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玄幻仙俠]尋秦記全本改編版 (24-26集完) 原作者:黃易 改編:紫曰(frank51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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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廿四】
第一章 百戰立威
抵達玉蘭樓時,仲孫龍父子早在恭侯,情意殷殷,與以前當然是天壤之別。今趟設宴的場所及氣派亦大是不同,仲孫龍訂的是最華麗的院落,由包括蘭宮媛在內的八名美姬親自款待。也少不了蘭夫人從旁打點。蘭宮媛看到回復了原貌的項少龍,迎了上來,挽著他到上席坐下,湊到他耳旁低聲道:「上趟明明刺中了你,為何竟絲毫沒有事呢?」
項少龍暗叫厲害,隻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問,便輕易把兩人間的仇恨化成似男女間的兒戲,微笑道:「媛小姐為何會聽命於田單?是否因為齊雨的關係?」蘭宮媛淡淡道:「媛媛身為齊人,自要為我大齊盡點心力。不過對上將軍奴家卻是非常仰慕的。」
此時下首的仲孫玄華哈哈笑道:「媛媛今晚移情別戀,隻顧與上將軍說親密話,是否該罰一盃?」蘭宮媛輕吻了項少龍的臉頰,這才媚眼斜兜了正與另一美姬打得火熱的解子元一眼,笑靨如花的道:「移情別戀的另有其人,罰的該是解大人而非妾身呢。」
解子元舉盃笑道:「該罰該罰。但媛媛也該罰,且須以曲代酒,哈!」項少龍心中好笑。解子元甫進入青樓,立時生氣勃勃,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不過隻要看他能對蘭宮媛這種超級美女亦毫不留戀,便可知他隻是逢場作戲,不會真個沈溺於酒色追逐。
項少龍與三大名姬皆有深刻接觸,石素芳作風特異,看似難以相處,卻與他有難以言傳的心靈交會,個中滋味更勝於床第交歡;鳳菲則是在旅途中漸生情愫,隻差尚未攜手登榻;而眼前的蘭宮媛,兩人相遇卻是刀光劍影,險象環生,他當初雖是心軟放她生路,但她的團友盡數死在她手上,恐怕對自己仍是恨在心裡,說不定還會伺機報復。
嬉笑聲中,眾人舉盃對飲。仲孫龍坐在項少龍對席下首,正左擁右抱,向項少龍舉盃敬酒後,奇道:「二王子為何竟會遲來了呢?」這間題當然沒有人能回答,解子元提議逍:「不若派人去催催看。」
仲孫玄華立即命人去辦此事,然後對項少龍道:「聽解大人說,柔師妹明天會來找上將軍試劍。若上將軍不介意,玄華可否忝陪末席,見識上將軍的威風。」項少龍暗怪解子元多口,欲拒無從,隻好道:「雕蟲小技,隻怕不堪入玄華兄之目。」
仲孫龍嗬嗬笑道:「上將軍太謙虛了!」項少龍心中明白,仲孫玄華這不情之請,是想來探探自己的斤兩,看看是否能在乃師劍下保住性命。假若自己力有不逮,他們就要另想其他辦法,兔得自己一命嗚呼時,那就使他們的甚麼大計都要付諸東流。蘭宮媛又湊到他耳旁道:「上將軍見過曹公嗎?」
項少龍自不會告訴她事實,但又不想說謊。尚未答話時,蘭宮媛似乎是知曉內情,嬌聲不依的貼在他身上揉動,瞬間項少龍隻覺體內電流瀰漫,在四肢百骸流竄不停,丹田更是升起一股暖熱,龍莖竟然逐漸硬挺。嚇得他趕緊收攝心神,緩慢吐息,將全身電流匯聚丹田,壓抑住即將爆發的慾念。同時心中驚詫於蘭宮媛這般特異體質,不僅體態柔軟似水,僅肌膚相觸竟能引發他體內的慾念與靜電,與莊夫人萬青娥有異曲同工之妙,果然是少有的尤物。
正要說話岔開心神時,三個人大步走進來,其中一個赫然是蘭宮媛的麵首齊雨,另兩人年紀相若,分作武士打扮和文士裝束。那武士外型高大慓悍,肩厚頸粗,麻皮臉,目若銅鈴,獅子鼻,頗為醜陋,但卻非常具有男人的陽剛氣概。文士裝束的男子高瘦精明,樣子很像田單,使項少龍很容易猜到他是田單的兒子田邦,不禁大感驚愕。這似乎不該是他應該來的場合。仲孫龍等亦呆了一呆,不知怎樣應付才對。
眾女巳盈盈跪拜。田邦帶頭立定拱手致敬,向項少龍笑道:「田邦聞得上將軍大駕在此,特來一親顏色,希望上將軍莫要怪我等唐突。」項少龍趁機起立還禮,同時脫離蘭宮媛驚人的引誘,目光落在齊兩臉上時,這小子眼中掠過深刻的恨意,嘴角更露出一絲冷笑道:「項兄別來無恙,聞說雅夫人流落大樑,信陵君死後不知所終,實是令人遺憾。」
項少龍心想,趙雅現在塞外幫他築了個溫柔鄉,齊雨還以為可藉機刺激他的傷感,真是可笑!但表麵卻不動聲色,裝作強自壓抑心中憤怒,冷漠答禮。那武士的態度更是囂張,抱拳道:「在下麻承甲,一向對上將軍的劍法極為神往,不知可否在上將軍與曹公一戰前,讓在下先領教絕藝呢?」
仲孫龍父子和解子元同時色變,麻承甲這麼公開向項少龍挑戰,不但很不給他們麵子,同時擺明認為項少龍必會命喪曹秋道之手,故現在要爭取機會。隻恨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實在很難插口。
仲孫玄華本身亦非善男信女,暗忖隻要項少龍出言婉拒,他便立即向麻承甲約戰,務要取他狗命。仲孫龍則心想縱使有田單庇護他,也要找人打斷他兩條狗腿。院內一時呈現劍拔弩張的氖氛。
置身在二十一世紀時,項少龍便是愛生事打架的性子,隻是現在「年紀大了」,收斂了火氣,又覺得爭鬥沒有甚麼意義,這才不願與人動手,卻絕非怕事之輩。現在見到田邦、齊雨和齊國著名劍手麻承甲一副欺上門來的姿態,不由火上心頭,卻努力壓抑,淡淡一笑道:「麻兄既然那麼有興趣,項某人陪你玩兩手也無不可,不過現在卻非適當時候,不如……」
齊雨搶著截斷他道:「項兄若是等待二王子,就不用費精神了,仲父和韓大人剛去了見二王子,怕二王子不能抽空來哩。」仲係龍等無不色變,這豈非田健明示巳投向田單和呂不韋嗎?隻有項少龍推想得夠透切,明白到田健是怕他會命喪於曹秋道之手,使他的籌碼押錯了,遂暫採觀望態度,避嫌不來出席。此刻呂不韋和韓竭自是大鼓如簧之舌,極力對他煽動。
麻承甲嗬嗬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請上將軍立即出劍,讓我麻承甲領教高明吧!」項少龍早因被韓闖、龍陽君等出賣憋了一肚子悶氣,加上丹田還有一團被蘭宮媛挑起的旺盛電流與慾念,又見田健勢利如隨風擺動的牆頭草,現在更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麻承甲蓄意挑釁,怒從心起,決定放手大幹一場,猛地脫去外袍,露出比麻承甲更強悍的體型,喝道:「既是相迫不巳,那就動手吧!」眾人那想得到他如此悍勇,真個立即便要出手,都大感意外。
眾女瞧著他勁裝包裹著肩寬胸闊、腰細腿長的出眾體型,加上他那睥睨昂揚的氣概,都露出迷醉的神色,連蘭宮媛都不例外。項少龍此時手握百戰刀柄,大步走出場中,同時釋放出丹田所有電流,全身汗毛豎立,與衣衫磨擦出嘶嘶聲響,髮際隱隱電光閃爍,形成了一股狂烈懾人的魄力。田邦和齊雨立時慌了手腳,忙亂的往後退開,更添加了他猛龍出海的威猛威勢。
麻承甲亦想不到他立即便要動手,此時首當其衝,更感覺項少龍無可抵擋的威脅。但勢不能請對方暫停片刻,隻有冷哼一聲,下意識往後退開,藉以擺開架勢。項少龍實戰經驗何等豐富,知道已製造出先聲奪人之勢,那肯容麻承甲有喘息之機,見他後退,仰天大笑,「鏘!」的一聲,拔出百戰寶刀,直住對方迫去。刀才離鞘,全身電流隨心意灌注至刀身,堂內立時寒氣滲滲,隱有風雷之聲,人人心生冷意,寒毛聳立。
麻承甲這時始記起對方用的並不是他慣於應付的長劍,心底不由更是虛怯,往後再退兩步,好看清楚對手的兵器走勢。項少龍那會放過這機會,步伐沈穩的繼續前進,百戰刀往頭上舉起,左手同時握在刀把上,暴喝道:「拔劍!」麻承甲立感宛如對著狂風暴雨當頭襲來一般,倉忙應聲拔劍。
項少龍箭步前標,巳到了上方最高點的百戰刀鋒,化成暴閃寒芒,如雷電擊閃般全力往氣勢巳失,進退失據的麻承甲當頭劈去。麻承甲若是聰明的話,此時唯一解法,就是轉身疾奔出門外,到了院落間的空地再接戰,那就可避過這驚天動地的一刀。但偏是他身為挑戰者,剛才又把話說得那麼滿,此刻在眾目睽睽下,那肯在人家甫使出第一刀便作縮頭烏龜,咬緊牙根,揮劍橫架。
項少龍見對方倉皇招架,用的又是單手,心中暗笑,全身電流盡送至刀鋒,猛力下擊。「鏘!」的一聲,麻承甲的長劍應刀中斷,刀身離手分飛。眾人齊聲驚呼時,項少龍退了開去,還劍入鞘。麻承甲的臉色比死人更要難看,全身麻痺,呆若木雞的立在場中,由髮際至眉心上呈現出一道血痕,鮮血涔涔淌下,可怖之極。眾人都知是項少龍手下留情,卻更驚懍項少龍刀法的尺寸和精到。誰猜得到隻一刀就使名震臨淄的麻承甲一敗塗地?隻怕連曹秋道都難以辦到。
項少龍則暗呼厲害,想不到被蘭宮媛挑起的電流,竟可用於百戰刀上,如能在這幾天多加練習,要跟曹秋道一拚亦非難事。一時間場內鴉雀無聲。麻承甲驀地全身恢復知覺,一聲怪叫,羞愧得無地自容般狂奔而去。仲孫玄華長身而起,舉盃嘆道:「難怪上將軍能名蓋鹹陽,連師尊都動了要和你比試的心,如此刀法,實世所罕見。」田邦和齊雨仍是臉如土色,有點難以相信的瞪著項少龍,啞口無言,留既不是,退更不是,尷尬之極。
項少龍環目掃視眾人,見人人尚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知道自己在機緣巧合下,不但發現了新的殺招,更在眾人麵前立威,微微一笑道:「二王子既然不來,我們不若早點回家睡覺吧!」
剛跨進門檻,就給鳳菲召去。在主樓上層的小廳裹,這出色的美女正對琴發呆,見他來到,才回過神來,拉他到一角坐下,嘆道:「剛剛韓竭來找過人家,說盡好話,但現在隻我覺他空得個英俊的外表,真想不通我當初怎會喜歡這樣一個人?」項少龍將她擁入懷裡,笑道:「感情向來都是盲目的,說不定哪天你也會覺得我隻是個舞刀弄劍的莽夫,根本不是甚麼英雄。」
鳳菲秀眸透出深深的溫柔,低聲道:「現在我隻想隨項郎遠走他鄉,過著風平浪靜的餘生,項郎願意替人家安排嗎?」項少龍親了下她的香唇,道:「隻要應付過曹秋道,我立即帶你返回鹹陽,在那裹有我保護你,還有甚麼好擔心的。」
鳳菲訝道:「我知你劍法高明,但在齊人心中,曹秋道巳是天神而非凡人,為何你仍能成竹在胸的樣子。曹秋道的劍從不留情,若你有甚麼三長兩短,鳳菲就不想活了。」
項少龍微笑道:「曹秋道隻是個凡人,不過劍法的造詣比任何人都要厲害吧!我也不是要硬充好漢的人,若沒有保命的把握,今晚就和你溜了。」鳳菲半信半疑道:「莫要過於自信,齊人的形容或有誇大之處,但曹秋道橫掃東南六國,卻是不爭事實。」
目光落到他的百戰寶刀處,輕輕道:「韓竭對我說了你很多壞話,使我心中更鄙視他。」項少龍早預料韓竭會如此,毫不介懷道:「誰能令全天下的人都歡喜呢?隻好笑罵由人。韓竭那邊妳還要稍加掩飾,等壽宴過後,再公開說你這朵鮮花要插到我這坨牛糞上。咦!妳似乎對這把刀很有興趣呢?」
鳳菲給他逗得花枝亂顫,仰臉吻了他的瞼頰,膩聲道:「對你這把寶貝有興趣的是曹秋道和齊國的劍手,我隻對你這坨牛糞有興趣。鬥爭仇殺有甚麼樂趣?偏是你們這些男人樂此不疲,把我們弱質女流都牽累其中。韓竭臨行前說你可能沒命去見曹秋道,不過鳳菲卻對你深具信心。」
項少龍微笑道:「你聽過麻承甲嗎?」鳳菲帶點不屑的口氣道:「不但聽過,還在田單的相國府見過他,除仲孫玄華和旦楚外,論劍術,就要數他和閔廷章。」
旋則皺眉逍:「為何提起他呢?這人相當可厭,態度囂張,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又以為自己很受女人歡迎,我隻要看到他的模樣便覺嘔心。」項少龍笑道:「原來你對男人的喜惡這麼強烈。不遇恐怕你會很久見不著他,他剛才尋上我來挑釁,給我一刀便把他的劍劈飛,還在他臉上留下永遠磨滅不了的回憶。」
鳳菲失聲道:「隻是一刀?」項少龍淡淡道:「是我誇大了點,我還走了幾步。」
鳳菲倒入他懷裹,嬌嗔道:「人家恨死你這得意洋洋的可憎樣兒,偏偏你對人家的身子都不動心。」項少龍笑道:「我動心得要命,唉!誰能不對你勳心呢?隻是之前我隻是個管事下人,現下又危機重重,這才勉強壓抑著。」
鳳菲嬌媚一笑道:「人家早明白哩,等你與曹秋道比劍結束後,鳳菲就可以真的成為你的人了。」項少龍心想,現在剛領悟的刀法可不能等到那時候,柔聲道:「既然我們的心意都已經互相明白,哪需要等到那時候呢?」
鳳菲伸出纖手,撫上他的臉頰,愛憐地道:「不若今晚就留宿在鳳菲處吧!」
項少龍樂得正要答話時,樓梯足音響起,嚇得兩人忙分了開來。小屏兒的聲音傳上來道:「龍陽君求見上將軍。」項少龍記起今晚和龍陽君的約會,心中冷笑,暗忖且看看這老朋友能找到甚麼藉口,以取消逃走的計劃。鳳菲代他應了後,輕輕道:「無論是多麼晚才回來,記得來人家處。鳳菲已是項郎的人了。」
第二章 信心盡復
項少龍鑽入車廂,馬車開出。龍陽君情不自禁的挨了半個「嬌軀」過來,「秀眸」生輝,興奮地道:「奴家藉口要夜賞淄水,取得了出城的通行證,隻要坐上大船,揚帆西上,就誰都奈何不了我們。」項少龍大感意外,皺眉道:「聽說河道仍被冰雪封閉,如何可以行舟?」
龍陽君道:「奴家早派人打聽清楚,陸路雖是人馬難行,但河道昨天剛解凍,還有船東來臨淄,少龍放心好了。」項少龍聽得大感茫然,難道肖月潭說謊嗎?照計若龍陽君與韓闖勾結來害自己,於獲悉曹秋道挑戰自己後,理應立即放棄任何陰謀詭計,先看看自己會否命喪於老曹之手,才再作其他打算。但瞧現在龍陽君的認真樣子,似乎真的要領自己逃離臨淄,其熱情更不似作偽,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對於朋友,他一向直腸直肚,忍不住道:「君上不怕韓闖的威脅嗎?」龍陽君「嬌軀」劇震,臉色轉白,失聲道:「少龍怎會知道的?」
項少龍淡淡道:「那就真有此事了。」龍陽君默然半晌,嘆道:「闖侯亦是迫不得巳,皆因手下有人把消息洩漏了給郭開那個奸鬼。不過現在少龍公開身分,頓使郭開陣腳大亂,進退失據。」
項少龍細看龍陽君的神態後,奇道:「我們今晚溜走的事,韓闖是否知道?」龍陽君答道:「當然不會讓他知道。奴家巳豁了出去,怎都不讓少龍喪命於曹秋道之手。奴家曾見過這老傢夥出手,他的劍碓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威力。」
項少龍忍不住摟著他的「香肩」,嘆道:「知道君上沒有出賣我,小弟心中的快樂,真是非言語所能表達,但我卻不能牽累君上,驅車回去吧!」龍陽君一震道:「少龍萬勿逞強,據奴家所知,韓闖等人曾密見曹秋道,力勸他務要把你除去,否則齊國永無寧日。所以切不要以為曹秋道肯劍下留情。」
項少龍徽笑道:「聽說曹秋道連齊王都左右不了他,韓闖算得是甚麼東西呢?」龍陽君愕然片晌,感動地道:「奴家知少龍是為我著想,但奴家自有手段應付韓闖。說到底,他有很多事仍要倚仗奴家,不敢真的胡來。」又嘆了一口氣道:「奴家不是為他說話,事實上他也很為難,他對少龍是有分真情誼的。」
項少龍此刻全無溜走的打算,斷然道:「要走就待與曹秋道一戰後才走。事實上我曾和他交過手,這把百戰寶刀就是在那趟交手搶回來的。否則亦不知韓闖那傢夥想殺我。」龍陽君失聲道:「你曾和他交手?」
項少龍柔聲道:「君上先命人把車駛回去,我才告訴君上詳情吧!」
項少龍目送龍陽君離去後,整個人的已回復往日的豪情壯誌。此時此刻,前有曹秋道這戰國劍聖,旁有呂不韋、田單等群狼環伺,可謂凶險至極。但同時也有善柔及三大名姬等美女在側,使他完全拋開被老友出賣的傷感。說到底,在這個時代,大家都要自己的國家著想,即使是自己,也是國家特種部隊的一個棋子,想想也就不那麼掛懷了。
項少龍洗了舒服的熱水澡,渾身舒軟的來到鳳菲的香閨。鳳菲果然未睡,斜倚在軟榻上撫琴等待,就如新婚妻子等著夫君返家一般。項少龍心中升起濃濃的愛意,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鳳菲見他依約前來,如花朵般嬌豔的臉上綻現燦爛的笑容,立即上前倒了盞熱茶送上,十足十的嬌妻模樣。
項少龍接過熱茶,順勢握住鳳菲滑嫩的玉手,讓她坐到腿上。溫香暖玉抱滿懷,鳳菲一對藕臂環上,獻上可融冰化雪的熱吻。兩人經過這許多日子的波折,終於放開所有心防,全心全意地接受對方。項少龍深深地吻著這絕代佳人,香舌繾綣,玉津流溢,魂為之銷,魄為之奪,沈醉在這雪夜之中。
項少龍一手抄起鳳菲的腿彎,將她整個嬌軀抱起。鳳菲「呀?的輕呼一聲,整個人羞得埋在他雄壯的胸膛裡,隔著衣衫都能感覺到她燒燙的臉頰。
項少龍將鳳菲抱入帳內,溫柔地將她衣裙脫下,身上隻留一件彩鳳錦繡的肚兜,雪白豐滿的酥胸幾欲裂衣而出,纖細柔軟的腰肢恰盈盈一握,鳳菲兩手緊遮住下擺,胯間隱約芳草萋萋,讓人垂涎迷醉。
項少龍站起身來,迅速將全身衣衫除去,露出偉岸健碩的身軀,彎膝爬上秀榻。鳳菲已將髮簪盡皆卸下,秀髮如瀑,披散在她絕美的胴體,猶如一幅渾然天成的驚世名作,令項少龍看的目眩神迷,心動不已。
鳳菲低垂著羞紅的雙頰,反手輕輕解開肚兜繩結,那一瞬間,項少龍幾疑自己置身仙界天堂。鳳菲的絕世容顏,配上那豐滿柔潤,曲線玲瓏,白玉無瑕的驕人胴體,燭火映照著她晶瑩的肌膚,泛起一層薄薄的光暈,猶如仙女下凡,艷麗絕倫,已遠遠超越了完美的極限。
項少龍心中愛意如狂濤烈焰般洶湧,兩人壓抑許久的感情霎時如巨壩決堤,排山倒海地將兩人捲入慾望的洪流之中。
鳳菲猛地撲上前來,雙手摟住項少龍後頸,狠狠地封住項少龍雙唇,香舌竄入項少龍口中翻攪,小嘴不斷吮吸。曲線如白玉瓷瓶般的火辣胴體,情難自己地纏繞著項少龍身軀,一對飽滿軟嫩的豐乳在胸前不斷滑動,把項少龍挑逗得慾火焚身,龍莖充血挺脹如金剛鐵杵。
鳳菲此時媚眼迷離,彷彿即將融化的冰雪美人,渴盼著項少龍將她整個含入口中一般。項少龍心神俱醉,卻仍保留靈台一絲清明,一來關心鳳菲處女柔弱之軀會禁不起龍莖尺寸與電流刺激,二來則是要存儲體內靜電,以備所需。醉臥世間美人,醒敗天下強敵,人生快事,莫過於此!
項少龍躺臥床上,讓鳳菲伏在自己身上,兩人持續熱吻著。一雙手則在她峰巒起伏的背臀之間遊移愛撫,最後在背脊那一泓丘壑與豐臀間那一線股溝中停駐,手指釋出極微電流,分別揉弄著她脊椎敏感穴位與蜜穴外圍陰唇。不用多久,鳳菲已耐不住體內奔騰的慾火,輕吟浪哦,嬌喘籲籲,渾身扭動顫抖,蜜穴漸泛濕潤,兩腿不知不覺間已門戶大開,任由項少龍在她那未曾有任何男人碰觸過的禁地盡情撩撥,緊緻的翹臀隨著手指的揉壓,不斷地上下扭擺。
項少龍還想繼續慢慢挑逗鳳菲,讓她身心皆進入渴望高潮時再成其好事。但鳳菲已不堪等待,緊摟住項少龍哀聲道:「項…項郎……嗯…鳳菲…?想…想要……?說罷纖腰擺動更加強烈,還主動頂磨著項少龍的手指,淫潮湧出,流淌至指間手心。
項少龍自不忍佳人久候,況且他自己也已快按捺不了。騰出一手扶住龍莖,原本揉弄蜜穴的手指輕輕將鳳菲粉嫩陰唇撥開些微縫隙,龍頭緩緩滑入寸許。鳳菲黛眉微微皺起,朱唇輕咬,努力忍耐著龍莖入體的裂痛。項少龍憐惜地吻著她的臉頰,柔聲安慰道:「菲菲,妳真的好美!我不知修了幾世才能遇到妳,如今還能擁有你。我會陪妳一生一世,讓妳快樂幸福,不再受這些痛苦。?
鳳菲聽了忘記痛楚,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哽咽地道:「項郎!你定不可拋棄鳳菲,否則鳳菲再也活不下去了!?項少龍親吻著她沾滿淚滴的香唇,舔嚐著那微微鹹苦的滋味,心中滿是憐愛。
唇分,鳳菲不自覺地抽噎了一下,隨即閉上眼睛,櫻唇一抿,腰臀微一用力,龍莖便頂破了那層嫩膜,深入花心。一縷紅丸,順流滴落在被褥上,一滴淚珠,沿頰滴落在項少龍胸前。項少龍連忙坐起,將鳳菲緊緊擁在懷中,深深地痛吻著這愛之入骨的絕世美女,讓她能感受到他滿滿的濃情蜜意。
良久,鳳菲感覺痛楚漸消,龍莖緊抵著膣內深處,不時微微挺動,隱隱傳來陣陣酥麻,想動又怕像適才一般裂痛,不動卻又難捺心底那股搔癢。正不知如何是好,項少龍已捧起她彈性十足的豐臀,緩緩上下套弄。初時鳳菲隻覺酥麻與裂痛同時襲上,過了一會,酥癢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而痛楚越來越微弱,再過一會,痛楚完全消失,整個人已被酥麻搔癢與一股從未有過的快感完全淹沒,身體不由自主地抓著項少龍快速上下套弄著,最後乾脆把他按倒床上,兩手撐住他的胸膛,蜂腰翹臀如風擺楊柳,淫水浪潮如暖泉湧流。項少龍亦慾念大張,兩手滿握住一對雪軟豐乳,挺腰猛送,一時如驚濤拍岸,滿室淫聲蕩響,與窗外寂靜的雪夜形成極端的對比。
片晌之後,鳳菲已是香汗淋漓,髮絲淩亂,渾身酥軟,高潮不斷,快感未停。項少龍卻是以逸待勞,未見喘息,而丹田電流更如水庫滿載,與小腹快感交織匯流後蔓延至龍莖,使龍莖挺硬欲裂。項少龍見鳳菲已漸不支,溫柔地抱著她的嬌軀,取過錦被墊在她身下,讓她躺下歇息,那一雙修長白嫩的玉腿依然纏繞在腰際不放。
項少龍兩手扣住鳳菲不堪一握的小蠻腰,龍莖全根沒入蜜穴深處,緩緩地在膣道中淺抽慢送。一方麵沈浸在性愛交歡的快感之中,一方麵則將丹田內的電流散至四肢百骸。身下的鳳菲,媚眼如絲,小嘴微張,隨著每次抽送傳出陣陣喘息,一雙玉手緊握著項少龍的手腕,彷彿深怕一鬆手就會失去他一般,令人既疼惜又愛憐。
項少龍待丹田內的電流散至僅剩小部分後,心神放鬆,頭臉埋入鳳菲那美絕人寰的高聳酥胸之中,兩手滿覆著飽滿軟嫩的玉乳,貪婪地嗅吸著世間絕無僅有的佳人體香,同時腰臀運力,龍莖在緊緻潤暖的蜜穴中疾抽猛送,胯間淫水流濺,浪聲不絕,快感高潮,層出不窮,倆人瞬間同時直衝巔峰。
這一輪狂亂高潮突然來襲,令鳳菲猝不及防地狂喊出聲,浪叫不絕,直至聲嘶力竭,魂飛天外,仍緊緊抱住項少龍不停地迎合。項少龍體內快感不可抑遏地瀰漫全身,精液瞬間夾帶著丹田僅餘所有電流爆發噴出,直射入鳳菲子宮最深處,刺激脊椎底處中樞,鳳菲恍如遭雷劈殛,全身炸裂如碎片,每一個碎片卻又如一個分身般擁有最極致的酥麻快感。一眨眼間,對兩人卻如永遠一般,由無邊無際的穹蒼回到這鬥室中。久久之後,鳳菲閉著眼睛,在項少龍懷中呢喃地道:「鳳菲現在才知道,原來與項郎共效於飛是如此無法言喻的快樂,鳳菲以前都是白活了。?項少龍愛憐地輕吻著她如暖玉般的臉頰,倆人相擁著沈入夢鄉。
翌日項少龍醒來時,天剛微亮。一來天寒地凍,兼且昨晚遲睡,倆人都捨不得從溫暖的被窩鑽出來,鳳菲還嬌傭不堪地抱著他。經過昨晚,他已經完全拋開苟且偷安的念頭,不管曹老頭是否答應那十招之約,他都要全心全意地擊敗他。再由解子元安排他與鳳菲主婢返回鹹陽。董淑真諸女的歌舞團則請仲孫龍父子護送至鹹陽表演,憑自己的威望,此處又非呂不韋地盤,眾女該沒有危險。
回到鹹陽後,他會說服小盤不再領兵出征。專心與小盤應付呂不韋與嫪毐的毒計,雖然歷史上他們最後功敗垂成,但現實確是不能存有任何僥倖。想到這裡,振作精神起床更衣,留鳳菲在房內繼續歇息,準備到庭院去練習剛領略的百戰刀法。
忽然嘈吵聲自前院方向傳來,接著有人慘哼痛叫。項少龍正愕然時,善柔旋風般衝進來,劈胸抓著他叱道:「懶小子快給我滾出來,明知大後天就要對上師傅,還磨著偷懶。」被善柔打得臉青脣腫的費淳、雷允兒等此時狼狽萬狀的擁入院內,見項少龍這堂堂大秦上將軍一臉無奈的給這惡女揪著胸衣,都愕然止步,不知所措。
項少能苦笑介紹道:「這是連曹秋道都要頭痛的解夫人,下趟碰上,各位該知如何應對了。」
項少龍卓立院內,心與神合,電流隨心所欲地在四肢百骸流轉不停,使他的感官靈覺提升數倍,善柔的一舉一動,甚至下一招的走向,均了然於胸。百戰寶刀從不同的角度劈出,每一刀都把善柔猛厲靈活的攻勢完全化解,使她難以組織連續的攻勢,就像揮刀斷水般,每次都把水流沒有可能地中斷。經過了這幾天的領悟,加上經年百戰沙場的經驗,他的刀法已臻成熟,圓轉如意,再沒有初時的狂猛霸氣與斧鑿之痕,但卻更增威力。
善柔再十多劍無功而還後,終於力竭,往後退開,橫劍而立,杏目圓瞪的很狠盯著他。在旁觀戰的除了一眾家將和鳳菲與及諸姬婢等人,還有仲孫玄華和他的十多名侍從。眾人都壓下鼓掌喝采的衝勳,皆因怕惹怒善柔這個超級惡女。善柔玉容忽爾解凍,「噗哧」笑道:「你這小子果然大有長進,算你吧!看來怎都該捱得師傅幾招。」項少龍此時已不在意十招之約,抱刀敬禮道:「多謝解夫人指點。」眾人這才敢喝采歡呼。
仲孫玄華拔出佩劍,來到項少龍身前笑道:「玄華手癢多時了,請上將軍指點。」項少龍麵對這齊國曹秋道以下,與旦楚齊名的最出色劍手,不敢托大,橫刀守中,微笑道:「玄華兄請!」
旁觀者懾於仲孫玄華的威名,連大氣都不敢透出半口。仲孫玄華神情靜若止水,挺劍跨前兩步,項少龍立感到對手生出一股淩厲的氣勢,那敢怠慢,雙眉一軒,刀往後收,卻湧出一股強大氣勢,與之相抗。仲孫玄華雙目神光大盛,凝注項少龍,驀地大喝揚聲,出劍疾刺。
項少龍心底湧起感觸。仲孫玄華的劍法比之管中邪毫不遜色,但卻遠及不上曹秋道。可見曹秋道在劍道上的天分確是少有,連他最出色的徒兒亦隻能得其形而失其神。
「鏘」的一聲,項少龍運刀架著。仲孫玄華被百戰寶刀的強勁力道所迫,竟使不出後續的變化招數,退了開去。項少龍那容對方重組攻勢,一揮百戰寶刀,重重刀影如濤翻浪捲,往仲孫玄華攻去。仲孫玄華吃虧在摸不清百戰寶刀的路子,一時間隻有招架之力,節節後退。
項少龍打得興起,收攝起全身電流,純以招式應敵,忽而大開大闔,長擊遠攻。一會兒則拖展近身肉搏的招數,刀刀凶險。看得全場人人屏息靜氣,連呼吸都似忘了。隻見兩人刀鋒劍刃過處,都是間不容髮,眾女更有人緊張得嬌呼顫抖,尚以為他們假戲真做,要藉機取對方之命。隻有高明如善柔者,才看出項少龍因控製了主動,處處留有分寸,這麼似是毫不留手,隻是想透過仲孫玄華的劍法,來間接測探曹秋道的造詣。
這時形勢又變,項少龍每一刀都似緩慢無比,但仲孫玄華應付得更吃力了。項少龍此時巳完全回復信心,進退攻守,渾然天成,仲孫玄華雖屢屢反攻,都給他迅速瓦解,壓得有力難施。在眾人眼中,就算不懂劍法如董淑貞諸女,也感受到項少龍的刀法變化萬千,可剛可柔,有種君臨天下,睥睨當世的氣概。
「噹噹噹!」項少龍踏步進擊,連劈三刀,每次都準確無比的劈在仲孫玄華手中劍的同一缺口上,任仲孫玄莘寶劍如何變化,結果仍是一樣,神乎其技得令人難以相信。長劍中分而斷。項少龍還刀入鞘,笑道:「兄弟是佔了兵刃的便宜哩!」仲孫玄華亦是英雄了得,放下手中斷劍,大
笑道:「上將軍果然名不虛傳,小弟放心了。」
鼓掌聲來自遠處。鳳菲和肖月潭聯袂而來,前者欣然道:「鳳菲備有早點,款待各位嘉賓,請移駕到前廳好嗎?」
膳罷眾人各散東西。善柔趕回家去看兒子,有軍職在身的仲孫玄華則忙他的公事去了。鳳菲諸女則為兩天後的壽宴排演,剩下肖月潭和項少龍兩人留在廳裹密話。
肖月潭低聲道:「曹秋道不愧一代宗師,一口就答應了十招之約。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有把握十招就把你放倒。」項少龍此時雖已不在乎,但仍如釋重負道:「那就理想不過,以我現在的狀況絕無可哥捱不過區區十劍。」
肖月潭眼中閃過奇異之色,有點猶豫的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少龍最好不要在滿十招時立即收刀,說不定曹老鬼會趁機多劈兩劍。」項少龍輕鬆笑道:「這我省得!老曹乃一代劍術大宗師,應該會守信諾。那晚我們交手根本數不清已過幾招,若非我趁機提醒,他才眼睜睜任我溜走,你放心好了。」
肖月潭似略感焦急的道:「總之你要答應我小心防範,就當是百招千招之約好了。」項少龍奇道:「老兄似乎相當肯定老曹會悔約呢?」
肖月潭乾咳了一聲,瞧著他坦然道:「你一向信任我,就多信這一趟吧!」項少龍並沒有真的懷疑他,兼且自己因曹秋道的強大壓力,刀法這才有了突破,怎麼也會小心應戰。改變話題,將李園和龍陽君的情況告訴了他,乘機問道:「你又說河道仍給冰雪封了,是否消息有誤呢?」
肖月潭有點尷尬和不自然地道:「我隻是聽人說罷了,或者龍陽君的消息才正確些。」接著岔開話題道:「你昨晚一刀擊敗麻承甲之事,現巳傳遍全城。城內很多原本賭你輸的人紛紛改賭你勝,使賠率由一賠十三跌至一賠五,可見你已行情大漲哩!」
項少龍想起當年與管中邪一戰前的賭況,想不到又在臨淄重演,失笑道:「一賠五也相當不錯了。不過昨晚我勝來確是靠了點機緣和僥倖。不過託他之福,我的刀法有了突破性的領悟,信心已經完全回來了。」肖月潭欣然道:「你剛才劈斷仲孫玄華長劍那幾刀確是精采絕倫,神乎其技。難怪臨淄開賭的人以『刀君』來尊稱你,與劍聖互相輝映,誰都壓不了誰。」
項少龍笑道:「自家知自家事,我這刀君實是拜劍聖之賜,當初與管中邪之戰,我也是因著強大壓力才創出百戰刀法。真正決鬥之際,連自己是誰都可能忘掉,哪會記著去數打了幾招?」肖月潭眼神掠過一絲驚喜神色,正容道:「少龍有這想法最好,否則真的連十劍都捱不了。你擬定了離開臨淄的計劃了嗎?照我看如今反是仲孫龍比較可靠點。」
項少龍點頭道:「放心吧!我對這劍聖巳有很深的認識,仲孫玄華雖遜了他幾籌,終亦有個譜子,使我獲益良多。」頓了頓續道:「昨晚我巳和解子元和仲孫玄華說了,比武後他們會安排我離開這裹。」
肖月潭放下心事,道:「最好請仲孫龍父子善意監視郭開等人的動靜,否則一下疏神,就會中了暗算。」項少龍暗讚他老謀深算,點頭答應。
此時下人來報,金老大來找他,肖月潭趁機告辭。項少龍親自出迎,金老大甫見麵便哈哈笑道:「我還以為那處忽然鑽了個英雄好漢出來,原來竟是名震西北的項少龍,上將軍騙得我好苦。」項少龍歉然道:「事非得巳,老大見諒。」
金老大挽著他手臂跨進廳內,低聲道:「上將軍昨晚一刀把麻承甲劈得名聲掃地,齊人大失麵子。這兩天定有不畏死的人來挑釁,上將軍須小心提防。」接著又道:「外麵那批武士不似是齊人的兵員,究竟誰派來的。」
項少龍這才記起仲孫玄華要派人作他的侍從,應道:「是仲孫家的武士,我也不知他們來了。」兩人坐好後,金老大語重心長的道:「仲孫龍父子都非是善類,一旦上將軍失去被他們利用的價值,他們隨時會掉轉槍頭對付上將軍的。」
項少龍苦笑道:「有呂不韋前車可鑑,對此我早有慘痛難忘的體會。錦上添花人人樂做,像老大對小弟的雪中送炭,才是難得。」金老大老臉一紅道:「上將軍莫要�舉我,我隻是順著性子做,屢吃大虧都改不了這性格。是了!素芳聞悉你表露真正身分後,央我來求你去與她一敘,自上趟鹹陽一會後,她就不時在探聽你的動靜,看來對你印象很深哩!」
項少龍心中一熱,石素芳與自己表麵淡然,雖然毫無任何肌膚之親,實則心底已將對方視為生平知己。當年自己與她的會麵,是通過蒲鵠的安排,現在蒲鵠巳因叛亂被處死,兩人之間再無任何芥蒂,此刻相見正是適得其時。
金老大又道:「我知上將軍與曹公決戰前,定要養精蓄銳,不宜飲宴,不若就把約會訂在上將軍旗開得勝後的翌日黃昏,上將軍尊意如何?」項少龍想起兩人相遇時,石素芳那令人魂牽夢縈的眼神,暗忖那等得了那麼久?到時恐怕會更忙的分不開身,連忙道:「這幾天找我的人根本沒少過,請跟石大家回覆,項某明晚一定赴約。?金老大聞言大喜,兩人再閒聊兩句,金老大即行告退。
項少龍送他出門時,出乎意料之外,二王子田健在解子元陪同下來了。
第三章 恩怨交纏
