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人妻熟女]還君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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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聽說世界上有一種人,是從來不會醉的。我很羨慕這種人,覺得十分神奇。

沒想到那天晚上,我也成了一個不會醉的人。



  之前聽到個消息,說一個我認識的人今晚會出現,我很想見到她,不過卻沒

有一個合適的借口。于是我一直徘徊,希望在碰巧遇見的時候說聲妳好,然後故

作驚訝地對她說一聲:「哇!妳變化可真大。」



  其實我還是有點膽怯,想如果在她出現之前我就醉了的話那也是天意,但是

這一晚我始終沒有喝醉。喝不醉是因為其實不想忘記,連自己都未必明了這唸頭,

就像一個沙漠中行走的人,分明知道沒有水,卻不肯放棄希望。



  我在那個地方從日落呆到夜深,孤魂一般在樓群之間遊蕩。



  可惜那個人始終沒出現。



  後來我想,也許這才是我那天死也不肯醉的原因!



  很久以前我經常喝醉,有的時候醉得很離譜。醉的感覺其實很好,盡管有時

候會有人給妳幾個耳光。



  笑吟問過我,記不記得她打我的事情。我把她給我的耳光和那天晚上說過的

話都忘了。衹一個人的名字,沒能忘掉。



  曉蕓。



                             (二)



  「我是三年四班的曉蕓。代表三年級來給同學們送節目。」



  她的聲音並不清脆,反是有些黏黏的。每個字都說的清清楚楚,但兩句話的

尾巴卻都是開放式的虛破音,整個句子抑揚婉轉,讓人過耳難忘。



  深紫色的頭花利落的扎著馬尾,紅色的及膝風衣襯著白嫩的肌膚,水汪汪的

眼睛藏著無盡的聰慧靈動。她略羞澀地站在門口,兩衹嫩白纖細的小手努力的拎

著一個大大的小提琴箱,似乎有些吃力的樣子。



  新年聯歡會上的同學們玩得正開心,沒有幾個人注意到她。



  我就讀的這所中學,是華北一個著名國企的自辦學校。我隨著調動工作的父

母來到這裏,一切都從頭開始。那時的我,性格內向到有些孤僻,所以很難融入

班級的熱鬧氛圍中去。因此,我第一時間便看到了她。



  她上臺,取琴,表演。



  琴弓搭上琴弦,她的人就立刻專注起來,仿佛和琴融為了一體。悠長的琴音

在空氣中緩緩流淌,輕柔而曼妙,如天籟般動聽。



  她閉上眼睛,陶醉在自己的世界。



  我靜靜地、直直地看著她,看著她分的很開的眉心和圓潤可愛的臉,心裏有

一朵伏蟄的花剎那盛放。似乎,我能聽見每一片花瓣綻開的聲音。



  很多年以後,我已經學會了遺忘很多東西,常常疑惑某些事件和場景是不是

真實存在于我的過去。可我從沒懷疑過當時的那副畫面和畫面裏我的那個唸頭:

如果她看我一眼,和我說一句話,多好!



  曲終。



  矜持的頷首,在雷動的掌聲中下臺,飄然而去。



  她一定不知道,就在那一刻,她的專注、淡然和驕傲,徹底征服了一個懵懂

少年。



  那一年,我中二。



                             (三)



  那天之後,我愛上了在高我一年級的那個樓層遊蕩。



  我發現她很喜歡笑。大大的眼睛眯的像一彎新月,整齊的牙齒白的讓人目眩。



  我發現她很害羞。笑啊笑啊就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後左顧右盼的怕人注

意到。



  我發現她很活潑。有人在遠處喊她,她就會甩著馬尾辮一顛一顛的跑過去,

快到跟前的時候雙腳並攏著一下子蹦到地方,像一衹可愛的小兔子。



  我發現她很天真。朋友和她說一些校內的見聞,她總是眨巴幾下眼睛,歪著

頭問:「真的嗎?不會吧!」



  放寒假的時候,我還發現了一件事。



  還有半年,她就要畢業離開這所學校,去到我心目所及之外的遙遠未知。



                             (四)



  緣,妙不可言!



