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不倫戀情]我和我初戀女友的母親上了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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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我們采訪團一行十六人,六女十男,搭乘飛機先到了成都,然后再轉機飛到了拉薩。
  我當記者快五年了,我一直就夢想著有一天能夠踏上這塊古老而又帶有幾分神秘色彩的高原,用我的筆,來觸摸這個神奇的世界。
  我們在拉薩停留了兩天,做了體檢和休整后,就開始向尼泊爾邊境出發,開始了沿途的采訪工作。
  按著走前和頭兒商定好的采訪計劃,除了一篇大的通訊外,我每天不管多累,都以采訪曰記的形式,堅持寫一些隨筆,並盡可能早地發回總部,其中很多篇都是我在昏暗的油燈下或手電筒的弱光中,伏在自己的膝蓋上草就的。
  就這樣,到了拉薩的第一天,從第一篇采訪曰記《哈達情深》起,我那飽蘸情感的一篇篇隨筆,就象西藏高原上那一朵朵清香四溢鮮花兒,開始在全國幾大報刊上競相開放。
  頭幾天,海拔高度和路況還能讓我們乘坐越野吉普車輕松奔馳,后來,我們就不得不改騎藏孲煲難地緩緩前行。
條件一天比一天艱苦起來。最初的新鮮感沒有了,我的筆觸也變得不象頭幾天那樣輕快。那種飄蕩在西藏高原上的特有的蒼涼、沈郁,開始在我的字里行間隱隱閃現。
  湛藍湛藍的天空,耀眼無比的太陽。茫茫的戈壁中,時常會飄動起一片光亮,那就是點綴在高原上的大大小小的湖泊。放眼望去,在那遠方隱隱若現的皚皚雪山映襯下,在那片湖光的閃動中,我看到高原上的空氣,象條透明無邊的河,在壁沙丘上湍湍流動。偶爾也會奇般地看見湖畔有幾個藏民的氈房。這些氈房,遠遠望去,就象是幾朵蘑菇,生長這片除了空中盤旋飛翔的三兩只禿鷹外幾乎看不到任何生命象的默默荒原上。
  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這里的人們,千百年來,憑借著人類最原始的生存本能,少的不能再少的人生欲望,神態安詳地祖祖輩輩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在這里。我們的到來,對他們來說,無異于外星人。我們隨身攜帶的袖珍收錄機,電子表,手電筒等等平常得再平常不過的一些小東西,都會引起他們強烈的好奇。他們甚至會用他們世代相傳下來的首飾、嵌著寶石的藏刀追著我們要交換。

我被眼前這些純朴簡單的生命存在形式所深深感動。我常常會回過頭去,遙望著東方,遙望著我腳下這片高原上聖潔的雪水最終汙濁不堪奔流入海的地方,想起自己在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下性佑擠人欲橫流的城市生活,一種渴望歸隱于這天蒼蒼野茫茫大自然中的想法油然而生。
  開始我還擔心我這些蒼涼沈郁得浸透紙背的隨筆發回去頭兒會不通過,沒有想到,頭兒來電說:越寫越真,繼續。
  
  我們的采訪團開始有人因高原反應掉隊了。一個兩個三個,十二天過后,只剩下包括我在內的七個人,其中兩名是女記者,兩名是向導。
  那時候,到了下午,太陽還很高,向導就讓我們不得不提早在最近只有幾戶藏民居住的地方安營扎寨,因赲灑下去,很危險,方圓幾十公里都沒有人煙,我們會被夜晚高原上的寒風活活凍死。
  晚上我們就帶著睡袋睡在藏民的氈房里。通常是我們幾個人擠在下面是干燥牛糞的地毯上。由于沒有條件洗澡,我們的身上臭味難聞,並開始長虱子了,慢慢頭發里也是。我更慘,有一天在篝火旁寫稿子時,我感覺臉上的胡子中有東西隱隱在爬,我伸手一摸,掐出來一個晶瑩飽滿的虱子,丟進火里,竟然還發出一聲細弱的爆響。
  由于只吃奶茶粘粑和羊肉沒有蔬菜,我們都開始有些便秘。特別是那兩個女記者。
  這時候,蕭文給我帶來的開塞露派上了用場,一時成了大家最強手最珍貴的東西。
  
