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年才俊 不說周家的事情,顧雲揚護送著謝玉娘母女一路向南,向著洛北府進發,時 間過去了五六日,幾個人之間漸漸熟悉了,身上拘謹自然消散了許多。 雪兒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圍著謝玉娘轉來轉去,她嘴又甜,年紀又小,長得 還可愛,短短幾日便討得謝玉娘歡心,差點把她當做親妹妹一般看待。 又這麽一個精靈古怪的小丫頭中間牽線,顧雲揚與謝玉娘之間開始那一點芥 蒂蕩然無存,一開始認作姐弟隻是爲了同行方便,現在卻彼此心中都有些認同了 這一層身份。 顧雲揚隻是臉上冷,爲人處世卻是不差,待人有禮,尤其對安安這丫頭有幾 分喜歡,甚至後來在雪兒的促擁下把這小丫頭架在脖子上玩鬧。 看著女兒騎在顧雲揚脖子上玩鬧時的高興的樣子,謝玉娘眼中滿是笑意,笑 道:「安安,不許胡鬧,快點下來。雲揚,你可不要將這丫頭寵壞了。」 「沒事,安安這麽可愛,便該被人寵著的。」 一旁的雪兒氣鼓鼓的噘著嘴小聲道:「師父真偏心,雪兒也很可愛啊,怎麽 不見你這麽寵著?」 謝玉娘抿嘴輕笑。 洛北府越來越近,謝玉娘臉上笑容也越來越多,想到與夫君數年分離,馬上 就要見面,心中喜悅中夾著幾分惶恐,臨到進城的時候渾身都不自在,偷偷的詢 問雪兒:「雪兒,你看我身上有什麽不足的地方嗎?臉色是不是發黃,頭發是不 是有些幹?我的衣服是不是該洗了?」 這一連串的問話讓雪兒隻翻白眼,沒好氣的道:「玉娘姐姐,你這是太想給 夫君一個好印象才疑神疑鬼,放心吧,你的臉色很好,頭發又黑又亮,我要是男 人都恨不得親你一口了。等進了城咱們先到成衣鋪選幾件漂亮衣服,買幾樣首飾 ,保證讓你夫君看見你兩眼發直,眼睛都不肯離開你片刻。」 謝玉娘面頰紅暈,輕輕拍了她頭上一下,眼中滿是羞怯與期盼。 四人入城,隻見洛北府比許安小城要繁華太多了,街市上各色買賣店鋪林立 ,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各種叫賣聲不絕于耳:「青菜,黃瓜,豆角,都是新鮮 的來——」 「胭脂水粉,上好的貨色,各位小姐夫人都看看看了——」 「冰糖葫蘆——」 「唉瞧一瞧看一看,布老虎,紙風車,針頭線腦,各色雜物,應有盡有咯— —」 顧雲揚和韓玉娘倒還罷了,兩個小丫頭早已花了眼,左瞧右看,目不暇接, 兩人一邊咯咯笑著,一邊指指點點,恨不得每一樣東西都摸一把。 雪兒忽然跑到顧雲揚面前,伸手探入他衣袋�,掏了半天掏出幾枚銅錢,跑 過去買了兩隻糖葫蘆,兩個小丫頭一人一隻。 安安手拿著糖葫蘆,臉上紅撲撲的,眼中透著喜悅,卻舉起來對母親道:「 娘親,您先嘗嘗。」 謝玉娘笑道:「你吃吧,這東西太酸,娘親不喜歡吃。」 安安卻一直舉著糖葫蘆,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謝玉娘無奈,隻得咬了一口 ,嘴�又酸又甜,一邊含著一邊道:「還不謝謝顧叔叔和雪兒姐姐。」 安安細聲細氣道:「謝謝叔叔,謝謝姐姐。」 顧雲揚一笑,又掏出幾枚銅錢,買了兩隻糖葫蘆,遞給謝玉娘一隻。 謝玉娘臉上一紅,不好推辭,接在手中一口口吃著。 好不容易穿過街市,四人每人手�半隻未吃完的糖葫蘆,兩個小丫頭手上更 多了幾個風車。 眼看著每個人舉著糖葫蘆的樣子,謝玉娘忽然覺得好笑,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她剛要說話,忽然前面一群人穿著長衫,似乎是些讀書人,轟的一聲聚攏起 來,不知有什麽熱鬧。 隻聽�面有人大聲喊:「別擠別擠,這是洛北書院幾位才子最新的詩文。都 安靜些,我給你們念念。」 他提高了聲音,大聲朗讀著詩句,讀完一首,便晃著腦袋品評一番,周圍的 人也同樣的搖頭晃腦,一副陶醉在其中的樣子。 雪兒看著這一群人裝腔作勢的樣子,暗暗撇嘴,忽然擡頭看到謝玉娘面上紅 暈,眼睛亮的灼人,一副喜悅滿足神色,不禁問道:「玉娘姐姐,怎麽了?」 謝玉娘笑道:「嗯,其中有幾首是夫君做的。」 雪兒喔了一聲,側耳傾聽。 隻是她隻是粗通文字,這些詩句又繞口晦澀,根本聽不懂,于是低聲道:「 這詩句是什麽意思啊,怎麽聽不明白?」 謝玉娘笑著柔聲道:「其實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是夫君做的,想必是極好的。」 雪兒眼看她臉上紅暈,心神皆醉的樣子,心中暗歎道:這女人沒救了。 隻見那群人歡呼雀躍,搖頭晃腦的品評詩文,一副酸樣,雪兒便有些來氣, 忍不住道:「都什麽嘛,聽都聽不懂。」 前面一個人立刻回頭,眼見是個小姑娘,才緩下臉來到:「小姑娘,不懂就 不要亂講。詩文與經義一般,是聖人所傳大道,包含天地至理,你不懂就應當懷 有恭敬之心反複研讀,說不定什麽時候開了竅,自然能品出其中三味。你看這一 首是徐志明大才子所寫的《建橋送別》,‘吾來如風兮,吾去如水,伴雲飄忽兮 ,不問西東。’啧啧,真是好詩,好詩啊。」 眼看著謝玉娘眼睛發亮的癡癡樣子,雪兒便知道這徐大才子十有八九便是她 的夫君,有心逗弄她,便故意道:「什麽稀啊稀的,正經說話都不會,著大才子 一定是冒牌貨。」 那人眼睛一瞪,立刻不悅道:「你這小丫頭胡說什麽?徐大才子可是書院� 第一才子,詩文中自有深意。這可是將來要進朝堂做大官的人物,豈是你這小丫 頭能夠诋毀的?你不知道,連知府大人都愛他的才華,否則怎麽舍得把寶貝女兒 嫁給他?」 謝玉娘本來一直微笑傾聽,此時卻臉上刷的一白,急急問道:「這位先生, 徐志明公子娶了知府的女兒?」 「啊,兩人還未成親呢,不過已經定下了,正準備三日後完婚。我昨天才接 到了徐大才子送過來的喜帖,準備著到時候喝上一杯喜酒,說不定酒宴上還能得 到知府大人賞識,謀個一官半職也說不定。」 謝玉娘臉上毫無血色,身子晃了兩晃,身後顧雲揚急忙將她扶住,關切道: 「謝姐姐,你沒事吧。」 謝玉娘淚水連連,強自笑道:「我沒事,沒事。」 隻是這笑容配上滿臉淚痕,更令人覺得酸楚。 顧雲揚扶好謝玉娘,扭頭對那人道:「你說得這些話可是實情?其中可有不 實之處?」 那人立刻怒道:「我是讀書人,豈能胡亂說話?你看,這就是徐大才子給發 的喜帖,寫得清清楚楚,豈能作假?」 顧雲揚劈手奪過來,隻見果然是一張婚宴的喜帖,上面用金粉寫著新人名字 ,新郎的名字正是徐志明,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謝玉娘呆呆看著徐志明三個字,嘴唇緊咬,一絲鮮血順著齒縫流下來,隻覺 得天旋地轉,渾身無力,要不是顧雲揚扶住,立刻要跌倒在地上。 那人急忙將喜帖奪回去,拿袖子擦了擦,嘴�道:「該死,光天化日搶我的 喜帖,要是弄壞了你賠得起嗎?」 突然看到顧雲揚眼中寒光閃動,心中一寒,後面的話不敢說出來,急忙要走 開。 顧雲揚一把將他拉住,問道:「這徐志明現在在何處?」 那人一邊掙紮一邊道:「我怎麽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在學院�就是去了知府 大人府上。哎?那不是徐才子?徐兄,救我!」 隻見人群前面駛過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車上下來一個人,二十幾歲年紀, 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身穿蜀錦長袍,笑呵呵的沖著衆人彎腰施禮,立刻招來人 群一陣陣高聲回應:「徐兄,你的詩文寫得越來越好了。」 「徐兄,新婚大喜,可別忘了給小弟留一張請帖啊。」 「徐大才子,今日可有空閑,小弟請客一起品評詩文如何?」 徐志明一邊笑一邊揮手回應,臉上滿是志得意滿的笑意。 他回身從車上攙下一名女子,隻見她穿金戴銀,衣飾華貴,模樣倒是還算周 正,臉上帶著矜持的笑容。 才一下車,人群中立刻又是一陣頌揚巴結的聲音。 人人都知道著王小姐是知府的愛女,能夠得她在知府面前說幾句好話,抵得 過千兩白銀的孝敬。 先前那讀書人猛地從顧雲揚手�掙開,拼命揮著手:「徐兄,這�!是我啊 ,小弟李慕才。」 徐志明笑著回應,一眼瞥見謝玉娘,頓時眼中一慌,臉上變了變,馬上又恢 複過來,快步走到幾人面前,隨意的向著李幕才拱了拱手,壓低嗓音對謝玉娘道 :「你怎麽來了?」 謝玉娘一見徐志明,心中一喜,隨即一苦,臉上流著淚,張開嘴正要說話, 後面王小姐遠遠問道:「志明,這女人是誰?」 徐志明眉梢發顫,急忙回頭笑道:「娘子,這,這是我老家的一個……表妹 。許多年沒見過了,沒想到今日卻重逢了。」 他向著謝玉娘一拱手道:「表妹,表哥這廂有禮了。」 謝玉娘掙紮著起身,呆呆的看著丈夫,心中千言萬語,本來想著不顧一切的 表明自己身份,卻看到他向著自己拱手,臉上焦急,眼中充滿祈求意味,心頭一 軟,澀聲道:「原來是志明……表哥,表妹,表妹這�有禮了。」 微微低頭一禮,淚珠悄然滑落。 徐志明松了口氣,卻見一個男子扶著謝玉娘站在身後,眼中陰冷的看著自己 ,心中一陣惱火,拱手道:「這位兄台,不知與我‘表妹’是什麽關系?男女授 受不親,可不要亂了禮法。」 顧雲揚臉色微寒,下意識的伸手扶向刀柄,卻被謝玉娘死死按住手,瞥見她 臉上一片乞求之色,心中一歎,停了下來。 徐志明眼看娘子與這男人目光交流,心中頓時泛酸,要不是王小姐就在身後 ,立刻就要發作起來。 忽然之間,隻聽安安怯生生說了一句:「爹爹?你是我爹爹嗎?」 徐志明汗毛倒豎,眼角餘光瞥見王小姐臉色不善,立刻道:「不是。表妹, 這是你的孩子嗎?怎麽跟我開這種玩笑。」 謝玉娘心中淒苦,低頭看著女兒,澀聲道:「她,她叫安安,是表妹的女兒。」 徐志明哈哈一笑:「原來如此。」 王小姐走進前來,臉色冷得像冰塊,瞅瞅徐志明,又看看謝玉娘,忽然問道 :「這位‘表妹’,不知你這女兒的父親是誰?我怎麽瞅著她跟志明很像呢。」 「怎,怎麽會?」 徐志明故作鎮靜的道:「娘子,你看差了。她怎麽會像我?表妹,我看你這 女兒倒是跟你身後這位兄台長得好像。難道他是你的丈夫?這個安安,是你們的 女兒吧。」 