二也像大哥一樣,想必你們會爭著當。但他想得更多,如果此時不接手,恐怕以後受牽制的會更多。要拿下佘家營,就得將權力集中在自己手裡。 但他也沒想到,當了一個宗族的首領,就得制定許多的族規,不但別人得遵守,自己也得遵守。他最怕規章條約,但被族長的頭銜套牢了,就不得不遵從。 老三的本意,也是想讓老九如此,他不好管他,害怕他對自己有成見。如此,不但讓老九自己遵循,還把一線天管好了。 老八雖想著族長的位置,卻也害怕眾人不服。論功勞,他沒老九大,論年長,他又不能和老三比。他也樂得清閒,以後只聽老九調遣便是。何況老二是衝著老九來的,萬一換人當了族長,他衝著族長來怎麼辦? 老八心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在此時刻,事事都得小心為是。 三人商議了一回,見夜色很深,就在老九家,鋪上被褥,睡了一宵。 老九翻來覆去,想著族長的事,一夜未合眼。 正文 五十五 待到天明,晨曦初露,喜鵲憑鳴。推開窗,仙風香露,撲鼻而來。老九早早的起身,站在窗戶旁,望著遠處拐棗樹上的喜鵲,心裡一陣激動。隱隱間,老宅的房屋,像神龍盤著一般,令人生畏。 等到老三和老八起來時,他早已命人準備好了飯菜。老三捶了捶肩膀道:「老九,你怎麼起得這麼早?」 老九微微一笑道:「聽著窗外的喜鵲叫,我就起來了。沒想到大冬天的,還能見到這麼多喜鵲。你看樹上被凍干了的拐棗,想必又是另一番滋味。」 老三瞄了一眼,大笑道:「那拐棗,倒是可以嘗嘗。」 隨即命了幾個下人,搭著雲梯,便去拐棗樹上將它捅了下來。三人一嘗,相視而笑。老八拈了一截放到嘴裡,大讚道:「九弟想法果然與眾不同,你這屋子與老宅相對,遙相呼應,有種飛黃騰達之氣。」 老三嗯了一聲道:「我這就信去命人打點,一線天族長的位置,你可坐定了。」 正說著,便聽老五的聲音道:「九弟,恭喜恭喜。以後一線天就有個牽頭的人了,我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老三聽得老五的聲音,忙讓了座,讓他坐下道:「五弟,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叫人去叫你,讓你過來商量呢。」 老五心想,你早就定好了,又商量什麼?一線天內,還有我說話的餘地嗎?你們既然不給我表決的機會,我又何苦自討苦吃?只要一線天還在,只要一線天還沒被攻破,我在這裡,都是安全的,我又何必做那些沒用的事呢? 老三看出他的心事,也不想再多說。但想都是自己兄弟,這些事他應該知道,便又道:「五弟,我不過是八弟、九弟商議了一下,同不同意,還得你表態。」 老五鼻子裡哼了一聲,淡淡地道:「一線天是你們的,你們想怎麼做,你們就怎麼做,也不用告訴我,我也不敢表什麼態。」 老八一聽,覺得此人好沒道理,正想呵斥,卻被老三使眼色止住了。老三慌勸道:「五弟,我知道你還在誤會三哥,但你也為三哥想想,當日的情景,想必你也知道。憑良心說,一直以來,三哥對你咋樣?」 老五被這麼一問,心想三哥對我的確不錯,無論從哪方面說,他都對得起三哥這幾個字。難道真是我錯怪他了?可他為什麼要對大哥下手,為什麼又要逼得二哥走投無路,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是,為何他害得四哥、四嫂奪財逃跑? 老五問了問自己,找不到答案,但又想不出為何會恨老三,對老三有那麼大的偏見。老五沉吟了半晌,長長的吐出一口冷氣道:「三哥,我和你之間,那都是個人的事,與整個家族無關。」 老三聽罷,仰天打了個哈哈,不禁道:「老五,今天我非得和你把話說明白,要不你將來還會恨我這個三哥。我實話和你說吧,當日大哥見我和九弟殺出隘口,他不施救,我就看出他必有疑心。一線天的家財,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誰見了都會動心。何況當日爹在世的實話,便對我很好,大哥害怕爹走後,將一切都交給我,所以他才見死不救。何況爹那時已經過世了,爹臨走的時候,只有他在跟前,只有他才知道爹臨終時留了什麼遺言。他急著讓我去死,可見他的心……。」 老三哽咽著,咳嗽幾聲,歎了口氣道:「他早知道這裡的一切都不屬於他,所以才痛下殺手。據我所知,佘家營之所以來攻,也是內外勾結。我留大哥一條性命,也算是最大的恩惠。你對我有意見,我沒什麼話可說,但話我要給你說清楚。你知道六弟、七弟是怎麼死的嗎?或許到現在,你都還蒙在鼓裡,但明眼人,一看便知。」 老八扯了扯老三的衣袖道:「三哥,還是別說了,讓他自己去弄明白,咱們說的,他哪相信?」 老三喝了老八一句道:「由他信不信,他又不是沒長腦子的人。」 老八被老三一喝,嚇得不敢多說了。又聽老三道:「大哥知道六弟、七弟好色,生性又喜歡佔便宜,所以才想出了毒計,置他們於死地。大哥也很聰明,他想把責任推到妹身上,讓你們恨妹、恨我。這點你都看不明白,你還在世上活什麼?妹對這種行為恨之入骨,她哪還會說什麼話?家法掌握在大哥手裡,六弟、七弟的性命,不是他說了算嗎?我想六弟、七弟知道他的事太多了,他才會這樣。當時你們就在一線天,這些我想你比我還要清楚。五弟,我對你,算是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你要對三哥還那麼看,三哥也沒有辦法。」 老五聽老三分析,覺得在理。倘若大哥不想讓六弟、七弟死,又怎麼會在那時讓妹說話?老五回想了當時的情景,心裡不由得害怕起來。 就在老三和老九離開一線天的那個晚上,啟輝找到老五,和他密談了半夜。老五坐在燈下,望著啟輝遞來的一錠銀子,疑惑地望著啟輝道:「大哥,你給我這麼多銀子幹什麼?我現在又不急用銀子,你就留著,不要破費了。」 啟輝硬將銀子塞到他手裡道:「五弟,一線天的事,以後你多擔待點。要是你六弟、七弟他們做了什麼出格的事,可要替他們周旋一二。」 老五當時很不明白,啟輝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等到老六、老七被仗斃以後,他才明白他的話。幸好當時不知此事,才沒有感到現場,要趕到現場,不替著老六、老七說話,下一個目標,想必就輪到他的頭上了。 老五驚魂未定,又聽老三道:「老五,大哥疑心太重,又有貪戀,我如此,不過想一線天從此讓了許多紛爭。可我沒想到,鬧得四弟出走,你又對我那麼深的成見。我也想兄弟們和和睦睦,永遠過太平的日子,可你們,怎麼就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呢? 老五聽完,指著老三喝道:「三哥,你口口聲聲說你一片苦心,可爹上山以後,那晚你和道士說了些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 老三一愣,撚鬚道:「不錯,我是有私心,但也是為我錢家好,難道這也有錯嗎?我就奇怪了,我說怎麼老四知道我給了道士一錠銀子,原來你們在外面偷聽。我想讓道士算上一算,將來我錢家到底有無子孫,哪一輩人會陞官發財,難道這有錯嗎?」 老五一愣,心想那晚四嫂可不是這麼給我說的,難道他們真貪心那一錠銀子,才這樣告訴我?原來那夜,老四媳婦害怕老四不願搶道士的銀子,從老宅回去,便經過老五家門口,把這事給老五說了。老五答應老四媳婦,要是老四不願,他就和她一起做這件買賣。事成後一人一半,都帶著自己的家眷,逃離一線天。可老五也沒想到,老四竟有那麼大的膽量,去做那事。此時向來,倒有幾分的艷羨。 老五愣了愣,想著當晚老四媳婦所說的話,猶在耳畔。老五歎息一聲道:「原來三個果真苦心一片,都是五弟誤會三哥了。其中種種原因,五弟一時也說不明白。平時我和四哥交厚,小時也和四哥一起長大,他說的話,一定沒錯。他臨走的那晚,來找過我,讓我跟他們離開。可我當時不願離開,只想留在這裡。我不能離開一線天,更不能離開我的親人。」 老五忖了忖,心想你別拿話來騙我,也別在我面前演戲,即便你說的是真的,可所有的人,都因此而離開了。有幾個和你好的人,留在你的身邊,自然都是幫你說話的,我留在這裡,不過行屍走肉。 老五搖了搖頭,不禁摀住耳朵,大喝一聲道:「你別再說了,我不會相信你的話的。」 老八見老五說完,朝屋外奔去,正想追他,卻被老三叫住道:「由他去吧,他要是不信,就算你把他叫回來,他還是不信。等他想通了,他自然會明白我一片苦心的。不管怎樣,老九族長的位置,不容質疑。」 老三說畢,喝命一旁的家丁道:「速去準備,我要辦喜事,為九爺成為一線天的族長,隆重的喜慶一次。」 老八點頭道:「一線天發生了很多事,以前都是喪事,這次一定要大鬧一場,讓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消失殆盡。」 一線天為老九成為錢氏家族的族長大搞宴席,傳到老二的耳朵裡,很得咬牙切齒地道:「他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也能做錢家的族長,真是胡鬧,難道我錢家就真沒人了?」 老二想了想,要是不做佘家營管家的位置,很難調動這裡的人,不如去向佘老爺子說一聲,應了他這個職位。 