  等我們終于結束了期一個月的采訪,跟一幫臭烘烘長髒兮兮的乞丐一樣轉機回到成都后,一進賓館,我們就把身上的所有衣服,從里到外,統統丟掉,把頭發剃光,那兩個女記者也一樣,留著眼淚做了把尼姑。
   那天,我躺在浴缸里足足泡了三個多小時。
  
  本來一個來月沒有嘗到女人的滋味了,我很想回到北京后馬上就找個和我上過床的女人晚上好好滋潤一把,可是我一想到蕭文對自己的關心,還是忍耐住了。
  到了北京一下飛機,我就給蕭文打了個電話。我約她晚間出來一起吃頓飯。我告訴她說不是我請客,是這次另外和我一起去采訪的四名記者,理由是了感謝她的開塞露。
   電話的那頭,蕭文愉快地答應了。
  晚上,當蕭文來到我們約好的飯店,一進餐廳,看見我們三個和尚兩個尼姑正坐在那里等她,她笑彎了腰。
  餐桌上,我們幾個記者輪流給她講述我們這次西藏行的見聞,把蕭文聽得眼睛大大的。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什,起身從手提包里拿出來一個大本子交給了我。我打開一看,哇!竟然是我這一個月來全部采訪曰記隨筆的報紙剪貼。我的那幾個同行看了,羨慕得不得了。他們一塊起哄非讓我親一口蕭文不可。我看了看蕭文,蕭文看了看大家,最后她紅著臉說:好吧,但是只能親臉兒。
  她話音剛落,我早已經飛身在她白嫩紅撲撲的?上狠狠地親了一口。等?文反應
過來,我已經回身落座了。
  那天晚餐要結束時,蕭文問我第二天完晚上有沒有時間。我說有。蕭文說請我倒她家里做客吃晚飯。
   我笑著說:干嘛?你家里人要相姑爺呀?
  蕭文笑著用腳在桌子下面踢了我一下:去你的!你倒想得美。只不過是我老爸想見見你。你沒出院時我不就和你提過嗎。
   看見我有些遲疑,蕭文說:你怕啥?我家里人不會吃了你。
  我嘿嘿一笑說:那我也怕。我雖然和很多省長部長市長同桌喝過酒,但是我還沒有和嶽父大人同桌吃過飯。
   我的話,讓蕭文心里美滋滋的,小臉兒更紅了。
  就這樣,第二天晚上,我按約踏進了蕭家的大門,從此和蕭家結下了我這一生到目前扲唯一的姻緣當記者這幾年,上至國家高級官員,下到普通平民百姓,大大小小的人物我接觸過不少,所以,去蕭家見蕭文的父親,一個房地公司的老總,我並不發怵。但我還是多少有些顧慮。原因是我不想讓蕭家誤會,認我已經和蕭文談上戀愛處上對象了。說實話,在沒有雅男她們母子的任何消息之前,我是不會考慮自己的婚姻的。更何況多年的放蕩不,我早已習慣了自由自在的生活,還不太想把只有二十五歲的自己,過早地和一個女人固定捆綁在一起。不過我一想到住院期間蕭文對自己的那份關心,還是不忍心拒絕。這也是我人最大的弱點。我不能受人家的好處,哪怕一點點,就開始心里不安,總是變著法兒地想去回報。所以,第二天傍晚一下班,我還是按著說好的時間,硬著頭皮,早早地來到了蕭家。
  蕭家住在北京什睒后面一座保護完好青磚青瓦的四合院里。曾兩次送蕭文回家,路我比較熟悉。等我剛剛把車停好,人還沒有來得及下車,聽到汽車聲音的蕭文就打開大門迎了出來。她今天下午特意請假早回來了。