田健先向項少龍致歉昨晚爽約之事,藉口是父王忽然身體不適。卻不知齊雨等早洩漏出原因,但項少龍當然不會揭破他。除仲孫龍父子和解子元外,陪來的選有個態度狂傲,來自稷下的大夫晏向。眾人入廳按尊卑坐下後,寒暄過幾句,位於上座的田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上將軍昨晚一刀敗退麻承甲,今早又以奇技劈斷玄華手中寶劍,令人不得不口服心服。」
項少龍這才明白他再次轉舵的原因,是因為自己顯示出足可輿曹秋道抗衡的實力,連忙謙讓一番,仲孫龍等自然在旁為他說盡好話。豈知稷下先生晏向斜眼兜著他,插入道:「現今大秦國,究竟誰在真正掌權呢?」項少龍故作驚奇道:「當然是政儲君了,難道尚有其他人嗎?」
晏向好整以暇道:「可是聽貴國呂仲父之言,政儲君一天未登基,仍是王位不穩,上將軍又有甚麼看法?」項少龍登時瞭解,這口不擇言的稷下狂士,無意間透露出呂不韋確在懷疑小盤的真正身分,否則絕不會以此打動田健。換言之呂不韋巳派了人去邯鄲找尋那對曾撫養贏政的夫婦。幸好他當年未雨綢繆,早已預作安排,否則若他以此扳倒小盤,或作威脅小盤的籌碼,會是非常難以應付的一回事。
田健見他神情肅穆,問道:「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項少龍心念電轉,淡淡道:「晏先生這話使項某聯想到有人想叛亂作反,不過蒲鵠等的下場,該是對他們的當頭棒喝。」
解子元笑道:「當頭棒喝?嘻,這詞語頂新鮮哩!」晏向又道:「不知上將軍對我大齊印象又是如何?」
項少龍大感頭痛,他不慣拍人馬屁,隻好道:「隻從晏先生能如此在二王子前侃侃而談,便可知貴國君主製度開明,特重人才。故稷下學宮才能應時而生,這是區區愚見,先生勿要見笑。」
晏向口若懸河道:「我大齊南有泰山,東有琅琊,西有清河,北有勃海,乃四塞之地。不過若治之不當,即管縱橫二千餘裡,帶甲百萬,堆票如丘山,也如虎之無牙,難以爭雄天下。故自桓公管仲以還,均廣開言路,對敢言之士,奉以車馬裘衣,多其資幣,以延納天下賢士。我大齊有今
天之盛,確非僥倖。」
項少龍首次領教到稷下狂士脫離現實,仍陶醉在齊國桓公霸業時的美好昔日,滿口狂言的滋味。隻見田健眼中射出熾熱的光輝,顯是對晏向的一番話非常自豪。心中暗嘆,表麵隻好唯唯喏喏,表示同意。
田健搖頭晃腦的道:「上將軍觀察精到,看出我大齊的興衰,實與稷下學宮的興旺有關。昔日桓公曾問管仲,如何可『常有天下而不失,常得天下而不忘。』管仲答道:『黃帝立明台之議者,上觀於賢也;堯有衢室之問者,下聽於人也,堯有告善之掛,而主不蔽也。』故此才有學宮的產生。」
項少龍心中感嘆,各國王室後人,或多或少都沈溺在往昔某一段光輝的日子裡,像齊人就開口閉口都離不開桓公管仲,而不知必須時刻砥勵,自創局麵,以適應不同的時勢。他說齊國君主開明,換另一角度說就是齊國君權脆弱。要知在這戰爭的世紀,強大的君主集權製實是稱霸爭雄的首耍條件。小盤這冒充的嬴政,便完全沒有其他王室後人那種心理感情的負擔,隻知全力抓權,鞏固自己的地位,反成了最有為的明君。
秦國之能殲滅六國,一統天下,非是無因,皆因再沒有那個君主有他的出身和背景。仲孫龍岔開請題道:「政儲君倚重上將軍,此事人盡皆知,際此諸國爭雄的時刻,未知上將軍有何匡助大計?」項少龍想起太子丹和徐夷則,心中一陣為難。仲孫龍這麼引導自己說話,自然是想自己作出類似呂不韋向田健的保證,好把田健從田單手上爭取回來。不過回心一想,無論自己說甚麼,都左右不了「已存在的歷史」,為自己,為善柔,他都不得不作出點承諾。
環目一掃,迎上眾人期待的目光後,正容道:「政儲君年紀尚幼,明年才正式登基,所以把精神全用於內政上,聘鄭國建渠是目前的頭等大事,至於對外用兵,都是處於被動之勢。今趟項某順道來齊,正是欲與貴國修好。」晏向尖刻地道:「自嬴政歸秦後,先減東周,又下韓地戊臬、榮陽。擅取趙太原建新郡,更取魏三十七城,似乎與上將軍所言有點不符。」
項少龍正是要引他說出這番話來,從容不迫道:「誰滅東周,大家都心裡有數,適才所言土地都是蒙騖隻手奪回來的,而蒙騖為何能獨攬軍權,不用項某點出原因吧,」田健立時臉色微變。
項少龍這番話有真有假,說到對領土的野心,小盤這未來秦始皇比之呂不韋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因他年紀尚幼,自然可輕易把責任推在呂不韋這有攝政之名,而無輔政之實的仲父身上。尤其近幾年的軍事行動,主要均由小盤自己親自策劃,但外人當然不會知道。晏向倒坦誠得可愛,點頭道:「上將軍說得對,田單是臨老糊塗,看不穿呂不韋的本質,二王子該知所選擇了。」
這麼一說,仲孫龍等喜上眉梢,田健卻大感尷尬,乾咳一聲道:「與上將軍一席話,田健茅塞頓開,嘿!待上將軍與曹公比試後,田健再設宴與上將軍共敘。」大家都再沒有甚麼話好說。晏向走後,仲孫玄華留下來,介紹了派來那群武士中叫姚勝的頭兒,道:「姚勝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上將軍有甚麼事,儘管囑咐他去做,絕不須經我們再出主意。」又對姚勝囑咐叮嚀一番,這才走了。
項少龍細觀姚勝,這人年在三十許間,雙目精靈,長相頗佳,神情又夠沈穩冷靜:心中一動道:「我想姚兄多替我監視韓闖和郭開兩方人馬的動靜,但切勿讓對方覺察。」姚勝恭敬道:「喚我作姚勝就可以,上將軍折煞小人了。此乃小事,上將軍的吩咐,必可辦到。」言罷領命去了。
項少龍趁機回房休息,睡了個許時辰,醒來時原來韓闖巳久候多時。項少龍心想這個沒有義氣的小子找自己該不會有甚麼好事。又想到他是不能不來,否則隻從這點巳足可使自己對他起疑。梳洗後往前廳見他。
韓闖早等得不大耐煩,來回踱著方步,見到項少龍,喜道:「少龍終於醒來了。」項少龍見他毫無愧色:心中有氣,冷然道:「無論多長的夢,總有夢醒的時刻,虧你還有臉來見我。」
韓闖色變道:「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前天龍陽君才拿言語來試探我,今天少龍又這麼毫不留情的責備我,我韓闖做錯了甚麼事呢?」項少龍來到他身前,虎目生輝盯著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到稷下宮偷刀的事就隻你一個人知道……」
說到這�,眼角瞅到鳳菲正要進廳來,揮手道:「大小姐請迴避片刻,我要和這忘恩負義的小子算賬。」鳳菲見兩人臉紅耳熱,嚇得花容失色的急退出去。項少龍續道:「若非你通風報信,曹秋道怎會收到風聲,在那裡等我自己送去拾他試劍?」
韓闖焦急道:「這的確不關我的事。記得我還勸你不要去嗎?唉!怎會是這樣的。」項少龍暗忖這傢夥倒是演技了得,本來他打定主意和韓闖虛與委蛇,來個爾虞我詐,怎知見到這「老朋友」時,卻氣往上湧,完全控製不了自已的情緒。他一步不讓地喝道:「難道你該勸我去嗎?且不論此事,為何你這幾天頻頻與郭開那奸鬼密商,又威脅龍陽君來對付我呢?」
韓闖色變道:「是龍陽君說的嗎?」項少龍冷笑道:「這個你不用理會,假若你敢動龍陽君半根毫毛,我回鹹陽後就把你精心策劃的鄭國渠陰諜揭破,翌日便領兵直搗你的老巢。」
韓闖劇震道:「原來你連這事都洞悉無遺,為何卻要瞞著贏政?」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忘恩負義的傢夥還不明白嗎?隻有建渠一事,才可把秦國的大軍拖住,十年八年內也無力東侵。我正因不想我的朋友變成亡國之奴,才忍住不用此事打擊呂不韋,但看你怎樣待我呢?」
韓闖崩潰下來,跌坐蓆上,熱淚泉湧道:「我亦是迫不得巳,不知誰把我見到你的事洩漏出去,被郭開那奸賊軟硬兼施,要脅不放。但我巳盡了力,暗示龍陽君立即助你離開臨淄。少龍,相信我吧!我一直都在拖延郭開,今天來就是想警告你小心他。」項少龍發覺自己已很難再像從前般信任韓闖,因為他的演技實在太精湛了,嘆了一口氣道:「那偷刀之行洩漏一事,你又有甚麼解釋呢?」
韓闖涕淚交流泣道:「若我有向人洩出此事,教我活不過明年今日,少龍於我有大恩,我韓闖怎樣無良,都做不出這種卑鄙的事。」項少龍定了定神,心想難道是隔牆有耳,被人偷聽了去。這時他的氣早過了,在韓闖旁坐下來道:「堂堂男子漢,不要哭得像個婦人家好嗎?」
韓闖以袖拭淚,搖首淒然道:「我道幾天無時無刻不在天人交戰,那種痛苦實不足為人道,現在給少龍臭罵一頓:心中倒舒服多了。」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回去吧!我們兩個都該靜心想想。」
韓闖道:「有件事少龍切勿輕視,郭開巳勾結了呂不韋和田單,準備不擇手段也要你回不了鹹陽。齊國說到底都是田單的地頭,你一不小心就會為他所乘。」項少龍淡淡道:「隻要不是朋友出賣我,我便有把握應付,這件事形勢微妙,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則會被郭開構陷。」又冷哼
道:「好像我項少龍特別好欺負似的;郭開這老賊或者是嫌命長了。」
韓闖籲出一口涼氣道:「到剛才我始真正領教到少龍的胸襟手段。不過一天你與曹秋道生死未分,呂不韋和郭開都不會動你。但若你勝了,形勢就不同了!」項少龍把他扯了起來,推著往大門走去,道:「回去告訢郭開,說我為了秦國劍手的名譽,已然接受曹秋道的挑戰。」
韓闖吃了一驚道:「你不打算提早走嗎?」項少龍笑而不答,把他直送出門外。揭開了韓闖的假麵目後,他反而心安理得,龍陽君說得不錯。韓闖雖非甚麼好人,但對自己仍有幾分真摯的感情,這發現足使他大感安慰,感到人性總有光輝的一麵。現在他巳給身邊的人誰個是真誰個是假弄得糊塗了,除了善柔、肖月潭、鳳菲與石素芳外,他不會全心全意相信人,包括李園和龍陽君在內,誰說得定他們不會忽然變心,又或一直在騙自己。這種敵友難分的形勢,他尚是首次遇上。
剛跨過門檻,鳳菲迎上來道:「你和闖侯間發生了甚麼事?」項少龍微笑道:「沒甚麼,現在雨過天晴了。」
鳳菲嬌媚地白了他一眼,膩聲道:「昨晚人家像是死後重生一般,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來。剛剛金老大來幹嘛?難道是石素芳也想隨鳳菲一般,嫁入項家門嗎?」項少龍欣賞著佳人吃醋的俏模樣,笑道:「慢說我跟她在鹹陽就已相識,而我們之間的關係更是一言難盡。她如果想隨我回鹹陽當然是求之不得,隻怕她根本沒有想過這回事。」
鳳菲故意板起粉臉,佯怒道:「原來你們早就相識,那鳳菲反而壞了你們的好事!你如果隻是應付人家,就乾脆說出來好了,省得人家自作多情!」項少龍立時頭大如鬥,摟著她的纖腰朝內院方麵舉步走去,岔開話題道:「淑貞她們不是在排演嗎?沒有你大小姐在旁指點怎行?」
鳳菲「噗嘛」嬌笑道。「你這人哩,最要得就是在緊要關頭左閃右避,現在人家嚐到你的厲害,晚上定會忍不住鑽進你的被窩裡,重溫昨晚的美夢。」項少龍心中一蕩,微笑道:「菲菲這般情如火熱,應該是我想再鑽進妳被窩去才對吧。」
鳳菲撇撇可愛的小嘴,媚態橫生的瞅著他道:「都是你惹的禍!一路來這般挑惹人家,歡喜便摟摟抱抱,愛親嘴便親個夠的,又時時語帶挑逗,鳳菲隻是個普通的女人,給你這般撩撥,昨晚又是這般讓人回味無窮,自然想時時得到你的愛寵哩。」項少龍聽得心又癢起來,像鳳菲這種絕代尤物,瞭解到男歡女愛的快樂後,魅力更是暴增,但想起與曹秋道的決戰,加上明晚還有石素芳之約,這幾天還是不宜旦旦而伐。遂強壓下心中的衝動,柔聲笑道。「妳昨夜才初經風雨,今天該好好歇息才對。等我們回到鹹陽,到時再讓你知道我真正的厲害。」
鳳菲初時聽得心中暖洋洋地,待聽到最後一句,忍俊不住地笑得花枝亂顫,一對粉拳捶著他的胸膛嗔道:「你這人哩!得了人家的身體後,講話還是沒半點正經。」
這時來到鳳菲閏樓的石階前,項少龍見她陰霾盡去,神情恢復開朗,故意逗她道:「菲菲如果想要,不若我們現在就…噢!」鳳菲已一把推開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報以甜笑,這才登階入樓去了。
項少龍煞住了尾隨她進屋的強烈衝動,轉頭準備各項安排。為了避免齊人無謂的挑釁爭鬥,項少龍整天留在聽鬆院中,不過卻避不了諸女的糾纏,其中當然少不了董淑貞和祝秀真,其他如幸月和雲娘亦都爭相獻媚。幸好昨夜與鳳菲一夜纏綿,加上明晚又有石素芳之約,否則說不定會一時失控,陷身在這溫柔鄉裡。
黃昏時肖月潭來見他,兩人到了園裡漫步,項少龍把韓闖來訪的事說出來,肖月潭色變道:「少龍實不應揭穿鄭國渠的事,這說不定會迫韓闖下決心除掉你。」項少龍嚇了一跳,道:「不會吧!他當時涕淚交流,真情流露呢!」
肖月潭嘆道:「人就是這樣,一時衝動下顯露真情,但當再深思熟慮,便不得不考慮現實的利益,為了國家大事,甚麼私人感情都得擺在一旁的。」項少龍點頭道:「老哥的話總有道理,幸好我不用靠他。仲孫龍現在和我有利益關係,該比較可靠吧!」
肖月潭苦笑道:「這正是我今趟來找你的原因,還記得仲孫何忌嗎?他告訴我今天韓竭帶了呂不韋去拜會仲孫龍父子,至於他們談的是甚麼,他就不知道。」項少龍愕然道:「呂不韋不怕田單不滿嗎?」
肖月潭冷笑道:「少龍還不認識這老賊的為人嗎?田單年紀大了,巳非昔日的田單,兼之功高震主,深為王室猜忌。齊王之所以要廢田生,正因他對田單唯命是從。呂不韋一向謀事不擇手段,甚麼事做不出來。」項少龍笑道:「仲孫龍亦非好人。不過現在我的利用價值對他該比呂不韋大得多,他該不會變心哩。」
肖月潭皺眉道。「不要小靚呂不韋,他若沒有幾分把握,絕不會貿貿然去找仲孫龍說話。你隻要看看仲孫龍會否主動把呂不韋過訪的事告訴你,便可知他們是否仍倚重你了。」項少龍心中一凜,想起小盤的身分,假若呂不韋向仲孫龍父子透露此事,說不定仲孫龍父子會靠向呂不韋一方。其中一個問題是韓竭身分曖昧。有他從中穿針引線,很難說會否出現另一局麵。
仲孫龍終是對鳳菲野心不息,假若認為自己隻是頭紙老虎,這隻隻講利害關係的吸血鬼,可能會把心一橫,做出不可測的事來。說到底齊人與其他東方五國都是同一心態,就是視他如頭號大敵。當年白起令他們慘痛難忘,而他項少龍則是今天的另一個白起,誰不想把他去掉?如此一
來,他的如意算盤再難打響,且還不知誰人可信。若他隻是孤身一人,該還易辦,問題是他不能撇下鳳菲她們不理。
肖月潭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這兩天我們好好想想,看看有甚麼方法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項少龍心知連這足智多謀的人亦一籌莫展,形勢之劣,可想而知。看來唯一可行之計,就是自己與曹秋道背水一戰,取得有利的形勢,再找解子元護著鳳菲回到鹹陽。但他有這樣的能力和把握嗎?
第四章 驚悉陰謀
那晚仲孫玄華來見他,閒話兩句後,間項少龍道:「玄華有一事不解,自貴國儲君由邯鄲返回鹹陽後,人人便言之鑿鑿,盛傳他實為呂不韋的私生子,貴朝的公卿大臣不會未聽聞此事,為何仍肯如此擁護他呢?」項少龍心中劇震,暗地罵透了呂不韋這奸鬼。並非因為仲孫玄華會間這問題,而是他問這問題背後的動機。
以前他隻是懷疑,但現在巳肯定了呂不韋把握到張氏夫婦在邯鄲的住處。呂不韋自認要到邯鄲軟硬兼施把撫養真嬴政那對夫婦「請」回鹹陽,作為要脅小盤的人證,是確而易舉之事。至此不由暗氣起朱姬來,但回心一想,她可能根本沒在意小盤的身分,隻是給嫪毒軟語相哄洩漏出來,因為這事對她並沒有任何好處。
對呂不韋來說,這確是平反敗局的唯一機會。若真將此事暴露出來,小盤和他項少龍立即成了騙子。與他們有關的整係人馬都受到最沈重的形勢和心理打擊。在秦國勢力巳根深蒂固的呂不韋,隻要迫得朱姬出麵,聯手公然廢了小盤,再另立王室內的一個嫡嗣,權力就全落在他呂不韋手上,那時他再一腳踢走繆毒,誰還能與其爭鋒?
幸好他當初就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現在呂不韋派人去邯鄲也隻是徒勞一場。果然歷史是不能改變的,若非他當時一念之間,現在根本不會有秦始皇了。
呂不韋該是向仲孫龍父子透露了這件事的端倪,仲孫玄華才特地來試探自己的口風,以決定該投向呂不韋呢?還是仍依賴他項少龍。他此時自然是從容自若,故意訝道:「此事早有定論,當年鹿公因生疑而滴血辨親,終證實了政儲君和呂不韋沒有絲毫血緣關係。」
仲孫玄華神秘笑道:「聽說儲君的血還是上將軍親取的呢!」項少龍故作驚訝道:「竟連這等事都瞞不過玄華兄?」
仲孫玄華有點不自然地應道:「是田單傳出來的。但又使人生出另一疑問,據說連貴國姬太後都不敢肯定政儲君是出自呂不韋還是出自令先王異人。為何上將軍仍敢去嘗試呢?若辨出來確是呂不韋的,上將軍如何是好?」項少龍早猜到他會有此一問,甚至可能是呂不韋慫恿他來向自己詢問,隻要自己略有猶豫,仲孫玄華立知呂不韋之言不假。又知呂不韋可借此扳倒小盤。那他當然會站到呂不韋那邊來對付自己了。
在仲孫龍的立場來說,最好秦國亂成一團,由盛轉衰,那齊人就有機會起而稱霸。倘再藉曹秋道宰了他項少龍,小盤頓失臂助,更鬥不過呂不韋。當下仍是毫不在意,漫不經意道:「這隻是太後在當時故意放出來的煙幕,那時呂不韋獨攬大權,太後怕他對兒子不利,才把事情弄得含含糊糊,其實儲君千真萬確是先王的兒子。」仲孫玄華沈吟片晌,壓低聲音道:「有件事,玄華不知該否說出來,如有得罪,上將單幸匆怪責。」
項少龍已心知肚明他要說甚麼,更猜到是呂不韋教他說的,一方麵可察探自己的反應,另一作用就是擾亂他的心神,使他精神受影響下命喪曹秋道之手。微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玄華兄請直言,不須任何顧忌。」仲孫玄華欲言又止,好一會才道:「我們在田單處布有眼線,據說呂不
韋告訴田單,他已掌握到證據,有一對住在邯鄲貧民區的夫婦,可以證明令儲君的真正身分。」
項少龍終於百分百地肯定了呂不韋的陰謀,心情大為安定,表麵仍裝出愕然之狀,然後哈哈笑道:「呂不韋是愈來愈糊塗了。他指的是暗中撫養儲君的義父母吧!當年這對夫婦拿了酬謝他們養育儲君的千兩黃金後,立即離開邯鄲隱居養老,根本無人知悉他們去處。此事極端秘密,僅有數人知道,呂不韋是否患了失心瘋呢?」這番話等若告訴仲孫玄華,縱有問題,這問題也早已不存在了。
這次輪到仲孫玄華大感愕然,呆了好半晌,始陪笑道:「我也覺得事情理該如此才對,若我得了大筆報酬,自然會離開貧民區覓處享福才對。」項少龍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幸好自己當年受訓時有注意到潛蹤匿跡的安排,這才免去心頭大患。不過他仍是未夠心狠手辣,換了是其他人,當時就會順手將那對夫婦滅口,再推說他們領得報酬後遠走高飛,這才算一乾二淨。
仲孫玄華失了談下去的興趣,束拉西扯幾句後,告辭離開。項少龍幾可肯定他是去見呂不韋,心中一動道:「玄華兄明天會否見到解大人?」仲孫玄華點頭道:「有甚麼事要玄華轉告他呢?」
項少龍胡吹道:「隻是有樣東西想玄華兄轉交給他,玄華兄請稍待片時。」話完匆匆回房,換上夜行攀爬裝備,蓋上外衣,回去對仲孫玄華歉然道:「我忘了可遣人送到解大人府上,不用勞煩玄華兄了。」仲孫玄華倒沒起疑,連說沒關係,匆匆走了。項少龍罩上鬥篷,從側門溜出去,徒
步追在仲孫玄華的馬車後。現在的情勢,愈多知道一點有關呂不韋方麵的消息,愈能令他知道如何去應付甚至利用這些危機。
自古以來,收集情報乃軍事第一要略。那時既無電話可供竊聽,他唯有親自出馬,去看看呂不韋對仲孫玄華會說出什麼陰謀。幸好他以前經過特種部隊的訓練,使他成為偷入別人居處的專家,這時代的房舍比之二十一世紀的摩天大廈,對他來說就像不設防的遊樂場,除了顧忌家將和惡犬之外,可說是來去自如。仲孫玄華輕車簡從,但由於路上頗多車馬往來,故車行甚緩,項少龍隻需加快點腳步,便可遠遠吊著他。
照他猜估,若呂不韋約了仲孫玄華見麵,該不會是在他居住的相國府。說到底田單和仲孫龍父子乃死對頭,不論呂不韋如何狂傲,總不能當著田單眼皮子下與仲孫龍勾結。是夜天朗氣清,雖仍寒冷,但比早前大雪紛飛回暖不少,至少沒有刺骨寒風。由於商業的興旺,愈來愈多像仲孫龍這種能影響朝政的大商家出現,自己的烏家、呂不韋、蒲鶉、仲孫龍,甚至乎琴清,都是這種身分。
左思右想時,仲孫玄華的馬車出乎他意料外停了下來,項少龍看清楚那宅院,登時整條脊骨都寒浸浸的。竟然是李園離聽鬆院沒多遠的聽竹院。馬車開進門內時,他早駕輕就熟,由側牆攀了進去。
這十多所專用來招呼外賓的院落組群,設計劃一,所以熱悉了聽鬆院,便等若對聽竹院瞭若指掌。項少龍施展出特種部隊的身手解數,忽快忽慢地潛過側園,避過幾起李園的巡邏手下,攀上可俯瞰前後院的主宅屋脊時,仲孫玄華剛被人迎進主宅去,可見他的攀援身手是如何迅疾快捷。
不片晌,仲孫玄華從主宅後門穿出,踏上通住東廂的迴廊,項少龍忙借勾索滑下去,利用花叢草樹的掩護,移到微透燈光的東廂西隅一扇窗下,蹲下身子靜靜竊聽,由於內明外暗,故不虞會給人發現他的影子。李園的聲音響起道:「玄華坐下再說。」接著是奉茶款坐的聲音。
項少龍暗責自己思慮不密,自己在第一次見到李園時,他正與仲孫龍密談,可知兩人關係密切。清秀夫人更先後兩次警告自己小心李園,可是自己給他三言兩語,就騙得死心塌地,深信他而不疑。皆因自己總以己心度人,愛往好處去想。事實上無論李園、韓闖,甚或龍陽君,都是不折不扣的政客,凡事先顧實利,甚麼交情感情都是放在其次。
龍陽君可能還好一點,但李園嘛,隻看他當年在壽春可輕易拋開奪愛之恨,轉而和他攜手合作,便該知道他重視的隻是權勢功名,其他都是次要。假若今日一時偷懶沒有跟來,可能被他害死了都不知是甚麼一回事呢!李園最厲害處就是把韓闖出賣他一事說出來,使他還以為這人是真的眷念舊情。
下人退出門外的足音遠去後,響起品茶或喝酒的聲音。聽聲音該不止是李園和仲孫玄華兩個人,果然仲孫龍的聲音道:「項少龍有甚麼解釋呢?」仲孫玄華歎了一口氣道:「事情可能非是呂不韋這老奸巨猾所說的情況,項少龍不但沒有半分驚訝,還說那對夫婦早已離開邯鄲……唉!」
另一人失聲道:「呂不韋不是說那對夫婦落到他手上了嗎?」項少龍渾身劇震,不但是因這句話,更因說話的人正是今天剛向他痛哭涕零、誓神賭咒的韓闖。一個陰柔熟悉的聲音不徐不疾的響起道:「玄華先把整個過程說出來,我們再下判斷,看看究竟是項少龍說謊,還是呂不韋在胡言。」項少龍的心直沈下去,困為他認出說話者是死敵郭開。
現在已肯定了清秀夫人含蓄和有保留的警告,李園、郭開和韓闖正互相勾結來對付他,隻想不到還會有仲孫龍夾在其中。想來仲孫龍父子和他們湊到一起,應是後來的事,甚或是呂不韋拜訪仲係龍後的事,如此才能合理地解釋前此兩父子對待他的態度。想到這裡,仲孫玄華已把事情交待出來,隻聽他道:「項少龍不但沒有絲毫惶急之態,還似覺得極其可笑的模樣,換了我是他,不立即色變才怪。」廳內傳來失望的歎息聲。
郭開惋惜道:「若真是如此,我們就痛失了一個扳倒嬴政的機會。這小子精明厲害,手段狠辣,野心又大,有他一天坐穩秦君之位,我們休想安寢。」李園道:「項少龍最擅作偽,又有急智,說不定他心內震驚,但表麵卻一點都不洩露出來呢?」
仲孫龍苦惱道:「若非我收買的人全給他逐走,現在就可知他事後的反應了。」韓闖分析道:「看呂不韋向龍爺說話的語氣,他該是在離鹹陽前,才從嫪毐處得到那對夫婦在邯鄲的住址。否則鹹陽早就鬧得天翻地覆,他也沒有閒情到臨淄來。所以是否找到真的人證,連他都該不知
道。」
仲孫龍頹然道:「那麼說,項少龍就不是說謊了。」郭開狠狠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讓項少龍活著回鹹陽,沒有了他,嬴政就變成沒牙的老虎,說不定會栽在呂不韋和嫪毐之手,那時將使秦室永無寧日,無力東侵。」
仲孫龍忙道:「此事還須斟酌,呂不韋的意思是隻希望將他的雙眼弄盲,好讓他活著回丟承受欺君騙主之罪。」窗外的項少龍聽得又氣又怒,幸好如今已無顧慮。韓闖微歎道:「希望他在曹公劍下一命嗚呼算哩,怎忍心看他變成瞎子呢?」
李園冷靜地道:「國事當前,絕不能講個人交情。怪隻能怪他成了秦國的另一個白起,若他命喪曹公之手,就一了百了,否則我們怎都要將他毀了。我為了這件事,這幾天沒一晚睡得好。但想起我們東方各國的百姓子女,將以千萬計的被虎狼之秦荼毒,就甚麼友情恩情都要擺到一旁。」
郭開陰陰道:「小心龍陽君那小子,我看他沒能像李相和闖侯般明白大體。」
仲孫玄華道:「此事必須小心處理,假若嬴政仍穩坐王位,那項少龍在臨淄出事,我們齊國就脫不了責任。」郭開笑道:「隻要設法把事情弄成是呂不韋做的,就可使嬴政把仇恨集中在呂不韋身上,最好他們先鬥個兩敗俱傷,我們就可舉盃慶祝了。」
李園提醒仲孫龍父子道:「此事切勿透露給二王子和解子元知道,否則恐有不測變數。我已著寧夫人向二王子暗示,他父王之所以不喜大王子,皆因不喜見他依附田單,所以二王子該知所選擇,項少龍再起不了甚麼作用。兼且我曾對二王子說,有田單一日當權,齊楚都難以修好,二王
子是聰明人,該怎都不會再考慮田單的提議。而且大事已定,齊王剛下了命令,要大王子在壽宴前離開臨淄,不用明言,也該知是怎麼一回事了。」仲孫龍父子連忙應諾道謝。
李園再吩咐道:「但你們必須把項少龍騙得死心塌地,使他深信田單和呂不韋正合謀害他,又安排他與曹公一戰後助他秘密溜走,再在途中使人暗襲,最好在暗襲時犧牲一些人手,又依呂不韋之言隻弄瞎了他,那就可引起秦廷的一場大亂子。」郭開道:「最好明白告知項少龍是呂不韋要讓他活勾勾的回鹹陽接受罪責,那就更使事情撲朔難辨了。」
頓了頓續道:「此事必須把龍陽君瞞著,若洩漏了點風聲給項少龍知道,以這人鬼神莫測的身手,說不定能私下溜掉,放著他活在世上,龍爺那時也不敢輕易打鳳菲的主意。」這回輪到項少龍心中冷笑,他已對韓闖和李園完全死了心,暗忖你們想動我項少龍,豈是易事。聽到這裡,知
道不宜久留,忙悄悄溜走。現在最大的煩惱,就是如何安全帶走鳳菲,因為在不想牽累龍陽君、善柔和解子元的情況下,他可信託的人,就隻有肖月潭一個了。
第五章 意外收穫
善柔嬌呼道:「不打了!」收劍後退。項少龍把刀背擱在肩頭,微笑道:「想不到解夫人養了兩個孩兒,身手仍這麼了得。」善柔疑惑地看他,奇道:「不要瞎捧我了。為何你今天竟然比昨天更要厲害,每一刀都能教人看不透摸不著。」
項少龍知道自己是因眼前危機的激發和被朋友出賣的傷痛,湧起了為自己生命和家人的未來奮鬥的強大意誌,決定把自己全豁了出去,再沒有以前的顧忌,在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情況下,發揮出強大的潛能。
由於他的吩咐,今天再不若昨晨般有大批觀眾,對著這曾和自己有親密關係的美女,項少龍分外有精神。昨夜返來後,出奇地一睡到天明,在善柔來前已練了一會百戰刀法,所以使得特別純熟。對後晚與曹秋道的比武,他並不放在心上,以自己新領悟的心法,就算沒有十招之約,也有把握與曹老頭打得平分秋色。而知悉了仲孫龍、李園等人的陰謀後,身邊的形勢較前顯得明朗,而使他覺得更有把握去應付。
或者是清楚了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又知小盤的身分已無洩漏之虞,使他澄清疑慮,不用疑神疑鬼,故睡得安穩。那不是說他已有應付呂不韋和嫪毐的方法,而是深深覺得歷史是不會改變的,小盤終於會成了秦始皇。後世更沒有人提及他項少龍的名字,當然更沒有人說及關於他偷龍轉鳳的事。可想見小盤的身世定能保住,沒法保證的是他項少龍的性命能否在這連場鬥爭中平安保住而已。
這時小屏兒來了,說鳳菲請他們到她的閨樓進早膳。鳳菲弄不清楚善柔和項少龍是甚麼關係,兩人該是初識,但又是熟絡得過了分。善柔不把項少龍當是東西的態度,尤使她大感困惑,不管怎說項少龍都是秦國權傾一時的當紅大將。沒有肖月潭和仲孫玄華在,善柔更無顧忌,瞇眼瞧瞧項少龍,又瞥瞥鳳菲,向她道:「這小子很懂勾引女人,妳有沒有給他弄上手?」
鳳菲立時連耳根都紅透,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項少龍對善柔的肆無忌憚大窘道:「解夫人怎可說這種話?」善柔「噗哧」笑道:「為甚麼人人都怕聽真話呢?隻答我有或沒有不就可以嗎!」她「少女式」的純真笑容,確實使人很難真的惱怪她。
鳳菲此時已羞得�不起頭,整張臉都快埋進胸口去了,偷偷飄了項少龍一眼,盼他解圍。項少龍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壓低聲音道:「這趟壽宴結束,鳳菲就會隨我回鹹陽了。」鳳菲聽項少龍在善柔麵前親口許諾,芳心大悅,恢復平常冷靜,頓了頓反問道:「解夫人和上將軍是否素識呢?據聞解夫人的劍法比得上仲孫公子,可為我們女子爭光不少呢!」
善柔毫不賣賬道:「我就是我,為何要和男人比才有光采?這小子花名在外,小心到時妳們這三大名姬都被他拐回鹹陽去。哼!我要走了,我還要到王宮打個轉呢。」舉袖拭嘴後,頭也不回的走了。項少龍和鳳非兩人愣然互望,均感好笑。鳳菲低聲道:「聽說這位解夫人本姓善,被田單害得家破人亡。不過現在她甚得宮中諸貴妃和王子妃所喜愛,央她傳授劍法,兼之解子元又得田健寵信,故田單雖明知常被她數說奚落,也奈何她不得。」
項少龍這才知道善柔在臨淄的地位,難怪連仲孫玄華都那麼顧忌她了。
此時,鳳菲綻開如花笑顏問道:「我們哪天離開這裡呢?」項少龍想想
道:「我們仍舊照原定計畫,在稷下宮那場表演後,公開宣佈妳的退隱,再帶著妳隨我離開臨淄。董淑貞她們則請解子元安排前往鹹陽會合」
鳳菲嬌笑道:「我明白哩!由現在起,鳳菲隻專心準備這最後一場歌舞,等壽筵表演後,就隨你天涯海角。」
項少龍擁著鳳菲深吻許久,囑咐了她幾句後,起身離開。
他從這些日子來的狀況,明白了韓竭實是一條兩頭蛇,同時與仲孫家和呂不韋勾結。若他估計不錯,表麵上他雖是嫪毐的得力手下,其實暗裡早給呂不韋收買了。而他對呂不韋也非全心全意,至少在鳳菲一事上瞞著那奸賊。
際此明天就是壽宴獻技的日子,院內出奇地平靜,多天的排演也歇了下來。項少龍雖心事重重,卻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還與費淳、雷允兒等一眾比較友好的家將閒聊,才知道鳳菲已親自發放給他們每人一筆可觀的遣散費,但大部分人都準備留下來,繼續追隨一向比鳳菲更懂收買人心的董淑貞。
歌姬中隻有幸月決定回鄉息隱,雲娘別仍未定行止,看來她是等待肖月潭的意向。更有人探聽能否能追隨項少龍,但都給他一一婉拒。現在他自身難保,不願別人陪他冒險,更不想削弱了歌舞團的保衛力量。因他們對上仲孫龍那種人物雖毫不起用,但對付一般小賊劫匪,卻仍是綽有裕餘的。
忽聞仲孫玄華來找他,項少龍心中有數,到大廳見他時,仲孫玄華果然以幾句過場閒話,如說二王子怎樣欣賞他後,就轉入正題道:「我們已為上將軍安排了一艘性能優越的風帆,後晚在稷下宮接了上將軍後,立即登船。隻不知大小姐會否和上將軍一道走,還是大小姐遲走一步,待稷下宮的表演後始起行呢?」項少龍裝出苦惱的樣子道:「這正是令人頭痛的地方,她堅持要待兩場表演完滿結來後才走,但我怎麼能放心一個人先行呢?」