謝玉娘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強忍著淚水,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安安還不明所以,正要開口,謝玉娘一把將她拉過來抱在懷中,流淚道:「 安安,還不向你表舅問好。」 不等她反應過來,又將她推到顧雲揚懷中:「夫君,你,你抱緊了安安……」 顧雲揚默默點頭,伸手抱住安安,看向徐志明的眼神愈發冷漠。 而安安眼睛睜得大大了,臉上一片迷茫:怎麽顧叔叔變成了爹爹,爹爹變成 了表舅?王小姐冷眼看著幾人做戲,冷冷道:「原來是這樣啊。志明,我有點累 了,咱們回去吧。」 徐志明急忙答應一聲,低聲對謝玉娘道:「你們先到東街平安客棧住下,我 抽空過去給你解釋。」 說完了話急忙追上王小姐,殷勤的握住她的手,臉上帶笑,微微彎著腰牽著 她向馬車走去。 兩人上車坐好,王小姐才勃然變色道:「姓徐的,這是怎麽回事?那女人真 是你表妹,不是你在鄉下娶的老婆?你把話說清楚,否則我可要將這事告訴爹爹 ,看他會如何處置你!」 徐志明連連打躬賠笑道:「娘子,她確實是我表妹,早說過我在鄉下沒成過 親,否則也不敢向你求親啊。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家鄉遭了災進城投奔我來了, 都是親戚,總不好不管吧。放心吧,我是讀書人,讀聖賢書,學孔孟道,不會騙 你。」 王小姐將信將疑,哼了一聲,不再答話。 眼看馬車走遠,謝玉娘再也之撐不住,隻覺得手腳冰涼,身體搖搖欲墜。 顧雲揚早已察覺,伸手將她扶住。 雪兒怒道:「原來玉娘姐姐的夫君是這麽一個喜新厭舊的卑鄙小人!我看得 都惡心。師父,我可不可以殺了他?」 「大庭廣衆之下,不行。」 謝玉娘臉上一慌,急忙抓住雪兒的胳膊道:「雪兒,你,你不要亂來。也許 ,夫君是有什麽苦衷……」 這話說得自己都有些不信。 雪兒撇撇嘴,隻是冷笑。 安安此時也有些明白過來,撲到母親懷中放聲痛哭:「娘親,爹爹,爹爹不 要我們了嗎?」 謝玉娘摟著安安淚水直流,擡頭對顧雲揚道:「雲揚,我們到平安客棧住下 可好?也許,夫君真的有苦衷,會過來跟我解釋清楚。」 明知道這徐志明十有八九是個喜新厭舊的無恥之輩,顧雲揚看著謝玉娘充滿 希翼的眼神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當下點頭,四人牽著馬,一路打聽著走到東街,住進平安客棧。 一切安頓妥當,謝玉娘呆呆坐在房中出神,想到自己這幾年來照顧婆婆養育 女兒的一點一滴,回憶著印象中夫君的言談舉止,再與今日所見的做對比,卻怎 麽也無法將兩個人影重疊到一起。 心中越想越是瘆人,渾身發抖,禁不住自言自語著:「不會的,夫君不是這 樣的人,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雪兒哄著安安到另一個房間玩耍,顧雲揚坐在一邊,看著謝玉娘自言自語, 臉色蒼白,額頭上冷汗一層一層的出,心中憐惜,隻是不好說什麽。 明知道結局如何,卻有哪�忍心奪走她手上最後一根稻草?時間走得格外緩 慢,直到謝玉娘心思都有些恍惚了,才聽到外面輕輕敲門聲,她心中一喜,起身 要開門,忽然眼前一黑,險些跌倒,急忙坐在椅子上,扶著胸口喘息。 顧雲揚扶著她坐好,給她倒了一杯熱茶灌下,才來到門前,打開房門,徐志 明閃身進來,一看孤男寡女在房�,立刻臉色一沈,道:「這位先生,你怎麽和 我娘子在一起?」 「娘子?我隻聽你喊她表妹。」 徐志明被這話噎得一呆,又羞又惱,回頭對謝玉娘道:「娘子,你看是不是 請這位先生先出去,咱們之間的話,不方便讓外人聽到。」 謝玉娘臉色蒼白,哀求的看了看顧雲揚。 顧雲揚心中歎息,轉身出去,關上房門。 徐志明這才舒了口氣,走到謝玉娘面前道:「娘子,你也是讀過書的,怎麽 不知道個檢點?男女授受不親,豈可跟一個不相幹的男人共處一室?算了,這事 我就不追究了,以後注意一些。」 謝玉娘咬著嘴唇,眼圈泛紅,問道:「夫君,今日是怎麽回事?我聽人說你 要娶那位知府小姐爲妻,還不肯認下我們母女,這,這是怎麽回事?」 徐志明臉上一紅,有些尴尬道:「這事情你不清楚。我在洛北書院讀書,被 知府大人賞識,他家小姐愛好詩文,與我見過幾面,便央告著知府大人向我提親 。我本來不想答應,隻是同窗們都說,能夠成爲知府的女婿,以後便能夠順利登 上官場,施展心中抱負。本來想著等到成親後,再讓人帶消息回老家告訴你的, 誰知道你卻突然自己來了。對了,母親可好,安安對我恐怕有些誤會,你替我解 釋解釋。」 謝玉娘眼淚奪眶而出,扶著胸口道:「家�遭了水災,婆婆已經因病故去了 。夫君,你答應知府大人提親的時候,可曾想到家中早已有了妻兒?你這是要抛 下我們母女兩個不管了嗎?」 徐志明臉色忽青忽白,羞惱道:「誰說不管了。等一切安頓好了之後,我自 然會向王小姐說出真相,那時木已成舟,她自然會接受你們母女。你們隻要受幾 個月委屈,以後便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對了,以後記得,雖然你先進門,可她卻 是知府千金,受不得委屈,你便做個小的吧。」 「你,你……」 謝玉娘渾身顫抖,臉上通紅一片,有些喘不上氣來的樣子。 徐志明臉色尴尬,他自己也覺得不對,隻是強撐著道:「娘子,你消消氣。 你昔日對我的好,我都知道。你這些年寫的書信我都留著呢,托人送來的衣物哪 怕是舊了我一件都沒扔過。我也想和你一起白頭到老,可是你知道嗎,我剛進了 書院的時候,遭了多少人的白眼?他們罵我是鄉下的土包子。要不是知府大人賞 識,我現在還隻是個默默無名的窮書生。我有治理天下的才華,匡扶社稷的雄心 ,隻要有機會便能平步青雲,出將入相也隻是尋常。如果不肯答應知府大人提親 ,惹惱了他,以後哪有機會進入官場?你難道想我一輩子隻在鄉下做個教書先生 嗎?男子漢大丈夫,事業爲重,你權當是爲了我受些委屈,以後我一定會加倍疼 你。」 謝玉娘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癱在椅子上喘氣,臉上淚水連連,忽然擡手將 茶壺砸過去,手指著他哆哆嗦嗦道:「你,你給我滾!」 徐志明閃身躲避,卻還是被熱水淋了半邊身子,惱羞成怒道:「你怎麽這麽 不懂道理?聖人說,夫爲妻綱,你隻顧著自己委屈,卻一點也不考慮夫君的處境 ?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什麽錯,反而是你,跟一個陌生男人在一起,不知 廉恥!哼,你這淫婦,在床上時就淫蕩得很,這幾年我不在身邊,是不是暗地� 早就不守婦道,已經給我帶了綠帽子?」 房門嘩啦一聲打開,顧雲揚大步走進來,伸手拎住徐志明的脖領子,嚇得他 連連大叫:「你想幹什麽?淫婦,你們兩個想要謀害親夫不成?」 謝玉娘急忙道:「雲揚,住手。」 她呆呆的看著徐志明,眼中一片死灰色,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道:「徐志明 ,你給我滾。以後我們之間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顧雲揚手一揚,徐志明便飛了出去,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掙紮幾下爬起來, 咬牙叫道:「好,好!奸夫淫婦,你們等著,我一定會讓你們不得好死!」 顧雲揚一瞪眼,嚇得他急忙倒退,跌跌撞撞的奔出客棧,一溜煙的沒影了。 對于這等小人,顧雲揚隻覺得惡心,看一眼都身上不舒服,回身進了房門, 隻見謝玉娘癱在椅子上,雙眼無神,眼淚慢慢流下來,若不是還有微微鼻息,簡 直跟一個死人無異。 猶豫了一下,顧雲揚走到她面前,彎腰低聲道:「謝姐姐,你沒事吧?」 接連叫了幾聲,謝玉娘一動不動,沒有一絲反應。 顧雲揚伸手搭在她手臂上,度了一些內力過去,謝玉娘這才反應過來,木然 的扭頭看了看顧雲揚,忽然將頭埋入他胸前,嗚嗚的哭出來。 這一陣哭,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顧雲揚一直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若不是身上有武功,隻怕早已堅持不下來了。 門口探出兩小腦袋,雪兒還好些,隻是一副氣憤的樣子,安安卻臉色白得嚇 人,滿臉是淚水。 剛才徐志明的話聲音不小,隔著一層牆兩人都聽到了。 顧雲揚打了個手勢讓兩人不要出聲,他輕柔的將哭得昏昏沈沈的謝玉娘抱起 ,放到床上,給她蓋上被子。 正要離開,謝玉娘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嘴�低聲呻吟:「夫君,不要離 開我……」 然後又是一陣傷心欲絕的嗚咽聲。 卻說徐志明一路回到知府府上,正準備回屋換件衣服,推開門卻見王小姐正 坐在房中,冷冷的看著他。 徐志明心�一哆嗦,急忙賠笑道:「娘子,你怎麽在這�?」 王小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旁邊椅子:「坐下。」 徐志明乖乖的坐下,目光下垂,不敢擡頭。 「剛才,你是去看你的那個表妹了吧?」 「啊?不不,不是。我是去跟同窗們喝酒了。」 「還敢撒謊?」 王小姐一拍桌子,柳眉倒豎:「早知道你有事瞞著我,我讓府�下人暗中跟 著你去了平安客棧,所有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你還敢狡辯嗎?」 徐志明嚇得額頭出汗,順著椅子滑下來,坐在地上一個勁作揖:「娘子,是 我錯了,請您寬恕,請您寬恕。」 王小姐呼呼的喘著氣,咬著牙道:「你好大本事啊,打算娶了我,再把那個 女人接回來?呵呵,今天便在我面前做個決斷吧:要麽,你跟她斷絕一切關系, 安心的做我的夫君;要麽,咱們之間婚姻作廢,你滾回鄉下做個窮教書先生,你 自己選好了。」 「娘子,娘子我自然選你啊。我,我這就寫休書,休了她這個不守婦道的賤 女人。」 王小姐眼中泛著殺氣,冷冷一笑道:「休書倒不用你寫了,這�有一封文書 ,你簽一下名吧。」 徐志明伸手接過文書,看了一眼,立刻臉色發白:「這,這怎麽可以?」 