老二找到佘老爺子,佘老爺子一聽,大喜道:「二爺願意,那就屈就你了。等日後有機會,再讓你做一個更好的位置。」 佘老爺子這話,分明是搪塞老二的。要比管家更大,那只能是佘家營的一家之主了。但他心裡,也自盤算,佘老爺子以此安撫人心,不過是想為他所用。如今我就將計就計,等到時機成熟,再想辦法把佘家營搞到手。 老二忙謝恩道:「多謝老爺栽培,能給我這個管家當,我已心滿意足了。只是害怕不能辦好每一件事,還望老爺指點。」 佘老爺子瞇縫著眼,伸手拍了拍老二的肩膀道:「二爺,如今一線天都推選出族長了,想必下一步,會強練壯丁,那時和我佘家營作對,恐怕……。」 老二一聽,頓時豪氣萬丈道:「請老爺放心,我一定想法攻破一線天,活捉族長。」 佘老爺子又拍了拍老二的肩膀道:「二爺,你是一線天的一家之主,只要你攻破一線天,我就讓你重新回到那裡去。回到那裡,才能得到你最想要的東西。我人老了,也不貪心,只想留住祖宗的基業。凡攻打一線天的事,你自己拿主意,不必告知我。」 老二聽畢,心裡大暢。佘老爺子向來說話算數,那我拿下一線天,也不想你佘家營,不過佘芳,絕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正文 五十六 佘老爺子見老二思忖,心想他一定在盤算,覺得這筆交易有沒有必要做下去。更想當日老二為了一點小事,照顧他不周,就用那下三濫的伎倆,鬧得他連日不得安寧,此時計較,一定有更深的陰謀。 佘老爺子忖了忖,望著屋外的遠處,咳嗽了兩聲,拉長聲音道:「二爺,我身子骨有些不適,你就先退下吧。以後佘家營,就全交給你了。」 老二應了一聲,連連退出正廳。 老二回到住所,找來悶竇,商議了一番。悶竇心想,只要能殺了老九,不管做得對與不對,他都會盡力而為。只是老九也不是那麼容易能殺得,帶著佘家營的家丁前去搏命,說不定自己都會賠上小命。 悶竇望著老二,沉聲道:「二爺,咱們可得計劃周詳,否則被老九識破機關,咱們的日子都不好過。」 老二伸手搓了他的腦門一下去道:「沒想到你跟著我這些日,倒變得靈活多了。你帶著幾個人,去一線天外打探打探,看看周圍設有埋伏沒有。再去聯絡你大哥,叫他趕快逃離一線天,否則後悔就來不及了。」 悶竇一聽,愣了,指著老二喝道:「二爺你怎麼不早說?老九當上族長,我爹娘能有好日子過嗎?他本來就防著我哥,恐怕……。」 悶竇說完,掉下淚來。 老二啐了一口,喝道:「王八羔子,還沒去打探,你就先在這掉淚,死了老娘了?晦氣東西,還不快去?」 悶竇抹了抹淚,忍住悲傷,帶著幾個家丁,朝一線天馳來。來到隘口,只聽幾聲爆喝,閃出幾條人影,將他圍住。悶竇見狀,朝身旁幾人低喝一聲,命他們退到一邊,不讓出手。眾佘家營的家丁見狀,都嚇得全身顫抖。 悶竇卻冷笑一聲,指著隘口圍住他的人喝道:「一群狗奴才,遲早你們都會落得我這樣的下場。你們要是有點良知,就去殺了錢啟華那王八蛋。」 圍住他的人一聽,怒喝一聲,挺槍便來捉悶竇。悶竇見有人馳進,拍著馬,退後幾步,一溜煙奔了一程。守隘口的人不敢窮追,只得回去。 悶竇見了,心裡疑惑道:「這群蠢豬,要是你們追來,我這幾個人,還不被你們吃了。你們不來,我就沿途打探打探,看一線天究竟有什麼變化。」 悶竇帶著幾人,躲在一旁的矮樹叢裡,見隘口裡有人出來,便逮了一個過來問道:「一線天內,最近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認得悶竇,顫抖著道:「你放了我,我就給你說實話。」 悶竇命人放了他道:「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那人壓低聲音,顫聲道:「悶竇,你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家老爹老娘,都被九爺關起來了。可憐你那媳婦,更是被他糟踐。」 悶竇一聽,恨得咬牙切齒地道:「那我大哥呢?」 那人扇了自己嘴巴一耳光道:「你大哥,甘願把自己媳婦送給老九,免了一條死路,現在不知道龜縮到啥地方去了。你回來,不是自找死路嗎?」 悶竇聽罷,失聲痛哭道:「我爹娘被關在哪裡?」 那人朝四周望了一眼,見沒有一線天的人出沒,才低聲道:「被關在老宅廂樓的豬圈裡,他們過的日子,可比豬狗不如。悶竇啊,我勸你還是趕快離開。老九隻是不想你兄弟投奔佘家營,只要你們離開佘家營,想必他不敢把你爹娘怎樣。」 悶竇聽得握緊拳頭,心裡暗罵道:「錢啟華,你這畜生,遲早我非殺了你不可。」 想起他的媳婦,他抓了抓頭皮,真想衝進一線天,將老九的皮剝了。但他知道,他進去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只能讓他爹娘早日送命。他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正想撲出,卻被一家丁攔腰抱住道:「悶二爺,萬萬不可。臨走時二爺就吩咐過,見你衝動,我們一定得攔住。你要這麼做,是置大家於不顧啊。我知道你想報仇,但你這樣魯莽,豈不是害了你的家人嗎?」 悶竇歎了口氣,沉吟道:「那依你說,我該怎麼辦?」 家丁朝其餘幾人使了個眼色,命他們將一線天抓來的人帶走,悄悄的給悶竇說道:「悶二爺,想必你大哥是早討回佘家營了,這裡只剩下你的爹娘,我倒是有個法子,不知道行得通還是行不通?」 悶竇一聽,喝道:「有辦法還不早說,你說來我聽聽。」 家丁朝隘口望了一眼,低聲道:「聽說悶二爺當日從被封住的洞口脫身,今晚怎不也從洞口進,抱些柴火,去燒錢家的房子,眾人救火之際,你不是可把你父母救出來?」 悶竇一聽,翹起拇指道:「你這辦法,果然不錯。只是我一個人進去,恐怕很難成事。但你們要進去,又不能從洞口鑽入,這可怎麼辦是好?」 家丁微微一笑道:「悶二爺,你只要在錢家屋子裡放一把火,趁亂我們就趕來了。到時你不但救了你的爹娘,我們也可以記大功一件。」 兩人打定主意,只得天黑。 悶竇忍耐一陣,心想爹娘被和豬關在一起,受寒受凍在所難免。只是大哥他為何如此狠心,丟下孩子爹娘,一個人悄悄的溜了。悶竇想到這裡,又想起自己的孩子,朝一線天被抓住的家丁喝道:「那我的孩子呢?」 那人顫兢兢地道:「你的孩子,被你媳婦帶著,聽說好像老九特別喜歡,就留在身邊了。」 悶竇啐了一口,喝罵道:「那賤貨,想必孩子也不是我的了。他既然那麼喜歡他,又怎麼不認了他?我看那賤人,早就和老九這短命的私通了。只恨我當初被蒙在鼓裡,才受了那麼多的冤枉氣。」 家丁聽得悶竇罵,忙勸了他一回。悶竇冷笑一聲道:「你不用勸我,我罵一陣,自然就好了。只是忍不住這口氣,當日我要是像現在這樣,早和那早死的東西拼了命。」 佘家營的人不知悶竇在一線天,基本是說不出句完整話的人,一到佘家營,見到跟著老二,還以為是個人物,便對他格外的敬重。即便慢慢的知他說不出幾句有用的話,但都對他十分禮敬。悶竇也知道自己的弱點,除了罵罵咧咧外,也不敢衝著佘家營的人發火。 悶竇望著跟來的幾個家丁,朝他們吩咐了幾句,自己便抱著乾柴桐油之類的東西,悄悄潛入洞口。等到天黑,他便朝洞內走去。當日老三帶著人來搜,也不知悶竇便從洞口溜出,對洞口也不提防。 悶竇走了一程,心想一線天一定早有準備,不知派了多少人堵在這裡。我這次要從這裡溜進去,得千萬留神。 悶竇又行了一程,便聽得兩個聲音在那竊竊私語。他停住腳步,心裡沉思道:「什麼人會在這裡?除了我能勉強鑽進來外,還有誰呢?」 悶竇仔細一聽,聽出是大哥屬牛的聲音,又聽有個女子的聲音。悶竇暗罵道:「狗東西,竟在這裡偷女人。爹娘受了那麼多苦,你卻不管,你還有良心沒有。」 悶竇聽了一陣,猛地咳嗽了一聲,嚇得屬牛和那女人,慌忙躲了起來。屬牛聽得咳嗽聲,還以為是一線天的人追來找麻煩了,嚇得全身顫抖道:「誰?」 悶竇怒喝一聲,指著光著身子站起來的屬牛罵道:「狗東西,你幹的什麼好事?如今爹娘都被關著,你還有心幹這些事?」 原來屬牛正和綿羊新娶的媳婦在洞裡偷歡,聽得悶竇的聲音,兩人早就被嚇得魂飛魄散,哪還有那雅興?屬牛聽得罵聲,喝道:「悶竇,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幹的好事,怎麼全賴在我的頭上?你殺了老九媳婦,你不但害了爹娘,還讓我賠了媳婦。今天這筆賬,咱兩得好好算算。」 悶竇一聽,頓時大怒,望定屬牛,便撲了上去。屬牛見他撲過來,知他動了真格,也揮動拳頭,朝悶竇的臉上打出。綿羊媳婦見勢不妙,慌忙抓住地上的衣服,將身子遮住,朝洞外擠出。 本來洞內沒有兩人的廝打,也沒綿羊媳婦爬出的話,根本就不會被發覺。可他們這麼一鬧,不但洞外聽得聲響,就連綿羊媳婦,也很難爬出洞去。綿羊媳婦晃眼見老八帶著一干人,朝洞口奔來,嚇得將身子縮了縮。但遮住她身子的衣服,卻被她那一心慌,掛在了石縫上。她猛地伸手一扯,唰的一聲,已被撕了一大塊。 老八聽得聲音,和幾個家丁回頭一望,只見一裸溜溜的美人,躺在岩石縫裡,不禁心裡大喜。老八站直身子,朝家丁道:「一定是有人鑽進去偷情,你們把那女的揪出來,我就賞了你們。」 眾人一聽,拚命上前,將綿羊媳婦一扯,拖了出來。綿羊媳婦死活不肯出來,全身被刮了一層血,只得忍痛順著那力道,爬了出來。當先一人,手忙腳亂地將衣物一扯,便撲了過去。 身後幾人,見他搶了先,伸手抓住他的臂膀道:「八爺是主子,得讓八爺先來。」 