仲孫玄華顯然已得到消息,知道鳳菲定下比武當晚和項少龍一道離開,不禁愕然道:「你們不是說好了嗎?」項少龍正是要令他疑神疑鬼,歎道:「本來是說好了,但她說有個傾心於她男人跟他通風報信,說有人覬覦她的美色,想趁機陷害我被曹公殺害,再將她據為私有。所以她怎也要等我安全回來後才肯離去,」
仲孫玄華顯然不知道韓竭和鳳菲的真正關係,聞言色變道:「誰是那傾心於她的男人呢?」項少龍搖頭道:「這是她的私隱,恕我不能透露。不過也不差遲幾天,我就等稷下宮的表演後才走好了!」
仲孫玄華立時亂了陣腳,急道:「呂不韋決定在上將軍與曹公決鬥後的翌晨起程回國,上將軍不想先一步回去嗎?」項少龍知道他死心不息,仍在試探自己,奇道:「早些回去幹甚麼?何況我早遣人回鹹陽,告訢儲君有關我的情況,還告訴他我若在甚麼地方出事,就與該國有關,囑他為我報仇。我才不信呂不韋和田單敢親自出麵動我,他們必是煽動其他人作替死鬼。」
又冷哼道:「我烏家精兵高手如雲,誰害了我,必難逃被追殺的命運,想害我的人該有此顧忌,所以玄華兄請放心好了。」仲孫玄華心中有鬼,怎能放心,聽得臉色數變,欲語無言。李園等何嘗敢親自下手對付項少龍,也隻像呂不韋般煽動仲孫龍父子作替死鬼而已。
自邯鄲烏家堡一戰後,誰不知烏家戰士的厲害。若事後洩出是仲孫龍父子幹的,不但齊國王室會怪罪,隻是烏家復仇的死士,已足使他們父子寢食難安。項少龍當然不會放過對仲孫玄華繼續施壓的機會,道:「若我是呂不韋,就找些像麻承甲那類的蠢人,教他來殺我。事成後,再把消息洩露開去,那時我們秦國便會正式要貴國大王交出麻承甲的人頭,你說貴國大王交還是不交呢?」
仲孫玄華忍不住抖震了一下道:「這確是借刀殺人的毒計。」項少龍心中好笑,知道他終看穿了呂不韋表麵像是背棄了田單,其實隻是一石二鳥的先借他父子害項少龍,然後再利用此事除掉他們父子。舉一反三,他們自該想到若出了事時,李園等也隻會諉過在齊人身上。仲孫龍本非蠢人,否則也不能掙到今時今日的財勢地位,皆因以為嬴政和項少龍地位不保,才致亂了主意進退失據。
怎知項少龍得到風聲,又偷聽了他們昨晚的密議,隻於談笑間便令仲孫玄華醒悟到被呂不韋、李園等人,甚至韓竭利用了。仲孫玄華忙著要回去與乃父商量,那還有興趣說話,惶惶然的溜了。項少龍伸了個懶腰,回頭去找鳳菲。若他猜得不錯,仲孫玄華今天會找韓竭質問。
呂不韋大後天清晨走,韓竭自須隨行,無論是為他自己還是為了呂不韋,也絕不容鳳菲落到仲孫龍手上。但為今他卻知道即使向天借膽給仲孫龍,都再不敢妄動鳳菲。就算仲孫龍仍要對付自己,也不敢留此把柄,因這等若明告訴別人他是為了鳳菲來對付他項少龍的。事情像忽然又生出轉機。李園等騙得他死心塌地,他誓要以牙還牙,奸好騙回他們一趟。
鳳菲自從確定項少龍的心意後,對項少龍的指示言聽計從,兩人更是如膠似漆。到肖月潭來找他,項少龍才離開主樓,在前院偏廳把昨天和今早的事詳細向他道出。肖月潭拍腿歎道:「項少龍畢竟是項少龍,對方稍有錯失,就被你把握到漏洞。仲孫玄華經驗尚淺,被你幾句話就把底子都抖了出來。」頓了頓盯著他道:「可是少龍真不擔心呂不韋找到那對養育嬴政的夫婦嗎?」
項少龍知道他也在懷疑小盤的身分,若無其事道:「那對夫婦當年拿到酬金後就離開邯鄲去覓處養老,連我都不知道他們去哪,有甚麼好擔心呢?」
肖月潭訝道:「其實這問題老哥一直就想問你,圖總管寫給我的信中,提及你曾與秦國軍方元老合作,對呂不韋和儲君進行滴血辨親,證實兩人沒有血緣關係後,儲君和你始能得到這些軍方元老全力支持,壓製呂不韋。可是少龍為何那麼有把握,肯定儲君非是呂賊的骨肉呢?」
這是當日圖先的問題,也是項少龍最怕麵對的問題,歎了一口氣道:「我曾親口問過朱姬,儲君究竟是誰的孩子?她說連她都弄不清楚,那即是說有五成機會是呂賊的,但也有五成機會不是。在那種情況下,若我拒絕鹿公的提議,豈非立即失去秦國元老之心,所以咬牙博它一把。」
肖月潭點頭道:「一賠一的賭率,確是博得過。但現在你的情況卻非是如此樂觀,仲孫龍給你這麼唬嚇,可能再不敢作別人的行兇工具,但你也絕不可依靠他。」頓了頓續道:「幸好我們的關係尚未給人察覺,人人隻以為我是鳳菲的知音人。如果你跟曹公比試落敗,最好一人先走為妙。隻要你可安然離開,鳳菲她們就安全了!」
項少龍暗忖鳳菲等可交由善柔和龍陽君兩人聯手維護。若齊王明晚宣佈田健成為新太子,解子元的地位自然大是不同,仲孫龍父子更要巴結他,而田單則更是顧忌他了。李園等則樂得做順水人情,免與他撕破臉皮,大家都沒好處。若鄭國渠一事給抖出來,韓闖的大功立時變成大禍。所以關鍵處隻是他如何活著離開臨淄而已。
肖月潭老謀深算,提醒他道:「韓竭這小子大不簡單,本身是韓國貴族,又拜在曹秋道門下學藝,看是嫪毐一黨,但卻與呂不韋關係親密。現更加上因鳳菲從你而生的嫉忌因素,說不定會鋌而走險,糾集稷下感到受辱的劍手向你偷襲,此事倒是不可不防呢!」項少龍斷然道:「如與曹秋道一戰未能取勝,我便立即遠遁,好在稷下宮是在城外,方便得很。」
想起逃生的必需工具滑雪板,壓低聲音道:「時間無多,肖兄可否為我張羅一塊上等木材,讓我製作一對在雪地逃生的工具。你到時把它與乾糧埋在稷下宮附近某處,我起出來便可迅速逃生。」肖月潭本身就是妙手巧匠,大訝之下追問詳情,到項少龍把滑板滑桿描繪出來後,他驚訝
得合不攏起嘴來,愕然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這是雪車的原理,這事包在我身上,老哥我立即動手找材料趕製,保證比你畫出來這對更實用,時間該仍來得及。」
肖月潭前腳跨出聽鬆院,解子元便來了,興奮地道:「上將軍若沒有特別事,不若一道去湊熱鬧,看柔骨美人綵排小弟編作的歌舞吧!」項少龍想起與石素芳之約,本想推辭,但想起得裝作充滿閒情逸致,一點都不擔心有任何事會給呂不韋揭穿,正是重要策略之一。遂擺出欣然之狀,陪解子元去了。
第六章 恩怨分明
坐上解子元的馬車,聽他哼著輕鬆的調子,項少龍定下神來,回想過去這幾天內發生的事。可以想像當初李園在仲孫家碰上自己時,心中隻有友情而無歹念。直至他忍不住向韓闖透露,才興起應否除去他這個大患的念頭。至於以後如何搭上郭開,則無從猜估了。他們知道龍陽君對他有特別感情,且曾後悔出賣過他,故把此事瞞著龍陽君。龍陽君隻因找鳳菲才碰上他的。
到韓闖親來找他,知道他會去曹秋道處偷刀時,可能仍未決心害他,尚在舉棋不定。可是當韓闖把這事告訴李圍或郭開時,終引發了他們欲借曹秋道之手除去他的詭計。當見曹秋道殺他不死後,韓闖知道事情已洩露出來,所以避他不見,隻由李園來探他口風。李圍不愧高手,故意暴露韓闖與郭開勾結的事,好騙取他的信任。而自己還蠢得把龍陽君安排他逃走的事洩了出來。
龍陽君則明知李園等人要害他,苦在無法說明,故準備不顧一切送他離開臨淄。隻因自己反悔而拒絕了他的好意。若不是昨天偷聽到他們密談,恐怕這一世都弄不清楚這其中的種種情況。奇怪是他隻感到痛心,卻沒有恨意。因為誰都是迫於無奈的。
解子元這時道:「你和許商熟識嗎?據說他是上蔡人,很有本領。」項少龍這才記起他是呂不韋這趟來齊的隨員,隻因沒有碰頭,故差點忘記了他。點頭表示認識。解子元道:「現在他和齊雨爭蘭宮媛爭得很厲害,呂不韋似乎對許商非常縱容。」
項少龍想了想道:「若我猜得不錯,蘭宮媛和許商的相識,該是當年在鹹陽開始的,嘿!你知否蘭宮媛曾扮婢女行刺我?」解子元訝道:「竟有此事,不過她確曾受過訓練,身手非常了得。」
項少龍遂把當時事情說出來,解子元神色凝重道:「那個雜耍團該是邊東山的『東州雜耍團』,一向周遊列國表演,難怪忽然消聲匿跡,原來已全體喪身鹹陽。」項少龍問道:「邊東山是誰?」
解子元歎道:「曹秋道四大弟子中,以邊東山居首,接著才是仲孫玄華、韓竭和內人。這邊東山最擅騰挪跳躍之術,卻無人見過其真麵目,是個第一流的刺客,一向都在田單門下辦事。」項少龍道:「他是否也在那一役中死了?」
解子元搖頭道:「上幾個月我還聽仲孫玄華說起他。據說他剛到燕都刺殺了一個燕將,燕人對他是談虎色變。上將軍雖是厲害,但暗殺是不擇手段的,不可不防。」項少龍苦笑道:「要刺殺我,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了。」
解子元正容道:「在這裡反不用擔心,邊東山對大齊忠心耿耿,絕不會令大王為難,但若離開齊境就很難說。燕人稱邊東山作百變刺客,誰都不知他會變成什麼身分樣貌見人。」項少龍這時那有閒暇去理邊東山,記起張泉偷譜的事,說與解子元知道,並說鳳菲己另譜新曲,就算她演奏出來,再打擊不了鳳菲。
解子元憤然道:「定是齊雨指使的,此人曾追求過鳳菲,卻給拒絕,故此懷恨在心。這可包在我身上,我解子元絕不容許媛媛作出這種羞恥的事。」
馬車開進玉蘭樓去,此時青樓尚未開門營業,偌大院落寧靜得像個隱士居住的世界,隻後院某處隱隱傳來樂聲。兩人走下馬車,朝後院持別宏偉的歌樂殿堂舉步走去。解子元低聲道:「以前大王沒那麼多病時,常愛到歌樂殿堂聽歌看舞,說歌姬在這裡都活潑多了。當然啦!一入王宮,誰都怕出不來,無論是一時獲罪賜死也好,又或給大王留下,做了隻隔一夜就給忘了的宮娥妃嬪,實際上都沒多大分別。」
項少龍暗忖比起來,小盤的自製力就好多了。解子元歎道:「大王有個願望,就是三大名姬同時在他眼前表演,所以務要我們為他辦到。這可是他死前唯一的期待。為此才能撐到這刻,否則可能早已……嘿!」項少龍這才明白這趟盛事的來龍去脈,由此可知齊人不但愛空言,還愛安逸。這種苟安的心態,使堂堂大國不但成不了東方諸國的領袖,還不斷在破壞唯一能真正抗秦的合縱之策。
悠揚的樂韻愈是清晰,眾姬同聲頌詠,調子優美,項少龍也不由聽得入神。解子元得意道:「這就是我那晚在廂房內寫的一曲,應是小弟生平的代表作。」項少龍笑道:「這是否說排演已到了尾聲呢?」
解子元哈哈一笑,跨進歌樂殿堂去。殿堂中心處近六十名歌姬揮揚著各色彩帶,幻出千變萬化的圖案,像一片片彩雲般環繞中心處盛裝的蘭宮媛載歌載舞,使人見之而神迷陶醉。此時蘭宮媛正一人獨唱。看她柔軟的嬌軀作出各種高難度的曼妙舞姿,歌唱出抑揚頓挫,宛如天外仙音的樂曲,令人幾疑誤入仙子群居的仙山福地。布於一隅的四十人大樂隊,正起勁吹泰,殿內充滿歡樂的氣氛。
觀者除了齊雨並有一群十多個項少龍不認識的齊人外,赫然還有許商在其中。一曲既罷,齊雨等鼓掌喝采。蘭宮媛捨下其他人,往解子元和項少龍迎過來,笑臉如花道:「解大人和上將軍為何這麼遲才來呢?」解子元不知是否記起剛才項少龍講及「偷曲」一事,告罪後把蘭宮媛拉往一角,說起話來。
齊雨等則朝項少龍走過來,其他歌姬無不對項少龍露出注意神色,交頭接耳,低鬟淺笑,情意盎然。許商依秦法向項少龍施軍禮,肅容道:「尚未有機會正式向上將軍請安,上將軍請恕末將無禮之罪。」項少龍笑道:「這處又非鹹陽,一切從簡好了。」
齊雨有點驚疑不定的偷瞥遠處正板起臉孔與蘭宮媛說話的解子元,心神不屬的對項少龍道:「聽說上將軍對音律極有研究,未知對剛才一曲,有何評價?」項少龍知他是由張泉處聽到消息,心叫慚愧,正容道:「齊兄說笑了。對音律小弟乃門外漢,不過即使不懂音律如我者,也覺剛才一曲精采絕倫,令人神馳感動。」
在齊雨旁一名體型慓悍的年青武士插入道:「在下閔廷章,見過上將軍。」項少龍暗付原來你就是與麻承甲同時在齊國劍壇崛起的人物,口說幸會,留心打量了他幾眼。閔廷章比較起來,要比麻承甲斯文秀氣,樣子也較為順眼。
閔廷章目光落到他的百戰刀處,項少龍索性連鞘解下,遞給他過目。這著名劍手露出意外神色,接過後與其他好奇的人研玩起來,嘖嘖稱賞。剩下齊雨、許商和項少龍三人,都有點不知說甚麼才好的尷尬。幾名大膽的美歌姬擁了過來,爭相向項少龍招呼施禮,眉目傳情後,又笑著飄了開去。幸好這時解子元和蘭宮媛回來了,後者神態委屈,顯是給解子元數說一頓,但看情況她是甘於受責的。
齊雨用眼色向她詢問,蘭宮緩卻故意不看他,看來是把氣發洩在他身上。許商移到蘭宮媛旁,奇道:「媛媛似乎不開心呢?」蘭宮媛目光卻落在項少龍身上,道:「媛媛尚未有機會向大小姐請安,不知上將軍是否直接回聽鬆院?」
除解子元外,其他人均感愕然。項少龍想不到解子元對蘭宮緩這麼有影響力,微笑點頭。蘭宮媛問道:「可否立即起行呢?」齊雨等無不錯愕,不明白發生甚麼事。閔廷章聞言將百戰刀雙手遞回給項少龍,讚歎道:「聞說這奇兵乃上將軍親自設計,確是巧奪天工,令我等大開眼界。」
項少龍知道自己一刀敗走麻承甲,已贏得這個本來目空一切的劍手尊敬,謙虛幾句,待要和解子元、蘭宮媛一道回聽鬆院時,閔廷章卻遨請道:「明天是稷下宮每月一次的劍會,上將軍可肯撥冗蒞臨,指點一下我們這些小輩?」項少龍露出為難之色,誠懇地道:「說實在的,這麼與曹公見麵,是有點尷尬的。」
另一人興奮地道:「曹公近十年都沒有出席劍會,上將軍可以放心。」項少龍暗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敷衍道:「明天再說吧!」
又頓覺奇怪道:「劍會不是在初一舉行嗎?為何推遲了?」齊雨道:「皆因大王壽辰,故延期舉行,還會比平時隆重,上將軍記緊要來!」當下有人向他說出了時間、地點。
項少龍不置可否,在齊雨和許商嫉忌的目光下,偕蘭宮緩和解子元離開。到了正院時,解子元表示要返官署,故不能隨行,讓出馬車,自行騎馬離去。項少龍想不到會和這柔骨美人單獨相處,生出戒心,道:「媛小姐坐車吧,我騎馬好了。」蘭宮媛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妾身也久未騎馬,不若就一起借馬兒的腳力吧。」
姚勝等忙讓出兩匹健馬,蘭宮媛雖盛裝在身,但翻上馬背卻靈巧得像貍貓,惹來一陣采聲。項少龍跨上馬背,與蘭宮媛並騎馳出玉蘭褸,登時吸引了街上所有行人的目光。姚勝派出四騎為他們開路,其他人則分佈兩側和後方,令人頗有陣仗不凡的感覺。
蘭官媛策馬湊近他身旁道:「上將軍是否很不安呢?最後仍是要和妾身同行說話。」項少龍心想這該叫惡人先告狀,微笑道:「我尚沒忘記媛小姐曾想取項某人的小命呢!」
蘭宮媛默然片晌,輕輕道:「在這世上,有三個人是媛媛欠了人情的,上將軍有興趣聽聽嗎?」
項少龍道:「第一個該不難猜,是否解大人呢?」
蘭宮媛欣然道:「和你這人說話真的可以少費很多精神。試試猜第二個吧!他是喪命在上將軍手上的。」項少龍苦笑道:「難怪你要來殺我。」
蘭宮媛若無其事道:「那是上將軍是猜不到的了!那人就是囂魏牟,媛媛之所以有今天,全賴他把人家交給一個姓邊的人栽培訓練,否則說不定早餓死街頭。」囂魏牟其實是給滕翼活生生打死的,他當然不會說出來,恍然道:「是邊東山嗎?難怪妳的身手如此了得,他該是妳第三個感激的人吧!」
蘭宮媛出乎他意料地咬牙切齒道:「恰恰相反,他是妾身最痛恨的人,他對我做的惡事媛媛卻不想再提呢。」項少龍大訝道:「可是鹹陽之行,妳不是奉他之命行事嗎?」
蘭宮媛淡淡道:「那隻是一場交易,隻要奴家依計行事,不論成敗,以後都再和邊東山沒有任何關係。而妾身肯答應,也當是報了囂魏牟的恩惠,以後再不欠他甚麼。不過他也不會再煩妾身了,因為他也與囂魏牟一般命喪於上將軍之手!」項少龍訝道:「我才聽說他在燕國刺殺一名燕將,怎會又死在我手裡??
蘭宮媛笑的花枝亂顫地道:「那隻是田單掩人耳目的手法,好讓燕人心懷畏懼。其實邊東山早已在鹹陽命喪於上將軍飛針之下,隻是沒人敢說出來而已。?
項少龍想起那個擅使飛盤的侏儒,原來他就是百變刺客邊東山,以他的特殊身材,難怪能潛藏各處,殺人於無形。蘭宮媛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道:「上將軍來猜猜看那第三個人是誰好嗎?」項少龍搖頭道:「囂魏牟我已猜不到,第三個更難猜,不過該不是我認識的人吧?難道是田單,又或是呂不韋?」
蘭宮媛不斷搖頭,喜孜孜的像個小女孩般道:「都不對。」項少龍心想這柔骨女相當有趣,認輸道:「不猜啦!」
蘭宮媛抿嘴淺笑道:「是項少龍!」項少龍失聲叫道:「甚麼?」
他們一直的聲調都壓低至僅兩人可耳聞,到這失聲一叫,姚勝等才聽見,均訝然往他們瞧來。蘭宮媛欣然道:「有甚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真是你呢!自刺殺不遂後,到漏夜離開鹹陽,我都預備會給你拿去殺頭,豈知你竟放過人家,你說蘭宮媛怎能不感激你?當時呂不韋也說城防全是你的人,他也很難庇護我。」項少龍愣然半晌,道:「妳不用感激我,說到底妳隻是一顆棋子,被人利用來對付我,殺了妳於我沒好處。」
蘭宮媛正容道:「項少龍就是這樣一個人,田相、旦將軍等雖視你為敵人,但對上將軍的品格卻相當敬重,反而對呂不韋頗為不屑。」項少龍有感而發道:「品格有個屁用,現在誰不是利字當頭,凡於我有所畏忌者,均不擇手段要除之而後快。」
蘭宮媛「噗哧」失笑道:「上將軍很少有用這種語氣說話的。可見你對媛媛有點改變了。人家今日隻是藉見鳳菲為藉口,目的卻是希望有單獨與你說話的機會。上將軍要小心身邊這群仲孫家的武士,他們原是土匪流氓,專替仲孫龍收攔賬,我一些好賭的姊妹給他們害得不知多麼慘。不信就留心看看,誰不在豎起耳朵來偷聽我們的密談?」最後兩句她故意提高聲浪,嚇得姚勝等下意識地離開少許。
項少龍頓感領教到她的潑辣處。三大名姬確是各有特色,其中以蘭宮媛的行事最不檢點。不知是否因少女時的不幸遭遇,頗有點自暴自棄,對男人也抱著遊戲的態度,但其實心底�卻是恩怨分明,令人敬服。
蘭宮媛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引得路人側目時,又向他湊近點低聲道:「上將軍見媛媛肯和齊雨這些卑鄙小人在一起,是否心存鄙視呢?唉,這世上有多少個好人,齊雨至少生得好看,又懂哄人。不過偷曲一事人家卻是無辜的,齊雨還騙人說是他撰作的呢。」項少龍笑道:「這才像蘭宮媛嘛!」
聽鬆院已然在望,蘭宮媛輕輕道:「媛媛曾立下心願,如果有人能殺了邊東山,終身為其做牛做馬也甘願。上將軍上趟放媛媛一條生路,又殺了邊東山後,媛媛便決心跟隨上將軍,隻嘆苦無機會表白。今趟能遇到上將軍,實是天賜良機。此次表演過後,媛媛便會效法鳳菲退隱息舞,隻盼上將軍收留,為婢為奴,亦無怨言。」
項少龍聽了嚇了一跳,訝道:「不必這麼作吧!你好不容易有了自由之身,該好好過一過自己喜歡的日子。何必為了這點事就託付終身?」
蘭宮媛難得露出幽怨的神情,低聲道:「媛媛自知蒲柳之姿,又曾企圖不軌,上將軍必難接納。但媛媛心意已決,如上將軍不願收媛媛,媛媛唯有一死了之!?
項少龍見她眼中透出的堅定決心,知道已無轉圜餘地,隻好嘆了口氣道::「罷了!既然妳這般堅持,我也不便強拒。不過眼下我都自身難保,待我返回鹹陽後,妳如果願意就來找我吧。?
蘭宮媛聽了喜不自勝,笑得如驕陽綻放般地挽著他的臂膀,進入聽鬆院去看鳳菲。
第七章 稷下劍會
蘭宮媛在鳳菲麵前立誓絕不用齊雨盜來的曲譜,同時表明心跡將隨項少龍退隱。待她離開後,鳳菲忍不住醋意地調侃道:「項郎手段真高,連蘭宮媛這騷蹄子都死心塌地從良跟妳。看來晚上你與石素芳見麵後,我們三人就該姊妹相稱,在鹹陽重聚了。」項少龍正與她步返主樓,聞言失笑道:「我哪來這麼大能耐?淑貞的狀況如何?」
鳳菲傲然道:「鳳菲調教出來的,會差到哪裡去?不要岔開話題,你是怎樣搭上她的?」項少龍苦笑道:「不要用『搭上』這麼難聽的字眼好嗎!我隻是去赴解子元的約,正好遇到人家說要來向妳賠罪,難道我說不行嗎?途中她才跟我說起那些緣由。看妳剛才的樣子,對她比親姊妹還親熱,掉轉頭就這樣說人家。」
鳳菲掩嘴嬌笑道:「女人妒忌起來就是這個樣子,還好你有先對鳳菲允諾,否則就和你沒完沒了。」這時剛扺主樓台階下,項少龍欲要離去,鳳菲扯著他衣袖,把他拉進樓內,轉身投入他懷裡,膩聲道:「項郎今晚再到鳳菲這兒好嗎?」
項少龍滿懷軟玉溫香,卻又矛盾萬分。晚上與石素芳這紅粉知己見麵,雖說倆人至今僅是柏拉圖式的心靈交流,尚未到達男歡女愛的心思,但自己確實對這冰霜美女深深期盼憧憬。如果石素芳願意與他攜手登榻,他怎麼也不可能拒絕的。
鳳菲仰起絕世玉容,嬌嗔道:「不敢回答嗎?,你的反應已告訴人家,原來石素芳真的也傾心於你!」項少龍歎了一口氣道:「我與她之間若有情似無意,誰知道會是甚麼樣的發展呢?」
鳳菲媚然一笑道:「若有情似無意,形容得真是貼切!光是這句話,就讓鳳菲嫉妒不已了。」項少龍笑笑道:「我們之前不也是這般情境嗎?當時的心情還更曖昧呢!」
鳳菲聞言呆了一呆,抱住他不依地道:「既是如此,你晚上還要讓人家空等嗎?」項少龍心中一動,笑道:「不若妳先睡,等我回來就直接過來妳這,抱著妳就算不做甚麼也夠我銷魂了。」
鳳菲緊摟著他,撒嬌地道:「好吧!你愛怎樣,人家就怎樣吧。鳳菲跟了你,就隻有認命了。」項少龍深深地感覺到她對自己的依賴與信任。憑她的色藝,天下男人誰不拜倒裙下,卻甘心情願地跟隨自己,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
百般安慰,待鳳菲「回復正常」,他才溜回房去,隻休息得片晌,仲孫玄華又來找他。在東廂坐下,仲孫玄華道:「上將軍可知呂不韋來找過我們?」項少龍知他回去與乃父和手下謀臣商議後,推斷出自己再不信任他,故來作補救。可是他當然仍不會說出與郭開、李園等人的關係。微微一笑道:「就算眼睛看不到,但也可以想見。呂不韋甚麼手段我項少龍未見過,加上韓竭是你師兄弟。是了!他現在和你究竟是甚麼關係?」
仲孫玄華給他奇兵突出的問題戳在要害處,登時陣腳大亂,支吾道:「玄華也說不上來,說到底仍算有點交情。」項少龍淡淡道:「韓竭該比呂不韋更想殺我,因為呂不韋還以為有把柄在他手上,可以害得我身敗名裂,韓竭則是對我嫉忌得瘋了,瘋子做事自然沒有分寸。」
仲孫玄華也非蠢人,早已想到鳳菲之前的真正情人是韓竭,否則為何常會知悉關於鳳菲的消息。一時臉色立變,垂首以掩飾,眼望地下沈聲道:「上將軍決定甚麼時候走呢?」項少龍心中好笑,知道自己巧施手段,弄得他兩父子彷徨無主,正容道:「我細想之後,還是正式向你們大王和二王子辭行,再請他們派出兵員保護,大大方方的回秦,勝過鬼鬼祟崇的,徒然惹人話柄。」
仲孫玄華點頭道:「玄華絕對同意,上將軍可以託解大人傳達話,保證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隻這幾句話,便知仲孫龍父子權衡利害後,再不敢涉入害他的陰謀�。假若他是由齊王室派人護送離開,那李園或呂不韋兩方人馬,都難再指使他們動手。而齊人儘管心裡明明千百個想殺他的理由,但若在他們保護下出了事,小盤必定傾盡全力攻齊,到時誰敢幫他們?所以必定會全力護送他安然回秦,之後就算被暗殺下毒也不甘他們的事了。而這對鳳菲來說也是很好的安排,不虞被仲孫龍或呂不韋暗施手段。
項少龍心想真要好好解決這問題,以免鳳菲牽腸掛肚。仲係玄華又皺眉道:「剛才閔廷章來見我,說上將軍答應了參加明天舉行的劍會,我已一力把這種無聊的事壓著,為何上將軍反會答應他?」項少龍失笑道:「誰答應過他?我隻是敷衍說到時再看看吧!」
仲孫玄華憤然道:「這小子真可惡,連我都不怕了,定要給他點顏色看。」項少龍道:「放心吧!我怎會去呢?」
仲孫玄華道:「去也無妨,誰敢惹上將軍,首先要過得我這一關。玄華會警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那個令上將軍不高興,就等若令我仲孫玄華不高興。」項少龍知他因先前失策,所以現在故意討好自己。隨口道:「明天再說吧!」
仲孫玄華道:「今晚……」項少龍截斷他道:「我今晚已有約,何況這幾天也沒空夜遊,否則那有精神應付令師的聖劍?」仲孫玄華清楚感到項少龍再不若以前般對他親切信任,知道呂不韋一事在他們間投下了陰影。無奈下怏怏去了。
項少龍細心思量後,遣人去把解子元請來,開門見山道:「小弟有一事請解兄幫忙。」解子元欣然道:「甚麼事都包在我身上,項兄請直言。」項少龍坦然將情況說出來,以免因不清楚而出現不必要的意外。隻瞞了仲孫龍父子暗中與李園等勾結一事,隻暗示三晉和楚人都不可靠,密謀令秦、齊交惡。
解子元聽得籲出一口涼氣道:「仲孫龍難道不知大王和二王子心意嗎?誰都該知呂不韋將來沒甚麼好結果的。」項少龍提醒他道:「你表麵須裝作若無其事,知會二王子屆時請他促成貴國護送我與鳳菲、董淑貞她們回到鹹陽。」
解子元拍胸膛答應道:「這事包在小弟身上。項兄決鬥之日,我就請二王子把她們接進王宮暫住,讓她們隨項兄返抵鹹陽。」接著露出依依惜別之情歎道:「沒有了項兄,日子過得就不能似刻下那麼多姿多采了。」
項少龍笑道:「是怕不可以去胡混嗎?」解子元老臉微紅道:「內人對小弟的管束已鬆了很多,希望項兄走後都是如此,那樣就謝天謝地了。」兩人談笑一會,解子元才離去。
項少龍又找來董淑貞說話,交待後,董淑貞兩眼紅起來,惶然道:「現在我們都擔心你後晚與曹秋道的比劍呢。」項少龍明白她感到自己像在吩咐後事般,對她們的將來作出安排,故生出不祥之感,幸好自己從沒感到會命喪於曹秋道之手。笑著安慰她道:「人總是要麵對不同的挑戰,現在妳隻須專心練好歌舞,將來到鹹陽再表演給我看好了。」董淑貞感激的撲入他懷�。
抱著她動人的肉體,項少龍首次感受到兩人間沒有男女的性慾在作怪,有的隻是一種超越了男女愛慾的高尚情操。若非自己把持得定,現下就休想享受到這種曼妙的感覺。心中不由得湧起強烈的鬥誌,為人為己,他都要奮戰到底,絕不能放棄或屈服。
這晚歌舞團上下聚在大廳舉行預祝宴,人人表現得意氣昂揚,非像以前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情況。席間項少龍宣佈正式邀請由董淑貞繼承的歌舞團到鹹陽表演,所有費用自然由他烏家負責,眾人更是雀躍。鳳菲也像個沒事人似的與眾同樂。有了項少龍的支持,等若多了個可信賴的大靠山。對歌舞團的發展更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唯一的陰影就是項少龍後天與曹秋道的比武,不過當然沒有人敢提起此事。
很多人都醉倒了,包括鳳菲在內。項少龍卻滴酒不沾,將鳳菲送回房後,獨自一人出門去找石素芳。
到了石素芳下榻之處,剛好遇到金老大,讓他帶著去見石素芳。石素芳披著鬥篷,幽靈般站在一角,默默的看著她的團友在進行各種活動,似乎她與其他人全無半點關係,也沒有人敢來打擾她的寧靜。
金老大在項少龍耳旁道:「這女兒自少就性格孤僻,但她的天分,卻不作第二人想。她甚麼都不看在眼內,卻甚麼都一學就會,而且比任何人好。生平隻佩服鳳菲一個人。」
項少龍暗忖看來她連紀才女都不放在眼內,否則為何不見她去拜訪嫣然。金老大領著項少龍來到石素芳側,低喚道:「素芳!素芳!上將軍來探望你哩!」聽到上將軍一詞,石素芳嬌軀微顫,空洞的秀眸回復了平時的神采,別轉俏臉,往項少龍瞧來。
這時團內諸女與上下人等均停止原先的活動,好奇地盯著項少龍,要金老大揮手作勢,才不情願地繼續補妝的補妝,調理樂器的調理樂器。金老大拍拍項少龍道:「你們談談吧!」石素芳顯然厭惡人人都不斷偷偷朝他們張望,輕輕道:「上將軍請隨素芳來!」
石素芳帶他來到了一個僻靜的小樓,兩人席地坐下。遠處雖是鬧哄哄一片,還不時響起樂器調試的音符,但這�卻是個封閉和寧洽的小天地。石素芳淒迷的美目緩緩凝視著項少龍,瞬間兩人交會了千言萬語,項少龍深刻感受到她身在亂世,雖以歌舞娛人。卻夢想著有一天能避居塵世,過著清閒淡然的日子,好安靜思索人生與天地間的所有事物。如果她身在二十一世紀,該會是個超然的哲學家或是作家,提出學說與著作讓世人明心見性,發現真正的自我。但此時,她隻能是一個色藝傲人的名姬,大家都隻注意她的美貌與歌舞,隻有他才瞭解到她心中真正的理想。
石素芳眼眸中閃起一層薄霧,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上將軍歡喜孤獨嗎?」項少龍心神仍沈浸在倆人的內心世界中,回答道:「人都是孤獨的,隻有一個人獨處時,才會看到真正的自己,也才會去想到許多更深層的事情。」
石素芳幽幽道:「想那些事呢?」項少龍道:「沒有一定,看當時心情,想到甚麼就是甚麼。」
石素芳點頭道:「上將軍是素芳生平所見的男人中,最坦誠而不偽飾的人。其他人總愛吹噓自己的了得,惟恐素芳不覺得他們偉大,真要令人嘔心。」兩人目光再次相對,石素芳以令他心顫的眼神望著他道:「鹹陽之會,素芳生平首次感覺與一個人初相見卻如相識一生般。那時素芳就想,上將軍必然非是普通人,也是素芳可傾吐心事的人。及至這次臨淄再見,素芳感覺更強烈,這才忍不住邀上將軍一會。」
項少龍心情震盪不已,忍不住道:「我也有這樣的感覺,這是不是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呢?」石素芳目露訝色道:「靈犀是甚麼??項少龍連忙解釋腦中所知有限的典故,簡單說給她聽。
石素芳眼睛泛出好奇的神采,以罕有的興奮語氣道:「犀角竟有此等功用?為何未見於任何典籍?上將軍又如何知曉?為何隻有我與上將軍之間會有這麼特別的感覺??
項少龍給她突如其來連珠炮的問題,弄得一個頭兩個大,隻好絞盡腦汁地解釋道:「其實每個人的思考都會形成一種腦波,就像聲音一樣會發散出去。而每個人的腦波都不相同,就像不同聲音一樣,所以我們不會知道別人在想甚麼。但當兩個人的腦波都一樣時,就像兩個相同的聲音遇到一起時,產生特殊的共鳴。我們應該就是這茫茫人海中,兩個能產生共鳴的知音。?
石素芳聽的目眩神迷,露出心嚮往之的神情,柔聲道:「素芳原本唯一的願望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安排得簡單一些,不會牽涉那麼多的人和事。唉!大多數的人和事都像浮光掠影,既流於浮麵又沒有意義。真希望可以變成一棵樹,獨自在原野�默默生長,需要的隻是陽光、雨水和泥土。但如今聽到上將軍這許多新奇又吸引人的事物,素芳感覺像是開啟了一扇門,眼前盡是無數帶我去發掘的寶藏,而這扇門正是上將軍為素芳開啟的!」
項少龍見石素芳整個人彷彿枯樹遇到甘霖一般,綻放出無限生機,連忙道:「相信我!這世界有太多太多的事物還沒被發現,也有太多的學術思想還沒被提出。天下不是隻有這七國,在極北之地還有更遼闊的大地,在陸地盡頭還有更浩瀚的大海,而你眼前這一片星空,每一顆閃亮的星星都擁有無限的生命,窮盡我們一生都無法看透的!?
石素芳聽的呆若木雞,心神隨著他的話語飄向遙遠的天際,不發一語。良久之後,才緩緩回過神來,眼神放光,顫抖的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項少龍用力的點頭,忘情地握住她的一雙玉手,以堅定無比的口氣道:「待秦國儲君即位後,我就會遠避塞外。到時我可以帶你一起去看遍你所未見過的景色,更會告訴你所有我所知道的事情!?
石素芳露出了從未在她臉上出現的燦爛笑容,就像雪地中綻放的一朵蘭花般讓人迷醉。一對纖纖玉手回握住項少龍的雙手,顫聲道:「素芳終於找到生命的意義,原來世界並不是我想得這般無趣。這次表演後,素芳即宣佈退隱,隨上將軍天涯海角,望上將軍不予嫌棄。?