王小姐打了個呵欠:「不想簽,那我也不勉強你。你這就收拾東西,從府� 滾出去吧。」 徐志明臉色一變再變,想到謝玉娘身邊那個陌生男人,想到他們兩個奸夫淫 婦苟合時的樣子,咬了咬牙,顫抖著手簽上自己的名字。 ....................................................................... 第六章 恩斷義絕 這真是好長的一個夢。 在夢�,謝玉娘赤著腳茫然的走著,天上無日月,地上物草木,到處都是灰 蒙蒙一片。 她不知身在何處,不知自己要到何處去,隻是漫無目的的木偶一樣慢慢走著。 忽然,前方現出一個身影,那是夫君的背影,她欣喜的一邊叫著「夫君,等 等我」,一邊拼命往前跑,然而不管自己跑多快,那身影總是離自己遠遠的。 等到她費勁千辛萬苦追上他,卻發現那轉過來的背影駭然變成了一隻嘴角流 著涎水的惡狼模樣。 「娘親,娘親……」 身後傳來一聲聲的叫喊,她猛然回頭,隻見一匹馬飛速奔過來,馬上騎士猛 然揮刀,將惡狼劈成兩段。 「娘親,娘親?」 這叫喊聲一聲聲響起,謝玉娘猛然睜眼,卻看見安安趴在自己床邊,眼中含 淚輕聲叫喊著。 「安安……」 謝玉娘無力的呻吟一聲:「什麽時候了?」 「快要掌燈了。娘親,您睡了一下午了。」 眼見母親醒過來,安安頓時高興起來,抹了一把眼淚道:「義父和雪兒姐姐 都很擔心你呢。」 「義父?」 「嗯,我認了顧叔叔做義父了。」 謝玉娘吃力的坐起來,在安安服侍下下床,隻覺得肚子�空蕩蕩的,臉上微 微一紅,問道:「安安,有吃的嗎?」 「我去找義父,讓他點一些飯食來。」 安安蹦跳著走出去。 謝玉娘呆坐在桌旁,想到今日發生的事情,還是覺得心中一陣一陣的痛。 眼睛�發酸,似乎有淚水要流下來,她用力的瞪大眼睛,止住悲意,指甲狠 命掐進肉�。 不一會兒,安安捧著食盒進來,�面是一碗熱粥,幾碟小菜。 她將飯菜放在桌上,乖乖的站在一邊,睜著圓圓的眼珠,期待的等待這母親 吃飯。 謝玉娘扯動嘴角笑了笑,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菜嚼在嘴�,哪�品得出是什麽滋味?雖然肚子�餓的要命,偏偏沒有一點 胃口。 然而眼看著安安期待的眼神,她勉強笑了笑,將飯菜嚼了嚼,用力咽下去。 吃著吃著,一行淚水滾落下來,滴入粥�。 安安哇的一聲哭出來,母女兩人抱在一處,放聲痛哭。 正在此時,隻聽外面有人吆喝:「店�人聽著:有個叫謝玉娘的可是住在這 �?」 謝玉娘一愣,隨即聽到顧雲揚的聲音:「你們找她什麽事?」 原來他一直守在門口。 謝玉娘心中不知怎的微微一顫,升起一絲暖意。 那人笑罵道:「找他自然有事。你又不是謝玉娘,問這麽做什麽?哎呦,小 子,別動手。」 聽著外面鬧起來,謝玉娘急忙起身,打開房門道:「我就是謝玉娘,是誰找 我?」 外面天色已經黑了,五六個人提著燈籠站在院子�,爲首的拿燈籠向著她臉 上照了照,笑道:「嗯,不錯。年紀大了點,長得還不錯。跟我們走吧。」 「跟你們走?什麽意思?」 那人嘎嘎怪笑了幾聲:「跟著我們去過好日子去啊。你夫君已經把你賣給我 們群芳樓了。」 謝玉娘心中一震,脫口道:「什麽?」 那人不耐煩的道:「裝什麽裝?你夫君徐志明,以五十兩銀子的價格把你賣 給我們群芳樓了。你看看,契約文書在此,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謝玉娘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顧雲揚眉頭一皺,扶住她的身子,一擡手將文書抓過來,接著燈籠光芒,隻 見果然是一封買賣文書,下面簽著徐志明的名字。 那人還在喋喋不休道:「我們群芳樓可是整個洛北府最有名的歡樂場,等閑 女子還進不來呢。也就是知府大人府上來人簽了這份文書,否則誰會花五十兩買 一個生過孩子的女人來?你進了群芳樓可要好好學著點,爭取早日能夠接客,否 則再過幾年人老色衰,可掙不來養老錢……」 正說著,隻聽啪的一聲,顧雲揚一巴掌抽在他臉上,帶得他整個人飛出去, 地上滾了幾個滾,手一捂腮幫子,牙齒都掉了幾顆。 後面跟的那幾個漢子立刻叫嚷起來,沖上來就要打人。 隻是他們不過是青樓�幫閑的閑漢,連武功也沒怎麽練過,沒有幾下便被顧 雲揚一腳一個踢出門去:「都給我滾!」 這幫人每人掉了幾顆牙,吐了幾口血,知道自己遇到了高手,當下不敢再沖 進來,隻是這幫潑皮最是好臉面,隔著門大罵:「嘿,小子,在爺爺面前玩橫的 ?爺爺手�可是有契約文書的,識相的趕緊交人,否則明天鬧到官府,可讓你吃 不了兜著走。」 正在叫喊著,隻聽一陣破空之聲,他們頓時一個個捂起臉叫起來:「啊,我 的鼻子。」 「我的臉。」 「是誰他媽的……哎呀!」 一塊塊石子長了眼睛一樣打向他們頭面。 瞬間便一個個鼻青臉腫,再也顧不得放狠話,撒腿便跑。 雪兒從牆上跳下來,扔掉手�剩下的石子,走到謝玉娘身邊,關切的問道: 「玉娘姐姐,你還好吧?」 謝玉娘臉色發青,氣得直哆嗦:她萬萬沒想到徐志明竟然如此卑鄙無恥,貪 慕榮華抛妻棄女也還罷了,竟然還要將自己賣入青樓?顧雲揚眉頭一皺,道:「 謝姐姐,你看接下來怎麽辦?」 謝玉娘眼圈一紅,咬牙道:「此地我一刻也不想留了。雲揚,我們這就離開 吧,隨便去哪�都好,隻要離,離他遠遠的就好。」 顧雲揚點頭,到前面去結了賬,從後面牽來馬匹,扶著謝玉娘上馬,四人出 了客棧,一路走到城門。 洛北府深處帝國腹地,上百年都沒有外敵侵入,周圍連大一點的山賊寨子都 沒有一個,日落關城的規矩形同虛設。 沒費什麽力氣,四人便出了城。 出城沒有五�路,顧雲揚勒住馬,翻身下來,對雪兒道:「雪兒,你護送謝 姐姐和安安向向前走,我回去辦點事。」 謝玉娘心中一跳,問道:「雲揚,你回去做什麽?」 雪兒卻渾不在意,爽快的答應一聲,反手將背上背的黑色長刀抛過來:「師 父,快點回來。」 顧雲揚接過刀,向謝玉娘微微點了點頭,邁步向著城�走去。 時間剛過一更天,知府府邸還是燈火通明,門口兩名差役坐在長凳上聊天, 就著一碟花生喝酒,根本沒在意一處圍牆外人影一閃,顧雲揚已經進了府�。 他在這黑夜中如同一道幻影一般,輕而易舉避開來來往往的下人,一路摸索 ,擒住一個下人問明徐志明的住處,順手將他打暈,如同閑庭信步一般慢慢走過 去。 徐志明雖然是知府的未來女婿,卻還未和王小姐成親,兩人自然不能住在一 起,而是住在後花園的一處偏僻屋舍中。 顧雲揚剛到門外,一擡頭,隻見屋�燈光昏黃,兩個赤裸男女身影印在窗戶 上,正在做那歡好之事,頓時心中一陣厭惡,止住腳步,聽到�面傳出一聲聲男 女喘息聲。 「娘,娘子,你真是太,太美了……,志明能夠得娘子垂青,真是三生有幸 ,……娘子,再,再擡高一點兒……」 「嗯,……你這壞蛋,要不是早早地使手段騙了奴家的身子,豈能容你這麽 放肆?啊……我,我可是知府的女兒,卻還要暗地�被你欺負。啊,再,再深些 ,……哼,你要是敢再那麽沒用,沒一會兒就出來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徐志明四體流汗,雙臂架著王小姐的兩條玉腿,賣力的抽插,心中隻覺得得 意:這可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平日�高高在上,對所有人都不假辭色,高傲得如 同仙女俯視凡人一般,卻愛上自己才華,花言巧語之下獻出貞操,現在不得不在 自己身下婉轉承歡,想想便讓人熱血沸騰。 眼見身下女子,腰腹微胖,皮膚略微黯淡,面容也隻是尋常,比之謝玉娘還 差了許多,更兼嬌寵過甚,脾氣粗暴,卻是能夠讓自己平步青雲的登天梯,哪怕 心中並無多少愛意,卻拼了命的使出渾身解數,隻爲能夠讓她意亂情迷,在知府 面前替自己多說好話,使自己仕途暢通。 眼看她目光迷亂,徐志明越發興奮,伸手翻過王小姐的身子,讓她跪伏在床 ,自己在她後面捧著圓滾滾的肉臀一陣抽插,舒爽得這女子浪叫連連,淫液飛濺 。 「啊,啊……,鬼東西,你現在,還,還想不想你那個鄉下老婆?是我好, 還是她好?」 「自然,是,是娘子你好。她一個鄉下土雞,怎麽能夠與你這隻金鳳凰相比 ?」 王小姐一邊嬌喘,一邊嘻嘻笑著:「哼,算你嘴甜。那賤人也不想想自己什 麽身份,敢跟我搶人,活該她到了青樓被千人跨,萬人騎……」 徐志明臉色微微一變。 他親手簽下名字,將自己的娘子賣入青樓,雖然是迫不得已,畢竟有些愧疚 ,隻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敢違逆王小姐的決定,不但不敢露出半點不滿。 想到謝玉娘那雪白柔嫩的嬌軀,滾圓飽滿的玉乳,在床榻間含羞帶臊侍奉自 己時候的誘人風情,而此刻卻都已經不屬于自己,說不定現在就正被其他男人肆 意賞玩,他心中又是憤恨,偏偏還有一股奇怪而強烈的刺激,渾身顫抖,燥熱難 當,隻覺得下面那東西都硬了許多,發了一聲吼,伏在王小姐後面,奮力抽動起 來。 腰腹肌肉撞擊著她的臀肉,啪啪直響,舒服得她呻吟的聲音立刻高了幾度。 「啊,志明,你今天真的好厲害了,奴家,要被你大棒兒弄死了,再,再用 力……」 兩人正在忘情之時,隻聽房門一響,徐志明回頭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 有什麽事明天再來。」 房門一下子被推開,隻見一個人走進來,身穿黑衣,手中提著一柄黑色長刀 ,目光陰冷,看著兩個赤身男女,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之色。 王小姐啊的一聲叫出來,伸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正要叫喊,顧雲揚一擡手 ,一顆石子飛出,打在她太陽穴,登時血花飛濺,哼都沒哼一聲,死于非命。 徐志明有些發呆,忽然醒轉過來,馬上要尖叫出聲,趕忙捂住嘴,眼中現出 無盡的驚恐之色。 「身爲女子,強奪他人夫君已經是錯,偏偏心如蛇蠍,要將無辜女子賣入青 樓,該殺。」 顧雲揚冷冷道,回頭看了看徐志明。 「穿好衣服,跟我出來。」 徐志明臉色慘白,哆哆嗦嗦穿好衣服,額頭冷汗淋漓,道:「你,你是謝玉 娘那賤……身邊那個男人?你怎麽敢到知府府邸殺人?她是知府千金你知不知道 ?