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說真的,我真不願意來這個地方,但是卻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有必要從陳一智那裡取得第一手的資料,畢竟我是在做研究啊!犯不著與像他這樣子的人嘔氣的。 「我早就說過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陳一智的笑容裡寫滿著勝利。 我老早就知道這傢夥一定會這麼說,所以心理有準備,我並不想在這等小事上,跟他針鋒相對。 「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我開門見山的說:「你認為你現在還是在虛擬實境裡嗎?」 「也許吧!」陳一智笑著說:「你要跟我討論存在主義嗎?」 「當然不是。」我說:「只是我想知道在T—2000裡做愛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還不錯。」陳一智換了個姿勢說話:「你會發現這套軟體足以解決人類性愛上的需求。最重要的是,這套軟體提供了一個不違法而且又乾淨的性交模式。」 「你能說得詳細一些嗎?」我好奇了起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傾。 「哈,哈。」陳一智突然大笑起來:「為什麼呢?」 「什麼意思?」我有些不解:「什麼叫為什麼?」 「這不過是個研究而已,你為什麼要把所有細節弄得那麼清楚?」陳一智的話裡顯然帶著刺探。 「研究當然要把所有細節弄清楚啊!」 「是這樣子嗎!」他的表情盡是懷疑,這實在讓我很不舒服。 「你到底要講什麼你就說吧:」我想我受夠這傢夥了!「不要在那邊自以為自己很聰明。」我盡量壓低自己的情緒。 「抱歉。」陳一智大概被我的反應嚇到了:「我無意賣弄自己的聰明才智,我只是覺得,你與其他人不同而已。以前我碰到的那些研究者,就像你一樣,總把研究放在第一位,不管其他人和自己的感受;但是你不同,我從看到你就覺得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哦!」我實在對這樣的對話感到厭煩:「我那裡不一樣了?」 「你很有人情味!」他說,這個論點我倒是一點也不反對。 「你做研究的目的不在發現什麼偉大的理論,而只是為了你自己。」他說。 「請你解釋清楚。」我說。 「我覺得你在尋找一種救贖!」 「一種救贖?」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所聽到的。 「我在想你這種人一定在小時候對性產生了前所末有的厭惡感,就像佛洛依德的理論中所說的,人的個性在幼年時期便已經決定了。」他停了下來,好像期待我說些什麼的樣子。但這回我沒有接腔,靜靜的聽他的下文。 「但是你想了解性,但你的經驗或者說你的意識告訴你,不行!你不能對這玩意發生興趣,所以你找出一個折衷的辦法,就是做一個關於性的學者。至於你為什麼會選擇成為性犯罪的心理學者,大概也是你小時候的經驗吧!」 「你是那裡看出來的?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判斷?」我問。 「從你問我的神情!」陳一智笑著說:「從來沒有一個性犯罪心理學者會對性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興趣。你也許不相信,但是我覺得你對這類的故事特別有興趣,尤其是剛剛你在問我關於在T—2000做愛時有什麼感覺的時候,你的表情簡直像一個剛對性有興趣的青少年。」 我不曉得我要怎麼說!我想大聲的斥責他胡說八道,但是他所說的,我自己也一直在懷疑。打從接觸,不!從以前我就覺得自己在性這個問題上,態度一直是模稜兩可的。但是是不是真的就像陳一智這傢夥所說的,我一再追求的不過是找尋自己的出路罷了。 「虛擬實境的做愛方式,其實就像吸毒一樣。」陳一智打破了我的思考:「我想它的原形大概就像紅樓夢裡的風月寶鑑一樣,明明知道這玩意帶著一些危險,但卻已經無法自拔了。」 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才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覺得剛剛對於你的分析,你不要現在就要想出什麼結論。