項少龍情動不已,緊擁住這已融化在他懷裡的冰霜佳人,深深地吻著她的香唇。這一刻,倆人的心靈與肉體已徹徹底底的合而為一,相互之間再無任何隔閡,心中都是滿滿的對方,直至永遠。
項少龍帶著興奮不已的心情回來後,連忙先到後園練刀。他感到自己在刀道上的修養又有了突破的進步。這應是被石素芳引發出的豪情壯誌與曹秋道強大實力激發出來的。和這威震天下的一代劍術大宗師交過手後,使他窺見了武道上以前難以想像的境界,精神和劍術渾成一體所營造出來的氣勢,予人的壓力比靠兇悍或拚死力之輩不知高強了多少倍。而石素芳則引發出他的強大信心,自己擁有比曹秋道多了兩千多年的知識與經驗,絕對能找出製勝之道。
項少龍以往之能勝過一般劍手,除了體魄和氣力外,主要是因懂了墨氏劍的心法,故能在對陣時保持絕對的冷靜,發揮出劍法的精華。曹秋道進一步啟發了他從鬥誌、信心和某種難以形容的精神力量合營出來的氣勢,而石素芳讓他觸發了更高的信心,自己跨越時空而來所擁有的超時代知識,必能成為勝敗的關鍵因素。
是晚他靜坐了大半個時辰才到鳳菲的閨房,親了親睡眼矇矓的鳳菲,便抱著她暖熱的嬌軀沈沈入睡,一覺睡至天光,醒來時精足神滿,隻感到連老虎都可赤手應付,起來便到園�熱身練功。他想起日前一刀克敵,殺得麻承甲棄刃而逃,除了時間拿捏得準確外,主要是因被蘭宮媛引發出全身電流,貫注於四肢百骸及刀身,反應能力倍增,加上用兩手握刀,學足東洋刀的運劍方式,使力度倍增,更因電流隨刀傳導至麻承甲身上,使麻承甲右手瞬間受刺激麻痺,握刀不穩,這才一刀慘敗。心中一動,暗忖這絕對是應付曹秋道的妙法。但何時運用,怎樣運用,卻是關鍵所在。
任曹秋道三頭六臂,絕難長時間抵擋自己以運用全身肌肉灌注於雙手的力道,配合百戰刀的砍劈優勢,加上適時的電流傳導刺激,至少可立於不敗之地。如能運用好天時地利,取勝亦非不可能之事。超越兩千多年的知識與經驗,確實是他最大的利器。暗暗感激肖月潭這良師益友,早前的消沈、逃避心態,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均安排妥當,明晚無牽無掛的和曹秋道這當代劍聖決鬥後,他就可以攜美返鹹陽與妻兒相會。在強敵的壓迫下,項少龍在練功中感到把生命的潛力發揮出來,每劈出一刀,生命都似攀上某一個高峰,這感覺是前所未有的。他忽似陷身在萬軍衝殺的戰陣中,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倒
下,周良慘死眼前,鷹王撲敵為主報仇,心中充滿慘烈憤怒之氣。又憶起好朋友因立埸不同,一一將他出賣背棄。隻感人事變遷,惟有手中百戰刀與身邊美女才是永恆。虛劈一刀,天地似若靜止不前。
善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今天不比了!好小子愈來愈厲害呢。」項少龍回刀入鞘,來到善柔身旁,笑道:「柔大姐也會害怕嗎?」
善柔一肘打在他腰脅處,痛得他慘哼一聲,哂道:「去見你的大頭鬼,外麵閔廷章等正在恭候大駕,要送你這小子到稷下宮參加劍會,否則看本姑娘怎樣把你打回鹹陽去。」項少龍撫著痛處皺眉道:「麻煩妳告訴他們,我今天要閉門在家,養精蓄銳……」
善柔截斷他道:「不準退縮,本姑娘剛在興頭上,很想撩人打架,你就做我的跟班去湊熱鬧好了。」項少龍呆了一呆時,早給她扯得蹌踉去了。
五百多名稷下劍手表演開場的「禮劍」儀式。他們的動作劃一整齊,漂亮好看。項少龍坐在學宮正廣場的上賓席處,右麵是呂不韋,左邊則是田單,他身旁是田健,善柔則不知鑽到哪�去。臨淄的達官貴人、公卿大臣全體出席,情況非常隆重。來趁熱鬧的武士和平民百姓,則密密麻麻圍在廣場四周,少說也有三、四千人。
禮劍完畢,鼓樂聲中,田健意氣飛揚的代表齊襄王宣讀了訓勉的話,身為稷下導師的仲孫玄華在十多名導師級劍手簇擁下,下場考較劍手騎射各方麵的技藝,閔廷章也是導師之一,頗為神氣。田單旁邊的是解子元,隔著田單向他打個眼色,表示所託之事經已辦妥。
正和田健說話的呂不韋湊過來道:「明大黃昏時,我來送少龍到稷下官吧!事關我大秦的榮耀,是必須隆重其事的。」項少龍暗忖你由前門來,我就由後門走,看你到時怎下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豈知田健聽到,插入道:「該由我和仲父一起接上將軍以壯行色才對。」項少龍心中叫
苦,無奈下隻好答應。
另一邊的田單笑道:「大小姐該到了宮�,為今晚的盛典預備哩!」項少龍心中好笑,知道他是找話來說,應了一聲,目光落到埸中,剛巧一名武士射出的箭命中二百步外箭把的紅心,惹起一陣喝采聲。比起秦國田獵的氣氛,稷下劍會遜色多了,可見齊人武風及不上秦國。
這時有人走到田單身旁,低聲向他說了幾句話。那人去後,田單笑向呂不韋道:「有人對仲父的上蔡第一劍手的劍法很感興趣,不知仲父有沒有意思讓許商下場玩玩?」項少龍心中一動,猜到是齊雨弄鬼,希望挫折情敵的威風。他雖然心知肚明,無論是齊雨或許商,若以為能令這美女愛上他們,恐怕都要失望。不過許商乃管中邪級數的高手,即使仲孫玄華或閔廷章下場,怕也不能討得好去。
呂不韋呆了一呆,道:「放著上將軍這大行家在這�,稷下諸君們怎會退而求其次呢?」田健正容道:「父王剛下嚴令,無論在上將軍與曹公比試切磋的前後,均不準任何人挑戰上將軍,麻承甲已因此被責。」呂不韋「嗬嗬」一笑,以掩飾心中的尷尬和不安。田單的臉色也不好看,因為麻承甲的事他要負上點責任。
項少龍心想這才像樣,更猜到有田健在其中出力。故意道:「定是齊雨兄想和許統領玩玩哩!」呂不韋和田單心知是項少龍聞得兩人爭風吃醋的事,表情都不自然起來。
呂不韋待要發言時,埸上忽然爆起一陣熱烈的采聲。眾人目光投往場心時,項少龍、田單和解子元同時變色。善柔昂然出現場中處,嬌叱道:「較技的時間到了,善柔請田邦指教。」田單劇震一下,知道善柔恃著夫君解子元聲勢日增,欺上門來,要拿自己的寶貝兒子作報仇對象。田邦的劍術雖不錯,但比起善柔這曹秋道的關門得意弟子,則隻有待宰的分兒。但若田邦怯戰不出,那他以後都休想再�起頭來做人。尤其對方到底隻是女流之輩,情況就更嚴竣。
仲孫玄華等負責主持劍會的大弟子,都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場麵。坐在高臺後排的田邦立即臉如死灰。換了挑戰的是普通稷下劍士,他大可派人出場,但對方是堂堂解夫人,又是指名挑戰,他隻能親自上場。
田健「嗬嗬」笑道:「柔夫人確是豪勇更勝男兒呢!」他這麼開腔一說,更沒人敢反對。田邦正要站起來,旁邊的旦楚扯著他,自己長身而起,冷然道:「柔夫人既然這麼有興致,不若讓旦楚先陪柔夫人玩一場吧!」
這次輪到解子元和項少龍一起色變。善柔終是生過兩個孩子,體力及不上以前,對著旦楚這第一流的高手,說不定會吃大虧。項少龍別無選擇,在善柔答應前,大笑道:「我也手癢了,柔夫人就把這場讓給小弟吧!」全場立時爆起震耳欲聾的喝采聲,把善柔不依的抗議聲音全蓋過去。
第八章 告別香吻
旦楚在原位肅立不動,沒有半點下場的意思,項少龍也安坐席位�,眾人叫得聲嘶力竭,見到這奇怪情況,終於逐漸收止喝采叫好的聲音,以至完全靜止下來。項少龍與場中氣鼓鼓的善柔對視,露出微笑。他在揚聲之初,便猜到旦楚不會應戰。旦楚犯不著冒這個險,沒有蓋世神兵百戰寶刀前的項少龍,已是那麼厲害。現在的項少龍一刀便令麻承甲一敗塗地,更使旦楚沒有把握。放著明天就有曹秋道親手對付項少龍,他這個險怎值得冒?
果然旦楚致禮道:「大王頒下嚴旨,除曹公外,不準任何人與上將軍比武,末將怎敢造次?」旁觀群眾立時傳來一陣失望的噓聲。坐在田健另一邊的仲孫龍站起來大喝道:「大王之旨,誰敢不從!」群眾立即靜下來,令人對仲孫龍的「權威」生出異樣的感覺。
善柔得意地道:「那旦將軍就落場施展身手吧!」旦楚求援地望向田健。田健明白他進退兩難,笑道:「柔夫人劍法厲害,臨淄無人不曉,旦將軍剛才是一時情急下罷了。現在得上將軍提供了緩衝之機,怎可再下場,此戰作罷好了。」這番話總算得體,暗示田邦非是善柔的對手,給足善
柔麵子。
善柔知道這未來的齊主開了金口,怎都打不成的了。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失望回座。項少龍心知善柔不會放過他,卻一點不擔心,給善柔打打罵罵,正是人生樂事。解子元向他投來感激的眼色。
劍會繼續進行,雖有比武,但眾人總覺不是味兒,在午時前,匆匆收場,挑戰許商一事也不了了之。項少龍與田健、田單、呂不韋等在稷下官共進午膳,項少龍忍不住覷隙問仲孫玄華道:「為何其他各國使節一個不見,玄華兄沒邀請他們嗎?」仲孫玄華扮作老友狀,神秘兮兮的答他道:
「前兩天大王和各國使臣晤麵,大家各持己見,鬧得很不愉快。所以今天他們都避不出席,否則會更熱鬧一點。」
這麼說,項少龍醒悟到談的必是有關合縱抗秦的事,而齊國仍堅持過往策略,跟東方諸國當然談不攏了。想起自己是擊潰兩趟合縱大軍的人,第一次是暗施橫手,放魏增回國,惹起魏王封信陵君的疑忌,強行把他從戰場調回來,弄至群龍無首。第二趟則是親自領軍大敗合縱軍於進軍鹹陽的途中,使合縱軍功敗垂成。在東方五國的人眼中,自己可算是罪大惡極。難怪李園等老朋友要倒戈來對付他項少龍。
席間,項少龍乘機向田健說出鳳菲今晚乃她歸隱前最後一場告別演出,希望他能當眾宣佈此事。田健道:「父王最欣賞大小姐的演出,不若由他宣佈更佳。」項少龍道:「這就更好哩!今晚末將道賀後,便要回去休息,以應付明晚之戰,請二王子給我先向大王代致謝忱。」
田健表示明白,答應他的請求。項少龍趁機告退溜了。回到聽鬆院,歌舞團已全體移師王宮,隻剩下幾個看門的婢僕,靜悄冷清。項少龍正要登上主堂的台階,姚勝從後麵趕上來道:「上將軍,小人有要事向你報告。」項少龍這才醒起曾囑他監視郭開和韓闖,後來因發覺仲孫龍父子暗裡與這些人勾結,而姚勝卻是仲孫家派來的人,遂不將此放在心上。
兩人在一角坐下後,姚勝神情凝重的道:「這兩天,三晉和楚、燕五國的使節都不斷碰頭,其中最頻密的是趙、燕兩國,經我發散人手偵查下,兩國均有劍手混在各地前來觀賞賀壽盛況的人潮裡,進入臨淄城。」項少龍首先問道:「你有把這事告訴龍爺和玄華兄嗎?」
姚勝搖頭道:「少爺早有吩咐,在跟上將軍這段日子,甚麼事都不用對他說,所以這事他們全不知情。」項少龍讚道:「隻有你們這些熟諳淄城情況的人,才可察覺出燕、趙劍手的真正身分。」
姚勝壓低聲音道:「燕國的徐夷則和趙國的郭開,昨天黃昏時曾聯袂到稷下官遊覽,據跟蹤的人觀察,他們似在勘察地形。」項少龍心中懍然,郭開等人猜想自己可能會在明天溜走,所以準備伏擊自己。當然這隻會在他過了與曹秋道比試的一關後才會發生。為了國家利益,人人都變
得不擇手段。徐夷則也是如此,假若能在齊境混充齊人幹掉他項少龍,秦、齊不交惡才怪呢。
姚勝道:「上將軍不知是否知道,曹公已請大王頒下王命,在他與上將軍決戰時,不準有任何人在遠近騷擾觀望。所以在比武有結果前,所有的人都要留在城裡,連我們都不得踏入學宮的範圍。」項少龍心想這對想暗殺自己的人提供了最大的方便。皺眉道:「有沒有看到他們在甚麼地方特別停留過呢?」
姚勝取出一卷畫上稷下官形勢的帛圖,詳細指出郭開和徐夷則所到之處,連在某處停留多久,都清楚指出。項少龍訝道:「跟蹤他們的人心思相當仔細哩!」姚勝喜道:「小人知道事關重大,所以親身去觀察他們的行止。」
項少龍衷心讚了他幾句,並吩咐他不可將此事洩露給任何人知曉。姚勝憤然道:「我早知燕人沒多少個是好人,這趟擺明是陰謀不軌,想破壞我們和貴國的邦交,上將軍不若直接向大王說出這件事,由他安排人手保護上將軍,又或特別批準我們到觀星台下等候上將軍榮歸回城。」
項少龍心想齊人也不會有好心腸,當然不會聽他的提議,笑著拍他肩頭道:「他們怎都不敢在學宮附近動手的,照我看該是埋伏在回城的路上,那�沿途雪林密佈,最利偷襲,你可否給我準備些煙花火箭,我要回城時,就施放煙花,召喚你們來接應我呢?」姚勝同意這是最佳方法,仍忍不住道:「上將軍難道對此事不感憤慨嗎?」
項少龍歎道:「徐夷則和郭開都是與我有過交情的朋友,這回要在戰場上見個生死是無可奈何的事,但若可避免正麵衝突,將就點算了。」姚勝露出敬佩神色,退了出去。
項少龍獨坐廳內,思潮起伏,呆坐片時,才返回後院去。沿途清冷寂寥,頗有人去樓空的淒涼感覺。但想起過了明晚就可起程回鹹陽,項少龍整個心又灼熱起來。回去後,定要好好慰藉妻妾愛婢們。
「好小子!終於找到你了!」項少龍愕然轉身,隻見善柔如飛趕來,找他晦氣。項少龍愁懷盡去,攤手道:「柔大姐想拿小弟怎樣呢?」
善柔劈手抓著他襟口,杏目圓瞪道:「竟敢破壞本姑娘的好事,誰要你出頭,你真比我厲害嗎?」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嬌笑起來。項少龍忍不住拍拍她嫩滑的臉蛋,笑道:「做了兩個孩子的母親,仍是這麼喜愛打打殺殺,柔大姐該為解兄想想,不要再隨便找人廝拚了。」
兩人在臨淄,尚是首次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善柔俏臉微紅,嗔道:「信不信我把你碰我的手砍掉。」項少龍頹然道:「過了明晚我就要啟程回去了,占點便宜該可以吧!」
善柔想起離別在即,也有些感傷地道:「你何時要去塞外?我叫解子元早早辭官,這裡的日子悶也悶死了。」項少龍低聲道:「儲君即位之日就是我啟程之日,此事萬勿告訴其他人。」
善柔忍不住對項少龍的關懷,問道:「呂不韋那老賊一直在找機會害你,你有應付之策嗎?」項少龍拉她到了園�,道:「我早已有萬全之策,隻待那老賊入殼而已,妳有甚麼話要我帶回去給兩個好姊妹呢?」
善柔「噗哧」笑道:「告訴她們我絕不會比田單早死,而且每天都在欣賞他的沒落和受苦。」忽地俏臉微紅,垂頭咬著下唇道:「橫豎無人,不若我們到房�去親熱一番吧!」
項少龍大吃一驚,駭然道:「這怎麼行,解兄是我的好朋友。」善柔道:「我故意放他出去胡混,正因我要和你胡混,兩下扯平,最是公平不過。」
項少龍苦笑道:「你誤會解兄了,他隻是在青樓那種環境�,才能靈思泉湧的譜出新曲,非真是有甚麼胡混舉動的。」善柔呆了半晌,湊過香唇深情地道:「那就隻親個嘴兒吧!算是為你明晚的比武壯行色,也當是向你道別送行吧!」
善柔剛走,解子元便到。項少龍暗呼好險。解子元仔細看了他一會,鬆了一口氣道:「小弟還以為她會揍你一頓呢!玄華告訴我她知道你回府後,便氣沖沖的離開。」項少龍連忙圓謊道:「嫂夫人並非蠻不講理的人,隻是有時脾氣大點吧!」
解子元坐下道:「此時沒有其他人,反落得清靜,正可以談點心事。」項少龍坐在他旁,訝道:「解兄有甚麼心事要說?」
解子元歎了一口氣道:「說來你不相信,我想辭官不幹哩!隻怕二王子不肯。」項少龍奇道:「解兄官場得意,為何忽生退隱之心?」
解子元苦笑道:「做官的沒多少個有好下場。官愈大,樹敵愈多。你位高權重時,沒有人奈何得了你。一旦勢弱了點,其他人就來爭你的位置。不單要應付下麵的人,還終日惶恐,不知上麵怎麼想你,這樣過日子有啥意思。內人便常說我不是當官的料子,不夠心狠手辣。像仲孫龍父子
就令我很失望,竟私下和呂不韋碰頭,卻沒有告訴我。」項少龍心想善柔也正好想讓他辭官歸隱,陪他歎了一口氣道:「要辭官不是沒有辦法,詐病就可以了。」
一言驚醒夢中人,解子元兩眼登時放光,拍案道:「項兄果是智計過人,就這麼辦。說不定遲些我可到鹹陽探望項兄,還有紀才女。嘿!有項兄從中引介,說不定連寡婦琴清都可見到。」項少龍知他並不清楚自己和琴清的關係,拍胸保證道:「這包在小弟身上。」同時想起鳳菲等三大名姬將隨自己歸隱,不禁心頭浮上一絲甜意。
解子元看著廳外的天色,道:「我要早點入宮,待會讓我再差人來接項兄吧!」項少龍婉言拒絕,送他出門,才返房躺在臥榻上研究姚勝留給他的帛圖。若自己是徐夷則和郭開,必在稷下宮和城廓間那段約裡許長的官道旁中段處布下伏兵,倘從兩旁雪林密集放箭,猝不及防下,自己必死無疑。假若自己不立即返回臨淄城,而是放訊號通知齊人來接自己回去,那這些敵人會怎辦呢?
敲門聲響,進來的是肖月潭。項少龍跳了起來,把地勢圖遞給他,轉述姚勝的報告。肖月潭道:「今晚我不赴壽宴,免得給呂不韋認出來。」項少龍不好意思道:「那豈不可惜?她們三位今晚都要宣佈退隱,以後將成絕響。」
肖月潭聞言大奇,項少龍才將蘭宮媛與石素芳的決定跟他說明。肖月潭嘆口氣道:「佳人識英雄,少龍果然是世間少有的情義男子。那我更不用可惜,風花雪月的事算得甚麼,改日少龍遠赴塞外時,還怕沒機會看到她們嗎?隻有你安返鹹陽,才可對付呂老賊。明天你可能見不到我,老哥此刻是特別來向你道別的。」項少龍伸手握緊他的手,感激地道:「大恩不言謝,我不知道說甚麼才能表示心中的感受。」
肖月潭微笑道:「遲些時或者你不會這麼想。總言之我是為了你的利益。給老哥傳話與嫣然她們知曉,說老哥心中常惦掛她們。」項少龍不解道:「老兄為何有此奇怪言語,無論如何,我項少龍都不會怪你的。」
肖月潭深深凝視著他道:「人心難測,不要真的隻打十招就當算數,要防他老羞成怒,忽然反悔。」項少龍點頭道:「經過李園、韓闖的教訓,我還會輕易信人嗎?再說我近來刀法大進,就算曹老頭想收手,恐怕我也未必肯罷休。」
肖月潭聞言整個人輕鬆下來,叮嚀道:「隻要你能渡此難關,安然返抵鹹陽,你便全勝了,否則一切都前功盡廢。」項少龍肅容應道:「我絕不會輸的。」
肖月潭欣然道:「少龍終回復信心了!」項少龍沈吟道:「真奇怪,百戰寶刀失而復得後,我感覺上截然不同,就像從沒有給李牧打敗過那樣,有一段時間我確是很消沈的。」
肖月潭站起來道:「不用送我,珍重了。哪一天我們同赴塞外,麵對大草原的挑戰時再好好敘舊。」目送肖月潭的背影消失在迴廊盡處,項少龍想起在邯鄲初見肖月潭的情景,這多才多藝的人剛談完正事,便要求烏家送他歌姬陪夜,使他留下不良印象。想不到卻是個豪情俠慨的人物,大家更成了生死之交。人生的道路確是曲折離奇。唉!今晚早點過去就好了。
項少龍轉身回到臥室,正準備就寢之時,門口突然響起剝剝的輕響。此刻院內已無他人,來者必非團內人員。立即轉身躍起,抓起床畔匕首,輕喝道:「是誰??。室外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門扉緩緩推開,露出一張艷比花嬌,柔媚無比的俏麗臉蛋,瞬即撲入他的懷裡。竟是柔骨美女蘭宮媛!
此刻的蘭宮媛全身穿著黑色夜行衣,微弱的燭光映照著她若隱若現,玲瓏浮凸,性感火辣的身軀,配上她晶瑩雪白的玉容,項少龍又是莫明來由地慾火高熾,渾身電流猛張,龍莖已然充血挺硬,躍躍欲試。
蘭宮媛緊緊抱著項少龍的身軀,不停扭動磨蹭,顯然也是春情難禁,無可抑遏,嬌喘呻吟道:「上將軍…媛媛受不了啦!人家本就想退隱從你,誰知上次碰了你那麼一下,媛媛更是渾身不對勁,整天隻想與你歡好。白天表明心跡後,更是心癢難熬,隻好趁夜跑來找你。都是你啦!以往都隻有人家勾引男人,現在反而被你勾引,以後要怎麼見人哪??
項少龍被她貼著身子一陣摩擦,倆人衣衫竟傳出劈剝輕響,更隱有火花閃動,心中豁然領悟,原來蘭宮媛是容易產生靜電的體質,現在又是大雪隆冬,難怪倆人一碰觸就特別容易「來電?。
蘭宮媛此時已被倆人激起的電流弄得渾身發抖,呻吟不止,低聲哀求:「快…快要了人家……媛…媛已經抵受不住啦!…嗯…?
項少龍本努力抗拒這內外交攻的強大誘惑,但轉念一想,蘭宮媛雖仍不確定是否真心從己,但她目前確實表現出無可懷疑的誠意,自己也對她不無好感。加上她的特異體質卻是少有,前次麻承甲挑釁若非因她的體質所助,恐怕無法立下一刀之威,如與她真個顛鸞倒鳳,那又會是何種情景!
心隨意轉之際,懷中柔骨尤物已在扭動之間將夜行衣盡數褪除,一具冰膩柔軟,觸手嫩滑的驕人胴體如蛇般纏繞而上,一對細緻晶瑩,豐腴彈跳的玉乳緊抵住胸脅之間揉動。項少龍的慾焰頓時如火山爆發,直衝雲霄,不管天高地低的三手兩腳就把全身衣服脫光,一把摟住蘭宮媛的赤裸嬌軀,躺上床榻,兩人抵死纏綿,擁吻不休。
項少龍隻覺蘭宮媛在他大力擁抱之下,胴體彷彿柔若無骨般地不斷變形,腰肢扭展,一雙修長玉腿分別纏繞在他腰間及大腿,兩隻粉臂緊扣住他肩膊頸項,豐乳在胸腹之間旋轉滑動,而那早已泛潮露滴的美妙蜜穴,更是緊緊貼著怒漲的龍莖來回磨蹭,微張的陰唇猶如垂涎的櫻唇般不斷收縮吸吮著,加上穿梭瀰漫在倆人之間的強烈電流,令項少龍首次享受到高潮猛烈的前戲,幾乎就要丟盔棄甲。幸好他至今已是百戰沙場,靈台始終維持一絲清明。連忙暗吸一口長氣,屏住呼吸,將體內如山洪爆發的電流如海納百川般收攏匯聚,待神智與慾念皆平復穩定,凝神晉至靈肉分離的境界。
經過上次在船上與紀嫣然、趙致與贏盈的絕妙經驗後,項少龍又利用在塞外無拘無束的時間,與嬌妻美妾及俏婢們盡情歡好,不斷體會箇中訣竅,加上墨子心法的調理,已漸有心得。前晚與石素芳之間心靈交會的美妙經驗,讓他終得窺天人合一,元神與肉身分離的門檻。如今遇上蘭宮媛這絕無僅有的特異體質,引發出倆人體內積藏已久的電流與慾念,完全合而為一,猶如大壩決堤,勢如破竹地衝入項少龍全身四肢百骸,瞬間刺激誘發出全身肌肉與腦部細胞的潛在能力。
如此循環復使無數次後,項少龍猶如脫胎換骨一般,精氣神晉至無可比擬的巔峰。此刻的他,不但能感覺到自己內部所有結構組織的狀況,更能感應到懷中春情勃發的蘭宮媛體內所有反應及電流的流動。
項少龍閉上眼睛聚氣凝神,恍惚之間,眼前出現了自己與蘭宮媛相擁的軀體,好像自己在窺伺自己一般,但心念到處,眼前的自己立即完全依心意做出動作,而同時腦海中也浮現出蘭宮媛身體所有反應。
圖案影像紛至遝來,在腦中如快轉影片般閃爍飛掠,卻又清晰明確。幼小的蘭宮媛在街頭挨餓乞討,不時被地痞流氓欺辱。及至被囂魏牟帶走後轉給邊東山,中間所種種醜陋不堪的淩虐過程與非人的訓練折磨全無遺漏,而後成為臨淄名妓與暗殺高手,白晝人前光鮮亮麗,暗夜一人獨自飲泣的淒涼情景,全部出現在腦海之中。
項少龍震撼不已,心神倏地收回,心中湧起滔天愛意,無限憐惜地抱住懷中這苦命卻又堅強的柔骨美女,覓著那柔軟的香唇,忘情深吻。此時此刻,項少龍對於蘭宮媛已無任何疑慮,決心好好愛護她一輩子。而蘭宮媛也感覺到項少龍對她毫無保留的真心接納,兩行清淚不可自製地潸然流下,同時獻上最熱烈地深吻。
倆人心神交會,愛意相通。項少龍小腹丹田一熱,慾念灌注龍莖,原本粗大漲裂的龍莖緩緩收縮,硬度更為堅挺,恰好符合蘭宮媛濕暖蜜穴的尺寸。蘭宮媛玉手輕握龍莖,略一微引,龍莖即挺入淫潮氾濫的滑潤膣道,龍頭直頂深處,恰恰嵌入那不斷收縮的花心小口。
龍莖甫入,蘭宮媛陰道立即收縮,龍莖如同陷入扭緊的熱毛巾一般,內部膣壁皺摺緊貼蠕動,花心口更是不斷收縮吸吮,高潮快感接踵而至,縱是趙雅、萬青娥這兩位天生內媚的絕世尤物也有所不及。項少龍心想,這八成是蘭宮媛的天生體質加上後天訓練的結果。如花美貌,柔骨嬌態,加上如此絕頂媚穴,哪個男人不成為她的裙下之臣,顛倒迷醉?恐怕到了陰曹地府都還執迷不悟。
不過念及至此,想到她受邊東山控製時。出賣色相時的無奈,還有鳳菲等人對她的輕視,不禁憐惜地靠在她耳旁柔聲道:「媛媛,你跟我回鹹陽吧。從今以後,我會好好保護妳,愛惜妳,絕不會讓你做任何你不願做的事了!?
蘭宮媛聽了全身一陣顫抖,情緒突然崩潰,兩手掩麵,淚水奔流而出,整個人蜷成一團,完全不受控製地狂哭不已。項少龍緊緊將她抱在胸前,溫柔地拍著她細緻柔軟的背脊,讓她盡情地宣洩多年來的悲苦哀傷,同時在她耳邊不斷輕聲安慰。良久之後,蘭宮媛已哭得聲嘶力竭,兩眼紅腫,淚痕滿麵,翹挺的小鼻還掛著兩串鼻涕,讓人心疼不已。
項少龍取過床邊小巾,幫她擦拭臉上的涕泗淚水。看到蘭宮媛那仍在抽抽噎噎地可憐樣子,紅通通的臉蛋上淚痕未乾,真是既憐又愛。舉手摸摸她柔順的秀髮,正想出聲安慰之時,兩人視線相對,突然發覺這一陣狂哭之下,兩人仍保持著交合姿勢,龍莖還挺硬在蜜穴之中,蘭宮媛不覺噗哧一笑,抱住項少龍輕吻一下,啞聲道:「媛媛知道了,從現在起,不管項郎到天涯海角,龍潭虎穴,媛媛都會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項少龍逗著她笑道:「看妳哭得聲音都沒了,明天的表演怎麼辦??蘭宮媛笑應道:「人家本來就不想比了,現在正好託病辭演。明天讓石素芳跟鳳菲去風光,媛媛就收拾細軟準備跟著項郎私奔去。?項少龍不好意思地告訴蘭宮媛,石素芳跟鳳菲也要跟自己回鹹陽去。蘭宮媛忍不住已啞的聲音嬌笑道:「項郎果然是項郎,這下我們三人真的要姊妹相稱了。?說完,蘭宮媛感覺到蜜穴中龍莖仍在跳動著,忍不住運勁夾緊一下龍莖,柔聲道:「項郎,媛媛至少贏了石素芳,這個身子就交給你了。?
項少龍感覺蘭宮媛全身放鬆,知道她放開所有,讓自己全心享受這一生絕無僅有的真心交歡。沒有曲意逢迎,也沒有暗藏殺機,更沒有壓迫淩辱,此刻的蘭宮媛就隻是一個單純的女人,與自己心愛的男人共用靈肉交會的快樂喜悅。
項少龍捧起蘭宮媛嬌嫩欲滴的臉龐,輕柔地吻去殘留的淚痕。同時收起全身流竄的所有靜電,匯聚於丹田深處。以自己最原始的愛戀慾望,去接受這全心奉獻自己的美女。
窗外雪夜星光寂靜,室內浪聲淫語不斷。蘭宮媛盡情歡叫,玉乳搖晃,纖腰擺盪,玉臂緊擁,粉腿糾纏,蜜穴潮湧,花心猛顫。項少龍緊擁住蘭宮媛的迷人胴體,龍莖緩抽猛送,胯間淫液溢流,滑膩沾黏,倆人沈浸在性慾與愛火交融的隔離世界中,眼裡心中都隻有彼此。一波波狂猛高潮襲捲倆人的全部神經,如暴雨海嘯般讓他們完全失去思考的時間,隻剩下最原始的律動在兩人身體間進行。終於一股酥麻快感如雷電般在倆人體內炸裂蔓延,瞬間龍莖猛烈跳動,蜜穴夾緊收縮,精液疾噴,陰潮狂湧,蘭宮媛雙手抱住項少龍背肌,十指掐陷,欲喊無聲,渾身肌膚緊繃冒汗,兩人同登快感高潮的極限巔峰,良久之後才相擁睡去。
第九章 齊宮盛宴
天才微亮,項少龍連忙叫起蘭宮媛起身梳洗,趁著淩晨車馬正稀時送他出門,溜回玉蘭院去。自己則整理妥當後,一人騎馬出門。
當項少龍看到往宮城的路上塞滿赴會的車馬,彼此擠得緩若蝸牛時,不禁慶幸自己選擇策騎的輕鬆。與姚勝等時而越上行人道,時則在馬車間穿插靈活的朝王宮馳去,彷彿二十一世紀與隊友在市區飆車一般。他所到處,人人矚目,貴女宦婦紛紛揭簾來爭睹他的風采,看看能令紀才女傾心的男子究竟生就怎樣一副長相。項少龍當然不會使她們失望,頭紮武士巾,勁裝外麵瀟灑的披上長大的風氅,挺直的軀幹,俊偉的儀容,掛在脣角似有若無,不經意的笑容,加上腰間佩著名聞天下的百戰寶刀,確有令天下美女著迷的魅力。
姚勝等也感與有榮焉,人人分外挺胸拔背,好不威風。他們逢車過車,進入內城時,守城門的禦衛均肅然致敬。項少龍卻是心如止水,無憂無喜。來前他曾再靜坐了整個時辰,默運墨子心法,將昨夜由蘭宮媛引發的豐沛電流,匯聚運轉九週天,散於四肢百骸後沐浴更衣,感到自己的精氣神還有身體機能都攀上前所未有的巔峰,對未來充滿無窮的信心,對眼前一切更感是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
生命的大忌是永無休止的重覆。可是他自出鹹陽踏進戰場後,每一刻都活在巨大的壓力和危機中,其中更領略到與美女們歡好所得到的更高境界。而逃亡之後,每天更無時無刻不麵對生與死的選擇,終至遇到三大名姬,與她們相識、相知,而致毫無保留的相戀,使他達到人所無法想像的巔峰,現下則是即將與戰國劍道巨匠決勝於稷下宮觀星台的一戰。接著就是攜美返回千山萬水外的溫暖家中,生命攀上最濃烈的境界。他感到以後都永不會忘掉這赴宴的一刻,人聲車馬聲雖近在耳旁,卻已像在九霄雲外般遙不可及。
所有景象都有種似非實質的感覺,隻有他和馬兒的運動,才擁有真正的血肉交融。他正深陷在這奇異的時空之夢的至深處,無能自省,無能自拔,更不願甦醒過來。驀地一聲「上將軍」,驚碎了他這清醒的夢。項少龍減緩馬速,朝聲音來處回頭瞥去,見到後方第三輛馬車的車窗有人探出頭來向他招手,赫然是郭開。護在郭開前後左右的趙國騎士,均向他施禮致敬。
項少龍策馬停定,馬車好不容易才從後方趕上來,郭開歎道:「終於能與少龍見麵,在壽春我是麵對麵都不認識,現在終能相對言歡,晶太後很掛念你哩!」郭開這奸鬼老了不少,兼且胖得臉孔都變圓了,無復當年的瀟灑。項少龍雖不歡喜他,又知他正密謀對付自己,但仍裝出老相識的親切感,笑道:「郭相養尊處優,心廣體胖,若在街上碰上,可能認不出你來哩!」
郭開目光落在他的百戰寶刀處,感觸良深的道:「當年先王一念之差,誤信趙穆,否則今天我和少龍不但該是好友,還是同心合力共抗外敵的夥伴呢。」
項少龍策馬與他的馬車同速緩行,時進時停,姚勝等伴侍前後,更惹得路人圍觀指點。到了內城,越感受到普城同慶的氣氛,家家戶戶張燈結綵,鞭炮響鳴。項少龍苦笑道:「可惜命運並沒有『如果』這回事,就像人死了,就永不能復生。就算你能重活在過去的某一刻,人事仍不會有何改變。」
郭開怎想得到這是他的切身體會,有點意猶未盡的道:「緬懷舊事,總令人不勝感慨。不過傑出的人才,到那�都會出人頭地,少龍就是最好的例子。」項少龍心中一動,感到郭開由於以為明天若自己不死於曹秋道之手,也會死在他的安排底下,所以現在特別多感觸和表現出罕有出現在他身上的坦誠。他這麼有把握的樣子,定是有掌握到他的行程,在觀星台附近安排強大埋伏來暗算自己。
想到這�,登時心中一懍,記起祝秀真的侍婢小寧,自己曾懷疑歌譜是由她偷給張泉的,但始終未能證實。假設郭開搭上張泉,便可輕易掌握得自己的動靜。郭開一向是智計過人,見微知著,又清楚自己的性格,自可製定出對付他的天羅地網。若是如此,自己明晚的危險性將會大幅增加,燕、趙的伏兵將不止限於設置在回城的路上。而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人能幫他的忙,隻能靠自己孤軍作戰。
郭開訝道:「少龍在想甚麼呢?」項少龍淡淡道:「我在想假設郭相要派人殺我,我也絕不會心生怨恨。」
郭開劇震道:「可是在我心�卻會很不舒服,當年在邯鄲質子府時若非少龍劍下留人,我郭開那有今天的風光。這種發展確令人心有憾然。」項少龍想不到他仍記得此事,但卻不知說些甚麼才好。
郭開忽道:「當年少龍在質子府救走朱姬後,贏政被趙穆當場處死,怎知少龍又變了個贏政出來,真是厲害。不知這贏政原來是藏在哪裡?居然都沒人知道。」項少龍早知他們的鬼域心思,加上當年確是手腳乾淨俐落,如今聽來,他們也僅知道張力夫婦在邯鄲住處,其餘毫無線索,否則何用來找他套話?心中波瀾不驚,四平八穩地調侃他道;「郭相當年風流瀟灑,溫柔鄉中偎紅倚翠,自然不知那藏在貧民窟中的贏政。?郭開聽出項少龍是譏嘲他當時隻知迷戀朱姬的身體,還因此被朱姬趁隙逃走,心下暗恨不已,卻又無隙可趁,隻得乾笑一聲,表情尷尬地回過頭去。項少龍再沒興趣和他纏下去,一聲告罪,驅馬加速,連越數十輛馬車,進入王宮。
齊宮內盛況空前。王席和主賓席設於桓公臺上,筵開近百席,桓公台下的廣場則更設了過千席,供較下級的文武官員和各地縉紳人士列席。表演歌舞的地方是桓公台中的大平臺,樂隊則布於平臺下朝向王座處。宮內到處人頭湧湧,人人盛裝出席,女士自免不了爭妍鬥麗。齊王擁被臥在桓公台下的點將殿內,神情興奮的接受眾人祝賀。
比他更興奮的是田健,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眾人都對他爭相巴結和奉承,就算不知情的人都可清楚瞧他是盛會中的得意人物。項少龍向齊王行過朝賀之禮後,目睹仲孫龍爭著向田健獻媚,反是田單不屑的卓立一旁,與呂不韋和郭開閒聊,難免想起了小盤。當上君主,就會因權力和臣子的諛媚而日漸腐化,自我膨脹,愈難招言納諫,這種效應似乎已成了定律。
李園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少龍!我們且到靜處談談。」項少龍笑道:「還有清靜的地方嗎?不用走幾裡路吧?」
李園笑起來,扯著他朝殿門走去,經過聚在一側的妃嬪群時,眾女無不深深地盯著他兩人。項少龍想起清秀夫人和善柔,虎目一掃,卻找不到兩女蹤影。擠出了擁迫的殿堂後,兩人登上桓公台,內侍宮娥正忙碌地預備陳設壽筵的美酒菜點,好不熱鬧。他們來到桓公台遠離王席可遠眺城牆外原野的邊緣處,在輝煌的燈火映照下,李園倚欄道:「少龍打算何時回鹹陽,願和小弟同行嗎?」
項少龍發覺自己心中真的沒有惱恨他,淡淡道:「不必勞煩了,我還是取道魏境快捷得多,坐船又舒服。」李園同意道:「確可快上一半時間,但安全上有問題嗎?」
項少龍道:「我會正式要求齊人護送,再加上仲孫龍在旁護翼打點,該沒有甚麼問題。」李園緊跟不捨地追問道:「準備何時起程呢?」
項少龍道:「當然要待稷下宮那場歌舞結束後才可起行,省得牽掛。」李園壓低聲音道:「明晚你要小心點。我有信心少龍能安然過得曹公一關,但齊人是輸不起的,聽說暗�已有稷下狂徒準備若你真贏了,就在你歸程時偷襲你,不若我親來接應你好嗎?你可用燈號和我聯絡。」
項少龍暗叫厲害,假若自己不知他與郭開是同謀,不落進陷阱才怪。不過他這麼說,也可能是試探自己會否乘夜逃走。這樣的好意,不答應就是不合情理,遂與他約定燈號的方式。項少龍故意道:「回壽春後,請代向令夫人和太後問好。」李園眼中閃過沈痛的神色,一把抓著他肩頭,叫道:「少龍……」
項少龍心頭一陣激動,平靜地道:「甚麼事?」李園如夢初醒的鬆開手,搖搖頭道:「沒甚麼,隻是想起不久又要各處一方,異日還可能在沙場上決戰生死,一時激動罷了!真沒甚麼。」
項少龍心中暗歎!