完了完了,她死在這�,知府大人一定會殺了我。」 「嗯,或者我現在就殺了你。」 顧雲揚冷道。 徐志明又是一哆嗦,才穿好衣服,便被顧雲揚拿塊破布塞進嘴�,提著他出 了房門。 哪怕是提著一個人,顧雲揚的腳步也沒有一絲停頓,沿著來時路線快速奔行 。 徐志明心中叫苦,這惡人殺人不眨眼,將自己擄去豈能有好結果?隻是他也 不敢反抗,唯恐惹怒了他當下便被他殺了。 眼看快出了院子,他心中越來越是絕望,聽到前面有腳步聲,忽然心中一動 ,裝作無意的撞翻了旁邊一個花盆。 花盆一翻,啪的一聲響,立刻有兩名巡夜護衛提著燈籠走過來,擡頭見一名 黑衣人手中提刀,一手抓著未來姑爺,打了個愣神,馬上反應過來,伸手便要拔 刀,同時張嘴欲呼。 就在這一瞬間,顧雲揚左手放開徐志明,身形一閃,已經到了兩人身側,手 中長刀一顫,不受任何阻礙的劃破第一名護衛咽喉,左手中指一屈,打碎第二人 喉頭,將他那句叫喊壓了回去,隨即手中刀順勢一帶,將他頭顱砍下,身形接著 一側,又將徐志明抓住。 這兩刀一拳,隻如行雲流水,快如閃電,兩名護衛也算是軍中退役的好手, 卻隻因慢了一絲,連刀都沒拔出來,一聲呼喊未發,便死于非命。 嚇得徐志明魂飛魄散,被顧雲揚目光冷冷的逼過來,急忙點頭,不敢再有其 他動作。 顧雲揚押著徐志明出了府邸,一路到了城門,時間已經是大半夜,守城門的 士兵怕冷,都躲到了旁邊小巷子�睡覺,醒著的幾個喝著酒賭錢,吆五喝六,眼 光都不看城門一眼。 徐志明倒是有心驚動這些守城兵,隻是想到這男人武功厲害,知府府�的護 衛尚且一刀就死了,這麽幾個沒用的士兵更是不可能救下自己,反而激怒了這男 人,自己沒有什麽好果子吃。 這麽一猶豫,便乖乖的跟著顧雲揚低頭出去,守城兵還在盯著賭桌,甚至不 知道剛才有兩人出城了。 出城沒走多遠,便看到道邊等著的三人。 顧雲揚將徐志明推到謝玉娘面前道:「謝姐姐,這個負心人我已經帶來了, 任憑你處置。」 謝玉娘嚇了一跳,急忙道:「雲揚,你,你把他帶來做什麽?快讓他離開, 我不想再見他了。」 徐志明本來嚇得體似篩糠,此刻見了謝玉娘,卻忽然來了精神,站直了身子 惡狠狠道:「是你!是你指使他幹的!淫婦,你真是好大膽子,竟然派他進了知 府府邸,殺了知府的千金小姐。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快點跟我去投案自首,把 事情說明白,不要牽連到我。」 謝玉娘一驚:「雲揚,你,你殺人了。」 「嗯,將你賣進青樓的主意就是知府的女兒出的。這般心如蛇蠍的女人,留 在世上也是禍害。」 謝玉娘心�砰砰直跳,澀聲道:「那你也不該殺人,而且,畢竟她是知府的 女兒。」 她出身于鄉下,平生所見最大的官不過是九品的巡檢,那官威便已經讓百姓 驚懼,七品知縣那是一言決人生死的大人物,見面都要叩頭的,而五品知府,簡 直是雲端的人物,想想便覺得心驚肉跳。 她忽然又想到,雲揚與知府女兒無冤無仇,殺人自然是爲了給自己出氣,心 中埋怨之外卻隱隱有些喜悅,心中暗道:罷了,以後如果被官府拿住,我便將這 事一力擔下,將這一條命賠給他,也算是報答了他的恩情。 隻有自己能不能將這殺人的大案擔下來,卻一時沒有想到。 眼見她臉上表情一開始驚懼,後來卻慢慢平靜下來,甚至不自覺的帶了一絲 笑意,徐志明咬著牙道:「瘋子,一個個都是瘋子。」 雪兒從旁邊探出頭來,道:「這個家夥怎麽處置?玉娘姐姐,是殺了他還是 放了他?」 謝玉娘眼神一滯,有些發呆的看著徐子明,往日的一點一滴都浮現在眼前: 十年夫妻,少女時的仰慕,成親時候的幸福,婚後與他一起讀書習字的安甯,生 下女兒時候的甜蜜,聽到他考入書院時的喜悅……所有這一切都在今日成爲一場 夢境。 她心中發苦,一陣一陣抽搐的疼,低聲道:「罷了,志明,你既然熱衷功名 ,我也不阻攔你。你走吧,從今以後,你我再不相見。」 「你讓我走?哈,哈,我能走到哪�去?」 徐志明慘笑著:「王小姐死了,我的功名也就沒了,弄不好要蹲大牢,掉腦 袋,你讓我到哪�去?你身上有沒有錢?給我一些,我拿了錢隱姓埋名,活一天 算一天吧。」 謝玉娘默默的從身後包袱�拿出一個縫得緊密的布包,遞給徐志明:「這是 我變賣家産留下的錢,一共二十五兩三錢,我一文錢都沒動。」 徐志明接過來,猶豫了一下,低聲道:「玉娘,我,我想抱抱安安。」 謝玉娘心中一痛,幾乎要落下淚來,回身將安安拉過來,道:「安安,你去 讓你爹爹抱抱。」 安安眼中現出驚恐神色,緊緊靠著謝玉娘的身子不願挪動,還是被母親連著 催了幾次才仿佛一隻受過驚嚇的小鳥一般慢慢挪到徐志明身邊。 徐志明俯身將安安抱住,道:「安安?」 「爹,爹爹……」 安安嗚嗚的哭起來,不管之前他如何對待自己和母親,兩人終究是父女,馬 上就要天各一方,不知何時才能再次見面,小小的女孩終于忍不住哭出來,輕輕 抱住父親的腰。 徐志明手掌扶住安安的肩膀,忽然臉色一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攬在自己 身前。 「安安!」 謝玉娘花容失色,正要撲上去,隻見徐志明面目猙獰叫道:「你們都不許過 來,否則我掐死她!」 謝玉娘一驚,趕緊停下腳步,同時扯住顧雲揚不讓他上前,臉色發白,嘴唇 都哆嗦,體似篩糠的怒罵:「徐志明,你這個禽獸!快放了安安,她是你女兒啊 。」 「我會放了她,但不是現在。」 徐志明眼中現出一絲瘋狂神色:「隻要過一會兒,知府大人的追兵上來了, 把這個殺人兇手繩之以法,那時我洗脫了罪名,說不定還能保住前途,那時自然 會放了安安。玉娘,你放心,隻要你們安心的等著,不要做出激烈舉動,我不會 傷害她,怎麽說,她也是我女兒。」 謝玉娘心中悔恨,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手腳冰涼,隻是一個勁的重複罵著 :「徐志明,你這個禽獸,禽獸!」 徐志明心中有愧,不敢與謝玉娘對視,轉眼看著顧雲揚微微一動,立刻退後 一步,手上用力掐住安安的脖子,喝道:「別過來,否則我真要掐死她了。」 安安脖子上被掐得生疼,一邊哭叫,手腳胡亂掙紮,惱得他手上又加重幾分 力度。 他將安安擋在自己身前,目光警惕的盯著顧雲揚,心�也是有些忐忑:這人 武功太高,如果真的突然發難,自己未必有下手機會。 可是爲了自己這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隻能冒一次險了。 正在僵持之時,忽然眼角餘光中白影一晃,那個身穿白衣的小姑娘忽然出現 在身旁,擡手就是一匕首。 徐志明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顧雲揚身上,哪�防備這麽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出 手?一個躲閃不及,腰間被刺中,立刻疼得大叫出聲,手上松開。 顧雲揚身形一晃,已然到了他面前,探手將安安搶到懷中,飛起一腳,將徐 志明踢飛出去。 眼看安安脫險,謝玉娘才松了口氣,急忙撲過來,一把將她抱在懷�。 安安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抱著母親,渾身發顫,被謝玉娘一個勁安慰,半天 緩不過勁來。 顧雲揚道:「雪兒,你和謝姐姐上馬先走,我留下處理一下。」 雪兒答應一聲,牽過馬來,催促謝玉娘上馬。 謝玉娘眼見顧雲揚面容冷峻,眼中現出一層怒意,自然知道他要處理什麽。 她本來還對徐志明有幾分情分,而現在卻早已化作滿腔仇恨,抹了一把淚水 ,抱著安安,由雪兒扶著上了馬,快步走遠。 耳後聽著徐志明一聲聲的求饒,謝玉娘眼中含淚,卻緊緊咬著嘴唇,不肯再 次回頭。 馬匹奔出老遠,再也聽不到聲音,她卻突然勒住馬,回頭望向身後的無邊黑 暗,淚水默默流淌下來。 過了片刻,身後馬蹄聲響,顧雲揚催馬趕上來,臉上神色不變,道:「走吧 ,趕路要緊。」 謝玉娘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什麽。 一匹馬上坐了三個人,終究是有些擠,于是雪兒便讓謝玉娘再次與師父乘一 匹馬,自己和安安一起。 謝玉娘不發一言,坐在顧雲揚身後,雙臂緊緊環在他的腰上。 夜半寒風拂過,遍體生涼,她默默將身子靠在他堅實的後背上,面頰所觸是 熱乎乎的一片,眼淚悄無聲息的流下來,打濕了他背後的衣服。 馬蹄聲疾,越走越遠,身後黑漆漆的樹林�,靜靜躺著一具屍體,雙眼圓睜 ,似乎心有不甘。 榮華富貴,功名利祿,終究化作雲煙。 兩匹馬跑了大半夜,謝玉娘緊緊抱著顧雲揚,開始時候還能堅持,後來卻搖 搖欲墜,有些堅持不住。 顧雲揚歉疚道:「謝姐姐,你再堅持一下,知府的女兒死了,定然會派人追 上來,天亮之前我們不能半路休息。」 謝玉娘咬牙道:「我知道。沒關系,我還撐得住。」 說著話身子又晃了晃。 顧雲揚心中一動,擡手解開腰帶,說了聲:「得罪了。」 用腰帶將謝玉娘身子纏了兩圈,牢牢綁在身後。 謝玉娘臉上微微泛紅,卻沒有說話,任由他將自己綁好。 她顛簸了這麽長時間,腦子�昏昏沈沈,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猛然間一個激靈,睜開眼睛,隻見天邊黑暗已經褪去,一輪 紅日升起,驅散了無邊黑暗,萬丈霞光照耀下,自己和身前男人的影子緊緊貼在 一起,再也難以分開。 眼見謝玉娘醒了,顧雲揚道:「姐姐,你以後有什麽打算沒有?可有親戚可 以投奔?」 身後半晌沒有回應。 過了一會兒,身後那具嬌軀更加緊密的貼在自己後背,輕聲道:「玉娘沒有 家了。雲揚,如果不怕被姐姐拖累,你就收留我們母女吧。你去哪�,我就去哪 �,今生爲奴爲婢,永世無悔。」 第七章 刀劍交輝 四個人兩匹馬奔出了兩天,不敢走大路,盡是撿的鄉間小路,中間又故意繞 了幾個圈子,走出去兩百多�路程,早就出了洛北府地面,料想洛北官府一時間 也不可能追上,再加上四人都已經人困馬乏,顧雲揚還好些,謝玉娘和安安已經 被顛簸得要散架了一樣,走路都走不動。 無奈之下,四人隻得找了一個小鎮落腳。 在客棧中住下,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快到中午時候謝玉娘才起身, 仍然覺得身體酸痛,卻起碼比之前好了些。 