老八聽見,朝眾人喝道:「賞你們的,你們就盡情玩過夠,大爺我沒那福氣。」 悶竇和屬牛在洞內,聽得綿羊媳婦殺豬似的嚎叫聲,才知大事不好,急急的尋著出口,朝洞外馳去。只可憐了綿羊媳婦,一時不知檢點,害得被眾人玷污。悶竇心裡懊惱,心想能救出爹娘的,被這麼一鬧,不但救不出,還使得一線天裡的人疑心。 悶竇瞪了屬牛一眼,呵斥道:「你在洞裡,竟幹些傷天害理的事,我的兒子和侄兒呢?你可知他們現在在哪裡?」 屬牛冷笑一聲,仰頭望著天,不屑地道:「悶竇,不是我說你,你也配有兒子?像我們這樣的人,都不配有兒子,那是誰的野種,都說不定呢。」 悶竇聽著他的話,雖說得難聽,但句句說的是實話。 正文 五十七 悶竇不語,屬牛伸手指著洞頂,長聲冷笑道:「別人讓我養著個野種,我也要讓別人養野種。悶竇,別以為你自己高尚,你要是不這麼想,又怎麼會去勾搭老九的媳婦?」 悶竇被屬牛幾句罵得臉紅了,跺腳道:「大哥,你再胡鬧,外面的人聽著了,咱們都跑不出去。趁現在還來得及,我帶來接應的人又在外面,咱們趕快逃。」 屬牛一想,逃出去跟著悶竇,說不定還能混出點名堂。何況本就從佘家營回來的探子,此次回去,雖然沒辦成事,但沒功勞也有苦勞。佘老爺子顧戀舊情,想必也會謀個好的差使。 悶竇見他遲疑,慌忙扯了他,朝洞外馳來。佘家營的家丁接著,朝悶竇問道:「悶二爺,這是怎麼回事?」 悶竇來不及細述,朝眾人喝道:「趕快離開,再不走一線天的人就追出來了。」 晃眼見老八騎著駿馬,翻過輕隘口,朝他追來,嚇得撒腿就跑。其餘家丁,見了這般模樣,都害怕得不得了。 老八見悶竇帶著屬牛離去,立馬歎息一聲,搖搖頭,回到隘口。不多時,只見老三的親信來報道:「八爺,三爺請你回去,有要事相商。」 老八不知何事,只得吩咐眾人,將隘口守住,騎馬回去了。來到老九曾經住的屋子,翻身下馬,走進院子,只見老三迎著,朝他道:「老八,抓著沒?」 老八搖頭道:「悶竇帶著不少佘家營的人來,幸好沒來攻一線天。我看他的樣子,想必是要火攻一線天。」 老三一聽,被唬了一跳,嚇得拍腿道:「老九正急著問那面的情況,沒想到悶竇這廝這麼毒辣。要不是你偶然到洞口撞見,想必一線天早葬身火海了。我找你,是想讓你去勸勸老九,讓他留住悶竇的爹娘。我去勸,他反覺得我和小娃兒有親情,你知道現在的情況,絕不能殺了兩個老骨頭。」 老八嗯了一聲,轉身走出院子,朝老宅走來。他見老九站在大門口,雙手叉腰,怒目相視。老八連忙走上前幾步,朝老九低頭道:「九弟,看你盛氣凌人的樣子,是不是遇到煩心的事了?」 老九歎息一聲,指著豬圈道:「我想處決了這兩個老東西,可又礙著三哥的面子,不好處決,你說該怎麼辦?」 老八微笑道:「老九,你是一線天的族長,要處決一兩個人,你說了算。像小娃兒夫婦兩,簡直該死。我真想現在就踢死他們,否則不能解恨。」 老八說著,便往豬圈裡走去。老九見他動真格的了,慌忙一把抱住老八道:「八哥,萬萬使不得。」 老八一愣,望著他道:「他們一家都不是東西,我這就了結了這兩老烏龜,你為什麼攔著我?」 老九急道:「八哥,這時候你怎麼比我還衝動?我要是把這兩個老東西殺了,他家那兩個畜生,不拚命來奪一線天?一線天一失,咱們還有容身之地?」 老八停住手,恨恨地道:「要不是你勸我,我真就踹死他們。」 老九勸了老八一回,命家丁將小娃兒夫婦放出來,好生款待。悶竇打聽得兩老無事,心想老九做了族長,一定會對他們不利,怎麼反不動他們?他把這話告訴屬牛,屬牛冷笑一聲道:「這你都不懂,他是想牽制你我,讓我們不能盡心為佘家營效力。你想想,老九那麼狠的心腸,即使咱們不幫佘家營,等他攻下佘家營後,咱們有好日子過嗎?如今之計,只有全力幫助佘家營,說不定還有機會救咱們的爹娘。」 悶竇聽完,惴惴不安。他知不能告訴老二,要他知道這事,說不定爹娘就會因此而死去。他想到這裡,突然一驚,害怕屬牛將這事傳出去,逮住他道:「大哥,這件事,可不能告訴任何人。」 屬牛滿口答應道:「兄弟,你把大哥看成什麼人了,這種事,我能告訴人嗎?我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那爹娘的命豈不是毀在我的手裡了?」 悶竇聽完,才放下心來。 屬牛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我要是把這事告訴老二,想必將來一定得他重用。他能坐上管家的位置,遲早一天,都會取代佘老爺子的位置的,到時他風光了,我也少不得體面。 屬牛想了想,背著悶竇,來見老二。老二聽了這話,心想你個畜生,分明是想自己爹娘早死。我要這麼做了,悶竇一定傷心,他對我比你忠誠,我可不能負了他。 隨即朝屬牛道:「這件事,我知道了,一會我去見見老爺,看他怎麼區處。」 屬牛一聽,被老二絕了後路,心裡還想要你這說不通,我還可以去找佘老爺子,可他這麼一說,便徹底的沒了機會。老二雖這麼說,卻不是沒有頭腦的人,他害怕屬牛會去佘老爺子那告狀,也不過敷衍他幾句。 屬牛說了一席話,見老二愛理不理的,只得走了出來。暗想自己幹的什麼事,還不討好。但又怕老二不去向佘老爺子匯報,躲在不遠處,打探老二的行蹤。 過了片刻,見老二望正廳裡去了,才放了心。 當夜無話,等到第二日,屬牛便來討結果。老二派了一隊人馬,交給他道:「你帶著人馬前去,我隨後就到。」 屬牛信以為真,急急的帶著一干家丁去了。老二卻找著悶竇,將屬牛對他說的一一說了一遍,氣得悶竇兩眼一翻,恨恨地道:「沒想到大哥是這麼黑心腸的人,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不仁義了。」 老二忙勸道:「悶竇,你大哥也是想出人投地,不能怪他。只是他這樣,有違天理倫常,恐怕不久於人世。」 悶竇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望著濺起的塵土,隨即翻身上馬,要將屬牛追回來。老二見他上馬,隨即也上了馬,跟在身後。 老二並不害怕他去追屬牛,害怕他兄弟二人,帶著一干人馬,反投了一線天。兩人行了一程,追著屬牛,屬牛見只有他們兩人前來,疑惑道:「二爺,你不打算攻打一線天了?」 老爺冷哼一聲,喝道:「佘老爺子早知道你的打算,你想送你爹娘一程。他唯心不忍,所以派我們來追你。」 悶竇見屬牛正和老二對話,也不答話,隨即手起,長槍一刺,將屬牛挑於槍下。屬牛疼痛難忍,抱著槍桿,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臉色蒼白。血花四濺,灑了一地。 他怔怔的望著悶竇,伸出一隻手,指著他道:「悶竇,你好狠,你好狠心。」 悶竇猛地將槍一拔,喝道:「我狠心,我有你狠心?你連爹娘的性命都不顧了,還要帶著人馬來攻一線天?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不配做我的大哥。」 鮮血橫飛,屬牛軟倒在地上,望著矮小的悶竇,突然覺得他高大了不少。他不明白,悶竇為何變得如此絕情,變得如此堅強。 屬牛長長的吁了口氣,仰天長笑。或許,這樣才是他真正的歸宿。 悶竇見他閉緊雙眼,忍不住滿眼的淚水,失聲痛哭道:「大哥,別怪我,別怪我狠心。我不能沒有爹娘,也不能讓你這麼做。」 老二扶起他,壓低聲音道:「悶竇,此刻不是悲痛之時,咱們得趕緊離開,否則佘家營的人就要疑心了。」 悶竇哽咽著,站起身,迎著風,幹了他的淚眼。老二見他站了起來,又拉了他一把道:「咱們回去,給佘老爺子就說屬牛要投靠一線天,才半路將他截殺。」 悶竇點點頭,忍住悲痛,拖了槍,翻身上馬,朝佘家營馳回。佘芳打聽得此事,知屬牛要反,慌忙帶著一干人馬來援,半路遇著眾人,見平安無事,才放心芳心。 但自從上次被老三放走後,心裡便對老九產生了個不明不白的念頭。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歡上了他,還是對他恨之入骨。那個身影,總揮之不去。 明眸一轉,幽幽的吐出一口香氣,暗自歎息。老二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微微一笑道:「小姐,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是不是戀著哪個帥小伙?」 佘芳一聽,羞紅了臉面,嬌喝一聲道:「錢二爺,休得胡說,小心我打爛你的狗嘴。」 老二心裡冷笑,就憑你,你下輩子投身男人也不一定是我的對手。但他突然,望定佘芳那嬌俏玲瓏的身子,怔怔的出神。 佘芳見他望她,不由得將目光移到一邊。悶竇悲痛,哪去看他們之間微妙的表情變化?佘芳雖然轉過臉去,但總覺得老二的目光沒有移開,不禁反眼瞥了一眼,只見老二的眼神遊離不定,心裡暗恨。 心想佘家營除去了一惡棍,又留下一惡棍,要怎樣才能將他們都除去?老二目光不停的掃視著她的身子,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幾乎每一個地方,都被他看了個遍。 佘芳轉過臉去,朝身旁的一家丁喝道:「臭流氓,跟著我的馬這麼近幹嘛?找死啊?」 老二一聽,氣得兩腮一紅,不禁啐道:「你是發情了還是怎麼滴,見到公馬,你就不走了。」 