  即使是現在的我,也想不到再開學的第一天她會降級到下一年級,更不會想

到她選擇的是我們班,而最不會想到的是她坐在了我前桌。



  看著一直衹能遠遠偷看的她就坐在觸手可及的前方,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

到了臉上、火辣辣的發燙,而一顆心更是就要從嗓子裏跳出來。我看著她那精巧

的耳垂、利落的馬尾以及被和煦陽光映射成金色的頸後絨毛,鼻子裏充滿了幸福

的酸澀,眼中險些流出淚來。



  人生之舟扭轉航向,往往令人措不及防。



  當時的笑吟可能也是這麽想!



  她本來坐在我前面,但是她個子比較高,所以在曉蕓來後,她被老師調到了

我身後。



  這給了她一個機會,用我踢她凳子的腳法來踢我的凳子。



  「我告訴妳,少和那個新來的說話!肯定是她學習太差,所以要留級再學一

年。妳要小心,別被她帶壞了!」



  我猜笑吟肯定是因為調座位而心懷不忿,所以沒有理會小女生的警告,而是

一心想著要怎麽開口和曉蕓說第一句話。



  「同……同學,妳妳妳妳妳……好!我們板報組還差一個人,妳加入我們好

……好……好不好?」



  「妳們組什麽時候辦?」



  「期末考試前……前前一周。」



  「現在才學期第一周哎?」



  其實當時有七百四十幾種搭訕理由可以選擇,但是當妳真心喜歡上一個人的

時候,妳一定可以用最短的時間選擇出最無稽的那一個。



                             (五)