韓闖的笑聲傳來道:「原來李相和上將軍躲到這�,少龍確是不同凡響,三大名姬輪流問我你這美男子在哪�,累得小侯嫉忌得差點要自盡呢。」若非處於敵對的立場,韓闖會是位徵歌逐色的好夥伴。心想也該去激勵一下歌舞團的士氣,特別是初挑大樑的董淑貞,問道:「她們在哪�?」
韓闖來到兩人麵前,答道:「在最下層的慈懷殿,須小侯領路嗎?」項少龍道:「我去見過她們,之後覷得機會,就要先一步離開。」
李園諒解道:「該是這樣的,好好休息,我們陪你一道去吧!」項少龍和他們並肩而行時,趁機道:「無論將來國與國間發展如何,請兩位看在小弟麵上,好好照顧淑貞。」
韓闖歎道:「放心吧!若連這點都辦不到,我們還算人嗎?」項少龍這點倒相信他。
步入慈懷殿時,項少龍不由得一呆,原來大殿以布幔分開三區,�麵人影幢幢,不斷傳出女子嬌笑玩鬧的聲音。項少龍道:「我們就在這�分手吧,我想單獨和她們見麵。」李園和韓闖有點心情沈重的和他把手道別,前者道:「明天我們會送你出城。」
項少龍苦笑道:「不必了!我早跟呂不韋和二王子訂好了約。」
鳳菲獨坐銅鏡前,雲娘和小屏兒則為她作最後的補妝。項少龍動容道:「難怪大小姐能高居三大名姬之首,隻是這裝扮,已使人疑為天人下凡。」鳳菲甜甜一笑,卻怨道:「沒你在旁欣賞,甚麼天人都沒意思哩!別忘了這是人家最後一場表演啊!」旋又笑道:「不要理人家怨言多多,還
是上將軍明晚一戰重要,乖乖的早點登禢睡覺吧!明日鳳菲會整天陪你。」
項少龍眼角瞥處,見祝秀真的小婢小寧兒此時藉故走過來,更肯定自己的懷疑,知道地想偷聽自己和鳳菲的對話,回道:「待小弟得勝回來,便陪大小姐四處逛逛。」鳳菲欣然答應。項少龍又過去董淑貞處,問道:「心情緊張嗎?」
旁邊的祝秀真笑道:「二小姐整天不說話,怕影響了聲調,上將軍說她緊張不?」董淑貞暗�抓緊他的手,湊到他耳邊道:「後晚我來陪你。」
項少龍回親了她一下,苦笑離開,繞場一週,見團中諸人個個士氣昂揚,那用他去激勵,滿心歡喜揭幔而出,
經過了石素芳下榻之處,剛好遇到金老大,金老大見到項少龍,感概萬千地握住他的手,卻又說不出話來。片晌之後,金老大才嘆了口氣道:「素芳跟我說了,以後還請上將軍好好照顧我這個女兒。她那晚見過上將軍之後,就像換了人似的,生氣蓬勃,眼神更是充滿了光采。上將軍果然是她心儀之人!?項少龍笑笑道:「她心儀的是我能給他更多追求的未知領域,素芳是不會屬於任何男人的。?
金老大聽了恍然大悟,又嘆了口氣道:「我這女兒確是異乎常人。但這下她隨上將軍一走,我這歌舞團少了她這台柱,就隻好收拾解散了。?項少龍靈機一動,連忙道:「金老大有沒有興趣跟董淑貞她們合作?有你主持大局,加上董淑貞她們的歌舞,必能成為天下第一的歌舞團!?
金老大聽了有如絕處逢生般,大喜過望地問道:「真的嗎??項少龍拍拍胸膛道:「包在小弟身上,來日到鹹陽表演,還務必賞臉讓小弟我做個東道主,跟大家敘敘舊。?金老大滿心歡喜地告退去準備,項少龍進去石素芳帳內,這冰霜美人此刻猶如少女般充滿活力,抓著他就問起他那天提起的塞外風情還有海外之事。倆人談天說地,道古論今,別有一番滋味。許久之後,項少龍與她殷殷道別,再去探望蘭宮媛。
蘭宮媛正在帳內梳妝打扮,一見到項少龍就如乳燕投林地撲到他懷中,廝磨不停。項少龍愛憐地親了親她的臉頰,柔聲道:「身體還好吧??。蘭宮媛出奇地雙頰飛紅,以仍舊沙啞的聲音興奮地道:「媛媛從未像昨夜那般好睡過!尤其是全身舒暢,身體未再有以往冬日那般敏感刺痛的感覺,不知多舒服呢!?
項少龍知道她身上的靜電昨晚都導引到自己體內,自然不會有以往那般容易觸電。想起昨晚兩人如雷電風暴般的性愛交歡,體內慾火燃起,龍莖不自覺地堅硬挺立。蘭宮媛立即感覺到項少龍的反應,羞得�不起頭來,但身體卻很自然地緊貼著龍莖扭動起來,弄得項少龍體內電流更加旺盛,直想跟蘭宮媛就地歡好。但想起她表演在即,四周又僅是布帳遮掩,連忙硬行壓下慾火,將蘭宮媛抱緊,柔聲道:「待我決鬥過後,你就要離開此地。今晚好好表演一場讓大家難忘的歌舞吧!?蘭宮媛嬌笑道:「人家今天唱不出來了啦!還不都是你這冤家弄得。?一句話又挑起了項少龍漫天慾火,嚇得他連哄帶騙的才脫身而出,再也不敢招惹其他美女,偷偷溜回府中打坐靜修。
第十章 修書話別
當晚鳳菲等過了三更才回來,人人興高采烈,顯是表演非常成功。諸女均悄悄進房來看項少龍。他忍著起來的衝動,假寐應付過去。等到後院大致靜下來時,他改為盤膝靜坐,依墨子心法吐吶呼吸,臨天明時,提著百戰刀到園內操練。他仍把精神體力保持在最顛峰的狀態,不斷練習雙手持刀揮劈的動作,儘量簡化不必要的轉折,以速度為主,假想敵自是曹秋道。
對著這個劍聖,連墨子大巧若拙的招式都無用武之地。他隻能依照科學化的現代技擊,提取最精華的部分,融入刀法�,漸漸領略出最符合自己的刀勢。眾人這時不是仍醉得不醒人事,就是酣睡未醒,他樂得專心一意,作戰前的熱身準備。接著到澡房沖了個冷水浴,精神奕奕的回房靜坐一會,小屏兒來找他了。
眾姬全體出席,還有雲娘這首席樂師和其他幾位較有地位的樂手。鳳菲先代表眾人向項少龍表示感激,眼中射出回憶的神情道:「當淑貞一唱既罷,健太子宣佈鳳菲退隱的消息後,場中盛況,教人畢生難忘。」雲娘笑道:「昨晚石素芳與蘭宮媛都相繼提出退隱,大家都驚詫不已。待知道三大名姬都將隨上將軍回返鹹陽時,更是羨慕不已。尤其是闖侯,當場嚷著寧可到上將軍府當個下人,也不要當個王侯。在場諸人都以能目睹三大名姬的最後一場歌舞為榮呢。」
祝秀貞興奮道:「昨晚大小姐的表演確是精采絕倫,聽得我們也如癡如醉,完全被大小姐的歌聲迷倒了。我們還擔心二小姐會給壓得�不起頭來,幸好二小姐也有超凡的演出,使整台歌舞能完滿結束。」項少龍苦惱道:「你們是想要我後悔嗎?」
眾女一陣哄笑。董淑貞感激道:「楚國的李園、韓國的闖侯、魏國的龍陽君,都紛紛邀約我們去表演……」幸月截入道:「就隻上將軍方麵沒發出正式的邀請。」
眾女又笑起來,氣氛輕鬆融洽,皆因以為歌舞團會解散的憂慮,已千真萬確的成了過去。項少龍笑道:「大家是自己人嘛。我還跟金老大說好,讓他帶著團來當妳們的管事,從此以後妳們就是七國第一的歌舞團了。你們到鹹陽來,就當回到家中好了,瞧,我不是已發出邀請了嗎?」眾
女聽了這消息更加興奮,嬌笑連連。
膳後項少龍和鳳菲到園內漫步,雙方都靜靜地享受這無聲勝有聲的一刻。鳳菲突然低聲道:「我想暫時不到鹹陽去了。」項少龍愕然道:「妳打算到哪�去呢?」
鳳菲仰望天上飄浮著一朵特別大團的白雲,飄了他一眼,柔聲道:「人家又不是不想跟你!鳳菲隻是想隨清秀夫人回楚小住一段時間,想享受一下溫暖秀麗的南方景色,然後再隨你去塞外定居。」項少龍想想鹹陽現在的局勢,知道她想避開韓竭與呂不韋,點頭道:「換換環境也好,鹹陽的冬天很不易過的。」
鳳菲橫他一眼道:「不要以為撇開了我,就可以跟蘭宮媛那騷丫頭胡天胡地。等人家到塞外時,再跟你好好算這筆帳。」項少龍哈哈笑道:「這是天下沒有男人願意拒絕的事情,到時就算菲菲不想來,我也會用狐皮大氅把妳包起來扛走,誰管妳怕不怕冷!」
鳳菲被他逗得笑彎了腰,喘著氣笑道:「看項郎這般輕鬆,今晚定能凱旋而歸。」項少龍故意板起臉孔嚴肅地道:「如若勝過曹秋到這劍聖,日後又將是一堆劍手挑戰的對象。唉!不管當刀君還是菲菲的夫君,都是天下男人的公敵。」
鳳菲見他一本正經,連忙收起笑容專心聆聽,待聽到後麵又差點笑岔了氣,卻又喜不自勝,橫了他一眼,笑道:「鳳菲才成了天下女人極度的對象哩。昨晚蘭宮媛跟石素芳都跑來叫我大姊,連解夫人都來調侃人家,說天下第一才女都管不住你,鳳菲要多加小心了!」
項少龍想起兩人由互不信任,互相欺騙,發展到這刻如膠似漆,心中大感快慰。生命動人的地方。或者正因美好和醜惡同時存在。人性是凹凸不平的立體,從不同的角度看去,就會得出不同的印像。例如他很難把李園、韓闖歸類為壞人。每個人自有他們的立場。
鳳菲突然嘆口氣道:「快到落日的時候哩!唉,跟項郎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過得那麼快。」這時肖月潭來找項少龍,中斷兩人的情話綿綿。
到了東廂時,肖月潭知道鳳菲會隨清秀夫人赴楚國後,掏了一疊帛書出來,笑道:「這是我今早給你擬好的,分別給李園、龍陽君、韓闖,你看過沒問題就畫押。既然鳳菲留下,待你離開齊國後,我就會交由鳳菲代你送出。」
項少龍抽出其中一書,攤開細看,隻見上麵寫道:「字奉闖侯足下,侯爺賜讀此書之時,少龍早在百�之外,這趟不告而別,實情非得已,侯爺當心中有數,不會責少龍無禮。人生不外悲歡離合,愛恨情仇。此別之後,不知後會何期,願侯爺諸事順遂,長命百歲。少龍拜上」
項少龍捧書哈哈笑道:「韓闖看此書時,必是百般滋味在心頭,有苦難言。」肖月潭得意地抽出另一紙書信,遞給他道:「這是給李園的。」
項少龍捧起讀道:「李相國園兄大鑒:世事峰迴路轉,遇合無常。想與兄當年並肩作戰,肝膽照應,義無反顧,至今記憶猶新。可惜時移世易,此情不再,實令人扼腕歎息。如今小弟已在歸家途上,並誠心祝福相國官場得意,縱橫不倒。」
項少龍拍案道:「可否再加兩句。但怎麼個寫法卻要由老哥這文膽來斟酌。我喜歡那種冷嘲熱諷的語調。」按著把李園昨晚說要接應他的事說出來。肖月潭備有筆墨,忍著笑在尾後加上「相國接應之舉,恕小弟敬謝不敏,更不敢須臾或忘。」
項少龍再拍案叫絕。對龍陽君則最是客氣,情詞並茂,顯示出肖月潭的才華。項少龍細看肖月潭的眼睛道:「老哥昨晚定是一夜沒睡,早上還要寫這幾封信。」肖月潭笑道:「不睡一晚半晚,有甚麼大問題。最緊要是能使你無後顧之憂,這些信會比任何話更能激勵你的鬥誌,若你今晚敗了,這些信隻好都燒掉了。」
項少龍拍案而起,仰天長笑道:「放心吧!我現在狀況正好,鬥誌昂揚,管他劍聖刀魔,我也有信心跟他一拚高下。」肖月潭拈鬚微笑道:「我這就改裝出城,到那地方安放工具。」
肖月潭走後,剛升任副執事的費淳來向他道謝,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找人偷偷監視小寧,假若她今天在我起程赴稜下宮前,藉外出去見其他人,就告訴秀貞小姐把她辭掉,也不必懲罰她。」照他估計,小寧若是內奸,今天怎都要向收買她的人匯報他最後的情況,故再加上一句道:「若無此事,就當我沒有說過這番話。」費淳醒悟過來,領命去了。
項少龍伸個懶腰,感到無比輕鬆。一些本來難以解決的事,最後都得到圓滿解決。今晚與曹秋道這場決戰,將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決鬥。自此而後,世上將再無可與匹敵的對手。待避過燕、趙高手的伏擊,安然返回臨淄,由齊王護送他跟蘭宮媛、石素芳返回中牟,與滕翼諸兄弟會合後,打道回秦,所有苦難將成為過去。小盤的身分危機已不成問題,,從沒有人提過秦始皇既非異人之子,亦非呂不韋之子。至於他這個名動天下的人物為何未見諸於歷史,他反倒不擔心,因為他是後世闖來這既定時代的人,自己應該不可能見到有自己存在的歷史。
苦思難解時,龍陽君兩眼通紅的來了,不用他說項少龍也知道他昨晚睡不好。兩人到園內的小亭,龍陽君歎了一口氣,似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兒。項少龍反過來安慰他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老天爺沒註定我死,十個曹秋道都奈何我不了。」
龍陽君苦笑道:「少龍或者以為曹秋道會劍下留情,但昨晚我聽到消息,田單曾找曹秋道談了整個時辰,你說他會說甚麼呢?」項少龍心中篤定,心想就算他食言毀約,自己也已有了對戰的實力與信心。一拍百戰刀把,淡淡道:「誰要誰的命,還得先問過我的好拍檔。」
龍陽君勉力振起精神道:「奴家不是想挫少龍的銳氣,隻是來提醒少龍不要輕敵,可戰則戰,反之則退。他終是上了年紀,怎都該跑不過你。」項少龍失笑道:「說到底,你仍是怕他殺死我。」
龍陽君端詳他片晌,大訝道:「少龍確是非常人,換了別人,麵對如此強敵,誰能像你這般從自若?」項少龍坦然道:「擔心也是白擔心,不若把精神留在比武時使用才是上算。」
龍陽君倚在圍攔處,垂首道:「李園和韓闖……」
項少龍截斷他決然道:「君上不要再說下去了,由現在到見曹秋道前,我都不想聽到關於他們的任何事。」龍陽君劇震道:「少龍……」
項少龍微笑道:「一切盡在不言中。君上回去好好休息,甚麼都不要想,明天我再和你說吧!」龍陽君緩緩移到他身前,輕擁他一下道:「少龍強大的信心,已使奴家感到你可應付任何困難,珍重了。」項少龍看著這對自己始終「情深意重?的戰國美男子,終忍不住低聲道:「日後貴國有難時,請君上自己保重,也幫我照顧美美。?龍陽君訝然地望著項少龍,眼中漸漸露出一股暖意與釋然,眼眶含淚地轉身離去。看著龍陽君逐漸遠沒在林木掩映的背影,項少龍湧起無限的歉意。
歌舞團上下人等,在鳳菲和董淑貞的率領下,全體在廣場為他們心目中的英雄道別,目送項少龍登上新太子田健和呂不韋的馬車。旗幟飄揚下,齊兵隊形整齊的馳出聽鬆院,為三人的輿駕開路,聲勢浩蕩。由百騎禦衛護翼的隊伍馳出大街時,人民夾道相送,也不知是為曹秋道打氣,還
是因項少龍的「勇氣可嘉」而叫好。從沒有人想過曹秋道會輸,問題隻是項少龍能否僥倖不死。
這輛馬車特別寬敞,座位設在這車廂尾的位置,可容四人並坐,而項少龍這位主角,拒絕不得下,自然就坐到田健和呂不韋中間去。近年來,他罕有與呂不韋這大仇人那麼親熱。感覺上很不自在,隻望馬車快些出城。他先向田健這新太子道賀,田健笑得合不攏嘴,呂不韋插入道:「剛
才老夫才和太子討論治國之策,太子提出管仲在《牧民》篇中所說的『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恥』,確是真知灼見,有健太子登位,大齊之盛,可以預期。」
田健喜不自勝的道:「治國常富,亂國必貧。可知善為國者,必先富民,然後治之。」項少龍忍不住問道:「太子有甚麼富民之策呢?」
田健呆了片晌,沈吟道:「強兵和富國是分不開的,不強兵,國家就沒有保障,不富國,兵就強不起來,此乃千古不移之理。」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他根本沒有治國良方,隻是因循管子之論,尚於空言。
他來臨溜雖時日不長,但隻從仲孫龍的存在,已知齊國表麵繁榮,卻是貧富懸殊。這是君主縱容貴族與商賈圖謀資財、爭相開設賭館青樓和放高利貸的後果。當然民智不齊,教育不夠普遍也是重要原因。可是田健無視這種情況,空言強兵富民,令人可笑。小盤之所以遠勝他國君主,正因他能真的體察民情,又有李斯這等智士之助,凡事都從實際出發,不是空談理論。
呂不韋大拍馬屁道:「太子之見,可上比管仲、齊桓呢!」田健連聲謙虛,其實心卻喜之,已照單全收了。此時快到城門,聚集道旁的人更多,有人大叫道:「曹公必勝!曹公必勝!」轉瞬便生出連鎖效應,千百齊民同聲喊叫,令人心神震蕩。田健露出不自然神色,沒再說話。
呂不韋偷偷觀察項少龍的神情,見他容色波平如鏡,笑道:「少龍你的鎮定功夫非常到家。」項少龍心中好笑。在二十一世紀當學生時,他就曾代表國家到國外比賽足球,當時球隊在客場踢球的情況,主隊佔盡地利人和,當自己踢進一球時,滿場數萬人噓聲震天,若自己受不住喝倒采的聲音,這場球就不用踢也輸了。微微一笑道:「一個劍手若受外事影響他的鬥誌,怎還有資格出戰?」
呂不韋兩眼一轉,裝出忘記了某件事般道:「差點忘了告訴少龍一事,老夫與太後和小毐商量過後,已派人到邯鄲把撫育儲君成人那對張氏夫婦請回鹹陽,好讓他們能安享晚年,照時間計,他們該已抵達鹹陽!」項少龍心中好笑,知道他是故意於此時提出此事,好擾亂他的心神,使他因擔憂而不能集中精神應付曹秋道的聖劍,用心歹毒之極。幸好仲孫玄華因要試探此事,已先一步說給他聽。此刻聽來,呂不韋反而讓項少龍確定小盤的身分危機已無需擔心,讓他心情更加穩定。
田健露出注意神色,可知早有人曾向他提及這事。項少龍故作驚訝道:「仲父定是沒有先向儲君請示了。」呂不韋嗬嗬笑道:「我和太後的用意是要給儲君一個驚喜嘛!怎可事先說明?」
項少龍笑道:「若仲父問過儲君,就不用多此一舉!當年我接回政儲君時,給了張氏夫婦千兩酬金,左鄰右舍亦皆有十兩黃金。他們當時就領了酬金,就連夜搬離邯鄲貧民窟,養老享福去了。隻不過當時我來不及告訴太後,事後也沒有機會告訴她罷了!」這次輪到呂不韋臉色大變,驚疑不定。
鞭炮聲中,車隊馳出城門。李園、韓闖、郭開、徐夷則、龍陽君、仲孫龍父子、閔廷章等和一眾齊臣,早聚集在城門外的曠地上,組成了送行團。馬車停下。項少龍首先下車,接受眾人的祝頌,齊臣當然不會祝他甚麼「旗開得勝」、「一戰成功」諸如此類的話了。
擾嚷一番後,在仲孫玄華和閔廷章的陪同下,由八名稷下劍士穿上禮服,持燈籠前後映照,再往稷下宮馳去。仲孫玄華肅容道:「送上將軍入宮後,我們須立即回城,此乃大王應師尊而下之嚴令,要待師尊放出火箭,我們方可到稷下宮一看究竟。」項少龍訝道:「難道稷下宮現在除曹公
外再無其他人嗎?」
另一邊的閔廷章答道:「正是如此,據師尊所言,他這不情之請,皆因怕有其他人在場,會為他歡呼喝采,影響上將軍的心情,看剛才的情況,可知師尊所慮,不無道理。」此時正馳上地勢較高處,隻見稷下學宮除正門掛有燈籠外,整個地區烏黑一片,唯東南角透出燈光。
仲孫玄華以馬鞭遙揩燈火通明處道:「那就是觀星台所在,位於東門空地,樓高三層,最上是個寬達二十丈的大平臺,師尊就在那�恭候上將軍大駕。」項少龍目光落在燈火映照處,想起塞外隱龍居的溫暖燈火,心中湧起萬丈雄心,立誓要闖過戰國第一高手的這道難關,為自己心愛的人建立隻屬於她們的樂園
第十一章 渾身解數
項少龍甩蹬下馬,舉步踏進雪林小徑。想到曹秋道天生異稟,雖年過四十,且修為高深,上次隻以為他是偷刀小賊,未出全力幾已令他棄劍投降。更可怕的是他莫可匹敵的強大氣勢,對敵手產生的精神壓力。
念及至此,心中一動,暗忖這刻離約定時間尚有小半個時辰,曹秋道身為前輩,自重身分,該不會如仲孫玄華所說,早到一步恭候他,那他該還有時間作點佈置。忙加快腳步,穿林過徑,一座「桓公臺式」用白灰粉刷的台基,赫然巍峨屹立眼前。
項少龍既有圖謀,那敢遲疑,一口氣由北麵長階奔上臺頂,隻見平臺三麵圍以石欄,每隔丈許,就豎了一支鐵柱,一些掛上旗幟,一些掛上風燈,照得臺上明如白晝。他見不到曹秋道,鬆了一口氣,走到對著登上石階另一端的石欄盡處,解下腰索,垂了下去,雖仍差丈許才觸及地麵,但憑他特種部隊的身手,又有腰索的幫助,要滑下去實是易如反掌。遂把另一端扣緊在其中一條石柱上,佈置妥當後,盤膝坐下,專心吐納,將原本散於四肢百骸的電流匯聚於丹田,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帶著奇異節奏的足音把他醒轉過來,首先入目的是密佈晴空的星鬥。項少龍心中訝然,剛才自己來時,一點都感不到星空的壯觀,為何現在卻心神澄明,為夜空的美麗所感動。想到人事雖有變遷,宇宙卻是永遠不減,若人人都可想到這點,人世間很多不必要的鬥爭,將會大幅減少。
此時曹秋道雄偉的身形逐漸在台階處現出來。項少龍長身而起,拱手敬禮。曹秋道仍是長髮披肩,身上換了灰色的武士袍,還加上一對寬翼袖,使他本已雄偉的身型更為高猛。曹秋道回禮道:「上次拜領上將軍絕藝,曹某回味無窮,今晚務請上將軍不吝賜教。」項少龍哈哈笑道:「本人乃曹公劍下敗軍之將,何足言勇,請曹公手下留情。」
曹秋道臉容冷若冰雪,不透露出絲毫心中的感受,平靜地道:「敗的是曹某才對,當晚上將軍用的非是趁手兵器,曹某能挫上將軍,隻是僥倖。」項少龍心中暗自佩服曹秋道的胸襟,同時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以應付將至的大戰。
曹秋道不疾不徐地道:「早先曹某曾與鄒衍大師在此觀星論道,鄒大師當時極力推崇上將軍,並斷言上將軍即為曹某此生尋覓的唯一對手,更是曹某畢生追求的唯一答案。曹某原本尚半信半疑。待見到上將軍的百戰寶刀之後,曹某已無懷疑,今日必將傾盡全力與上將軍一戰,望請上將軍不必相讓。?
項少龍聽曹秋道這番話,顯是欲毀約背信,不遵十招之約。幸好自己早有覺悟,刀法又有突破性的進展,否則此刻想逃也已晚了。在曹秋道劍勢展開之下,一旦氣勢潰敗,隻有任其宰割的份,連轉身逃跑都沒有機會。
曹秋道從容地道:「曹某劍出鞘後,從不留手,隻有以生死相搏,才能表達劍手對劍的敬意。上將軍這把刀有名字嗎?」
項少龍深吸一口氣,奮起雄心,解下百戰寶刀,左手持鞘,右手持刀,微笑道:「刀名百戰,請曹公賜教。」曹秋道凝望他手中寶刀,連連點頭,淡淡道:「十多年來,除了一個人外,再無其他人能在曹某麵前站得如此穩當。對手難求,上將軍可知曹某的欣悅。」
「鏘!」長劍到了手上。項少龍心想那人定是管中邪的師傅那個叫甚麼照劍齋的大劍客,自己連他叫甚麼名字一時都忘了,隻不知他們是否也是挑燈夜戰呢?想起挑燈夜戰,心中猛動,往刀鞘瞧去。
曹秋道伸指輕抹劍緣,低吟道:「這把劍乃曹某親自冶煉,劍名『斬將』,上將軍小心了。」項少龍心有定計,卓立不動,淡淡道:「曹公請先出手。」
曹秋道仰天大笑道:「總有一人須先出手的,看劍!」
「看劍」之聲才起,臺上立時瀰漫著森森殺氣,戰雲密佈。皆因曹秋道已舉步往他迫來,配合出長靴觸地發出的「哧哧」之音,氣勢沈凝,懾人之極。
項少龍收攝心神,貫注在對手身上。他知曹秋道決勝隻在幾式之間,上次他是佔了奇兵之利,但對方乃武學大家,經過上次接觸,該摸清他刀路,故再難以此欺他。他讓曹秋道主動攻擊,非是托大,而是另有妙計。對他這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戰略實是無比重要,若能智取,自不宜純憑死力廝拚。
曹秋道的步法深含著某種奧妙,令他很難把握他逼近的速度和時間。項少龍心神進入止水不波的清明境界,無憂無喜,四大皆空。
驀地曹秋道加速迫至,「斬將」幻出大片劍影時,倏然現出劍體,閃電橫削而來,淩厲無比。項少龍感到對方「斬將」劍隱隱封死了自己百戰寶刀和刀鞘的所有進路,教他隻可運刀封架。
他已領教過曹秋道驚人的神力,知道若硬架對方這全力一劍,重則虎口痛裂,輕則握劍不穩,緊接下來也不用打了。不過他絲毫不懼,略擺刀鞘朝向的角度,刀鞘反映著燈火之光,立時映入曹秋道的雙目。正如曹秋道剛才灑出一片劍光,是要擾他眼目。項少龍這下借刀鞘反映火光,也是同樣作用,但難易卻有天壤雲泥之別。項少龍隻是擺擺手,已達到了目的。無論曹秋道劍法如何出神入化,仍是個人,無法控製自己眼睛的反射神經。
火光映上他雙目時,他習慣了臺上明暗的眼睛不由得稍眯了起來,至少有剎那的時間看不到任何東西。這彈指即過的時間不足以讓項少龍克敵取勝,卻儘夠他避過這雷霆萬鈞、無可抗禦的一劍,同時疾施反擊,爭取主動,剋破曹秋道決勝於數式之內的穩妥安排,又重重打擊他滿溢的信心。
項少龍閃往斬將劍不及的死角,先以劍鞘卸開敵劍,右手百戰寶刀不教對方有任何喘息之機,迅疾劈出。
「噹」的大響一聲,曹秋道絞得項少龍差點刀鞘脫手,還能及時回劍,擋開他的百戰寶刀。
曹秋道雖成功擋開項少龍這重逾泰山的一刀,但也心知不妙,想錯身開去,爭取剎那的間隙,以掌握主動時,項少龍的百戰寶刀已發動排山倒海的攻勢。項少龍每一刀劈出,步法都天衣無縫的配合著。每一刀的角度和力道都不同,忽輕忽重,雖以砍削為主,其中卻包含了卸絞黏纏等奧妙的手法,把刀的獨有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最驚人就是刀刀均是捨命搶攻,著著進逼,完全無視生死。
這是項少龍早就定下的策略,仗的是自己比曹秋道年輕,也多了對於搏擊的經驗,一上場就以最符合人體工學的打法,用最少的力氣迫他打消耗戰,令對方無法像上次般完全控製大局。上次項少龍因懾於曹秋道的氣勢,故落在下風,這次卻是用計減弱他的氣勢與力道,反客為主。
以曹秋道之能,一下失著下,也被項少龍連續三刀劈得左閃右避,到第四刀時,才找到機會,反守為攻,欺入刀影內,眼看要把項少龍斬於劍下,又給項少龍以刀鞘解圍,且刀削下盤,迫他迴劍擋卸,形成平分秋色之局。
曹秋道雙目掠過寒芒,顯是首次動了氣,舌綻春雷,大喝一聲,盪開刀鞘,望空處一劍劈下。項少龍正奇怪時,曹秋道的斬將劍已中途變招,由上劈改為前搠,斬將劍像有生命的活物般,疾取項少龍咽喉,劍招之巧,令人由衷驚歎。項少龍刀鞘一擺,讓在刀鞘上寶石反映的火光再次映入曹秋道的厲目。
曹秋道發覺刺在空處時,項少龍已移到他左側,反手劈出另三刀。曹秋道錯身開去,劈出一圈劍芒,外圈處剛好迎上項少龍第一刀。項少龍虎口劇震,知道對方學乖了,應付起來比上次高明。
「噹噹」兩刀,項少龍兩刀都劈在對方劍上,他想重施故技,希望能三刀都劈在對方寶劍同一處,但卻事與願違,不能辦到。縱是落在少許下風,可是曹秋道的氣勢仍是堅強無匹,使項少龍完全找不到可乘之隙。
曹秋道忽然旋動起來,渾身像刺蝟般射出無數劍芒,龍捲風般往項少龍轉過去。項少龍知道絕不可退讓,否則兵敗如山倒。此時他把甚麼刀法戰略全忘了,且由於對方正急轉著,藉火光映照擾目之策也無法派上用場,屏氣凝神,集中全部精神,憑本能的直覺反應,以應付對方這出神入化的劍術。
兔起鷂落間,兩人錯身而過,剎那間又交換了兩招。項少龍左臂血光迸現,被斬將劍劃出一道兩寸許長的血痕,不過隻是皮肉之傷。他的百戰刀鋒卻切下了曹秋道轉動時隨著旋舞的長髮,在兩人間隨風飛散,緩緩落下。
曹秋道大為錯愕,停了下來,哈哈笑道:「好刀!曹某從未試過如此痛快。」項少龍以為他就此罷手,鬆了一口氣,道:「前輩劍術確實出神入化,項某實非是前輩對手,獲益良多。不知前輩可願止息幹戈?」
曹秋道雙目厲芒激閃,冷喝道:「笑話!上將軍乃我東方諸國頭號大敵,你以為我曹秋道會讓你活著回去嗎?」項少龍呆了一呆,無暇多想,人影一閃,曹秋道的攻勢已怒濤狂飆的疾擊而至。
項少龍百戰刀上下翻飛,寒芒電射,堪堪擋了曹秋道三劍,到第四劍時,已因給對方震得手臂痠麻,緩了一步。正要以左手刀鞘爭取喘一口氣的時光,豈知正中曹秋道下懷,立即運劍絞擊,又藉旋身之力,項少龍受了傷的左臂再拿不住刀鞘,脫手飛出,掉往後方的鐵製旗桿附近。
項少龍際此生死關頭,拋開所有念頭,丹田電流倏地釋放全身,立時激發出所有潛能,刀把下挫,硬撞在曹秋道順勢橫削他左臂空門大開處的一劍。「噹」的一聲,曹秋道想不到項少龍有此臨危怪招,無可奈何往後退開。曹秋道哈哈笑道:「失了刀鞘,看你還能玩甚麼花樣?」項少龍知道這是生死關頭,若讓曹秋道再組攻勢,主動進擊,不出十劍,自己必血濺當場。那敢猶豫,如影附形地往曹秋道迫去,同時雙手握刀,高舉過頭,隨著似能蹈敵之虛的步法,當頭疾往曹秋道劈去。
曹秋道疾止退勢,冷喝一聲「找死!」,運劍微往前俯時,項少龍出乎他意料外的躍空而起,且更奮全力的一刀往他劈至。既藉躍空之勢,又是雙手運刀,加上全身電流匯聚於刀身,隱泛藍芒,其氣勢之盛,力道之強,再非先前任何一刀能夠比擬。百戰刀破空而下,發出尖銳破空的刀嘯聲。以曹秋道之能,當然可後退避開,不過這不但有失身分,還會使項少龍氣勢更盛,再要把他壓伏,就須大費功夫。曹秋道猛一咬牙,挺劍躍起接刀。
瞬間一道閃電自天際直劈觀星台,同時一聲清響,山鳴穀應,傳遍稷下宮的每一角落。連在城牆上遠處觀戰的呂不韋等都清楚可聞。事實上自兩人交手後,刀劍交擊之音便隱隱傳來,但都及不上這一擊的清晰嘹亮。眾人尚未回神之際,雷聲爆響,大雨傾盆而下。
觀星臺上,兩人交換了位置。曹秋道喘氣之聲,傳入項少龍耳內。適才曹秋道硬擋項少龍這一刀時,雖未如麻承甲一般斷劍落敗,仍被項少龍強大的力道與電流震得右手麻痺,竭盡全力才勉強握住斬將,但已明顯後力不繼,正爭取時間回復氣息。
項少龍見狀,一個旋身,雙手緊握百戰刀把,用的是旋轉的離心力和運腰生出的勁道,從左肩斜劈剛正麵朝向他的曹秋道。曹秋道表麵從容自若,實則內心叫苦,揮劍硬擋他一刀,才錯身開去,好重整陣腳。不料項少龍如影附形地再反手一刀,劃向他的背脊。
曹秋道那想得到項少龍竟能變招迅疾至此,首次露出少許慌亂,勉強迴劍把百戰刀盪開。項少龍得勢不饒人,狂喝聲中,雙手不斷運刀,每刀都高舉過頂,時而直劈,時而斜削,迫得對方以劍格擋防守。
雨打屋簷的嘈雜響音中,「噹噹」之聲不絕於耳。曹秋道氣力雖勝項少龍,但現在項少龍雙手運刀,用的是經由全身肌肉匯聚發出的勁道,且是由上而下,著著似泰山壓頂,狂濤捲體,曹秋道登時給他劈得連連後退。最妙是項少龍故意和他保持一段距離,十刀下來,至少有六刀劈在他劍鋒運力難及之處。
項少龍早知若論招式精奧細膩,他實非曹秋道對手。但這等大開大闔的砍劈,卻最能發揮刀的優點,顯現出劍的弱點。此消彼長下,曹秋道便隻能處在守勢�。不過這優勢並不能保持長久。初時每一刀都能把曹秋道逼退一步,但漸漸曹秋道憑著種種手法,終扳回劣勢,項少龍要很吃力方可把他迫退一步。
項少龍卻心中有數,到曹秋道一步不退,準備反攻時,便不再保留,全力急劈三刀。「叮」的一聲。斬將劍不堪砍擊,終斷去了兩寸許長的一截劍鋒。曹秋道被他劈得雄軀劇震,暴地一聲狂吼,連劍猛刺,卻忘了斷去小截劍鋒,當隻觸及項少龍胸衣時,去勢已盡,使項少龍憑毫釐之差逃過大難。
項少龍此時已然力竭,往後急退。迅速將兩人間的距離拉至三丈有餘,距離後方「逃命索」隻有五丈許的距離。曹秋道低頭細審手中寶劍,搖頭歎道:「縱是斷劍,也是可取君之命。」項少龍心中明白,剛才那輪狂攻,已使自己成了疲兵,再無復先前之勇。不過當然不會從神情上表現出來,深吸一口氣道:「曹公請三思,剛才若項某要求個兩敗俱傷,非是沒有可能的事。」
曹秋道淡淡道:「以曹某之命,換上將軍之命,也是非常劃算。」項少龍心中一凜,知道今晚恐難善了,回道:「這該由項某決定,而非由曹公決定。」
曹秋道怒哼一聲,冷笑道:「你以為可激怒曹某嗎?倒要看看你還有甚麼本領?」提起斬去鋒尖的寶刃,一邊運腕左右掄轉,同時舉步往項少龍迫去。
項少龍揮刀前指,調整呼吸,同時往後退開。兩人一進一退,轉眼項少龍已到了石欄邊緣處,身旁旗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驀地閃光大作,同時巨響爆裂四周,一道閃電劈入觀星台的鐵製旗桿,瞬間倆人皆失去視力與聽力,整座觀星台充盈著閃電通過後的靜電,曹秋道滿頭長髮四射戟張,猶如地獄魔王,項少龍渾身瀰漫青藍火花,百戰寶刀更是通體光芒,恍若擎天戰神。
片息之後,兩人回復視力,同時大喝前衝,身形相交,爆起一團青紅纏繞的耀眼光芒,照遍方圓數裡,但卻無聲無息,隻有淅瀝的雨聲不斷。
兩人刀劍相交之際,項少龍本以為會承受驚濤駭浪般的衝擊,誰知刀劍接觸的一點竟如吸黏一般,所有力道電光盡數流往相觸之點。同時百戰寶刀與斬將神劍脫手而去,在虛空之中纏繞扭轉,刀劍之中隱隱顯現一圈黑洞,瞬息擴大如球體,兩人心中驚駭不已,但仍強持鎮定,穩住身形,豈知球體突然暴漲,吞沒四周所有事物,兩人頓時落入一片虛無黑暗之中。
項少龍與曹秋道兩人此時完全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腦海意識中不斷出現紛至遝來的影像與聲音,有項少龍的,也有曹秋道的,最後所有影像統統旋轉不停,匯流聚集在兩人腦海中。兩人此時已分不清楚究竟誰是誰,記憶夾雜混亂,隻想張口大叫,卻又完全無法出聲。
突然間,四周光芒大盛,兩人成為虛空中迴旋的黑白氣流,交互纏繞沖激,最後形成一球太極,然後炸裂分散,兩人瞬間回到現實中的觀星臺上,相背而立,百戰刀與斬將劍插在兩人身後中間的地麵上,隻有四周雨聲不斷。
項少龍與曹秋道同時緩緩回過身形,相對無語。適才刀劍相交之際,兩人體內電流往返衝擊循環,心靈融合,瞬息之間交換了畢生所有經歷與心思,較之多年老友更加瞭解彼此。
此刻兩人已全無戰意,相對一視後開懷大笑。滂沱大雨也在此時倏然而止,烏雲散去。露出皎潔的月光。
曹秋道上前握著項少龍肩頭,興奮地道:「想不到上將軍居然來自另一個虛空,鄒衍誠不欺我也!?項少龍笑道:「項某來自另一虛空,前輩則欲尋破碎虛空。這場決鬥是否早已註定的呢??曹秋道哈哈笑道:「曹某當年機緣巧合誤入地底迷宮,得窺戰神圖錄,惟因受內中魔龍異獸攻擊,急於脫身,僅記得後段數圖。其後數十年未得其門而入,圖錄無法盡窺參悟。今蒙上將軍之賜,終於豁然開朗,免致抱憾終生,實感激不盡。上將軍刀法已得天人之道,曹某甘拜下風。?