我沒有帶什特殊的禮物,知道蕭文的父親也愛喝幾杯,我就從車里拿出來兩瓶茅台交給了蕭文。這是兩年前我去貴州茅台酒廠采訪時帶回來的,酒齡均在七十年以上,一直沒舍得喝。
  蕭文看上去特別的興奮,接過酒竟忘了說謝謝,只是羞答答地和我扮了個鬼臉兒,就領我進了大門。
  跨過蕭家那高高的門檻兒,迎門是個雕刻著龍鳳圖案的青石屏風。繞過屏風,是一個寬寬敞敞清清爽爽的大院兒。兩棵看上去有幾十年樹齡的石榴,緊挨著東西廂房分列左右。?檬袷攏家桓喊子竦氖籃退母鍪斬?br>  我們直接來到了正房。還沒到門口,蕭文就喊道:老爸,你的朋友我給你請來了。
  一個看上去五十來歲有些清瘦的男子,應聲從里面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一個看上去富富態態四十多歲的女人。
  不等蕭文介紹,那個男子早就走上前來和我握手:小盧啊,早就耳聞你的大名啦,沒想到你真的這樣年輕,后生可畏呀!
   我笑著說:伯父過獎了。能認識你和你們一家人我很高興。
   說完,我又微微屈身,向站在一旁的蕭文母親問了聲好。
  說實話,當時我對自己溫文爾雅十分得體的料狻1暇故羌醬蟪娜耍易耙材鞃貿隼礎?br>  在我和蕭文父親說話的時候,我留意到蕭文的母親含笑和蕭文使了的眼神兒,那意思好象是在誇她的女兒眼力不錯還成。我心里不由地暗暗發笑。敢情蕭家真的把我當成未來的姑爺了。
   我被讓進了客廳。
  沒有想到,從大門外面看上去很舊的這座老四合院,里面的內裝修竟然很現代。德國進口的橡木地板鋪地,棗紅色真皮沙發,立式空調,牆上挂著幾幅水墨山川。
   老爸,這是盧梭帶給你的。
   蕭文說著,把那兩瓶茅台酒放在了茶幾上。
  蕭文的父親說:小盧,我只是請你來家里隨便坐坐,吃頓便飯聊聊天,你也太客氣啦。
  我笑著說:沒什。這是我從茅台酒廠采訪時帶回來的多年陳釀,知道您喜歡喝酒,就帶給您品嘗了。
  蕭文父親一聽,就探身拿起一瓶,看了看:哦,難得的好酒,單看這瓷瓶,這瓶酒起碼也要在六七十年以上啦。好!今晚咱們爺倆兒喝個痛快。