她強撐著起身,整理衣服,剛推開門,隻見顧雲揚正在門外端著飯菜進來, 笑道:「謝姐姐,醒了?早餓了吧,飯菜還熱著呢,快點吃吧。」 一聞見飯菜香氣,謝玉娘肚子咕噜噜響了幾聲,頓時臉上一紅,閃身讓路, 讓顧雲揚進屋,飯菜放在桌上。 她本來還有些放不開,隻是忽然肚子又響了幾聲,越發窘迫,擡頭卻見顧雲 揚扭著頭,臉上一片平靜,眉梢卻輕輕抖了抖。 謝玉娘心中羞怯,隻是肚子實在是餓了,紅著臉坐到桌旁,素手拿起筷子開 始吃飯。 一開始還有著女兒家的矜持,後來不自覺的速度越來越快,一大碗飯菜都飛 快的進了肚�,才緩過神來,一擡頭,隻見顧雲揚一貫平靜的臉上現出一絲驚訝 ,禁不住心中一陣害羞,面頰绯紅道:「你,你看什麽?」 顧雲揚急忙轉過頭去,有些尴尬道:「沒什麽。」 眼看他臉上尴尬,謝玉娘反而撲哧一聲笑出來,道:「你也餓了吧,一起吃 ——」 說著話低頭一看,桌上飯菜已經是幹幹淨淨,湯都沒剩一口,頓時臉上紅得 如同罩了一塊紅布一樣。 她紅著臉道:「我的吃相很難看吧?」 「不,很好看。」 顧雲揚認真道:「我師父吃飯時候也和你差不多。」 謝玉娘笑道:「我怎麽敢跟老前輩相提並論?」 她隻以爲能教出顧雲揚這般武功高強的弟子的人定然是一位須發皆白的武林 前輩。 顧雲揚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微笑道:「我師父是女的,年紀隻比我大了五 歲。」 提到師父,他的語氣不自知的變得輕柔許多,臉上多了幾分柔和。 謝玉娘低聲道:「原來如此。」 她心中忽然一顫,蕩起一層漣漪,隻是想著:他竟然有個隻比他大五歲的女 師父?想著剛才他提起師父時候的溫柔語氣和臉上露出的笑意,竟然微微失神, 對於這位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生出一絲淡淡的嫉妒,緊接著心中一慌,趕緊收 攏了心思,臉頰卻不自覺的熱起來。 她卻不知自己低頭蹙眉時候那一絲神情,讓顧雲揚心中一顫,隻因這一個與 印象中師父一般無二的表情,這幾日的辛苦便毫無怨言。 謝玉娘一擡頭,顧雲揚立刻回過神來,頗有些尴尬道:「謝姐姐,我……」 謝玉娘微微笑道:「你以後直接叫姐姐便是了,不用再那麽生分。姐姐,很 喜歡有這麽一個弟弟。」 恰在此時,房門一開,雪兒和安安走進來,倒是緩解了方才的尴尬氣氛。 雪兒道:「師父,接下來怎麽辦?咱們還接著找師祖嗎?」 顧雲揚微微一遲疑,道:「我們先回家,把姐姐和安安安頓好再說。」 他心中知道輕重,謝玉娘隻是粗通武藝,安安還小,讓她們跟著自己四處闖 蕩不知要吃多少苦,擔多大風險。 而且剛剛殺了知府的女兒,隻怕公門中人會發瘋地四下緝拿兇手,自己武功 雖高,卻不敢保證能照顧兩人周全。 而肅州一向人煙稀少,民風彪悍,公門勢力極弱,又是自己自幼生活的地方 ,根本不必擔心公門中人追過去。 商議已定,雪兒從後面牽過馬匹,四人上馬便要出鎮子。 剛拐過一條街,顧雲揚忽然勒住馬缰,臉上泛起一層寒意。 雪兒在一旁馬上瞧得清楚,順著師父目光望過去,隻見長街盡頭立著一名女 子,身穿杏黃色道袍,腰間一口古劍,面容清麗,安安靜靜的站在那�,微風拂 起道袍一角,她伸手拂開擋在眼前的一縷秀發,袖口露出白生生一截玉臂。 她目光平和,直直望了過來,對著顧雲揚微微一笑,雙臂斂在腰間,躬身施 禮。 「水雲劍派弟子周佩蘭,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顧雲揚翻身下馬,讓雪兒照看謝玉娘兩人,自己大步上前,沈聲道:「肅州 顧雲揚。你爲何攔住我的去路?」 「顧公子,可曾路過許安城?」 雪兒在後面喊了一聲:「沒有,許安是什麽地方?我們沒去過。」 顧雲揚面容一滯,回身看了她一眼。 雪兒吐了吐舌頭,嘻嘻笑了笑。 周佩蘭臉上不變,柔聲道:「許安城周正虎,是小女子的哥哥。他被顧公子 一刀砍了胳膊,不能人道,小女子不得不來替他討回公道。」 聽到周正虎的名字,顧雲揚眉頭一皺,而謝玉娘急忙道:「周姑娘,這件事 是因我而起,其中有隱情。」 她將事情來龍去脈快速說了一遍。 周佩蘭安靜的聽著,直到她說完,向她微微一躬身歉然道:「原來如此,我 的這個哥哥居心不良,對夫人無禮,小女子這廂賠禮了。」 說完又對顧雲揚正色道:「家兄雖然行爲令人不齒,可他終究是我的哥哥。 父親有命,令我將兇手捉回去,身爲女兒不可違背。小女子不得不出手,無禮之 處,還望公子原諒。」 待到起身,周佩蘭緩緩拔出古劍。 剛才的她安靜謙和,宛如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一般,說話都不肯大聲,而一 劍在手,立刻變了模樣,腰背挺直,面色清冷如春冰未化,眼中驟然現出一絲狂 熱,這一刻,人即是劍,再難以分清彼此。 她腳下蓮步輕移,手中古劍一顫,劍花閃動,隻是隨手一刺,快如閃電,徑 直取向顧雲揚咽喉。 顧雲揚眼中陡然爆出一絲耀眼光芒:自己跟隨師父習武十年以來,殺狼斬虎 ,屠盡肅州旋風賊,踏足十四州,知名武師會過十幾位,卻無一人能夠刺出如此 純粹的一劍。 劍未及身,劍意已經深入識海,遍體生寒,竟然生出一絲難以躲避的感覺。 顧雲揚身形一退,手腕一擡,長刀出鞘,凝神劈出一刀,在電光火石之間不 差分毫劈中古劍劍尖,他天生神力,這一刀蘊氣而出,登時將古劍劈得一歪,劍 意一散。 周佩蘭眼中光芒閃動,自己被稱爲水雲劍派百年來資質最高的弟子,十年來 沈浸於劍道,用劍招式也許還有不足,而單論劍意,卻連幾位師叔師伯都要贊歎 ,沒想到這顧雲揚隻是隨手一刀,便帶著一股劈山斷石的淩冽氣勢,自己劍意立 刻沖散,實在是前所未遇的強敵。 心中驚訝,周佩蘭卻絲毫不亂,劍招驟然一變,三十三路驟雨疾風快劍施展 開,劍光缭繞,如同一張電網,將顧雲揚包裹起來。 顧雲揚再次退了一步,敵人劍法越快,他的刀勢反而越慢,招架多,反擊少 ,刀刃,刀背,刀柄,隨便哪一處都可以招架對方劍尖,撞擊之聲連成一片,火 花四射,偶爾凝神劈出一刀,便立時將周佩蘭的劍意沖散,無法連貫起來。 數次反擊後,周佩蘭反倒是氣息微亂,劍意如同江河阻塞,無法暢通,堵得 心中難受。 眼見快劍無法奏效,周佩蘭劍法一變,劍勢飄飄搖搖,如同風中柳絮,似乎 沒有一絲力度,柔絲一般綿軟,顧雲揚重如山嶽的刀勢被千根柔絲裹住,卻再也 無法對敵人造成威脅。 眼見兩人招式一變再變,謝玉娘心中砰砰直跳,臉上變色,悄然問雪兒道: 「雪兒,你看雲揚能不能贏?」 雪兒翹了翹鼻子不屑道:「師父自然能贏,這女人那�是師父對手。」 隻是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小手不自覺的握緊,顯然對自己的判斷也不敢肯 定。 場中兩人眨眼間已經交手百招,卻還是難分高下。 一邊纏鬥中,忽然顧雲揚冷冷道:「你贏不了的。」 周佩蘭眼神閃動,嘴唇微微抿起,劍法越發淩厲。 「你的劍法很強,單論招式不處下風。可是,你應該是沒有經過生死搏殺, 劍意中少了一股淩厲。」 顧雲揚一邊招架,一邊說道:「不願殺人,不敢斬己,哪怕境界高一些,終 究無用。」 本來是守多攻少,顧雲揚忽然踏前一步,渾然不顧周佩蘭刺過來的一劍,長 刀一舉,如同一道閃電般斬下。 刀勢淩厲,周佩蘭不得不回劍自守。 顧雲揚臉色不變,長刀就勢一探,黑色刀身如惡龍探爪,一抹雪亮刀鋒襲來 ,周佩蘭的劍意頓時如同巨石砸中的薄薄冰面,破碎開來,眼中現出一絲驚訝, 身形急退。 而下一刻,在她眼中,忽然閃過一道刀光。 這刀光如同無邊黑暗中一道閃電,撕破烏雲,斬裂大地,帶著一股直要將世 間一切摧毀的殺意。 當的一聲響亮,古劍應聲而飛,在空中打了幾個轉,斜斜插在地上。 周佩蘭臉色蒼白,呼吸急促,低頭看了看橫在脖子上的刀鋒,忽然問道:「 你這是什麽刀法?」 「殺虎屠狼刀法。」 顧雲揚道,收到歸鞘,回過身走到馬匹前,牽起缰繩,一步步向前走去。 周佩蘭呆立在街上,腦海中空無一物,隻剩下那一道毀天滅地的刀光。 直到顧雲揚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才驟然驚覺,道:「你爲什麽不殺我?」 顧雲揚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做過什麽該殺的事情嗎?」 「什麽?」 顧雲揚轉頭,翻身上馬,馬蹄踏踏,不一刻便離開小鎮,沒了蹤影。 周佩蘭緩過神來,撿回了自己的劍,猶豫了片刻,忽然轉身,向著北方走去 。 洛北府知府府邸中。 王知府臉色鐵青,看著幾名捕快在徐志明房間中勘察,手腳冰涼,渾身氣得 哆嗦。 自己的女兒還沒過門,便於徐志明暗通款曲,最後更是赤身死在他的房�, 哪怕自己命人掩蓋了真相,卻不敢保證沒有一絲消息走漏出去。 現在他心中恨那兇手,更恨徐志明,如果他在自己眼前的話,恨不得將他剝 皮抽筋,也難消心頭恨。 不過很快他便不需要再恨徐志明了:剛剛從城外傳來消息:徐志明被人殺死 在樹林�,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也算是出了心中惡氣。 擡頭看了看還在忙碌的捕快們,王知府森然道:「查出什麽線索了?」 幾名捕快對望一眼,其中一個小聲道:「這賊人下手很幹淨,線索不太好找。」 王知府瞪著他的眼睛,對面捕快被盯得渾身發毛,不自然的低下頭,額頭見 汗。 「廢物!」 王知府從牙縫�擠出兩個字。 「那個在小姐出事前一天徐志明遇上的女人抓到沒有?她與小姐和徐志明有 嫌隙,說不定就是兇手,更何況第二天便尋不到了,一定是畏罪潛逃!」 捕快擦著汗低頭稱是,肚子�卻是腹誹:知府府邸戒備森嚴,那麽一個女人 能潛入進來殺了小姐,然後還將徐志明帶出城殺死?想想都不可能。 隻是既然知府大人這麽說,自己自然不會觸黴頭的反駁,回去後便發一封海 捕公文也就是了。 至於那女人是不是冤枉,卻不是自己應該關心的事情了。 這邊正在忙碌,忽然過來一名下人,在王知府耳邊說了幾句。 王知府一愣,臉上陰晴不定,轉了轉眼珠道:「請他們到書房歇息。」 「不用了。王大人,下官刑部從推事張子安,一時莽撞,自己進來了,還請 大人恕罪。」 說話的人是一個中年漢子,身形健碩,穿一身猩紅色公服,腰間係著黑色腰 帶,挎著口腰刀,向著王知府深深施禮,嘴上道歉,眼神中卻沒有幾分歉意。 