項少龍回握曹秋道臂膀,正容道:「多謝前輩相讓,項某受益匪淺。可惜返秦時日在即,未能秉燭長談。?曹秋道淡然一笑道:「與上將軍一戰,方知生命尚有另一境界。上將軍走後,曹某即閉關參修天劍之道,此後恐無再見之日,上將軍請保重。?項少龍愕然道:「前輩不回覆齊王嗎??曹秋道淡然一笑道:「天下終歸一統,人生終歸一死,曹某懶得再理。?說罷飄然下臺,轉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十二章 安返鹹陽
項少龍拾回自己的百戰刀鞘,把刀掛在背上,向台下望去。看到左右兩方枝動葉搖,顯是有敵人伏在暗處,因摸不清決鬥結果而彷徨失措。他暗叫好險,假若貿然離去,說不定會落在伏兵手上。觀星臺上既可觀察敵勢,也可藉機休息片刻,包紮傷口。
片刻後,他由東南角滑下觀星台,取回勾索後,藉著林葉掩映,到了稷下宮南牆之下。他對稷下宮附近的形勢已有深刻的認識,知道牆外是茂密的樹叢,極為有利。他氣力回復了不少,雖然動手未必吃虧,但仍小心有卑鄙手段。
翻過高牆後,他抖手射出李園給他的火箭。接著全速往肖月潭放置滑雪板的方向奔去。這疑兵之計,是要把敵人引來火箭發射之處,最好是以為他因傷無法離開,不得不召齊人來接。
一口氣奔出十多丈,項少龍撲倒地上。一來避免露出行藏,二來讓貼臉的冰雪令他清醒過來。隻見四周黑茫茫一片。幸好後方遠處觀星台的燈光,若迷航人的燈塔,指示他正確的方向。項少龍爬起身來,踏雪移到附近一處草叢,鑽了進去,跌坐休息。
星夜仍是那麼美麗,他心中一片安定平和。他閉上眼睛,慢慢吐納調息,讓呼吸平復下來,睜目一看,立時叫糟。隻見星光月照下,他踉蹌走來時留在雪地上的足印,觸目驚心的一直延展過來,清楚告訴敵人他正確的位置。
雖是深冬,他卻渾身冒汗。足音由遠而近。十多道人影出現在數丈外的密林處,正一步高一步低的踏雪前來。他們沿著足跡,筆直往他藏身處迫近。項少龍看著敵人愈來愈近,心想此刻如果出手迎戰,光是雨後的濕雪就夠令他行動受限。雖然對手們也是一樣,但必然攜有弩箭長矛等遠距離殺傷工具,如果還有像邊東山那種鋒利飛輪,他就危險至極!
本來隻差三十多丈,潛過另一座疏林,他便可抵達放置滑板的小丘。功虧一匱,是多麼令人不值。這時他就算拼命奔跑,也比不過敵人休養整夜的腳力,隻好拔出綁在腿上的兩把飛刀,藏在手�,隨時應變。
若非敵人不敢舉火,這時該可看到他。蹄音忽起。眾敵同時愕然。一騎橫�馳出,大喝道:「爾等何人?」項少龍認得是曹秋道的聲音。顯然是曹秋道發現有人不理自己吩咐,派人埋伏在觀星台附近,大怒之下出手懲治這幫不長眼的殺手。大喜下連忙收好飛刀,爬起身來。
「嗤嗤」聲響,那批人手上弩箭齊發,竟是往曹秋道射去。曹秋道怒喝一聲,舞出一片劍光,弩箭紛被撥落。項少龍這時連忙站起來,朝他的目標奔去。後方慘叫連聲,顯然非是曹秋道對手。
項少龍奮起餘力,轉眼鑽入疏林去伏倒。腳步聲與蹄聲來回響起,可見「敵人」正四散奔逃。項少龍心中稍安,心想敵人逃走弄得足印處處,再非前此般隻有自己的「處女印痕」。
項少龍俯伏半晌,才爬起來,緩緩前行,蹄聲響起,從後趕至。項少龍大駭,蹲在一棵樹後。疏林內幽黑,不比外麵空曠,故不虞對方能看到足印。看來對手沒帶火種在身,否則此時好應拿出來點起火把或樹枝作照明。
「擦!」項少龍暗叫不妙,知道自己估計落空,這正是點著火熠子的可怕聲音。項少龍那敢遲疑,拔出飛刀,�身朝點火者的坐騎頸側擲去。健馬狂嘶爆跳,登時把那人翻下馬來,火熠子脫手而飛,掉到遠處,林內回復暗黑。項少龍大叫道:「你們中計了,看刀!」
滾動聲音傳來,那人一時不知急躲到何處去。項少龍見計得授,忙奮起餘力,往目標小丘悄無聲色的爬去。說到潛踩匿跡,戰國無人是他對手。
他的氣力逐漸回復過來,離開疏林,登上小丘東麵的斜坡,快到坡頂時,後麵傳來追兵的怒喝聲。項少龍隨手找到一塊重約數十斤的石頭,勉力往追兵上來的地方擲去。石頭橫過了五尺許的空間,便無力地墮在坡上,朝下滾去。帶頭一人往旁一閃,雪坡濕滑,雖避過石頭,卻立足不穩,失去平衡,直滾至坡底,狼狽之極。
項少龍,忙往丘頂攀去,剛抵丘頂,一對精巧的滑雪板和滑雪杖,正靜靜躺在一個包紮整齊的小包袱旁。項少龍心中同時向肖月潭和老天爺道謝,竭盡全力奔了過去,迅速把腳套入肖月潭以粗索織成的腳套�,像穿靴子般紮緊。
背上包袱時,追兵出現在後方,大喝道:「項少龍!看你能走到哪�去?」項少龍長身而起,故意大笑道:「當然是回鹹陽去,我們後會無期了!」。這樣一來,追兵勢必要分兵在往鹹陽與臨淄的路上伏擊,一團混亂之下,他就更容易潛回城裡了。
項少龍弓身猛撐雪杖,滑下丘頂,一陣風般衝下斜坡,回頭看時,一群追兵的身形在坡頂呆若木頭,完全失去了追趕的意圖。項少龍不停運杖,耳際風生下,剎那間把追兵拋在遠方的黑暗中。他心懷大暢,雖仍渾身疼痛,心中卻在唱看也不知是解子元還是鳳菲所作的曲子。這時他隻想起鹹陽,其他的人和事再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晨光熹微下,項少龍俯身小溪,掬水連喝幾口,稍覺舒服了些,才坐在溪旁一塊大石上,把肖月潭為他預備的包袱打開,想取出食物整治空虛的肚子。入目是一張帛圖,繪畫了潛回臨淄的路線,還有足夠的食物、衣服和刀傷藥、火種等物,安排得非常周到。
攤開地圖時,內中捲了一張帛信,寫滿文字,卻沒有署名,上書道:「少龍看到這書箋時,該已安然返回臨淄,並擊敗了曹秋道。老哥有一事隻可在此刻才告知你,少龍與曹秋道十招之約,隻是老哥虛張之事,那封信並沒有送到曹秋道手上。若非如此,少龍根本不敢應戰。若不戰而逃,
對你聲譽的損害,比死在曹秋道手上更嚴重。少龍也失去與呂不韋鬥爭中賴為最大憑藉的信心,在儲君心中也再非那寧死不屈的英雄。假如少龍看到此信,當然不會怪我。假若看不到此信,則也是萬事無須再提。老哥情願看到你命喪曹秋道劍下,也不想你被人譏為儒夫和膽小鬼,後會有期。」
項少龍看得頭皮發麻,既吃驚又好笑。其實此事早有蛛絲馬跡可尋,否則肖月潭每次提到十招之約時,不會都要提醒自己小心曹秋道爽約,又神態古怪。肖月潭雖說是拿自己的心命去賭博,幸好他賭贏了。自己雖沒有勝,也沒有敗,更與曹秋道握手言和。
填飽肚子後,他小睡片刻。醒來後,潛至臨淄城其附近,找到肖月潭佈置的密道,進城後直奔解府。解子元聽到傳報後。連忙與善柔一起出來迎接,見到項少龍僅受皮肉之傷,大喜過望,同時也忍不住詢問勝負結果。項少龍苦笑道:「別問我。我既沒勝,曹秋道也沒輸。總之我們最後成了朋友,隻是令師說要閉關修行,可能很久不會出來了。?
善柔聽了驚疑不定,但項少龍好端端地回到臨淄是事實,也就無心再去計較,當下就由解子元帶著項少龍進宮謁見齊王。
進宮時隻見二太子田健、田單及呂不韋等人俱在宮中等候見駕。田健看到項少龍「完好如初?地出現在眼前,毫不掩飾地大感詫異,旋即換成笑臉,上前迎接。田單及呂不韋見他僅受了點傷,神色如舊,則是不動聲色地上前恭賀,對於勝負結果卻隻字不提。
最後是田健沈不住氣,開口問道:「上將軍昨晚與曹公之戰確是驚天動地,不知最後結果如何??項少龍心想,看來曹秋道連捎信回來的興致都欠奉,自己當然也不會說出倆人之間的事情,遂道:「我打不過曹公,而曹公也奈何不了我,所以就不打了。?田單與呂不韋皆是神色一動,旋即平復,田健卻忍不住追問道:「那為何不見曹公呢??
項少龍暗罵田健不識時務,但仍是婉轉回答道:「曹公說他要閉關潛修,其他項某並不知情。?田健仍想追問時,內官宣召解子元、項少龍等覲見,這才打住。
大殿之上,齊王展開一片竹簡,緩緩道:「曹公使人來信,上將軍刀法已得天地之道,曹公自嘆不如,自即日起閉關修練,並囑本王不可留難上將軍,務必護送上將軍安返鹹陽,以彰我大齊風範。?項少龍心下感嘆佩服,曹秋道不愧一代宗師,自己當初不明真相,暗地罵他是毀諾小人,真是冤枉他了。冷眼旁觀呂不韋,適才隱隱露出的殺機已掩蓋的不留痕跡,還興高采烈地上前恭賀道:「少龍果然是人中之龍,此後刀君之名天下皆知,為我大秦爭得無上光采。?
項少龍肚裡暗罵這老狐狸,又在使手段挑撥齊人來找自己掙回顏麵。但現在也無心去與他計較,隻想帶著蘭宮媛與石素芳,早日回鹹陽與妻兒團聚,帶小盤登基之時再跟呂不韋算總帳。
三日之後,田健及解子元親自恭送項少龍離開臨淄。蘭宮媛與石素芳隨同車隊,沿途爭睹一代刀君與這兩位名姬風采的群眾擠得水洩不通,花了好大功夫才出了城門。呂不韋則很識趣地說尚有要事,提早兩天離開臨淄,想來應該是趕回鹹陽確認張力夫婦之事。
一路行來,因有兩位美女相伴,與石素芳談論天下奇事,異國風俗,與蘭宮媛床第繾綣,嗬護備至,路途毫不辛苦。際此溶雪季節,大氣寒冷得教人無論穿多少衣物都有消受不起的感覺,換了體質較差的人早冷病了。
來到黃河北岸,車隊停下歇息等待渡河時。三艘大船在夕照下順流駛來。項少龍心中一動,用神遠眺。看清楚來舶的旗幟後,項少龍大喜撲了出來,站在最突出的一塊大石上,點起火種,向來船打出秦軍慣用的訊號。
船上的秦人立時驚覺,不斷有人擁上甲板,同他嚷叫。三艘船緩緩往岸旁平坦的泥阜處靠近。項少龍欣喜若狂,就像終生離鄉的浪子見到了最親近的家人,沿岸狂奔迎去。
前頭的巨舟首先靠岸,十多枝長桿傳過來,撐著岸邊,以免碰撞。一把雄亮的聲音隔遠傳下來道:「少龍!少龍!是我們啊!」項少龍劇震下,認得正是滕翼親切的聲音。接著更難令他難以置信竟是聽到紀嫣然、趙致與贏盈的嬌呼和泣叫,還有昌平君的呼喚聲。
項少龍心叫終於回到家了。巨舟掉頭逆流而上,船艙的大廳�,項少龍如眾星拱月般被眾人圍在正中處,他連忙向大家簡略介紹蘭宮媛及石素芳,蘭宮媛見到滕翼,吐了吐舌頭,連忙低頭陪笑道:「媛媛先前冒犯二哥,還請二哥大人大量,別跟小妹計較。?,那副小女孩撒嬌的真誠可愛模樣,與當年那冷血的刺客模樣恍若他人,令滕翼不忍責備,隻好點頭默許。而紀嫣然、趙致和贏盈都因思念他而消瘦,此時還在他懷中又哭又笑,悲喜交集。
項少龍喝著三女奉上的熱茶,對滕翼和昌平君道:「現在我才明白甚麼叫恍如隔世,我曾想過永遠都再見不到你們了。」趙致又伏入他懷�飲泣,嚇得他連忙好言撫慰。紀嫣然的自製力比趙致好多了,平復過來,幽幽道:「我們曾想過自盡殉節,幸好接到消息,知你到了臨淄,大家歡喜得要發狂。嫣然和清姊遂不顧一切晉見儲君,請他派人去齊國接你回來……」
昌平君激動的插入道:「儲君比任何人都緊張,立即要小弟拋下一切,趕往臨淄。隻恨河水都結了冰,不過幸好如此。否則可能會互相錯過,我們成了白走一趟。」滕翼道:「荊家村雖有人來報訊,可是我們怎麼等都不見到三弟回來,還以為三弟出事了。」
項少龍問道:「其他人好嗎?」昌平君道:「我們與趙人達成和議,自中牟退兵,現在荊俊和桓齡仍在屯留。少龍此戰既平定了蒲鵠之亂,又大挫趙人銳氣,功業蓋世呢。」
項少龍看看石素芳,見她毫不介意,這才歎道:「功業若真能蓋世,周良和這麼多兄弟就不用客死異鄉。」滕翼沈聲道:「戰爭就是這樣,無論是勝是敗,難免會有傷亡,三弟不必自責。唉!李牧實在是個厲害人物。」
昌平君道:「呂不韋不是到了臨淄嗎?他當然不知你在那�吧。」項少龍苦笑道:「恰恰相反,我不單止曾和他同席喝酒,還由他親送我往稷下宮與曹秋道決戰呢。」
眾人齊齊失聲道:「甚麼?」項少龍把臨淄的事娓娓道出,聽得各人心驚膽跳,瞠目結舌。其中關於小盤的身分危機,他當然隻選重點據實以告,以便消除大家疑慮。趙致被引出興趣,忘了哭泣,本仍纏在他懷�不肯離開,直至聽到善柔已作人婦,坐起來大發嬌嗔道:「柔姐怎會這樣許身別人又不告知我們的?」
項少龍忙解釋解子元乃理想夫婿,善柔是做了很好的選擇,可是趙致總難釋然。紀嫣然奇道:「你沒見到乾爹嗎?難道……」,項少龍轉述鄒衍已出外尋覓最後棲身之處,紀嫣然雖感不捨,也漸釋懷。隻有贏盈見他帶回蘭宮媛與石素芳兩大名姬。忍不住大發醋勁,待項少龍說明,此次落難能險中求生,甚至與曹秋道一拚高下,都是靠著鳳菲與她們,這才破涕為笑。
項少龍繼續說他那曲折離奇的故事,到結束時,伸個懶腰道:「現在我隻想好好睡一覺,更希望醒來時已身在鹹陽。」
項少龍換上戎裝,卓立船頭,身旁除昌平君、滕翼、紀嫣然、趙致、石素芳與蘭宮媛外,還有領大軍在途中與他會合的荊俊。近百戰船,在河道形成壯觀的隊伍。鹹陽在一個時辰的船程內。白雪鋪蓋大地的景色
已換上了初春的美景。白雲冉冉,江水粼粼,兩岸翠柳簇擁,綠樹幽深。項少龍凝望岸旁因船隊經過驚起的一群長尾藍鳥,想起過去數月的逃亡生涯,這刻不禁有像馬兒們般海闊天空,任我翺翔的興奮感覺。
項少龍隨口問道:「近日有甚麼大事發生呢?」昌平君道:「韓王剛過世,由安太子繼位,遣使向我們求和。儲君著韓王安派韓非入秦,不知韓王安肯答應否?」
項少龍點頭道:「儲君一向欣賞韓非兄的治國理論,若韓非兄能在秦一展抱負,該是好事。」紀嫣然卻歎了一口氣,但沒有說話。項少龍欲問其故時,昌平君壓低聲音道:「嫪毐更得太後寵幸,封了長信侯後,俸祿與呂不韋相同,囂張得令人難以忍受。」
項少龍暗忖今年就是小盤舉行加冕禮的時候,嫪毐和呂不韋大限亦至,隻是他們不知道罷了!靜心一想,朱姬和嫪毐的關係更加密切,可能是由兩個原因促成。首先就是朱姬開始懷疑小盤非是他的兒子,其次就是以為項少龍死了。朱姬無論在心理和生理上,都需要有一個男人倚仗。
荊俊笑道:「這趟三哥無恙歸來,必教一些人非常失望。」趙致興奮地道:「夫君離家快兩年!你絕想不到寶兒竟長得這麼般高大的。」
紀嫣然欣然道:「若不是為了寶兒,芳妹定會和我們同行,還累得小貞和小鳳都不能來,她們都為此哭了好幾天。」
項少龍又問起王剪。昌平君低聲道:「這事見到儲君再說吧!」項少龍愕然望向昌平君,後者向他打個眼色,項少龍隻好把疑問悶在心�。
這時鹹陽城出現前方。項少龍悠然神往道:「終於回家了!」小盤早得消息,親自出城迎接。這未來的秦始皇終於長大成人,留了一臉短鬚,胸背厚實,舉手投足,均具睥睨天下的帝皇威勢,隻有眼中的孺慕之情依舊,否則驟眼下會感到似乎在看著個陌不相識的人。
昌文君、李斯、管中邪、烏廷芳、琴清和眾多公卿大臣傾巢而來,熱鬧隆重,卻不見嫪毐。鼓樂鞭炮齊鳴中,項少龍在眾人簇擁下,棄船登岸。小盤率眾而出,扶起下跪施禮的項少龍,細審他消瘦了的容顏,嘶啞聲音中滿是壓抑著的感情,輕歎道:「上將軍辛苦了!」
項少龍心中湧起滿滿的酸楚,就像見到久別重逢的兒子,兩人卻不能盡情哭泣擁抱。其他人紛紛擁上來道賀。烏廷芳則不顧一切撲入他懷�,琴清當然不能當眾這麼做,但眼內射出的情火,卻把項少龍的心都燒熔了。
小盤與項少龍並排騎馬入城,接受夾道歡迎的人民的歡呼,興奮地道:「上將軍失蹤的消息傳回來後,家家戶戶為上將軍求神許願,希望上將軍能早日安全回來,現在終給他們盼到了。」項少龍想對他說及呂不韋等的陰謀,但卻知此時此地均不適宜談這天大的秘密,隻好把話忍在心�,道:「呂不韋回來了嗎?」
小盤掩不住心中的得意,笑道:「他當然要趕在師傅之前回來,在稷下宮的一戰確是精采絕倫,為我大秦爭得最大的光榮。上將軍知否齊王送擬出城後,當日就氣得病倒呢。」項少龍笑道:「呂不韋回來了,那些事就到宮內再說吧!」
小盤忍不住滿臉的笑意,一麵揮手向群眾示意一麵道:「好,回去才說吧!」項少龍心中安穩下來,闊別兩年,小盤成長許多,威嚴大增,城府更深,已非昔日隻會說「師父救我」的毛躁孩子。
在王宮的正廣場上舉行了閱兵儀式後,項少龍和小盤避到書齋密談。當說出有關邯鄲張氏夫婦的事時,小盤氣道:「好大膽!這奸賊竟敢向外人洩出此事,實萬死不足蔽其咎。」項少龍道:「看儲君是早已知道此事了。」
小盤微笑道:「還好寡人在嫪賊處布了茅焦這著棋子,嫪賊的一舉一動,怎瞞得過我?」項少龍道:「此事早已不成威脅,我們隻需靜觀嫪毐與呂不韋得知邯鄲方麵消息後,會是怎樣的臉色。」
小盤頓了一頓道:「邯鄲方麵我有派人前往,嫪賊的人尋遍不著張力夫婦,左鄰右舍更無人知曉,隻好無功而返。幸好師傅當年有先見之明,處理的乾淨俐落又不留話柄,現在全無後顧之憂。但太後那邊,卻因為師父瞞著她這事,現在對我們很不諒解。」項少龍不禁搖了搖頭,沈聲道:「這已是無可避免的問題,我不騙她,現在大家都早已是邯鄲城裡的一堆枯骨。」
倆人想到這是無法解釋的死結,也無法可想,隻有靜默相對。好一會小盤打破僵局,歎了一口氣道:「師傅會後悔嗎?」項少龍�起頭來望著小盤,思索半晌後,堅定地道:「我不會後悔,你會嗎??
小盤虎虎生威的銳目往他瞧來,與他對視半晌後,點頭低聲道:「我本來是有點後悔,宮廷的權謀鬥爭比我想像得更加醜惡,國家大事更是繁雜得讓我每天煩惱的睡不好覺,最難受的是不能見到娘親。但想到如果不是師傅,我們母子倆早已慘死趙穆手下,就沒有任何後悔了!」頓了頓後,雙目閃閃生光,滿懷激動地道:「這些年來,我看夠了朝廷上下,東方六國爾虞我詐,你爭我奪的無謂戰爭。多少將領戰士與無辜百姓死得毫無意義,就隻為了上位者的私心權謀。師傅讓我坐上儲君這個位置,又引薦王剪與李斯這兩位強大的幫手,盤兒知道這是師傅為了天下蒼生的安排。他們想要戰爭,我就一次給他們打個夠!他們想要領土,我就統統據為己有,天下沒有國界,就不會再有爭奪領土的戰爭,也不會再有人因為戰爭而犧牲。到那時候,師傅可不能攔著我,我一定要去塞外與娘親共度餘生!」
項少龍聽了內心澎湃不已,這才是他心目中的千古一帝!
小盤呼出一口氣,挨在王座處,仰首凝視上方的樑柱,輕輕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現在外麵必是謠言滿天飛。反正呂不韋、嫪毐這兩人也隻能偷偷摸摸的講是非,不過若有人敢當眾提出此事,寡人隻有立即將他斬首示眾,抄家滅族也在所不惜!師傅莫怪我心狠,為了未來的一統大業,盤兒不能有婦人之仁。」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這就是他唯一也是最大的弱點,如果小盤像他一般,現在大家都早已屍骨無存,更別提要保護身邊所有心愛的美女。
小盤俯前低聲道:「寡人已秘密把王剪調回來,兩個月內就會返抵鹹陽。」項少龍皺眉道:「此事儲君沒請示太後嗎?」
小盤龍目射出一絲不忍,旋又歛去,無奈地道:「她對我的疑忌已是越來越深,我再要看她的臉色,就甚麼都沒做了!她住雍都更是肆無忌憚,與嫪毐的事弄到街知巷聞,天下誰不以此為笑柄,使我大秦蒙羞。」項少龍知他痛恨朱姬不知自愛與嫪毐戀姦情熱,更洩出張氏夫婦的事,歎了一口氣道:「儲君該記得曾經答應過我的事。」他指的是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小盤都不得傷害朱姬一事。
小盤默然地往他瞧來,啞聲道:「她這般倒向嫪毐,師傅仍要維護她嗎?」項少龍心下淒然,卻仍堅定地回答道:「是的!因為我們都欠她太多。她過去全心全意愛護你,扶持你。你也曾把她視為生母。就算她有千般不是,她仍是你的母親,大秦的太後。嫪毐跟呂不韋可以千刀萬剮,但我們卻不能傷她一絲一毫。」
小盤聽了沈默許久,輕輕地點了點頭,看著堆滿案上的卷宗文件,道:「這�大部分報告都或多或少與鄭國渠有關,最近寡人收到消息,鄭國可能是韓王派來的人,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項少龍見小盤默許之後,也不好續談朱姬的事,至於鄭國渠的事,小盤必是已收到確定情報,自不必多言,回道:「此事儲君應該已有定見,小的沒有甚麼看法。」
小盤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師傅應該也很瞭解,很多事我都不想這麼做的,但卻知不這麼做卻是不成的。師傅當初交給我這擔子,跟上戰場廝殺一樣沒有人情好講的呀!」
項少龍聽了也覺自己過於感情用事,嘆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儲君今年七月正式加冕為王,那時大權集於一身,太後還會對儲君有任何影響力嗎?」小盤倏地沈下臉去,緩緩道:「師傅可知她將印璽交給了嫪毐那假閹人隨意使用,使寡人每晚睡難安寢嗎?」
項少龍聽了心往下沈,朱姬這樣做,無異把跟小盤的關係弄到了不可彌補的惡劣地步,當下為之諤然無語。
「砰!」小盤寬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咬牙切齒道:「她還為嫪毐生了兩個賤種出來,一個叫嫪政,一個叫嫪龍,師傅說這是甚麼意思?若非嫪賊與呂不韋勾結在一起,牽連太大,寡人忍不到七月就要將他碎屍萬段!」頓了頓,小盤怒容斂去,啞然失笑道:「師傅可知嫪毐以『假父』自居,還說我這『假子』時日無多,他日就是由他這假父加冕。哈!這蠢材瞪大眼睛都可做夢,寡人倒要看他怎樣收場?」
這番話他笑吟吟的說出來,比咬牙切齒更令人凜然。項少龍心裡十分清楚,就因為小盤把他當成親生父親,朱姬當成母親,才會對朱姬這種行為無法容忍。而朱姬這樣做,項少龍心裡也明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隻是自己不願意去麵對。現在這樣的局麵,又怎是當初三人來到鹹陽時能夠想像得到的?
《尋秦記》卷二十四終
尋秦記【卷二十五】
第一章 始皇天威
項少龍在一眾好友如李斯等前呼後擁下返回烏府,見到烏廷芳、贏盈及田貞田鳳時,自有一番深感激動的狂喜。項寶兒剛滿六歲,長得比一般小孩粗壯。纏著項少龍問這問那,說個不停,逗得他父懷大慰。烏應元旋領家人拜祭祖先,當晚更大排筵席,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酒酣耳熱時,對座的昌文君笑道:「無敵的曹秋道終非無敵了,稷下學宮觀星臺一戰後,劍聖引退,天下隻有少龍這個刀君,看看東方六國還有甚麼可比得了我大秦的?」昌平君更是興奮地道:「這還不算甚麼,當齊王知道來幫他祝壽的三大名姬全部退隱,跟著少龍回鹹陽時,聽說病情加劇,把田健罵得狗血淋頭,那才過癮呢!?紀嫣然、琴清等這時帶同眾女眷向項少龍、滕翼、荊俊等遠征回來的諸將敬酒,項少龍等忙還禮回敬。項少龍見到其中有與烏果結成夫婦的周薇,勾起乃兄周良與鷹王殉職的心事,慘然道:「可惜周良兄……」
周薇神色一黯,垂下頭去,輕輕道:「先兄一生最大的抱負就是訓練一頭鷹王出來,能在戰場上助大軍爭雄鬥勝,現在心願達成,死應無憾。上將軍不用介懷,他是不會抱憾泉下的。」說到最後,秀目已紅了起來。眾人知項少龍最重感情,忙設法岔開話題。
已成了荊俊夫人並育有一女的鹿丹兒問道:「上將軍會否留在鹹陽,還是要返回牧場去呢?」李斯打趣道:「荊夫人足否太善忘了?別人或可稱少龍作上將軍,可是你卻要喚三哥或是三伯才對。」贏盈聽了,也湊趣插嘴道:「還不快叫聲三嫂來聽聽!?
眾人哄笑聲中,鹿丹兒卻把氣出在荊俊身上,狠狠瞪他一眼,低罵道:「都是你不好!」這話自是惹來滿堂哄笑,大大沖淡了傷感的氣氛。
宴後,眾人告辭離去,烏家的一眾領袖則聚在密室商議。紀嫣然於項少龍不在時,烏家一切對外事務實際全由她這智囊負責,而琴清則對秦廷內大小事均瞭如指掌,兩女皆參予會議。陶方首先發言道:「少龍回來我們就安心了。我曾見過圖先多次,證實呂不韋在少龍遇難消息傳來後,與嫪毐表麵裝作不和,其實卻在暗中勾結,勢力膨脹得極快。而且在呂不韋挑撥下,嫪毐長期留在雍都,所住宮苑與日用衣物、出門車馬,處處比照國君;凡須太後蓋璽的詔令,均先經他那對賊眼看過才成。但在確定少龍平安無事後,嫪毐反而收斂了不少,這倒令人不解。」
紀嫣然點頭道:「雍都事實上已落在嫪毐手�。在呂不韋的默許下,他秘密組織死黨,從各國招來大批死士,準備在七月儲君舉行加冕禮時舉事,但太後現在的反應無法推估,此事確令人頭痛。」琴清看了項少龍一眼,幽幽地道:「這我倒知道,因為太後在等著少龍回來。?
眾人驚訝地看著琴清,又回頭盯著項少龍。後者心頭劇震之下,卻又不明所以,隻有求助地望向琴清。琴清嘆口氣道:「太後在少龍的噩耗傳來時,曾召我入宮密談。當時太後以為少龍已死於李牧手中,悲痛異常,卻又無人可以傾訴。這才找我入宮,與我一夜促膝長談。太後說道,她這輩子遇過多少男人,在邯鄲時,貪圖她的美色肉體。回到鹹陽後,則是貪圖她的身分權勢,唯獨少龍例外。她曾因嫉妒琴清,而欲藉管中邪置少龍於死地,事後懊悔不已。後來發覺少龍仍未記恨於她,全心為她著想,這才明白少龍對她所有的付出都是發自內心,不涉半絲利害關係。但她與嫪毐之間已是泥足深陷,無法自拔。及至獲知少龍被李牧突襲,全軍覆沒,生死未蔔之際,這才恍然大悟。?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張口結舌,項少龍本人更是大口喘息,不知所措。琴清緩了口氣,深深凝視他一眼,以穩定的語氣續道:「太後覺得少龍之所以會遭不測,皆因她放任嫪毐與呂不韋陷害少龍的關係,自責不已。當夜原欲與琴清長談之後,即引鴆自盡,追隨少龍於黃泉之下。是琴清極力勸慰,說少龍定能順利脫險歸來,不可莽撞行事。如果少龍真的死於戰火,待死訊確認,琴清再陪她一起殉死也不晚。?
項少龍心情激動不已,待聽到後來,更是被琴清的決定嚇得魂飛魄散!幸好自己及早將訊息傳回中牟,否則稍晚一點,自己將悔恨終生。
眾人稍回過神來,望向琴清,皆知必有後續。琴清看看紀嫣然,後者點點頭請她繼續,琴清道:「琴清回到鹹陽後,與嫣然商討許久。少龍生還的消息傳回鹹陽後,太後又再召琴清入宮,這次卻又有了別的變化。?
大家心知肚明,顯然是嫪毐趁項少龍生死未明之時,多方挑撥太後與儲君之間的關係,終於套出張力夫婦之事,欲藉此打擊項少龍與儲君的聲望,好一舉奪權。幸好項少龍早有安排,不但抓不到痛腳,還與劍聖曹秋道拚個不相上下,讓他的聲勢更是如日中天。
琴清低聲地道:「太後見到我後,隻對我說了一句話,要我轉告少龍。?
眾人屏氣凝神,項少龍更是大氣都不敢呼一下,等著琴清說出那句話來。隻見琴清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質子府內,金蟬脫殼。?
在場眾人中,除紀嫣然與琴清外,大多有參與當時營救朱姬的行動。一聽之下,盡皆訝然,尤其項少龍更是心中劇震,朱姬竟然決定要項少龍幫她逃離雍都!這不但是絕無可能的任務,更因為嫪毐怎也不會讓項少龍與朱姬有任何獨處的機會。何況當時朱姬是蓄意改扮成郭開的樣子混出質子府,現在她貴為太後之尊,要改扮成誰才能安然混出雍都?宮內太後不見後,必然全城封鎖,更不可能逃得出去。項少龍心想,這個任務的難度之高,還不如拿著百戰刀直接帶兵殺入雍都,把嫪毐大卸八塊算了!
琴清見項少龍皺著眉頭,大傷腦筋,不得其法的窘迫模樣,忍不住掩嘴偷笑,說不出的明豔嬌俏,迷人至極。烏應元見琴清如此輕鬆,必然尚有後情。一拍項少龍肩頭,望向琴清。
琴清笑著望向項少龍,露出罕有的調皮神情,把在場的人都看得呆住了。這才道:「你這人哩!沒想到居然要琴清會幫著你去偷香竊玉。太後當時指著一名宮娥,那宮娥的麵容體態與太後有七八分相似,這下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項少龍聞言狂喜,原來朱姬早已有所準備。最妙的是,現在嫪毐忙著擴張勢力,又有玉璽在手,這個西貝貨擺在宮裡根本不會有人發覺。嫪毐就算知道也不敢聲張,反要多方掩飾。如此一來,行動的時間就呼之欲出,必然是選定儲君至雍都加冕之時,那是最佳時機。
項少龍興奮地道:「現在我們隻要透過眼線,將行動的細節傳給朱姬知道,到時再緊密配合,必然能順利帶走朱姬。儲君在嫪毐的陣營內布了茅焦這著厲害棋子,對嫪毐奸黨所有舉動瞭若指掌,現在正是發揮功用,與嫪毐展開決戰的時候了。」
紀嫣然沈思一下,秀目掠過複雜的神色,幽幽歎了一口氣道:「人心難測,每逢牽涉到王位權力,父子兄弟都沒有人情道理可言。朱姬如果真的醒悟就好,最怕是她跟嫪毐串通來設計夫君。還有儲君,也該提上一份心。夫君最大的問題是得人心,看看夫君這趟回來,人民夾道相迎的盛況,便可見一斑。」
烏果怒道:「太後跟儲君這天下,可說是姑爺給他掙來及保住的,怎可……」
烏應元乾咳一聲,將他打斷道:「不要再說這種廢話了。烏果你真不長進,經歷了趙人忘本的事後,仍有這種天真的想法。少龍現在就等同另一個白起,想想白起是怎樣收場的!」頓了頓續道:「幸好多年前我們已有決定,要遠奔塞外,建立自己的王國,現在終到了最後階段。儲君即位,呂不韋伏誅後,我們立即離開秦國,此事可由少龍全權處理。」
陶方也乾咳一聲道:「近來不知是誰造的謠,說儲君實非先王之子,也非呂不韋之子,而是項少龍秘密弄回來的,嘿!這些話太荒唐了!」紀嫣然瞥了項少龍一眼,滕翼等是知道內情的人,一震道:「聽到這謠言的人是何反應?」
陶方正容道:「現在秦國上下,除了別有用心者,人人深信儲君乃承天命受水德的真命君主。區區謠言,能起甚麼作用,問題是怕儲君聽到後心中不舒服吧了!」項少龍道:「這隻是呂不韋與嫪毐設計用來打擊我跟儲君聲望的謠言,儲君早已知道,完全不用擔心。就如嶽丈剛才所言,我們烏家的命運再不能隨別人的好惡喜怒而決定,一切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上。」接著研究了全麵撤走的細節後,眾人才各自回房休息。
紀嫣然卻將項少龍拉到園�散步,這蘭質慧心的美女道:「夫君有否要跟嫣然說的話呢?」項少龍正欣賞天上的明月,對這才女的心思了然於胸,低聲道:「儲君實是趙妮的兒子小盤,真正的贏政早已在邯鄲殞命。」接著把事情來龍去脈全盤托出,最後嘆口氣道:「現在我隻擔心太後跟儲君兩人,坐在上位的人,能不變得太少了!?