  同班、前座,讓我有了和她慢慢相處的機會,也讓我可以細細地看她。我發

現她雙眉的間距很寬,眉毛的長度也稍短,略帶嬰兒肥的臉頰總是帶著一點紅潤。

她算不上美女,但是她回頭對我笑的樣子真的很美,被文具盒裏面的蟲子嚇的尖

叫時候也是好美,氣鼓鼓的回頭打我時更是美到天昏地暗。我一邊偷瞥她一邊笑

著抵擋,總覺得她臉上每一個有瑕疵的地方都美得很特別,美得很生動。



  我在觀察她的時候,她也在觀察我,這讓我受寵若驚。我覺得,她肯定也有

點喜歡我,不然她不會那麽關注我的一舉一動。



  「原來妳不口吃哦?」



  這是她的第一個發現。



  「妳真的很愛說' 我也是' 對不對?」



  這是她的又一個發現。



  她喜歡用紙或者作業本的背面寫字。她說從筆尖傳來的滯澀是一種極具真實

感的存在。我說我也是,然後改用紙背。



  她喜歡用吸水鋼筆和純藍色的墨水寫隸書。她說純藍色墨水的顏色和隸書圓

潤而不失鋒芒的筆法是一種天然的契合。我說我也是,然後扔掉自己的藍黑墨水

努力的在紙上比劃蠶頭燕尾和燕不雙飛。



  她喜歡用一種很特別的方法寫「張」「的」「以」「好」「洋」五個字。她

說用字跡就可以給人留下與眾不同的感覺。我說我也是,然後在她的抽屜裏悄悄

摸出她的作文本,用心的臨摹,直到足可以假亂真。



  她喜歡上幾何課,尤其喜歡圓形以及和圓形相關的題目。她說圓形沒有棱角,

代表著她希望的處事風格。我說我也是,然後開始死命的學習還沒及格過的幾何。



  她喜歡音樂,也喜歡試著寫詞譜曲。她說心情好的時候可以笑,但是心情不

好的時候卻不想對別人發脾氣,于是通過音樂來排遣。我說我也是,然後弄了一

把破舊的吉他、一根六手的笛子和一個祖傳的口琴,慢慢的也開始有模有樣。



  她喜歡鬆鼠。她說鬆鼠的膽小和可愛,是除了兔子以外最接近她性格的動物。

我說我也是,然後像一條狗一樣在鬆林裏跑山,直到夜幕降臨、衣衫破爛,終于

把一衹鬆鼠放在水壺裏送給了她。



  她喜歡蓮花。她說蓮花是世界上最難能可貴的清純花朵,希望自己也能如蓮

花一般。我說我也是,然後把自己的作業本、教科書、課桌和所有能畫畫的地方

都畫滿了蓮花。



  她喜歡學習好的人。她說覺得學習好是一種能力的象征,讓她心裏充滿了崇

拜。我說我也是,然後每天衹睡五六個小時的發憤圖強,拿著期中考試成績單輕

描淡寫的對她說,年級第四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她喜歡穿那條帶著方格圖案的褲子。她說這是她媽媽買了兩條一模一樣的褲

子,她和媽媽各穿一條。我說我也是……



  她就彎著眉眼笑起來,像一朵清秀的水蓮花。



  「傻瓜!妳好幼稚哦!」



  是啊!幼稚!



  我喜歡她,喜歡的失去了自己,喜歡的讓自己變成了她。如果她開始有一點

點喜歡我,那麽她喜歡的是我?亦或是她自己?



  無論如何,她開始喜歡和我講話,喜歡和我在一起度過一些本來應該是她自

己獨處的時光。每天放學回家,我們都會互相打電話。談理想,談人生,談現在,

談未來,談音樂,談寫字。每次聽見父母下班回來的腳步、匆匆的將電話挂掉之

後,我都會想:她對我有沒有感情呢?會不會喜歡我呢?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惋惜那時的談話竟然沒有涉及感情。而許多年後我

才明白,無論談論的內容是什麽,打電話這件事本身就是難得的情感。很可惜在

當時,懵懂的我就那麽傻傻的想啊想啊直到酣然入夢,然後在夢裏一次又一次的

去詢問可愛的她。



                             (六)



  辦板報的那一天,最後教室裏衹剩了我和她。她站在桌子上塗畫著黑板,我

踩著桌腳仰視著她。



  白色網球鞋的鞋帶磨起了邊,深紅色的背帶褲落了些許彩色的粉筆灰,淡黃

色的短袖t恤起了幾顆毛球。我從未如此近距離的和她獨處,更是從未如此接近

過她。我的鼻尖離她的大腿衹有幾寸的距離,可以清晰的嗅到衣物洗潔劑的清香。



  「讓開,我下去。」



  她的話語喚醒了我的陶醉。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像是我心頭的一尊神祗。也許是無人的寂靜給了我褻

瀆神明的巨大勇氣,所以雖然臉燙的難受、伸出的手微微顫抖,我還是鼓足勇氣

說出了這句話。



  「太高了,我扶妳下來吧!」



  她的臉掠過一抹暈紅,大眼睛看了看我又收回眼光。



  「不要,我不習慣男孩碰我的手。」



  她的語聲輕細,在我耳中卻重若雷擊。我壓抑著呼吸,鼓足勝勇。



  「我不動,妳搭著我的手……」



  「……扶妳,好麽?衹此一次,下不為例!」



  當時我故作鎮定的樣子肯定十分窘迫,她看了看我,然後又一次彎著眉眼笑

起來。緩緩的,她把手搭在我高擎著的手上,輕輕巧巧的跳了下來。然後,背上

書包,一顛一顛的跑走。



  柔嫩。細弱。冰涼。



  那是我第一次牽到女孩子的手,後來這半生中和其他女子的擁抱、親吻乃至

做愛都再沒有像那時候一樣激動過。



  那是我第一次牽她的手,也是最後一次。



                             (七)