佘芳聽他分明是在罵自己,雖是罵他胯下的母馬,卻指桑罵槐地說自己的短長。聽到這裡,她更加怒了。 又聽老二罵道:「死不要臉的東西,不走就算了,難道還等著爬到你身上來?」 老二罵著,不停的去勒馬韁。 她的臉,更加的紅了。她不去與老二爭辯,也不想再去打擾這樣的小人。你越是和他說話,越是提醒他不是人,他卻越得意,越想跟你較勁。佘芳知道這點,也就不再言語了。只默默的望著遠方,聞著空氣裡清新的氣息。 但她的臉不是為老二的話而紅,而是想著心目中的人兒,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正文 五十八 佘芳幽幽的吐出一口香氣,伸手理了理飄飛的秀髮。老二晃眼見佘芳的這一舉動,美若天仙,真有如靜如處子,動若脫兔。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真想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 佘芳明知他不懷好意地望著自己,卻故意讓他心懷凌亂。悶竇此時看出老二的心思,壓低聲音朝他道:「二爺,在這個時候,可不能為了一個女子,而迷失了本性。」 老二聽罷,心裡極為不樂。心想你什麼人,竟敢亂猜我的心思?但又想他新喪大哥,又被他親手刺死,也不和他計較。 佘芳打破看似沉靜的氣氛,朝老二道:「錢管家,既然你們一路無事,咱們也該回了。你們擅自離開,回去也得向我爺爺交代交代。」 老二獰笑一聲,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懂什麼?我可告訴你,老爺將佘家營交給我管理,就得聽我的。要是不聽我的,我還不當這管家了。」 佘芳一聽,心裡大怒,但想向爺爺要他當管家,一定有他的目的。讓他囂張一時,等有機會,再好好的收拾他。 佘芳忖了忖,拍馬而去。佘老爺子聽說此事,氣得暴跳。但想既然已把管家之職給了老二,就得讓他順心。可如今老二悄然派人攻打一線天,竟然不稟報一聲,分明沒把他一個佘家營之主放在眼裡。 佘老爺子歎息一回,想起魏一霸,又想起了杜二,忽然想起了胡二。想起胡二,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齒,就是他那寶貝兒子,給自己帶了綠帽子。佘老爺子走出正廳,朝臥室而來。自從胡二家的小子和他小妾發生那事後,他對這種事,一直很敏感。光天白日的,他都會朝眾小妾的屋裡去,深怕她們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佘老爺子處理這種事,一般都是抓著那男的,一頓棍棒打死,對於小妾,則用讓她坐鐵驢。什麼叫坐鐵驢?這是佘老爺子想出來的懲治女人不貞的方法,凡事佘家營出現這樣的人,不是遠走,就是被折磨致死的。早在他二十餘歲的時候,就命人打造了一個鐵驢,驢背上,卻仿造男人的命根製造了一個向上翹的鐵疙瘩。只要女人犯了事,就將鐵驢燒紅,讓她坐上去。 佘家營的每戶人家,只要小孩一哭,就嚇他們要讓他們坐鐵驢。小孩哪知道那是專門給女人坐的,聽到要坐鐵驢就嚇得不敢哭了。他那小妾,免不得坐了鐵驢。坐了鐵驢,整個佘家營都是焦臭味,可佘老爺子卻心裡洋洋自得。 當日胡二害怕兒子被棍棒打死,求了情卻不放心,早早的將兒子打發走了。佘老爺子見胡二對佘家營忠心耿耿,也便沒有多問。但對那小妾,卻也是懲罰到了家。 從那以後,他那些小妾們,對漂亮的小男人有所打算的,都不敢再動心了。想著坐鐵驢,就會全身起雞皮疙瘩。 佘老爺子雖懲治了小妾,心裡卻留下了傷疤。他對所有的小妾,都關懷備至,可沒想到竟然會做出那樣的事。他想到這些,不自禁的朝每個小妾的屋子裡轉了一圈。他新近又得了一小妾,雖不像天仙那麼美,卻極具媚骨。佘老爺子見了,就歡喜得不得了。 他來到小妾房中,朝窗戶望了一眼,又朝床底下看了看,靜靜的聽了聽聲音,嚇得小妾連連觀望。小妾不解,朝佘老爺子撒嬌道:「老爺,說好今晚來我房裡的,你可真準時。」 其實此時天還尚早,都沒到吃晚飯的時候。小妾深感奇怪,只得那樣說了一通。 佘老爺子還有些不放心,靜靜的聽了一回才道:「聽說你感冒了,我來看看你。」 小妾本坐在那刺繡,隨即將針放下,一把摟住佘老爺子的脖子,送上香吻。佘老爺子頓時,全身筋骨酥軟。不禁週身發熱,將小妾抱起,擁入床幃。 小妾嬌笑連連,摸著佘老爺子的白鬍子,傻傻地笑道:「老爺,你這鬍子,真像我爺爺的。」 佘老爺子聽了,淡淡地一笑道:「你爺爺可沒我這樣對你溫存。」 小妾一聽臉紅了,幽幽的道:「老爺,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盡心的服侍你,你卻來調侃人家,多沒良心。」 佘老爺子迫不及待的褪去衣物,被浪一翻,紅雲亂湧,嬌笑聲不斷傳出窗外,飄向遠方。老二帶著眾人回來,聽得聲響,心裡暗罵,老子帶著眾人去受苦,你卻過那神仙的日子,遲早你那些尤物,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老二心忖,卻嘴裡說了出來,「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悶竇一聽,不知為何,卻問了出來道:「二爺,什麼都是你的?」 老二一時被問住了,喝道:「你能不能不嚼舌頭?沒你的事,就不要亂問。」 正說間,老二卻伸手指了指發聲處。悶竇細細的聽著,想起了和媳婦快樂的時刻,還有老九的媳婦,也發出這樣歡娛的聲音。他不禁想起了他的媳婦,想起了被他一刀殺死的老九媳婦翠花。要是她們都在身邊,那該多好,也會像佘老爺子那樣,銷魂蝕骨。 老二見他出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左右望了望道:「悶竇,想不想也做做那事?」 悶竇搖搖頭道:「二爺,我現在對那些事,都不敢想了。」 老二啐了一口,低喝道:「怎麼不敢想,老畜生都敢想,難道咱們就不敢想?他不但敢想,還敢做。多少活蹦亂跳的小姑娘,送到他的手裡,都變成了少婦。可我也奇怪,為何沒一個替他懷上呢?」 悶竇一聽,琢磨了琢磨。暗想老二這話有理,為何那麼多女人,都沒延續上他家的香火?一個個都年輕,難道是他不行? 老二見他又在沉思,不禁心裡暗笑,不住的盤算。要是能讓悶竇享享快樂,他一定什麼事都能幹。 老二想著想著,不禁想出一策。 等到傍晚的時候,他來找悶竇。悶竇見他來了,把木偶放到被子下,不讓外人看見。老二見他視如珍寶,心裡也更喜歡。他在屋子裡坐了坐,便朝悶竇道:「悶竇,你看佘老爺子那些女人咋樣?」 悶竇一聽,連忙將門關上,壓低聲音道:「二爺,這話你在我這裡說就行了,可不能讓別人聽見。別人聽見了,傳到老爺耳朵裡,是要被棍棒打死的。」 老二微微一笑,伸手指著悶竇道:「你也太小心了,那老頭在屋裡,不知多麼快活呢。我四處都看了,沒有一個人影。」 悶竇擔心地望著屋外,顫抖著道:「二爺,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們得提防提防。你是知道的,老爺自胡二兒子的事後,對每一個人都提防。萬一這話傳到他耳朵裡,即便咱們沒事,恐怕他的小妾又得做鐵驢了。」 老二捧腹大笑道:「悶竇,說你笨你還真笨,我都說了沒人。你到底覺得他那些尤物,和你婆娘比,哪個好?」 悶竇聽不懂尤物,睜大眼睛問道:「什麼叫尤物?」 老二無語了,但還是耐心的給他解釋了一番。悶竇聽明白了,卻低頭不語。老二知他為他媳婦傷心,不禁道:「女人不過一玩物而已,你可以玩,自然別人也可以玩。不過玩是需要技巧的,不能胡玩。」 悶竇聽得入項,討教似的道:「二爺,你倒說說,需要什麼技巧?」 老二坐到床上,頓了頓道:「咱們要玩女人,就得玩得神不知鬼不覺。你看佘老爺子防範得那麼嚴密,可我還是和他的那些小妾們打得火熱。」 悶竇聽完,坐不住了,忙道:「二爺,要這樣,被老爺知道了,可要被打死的。」 老二拍了他的腦袋一下道:「你什麼腦子,咱們在這裡,橫豎都是死,還不如逍遙快活呢。你要是有了想法,我可以做成好事。只是你得了好處,可不能忘了我。日後我是要帶人打回一線天的。」 悶竇連連道:「二爺,只要你做成好事,我都聽你的。我來到佘家營,不一直都聽你的嗎?我一直記著二爺的好,念著報答二爺。」 老二深思熟慮了一番,撚鬚道:「可這事,也有風險,萬一要是被佘老爺子抓住了,那豈不是把我也搭進去了?」 悶竇色迷心竅,朝老二擺手道:「二爺,你放心,即便被抓住,我也不會將你說出去。我本來打算跟著二爺做些大事,救我的爹娘,可現在想來,他們都沒得救了。我……,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就得幹點隨心所欲的事。」 老二微微一笑,拍著悶竇的肩膀道:「人生在世,就得做些對得起自己的人。我看你悶悶不樂,才來給你尋樂子。」 老二見他想到傷心事,便把這話哄他。悶竇聽得高興,央求他計議怎麼將美人弄到手。老二早有主意,只等著悶竇上勾。他本來不怕悶竇,可見悶竇比平時機靈了許多,怕日後不受他控制,先除後快。 悶竇心裡想了想,我要是聽他的話,去做那事,那我不跟大哥一樣了?等把爹娘救出來,我才不聽你的呢。