我跟你一樣,以前對性總是帶著一種可以說是敵意的感覺吧!因為我總是會對各種女生,當然這得要是長得不錯的啦!我會對她們產生一種幻想,甚至有些時候我可以看見她們裸體的樣子。我當然對自己的態度感到慚愧,小小年紀,就在想女人的屁股、就在想抱著女人大概是一件滿過癮的事。」 講到這裡他笑了起來,而我同樣的笑了起來。這方面,男人好像是不會感到孤單的。 「但是這種事你愈是壓抑,它就愈明顯得想要衝出來。你知道嗎?我國中的時候幾乎是天天在打手槍咧!可是每次手淫之後,總是有一種令人感到不悅的罪惡感,我那時候真是覺得自己有一天一定會下地獄的。而且,我不但討厭自己這樣的行為,我覺得看到那些色瞇瞇的男生我也是很不爽的。」 「標準的防衛機能,這是主客衝突的結果。」我立刻補充。 「沒錯!」他點點頭:「我後來看書才發現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可是你長得並不難看啊!應該會有女生喜歡妳的,不是嗎?」我說。 「是這樣沒錯,但是我很無趣而且又膽小。」說到這裡他又笑了起來:「高中的時候,有幾個學妹已經擺明的叫我上她了,但是我還是不敢,很好笑吧!我在想我大概是自卑感很重的人吧!後來我覺得我已經是在自虐了,在求助別人之後,我決定給自己一個放縱的空間。」 「你買了這套軟體設備?」 「那是後來的事。」他說:「我只是試圖換個角度去想,性它到底是在代表什麼樣的符碼?我問我自己也問別人性等於罪惡嗎?」 「答案呢?」我問。 陳一智聳聳肩:「沒有,沒有答案,但依我的個性,我不可能去找一堆女人來嘗試吧!如果我會這麼做的話,我早就這麼做了。」 「所以你買了T—2000!」 陳一智點點頭:「但是我沒有想到這個行為卻替我惹上這麼大的麻煩。」 「妳是指被控強暴殺人這件事嗎?」 「難道這還不夠嗎?」陳一智的口氣有些激動了起來:「我真的沒有殺易青玉,我敢對天發誓。」 「但是在你日記中對性的描述,實在很難令人不這麼認為,而且我問過起訴你的檢察官了,他說在易青玉的體內所殘留下來的精液,的的確確是你的。」我把所知道說了出來。 陳一智的表情像挨了一記悶棍似的,低著頭沒有說話。 「你這樣還能說你是沒罪的嗎?」我說,但是心裡面卻沒有任何一點勝利的感覺,我只覺得可憐,替陳一智感到可憐。 「我真的是無辜的,我不曉得為什麼現場會留有我的精液;但是我真的沒有去強暴易青玉。」陳一智依然強調自己是清白的。 「可是現場留有你的精液啊!」 「你覺得我會笨到留下這種証據嗎?如果真的是我幹的,人我都殺了,那為什麼我不做得乾淨一些呢?我難道不會把我的精液處理掉嗎?如果檢察官什麼都告訴妳的話,你應該知道他們是從現場遺留下來的保險套找到線索的,我會蠢到把這麼重要的証物留在現場好讓人家來逮我啊!」 「可是你要怎麼解釋這項証據的出現?」我覺得陳一智電視看太多了,竟然會把電視裡的情節拿來為自己辯護。 「我說過了,我不知道!」陳一智拚命的搖頭,看他這個樣子我也不想再逼他了,反正我又不是法官,而且我也怕他一激動起來,什麼都做得出。 「我們不要談這些了,就算我相信你也沒有用,我又不是法官。」我試圖改變話題,不過陳一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接下來的幾個問題陳一智完全沒有回答,他就一直低著頭,好像是在抗議什麼,又好像放棄了什麼似的。 「我看我下次再來好了。」我起身離去,他還是沒有擡頭。 回到研究所的途中,我在想陳一智今天的話,其實以他的聰明才智,的確在現場不該會留下不利於他証據,但是鐵證如山,他又不能說明為什麼現場會出現他的精液。可是有沒有可能,是兇手另有他人,而這個兇手可以藉著某個機會取得陳一智的精液呢? 我立刻聯想到精子銀行,可是這不大可能啊!除非是本人親自領取自己的精液,否則一般人,包括銀行本身都無權取出他人存放的精液啊!而且也沒有聽說精子銀行發生過什麼搶案。 愈想愈頭大,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地方可以証明陳一智是無罪的。但是,從陳一智剛剛的神情來看,他真的好像是無辜的。 如果他真的是無辜的話,那他豈不是太可憐了嗎?想到這裡,我決定去會會逮捕他的警員。 剛一回到研究所,所有的人便一湧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