紀嫣然道:「說得好!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這不是你的警世明句嗎?,少龍你若仍是坦誠待人,很容易會吃上大虧的。」項少龍心有所感,又嘆了口氣。
紀嫣然道:「當日聽到你兵敗失蹤的消息,廷芳情急下把儲君的身分說了出來,說儲君定會因此關係全力救你,所以你不可為此怪責她。」項少龍苦笑道:「那還有誰知道此事?」
紀嫣然道:「沒有別人了。少龍啊!若沒有此一事實,任他謠言滿天飛,仍不能影響你和儲君的關係,但現在又是另一回事了,少龍不可不防。」項少龍點頭道:「多謝嫣然提點,這事我與儲君雖然早已談過,但我自己知自己事,若非妮兒還在塞外,現在我很可能已經屍骨無存。晚了!我們回房休息吧!」
翌日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三人天未亮便起來趕赴早朝,到了議政殿時,發覺不但呂不韋來了,嫪毐也從雍都趕來,登時心裡有數。群臣見到項少龍,紛紛過來問好,不過都有點欲言又止,神色古怪。
嫪毐擠到項少龍旁,把他拉到一角說道:「聽得少龍遇險,我和太後都擔心得要命呢。」項少龍當然知他口不對心,卻不揭破,裝作感激道:「有勞嫪兄和太後關心。」
嫪毐忽地湊到他耳邊,還要壓低聲音道:「不知是誰造的謠,這幾個月來,不斷流傳儲君非是先王所出,而是少龍弄來的把戲。於是我向太後求證此事,經商議後,決定把在邯鄲曾收養儲君的張家夫婦請回鹹陽,以去天下之惑。」項少龍裝作若無其事的答道:「結果如何呢?」
嫪毐雙目一閃,盯著他道:「結果是發覺該處根本無此夫婦,問遍左鄰右舍也無人知悉,太後對此也十分不解。」項少龍心裡好笑,給你找到人,我就不叫項少龍了。嫪毐續道:「剛才我和仲父談起此事,仲父說少龍曾告訴他,當初張氏夫婦拿到酬金後,就離開邯鄲。少龍當初為何不對太後說明呢?」項少龍早已想好說詞,這時正好鐘聲響起,各大臣忙於歸班,項少龍答了句:「當時兵荒馬亂,我們忙著將太後救出邯鄲,來不及說罷了。」便乘機脫身。
到小盤高踞龍座,接受了文武百宮朝拜,小盤確是不同了。隻看他在龍座上以睥睨天下的姿態向群臣盛讚他項少龍平定蒲鵠之亂,以作為早朝的開場白,便知他完全把握了作為君主以威德服人的手段。接著是呂不韋作他臨淄之行的冗
長報告,說到一半時,小盤揮手打斷他的報告,皺起龍眉道:「田健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上臺後,田單仍可保持他的權勢嗎?」
呂不韋的長篇大論被小盤硬生生打斷,臉上閃過不悅之色,沈聲道:「田健和田單均不足慮,唯一可慮者,就是齊、楚的結盟,目前田健能穩坐王位,楚人在背後出了很多力,所以老臣……」
小盤有點不耐煩地截斷他道:「田健此人究竟是野心勃勃之輩,還是隻屬貪圖苟安的儒夫?」
項少龍心中感概萬千,小盤確實成熟幹練了。變得實事求事,不尚空言。隻看他問這幾句話,都予人一矢中的之感。呂不韋楞了半晌,皺眉道:「此事還有待觀察。」小盤的目光落到項少龍處,聲調轉作溫和恭敬,柔聲道:「上將軍可否為寡人解此疑難?」
項少龍心中暗歎,隻要自己幾句話,即可決定齊人的命運,幸好自己深愛的善柔和好朋友解子元已準備辭官離齊。深吸一口氣後,從容道:「田健現時實際上已是齊國的君主,一切事務由他主理,自然是希望能有一番作為。可惜卻受齊國一貫崇尚空談的影響,對國內種種迫切的問題視而不見,更力圖與我修好,再無以前『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之誌了。」
小盤大力一拍龍座的扶手,歎道:「有上將軍此言足矣,太尉何在?」李斯應聲踏前一步,捧笏叩首道:「儲君賜示!」
小盤道:「立即給寡人選個說話得體的人,再挑選一團聲、色、藝俱佳的歌舞姬,送往臨淄給田健,賀他榮登太子,並贈之以寡人恭賀之詞。」李斯領命回位。小盤長笑道:「自桓公以來,齊人便和我大秦爭一日之短長,而三晉、楚、燕等不是聯我抗齊,就是聯齊攻我。這事遲早要作一個了斷,卻該是我們平定了三晉和楚人後的事了。」
眾臣在王綰領導下紛紛出言道賀。呂不韋和嫪毐則是臉寒如冰,不言不語。項少龍心中明白,小盤是在向群臣顯示誰才是真正當權的人,同時故意落呂不韋的麵子,暗中也有迫他們加速造反之意。這時呂不韋忽向旁邊的嫪毐打了個眼色,而後者則向隔了十多個人的另一位大夫錢直暗施手勢。
那錢直猶豫了片刻,才踏前叩首道:「微臣有一事稟上儲君。」殿內立時靜了下來。位於項少龍上首的昌平君湊到項少龍耳旁低聲道:「他是嫪毐的人,由太後下詔一手從低層提拔上來當大夫的。」
小盤不動聲息地平靜道:「錢卿有話請說!」錢直口唇微顫兩下,才誠惶誠恐地道:「近日鹹陽有很多蜚短流長、風言風語,中傷儲君。微臣經調查後,發覺這些謠言蠱惑民心,影響很大……為此!微臣奏請儲君,可否任命微臣對此事作出調……」
小盤冷冷地打斷他道:「錢大夫究竟聽到甚麼風言風話,寡人並不明白。」錢直臉上血色立時退盡,跌跪地上,重重叩頭道:「微臣不敢說。」
小盤怒喝道:「連幾句話都不敢說出來,如何助寡人處理國家大事?」
嫪毐見勢色不對,推了呂不韋一記。呂不韋迫於無奈,又恨錢直的不管用,乾咳一聲,正要說話,小盤已喝道:「任何人等,均不得代這蠢材求情,快把謠言給寡人從實道來。」錢直早叩得頭破血流,顫聲道:「外麵傳儲君非是先王所……微臣罪該萬死。」
小盤哈哈笑道:「原來是此事。」接著龍顏一沈道:「謠言止於智者,東方六國心怯了,故意散播流言,誣衊寡人,而錢直你竟將謠言當作一回事,還說什麼影響人心要做調查?」
錢直嚇得屁滾尿流,叩首悲叫道:「微臣並沒有誤信謠言,微臣……」小盤暴喝道:「給寡人立即把這奴才推出宮門斬首。族中男的全發放往邊疆充軍,女的充作官妓。」
在眾臣噤若寒蟬下,頻呼儲君開恩的錢直就那樣給昌文君和如狼似虎的禁衛拖了出去,隻餘下殿心的一灘因叩破頭顱留下的血跡。呂不韋和嫪毐的臉色有多麼難看就有多麼難看。殿內落針可聞,無人不因小盤的天威而驚懍。還有幾個月小盤就正式加冕為秦國一國之君了,誰還敢在這等時刻出言冒犯。
小盤回復平靜,淡淡道:「現在這無稽的謠言終於傳至殿上,仲父認為該怎樣處理呢?」呂不韋也回復冷靜,沈聲道:「儲君說得好,謠言止於智者,隻要我們不作理會,自會止息。」
小盤微微搖頭,表示了他的不滿意,再向眾人問道:「眾卿可有什麼良策?」昌平君在項少龍耳旁道︰「輪到我出場了。」
這才踏前凜告道︰「臣下以為此事必須從速處理,請儲君降下聖諭,賜示萬民,以後不準有人私下談論此事,凡有違論者,罪及全族,告發者重重有賞,如此謠言自然平息。」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小盤早和李斯、昌平君等幾個近臣有了默契,要以雷霆萬鈞的高壓手段,迅速平息這個風波。小盤欣然道︰「卿家此言甚合寡人之心,寡人登基在既,凡有人再談此事者,無論官職大小,均是居心叵測之徒,立斬無赦。」接著大喝道︰「退廷!」
眾臣跪倒地上,恭送這威權日盛的儲君。小盤去後,項少龍待要離開,給昌平君扯住道︰「儲君要見你。」
第二章 未雨綢繆
小盤負手立在書房向著禦園的大窗前,背著門口淡淡道︰「寡人想單獨和上將軍說幾句話,其他人在門外等候。」李斯和昌平君領命退出,侍衛把房門在項少龍身後關上。項少龍沒有施禮,氣定神閒地來到小盤身後,低聲道︰「儲君處理得相當明快,但有必要這麼狠嗎?」
小盤歎了一口氣道︰「寡人是別無選擇,否則現在就不是寡人殺人,而是我們兩個被人殺了。」項少龍立時無言以對。若從實際的角度去看,小盤這狠辣的手段是必要且是有效的。連他項少龍也想不到再有其他更乾脆的方法。
小盤柔聲道︰「我相信娘親也不會反對我這樣做的。師傅現在是我在鹹陽唯一的親人,請千萬不要惱我。沒有上將軍的支持,寡人會感到很孤獨的。」他的稱謂由「師父」和「我」,最後轉變回「上將軍」和「寡人」,有種非常戲劇性的變化味道。剎那間,項少龍似是經歷了小盤由一個頑劣的小孩,轉變成威淩天下的秦始皇整個過程,心中感到無與倫比的衝擊。
項少龍壓下激動情緒,說出朱姬準備脫離嫪毐,逃離雍都的打算。小盤眼中立時閃現光采,旋即眉頭微皺道:「如果她真的及時醒悟,寡人自然極力配合。但若是嫪毐與她串通來陷害我們的陷阱,那該如何應付??項少龍心想,就算是陷阱也不可能成功,因為有歷史證明。不過還是要想辦法應對,心思一轉道:「到時隻要事先派人在禁宮外探查佈置。如果太後召見儲君時,禁宮隻有太後與那位宮娥,那就按計行事。如果還有他人在附近出沒,那儲君隻要命護衛隨行,微臣率兵在外接應。一有風吹草動,就以保護太後為名,先下手為強,將太後帶出禁宮,順便將嫪毐剁成八塊。這叫將計就計,嫪毐怎麼都玩不出我們手掌心。?
小盤聞言,眉頭舒展,露出許久未見的笑容道:「好一個將計就計!天下還有比師傅更厲害的人嗎??項少龍笑道︰「比我厲害的人多的是,隻看儲君怎麼用而已。今天微臣是來向儲君辭行的,待會微臣就返回牧場準備,靜候大典的來臨。」小盤道︰「師傅不想在鹹陽多待些日子嗎?前些日子呂不韋引薦方士徐福,說有長生不老之法,師傅可有興趣?」
項少龍聽到徐福這名字,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搖頭苦笑道︰「天下哪有長生不老藥?如果真有的話,呂不韋自己用都來不及,怎麼可能還送給儲君?」小盤捧腹笑道:「師傅果然瞭解呂不韋這老賊!其實是呂不韋重金將他聘來為自己煉丹,被寡人知道了,硬是要人,呂賊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將他送出。?喘口氣後道:「這徐福還真是有門道的人,寡人聽他的吐納呼息之法,現在每天神清氣爽。他原本還要傳寡人房中之術,被寡人拒絕。女人隻會誤事,寡人才不屑浪費精力時間在她們身上!?項少龍心裡知道,小盤對於趙國韓晶與朱姬這兩個誤國的女人都深惡痛絕,也難怪他很少花時間在男女之事。
小盤舒出一口氣,龍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異采,興奮地道︰「還有四個月,我就可以正式登位,師傅務須助我清除呂、嫪兩黨,再至塞北好好照顧娘親。待我完成統一大業,天下太平,就是我回到娘親身邊之時。」
項少龍心中惻然,歷史上的秦始皇後來死於南巡途中,小盤此生將無法再見到趙妮了。忍不住嘆口氣道︰「王剪不是回來了嗎?,我該可以享享清福吧!」小盤嘴角逸出一絲充滿懾人魅力的微笑,搖頭道︰「我把王剪召回來,是因為他正好應該回來了。一旦師傅在齊有什麼三長兩短,寡人就要王剪為上將軍報仇。」
項少龍笑道︰「微臣回牧場,實是想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也可以多點時間陪伴妻兒。何況這次還有蘭宮媛和石素芳隨微臣回來,再留在鹹陽的話,光是昌平君他們兩兄弟就別想專心辦事,就請儲君放過微臣吧。」小盤啞然失笑道︰「隻有上將軍敢叫寡人放過你,好去享受美人豔福,換了別人怎麼敢說?」接著道︰「師傅是否仍打算在小盤冠禮後,立即返回塞北與娘親相聚呢?」
項少龍疑望著小盤威稜四射的龍目,低聲道︰「這是微臣最大的心願,也是你母親最大的心願。」小盤笑道︰「師傅是我唯一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以後叫我可以找誰談心呢?到時真的是孤家寡人一個,該有多無趣。在這之前,寡人隻有一件事。就是幫寡人除去呂不韋和嫪毐。」
項少龍斷然道︰「好吧!一個月後臣會重返鹹陽,與他們的決戰也將會展開。」
項少龍與荊俊、滕翼策馬馳上牧場內最高的山丘,俯瞰遠近暮春的美景。四周的景色猶如畫卷,駝馬牛羊自由自在的在廣闊的草原頭蕩,享受著肥沃土地提供的肥美水草。在清晨縹緲的薄霧下,起伏的丘陵穀地墨綠蔥蒼,遠山則隱約朦朧,層次無限。間有瀑布從某處飛瀉而下,更平添生趣。
滕翼仰望天際飛過的一群小鳥,歎道︰「終於回來了。」項少龍卻注目正在策馬追逐為樂的紀嫣然、趙致、贏盈、蘭宮媛、鹿丹兒、善蘭諸女和項寶兒等孩兒,石素芳則在後方馬車中歇息,油然道︰「這次出征,最大的收獲非是立下什麼功業,而是學懂兩件事。」
荊俊大感興趣地追問。項少龍道︰「首先是學懂接受失敗,那可以是在你自以為勝券在握、萬無一失時發生的。」滕翼心有餘悸道︰「李牧確是用兵如神,一日有此人在,我軍休想在趙境逞雄。」
項少龍歎道︰「李牧在戰場上是不會輸於任何人的,即使王剪也難奈何他,可是明槍易擋,暗箭難防,終有一天他要敗於自己國中昏君奸臣之手,這是所有功高震主的名將下場!」滕翼愕然道︰「少龍似乎很有感觸,可否說清楚點呢?」
項少龍道︰「這正是我臨淄之行學到的第二件事,政治從沒有什麼道理可言,為了個人和國家的利益,最好的兄弟朋友也可將你出賣。」滕翼和荊俊露出深思神色。項少龍道︰「所以我們必須未雨綢繆,防患未然。否則一旦大禍臨頭,就會在措手不及下把辛苦得來的東西全賠了去。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到時後悔就遲了。」
紀嫣然此時正好與石素芳相偕上到山丘,剛巧聽到項少龍最後兩句話,讚賞道︰「夫君大人這兩句話發人深省,隱含至理,嫣然聽到就放心了!」項少龍心中湧起無限柔情,看著來到身旁的紀嫣然與石素芳,豪情奮起道︰「這最後一場仗我們必須打得漂漂亮亮,既幹掉呂賊,又可功成身退,到塞外安享我們的下半輩子。」
滕翼道︰「不過假若儲君起意要對付我們,這可不容易應付。」荊俊劇震道︰「不會這樣吧?」
紀嫣然向項少龍道︰「我看夫君大人還是坦白告訴小俊為何會有這可能的情況吧!否則小俊或會把握不到形勢的險惡而攪出問題。」荊俊色變道︰「這麼說,謠言並非謠言了。」
項少龍緩緩點頭,把小盤的身世說了,然後道︰「趙妮與我是他在這世上唯一最親近的人,照講他應該不可能害我,也因為這樣做會傷透她母親的心,故尚未顯露此意,但誰知他何時會變卦?此事必須嚴守秘密,小俊更不可告訴任何人,包括丹兒在內。」荊俊籲了一口涼氣道︰「隻要看看那天儲君怒斬錢直,便知他為了保住王位,是可能會不惜一切的。」
項少龍沈聲道︰「我被人騙得多了,也擔心儲君會騙我,你們聽過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嗎?」紀嫣然雖博覽群書,卻當然未聽過此事,一呆道︰「是怎麼來的?」
項少龍暗罵自己又說了多餘話,解釋過︰「當兔子全被宰掉,主人無獵可狩時,就把獵犬用來果腹。現在我們的情況就是那樣,當呂、嫪兩黨伏誅後,我們便變成那已無用處更可能反噬的獵犬。」滕翼點頭道︰「三弟有此想法,二哥我就放心了。我們應否及早離開呢?沒有我們,呂不韋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項少龍道︰「若我們現在便走,保證沒有半個人可活著去見大哥。」三人同時動容。項少龍極目遠眺,苦笑道︰「他是我一手帶大的,又是名將之後,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想法。照我猜測,我們烏家的人中,定有人因受不起引誘,做了他的臥底眼線,所以若有什麼風吹草動,絕逃不過他的耳目。」
荊俊雙目寒光爍閃,道︰「如給我找出這叛徒來,立殺無赦。」紀嫣然道︰「兵不厭詐,若我們可尋出這人來,該好好利用才對。」
項少龍道︰「他收買的絕不會隻有一人,這樣才會有全麵的消息。最好隻是我多心,在我們在仍未撕破臉前,最好離開的機會,就是儲君在雍都接走太後,對付叛黨的良機,否則便不易全身而退。」滕翼哈哈笑道︰「此言正合我意。」
項少龍道︰「儲君最注意的就是我一人,所以隻要一天我仍在這裡,其他人要離開都沒問題。我們就利用這時候,將廷芳、致致、贏盈、媛媛、素芳及寶兒等人均撤往塞外,儲君也很難不同意,因為至少在表麵上,他已許諾讓我離開。」紀嫣然皺眉道︰「但當我們要走,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項少龍問荊俊道︰「現在我們烏家可有之兵有多少人?」荊俊道︰「加上我新來依附的族人,去除出征陣亡者,共有二千一百多人,不過由於要護送婦孺往塞外去,能留下者就會很少了!」
項少龍滿意地道︰「人多反而不便,隻要留下三百人就足夠了,但這三百人必須是最精銳的好手和在忠誠上絕對沒有問題的人。此事由二哥和五弟去辦吧!我們人少一點,儲君會放心。」紀嫣然沈吟道︰「但夫君大人有否想過,清剿叛黨時,儲君定會調動大軍,將雍都和鹹陽重重包圍,那時我們人力單薄,若真有意外變故如何逃走呢?」
項少龍笑道︰「儲君若真要殺我,絕不會假他人之手,難道他可命四弟、昌平君、桓齮等來對付我嗎?試問他有什麼藉口呢?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責任歸於呂、嫪兩黨身上,例如通過像茅焦那種嫪黨的內鬼,布下陷阱讓我自己踩進去。隻有到迫不得已之時,才會親自領兵來對付我,事後再砌詞掩飾。」滕翼道︰「三弟這番話極有見地,但假若儲君全心對付我們,而我們之中又有內奸,確是令人非常頭痛的事。」
項少龍道︰「這我早已想過了、我們怎樣可秘密在這裡作點安排,倘有起猝變,也可躲回牧場,再從容離開呢?那既可避過大軍襲擊,又可使儲君以為可以秘密地到這裡來處決我們。」紀嫣然歎道︰「逃走的最佳方法,當然是挖掘地道,問題是如何能夠保密?」忽又嬌軀輕顫道︰「嫣然想到了。」
三人大喜往她瞧來。紀嫣然指著東南角近郊處烏氏?的衣冠塚道︰「若我們表麵重建這座衣冠塚,內裡則暗建地道,用的是小俊新來的兄弟和嫣然的人,保證除鬼神之外誰都能瞞過。」項少龍苦惱道︰「問題是儲君知道我擅於用計,隻要在攻打前派人守著各處山頭,我們能逃得多遠?由現在到加冕隻餘四個多月,絕不能建一道長達數裡的地道出來。」
荊俊獻計道︰「這個易辦,以前尚是小孩時,我們敵不過鄰村的孩子,就躲進山洞裡。所以隻要能從地道逸走,就要找個隱秘處躲上他娘的幾天,待大軍走後,才悄悄溜走好了,這事可包在我身上。」項少龍大喜道︰「這些事立即著手進行。」
當天下午,在烏應元主持下,開了個烏族的最高層會議,商討了撤離鹹陽計劃的所有細節。項少龍與滕翼、荊俊等另行商議好接出朱姬的行動計劃,其中當然還暗留一手,以便趁隙脫身。待將全盤計畫送至鹹陽後,項少龍隨即拋開一切,投進歡娛的家庭生活中。想起過去兩年的遭遇,就像做了一場大夢。不過夢仍未醒,隻要記起二十一世紀時的自己,便難以不生出浮生如夢的奇妙感覺。
三天後,琴清來了。項少龍忍不住將她擁在懷裡,以慰相思之苦。琴清臉嫩,更因有烏廷芳、趙致、贏盈、蘭宮媛、石素芳、田貞、田鳳和紀嫣然等在旁偷看,掙又掙不脫,羞得耳根都紅了。紀嫣然等識趣離開內廳,好讓兩人有單獨相談的機會。項少龍放開這千嬌百媚的美女,拉她到一角坐下,愛憐地道︰「清姐消瘦了!」琴清垂首道︰「人家今日來找你,是有要事來奉告呢。」
項少龍一呆道:「什麼要事?」琴清白了他深情的一眼,接著道︰「儲君將你們的計畫透過茅焦之手,輾轉送到太後手上。太後回了一句話,就是「加冕之前,李代桃僵?,為了避免茅焦身分暴露,費了不少功夫。」
項少龍笑道︰「果然與我們料想的一樣。不管這是真是假,我們都有應對之策。沒甚麼好擔心的。」琴清幽幽道:「太後接出來後,你打算怎麼辦??
項少龍沈重地道:「我也不知道。她應該還是當她的太後,至於儲君以後怎麼待她,我也沒辦法管了。?琴清幽幽道︰「你可知太後當初跟我長談時,還有說過一句話?」項少龍訝道︰「她對妳說甚麼話?」
琴清探口氣道︰「她說再不想在待在宮裡,希望能回到在邯鄲的時光,讓真心待她的人抱著他,傾吐所有的心事。?項少龍心情劇震,不可置信地望著琴清。
琴清續道:「我們都是女人,我瞭解她的心情。她說這話時不像是說謊,反而很少有的真情流露,所以我才會幫她傳達這句話給你。?項少龍尚未從震撼中回復過來,隻是喃喃自語地道:「這…可能嗎??
琴清沒好氣地白她一眼,續道:「我有跟嫣然深談過,如果她真的願意懸崖勒馬,放棄太後地位,隨我們遠赴塞外,那會是對大家最好的結果,她不會反對。但嫣然說,最麻煩的事反而不是太後本身,琴清就不明白了。?
項少龍輕嘆口氣道:「儲君最近待你如何??琴清道:「他對我仍是很好,常找人家談東談西。不過我卻感到他對你有點不同了。從前他最愛談你的事,但自你從臨淄回來後,在我麵前說你的事就比較少了。唉!他不說話時,我也不知他在想什麼。」項少龍續問道︰「他知道你來牧場找我嗎?」
琴清道︰「這種事怎能瞞他,他還囑我帶了一批糕點來給你們。」項少龍苦笑道︰「他送來的東西我還真有點不敢吃。」
琴清猛地坐直嬌軀,色變道︰「你們怎麼了嗎?」項少龍抓著她香肩,柔聲道︰「不要緊張,這些糕點該沒有問題,告訴我,若我到塞外去,妳會隨我去嗎?」
琴清伏人他懷裡,抱著他的腰道︰「你項少龍就算到大地的盡頭去,琴清也會隨伴在旁,永不言悔。」緊擁著她動人的香軀,項少龍的心神飛越萬水千山,到了遠方那壯麗迷人的大草原去。隻有在那裡,他才可過苦盼了足有十年的安樂日子。
第三章 鹹陽風雲
琴清小住三天,才返回鹹陽。現在項少龍已完全清楚小盤的心意,為了保持王位,他對殺人是絕對不去手軟的。雖然仍很難說他敢否對付自己,但經過臨淄的教訓,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他保持每天天亮前起床練刀的習慣,更勤習騎射。從烏家和荊族的子弟兵中,他們挑了三百人出來,當然包括了烏言著、荊善這一類好手,配備清叔改良後鑄製的鋼刀強弩,又由項少龍傳他們鋼針之技,日夜操練。
烏應元等則開始分批撤走,今天是輪到烏廷芳、趙致、贏盈、蘭宮媛、石素芳、周薇、善蘭、田氏姐姐、鹿丹兒、項寶兒等人,臨別依依,自有一番離情別緒。尤其贏盈,想到要跟鹹陽的兄長們分別,更是淚眼婆娑。項少龍、滕翼、荊俊和紀嫣然陪大隊走了三天,才折返牧場,隻覺牧場登時變得冷清清的,感覺很不自在。
晚膳時,滕翼沈聲道︰「烏應恩可能就是那個叛徒。」眾人均感愕然。烏應恩乃烏應元的三弟,一向不同意捨棄鹹陽的榮華富貴,但仍沒有人想得到他會作小盤的內奸。紀嫣然道︰「我一向也很留意這個人,但二哥怎能如此肯定呢?」
滕翼道︰「因他堅持要留下來管理牧場,待到最後一刻才撤走。這與他貪生怕死的性格大相逕庭,所以我特別派人秘密監視他和手下家將的動靜,發覺他曾多次遣人秘密到鹹陽去。於是我通知陶公,著他差人在鹹陽跟蹤其家將,果然是潛到王宮去作密報。」荊俊狼狠罵道︰「這個傢夥我從來就不歡喜他。」
項少龍道︰「幸好我們早有防備,不過有他在這裡,做起事來終是礙手礙腳。有什麼法子可把他和他的人換走呢?」紀嫣然道︰「他隻是受人蠱惑,又貪圖富貴安逸,才會作此蠢事罷了!隻要我們針對他貪生怕死的性格,加以恫嚇,並讓他明白儲君絕不會讓人曉得他在暗算你的秘密,保證他會醒悟過來。」
滕翼皺眉道︰「不要弄巧反拙,假若他反向儲君報告此事,儲君便知我們對他有提防了。」紀嫣然秀眸芒光閃閃,嬌哼道︰「隻要我們將他的妻妾兒女立即全部送走,他還敢有什麼作為呢?這事交由嫣然去處理好了。」
項少龍見紀嫣然親自出馬,放下心來,道︰「明天我們就回鹹陽去,誰留在牧場看顧一切。」紀嫣然苦笑道︰「紀嫣然留下吧!否則烏果恐難製得住三爺。」
項少龍雖然不捨得,也別無他法,時間愈來愈緊迫了,尚有三個月就是小盤登基的大日子,一切都會在那幾天內解決。項少龍回到鹹陽,第一件事就是入宮見小盤。小盤如常地在書房接見他,還有李斯陪在一旁。
行過君臣之禮後,小盤道︰「李卿先報告目下的形勢。」李斯像有點怕接觸項少龍的眼神,垂頭翻看幾上的文卷,沈聲道︰「呂不韋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鹹陽,名之為監督鄭國渠最後階段的工程,事實上卻是聯繫地方勢力,好能在朝廷有變時,得到地方的支持。」
項少龍故意試探他道︰「管中邪呢?」李斯仍沒有朝他瞧來,垂頭道︰「管中邪剛被儲君調往韓境向韓人施壓,除非他違令回來,否則儲君加冕之日,他理該仍在遠方。」
小盤淡淡道︰「這人的箭術太厲害了,有他在此,寡人會寢食難安。他身旁的人中,有寡人布下的眼線,隻要他略有異舉,就會有人持寡人的聖旨立即將他處決。」李斯迅快的瞥了項少龍一眼,又垂下頭去,道︰「現在雍都實際上已落入嫪毐手上,他的部下人數增至三萬,盡佔了雍都所有官職。」
小盤微笑道︰「寡人是故意讓他坐大,使他不生防範之心,然後再一舉將他和奸黨徹底清剿。哼!就讓他風流快活多一會吧!」李斯首次正眼瞧著項少龍道︰「照儲君的估計,呂不韋會趁儲君往雍都加冕的機會,與嫪毐同時發動,控製鹹陽。由於都衛軍仍控製在許商的手上,而昌文君的禁衛軍又隨儲君到雍都去,變起突然下,呂賊確有能力辦到此事。」
小盤介麵道︰「呂賊和嫪賊手上有太後的印璽,其他人在不明情況下,很易會被他們所愚,隻要我們把太後接出來,諒他們也做不了怪!」項少龍躬身道:「微臣有幾句話,想單獨麵稟儲君。?