但他卻不傻,裝著應承了老二的事。他也知道,老二將他往虎口裡送,並不想他活著。但他故意做出高興的樣子,也想將計就計。 老二看著他一臉高興的表情,以為得計。拍著他的肩膀又道:「悶竇,自從你來到佘家營,我就把你當親兄弟一般看。」 悶竇心裡冷笑,像你這樣的貴公子,又怎會對我另眼相看?從一開始,你就沒把我當人,什麼事你都叫我去做,其實就想置我於死地。 他殺了屬牛後,便有幾分的後悔,知道是老二故意設下的圈套,便不住的懊惱。但老二的陰謀,並沒用就此罷休,他要忍耐,等到時機成熟,再將老二除去。 悶竇聽了,感激涕零地道:「二爺的恩情,無以為報。救不出爹娘,我已經絕望,只要享享快樂,從此消失人間。」 老二大喜,便幫他謀劃了一番。 正文 五十九 老二見悶竇允了,心裡無比高興。他深怕悶竇知道他曾經做下的事,要將它告訴佘老爺子,豈不是壞了他的大事? 深思熟慮了一番,回到屋子,蒙頭便朦朧睡去。等到醒來的時候,已午夜時分。老二拍拍腦袋,朝四周望了一眼,見黑漆一片,只有幾聲犬吠聲傳來。他心裡一驚,暗想有人偷偷的潛入佘家營,不禁躡手躡腳的走到窗邊,聽著屋外的聲響。 可屋外的聲音,只有風聲,就連狗的叫聲也沒有了。老二啐了一口道:「媽的,黑漆漆的,老子怎麼出去?」 心裡卻樂道:「悶竇啊悶竇,你個王八羔子,就等著找死吧。」 他不禁回到床上,坐在那乾笑。可他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屋外有半點人走動的聲響,心想悶竇是不是害怕,改變主意了?他穿上衣服,走出屋子,瑟瑟的朝四周望了一眼,疑惑了半晌,心道:「看悶竇那樣子,不像是開玩笑。可他要不是開玩笑,為何到現在還沒從這裡經過呢?」 老二歎了口氣,朝前行去。越不知不覺間,也來到了佘老兒子四房的屋門口。他側耳傾聽,聽得一個嬌羞的聲音道:「你今晚怎麼這麼猛,我都有些受不了了。」 老二一聽,心裡大喜,撚鬚暗道:「悶竇,你個沒良心的,不知從哪裡繞了過去,竟不讓我知道,看我不收拾你。只要你被我抓住,佘老爺子非把你打死不可。」 老二忖罷,又駐足靜聽,只聽那聲音又嬌柔地道:「你要是常來我屋裡就好了,害得我一個人空落落的,白天只做些針線,晚上卻沒有什麼打發時間。」 老二更加確定屋裡面還有悶竇,他不敢出聲,怕屋外有人聽見。想到這裡,老二暴吼一聲,猛地撲入門去。 屋裡一聲尖叫,只見床幃晃動,早有一白皙的身子被繡被裹了起來。老二定睛一望,晃亮火褶,朝床上望去。只見佘老爺子不慌不忙的穿好衣服,雙目瞪視,怒喝一聲,雙手一拍道:「好你個錢老二,竟敢到老子的屋外偷聽?」 老二見狀,嚇得噗通一聲跪下,連連哀求道:「老爺,我不過聽到有腳步聲響,才跟著走到這裡,我沒聽見老爺的聲音,還以為……,以為……。」 佘老爺子獰笑一聲,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喝道:「你以為什麼?我可告訴你,日後別大驚小怪的。今晚我就算放過你,但你要給老子記住,這種地方,以後不得踏入半步。」 老二一聽,冷汗流了滿頰,連忙又回了幾個是,才顫抖著走出屋子。佘老爺子被他一打擾,頓時沒了興趣,穿好衣服,走出屋子。 四房見老頭子走了,覺得煩悶,心裡暗罵:「什麼狗屁奴才,竟有這麼大膽子,壞老娘好事。老娘好不容易使了那麼多手段,才盼得這麼一晚,全被奴才給攪和了,老娘這是哪輩子的晦氣?」 四房罵了一回,不敢挽留設老爺,任憑他去。 她晃眼見佘老爺子去後,門卻沒關,不禁披上衣服,走下床來,去關屋門。但聽得一個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嚇得她連忙回頭,朝腳步聲發出的地方望去,卻不見人影。她正想走回來掌燈,卻被一個矮小的身軀摟住,不停的撫摸她潔白的玉兔。 四房嚶嚀一聲,軟倒在他的懷裡,只覺他瘦小無比,但他捏在她身上的力道,卻恰到好處。四房歡喜不迭,柔柔的道:「我的乖乖,你是從哪裡來的?」 話音一落,猛地將那人摟入懷裡,撲到床上。那人任由四房發瘋也似的瘋狂一番,連連喘息,有幾分招架不住。四房覺得他那物,雖不比佘老爺子的粗大,卻堅挺剛硬,足以受用。不禁心道:「我讓你去,老天還是賜了一個貌美的男人給我。我就不信你能知道我們的事,你現在離開,想必一定去了那小狐狸精的屋子裡。千防萬防,你又能防到多少?」 一席才罷,四房覺得不夠過癮,伸手輕輕的撫摸那物,半晌才堅挺起來。她忍耐不住,翻身坐起,朝那物滑去。胯下的那人,早被她一坐之力弄得全身彈起,抱住她的身子,不讓她晃動。越是這樣,四房卻越是喜歡,猛烈的晃動著,嬌哼著。 她胯下的那人,儘管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道,卻不敢亂哼一聲。四房心想,我這麼拚命,這麼用力,你卻連叫都不叫一聲,難道我還不讓你滿足? 她這麼一想,越用力的晃動,腰間不停的亂擺,髮絲滑落到那人的臉上,一陣清涼。 四房足足折騰了一晚上,直到天將黎明的時候,窗外射進來一絲光亮,她想看看陪著自己銷魂一夜的男子,是多麼的美貌,多麼令她傾倒。帶著期望,帶著疲乏的眼神,朝那人望了一眼。 她呀的一聲,險些吐了出來。 嘴裡怪叫道:「啊……。」她不敢相信,自己怎麼和這麼一個世上最醜的男人在一起,還發生了那事。不但身材矮小,就連他的臉,都醜得不堪入目。 四房猛地爬起,吐著唾沫,朝她的身上亂擦。遇到這種人,算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晦氣,她要把這種晦氣洗掉。她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喝道:「還不快滾?」 那人站起身,不慌不忙的穿好衣服,弱弱的道:「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的名字?昨晚你好美,讓我有些承受不住。」 四房啐了他一口,喝道:「趕快給我滾,髒。」 那人緩緩走下床,卻不急著穿鞋道:「我叫悶竇,以後我會常來的。」 四房一聽,耳根一熱,扭頭望向一邊,冷哼一聲,暗想下次你敢來,我就打斷你的腿。沒想到老天爺竟這樣捉弄我,給我這麼一個殘廢。 原來悶竇得了老二的計謀,早繞過他的屋子,悄悄躲進了四房的屋裡。他也沒想到,佘老爺子竟然會去四房的屋裡。他在佘家營,觀察了很久,佘老爺子都沒進過四房的屋子,今晚為何偏偏來了這裡? 他一想,心知應該是老二搞的鬼,想趁機壞了他的好事。他不禁暗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找個地方躲起來,看你來時,必被佘老爺子痛罵。」 誰知老二不知佘老爺子會來,一心想捉悶竇,卻歪打正著,碰見的是佘老爺子。悶竇聽他被罵,心裡無比的高興。他回去要是沒見著我,心裡不知該是什麼滋味? 悶竇忖了忖,卻見佘老爺子不願留下四房的屋裡,頓時起了色膽,才來摟住四房求歡。四房也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女人,見有人求歡,又恨佘老爺子不顧自己朝別的屋子去了,哪還管那許多。 但四房絕沒有想到,和自己纏綿一晚的,竟是個醜陋矮小的侏儒。她見著悶竇,萬分後悔,見他走了,才開門走出屋子,叫了幾個丫鬟,趕緊將被子床帳之類的換洗一番。聞了聞身上,有股怪怪的臭味,喝罵了幾個丫頭,將澡缸抬來,加了不少花瓣,才將那股臭味洗掉。 四房害怕悶竇晚上還來,早準備了剪刀,他要敢再來,就一剪刀把他的命根剪掉。 其實悶竇不過那麼說說,他哪敢再去四房的屋裡。走出屋子的那一刻,不禁笑了。心裡樂得低聲暗叫:「春天提前到了。」 悶竇回到屋裡,便躺倒在那裡,整整睡了一天。老二朝屋外的門縫望了一眼,見他死睡,心裡恨恨不已。一次沒除掉悶竇,還挨了罵,他的心裡哪能好受? 但他心裡計較,知悶竇一回沒被弄死,必有提防,要想再弄他,就沒那麼好弄了。老二歎了口氣,心裡大罵晦氣。和別人鬥鬥不過就算了,和這麼一個窩囊廢斗竟然都鬥不過,還讓他討了便宜。 老二越想越氣,回到屋裡,命人模仿著悶竇的字跡,歪歪斜斜的給一線天寫了一封信。老九接著信,見寫得潦草,又找老三過來看了看,老三冷笑一聲道:「這是悶竇寫的字,他不識字,想必照著樣子畫的。」 老九聽他這麼一說,不禁朝那字跡上看去,只見兩個索套,正套住兩個人。老九似乎明白了什麼,拍案喝道:「悶竇這王八蛋,也太自不量力了。三哥,我想他那兩個老骨頭留著早晚是禍害,不如除了他們,以絕後患。」 老三撚鬚忖了忖,朝一旁的信封瞥了一眼,抓起牛皮做成的信封道:「我看這封皮,一定不是悶竇所有。他在佘家營,混得再怎麼好,也不過老二的手下,老二的奴才,能用得起這東西的,想必除了佘家營的主人,便只有那的管家了。」 老九一聽,愣了愣,心裡嘀咕半晌才道:「三哥,依你說,這是老二用的計?想誘我殺掉悶竇二老,然後激起悶竇憤怒,前來攻打一線天?」 老三連連點頭,摸著鬍鬚道:「老二善於心計,咱們得小心防著。當日悶竇刺死屬牛,想必便是老二的伎倆。他逼得悶竇兄弟相互仇殺,想必害怕兩人將他的醜事告訴佘老爺子,他在佘家營便立足不住。老二這招夠狠,無論悶竇來能不能攻下一線天,他都有利可圖。」 