王知府皺了皺眉頭,隨即展顔一笑,道:「張推事太客氣了,你遠道而來, 本官倒是失迎了。此地不是講話所在,還是到書房一談。」 張推事笑道:「大人說的哪�話?聽聞貴府上出了命案,朝廷震怒,刑部郭 侍郎命下官星夜趕來前來查案,豈能耽擱時間。大人放心,下官定然竭盡全力, 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抓住兇犯,爲貴府小姐報仇。」 王知府正要說話,忽然又聽人道:「啊,張兄,你來的倒是早啊。」 隻見一個瘦高個快步走進來,同樣的身穿公服,腰間佩刀,沖著張推事一拱 手,先向王知府施禮道:「參見大人。下官是刑部從推事官馬青。」 王知府臉上神色一緩,道:「原來是馬推事,可是宋侍郎派你來的?」 「正是。大人是一府之尊,竟然有惡徒敢夜入府邸殺人,實在是對朝廷威儀 的最大藐視。宋大人令卑職趕來追查此案,定然要將兇手捉拿歸案。」 王知府拱手稱謝。 張推事卻笑道:「馬兄,這件案子張某已經先一步接手了,我看你還是不要 中途插手的好。」 「呵呵,張兄,大家都是辦差,我豈能讓您一個人操勞?來的時候宋大人已 經下了嚴令,一定要將此案辦好,我可不敢辜負宋大人的囑托。」 「嘿,巧了,郭侍郎也是如此叮囑在下的。」 兩名推事官彼此拱手,臉上帶笑,眼中卻寒氣逼人。 旁邊的捕快們看著咋舌:一件命案而已,雖然是發生在知府府邸,卻怎麽驚 動了京�的老爺們?竟然一口氣派了兩位六品推事下來查案,早聽說王知府在京 �有人脈,卻沒想到他如此受上面器重。 張推事沖著幾名捕快道:「你們查了這幾天,可查出什麽線索?案卷在哪� ,一並交給我吧。」 捕快答應一聲,剛要交出案卷,卻被馬推事擡手一攔,冷冷道:「不需勞煩 張大人了,案卷交給本官便可。」 捕快眨眨眼,手捧著案卷,左看右看,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王知府心中煩躁,正要開口,忽然外面又走進一名下人,正要說話,王知府 怒道:「又有什麽事?」 「大人,又,又有一位刑部的老爺要見大人。」 王知府一愣,今天這怎麽了?不到一個時辰�面已經有三位刑部的到了自己 府上。 他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先前兩位推事。 而這兩位也是臉上狐疑,不知怎麽又來了一位同僚。 正猶豫著,隻見外面邁步走進兩個人來。 前面一個是個矮胖子,粗眉毛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身穿一身公服,卻是 比剛才兩位推事官的紋飾更加華麗一些,腰間插著一隻金燦燦判官筆,隻是莊嚴 的公服套在這麽一個矮胖的身體上,顯不出幾分官威,配合著他的面貌和懶懶散 散的神態,反而有幾分滑稽。 後面是個年輕小夥子,年紀不過十五六歲,高高瘦瘦,臉上很有些憨厚老實 的模樣,隻是兩隻眼睛一眨一眨的分外有神。 兩名推事官見了這矮胖子,卻是齊齊眉頭一跳,一起躬身施禮道:「參見主 推事大人。」 這一聲主推事,叫得旁邊的捕快陡然精神起來:刑部�面從推事不值錢,主 推事卻是非同小可。 依著慣例,刑部�面主推事一般是四到六人,也就是民間傳說中的四大或者 六大神捕,哪一個都是公門中頂尖人物,緊急情況下甚至可以直接向皇上上書, 刑部侍郎也不敢壓下來。 而再往上升遷的話,就是捕快這一行的頂峰:刑部總推事,直接身受皇命, 位置比侍郎低,卻不受其節制,權力極大,也就是民間常說的天下總捕頭。 如今這一位總推事在位置上幹了二十幾年,弟子徒孫遍布天下,五十四州四 百二十八府幾萬名捕快都要尊稱一聲「老祖宗」。 老祖宗年事已高,過不了三五年便要退下來,說不定面前這位便能夠接替他 ,成爲新一代的總捕頭,簡直可稱爲公門中處於雲端的大人物。 矮胖子臉上堆笑,向著兩名同僚拱了拱手:「張大人,馬大人,你二位來得 可夠早的。洛北府這案子一傳到京�,連老祖宗都驚動了,這不,趕緊命我過來 看一看。本來有兩位在這�,我實在不該再往�摻和,隻是上峰有命,不敢不來 ,要是有什麽打攪的地方,還請兩位海涵。」 兩名推事急忙還禮,口稱不敢。 論官位,人家比自己高,論後台,人家連老祖宗都擡出來了,就是給天大的 膽子,他們也不敢拿大了。 矮胖子這才向著王知府笑呵呵施禮道:「知府大人,下官是刑部主推事陸明 川,這是小徒丁化凡,受總推事委派前來貴府勘察王小姐遇害一案,來得莽撞, 還請您不要介意。」 帝國立國近兩百年,重文輕武,兩人雖然是品級相同,陸明川卻自然的口稱 下官,言語間十分恭敬。 不過王知府可不敢拿大,對方是四大神捕之一,官位低,權力卻不比自己小 ,甚至因爲在京城當差,說不定後面是哪位名臣重將,甚至是鳳子龍孫。 王知府也急忙還禮,兩人彼此客套一番。 那捕快看得雙眼放光,瞅準機會,急忙湊上來施禮,將手�案卷恭恭敬敬的 遞到陸明川手�,嘴上一個勁的巴結,把自己名字反複提了好幾次,對方既不記 住都不打緊,隻要留下個印象便可,以後向上升遷的時候,說不定人家主推事大 人看著名字眼熟,一句話的事情就能讓自己飛黃騰達。 幾個人說了一會兒廢話,張馬兩位推事一起拱手請主推事大人查看案情。 陸明川也不推辭,背著手在房間�轉了轉,低頭摸了一下地上血迹,嗅了嗅 ,笑道:「我就不細看了,二位都是個中高手,想必已經心中有了初步判斷,不 妨先說一說。」 兩人對望一眼,隻聽張推事道:「回大人,以卑職看來,這兇手可不簡單, 他以飛石殺了王小姐,帶走徐志明,後花園殺了兩名護衛,竟然沒有人察覺,定 然是武功不凡心狠手辣的人。知府府邸乃是朝廷大員居所,此人敢潛入殺人,實 在是藐視朝廷,罪大惡極,若不嚴懲,於朝廷威嚴有損。依卑職看來應該馬上發 下文書,動員整個豫州公門力量,全力緝拿兇手,以正國法。」 不等陸明川說話,馬推事卻冷笑道:「張大人說的未免太嚴重了。這不過一 起普通命案,兇手自然要緝拿歸案,可是發動整個豫州力量緝拿,未免有些小題 大做了。」 「嘿,要真是普通命案,刑部就不會派咱們三人來查看了吧?」 「話不能這麽說,上面派咱們三人來,隻不過是想著盡快緝拿兇手,卻不是 想著讓整個豫州都亂起來。」 兩個人都起嘴來,互不相讓。 陸明川笑呵呵的站在一旁低頭翻看案卷,等到兩人聲音小了些才道:「兩位 說得都有道理。嗯,兩位辛苦了這麽久,也累了吧。王大人,下官趕了一天的路 ,午飯都沒吃呢,不知能否給安排一下?」 王知府道:「這個自然。」 陸明川笑呵呵的一手拉著一個,將兩位同僚拽著向外走去。 幾位大人物走出去,屋�隻剩下幾名捕快和那名叫著丁化凡的小徒弟。 隻見他低下頭細細查看地上血迹,整個人幾乎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看得仔 細,邁步來到窗前,推開窗向外看看,又回到原地。 凝神搖了搖頭,邁步走到門口,猛然轉身回來,手掌向著床的方向一揚,滿 意的點點頭。 衆捕快看得納悶,卻不敢說什麽,都知道這是主推事大人的徒弟,說不定這 是查案的特殊手法呢,有心的暗自將這一套動作記下,思索著其中深意。 丁化凡向著衆人拱手道:「各位哥哥,不知道那兩名護衛被殺的地方在哪� ?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先前那捕快趕緊搶先道:「在花園拐角的地方,我領你去看。」 其他捕快被他搶了話,心中都有幾分懊惱:這可是主推事大人的徒弟,能夠 在主推事面前說上話的,劉三這個混蛋,巴結主推事大人也還算了,自己吃肉還 不讓咱們喝口湯了?衆人簇擁著丁化凡到了花園,此時屍體早就已經擡走,地上 用白粉表示出兩名護衛倒地的姿勢。 丁化凡有意案情重演,兩名捕快自告奮勇,站在白粉地上,丁化凡笑呵呵稱 謝,沿著路一步步走過來,轉角看到兩名捕快,點點頭,不說什麽話。 折騰了一個時辰,事情才算結束。 衆人散退之時,丁化凡主動詢問了幾人姓名,令幾人都是心中興奮,說不定 這就是自己升官的機會,哪�敢怠慢,慌忙將名字重複了好幾遍,唯恐丁化凡記 不住,最後寫了一張紙條,又托他轉達了衆人對主推事大人的敬意,才各自散去 。 等到衆人走遠,丁化凡收攏了笑容,眼看四下無人,邁著步走到徐志明房間 ,推門而入,擡手虛指床頭,點了點頭,反身出門,一手虛擡,如同提著一個人 一樣,一直走到花園拐角,身形一晃右手並起如刀,快速砍出,如果顧雲揚再此 ,隻怕要有些驚訝,因爲丁化凡的動作竟然與自己的一般不二。 丁化凡閉著眼立了半晌,才搖頭自語道:「辦不到。我知道前面有人,甚至 知道他們站得位置,心中有了準備,也不敢保證瞬間出手殺死兩名軍伍中退役好 手,那人的卻隻出了兩刀一拳,從容不迫,連他們開口呼叫支援的機會都沒有留 下,他是怎麽做到的?」 ..................................................................... 第八章二聖四賢 數日之後。 離洛北府不遠的興安城中趙家酒樓上,雅間的房門緊閉。 房門啪啪聲響,�面人打開門,見是夥計上菜,側身讓他進去。 夥計進門,隻見�面一共三人,其中一個是矮胖子,身穿灰色緊身衣服,塌 鼻子小眼睛,面容醜陋,腰間卻插著一隻金色判官筆,亮閃閃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純金的,夥計進門,他看也不看,低頭呼呼的吃著飯,額頭見汗。 開門的小夥子看起來老實巴交,面容和善,在夥計端菜的時候還知道幫一把 手。 而另一人卻是一名紅衣女子,大概三十幾歲年紀,柳葉眉,丹鳳眼,唇紅齒 白,明眸善睐,相貌十分出衆,更兼身材火辣,年紀大了點,卻是風情萬種,比 十八歲的大姑娘更加誘人。 夥計不敢多看,上好菜,道:「菜上齊了,不知幾位客官還有什麽吩咐沒有 ?」 丁化凡道:「好了,沒你什麽事了,我們好清靜,沒有召喚不要上來了。」 夥計答應一聲,轉身出去,順手關好門,眼前卻還閃現著那紅衣女子的身影 ,心中一熱。 忽然想起她曾經管那面目醜陋的矮胖子叫夫君,忍不住搖頭,心中歎息:「 好好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可惜可惜。」 雖然知道哪怕不是矮胖子著坨牛糞,也一定輪不上自己這一坨,卻仍然有些 憤憤不平的樣子。 