  炎熱的暑假很快就要過去。



  假期的每一天我和曉蕓都要通超過五小時的電話。如果不是企業內線電話不

花錢,恐怕我們早已因為巨額電話費用被彼此父母發現。周末父母休息在家時,

我們就以去同學家玩的名義偷偷的跑出來見面。見面的內容,也是嘰嘰喳喳聊個

不停而已。不知道那時候怎麽會有那麽多話要說,就像怎麽說也說不完,永遠都

不會冷場。



  學校後面有一條河,河邊有一大片樹林,樹林裏有一棵同根雙身的楊樹。那

是我們兩個最常去的地方。



  那天,開始的時候我們說的是音樂,後來說的是電影。



  好像是。



  最後,我們終于開始談起感情。



  「我……我有事想和妳說!我……我……我……」



  我想說,卻又不太敢說,更不好意思去說。我總覺得,似乎已經沒什麽好說,

但是不說出來,或者說不得到她肯定的答案,我的心裏總是空落落的沒底。



  如鯁在喉。那個時候我切身理解了這個成語。



  她聰慧,幾乎已經猜到我要說什麽。



  「別!別說出來!」



  她的阻止很迅速,可是卻成了我的動力。似乎我的難過,衹為了等待這一句

話的出現。



  「曉蕓,我喜歡妳!特別喜歡妳!真的!」



  聽了我支支吾吾後猛然順暢無比的說出來的話,曉蕓的耳垂和頸根都在緋紅。

她垂首抿唇,用手將一綹散落的長發別到耳後,輕聲嗔怪道:「都告訴了妳別說,

妳還是說了,真是的!」



  「曉蕓……」



  「說出來就沒有意思了,知道麽?」



  「可是,我想知道,妳喜不喜歡我?」



  曉蕓聽我問,忽然擡起頭看我。看著看著,她就再一次彎著眉眼笑起來,然

後將眼神轉向了遠方,輕輕的說。



  「我閨蜜絲絲說妳很不錯,是一個值得的人。我喜歡我叔叔家的弟弟,妳很

像我弟弟。」



  我短路了。



  當時我尚未健全的頭腦還衹能理解2+ 2= 4,對2+ 2= 3+ 1這種格式

理解不能。



  曉蕓的臉飛遍紅霞,轉回頭看著我。也許她看出我有些發懵,于是追問。



  「妳明白我說的話麽?」



  雖然我不明白,但是我不能讓她知道我不明白。



  我就努力的點頭,傻呵呵的發笑。



  她見我的樣子,噗嗤一聲笑出來。



  「傻瓜!妳好幼稚!」



  幼稚!



  這是男人一生都無法逾越的鴻溝。它深深的嵌在男人的骨子裏,青春期的男

生更甚。在那時,同齡的女生總是比男生成熟許多,更何況她還比我大了一歲。



                             (八)



  寶哥是我在班裏唯一的好朋友。也是我這半生為數不多的朋友中最鐵的一個。



  我把假期裏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但他當時也衹是一個2+ 2= 4型的無知

青春期男。



  「應該是喜歡吧!」



  他最終下了個結論。



  我聽了很高興。他也很高興地表示要帶我去看個東西。



  在老街的一家精品店裏,我看到了一個紅色的心形音樂盒。打開盒蓋,就會

自動放出一段音樂,裏面的鏡子上還有一個小人旋轉著跳舞。



  寶哥的眼光真不錯!她一定會喜歡這個音樂盒!



  「這段音樂可以改嗎?」



  老板表示可以,但是會很貴。



  我算了算,大概是我三個月的零用錢和早飯錢的總和。



  三個月後,我交了錢,老板問我要改什麽曲子。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三周後來取。」



  那時候寶哥和我喜歡租錄像帶回家看,所以我們看了很多香港電影。受裏面

的情節影響,我不準備把音樂盒的事告訴曉蕓。因為,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可惜的是我已經習慣于把所有的事和她一起分享,所以還沒從精品店走回家

就已經改了主意。剛回家,電話就先響了。沒等我說出所謂的驚喜,那邊已經先

傳來斷斷續續的抽噎。



  曉蕓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