老九嗤了一聲道:「悶竇攻不下一線天,他就會給佘老爺子說悶竇無能,將他處死。要攻下一線天,那就是他最大的意圖。我如今也回敬他一招,讓悶竇爹娘親自來寫這封書信。」 老九說罷,朝一旁的家丁喝道:「去請小娃兒和高腳雞。」 家丁應聲去了,老三見家丁出去,才低聲又道:「老九啊,這些事,以後你自己處理就行了,沒必要把我叫來。你是一線天的族長,以後有什麼事,都你說了算。」 老九訕訕地一笑道:「三哥,你這話就差了,我叫你過來,是幫我參謀參謀。我要是一個人做了主,那怎麼能行?一線天是大家的一線天,不是我一個人的一線天,大家都有責任保護好這裡。三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大家看著族長這位置,都蠢蠢欲動啊。你把我推到風口浪尖,可不能就這樣讓我一人擔驚受怕。」 正文 六十 老三聽了老九的肺腑之言,心知自己也那麼想,可在緊要的關頭,也不能把責任全往老九身上推。老三咳嗽一聲,站起身來,拍著老九的肩膀道:「兄弟,你放心,我對族長的位置,沒有絲毫興趣。我知道你在說誰,但一線天今非昔比,他們再怎麼想動,也不敢亂動。有我在,什麼事你都放心的去做。」 老九此番話,說出了他的真心話。經過那麼多事,他感到了風燭殘年。可又能怎樣?想起過往的一切,似乎有幾分心痛。聽到老三的話,他頗感安慰。要沒有老三,他根本不會像今天這樣風光。但他也害怕,這種風光,將不長久。 兩人說了一席話,便自分別。老九見老三走了,才命人叫進小娃兒等人進來。小娃兒夫妻兩在門外已侯了多時,沒有老九的話,他們不敢進來。 老九見兩人走了進來,坐在木椅上,暴喝一聲,將悶竇的信往地上一扔,嚇得他夫婦二人,汗水直流。 小娃兒匍匐在地,連連哀求道:「九爺,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悶竇計較。」 老九恨恨地道:「我跟他計帶較,我要跟他計較,他能逃到佘家營嗎?你看他現在,干的都是些什麼事?」 高腳雞一聽,忙站起身來道:「九爺,悶竇他聽說屬牛有攻打一線天的心,一槍把他挑死馬下。這你都知道的,想必那信不是悶竇寫的,悶竇根本不會寫字。」 老九將信撿起來,遞給高腳雞道:「我知道你也不識字,你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麼?」 高腳雞睜眼一望,只見上面歪歪斜斜的,寫的哪是字?又見悶竇小時候經常畫那些玩意兒,嚇得噗通一聲跪倒道:「九爺,你就饒過他吧,他不過一個傻子,怎麼做出這種事來?該天殺的,做什麼不好,竟然……。」 老九冷哼一聲,喝道:「你們還想替他求情?上次他殺了我媳婦,我還沒來得及和他計較,你們好大的膽子?來人,給我拖出去,一頓棍棒打死。」 小娃兒夫婦一聽,嚇得雙腿發軟。 當下來了四人,分做兩人拖著小娃兒夫婦的手,朝屋外奔去。老九見兩人已沒存活的心,心裡嘀咕,要是把你們治死,想必悶竇因此發難,不過得讓悶竇相信,他爹娘已死在我手裡。 老九忖畢,悄悄吩咐一家丁,去做該做的事去了。老九見家丁去了,休了一封書,讓人投到佘家營。 近日來,悶竇只覺眼皮亂跳,心知有事要發生,不敢亂走半步。就連四房的屋子,他看都不敢看一眼。那晚發生的事要被佘老爺子知道,不但他小命不保,還會害得四房也跟著受罪。 悶竇歎息一聲,又躺倒床上。才閉緊雙眼,便聽屋外有人氣喘吁吁地跑來拍悶竇的門。悶竇朦朧著雙眼,怒喝一聲道:「誰呀,沒見我在睡覺嗎?」 屋外那人急著道:「悶二爺,你還有心睡覺,你爹娘都被一線天的老九棍棒打死了。」 悶竇一聽,嚇得魂飛魄散,跪倒地上。嘴裡喃喃地念道:「天殺的老九,天殺的錢啟華,我一定要殺了你,為爹娘報仇。」 悶竇忍住淚水,猛地站起身,拉開門閂,便去找老二。老二見悶竇氣勢洶洶地走來,心想一線天必中計了,心裡異常的高興。悶竇推開他的屋外,他卻故作意外地道:「悶竇,好幾日你都不來見我,怎麼現在想起來了?」 悶竇也不多說,朝老二道:「二爺,借我些人手,我要帶到一線天去。」 老二更作驚疑道:「悶竇,你帶著人去一線天幹嘛?難道你想重新回到一線天?」 悶竇怒吼一聲,喝道:「我爹娘都被錢啟華那畜生給殺了,我還帶著人去投靠他?你到底借不借?」 老二斜睨著眼,嘴裡一副不屑的表情,慢吞吞的道:「想借人,得通過老爺的同意。要是老爺不同意,我也沒有辦法呀。」 悶竇恨恨地望著他,猛地將門一關,走出屋外。老二看出他要去找佘老爺子,急忙奔出,將他攔住道:「悶竇,有話好好說,你這麼激動,我一時心煩,但又沒說不借。你要把這事給老爺說了,他指定不會借給你。」 悶竇心想,我如果貿然前去,一定會吃閉門羹,現在也只有央求老二了。他不禁軟了心腸,朝老二道:「剛才是我太衝動了,二爺,老九都殺了我爹娘,你說我能嚥下這口氣嗎?我怕大哥幹出傻事,親手將他殺了。你說,你說我還要怎麼做,他才留我爹娘的活口?」 老二解勸了一番,忙著到處給他籌備人馬。 忙亂了一陣,悶竇越想越不對勁。既然槍挑了大哥,老九應該知道我的心跡,可為何偏偏這個時候殺了我爹娘呢?難道……,難道老二從中搗鬼?他早有殺我之心,只是不敢明著下手。他這樣做的目的,想必只有一個,就是讓我帶人攻打一線天。 悶竇想到這裡,暗自罵道:「老二,你好狠,等我找回爹娘的骸骨,這筆賬,遲早我會跟你算的。」 悶竇帶著人馬,拚命奔走,朝一線天而來。老二見他帶著不下千餘人,心裡也不免擔憂,又向佘老爺子借了五百人手,在就近的地方埋伏。佘老爺子本不想借,害怕老二要了這麼多人馬,反而來攻佘家營。但想不能讓老二窺破了佘家營的實力,便借給了他。 佘老爺子生性多疑,見老二得了一千五百人馬,忙命人叫來佘芳,帶著兩百人守住營門口,只要有動靜,格殺勿論。佘芳也知老二帶了佘家營的精銳,不敢懈怠,晝夜提防。 老二派人探得佘家營早有防備,不敢倒戈相向,只得壓在悶竇的身後,遠遠的接應。悶竇行了一日,休息一番,派人前去打探,已知爹娘的骸骨,就掛在一線天隘口的石壁上。悶竇一聽,氣憤地站起身,怒吼一聲,翻身上馬。 眾隨從人等不敢久耽,也跟著上馬,朝一線天行來。來到一線天外,已是半夜時分。悶竇見正是時候,趁一線天防守鬆懈,可一舉偷來骸骨。 悶竇命人又去打探了一番,果然隘口處防備鬆懈,只有十幾個人在那燒火圍成一堆。悶竇大喜,吩咐眾人抬著雲梯,強攻一線天隘口。 老二聽得悶竇夜晚強攻一線天隘口,嚇得一聲哆嗦,朝身旁的人喝道:「還不去救悶二爺?」 老二想悶竇死,可不想那麼多人都被一線天赤化。他聽得悶竇帶人攻隘口,也知悶竇不惜代價。但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老二心裡暗惱,當初咋沒想到這一節?急忙上馬,朝隘口馳來。 來到隘口,悶竇帶的先頭人馬,已攻到一線天隘口之下。夜深一線天沒有做好防備,攻起來果然順利。 老二見狀,不禁大喜,喝命眾人,搶攻一線天。眾人見一線天可攻,奮勇拚命,朝隘口殺去。頓時間,一線天隘口喊殺聲震天。遠近的山谷,不時迴盪著聲音,有如千軍萬馬奔騰。 老二怕悶竇攻打一線天成功,當先帶著一隊人馬,飄身馳上隘口。悶竇一見,心裡暗罵。搖搖見爹娘的骸骨,就掛在石壁上,急喝命眾人將屍體奪下來。但石壁高聳,沒有兩層雲梯,又怎能奪得下來? 悶竇罵了一聲,喝道:「***,錢老九,我會讓你不得好死。」 一邊罵,一邊親自去綁雲梯。老二見悶竇只顧石壁的屍首,不管攻隘口,心裡暗想,此刻不拚命攻隘口,等老九帶著人來抵禦,那豈不是功虧一簣?忖畢,朝眾人暴喝道:「大家聽我號令,一起攻隘口。誰要是別有用心,格殺勿論。」 眾人一聽,都不敢替悶竇搶奪他爹娘的骸骨。悶竇恨恨地瞪著火光閃爍中的老二,心想他比老九還毒,像這樣一個人,我怎敢留在他的身邊?他幾番用計要殺我,想必我也不能留在佘家營。只是他這樣,我卻沒辦法對付他,我真是沒用。 悶竇想了想,歎息一聲,望著石壁兩具屍首,暗自流淚。 喊殺聲越來越想,但對悶竇來說,那都是天外之音。他四處找著繩子,希望能將兩層雲梯綁得結實,趁機爬上石壁,去找回爹娘的骸骨。可繩子都被火把燒斷,再也無法將雲梯綁得牢固。 悶竇斷喝一聲,指著老二罵道:「錢老二,你個不是人的東西,快救下我爹娘。」 老二一聽,拍馬馳來,一鞭抽到悶竇的頭上,喝道:「我看你真是傻子,什麼事都不知道輕重緩急,還不攻隘口,咱們就失去大好機會了。」 老二本來就要搶入隘口去,可聽得悶竇的話,無比憤怒,才衝出了重圍,來抽他的鞭子。其實老二,並不想這麼快攻入隘口。他害怕隘口內有埋伏,有陰謀。他要悶竇帶人攻進去,自己留在外面,隨時可以逃脫。 悶竇被抽了一鞭子,隨即躍起,尋了一馬,翻身馳上。老二見他上馬,心裡高興,拍掌道:「悶竇,只要你攻下一線天,以後你我一半。」 悶竇一聽,心想這的確是個很大的誘惑,不過我對這些不感興趣,我只想報仇。悶竇忖畢,伸手奪過一人手中的長槍,一拍馬脾,朝隘口馳入。 眾人見悶竇雖身材矮小,卻有膽識馳入隘口,都爭相拚命,攻進隘口。才不須臾,隘口的守敵,便自潰散。 老二大喜,撚鬚狂笑。 才笑罷,便聽一人,朗聲道:「悶竇,想聽聽你爹娘的聲音嗎?」 悶竇一驚,嚇得落了馬。 其餘眾人,見悶竇落了馬,又都從隘口翻了下來。老二一見,怒喝道:「什麼狗東西,真是扶不上牆。」 他聽得那聲音,好生熟悉,卻又忘了是誰的聲音。 正文 六十一 老二勒馬駐足,朝崖壁上望去。