紅衣女子沈慧心擡起玉手夾了幾口菜細細品嘗,不禁輕輕點頭,猛然擡頭, 隻見陸明川一直低頭吃飯,一大碗飯都見了底,那狼吞虎咽的樣子令她眉頭一皺 ,啪的一聲放下筷子,嗔怒道:「牛嚼牡丹!胖子,說過多少遍了,要細嚼慢咽 ,斯文一些。你這個樣子吃飯,餓死鬼一樣,又沒有人跟你搶。」 陸明川趕緊放下碗,憨厚的臉上竟然現出一絲谄媚神情,道:「娘子教訓的 是。我記下了,以後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紅衣女子還不解氣,伸出春蔥玉指點在他額頭道:「我當初真是挑花了眼了 ,那麽多有才有貌的,怎麽嫁了你這麽個憨貨?你都是刑部主推事了,有點出息 ,給我掙點臉面行不行?看你吃飯的樣子,穿衣服的品味,我都不好意思帶你去 見我那些姐妹。」 陸明川被她這麽輕輕一點,不僅不生氣,反而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得意笑 道:「娘子不是挑花了眼,是獨具慧眼。那麽多有才有貌的,可沒有哪一個能在 十幾年�從一個窮捕快升到刑部主推事的位置。外人見了我,都羨慕我官運亨通 ,嘿嘿,老陸嘴上不說,心�卻忍不住罵這些人傻瓜:升官有什麽稀奇的,能夠 娶到娘子這麽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如此溫柔賢惠,蘭心蕙質,才是老陸最得 意的事情,給個公主也不換。」 沈慧心被他這一番話逗得臉上微紅,竟然現出一絲扭捏模樣,啐了一口:「 德行!當著小凡的面,還說這些酸話。」 丁化凡臉上微微尴尬,紅著臉低頭吃飯。 陸明川放下筷子,咳嗽一聲,道:「好了,說說正事。小凡,你對這個案子 怎麽看?」 丁化凡急忙放下筷子道:「師父,我勘察了現場,又查看了卷宗,跑了幾個 地方,問了知情人口供,這個案子大體應該了解了。其實說起來很簡單:徐志明 喜新厭舊,家中原本有妻子,卻還要娶知府千金謀取功名利祿,卻不妨妻子找上 門來,兩個女人見了面,王小姐嬌生慣養脾氣古怪,品行嘛,嘿嘿。她逼著徐志 明寫下文書,將那女子賣入青樓,卻不想那女子身邊男人卻是個高手,深夜潛入 知府府邸,殺了王小姐,挾持徐志明出府時候殺了兩名護衛,最後又在城外將徐 志明殺死。有客棧夥計,書院的書生的口供,青樓打手們手�還有徐志明的賣妻 文書,案情清清楚楚。」 沈慧心氣得柳眉倒豎,一拍桌子:「混賬,這姓徐的真是禽獸不如,不認自 己發妻也就算了,竟然還做出賣妻的勾當,活該被殺了。死得好,真是大快人心 。胖子,你給我聽著,不許追捕兇手,否則我跟你沒完。」 陸明川臉上賠笑,連呼不敢,回頭對著丁化凡卻闆起臉道:「你就看出了這 些?其他沒有看出來?」 「喔,我打聽過了,據客棧夥計說,在徐志明娘子身邊那人是西北口音,腰 間挂著一口長刀,我推測他必然便是兇手。」 陸明川闆著臉道:「嗯,小凡啊,你跟了我五六年,查案子的本事倒是有些 長進,不過啊,對於這個案子,你卻沒有找到重點啊。」 聽師父說得話有些重,丁化凡心中一涼,急忙起身道:「還請師父提點。」 陸明川身子向著椅子上靠了靠,冷然道:「你吃公門這碗飯不過三年,就能 將此案來龍去脈摸得一清二楚,那麽,張、馬兩位從推事在公門十幾年,辦過的 案子幾百起,難道真查不出來?死的不過是個知府的女兒,有什麽資格讓刑部派 出一位主推事,兩位從推事來查案?這個陣容,就是通敵造反的案子都夠了,他 王國忠別說死了個女兒,就算是他親爹被人大卸八塊,也最多是張馬兩個人其中 一個抽點時間來看看,你就不想想爲什麽這次刑部上下如此大動幹戈?」 丁化凡聽得後背冷汗淋漓,躬身道:「弟子想得不夠深,還請師父點明。」 眼看徒弟嚇得臉色蒼白,沈慧心哼了一聲:「胖子,裝什麽裝?別賣關子了 ,趕緊說明白了。」 陸明川如聞天音,急忙換了一張和善面容道:「說到底,這件案子本身根本 就不重要。案子後面藏的東西才是咱們該重視的。」 他壓低聲音道:「不要忘了,當今陛下已經六十五歲,身體一直不好,大去 之日不遠了。而太子之位一直空缺,哪一個皇子不想著那張椅子?十來位皇子中 ,最有可能上位的不過是齊王,楚王,秦王三位。這一樁案子,卷入了三位皇子 的爭鬥中,誰還會在乎真相如何?」 丁化凡聽得一股涼氣沖後背冒出來,急忙道:「可王知府不過是一個五品知 府,怎麽會摻和進皇位之爭?」 「呵,王國忠不過是個知府,可他座師卻是文丞相,那是楚王一係的支柱。 豫州本來是齊王係勢力範圍,文丞相卻偏偏將王國忠安插在這�做一根樁子,齊 王派早就想著將他拔掉了。郭侍郎是齊王一派,宋侍郎卻與文丞相走得近。這命 案一傳入京,郭侍郎馬上派張推事到了洛北府,真是爲了查案?收集他的不法證 據還差不多。要是王國忠真一時腦熱,讓張推事放開手腳查案,隻怕過不了幾天 ,自己就要被弄個罪名坐囚車進京了。你不見張推事一力主張將此案大辦,馬推 事卻拼了命要大事化小,王國忠死了個女兒,都拼了命要將這事壓下去。你這小 子還想著將此案查清?哼,不管你最後查的結論如何,要麽楚王不滿意,要麽齊 王生氣,摸摸你的脖子,腦袋還安穩嗎?」 這一次,就連沈慧心都有些發呆,臉色發白,忽然道:「胖……夫君,那你 爲什麽來查這案子?」 陸明川一翻白眼:「誰說我要來?我這是被人坑了。朝廷�這些勾當,瞞得 了別人,還瞞得了老祖宗?他老人家隻效忠陛下,不想著兩派鬥得太厲害,要派 個人過來守著。另外幾個主推事耳朵靈,提前告病的告病,外出的外出,老祖宗 最後就拿我頂缸了。唉,就差一步啊,我正往臉上抹黃姜水準備裝傷寒呢,被老 祖宗捉住,照屁股一腳,我就不得不到洛北府來受罪了。」 沈慧心撲哧一聲笑出來,隨即臉上一沈,道:「那你這次來打算怎麽辦?弄 大了要得罪楚王,壓下去齊王又不滿意,豈不是兩頭受氣?」 陸明川擺擺手:「所以啊,我這次來就是來和稀泥的。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實在沒辦法,就擡出老祖宗的名號唬人。臨來時候老祖宗說了,萬事有他頂著, 出不了事。最多回去以後坐幾天冷闆凳,沒什麽大不了的。」 聽陸明川這麽說,沈慧心才放下心來。 眼瞅著夫君平日�大大咧咧,沒想到私底下要承受這麽多事情,心中一軟, 桌子下伸手握住陸明川的手。 陸明川身子一顫,喜得魂都要飛了,反手握住夫人柔薏。 沈慧心臉上一紅,啐了一口:「沒出息的樣子。」 把手抽出來,隨手打開窗子,低頭看著街景,化解心中的尴尬。 陸明川呵呵一笑,起身跟著她站到窗前,總算還記得有徒弟在看著,不敢動 手動腳,隻是偷偷看著夫人如花似玉的側臉,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沈慧心白了他一眼,心�砰砰直跳,低頭看街市,忽然輕聲咦了一聲。 「怎麽了?」 陸明川急忙問。 「你看那個女人。」 「女人?」 陸明川低頭看了看,品評道:「嗯,身材沒有夫人好,長得沒有夫人漂亮, 一個姑娘穿什麽道袍?品味真是差了夫人幾條街……」 「她好像是我表妹。」 「……然則氣質卻與衆不同,如同鶴立雞群,果然又夫人幾分風采……」 「隻是表妹又沒有出家,怎麽會穿道袍,應該是我看錯了吧。」 「……隻是仔細一看,這一舉一動卻少了一層靈氣,與夫人相比隻是照貓畫 虎,邯鄲學步。」 「死胖子,你敢再亂說試試?」 陸明川趕緊閉嘴,一句話都不說了。 沈慧心越看越覺得像,忍不住喊了一聲:「下面是佩蘭表妹嗎?」 周佩蘭擡頭一看,立刻驚喜道:「是慧心表姐?」 沈慧心喜道:「是我。」 眼看街上人不多,一擡腳,從樓上一躍而下。 丁化凡大吃一驚,沖到跟前對陸明川道:「師父,師母怎麽就跳下去了?」 陸明川眉頭緊皺,如醉如癡,忽然歎息一聲:「姿勢優美,動作娴熟。娘子 這一躍,竟然又展現了幾分當年紅衣女俠的風姿,是如此令人心曠神怡啊。」 丁化凡:「……」 大街上從天而降一個大活人,嚇了許多人一跳。 不過沈慧心卻一點也不在意,拉著周佩蘭的手連說帶笑。 眼見周佩蘭風塵仆仆,容顔憔悴,原本晶瑩如雪的面頰上少了幾分光彩,沈 慧心頓時心生憐惜,拉著她就往酒樓�面走:「佩蘭,你怎麽在這�?瞧你瘦的 ,一定餓了吧,走,我帶你去吃東西。今天你姐夫也在,這麽多年你們還沒見過 面呢,今天好歹見一見。」 兩人進了酒樓,�面夥計掌櫃都嚇呆了,不知道這位是女俠還是女大王,光 天化日就敢跳樓,這還了得了?沈慧心也不管衆人注視,拉著周佩蘭上樓進了雅 間,一指陸明川:「這就是你姐夫,他在刑部做事,人長得一般,心腸卻不錯, 以後有什麽事可以找他。這是我表妹,姓周,名叫周佩蘭。死胖子,把你筷子放 下,在表妹面前還忘不了吃,你就不能給我漲點臉?」 陸明川急忙放下碗,向周佩蘭見禮,偷眼看這姑娘身姿婀娜,眉目如畫,文 文靜靜,雖然比不上自己娘子(他一點也不在乎這是自己心理作用),卻也是一 等一的美人。 而丁化凡本是一個懵懂少年,驟然看見如此貌美文雅的少女,嘴張的老大, 心頭砰砰直跳,忽然面紅耳赤,不敢擡頭。 陸明川拱手施禮,忽然一怔,道:「周佩蘭?呵呵,周姑娘可是出身水雲劍 派,令師可是易蘭芝女俠?」 周佩蘭有些驚訝,一邊還禮一邊道:「陸大哥所說沒錯,隻是你怎麽知道我 的名字,還知道師父的名諱?」 陸明川頗爲得意的笑道:「不瞞表妹——我這麽稱呼你可不可以?——陸某 在六扇門當差,六扇門其中武事院存著天下各個門派出色弟子的記錄。陸某閑著 沒事時候經常到武事院混口茶喝,曾見過水雲派的存檔。令師易女俠手中一口流 雲劍天下馳名,陸某哪�會忽略。而周表妹雖然在江湖上名聲不顯,但是武事院 的存檔中卻將你稱爲百年來水雲派資質最高的弟子,二十年後成就恐怕還在令師 之上。今日一見真人,陸某才覺得這個評價毫無誇大之處。」 周佩蘭微微低頭,面頰微紅。 她畢竟是一個少女,聽著陸明川這般誇贊,心中頓時又是喜悅又是害羞。 忽然間她想起一件事情,急忙問道:「陸大哥,你在武事院時候可曾見著一 個人的存檔,他叫顧雲揚,是肅州人士。」 「肅州顧雲揚?」 陸明川皺了皺眉,想了想道:「從未聽說過。怎麽,這位顧雲揚也是一位武 林高手嗎?」 周佩蘭苦笑道:「不瞞表姐和陸大哥,前幾日我剛剛被他擊敗了。」 她這麽一說,陸明川和沈慧心頓時生出興趣。 他們夫妻都是武林高手,沈慧心更是好武如癡,嫁給陸明川後十幾年相夫教 子早已手癢得難受,她知道自己這表妹年紀不大,武功卻頗高,自己都未必是對 手,忍不住道:「這人多大年紀?