小盤瞧了他半晌,轉向李斯道︰「李卿請暫時迴避一下。」李斯看也不敢看項少龍一眼,退出房外。書房內一片靜默,小盤道︰「師傅有甚麼話要告訴我?」
項少龍深深地凝視著他,淡淡地道︰「儲君打算怎樣處置太後呢?」小盤一點不畏縮地與他對視著,聞言時龍目寒光大盛,沈聲道︰「如果她是真的離開嫪毐,以後不再理會朝政,留在宮中,我會奉養她直至終老。」
項少龍心中情緒波動不已,盯著他一字一句道︰「這是臣下對儲君的唯一要求,救出太後後,臣會將太後帶離鹹陽,與臣同赴塞北,不再返回鹹陽。至於太後之位,則由儲君自行處理。」小盤龍目一閃,回復冷靜,沈吟道︰「如果她真願意隨師父離開,寡人當然不會留難。至於太後之位,就直接讓那位假扮的宮娥頂替即可。」
項少龍聽他答應如此乾脆,內心卻隱然覺得有些違和。仔細一想,背後泛起一陣冷汗。以小盤此時的行事作風,應該會質疑太後是否願意隨項少龍離開或是太後設計陷害他們時的其他處置,但卻隻字不提爽快答應,必然是已有項少龍不知的完整防備。也就是說,小盤的計畫是連太後這個變數都不會影響到的龐大。一個就是太後已然在他掌握之中,一個就是項少龍也在他掌握之中,到時他一聲令下,太後與項少龍都逃不出他手中。
假如項少龍是子然一身,心無牽掛,這一刻就會索性豁了出去,直斥其非。但想起滕翼、荊俊、紀嫣然等數百條人命,甚至烏族和荊族的人命都在自己身上,隻能壓下眼前這口悶氣。伴君如伴虎,一個不小心,立要召來殺身和滅族之禍。這未來的秦始皇可不是易與的。
小盤語調轉柔,輕輕道︰「師父不相信我嗎?」項少龍滿懷感觸地歎了一口氣,沈聲道︰「儲君對應付呂、嫪兩黨的事早胸有成竹,那還需要我效力呢?不若我今晚就走吧!」
小盤劇震道︰「不!」項少龍也是心中劇震。他這句話純是試探小盤的反應,現在得出的推論自然是最可怕的那一種。小盤深吸一口氣道︰「師父曾答應我要目睹我登基後才離開的。師父怎都要遵守信諾。」又歎了一口氣道︰「你不想手刃呂賊嗎?」
項少龍心知肚明如再堅持,可能連宮門都走不出去。裝出個心力交瘁的表情,苦笑道︰「我若守信諾,儲君也肯守信諾嗎?」小盤不悅道︰「寡人曾在什麼事上不守信諾呢?」
項少龍暗忖兩年的時間變化真大,使自己和小盤間往昔的互相信任已漸消逝,還要爾虞我詐,口是心非。他當然不會蠢得去揭破小盤對付朱姬與自己的陰謀,微笑道︰「儲君若沒有別的事,微臣想返家休息了。」離開書房,李斯正肅立門外,見到項少龍,低聲道︰「讓我送上將軍一程好嗎?」
項少龍知道他有話要說,遂與他並肩舉步,那知李斯卻直至到廣場,長長的整段路都沒有說話。荊善等見到項少龍,牽馬走了過來。李斯忽地低聲道︰「走吧!少龍!」接著神色黯然的掉頭回去。
項少龍心中立時湧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靜。李斯乃小盤現在最親近的寵臣,憑他的才智,自能清楚把握小盤的心境。甚至從種種蛛絲馬跡猜出小盤的身分,至乎他兩人的真正關係,也推斷出小盤不會放過他項少龍。沒有了朱姬,沒有了項少龍,小盤便能永遠保持他嬴政的身份。其他人怎麼說都不能生出影響力。
這更是一種心理的問題,當這未來的秦始皇見到他或朱姬時,心中很自然會記起自己隻是冒充的假貨。李斯才智高絕,故意在小盤前與自己畫清界限,暗下卻冒死以這語帶雙關的「走吧!」兩字來點醒自己。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感到不枉與李斯做了一場朋友。
馳出宮門,有人從後呼喚。項少龍回頭望去,隻見昌文君單騎由宮門直追上來,道︰「我們邊走邊說吧!」項少龍奇道︰「什麼事呢?你不用在宮內當值嗎?」
昌文君神色凝重道︰「少龍是否真要到塞外去呢?贏盈為此還頗傷心呢。」項少龍淡淡道︰「我是個不適合留在這裡的人,因我最怕見到戰爭殺戮之事,你認識我這麼久,該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
昌文君默然半晌,欲止又言的道︰「儲君很希望少龍留下來,共謀討伐六國大業。」項少龍心中一軟,低聲道︰「不要勸我了,我現在唯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在兩年前走,那我對大秦的記憶,便將會是我在大草原上馳騁時,最值得回味的。」言罷一夾馬腹,加速馳走,把愕然勒馬停下的昌文君遠遠拋在後方。烏舒等眾鐵衛忙加鞭趕來。
一行十多騎,逢馬過馬,遇車過車,旋風般在日落西斜的鹹陽大道全速奔馳。項少龍到這刻還是對小盤懷有一絲希望。現在他心底急切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如何助朱姬逃過殺身之禍。
自來到這古戰國的世界裡,他每天麵對的都是各式各樣的鬥爭,鍛練得心誌比任何人都要堅強,縱使對手是秦始皇,他也絲毫不懼。但他絕不會低估小盤,因為他是這時代裡最能明白他可怕處的人。在歷史上,秦始皇是個高壓的統治者,所有人最後都要向他俯首稱臣。諷刺的是這歷史巨人,卻是由他一手培養出來的。
項少龍很想仰天大叫,以宣洩出心頭的鬱悶。但他當然不能這樣做。他還要比以前任何一刻更冷靜,更沈著。隻有這樣,他才有希望活著到塞外去過他幸福的新生活。如果朱姬真肯跟他走,他定會帶她一起離開,以補償騙了她多年的罪疚。
項少龍前腳才踏入烏府,已給陶方扯著往內廳走去,不由大奇道︰「什麼事?」陶方神秘兮兮地微笑道︰「老朋友來了!」
這時剛步入內廳,滕翼正陪兩位客人說話,赫然竟是圖先和肖月潭。項少龍大喜奔了過去,拉著兩人的手,歡喜得說不出話來。圖先雙目激動得紅了起來,道︰「我事先也不知道月潭會忽然到鹹陽來,所以沒能早通知各位。」肖月潭也是眼角濕潤,微笑道:「老哥曾在臨淄拿少龍的命去作賭注,少龍不會怪老哥吧!」
滕翼笑道:「賭贏了自然是另一回事呢!」項少龍苦笑道:「老哥對我的信心,比我對自己的信心還要大。幸好我運氣好,否則今天就不能在此和兩位握手言歡了。」眾人一陣哄笑。
圖先歎道︰「我們剛才正在研究如何離開這風雨是非之地,少龍就回來了。」陶方笑道︰「坐下再說吧!」
到各人坐好,肖月潭道︰「這趟我到鹹陽,是要親眼目睹呂賊如何塌臺,不過剛才與滕兄一席話後,始知少龍處境相當不妙。」項少龍見到肖月潭,心中的愁苦一掃而空,代之是奮起的豪情,哈哈笑道︰「能在逆境中屹立不倒的,才是真正的好漢子,現在有肖兄來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圖先欣然道︰「見到少龍信心十足,我們當然高興,縱使形勢如何險惡,我們也是鬥誌高昂,現在呂賊敗勢已成,問題隻是如何能安抵塞外,好過我們的安樂日子罷了!」陶方介麵道︰「剛才圖管家詳細分析了呂賊的處境,他現在僅餘的籌碼,就隻有仍握在手上的都衛軍、管中邪的部隊、一萬五千名家將和與他同流合汙的嫪黨,至於其他一向與他勾結的內外官員,有起事來都派不上用場,所以隻要我們能作好部署,定可將他迫上絕路,報卻我們的深仇。」
肖月潭肅容道︰「問題隻是我們如何可在手刃呂賊後,再安然離開。」項少龍微笑道︰「本來我還沒有什麼把握,但現在老哥來了,就是另一回事哩!」
肖月潭苦笑道︰「不要那麼依賴我,說不定我會教你們失望。」項少龍壓低聲音道︰「老哥有沒有把握變出另一個項少龍來呢?」眾人齊感愕然。
項少龍欣然道︰「烏果此人扮神像神,裝鬼似鬼,身型又與我最為相近,隻要老哥有方法將他的臉孔扮成我的模樣,我就有把握騙倒所有人。以暗算明的去對付敵人了。」肖月潭在眾人期待下沈吟半晌,最後斷然道︰「這乃對我肖月潭的最大挑戰,雖然難度極高,我仍可保證不會讓少龍失望。」
項少龍一掌拍在桌上,哈哈笑道︰「有老哥這句話,整個形勢就不同了。我們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管中邪,隻要此人一去,呂不韋就像沒了牙的老虎,再不能作惡。」滕翼點頭同意道︰「對!若讓此人拿起弓矢,真不知有多少人仍能活命。」
陶方道︰「但現在我們擔心的,卻非呂不韋而是儲君。」項少龍談淡道︰「這正是我需要有另一個項少龍的原因。」
肖月潭嘴角飄出一絲微笑,與圖先交換了個眼色後,笑歎道︰「少龍確是了得,騙得我們那麼苦。」就在這一刻,項少龍曉得肖月潭和圖先已猜到了小盤非是真的贏政。而這正是小盤要殺自己的原因。凡是深悉內情者,均知空穴來風,非是無因。隻有當項少龍不在人世,小盤才能根絕這害得他早晚不安的禍患。他和小盤的決裂,是命運早註定了的,誰都不能改變。
第四章 真假難分
接著的十來天,項少龍如常上朝,但卻謝絕了一切應酬,全力訓練由三百人組成堪稱特種部隊中的特種部隊。他們的裝備都是這時代最超卓的,原先的設計是來自他這二十一世紀的裝備專家;再經過清叔為首的越國巧匠多番改良,使他們變成了類似武俠小說中描寫的高手,精擅使用諸般厲害暗器、武器以及翻牆越壁,潛蹤匿跡之術。這天黃昏時分,紀嫣然偕烏果從牧場來了,更帶來了好消息。
這美麗的才女道︰「烏應恩在嫣然軟硬兼施下,終承認了暗中向儲君提供消息,但卻辯稱全是為烏家著想,因為儲君隻是要求他設法令我們打消退往塞外的念頭罷了!」滕翼冷笑道︰「叛徒自有叛徒的籍口!」
紀嫣然道︰「嫣然倒相信他的活,因當嫣然指出儲君可能因夫君功高震主,動了殺機,他駭得臉青唇白,還把與他接觸的人都供了出來。」項少龍沈聲道︰「是誰?」
紀嫣然道︰「那人叫姚賈,夫君認識這個人嗎?」項少龍點頭道︰「此人是李斯的副手,專責聯絡各國的責任,最近剛由齊國出使回來,是個很有才智的人。」
紀嫣然道︰「烏三爺現在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答應了全麵與我們合作,為了安全計,嫣然把他原本的家將和手下全體送往塞外,免得其中有人再私下被姚賈收買了。」項少龍道︰「烏應恩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令儲君以為我們待諸事已完成後,才會撤往塞外。」
滕翼沈聲道︰「若我是這忘恩負義的小子,便會在雍都借嫪毐之手把你除掉。那時他還可藉為你復仇為名,對嫪黨大事討伐,一舉兩得。」項少龍笑道︰「總言之我們不可讓他知道我們殺了呂不韋後立即就走,便達到了惑敵的目的。」
轉向紀嫣然道︰「嫣然的思慮比我兩兄弟縝密得多,可否編造一些消息,逐分逐點的在冠禮前這段時間內,慢慢漏給姚賈知道。最好是要他一番推敲後,才猜得出我們須他轉告儲君的故事。」紀嫣然白了他一眼道︰「不要捧嫣然了!人家盡力而為吧!」
接著的一段日子內,項少龍一麵全力訓練手上那支三百人的勁旅,另一方麵指導烏果如何扮作自己,務求要連小盤、李斯等熟人也可瞞過。唯一的破綻就是聲音,幸好紀嫣然想出一計,就是由項少龍在適當時候裝病,那就算聲音沈啞一點都不會啟人疑竇,更可不用說那麼多話,一舉兩得。
這晚肖月潭由牧場回來,借了一套項少龍的官服後,把烏果關在房裡,眾人則在外麵靜心侍候,看看烏果會變成什麼樣子。眾人到現在仍不大清楚項少龍為何要找烏果喬扮自己,荊俊忍不住說出心中的疑問。
項少龍答道︰「我第一個要騙的人是呂不韋,儲君已打定主意要呂不韋留守鹹陽,以呂不韋的作風,定要趁這時機設法除去二哥和五弟,隻要我……咦!」紀嫣然、滕翼和荊俊都吃了一驚,瞪著臉色微變的他。項少龍神色凝重地道︰「你們說會否管中邪也用同一方法潛回鹹陽來呢?否則在此離加冕隻有一個月的關鍵時刻,他怎肯仍留在外地?」
滕翼道︰「沒有肖兄的妙手,憑什麼變出另一個管中邪來?」紀嫣然道︰「若呂不韋早有此計,要找個與管中邪相似的人,再由旁人加以掩飾,當可魚目混珠,所以夫君大人所猜的,該有極大的可能性。」
項少龍向剛過來的陶方說出他的猜測後,道︰「通知圖總管,請他留意此事,隻要我們把握到管中邪的行蹤,行事時第一個殺的就是他,然後才輪到韓竭等人。」荊俊道︰「剛才三哥的意思,是否想讓呂不韋以為二哥是陪儲君到了雍都,其實你卻是留在鹹陽對付他呢?」
項少龍點頭道︰「這是最主要的原因,其次就是我可以不在儲君的監視下放手而為。」滕翼道︰「但我們須作出周詳的部署,設法把烏果從雍都接走,否則恐怕這小子性命難保。」
肖月潭的聲音響起道︰「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隻要假少龍變回真烏果,要逃起來就方便多了。」眾人心大心小的朝敞開的房門瞧去,隻見肖月潭和另一個「項少龍」緩步而出,無不拍案叫絕。
烏果扮的項少龍向各人唱了一個喏,作狀摸往並不存在的百戰寶刀刀柄,喝道︰「呂賊你給我跪下,我項少龍等斬你這個臭頭,已等了七年哩!」竟連聲音語調都裝得有七、八分相似。眾人轟然大笑。紀嫣然嬌笑道︰「這是沒有可能的,怎可會肖似成那樣子呢?」
烏果朝紀嫣然訝道︰「娘子妳竟連夫君大人都不認得,糊塗至此,小心為夫休了妳。」當然又是逗得哄堂大笑,陶方更辛苦地捧腹彎腰。紀嫣然喘著氣笑道︰「你敢休我,我就一劍宰了你。」
項少龍看得心生感觸,烏府這兩年多來可能還是首次這麼洋溢著歡樂的笑聲。烏果擺了個吃驚狀,失聲道︰「娘子那麼凶,為夫遷就點認錯好了。」紀嫣然再沒好氣和他纏下去,對肖月潭道︰「肖先生不愧是天下第一妙手,怎能弄得這般神奇的呢?」
肖月潭愛不釋手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輕描淡寫的道︰「我費了五天工夫,以木材雕出少龍的頭像,再以秘方配製出膜料複製出這張假臉,上色和施了一番手腳後,另一個項少龍就麵世了。」荊俊讚歎道︰「以後我若未驗明對方的正身,再也不敢相信對方是否真的是那個人。」
肖月潭笑道︰「若沒有烏果,任我三頭六臂,都無計可施。這傢夥的體型大致和少龍相若,隻是肩頭窄了點,於是我在他衣服內加了墊子,便掩飾了這破綻。」烏果仰天打個哈哈,大步踏出,學著項少龍的姿態來回走動,果然唯妙唯肖。項少龍整個人輕鬆起來,忽然間,他知道主動權又回到自己手裡,再不是處於完全挨打的劣勢裡了。
項少龍和肖月潭兩人坐在亭內,同賞天上美麗星空,無限感觸。肖月潭歎道︰「生命真奇怪,上一刻我們似乎仍在臨淄,忙於應付各式各樣的人物和危機;這一刻卻已置身鹹陽,同樣是想著如何溜走。但這一趟卻有一了百了的感覺,心情好多了。」項少龍點頭道︰「有老哥在旁指點,我更是信心十足,有把握安然抵達塞外,去過我們渴望已久的新生活。」
肖月潭沈吟片晌,正容道︰「我們都知道嬴政絕不會讓呂不韋這深悉他身分隱情的人活下去,我雖然很想看呂不韋如何黯然收場,可是那多多少少要冒上風險,那我們是否該早一步離開呢?那豈非可省去很多煩惱嗎?」
項少龍道︰「我也曾想過這問題,卻因兩個原因打消了這個念頭。首先是家族的撤退仍須一段時間才可徹底完成,其次是我怕嬴政暗中另有佈置,隻要我露出離開的動靜,他便會在途中攔截我們,那時即使殺了我,也可對外宣稱我已走了。所以我們必須等待最佳時機才離開,那該是嬴政行加冕禮的那一天,而為了自保,我們必須對呂不韋主動出擊,否則就要死無葬身之地。」肖月潭點頭同意道︰「都是少龍想得周詳。」
頂少龍苦笑道︰「我的思考怎及得上老兄,隻不過沒人比我更明白嬴政的厲害和狠辣,一個不小心,就會有舟覆人亡之險。」肖月潭道︰「你準備怎樣對付呂不韋?」
項少龍正容道︰「正要向先生請教。」肖月潭捋鬚微笑道︰「該向圖公請教才對,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明白呂不韋的虛實和手段,他靜候了這麼多年,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頂少龍欣然道︰「那這事全交由兩位籌謀策劃,我們就當整裝候命的兵將好哩。」仰頭望往燦爛的夜空,心想以圖先的老到,肖月潭的智謀,該很快就可瞧見塞外的星空了。
翌晨天未亮烏府各人早已起來,聚在園中練武。項少龍耐心指導烏果使用式樣與百戰寶刀相同、由清叔特別打製的另一柄寶刀。此刀鋼粹雖仍與百戰寶刀有一段距離,但已勝於清叔的其他製品。烏果由於本身也是特級高手,無論姿態氣勢,都似模似樣。滕翼拿著墨子劍和他對打,這傢夥到百多招後,始露出敗象。
烏言著、烏舒、荊善等鐵衛,都拍手叫好。項少龍把烏言著召到身旁,道︰「眾鐵衛以你最沈著多智,這趟你們陪烏果到雍都去,記得保命要緊,若見勢不對,就要借勾索之便,立即逃回來。」烏言著道︰「項爺放心,陶公在兩年前已派人潛住雍都,不但摸清了形勢,還作了種種佈置,可以在危急時接應我們。」
旁邊的紀嫣然笑道︰「烏果這傢夥詭計多端,從來隻有他佔人的便宜,想暗算他真是難比登天,少龍放心吧!」項少龍對烏果也是信心十足,否則絕不會讓他去冒這個險。卻特別提醒烏言著道︰「儲君必會等到最好時機,才會對我施展暗算手段,那當是在與嫪黨正麵沖突時始發生,否則怎能把責任推到嫪黨身上。」
紀嫣然插嘴道︰「若有方法把那麵具安到另一具身形酷肖夫君大人的屍首處,那就可暫時把儲君騙過了。」烏言著精神一振道︰「這事我們看著辦吧!不一定是沒有可能的。」
這時烏果氣喘喘的來到三人身前,得意洋洋道︰「我的百戰刀法如何呢?」紀嫣然笑道︰「你項爺那有如你般喘得像快要斷氣的樣子呢?」
烏果嘻嘻笑道︰「別忘了我的病仍來痊癒,喘些氣才正常嘛!」紀嫣然點頭道︰「還是你了得,我差點忘了。」轉向項少龍道︰「夫君大人最好讓肖先生弄點病容出來,讓儲君看到,那到要裝病時就更有說服力了。」
烏果道︰「初時隻須裝出疲累的樣子,然後逐分加重病容,就更萬無一失。」項少龍暗忖這就叫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正要答話,陶方領著一人急步走來,眾人愕然瞧去,無不喜出望外。來的竟是久違了的王剪,秦國縱橫無敵的絕代神將。
第五章 久別重逢
王剪比以前更黑更結實了,整個人也變得更有氣勢和沈著,顧盼間雙目神光電射,不怒而威,不愧絕代名將的風範。這時他臉上掛著真誠的笑意,先把項少龍擁個結實,長歎道︰「三哥可知小弟是如何掛念你們呢?」滕翼和荊俊都撲了過來,四個義兄弟摟作一團,使人感動得生出想哭的衝動。
王剪哈哈一笑,分別與滕、荊擁抱為禮,道︰「少龍瘦了點,但神采卻更勝昔日我離開鹹陽之時。」轉向紀嫣然道︰「三嫂也漂亮了。」
眾人圍攏過來,紛紛與這縱橫無敵的神將把手致意。項少龍道︰「四弟何時回來的,見過儲君嗎?」王剪道︰「看看我這身便服,就知我是秘密回來的,不知如何,我總覺先來和你們打個招呼,才去見儲君會妥當一點。」
眾人大詫,紀嫣然道︰「四叔為何會有這個想法?」王剪沈聲道︰「事實上三天前我早回來了,卻苦忍著留在城外秘處,隻遣人回來打聽消息,為的是怕呂、嫪兩黨假傳旨意召我回來,豈知聽到的卻是別的消息,三哥和儲君近來似乎不大融洽。」
滕翼問道︰「四弟聽到什麼消息呢?」王剪道︰「儲君和三哥似乎疏遠了,不像從前般事事都找三哥商量。」
荊俊歎道︰「四哥的耳目真厲害。」項少龍心內下了個決定,道︰「我們進去再談吧!」
在內廳坐好後,王剪冷哼一聲道︰「這趟我帶了三萬精兵回來,都是十中挑一的精選,且無人不為我王剪效死力,區區賊黨,隻要我動個指頭,包保他們全軍覆滅。」又歎了一口氣道︰「但我卻擔心儲君,更擔心他會對三哥不利,儲君隨著年歲的增長,變得愈來愈厲害了。」
眾人心知肚明,王剪必是聽到有關嬴政身世疑團的消息,始會有此推論。隻不過怕項少龍尷尬,同時也為了表白對項少龍的信任,所以不直接說出來。嬴政斬殺錢直的事,已是轟動全國的大事,王剪沒有理由不知道。
陶方、紀嫣然、荊俊、滕翼、烏果五個人十隻眼睛,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由他決定怎樣對王剪說這件事。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四弟不愧大秦頭號猛將,甫回鹹陽就把情報做得這麼好。」這等若肯定了王剪的推測。
王剪雙目寒芒烈閃道︰「我對付的隻是懶用腦筋的匈奴,三哥麵對的卻是東方諸國的聯軍,怎輪到我王剪當頭號名將!」頓了頓斬釘截鐵的道︰「三哥想要我這四弟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放心說吧!」
項少龍哈哈大笑,探手抓著他寬厚的肩頭,欣然道︰「我要四弟掃平呂、嫪兩黨,再助嬴政統一天下,建立秦朝大業,而四弟則成曠古爍今的不世名將。」王剪與他對視片晌,啞然失笑道:「英雄好漢,就永遠是英雄好漢,各位兄嫂快看看我這個三哥,誰人比他有更廣闊的胸襟,更能不為功名利祿所困,小弟便自愧不如。」
眾人都心中感動,更明白王剪的意思。要知現在秦國的兩位上將軍,就是項少龍和王剪,而兩人在秦國朝內朝外都有崇高的聲望,這情況在軍中尤甚。如若兩人聯手起來,肯定有對抗嬴政的力量。但項少龍卻一口回絕了王剪的提議,使秦國避免了內戰的危機。他們卻不知項少龍早從歷史已發生的事實認識到,根本沒有人可鬥得過秦始皇的,所以想都不敢往這方麵想。
如此地贏得王剪的讚美,項少龍汗顏道︰「四弟勿要捧我,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倚仗你呢。」王剪肅容道︰「儲君可能是我大秦歷來最具手段謀略的君主,李斯更可比得上商鞅。但決勝沙場,我王剪除了三哥和李牧外,誰都不怕。可是玩陰謀手段,卻是防不勝防,三哥有什麼打算?」
項少龍道︰「四弟知否儲君的軍力佈置?」王剪爽快答道︰「儲君的主力仍是禁衛軍和都騎軍,近年禁衛軍不斷招納新人,兵力已達五萬之眾,無論訓練、裝備和俸祿,都遠勝他人,且對儲君忠心耿耿,三哥要防的就是他們。」
項少龍想起那天昌文君由皇宮追出來勸自己的情景。想到昌平君和昌文君終是王族,血濃於水,有起事來隻會站在小盤的一方,幸好還有贏盈這一層關係,才沒對付自己。王剪續道︰「儲君這趟對付叛黨,本應把桓齮調回來方是正理,但他卻反把安穀傒從楚國邊界召回,隻從這點,我便推知他確有對付三哥的念頭。」滕翼愕然道︰「安穀傒回來了,為何我們全不曉得?」
王剪沈聲道︰「此乃儲君的一著暗棋,但我卻不清楚安穀傒兵力的多寡,隻知他離開邊疆,駐紮在鹹陽和雍都間某處,隻要接到王令,在一天時間內就可到達鹹陽或雍都。」安穀傒像昌平君和昌文君般,都是王族身份,有起事來,隻會站在嬴政的一邊。難怪王剪看出嬴政有對付項少龍的心意了。
項少龍從容道︰「管他有什麼佈置,隻要四弟可保著假的項少龍從雍都溜走,其他的一切我們都有應付的能力。」烏果笑道︰「那即是要剪爺好好照顧小子脆弱的小命。」王剪看著烏果瞪目結舌時,紀嫣然迅快地用她悅耳的聲音解釋了一遍。
王剪擔心地道︰「若給人看破,三哥豈非犯了欺君之罪嗎?」滕翼苦笑道︰「這個險是不能不冒的,若四弟看過烏果的扮相,必然信心倍增。」
紀嫣然笑道︰「何況你三哥還會裝病,那就是更易掩飾。」王剪道︰「那最好在中途才調包,就更萬無一失!」
項少龍欣然道︰「有四弟之助,我們更是信心十足,四弟也不宜久留了。」雙方研究了如何保持緊密聯係的方法後,王剪悄俏離開。項少龍往找肖月潭,後者正坐在銅鏡前把自己扮成個老頭兒,項少龍遂把王剪的情況向他報上。
肖月潭點頭道︰「隻看他的氣度相格,便知此人著重義氣,不畏強權。有他暗中出力,我們逃走的成算將以倍數增加。」旋又奇道︰「你不用上早朝嗎?」
項少龍道︰「這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麻煩老哥給我塗點什麼,好讓我看來似是病了的樣子。」肖月潭啞然失笑道︰「少龍太低估嬴政了。若聞知你病倒,派個禦醫來表麵為你治病,實則卻是查探你有沒有弄虛作假時,少龍就要無所遁形。」
項少龍大吃一驚道︰「那怎辦才好?」肖月潭瞧瞧天色,道︰「幸好尚有一點時間,因為嬴政怎都要早朝後,才能命禦醫來此,我立即去弄一些草藥回來,服後包你的脈搏不妥,卻不會傷身,如此就可愚弄嬴政,教他不起疑心。」
對肖月潭的知識和手段,項少龍早佩服得五體投地,暗暗慶幸若非呂不韋害得他生出異心,今日勢將成為自己的心腹大患。
當日下午,果然不出肖月潭所料,小盤派來兩名禦醫來為項少龍診病,陪同的還有昌平君。兩名禦醫輪流為他把過脈後,一致判定他是過於勞累,患上風寒。項少龍心中一動,又再細心誘導下,更使他們深信病根是在兵敗逃走,亡命雪地時種下的。
禦醫退出房外後,昌平君坐到榻沿,歎了一口氣,愁容滿臉,欲言又止。項少龍裝作有氣無力的道︰「君上有什麼心事呢?」昌平君歎道︰「唉!現在我心情矛盾得很,即想少龍繼續臥病在塌,但又希望少龍能即時回復健康,唉!」
項少龍心中一熱,握緊他的手,壓低聲音道︰「一切我都明白,君上不用說出來。」昌平君劇震道︰「你……」
項少龍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沈聲道︰「伴君如伴虎,此事自古以然。我們不要再談這方麵的事了,我定會好好照顧贏盈的。」昌平君熱淚盈眶,毅然道︰「我們之有今日,全賴少龍的提攜,若我兄弟在少龍有難時袖手旁觀,仍算是人嗎?這事根本是儲君不對。」
項少龍心中感動,柔聲道︰「這種事根本沒有對錯的問題,也不該因此對儲君生出憤怒之心,小弟自有保命之計。」
昌平君以袖拭去淚漬,沈吟片刻後道︰「少龍要小心一個叫尉僚的人,他是魏國大樑人,入秦後成了儲君的客卿,現在尚未有任何官職,但卻極得儲君看重,很多不讓我們知道的事,都與他商量。此人智計過人,更精於用兵,曾著有《尉僚子》的兵書,主張『並兼廣大,以一其製度』,甚合我大秦一統天下的主張。儲君或者是受到他的影響,故把統一放在大前提,一切防礙統一大業的人事都要無情鏟除。」
項少龍明白過來。昌平君是在暗示小盤為了要保持王權,才會不擇手段的把自己除去,正如他希望自己臥病下去,正是點出自己如若隨同小盤往雍都去,必然性命不保。項少龍又聽出尉僚雖沒有官職,但卻是小盤欽定了來處理自己的人,因為小盤其他得力手下,無不與自己有過命的交情。所以要對付自己,必須借助「外人」之力。
昌平君又道︰「少龍是否覺得李斯變得很厲害呢?我們現在都不喜歡他。他太過熱衷權勢了。」項少龍再一陣感動,明白昌平君是要自己提防李斯。
但隻有他才真正明白李斯。李斯其實是更熱衷於統一天下的理想,那是他最重視的事,所以不得不對小盤曲意逢迎。不過隻要看他冒死勸自己逃走,就可知他內心仍對自己有著真摯的感情。項少龍拍拍昌平君的手背,微笑道︰「回去向儲君報告吧!告訴他無論如何我都會隨他到雍都去的。」昌平君目瞪口呆時,見項少龍向他連眨眼睛,雖仍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但總知道項少龍胸有成竹,會意過來,茫然去了。
接著的三天,小盤每日都派禦醫來瞧他。這時離出發雍都隻有十天時間,項少龍裝作漸有起色,帶著少許病容,入宮謁見小盤。小盤知他到來,親自在宮門迎接,演足了戲。
一番噓寒問暖後,小盤把他接到書房,閉門密議。這未來的秦始皇鬆了一口氣道︰「幸好師傅身體復元,否則沒有了師傅在寡人身邊運籌帷幄,對付奸黨,那就糟了。」項少龍深深地瞧了這由自己一手帶大的秦君一眼,心中百感叢生,一時都不知是愛是恨,糾纏難分,依肖月潭的指點沙啞著聲音問道︰「一切預備好了嗎?」
小盤點頭道︰「萬事俱備,王剪回來了,手上共有三萬精兵,人人驍勇善戰,寡人已著他先潛往雍都附近,好依計行事。」項少龍皺眉道︰「依什麼計呢?」
小盤有點尷尬的道︰「據茅焦的消息,嫪毐準備在加冕禮的當晚,趁舉城歡騰、人人酒酣耳熱之際,盡起黨羽,發動叛變,那時王剪將會把雍都圍困,教嫪黨沒有半個人能逃出去。」項少龍故作不滿道︰「王剪回來了,他為什麼竟不來見我呢?」
小盤忙道︰「是寡人吩咐他不得入城,師傅勿要錯怪他。」項少龍道︰「呂不韋那方麵又有什麼動靜呢?」
小盤龍目一寒,冷笑道︰「他敢有什麼動靜呢?不過當寡人率文武百官到了雍都後,情況將會是另一個局麵。」又有點不敢接觸項少龍的眼光般垂下頭去,沈聲道︰「寡人和上將軍去後,中大夫尉僚會在鹹陽主持大局,對付呂不韋,他將持有寡人虎符,守城三軍盡歸他調度。明天寡人會在早朝時宣佈此事。」
項少龍立時心中警惕,他雖然說來好聽,但實際上等若同時削掉了滕翼和荊俊的兵權。要知秦軍一向效忠王室,如若滕、荊沒權調動都騎兵,那時他項少龍憑什麼去對付呂不韋?而且對誰要殺要宰,一切都操縱在尉僚手上了。
項少龍搖頭道︰「此事於理不合,現在都衛軍的將領,均是呂、嫪兩黨的人,新人登場,又無戰功威望,何能服眾,更會動搖都騎兵的軍心,故此事萬萬不可,儲君請收回此意。」小盤顯然仍有點害怕項少龍,兼之心中有鬼,沈吟片刻才解釋道︰「其實寡人此舉,隻是針對呂不韋而發,如若他試圖調動都衛軍,便等若叛變,尉僚便可在裡應外合下,一舉把呂黨殲滅。嘿!這當然要滕、荊兩位將軍配合。」
項少龍虎目寒芒爍閃,語調卻是出奇地平靜,淡淡道︰「那就乾脆讓尉僚任都衛統領吧!」小盤道︰「這擺明針對呂不韋,嫪毐怎肯同意?」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既是如此,儲君索性把虎符交給滕翼,隻要冠禮吉時之後,儲君便成秦國之君,那時再不須太後印璽同意,也可操控鹹陽諸軍,豈非勝於現在般打草驚蛇?」他明白小盤為了哄他到雍都去,絕不會在此時與他正麵衝突,在心理上他也乏此勇氣,所以乘機漫天索價,看小盤怎樣落地還錢。事實上小盤想控製的隻是都騎兵,都衛兵怎會放在他眼內,偏是無法說出口
來。
好半晌後,小盤讓步道︰「即是如此,就一切依舊,我會使尉僚領兵駐在鹹陽城外,若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可增援滕、荊兩位將軍了。」項少龍心中暗笑,任尉僚三頭六臂,由於不知是自己在暗中主事,必會吃個大虧。他這時再沒有和小盤閒聊的心情,藉病體未癒為托詞,返家去了。
第六章 戰雲密佈
回到烏府,才知琴清來了,正和紀嫣然在內廳喁喁細語,兩女均是神色疑重,見項少龍回來,勉強露出笑容。項少龍坐下詫道︰「什麼事這麼神色緊張?」紀嫣然道︰「儲君正式下了諭旨,著清姐隨駕到雍都去處理冠禮的大小事宜,清姐正為此煩惱,去又不是,不去又不行。」
項少龍劇震道︰「知我者莫若嬴政,這一招命中我的死穴要害。」琴清愁容滿麵地幽幽道︰「不用理我不就成了嗎?諒他尚未有遷怒於我的膽量,以後看情況奴家才到塞外來會你們好哩!」
項少龍回復冷靜,決然搖頭道︰「不!要走我們必須一起走,否則隻是那牽腸掛肚的感覺,已足可把我折磨個半死。」聽到項少龍這麼深情的話,琴清感動得秀眸都紅了。紀嫣然道︰「嫣然可扮作清姐的貼身侍婢,有起變故,也可應付。」
項少龍呆了半晌,才作出反應道︰「這確是個可行的辦法,且教別人想像不到。必要時我還可使荊俊親到雍都接應你們。講到飛簷走壁之術,有誰比得上他呢?」琴清赧然道︰「我也想學懂攀牆越壁的方法,你們肯教人家嗎?」項少龍和紀嫣然聽得麵麵相覷,琴清這麼嬌滴滴的斯文美人兒,若學精兵團般攀高爬低,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到了晚上,肖月潭才施施然回來。眾人忙聚到密室商議。肖月潭道︰「若非有圖公在旁默默監察呂賊,我們可能到了黃泉之上,仍是一隻隻的糊塗鬼。」眾人同時色變,追問其故。肖月潭道︰「呂不韋愈來愈欠缺可用之人,所以不得不再次重用以圖公為首的舊人,也使圖公得以清楚把握到呂賊的陰謀。」
紀嫣然道︰「近來呂不韋非常低調,一副無力挽狂瀾於既倒的樣子,原來竟是裝出來的。」荊俊狠狠咒罵道︰「這趟我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肖月潭笑道︰「我們都忽略了呂不韋最後一招殺手澗,就是東方六國的助力,現在六國的君臣,誰不視嬴政為洪水猛獸,隻要能扳倒迎政,他們什麼都樂意去做,最好是由嫪毐登位,就更合他們之意。」項少龍色變道︰「難道他竟敢開放邊防,任聯軍入關嗎?」
肖月潭笑道︰「他有這個膽量也沒有用,秦軍人人忠心愛國,豈肯遵行。況且三晉和楚、燕五國給少龍殺得元氣大傷,打開關門諒他們仍未有那揮軍深入的豪氣,不過六國卻分別派出四批死士,人人都是以一擋百的高手,準備在適當的時機,進行精心策劃的刺殺行動。已定的四個目標就是嬴政、少龍、昌平君和李斯。」
嬴政和項少龍成六國必殺的對象,當然不在話下。昌平君和李斯都是陪著嬴政出身的文武兩大臣,若有不測,會令文武百官在無人統領下,讓呂不韋有可乘之機。項少龍暗忖最要殺的人當是王剪,不過可能呂不韋到現在仍未知王剪已潛回鹹陽。秦國正在大時代轉變的關鍵時刻中,隻要小盤登上寶座,呂、嫪兩黨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陶方沈聲問道︰「這批人現在是否已身在鹹陽呢?」肖月潭道︰「他們為了隱蔽行蹤,目下都藏身在附近的山頭密林處,飲食均由圖公負責供應,各位該明白這點對我們多少有利吧。」
紀嫣然道︰「圖總管知否他們行動的細則?」肖月譚道︰「這事由許商這都衛統領負責,隻要能生擒此人,肖某自有手段教他乖乖招供。」
滕翼道︰「隻要許商肯走出城門,我們便有把握將他生擒,再交由先生迫供。可是若他留在城內,我們除非和他正麵衝突,否則難奈他何。」許商本身是第一流的劍客,寄居仲父府,出入都有大批親衛,城內又是他都衛的勢力範圍。要殺他可能仍有點機會,但若要將他生擒,自是難比登天。
肖月潭由懷裡掏出一軸圖卷,攤在桌麵,道︰「這是仲父府的全圖,包括所有防禦設施和密室,但若隻以智取,不以力敵,並非全無生擒許商以至乎刺殺呂不韋的可能。」頓了頓又道︰「圖公已準備了一種烈性麻醉藥,隻要下在仲父府的幾口水井裡,喝下者三天內都休想醒過來。」
荊俊喜道︰「果是妙著!」項少龍問道︰「圖老既有參與呂不韋的密議,是否探悉得他的全盤計劃呢?」
肖月潭冷笑道︰「就算圖公沒有與聞其事,但呂賊的動靜怎瞞得過圖公。呂賊的計劃是要雙管齊下,當嫪黨在雍都舉事時,他就會在鹹陽起兵,盡殺反對他的人。」頓了一頓續道︰「關鍵處是能否殺死嬴政,隻要嬴政身死,他便可以討嫪為名,將大秦軍權握在手裡。」
陶方皺眉道︰「假設嫪毐失敗,呂賊豈不是要好夢成空?還落得背上作反的臭名。」肖月潭道︰「所以呂賊特命管中邪潛往雍都,配合六國的高手,主持刺殺的行動,憑此人高超的箭術,這並非全無可能的事。說到底雍都非是嬴政的地頭。」眾人心下顫然,若不先一步除掉此人,確是最可怕的威脅。
項少龍歎道︰「此事不幸給我們猜中,有沒有辦法可以知道他的行蹤?」肖月潭搖頭道︰「這可說是老賊最後一著厲害棋子,故恐怕除他之外,再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呂賊的成敗,全繫在能否刺殺嬴政這關鍵上,否則他是沒有成功的機會。」
紀嫣然道︰「那烏果豈不是險上加險?」烏果臉色轉白,不過隻要想想管中邪的蓋世箭術,誰都不會怪他膽怯了。肖月潭捋鬚笑道︰「諸位這叫關心則亂,其實管中邪亦非沒有可尋之跡,首先,他第一個要刺殺的必是嬴政,又或四項刺殺同時進行。否則打草驚蛇下,刺殺行動就不靈光。」
烏果登時鬆了一口氣。紀嫣然道︰「那麼刺殺行動該集中在雍都才對,隻有那樣,才可把責任全推到嫪毐身上。」接著微笑道︰「善戰者,鬥智不鬥力,呂、嫪兩黨最大的問題是互不信任,互相暗算。照嫣然猜估,呂不韋定把刺殺行動瞞住嫪毐,而儲君身邊的近衛裡,也該有呂賊的內奸。隻要我們將消息洩露給嫪毐知道,說不定可收奇效。」
項少龍絕不擔心小盤的龍命,否則歷史上就沒有秦始皇其人,也不擔心昌平君和李斯,其理也是相同。他擔心的隻是烏果。滕翼這時道︰「最可靠的還是先一步殺死管中邪,而我們還要顧及自身的安危,因為著我和小俊有什麼不測,呂賊就可公然把都騎軍接收過去了。」管中邪乃智勇雙全的人物,有他暗中主持六國的刺客聯軍,誰敢掉以輕心。
肖月潭忽然道︰「烏果扮成少龍,那少龍也可扮成烏果,如此就更萬無一失。」眾人齊聲叫絕。陶方懷疑道︰「時間趕得及嗎?」
肖月潭欣然笑道︰「早在製作假麵時,肖某心中已有此念,故而兩張臉皮一起製作,否則怎會須那麼多天工夫呢?」眾人紛紛讚歎,都對肖月潭的智計佩服得五體投地。接著商量行事的細節,決定把追查管中邪行蹤列為首要之務,並定下種種應變計劃。
當夜項少龍好好睡了一覺,翌晨故意在早朝現身,讓呂不韋等看到他的病容,並聽到他沙啞的聲音。那天的討論集中到即將來臨的冠禮上去。呂不韋主動提出留守鹹陽,小盤裝作拗他不過,勉強接受了。
早朝後,小盤與項少龍、昌平君、昌文君和李斯四人在書房商議。昌平君和李斯先後作出報告,都是關於往雍都和冠禮的程式。小盤聽畢後道︰「眾卿均知這是呂、嫪兩黨最後一個推翻寡人的機會,在這方麵眾卿有什麼對策呢?」昌文君道︰「這事微臣已有周詳計劃,首先這次赴雍都的船隊,不但式樣如一,且全部掛上王旗,教敵人難以認識那一艘是儲君的駕座舟。再配以輕便的小型戰船開路,沿岸更在戰略點駐紮精兵,可保旅途的安全。」
小盤點頭讚好,然後道︰「不過最危險的卻是在抵達雍都之後,嫪賊怖置多年,等待的便是這一刻,絕不能粗心大意。」昌平君道︰「安穀傒會先領一萬精兵進駐雍都,把關防完全接收過來,微臣才不相信嫪毐敢於此時抗命。」
項少龍皺眉道︰「安大將軍何時回來的?」小盤乾咳一聲道︰「由於上將軍臥病在家,寡人不敢驚擾,所以才沒將此事告訴上將軍。」李斯等三人都垂下頭去,噤若寒蟬。
項少龍光火道︰「儲君已胸有成竹,那還須臣下籌畫,不若臣下留在鹹陽養病好了。」李斯三人的頭垂得更低了。小盤不慌不忙的道︰「上將軍萬勿誤會,現在寡人就是要向上將軍請教。」
項少龍斷然道︰「若不早一步給臣下知悉所有佈置和手上可用之兵,此仗必敗無疑。」小盤四人同時愕然。項少龍心想這就叫語不驚人死不休了。有了從圖先得來的珍貴情報後,他就更有把握應付這場前門有呂、嫪兩黨,後方有小盤這寡情薄義的小子的兩麵戰爭。
小盤肅容道︰「上將軍何出此言呢?」項少龍心知肚明小盤重視自己說話的原因,皆因從小到大,小盤都視自己為天人,方能縱橫不倒。而自己屢次助他渡過難關,更在他心中建立了無可比擬的智勇形象。換了其他人,即使是王剪、李斯等,也休想可把這未來的秦始皇嚇倒。
項少龍不答反問,淡淡道︰「安大將軍這趟從楚境調了多少人回來?」小盤猶豫片刻,無奈道︰「調了五萬人回來。」
項少龍看看其他人的表情,便知小盤並沒有在這件事上說謊,悠然道︰「其他的四萬兵員駐在哪裡?由何人統率?」他怎還不明白這批大軍要對付的除了呂不韋外,尚有滕、荊和烏族的戰士,卻故意迫小盤說出來。小盤邊翻看桌上文件,邊若無其事的道︰「這是應付緊急情況的後備部隊,由尉僚指揮,可從河道迅速增援雍都或鹹陽。」接著有點不耐煩的道︰「上將軍仍未答寡人剛才的提問呢?」
天下間怕隻有項少龍一人膽敢這樣和小盤對話。李斯等都不敢插口。項少龍淡淡道︰「任呂、嫪兩黨如何倡狂,也不敢以卵擊石的公然作反,所以他們定是先採暗殺的手段,隻要行刺儲君成功,天下大亂,奸黨才能混水摸魚,得到最大利益。」昌文君忍不住道︰「這點我們早想到,且有對付的方法。」
項少龍沈聲道︰「假設刺殺行動由管中邪暗中主持,參與行動者乃六國派來千中挑一兼經過嚴密訓練的第一流刺客,而且在冠禮時儲君又不得不亮相,更而禁衛內侍中又有內應,君上是否仍那麼有把握呢?」包括小盤在內,各人無不色變。當年小盤赴德水春祭途中被外來刺客襲擊,幸好誤中副車一事,仍是記憶猶新。現在多了個箭法驚人的管中邪,誰敢拍胸保證不會出事。
昌平君愕然道︰「但據消息傳來,管中邪該仍在韓境與韓人僵持不下。」項少龍道︰「那隻是障眼法,際此緊要關頭,呂不韋怎會不把愛婿召回來,這就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了。」他的話有龐大的說服力,不怕眾人不信。
小盤龍目寒光爍閃,盯著項少龍道︰「上將軍這消息從何而來?」項少龍早知小盤必有此問,微笑道︰「呂不韋在六國有朋友,微臣何嘗不是。」
小盤呆瞧他半晌後,點頭道︰「上將軍可有什麼應付之策?」項少龍打蛇隨棍上道︰「儲君首先要將虎符賜給微臣,讓微臣有調兵遣將的能力,微臣才有辦法處理此事。」
這正是項少龍最厲害的一著,且不由小盤不答應。在秦國,凡是帥將級的人物,例如項少龍、王剪、安穀傒、昌平君等,都獲賜半邊虎符,另一半則由小盤掌握。遇有領兵出征,率兵將領可獲另一半的虎符,如此才算合法獲授兵權。不同級數的將領,持著的是反映身分的虎符,規限了帶兵人數的多寡。
在大將軍級數以上的將帥,不但沒有兵員數目的限製,還可在各地調動和招募新兵。一旦征戰回朝,另一半虎符重歸朝廷,兵員也回到中央,各將領隻能依官階大小擁有自己的親兵,兵權重新回到君主手上。項少龍乃僅有的兩位上將軍之一,如若持有完整的虎符,便等若軍方的最高統帥,那時除了小盤外,誰也不能收回他的虎符。所以假若項少龍手握完整的虎符,便等若將軍權握在手裡,那時小盤若要對付他,絕不能派出像尉僚那種低級的新將領。唯一之法就是小盤自己來處理他。
由此可見虎符之事關重大處。但項少龍卻不怕小盤不答應,是基於三個原因。首先,小盤會想到項少龍陪侍在側,到了雍都後,便可從容算計他,不怕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情況出現。其次就是項少龍蓄意製造出一種形勢,令小盤不得不以此來誆騙他和安撫他。最後的原因更微妙,因為小盤對他才幹的信心已是根深蒂固,確信他這樣做會對他有利無害。所以項少龍才不愁他不答應,還不會查根究底,顯示出對項少龍的不信任。
果然小盤呆了剎那光景,即微點其龍首答應道︰「就如上將軍所請吧!」項少龍壓下心中的狂喜,淡淡道︰「儲君冠禮之日,就是微臣獻上管中邪首級之時,否則儲君可以軍法治我以罪。」小盤眼中掠過複雜之極的神色。項少龍心中暗歎,乘機辭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