但見火光中,閃耀著無數的火把,點點如星光。霎時火光通天,如同白晝。 老二一手拖著長槍,一手勒緊馬韁,仰望石壁之上,卻不見任何人。他不禁大駭,拍馬而走。眾人見他不救悶竇,也只得退出隘口,立在一旁,聽候命令。 老二心神稍定,才頓足喝道:「老九,是老九的聲音。」 山間迴盪著小娃兒的聲音,顫抖著道:「我兒悶竇,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我們都沒事,你怎麼這麼糊塗?」 悶竇從地上爬起,早被幾名一線天的家丁架起,朝老九押去。老九見了悶竇,親自解縛,微笑道:「悶竇,當日都是我之過錯,才惹得你對我施加報復。如今我放了你,你還記恨我的過去嗎?」 悶竇冷笑一聲,指著老九唾等罵道:「錢啟華,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原諒你,我跟你勢不兩立。」 悶竇才說罷,便覺啪的一聲,已中了狠狠一掌。悶竇朝扇他耳光的那人望去,不是別人,正是高腳雞。悶竇不解,平日裡娘都恨老九,為何此刻她卻幫著他? 悶竇摸著臉蛋,指著高腳雞道:「娘,你不再是我的娘。我沒想到,你也變得這麼膽小怕事。」 高腳雞啐了一口,喝道:「悶竇,你怎麼這麼糊塗?你把屬牛殺了,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那都是老二的奸計,他是想除掉你兄弟兩。要不是九爺識破機關,引你來此,想必早被老二給害死了。你不感激九爺,反而責怪他以前的是非?你殺了九爺的結髮妻子,就憑這點,抓到你也是死罪。他不計前嫌,放了你,你卻……。」 悶竇冷哼一聲道:「他現在放了我,保不準明兒個又悄悄派人殺了我。娘,難道你還不明白他是什麼人嗎?你記得道士的事嗎?」 老九一聽,想起四哥幹的事,不禁心裡暗恨。隨即朝悶竇道:「悶竇,你信不過我的為人,這是我錢啟華的悲哀。但從此刻開始,你別無選擇,必須信任我。我就給你說句很實在的話,我要是想殺你,你爹娘早就被我殺死了。我知道你出去了一趟,長了見識,可不能學著像屬牛一樣,吃裡扒外。」 悶竇低下了頭,歎息一聲,又仰頭望著小娃兒和高腳雞。他不知道怎麼,卻對眼前的老九沒了恨意。或許老九也不好受,他的妻子明明死在了悶竇的手裡,可他還是不去計較。他想計較,可要管好一線天,怎能計較那麼多? 老九見他歎氣,緊急著又道:「你要信不過我,你可以帶著你的爹娘離開一線天,我絕不阻攔。但你要想清楚,只要你一離開一線天,即刻就會被老二處死。他的人,全都退到隘口之外,一個也沒有離開。」 悶竇聽罷,忖道:「老九說得沒錯,此時我要出去,老二絕對不會放過我。佘家營的守衛大部都被老二調到了這裡,其餘人等一定不敢輕出。他要想殺我,就像殺一隻雞一樣容易。殺了我,就說我不幸陣亡,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我若留在一線天,難免老九會再生嫌恨。可爹娘怎麼辦?我不能走,不能走。」 高腳雞見悶竇有些動搖,走到他跟前道:「孩子,你就留下來,我們可得靠著你養老送終。你要是不相信九爺,可也得相信三爺啊。」 正說間,只見老三騎著高頭大馬,飄然而來。老九見他來了,朝他抱拳道:「三哥,來得正好,你勸勸悶竇。」 老三朝悶竇瞥了一眼,啐了一口,喝道:「反覆小人,還不將他處死?」 悶竇一聽,心裡一驚,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不怕老九,反有幾分怕老三。老三此話一出,便沒了轉圜的餘地。 老九聽罷,也疑惑地望著老三。他本想讓老三勸悶竇幾句,可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大感蹊蹺。 鬧得紛紛擾擾之時,老八也騎著馬走了過來,晃眼見是悶竇,一槍朝他刺來。老九見了,嚇得連忙用手中的長槍格住他的長槍,喝道:「八哥,萬萬不可。」 老八冷笑一聲,架住老九的長槍,啐道:「老九,你怎麼這麼糊塗?悶竇是什麼人,難道你不清楚?他連自己的親兄弟都敢殺,難道你就不怕他將來也殺了你?何況咱們和他,還有大仇。你給我讓開,我一槍刺殺,就可為兄弟媳婦報仇了。」 悶竇早被嚇得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高腳雞見狀,慌忙抱住悶竇嬌小的身子,哀求道:「八爺,你們要殺,就殺我吧,可別殺我的孩子。」 老八和老九廝磨了一陣,一不留神,被老八跨馬抱住。老八隻得歎息一聲道:「九弟,我還是勸你一句,留他不得。」 悶竇磕頭如搗蒜地道:「九爺,你大人大量,不和我計較,小人永遠銘記在心。」 老八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悶竇,你說我家老九狠心,可他從沒幹出你幹的事。他沒有殺你媳婦,更沒像你那樣,殺害自己的親哥哥。老九怎麼比,也比不過你狠心。你害怕他,可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要怕,是他怕你,不是你怕他。你現在保證了不算,你就跪在你爹娘跟前,發一個毒誓,我就饒了你。」 高腳雞摟著悶竇,低聲道:「孩子,還不快發誓?」 悶竇被逼無奈,只得道:「我悶竇在一線天,如有異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八聽了,搖搖頭道:「就這麼個,也叫發毒誓?」 悶竇聽罷,嚇得顫抖著身子道:「如有異心,祖宗不得安寧,死無葬身之地。」 老八意猶未足,搖頭道:「你祖宗都死了,發這誓有什麼用?我可告訴你,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有兩個活脫脫的人。」 悶竇一聽,指著老八喝道:「老八,你好狠心。你想怎麼樣?」 老八指著小娃兒和高腳雞道:「悶竇,我要你發誓,如有異心,你爹娘將被五馬分屍,油鍋灌頂。」 悶竇不敢發,恨得咬牙切齒。高腳雞聽了,忙拉著悶竇的手道:「孩子,你就發吧,你要不發,娘心裡也不安心啊。」 悶竇淚流滿面,不禁的搖頭。高腳雞見狀,只得跪著道:「八爺,要是他有異心,我這把賤骨頭也不活了。」 老八嘴皮一笑,淡淡地道:「不過一句誓言,他都不敢發,我又怎敢相信他以後不再敵對我們?你看他那德行,我真想一槍刺死他。」 老九仰頭望著黑漆的天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良久才聽得那縷歎息聲消失。他見悶竇那樣,早有殺心,可要籠絡人心,只得仁義為先。 小娃兒聽了老八的話,也順著悶竇跪地的方向跪在地上道:「三爺、八爺、九爺,就算我求求你們,給悶竇一條活路吧。我們怎麼死都沒關係,只要他活著就好。」 老三聽罷,也不敢相勸。他害怕悶竇再幹出傻事,此時畢竟老九是一線天的主人,要處罰也得跟他的吩咐。 老九繼續仰著頭,擺擺手道:「你們去吧,我錢啟華說過的話,一定算話。悶竇,自從你走後,我並沒用碰過你的媳婦,你自己去找她吧,她在三嫂的屋裡。」 悶竇一聽,不禁心裡詫異。心想他都把媳婦叫到他家去了,怎麼說沒碰過她?她在妹的屋裡?難道真沒用碰她?可那樣的女人,我還拿她來幹啥?既然孩子都不是我的,我拿那些又有什麼用? 他想了想老九,現在隻身一人,也夠他寂寞的了。心裡平衡了一下,才緩緩發那毒誓。他知道,只有發了毒誓,才能換得爹娘的平安無事。他不能再讓他們受苦了,更不能再讓老九把他二人當成人質。 老八聽悶竇發了誓,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將長槍一扔,朝老九道:「九弟,鬆開我的手。」 老九鬆開了他的手,眾人一片聲的沸騰,都稱讚九爺英明。 老二守在隘口外,派人打探悶竇的下落,聽得老九將悶竇放了,心裡悶悶不樂。心想悶竇此去,一定成了老九的心腹,以後我將怎麼辦?我本想他回到一線天必死無疑,卻沒想到傻人有傻福,竟然沒要了他的小命。 老二立在馬上,暗自歎息。忽見身旁一家丁朝他打了個噴嚏,他不禁大怒,將長槍一挑,將家丁刺倒,鮮血長流。眾人早被嚇得連連退縮,相顧失色。 老二啐了一口,喝道:「誰敢對我不敬,就是這樣的下場。」 眾人不敢多言,只得立在那裡,靜得出奇。 老二再命人打探,探得悶竇已回了家,就連他的媳婦,已被送到了家裡。老二聽得老九並沒用碰他媳婦的話,氣得暴跳如雷。看似一場驚天動地的廝殺,卻如此平靜地度過,老二的心裡,總不能被那驚濤駭浪抹平。 早有一心腹看出老二的心思,走到他跟前獻計道:「二爺,悶竇雖然回去,然必受老九猜疑,他在一線天,必不能久呆。咱們想想計謀,一定能將悶竇誘出一線天。」 老二歎息一聲道:「將悶竇誘出一線天,那恐怕是幾個月後的事了。如今我怎麼回去跟老爺交代?帶著這麼多人來,難道空手而歸嗎?」 心腹心驚,心想老二一定害怕佘老爺子設計等著他,不禁又道:「二爺,離這裡有五百里地,有個寨子,名叫楊黃寨,大約有一百多人,咱們可以攻打下那寨子,搶些銀兩財物美人之類的,獻給老爺。老爺到時得了這些東西,他還計較什麼?」 老二聽了,讚不絕口道:「這想法不錯,只是我們長途奔波,怕有埋伏。」 心腹微笑道:「二爺,攻打楊黃寨,不需這麼多人,只要五十輕騎,便可攻破。