用什麽兵器,是哪個門派的弟子?快點告訴表 姐,我和你姐夫去給你找回場子。」 周佩蘭凝重道:「他大概二十來歲,用得是一口黑色長刀,武功路數卻認不 出,刀法淩厲,武功遠在我之上,我跟他交手不過百招,一敗塗地。」 聽著她這般說,陸明川忽然眼神一閃,與丁化凡對望一眼,道:「周表妹, 你可曾見這顧雲揚身邊有一個二十三四歲已婚女子,可能身邊還有一個小女孩? 」 「嗯,陸大哥說得是謝姐姐和她的女兒吧。怎麽,你之前和他們見過面?」 丁化凡霍然道:「沒錯,就是他!他一定就是那個兇手。周姑娘,他現在在 哪�?」 周佩蘭一愕,陸明川卻劈手一把將丁化凡拍到一旁:「小兔崽子,還想著抓 人呢?別添亂了。」 他手一指椅子,讓周佩蘭坐下,道:「表妹,你將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 周佩蘭點頭,便將整件事情說了一遍,甚至自己哥哥調戲謝玉娘被顧雲揚一 刀砍斷胳膊的事情也沒有一絲隱瞞。 說到兩人長街交手,回憶起最後那斬天滅地帶著神魔一般殺氣的一刀,仍然 心有餘悸,道:「那一刀好生可怕,我從未想到過世上竟然有如此霸氣絕倫的刀 法。」 沈慧心聽得眉飛色舞,伸手在桌上拍了一下道:「真是高手。表妹,聽你這 麽一說我都有些想著跟他交手一番了。」 陸明川卻眉頭皺起,忽然對丁化凡道:「小凡,你還記不記得刑部案卷中關 於七年前肅州雪嶺那件案子?」 丁化凡一悚,脫口道:「師父說的是旋風賊那個案子?」 陸明川點頭,眼見沈慧心和周佩蘭疑惑不解的表情,幹咳了一聲道:「七年 前,肅州發生了一件案子:盛州守備將軍蘇炳南的二兒子的妾室從塞北回歸盛州 ,途中經過肅州雪嶺,被旋風賊截殺,一行人中八名護衛,一名車夫被殺,蘇二 公子的妾室慘遭淩辱後被殺死,四歲的女兒屍體沒有找到,也許是被野狼叼走了 。」 沈慧心聽到蘇二公子妾室被淩辱,四歲女孩也未能幸免於難,頓時心中發怒 ,啪的一拍桌子:「這幫惡賊,真是該殺!」 她眼睛一眯,沖著陸明川道:「後來怎麽樣了?案子結了沒有?那幫賊人都 被繩之以法了吧?」 陸明川搖頭苦笑道:「事情沒那麽簡單。蘇二公子遲遲沒有等到妾室消息, 便親自趕到肅州查看,隻是案發時候恰好下了大雪,幾十�山路都被隔絕了,等 到雪化了,才在當地捕快引導下發現兇案現場,已經過了十幾天了。肅州那地方 ,民風彪悍,一言不和就敢掄刀砍人,六扇門的勢力在那兒又最是薄弱,一府之 地隻有兩名捕快,平日�對盜賊躲著都來不及,哪�敢去追趕賊人。要不是蘇二 公子拿他老子的名頭壓著,隻怕捕快們連案發現場都願意去。不過等到勘察現場 的時候,卻有了讓人驚訝的變化。」 他臉上帶著一絲神秘,本來想著賣個關子,結果被沈慧心眼睛一瞪,頓時心 中一顫,急忙接著道:「現場發現的屍體數量不是十具,而是二十三具。多出來 的十三具屍體,經過辨認,卻是旋風賊的屍體。」 周佩蘭啊的輕呼一聲,伸手掩住嘴唇,輕聲道:「是什麽人殺了旋風賊?」 「當地捕快查看了屍體,越看越是吃驚。十三名賊人中,除了三名是被箭射 死,其他都是被刀殺死的。其中的八具屍體從傷口判斷應該是同一個人下的手, 每一個死者身上都隻有一道刀傷,也就是說啊是一刀斃命。旋風賊爲禍肅州,殺 人越貨無惡不作,當地曾經出動西北邊軍數百人圍殺,卻還是被他們逃脫,賠上 了幾十條性命,沒想到卻在小小雪嶺被一個人殺得精光,你們可以想一下捕快們 是何等吃驚。」 沈慧心心中一動,道:「等等,你不會是覺得這個顧雲揚就是殺了旋風賊的 那個高手吧?七年前他才多大?十五還是十六歲?」 陸明川道:「要不是今日周表妹描述了她跟顧雲揚交手的經過,我也不敢將 他與屠殺旋風賊的高手聯係起來。根據武事院的記載,西北有能力殺盡旋風賊的 高手當時都不在雪嶺附近。我當時閱讀卷宗的時候還有些懷疑是武事院的記載出 了纰漏,說不定是哪一個高手暗地潛到雪嶺做了這件事,不過現在想來,卻有另 一種可能:那個出手的人,根本不在武事院的記載當中。至於顧雲揚是不是真的 就是那個人,我不敢確定,不過想到他能夠潛入知府府邸,無聲無息中殺了兩名 軍中退役好手,百招內擊敗周表妹,隻怕還真有這般實力。偏巧他還是肅州人, 這未免太有些巧合了。」 沈慧心臉色凝重自語道:「我還是不敢相信。就算他現在武功不弱,七年前 還隻是個半大孩子,怎麽能做出屠殺旋風賊這種事情來?」 她回頭看周佩蘭臉色疑惑,道:「沒事,先前沒跟你說,這個姓顧的前幾日 在洛北府犯了案子。」 周佩蘭心中忽然一亂,啊的叫了一聲:「他,他殺了人?」 顧雲揚本來對於她隻是一個陌路人,但是自己與他一番交手,雖然敗於他手 ,卻並不怨恨他。 這幾日來仔細揣摩交手時候他的每一招每一式,自然在心中印下這個人的影 子,回憶著他的一言一行,冷靜的面容,沈郁的眼神,雖然隻是見過一面,偏偏 卻有一種將他整個人烙印在腦海中的感覺,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會是個喪心病狂的 殺人兇手。 「嗯,確實殺人了。不過啊,他殺得都不是什麽好人:一個抛棄妻子還要將 妻子賣入青樓的人渣,一個毒如蛇蠍的女人,兩個狗腿子,都是該殺的貨色。要 是放在十年前,連表姐我都恨不得殺了他們。」 沈慧心大大咧咧的道,絲毫不顧及面前便坐著兩名公門中人。 她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周佩蘭聽她說完,輕輕點頭,心中竟然生出一 絲輕松的感覺,自己也不知是爲了什麽。 陸明川卻雙眼茫然,低頭玩著酒杯自語道:「肅州,顧雲揚……怎會會忽然 冒出這麽一個高手來?他的武功路數不同於天下各個門派,這是從哪�冒出來的 ?」 說著說著眉頭忽然一顫,酒杯啪的一聲落在桌上:「難道,他會是‘二聖四 賢’的傳承?」 他才緩過神來,隻見其他三人都盯著自己,忍不住笑道:「你們都看我做什 麽?」 沈慧心哼了一聲:「你剛才發什麽癫?什麽‘二聖四賢’?說來聽聽。」 陸明川臉色一陣尴尬,道:「沒什麽,我順口說說的,這六位前輩的傳承斷 了幾十年了,哪�會在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年輕人身上重現?」 他越這麽說,三人越是好奇。 沈慧心眼睛一瞪,陸明川馬上一哆嗦,道:「好,我說就是了。」 他擡頭看了看周佩蘭,道:「周表妹,你們水雲劍派也是天下知名的頂尖門 派,應該也有一些關於‘二聖四賢’的記載吧?」 周佩蘭想了想,道:「似乎聽掌門提過一次,卻不知詳情。」 陸明川咳嗽一聲,道:「我也是閑著沒事時候翻看武事院的陳年舊檔,才了 解了一些這幾位前輩的事情。」 他略微整理一下思路,道:「先說這四賢,存檔中沒有姓名,隻有他們當年 的綽號:東海龍皇,西域狂魔,南鬥星君,北天劍帝。具存檔所記載,這四位前 輩當中每一位都是絕頂高手,武功出神入化,遠非常人能比。」 眼見衆人一臉茫然,他苦笑一聲,低聲道:「他們四人你們沒聽說過,天理 教總該都知道吧?若是存檔沒有差錯的話,當代教主苑空城便是四賢中南鬥星君 的弟子。」 三人齊聲驚呼。 四賢是何等人物他們不了解,可天理教在南方十八州聲勢浩大,教衆幾十萬 ,是帝國實力最強的第一大教派,教中有四天王,八令主,高手無數,而教主苑 空城更是武功卓絕,雄霸南方三十年,平生未嘗敗績,可稱爲一代宗師。 如此不凡的人物卻是四賢之一的門下弟子,那麽四賢武功如何,可見一斑。 沈慧心道:「胖子,你怎麽把顧雲揚和四賢聯係在一起的?」 「這個人年紀雖小,武功卻十分了得,偏偏沒人知道他的門派師承。周表妹 是水雲劍派高徒,也瞧不出他的武功路數,所以我才有這麽一個猜想。更何況, 你們難道忘了:肅州可是帝國最西面的一個州,出了肅州便是西域,而四賢中還 偏偏有一位號稱西域狂魔,說不定這顧雲揚便會與他扯上什麽關係。」 沈慧心喔了一聲,想了想又問道:「那二聖又是什麽人?難道比四賢武功更 高?」 「二聖的記載比四賢還要少,隻有隻言片語,似乎有人故意將這兩人的記錄 模糊化了。我隻查到這兩人是四五十年前的人物,其中一位似乎姓孫,江東人士 ,而另一位卻是個道士。這二位最後出現都是四十年前了,現在是不是還活著都 說不準,顧雲揚跟這兩位扯上關係的可能不大。」 說到此處,四人同時噤聲。 遙想三四十年前,六位前輩高手武功驚世,叱咤風雲,如今卻甚至沒有多少 人人知曉,竟然讓四人生出一股白雲蒼狗,滄海桑田的感歎。 舊時高手絕世風采,淹沒於時光流逝之中,無人知曉,而再過幾十年,自己 這一代的武林高手們,又有誰能夠留下姓名事迹供後人傳頌?過了一刻,陸明川 歎道:「別想了,咱們這般武功,在武林中勉強可以稱得上高手,但是距離二聖 四賢的境界可差的太遠了,不可同日而語。便是那般絕世高手,數十年後仍然落 得無人知曉的地步,咱們又有什麽可感歎的。」 四人這才緩過神來。 草草吃了幾口飯,周佩蘭起身告辭。 沈慧心道:「表妹,你這是要去哪�?不回家了嗎?」 周佩蘭勉強笑了笑,道:「不回去了。這次與顧公子交手,我才知道人外有 人,自己以前不過是坐井觀天。我準備直接回宿州水雲劍派,閉關習劍,表姐, 陸大哥,咱們就此別過吧。」 她向三人施了一禮,走出門去,過了一會兒,隻見那略顯瘦削的身影從樓下 走過,一路向北,孤身一人,唯劍隨身,道袍輕揚,平添幾分寂寥之意。 看著她遠去背影,沈慧心歎道:「佩蘭表妹也是個苦命人。姨娘死的早,姨 夫後面娶得娘子又生性刻薄,她小小年紀便被姨夫送到水雲派學武,十年下來養 成了這麽一個清冷的性子,隻怕對於這個家都沒有幾分感情了。早回門派也好, 免得在家還要被那個刻薄毒辣的女人冷言冷語的針對著。」 心中正在感傷,回頭卻見陸明川抽空用手指撚起一粒花生往嘴�填,頓時柳 眉一豎,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死胖子,你有點出息行不行?」 「啊,娘子,快放手,疼,疼啊。給我留點面子,小凡還看著呢。」 「呸,面子是自己掙得,就你這德性還要面子?小凡,以後可別學你師父, 小心以後找老婆都找不到漂亮的。」 「不能吧?我不是找了一個又漂亮又溫柔的老婆?啊,疼疼疼,娘子,耳朵 要被你拗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