小的願帶著五十人,先打頭陣。二爺帶著其餘人等,押在後面,等我奪得楊黃寨,想必二爺已趕到了。」 老二嘴裡稱善,心裡卻想,你沒有好處,是絕不會攻打頭陣的。想攻打頭陣,奪得財物,中飽私囊,不將其上交,果然好伎倆。我就讓你打頭陣,到時讓你血本無歸。 正文 六十二 老二打定算盤,朝心腹道:「我素知你智勇雙全,如今就派你打頭陣,萬望你不負所托,做成大事。」 心腹聽罷,興高采烈地道:「多謝二爺!」 他親自上前,挑了五十個精壯的家丁,翻身上馬,朝前馳去。老二望著遠去的塵土,心裡不停的偷笑。有利可圖,可見人人奮勇。 老二帶著其餘人等,緩緩前行。才走了不數日,便有快馬來報道:「冷子豪已取了楊黃寨,請二爺速速前去。」 老二聽了,心裡思忖道:「沒想到冷子豪有這般能耐,早知如此,就攻打別處了,何必來一線天自取其辱?」 老二暗自歎了口氣,吩咐眾拉人快步前行,趁天黑前趕到楊黃寨。冷子豪打探得老二要天黑前才到,索性命五十家丁,到處搜刮一番。凡有美貌女子,盡數取來。他一一看罷,覺得貌美的,便親自上陣,和著五十家丁,恣意妄為。他卻留下一漂亮窈窕的少女,不去碰她,專等老二到來。 冷子豪忙了一陣,又見家丁們四處搶奪,得到財寶無數,心裡思忖:「我若盡數交給老二,想必他也不會全部交給佘老爺子,如今藏一兩件寶貝在這裡,日後必有用處。」 冷子豪忖了忖,吩咐兩個心腹家丁,將幾件古玩藏在山背後的石墓裡。兩人對冷子豪可是言聽計從,知他必有用處,已便好生替他藏了起來。 等到老二天黑時來到,冷子豪命令眾人生火造飯,烤肉迎接。老二見了這等陣勢,心裡高興,又見冷子豪送一美人到帳前來,更是歡喜得了不得,卻把要收拾冷子豪的心放在一邊。老二樂了一宵,早早起身,心想冷子豪留下一個含苞待放的美人給我,可見他的真心,我必重用他。 他命人將冷子豪叫來,吩咐了幾句,便叫他去掠些財貨回來。冷子豪早得了財貨,哪用去掠?他只帶著兩個親密家丁,到不遠的後山打獵玩樂,等到天快黑的時候,帶了不少的寶物來見老二。 可憐楊黃寨上下,哭聲震天,死傷無算。鴉雀哀鳴,處處驚心。老二卻不以為然,留在那裡享樂幾日,想起佘芳,頓覺沒趣。 冷子豪看出老二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二爺,此間美人,卻比不得佘家營裡的美人,咱們不如回去,將此美人獻給老爺,再想法與那美人周旋,贏得芳心。」 老二知他所說,但恨他窺破自己的心事,心裡暗自不樂。心想遲早有一日,我一定會將你遠遠的打發了。他得了悶竇的教訓,也不願輕易相信於人,害怕冷子豪得了勢,再回過頭來對付他。 老二忖了忖,淡淡地道:「美人雖美,然心不在我,我又何必強求?你去吩咐弟兄們,不得再騷擾楊黃寨,帶著輜重,速回佘家營。」 冷子豪聽了,心裡冷笑道:「被我說中心事,卻那話那搪塞。你心裡想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是知好歹,咱們兩心照不宣,要是你不知道好歹,我就先下手為強。」 但他卻道:「二爺不喜歡這裡的山水,咱們即刻就可回去,或許老爺他們在那裡,也等得心急。」 老二點頭道:「不錯,我正擔心老爺他們心急,派人到一線天打聽,卻不見我等,豈不是大事不妙?我如今帶著眾人回去,得了那麼多財貨,又帶了楊黃寨的美人,咱們就可以領賞。冷子豪,這功勞當推你為首,我可不敢居功呢。」 冷子豪連忙道:「二爺,小的出來聽著你混,不過混口飯吃,可不敢爭什麼功勞,當屬二爺領導有方。」 老二想籠絡人心,也不願再結樑子,微微一笑,心想你即便如此說,想必心裡卻不這麼想。我就賣你個面子,在佘老爺子面前美言幾句,等你得到點好處,也好對我畢恭畢敬。 眾人收拾一回,帶著楊黃寨繳獲的戰利品,回到佘家營。佘老爺子聽得老二攻下楊黃寨,心裡自然高興,吩咐佘芳帶著一隊人馬,十里外迎接。 佘芳本不願去,但想那麼多的人手都在老二手裡,此時不穩住他,萬一他倒戈相向,豈不是害了自己?隨即帶著數十人,連夜進發,來到十里之外,在那紮營等候。早有探子將此事報知老二,老二興奮異常,微笑道:「老爺對我大恩,無以為報,無以為報。」 冷子豪知他興奮佘芳帶人來迎接他,心裡卻冷然道:「就你這麼老的老骨頭,佘芳怎會看中你?想必是想穩住你的心,讓你好好歸順佘家營。你中了美人計都還不知道,還以為想駕馭我?」 冷子豪忖罷,朝地上啐了一口,望著遠處朦朧的霧氣。心想再過幾日,就該過年了。可過年了,還孤苦伶仃的一人,也該找個伴了。 冷子豪歎了口氣,望著身旁的美人,不禁想起前幾日銷魂的時光,真有幾分眷戀。要不是跟著回到這個地方,聽候老二的差遣,想必過的是神仙般的日子。 他又吐出一口冷氣,迷霧中,閃爍著婆娑的珠子,灑落頭頂,冰涼一片。他從來沒有這般失落過,更沒像今日這樣想過離開佘家營,可他真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牢籠。 佘芳接著眾人,相互寒暄了幾句。老二便將從楊黃寨搶得的最美的珍珠遞給她道:「小姐,新近得了一寶物,想必與你最為般配。」 佘芳瞥了一眼,淡淡地道:「二爺費心了,不過我佘芳不稀罕那些東西,你還是留著,賞給未來的二夫人吧。」 老二一聽,氣得臉色紫脹,想發著,卻無處發洩。但他卻固執地道:「小姐,珍珠配美人,你要是不收下,我的臉面都有些掛不住了。」 冷子豪聽得此言,一旁點頭道:「小姐,你就收下吧,二爺好不容易從楊黃寨弄來的東西。你要是不收下,二爺多沒面子。」 佘芳冷冷地一笑,不禁道:「二爺如此費心,當送給鍾情之人,我區區一弱女子,不配此物。你還是留著,以後一定大有用處。」 佘芳執意不受珍珠,急得老二心裡暗罵,卻又不好多說,只得將珍珠收起,泱泱地帶著眾人朝前行去。心想我要不是聽說你親自來接,又怎麼會這麼急趕著回來。帶著那麼多人,要想掃平你佘家營,又不是不可能的事。 老二歎了口氣,拍了拍腦門,暗自懊悔。絕好的機會,就這樣錯過了,無論對他還是冷子豪,都感到惋惜。冷子豪早看出這點,但他不敢勸老二,深怕赴悶竇的後塵。 老二回到屋裡,佘老爺子又帶著酒肉來探望了一回,又請他喝了慶功酒,轉眼間就到了大年三十。老二坐在屋裡,穿著喜慶的吉服,和楊黃寨奪得的美人朝夕相對,相處甚歡。他本將美人送給了佘老爺子,但佘老爺子想著他家眷都在一線天,臨走時沒來得及帶出來,便將美人賜給了他。 老二雖然感恩戴德,但想美人本是我搶來的,就該是我的,你只不過將她還給了我而已。老二正和美人坐在那裡嗑瓜子,便聽得佘老爺子來請他去喝酒。 老二推說身體不舒服,便躲在屋裡,和美人肉搏通宵。 直到初一早晨,老二起身走出屋門,便聽有人道:「聽說二爺不眷戀自己的結髮妻子,任由她在一線天過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也不知二爺是什麼心腸?他現在倒逍遙快活了,可她的女人……。」 聽著傳來一陣急促的歎息聲,老二抽了一口涼氣,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老婆,暗自搖頭。他離開的時候,本想帶著她,可又害怕她不願跟著受苦,不願跟著來到這裡,不願離開一線天。 又聽得一人道:「如今的二爺,風花雪月,威風凌凌,比當初的魏一霸、杜二、胡二,都要威風。在佘家營當管家的人,誰有他這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老二聽著心酸,心想你們這些王八羔子,怎知道我的苦楚?你們要是我,恐怕比我還活得悲哀。我現在不收拾你們,等老子哪天心情好了,再拔了你們的皮。 正忖著,忽聽一人嘀咕道:「你們還說,二爺就站在門口,小心你們的皮。」 老二朝那人望了一眼,不是別人,正是冷子豪。他不願見到冷子豪,索性裝著沒看見,便朝屋裡走來。冷子豪卻叫住他道:「二爺,起來得挺早,怎麼不多睡一會?」 老二只得站住,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沒有發話。冷子豪也不多想,走到他的跟前,朝屋裡掃了一眼道:「二爺,你這裡可是春色滿屋啊,我就不進去了。我來是想告訴你一聲,小姐上墳去了,聽說她爹娘就埋在你爹埋的地方,難道你就不去祭奠一下煙斗錢?」 老二一聽,心裡悶悶地道:「她祭奠她的爹娘,與我何干?難道我也要和她一起去祭奠我爹不成?冷子豪,我可告訴你,少在大爺我面前嚼舌根。小心哪天把舌根嚼爛了,我可不替你說話。」 冷子豪聽了,知趣的走了。他想知道,老二到底對佘芳又多傾心,更想知道他到底瞭解佘芳有多少。像佘芳這樣少有的美人胚子,想必誰得了都會折壽的。 冷子豪忖了忖,走了很遠,又回頭朝老二望了一眼,見老二鑽進屋子不出來,心才落了下來。 老二回到屋裡,望著美人,總覺歪瓜裂棗一般,腦海裡儘是佘芳的影子。 美人見他出神,不禁幽幽的問道:「二爺,你這是怎麼了?看你沉悶不樂,我的心裡,也為你擔憂。」 老二轉過臉去,別到一邊,繼續思索。美人卻不敢來自討苦吃,坐到椅子上,繼續嗑瓜子。老二見她不再相勸,不由得又歎了口氣。美人心知他一定對自己沒再勸他感到不樂,卻又不想再勸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