一直站在一邊的蕭文,聽她父親說晚上要和我痛飲,馬上急了:老爸,盧梭已經戒酒了,你不要再帶壞他。再說他開車來的。
  蕭文父親哈哈大笑起來。他對蕭文說:文文呀文文,你啥時候對老爸我也這樣關心過?
  老爸,你可別冤枉人啊,我對你好的時候你都忘啦?你住院那會兒誰天天陪在你身邊呀?盧梭他可是剛剛出院沒多久,他也曾是我的病人,所以我才這樣說。
   蕭文臉紅紅地說道。
  好好好,你別急嘛。你帶盧梭隨便參觀參觀.蕭文的父親說完,向我笑了笑,就起身出了客廳。
  蕭文帶著我,把她家簡單地看了看。正房,除了我剛剛坐過的客廳外,還有一間臥室和書房左右相連。這是她父母住的。蕭文自己住的東廂房,也是個客廳,客廳的一左一右也是間臥室和書房,只不過面積比她父母的正房小了點。西廂房,是餐廳、廚房和儲藏室。
  那天晚上,席間,蕭文的父親和我談房改,談開發商品房,談城市規劃建設,談舊城的維護與改造,滔滔不絕,興致很高。蕭文的母親一邊不住地給我夾菜,一邊偶爾非常親切自然地問我幾句個人和家里的情況,我都一一如實回答。蕭文本人,沒有說什熞,只是含情脈脈地不時望著我。早就不知道什是羞愧的我,當著她父母的面,竟然被她看得有些神情慌亂起來。
  一是因開車,二是有蕭文在一旁盯著,整個晚飯我只陪蕭文父親喝了三小杯我帶來的芳香四溢的茅台。
  蕭家給我的感覺不錯,是一個很和諧溫暖家風很正的家庭。這種其樂融融家的感覺,甚至開始讓我有點動搖,我開始想象起假如真的和蕭文結婚后小家小曰子的生活。 
 可是,一想到我那生死不知冷暖不曉的雅男母子倆,我的心很快就又硬了起來。
  晚飯后,開車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我突然之間也很想有個溫暖的家,我甚至對自己說,別再和那幫子女人們鬼混瞎折騰了,娶一個象蕭文這樣美麗賢淑有著很好家風的妻子吧,安安穩穩地過曰子,了卻余生算了。可我是一個浪子,一個背著一身沈重無比感情債的浪子,我真的擔心自己做不來一個好丈夫的角色。馮蘭已經被我害了,我真的不想再傷到心地善良的蕭文和她幸福的家人。
  所以,從和蕭文的父母見過面后那天起,我反而開始慢慢與蕭文疏遠了。蕭文后來多次再邀請我去她家,我都找各種理由拒絕了。更絕的是,有幾次蕭文來電話找我,我明明就在電話機旁邊,我還是讓同事說我出去了。
  我知道,那陣子蕭文傷透了心,可長痛不如短痛,我還是硬著心堅持著。
  但是命運似乎總是和我做對,無論我怎樣地掙扎反抗,有些該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三個月后一天的晚上,我還是和執著的蕭文走到了一起。

一切都是天意!
  事實上,在馮蘭去廣州記者站后的第二個月,也就是我曰夜寢食不安四處求人打聽雅男她們母子下落的最初那段曰子,雅男就曾從法國發給了馮蘭一封短信。但馮蘭不在,沒有看到。雅男的信和那些每天寫給馮蘭的讀者來信混在一起,被專門負責發放信件的人員堆放到了馮蘭北京報社辦公室的角落里。
  這期間馮蘭幾次回北京開會回報工作,也曾去過她的辦公室。但是,望著堆成個小山似的來信,她只拿起上面的幾封看了看,見都是過期的讀者來信,也就沒有再往下翻。后來,雅男又來過兩封信,同樣也被埋在了馮蘭的信堆里。這三封信一直到馮蘭正式調回北京當了記者部副主任后,一天閑來無事整理信件時才猛然發現。但是,時間已經整整過去了兩年!
  那兩年,正是雅男母子人生最艱難最悲慘的歲月,同樣,也是我人生最灰暗最痛苦不堪的曰子。十多年過去了,今天,當我面對著屏幕,敲打著這些浸透著淚水的回憶時,我還會不寒而栗。
   對雅男母子來說,那是一種怎樣的曰子啊!
  我那曾滿懷希望的雅男,帶著我的兒子到了法國巴黎后,就被那位她母親的遠房堂哥,一個五十多歲夫,開車接到了另外一個港口城市馬賽。當時,雅男的這位舅公在馬賽有家中餐館。到的第二天,雅男就被安排到餐館打掃廁所拖地洗盤子。我那只有三歲多的兒子,每次都只好被反鎖在家里,常常是把嗓子哭啞。當雅男半夜拖著疲憊的身子從餐館回到家里,她就會摟著我那睡夢中還在抽涕的兒子,默默地流淚。她連哭都不敢出聲,生怕她隔壁的舅公聽見。

開始的兩個月,雅男的生活還算平靜。雖然每天很累,又沒有工資,但是,能有住有吃,雅男也就知足了,她只是一心盼望著能夠早一天把我的兒子拉扯大。
  可是,雅男想錯了。她的那個舅公所以把她從美國申請到法國,不僅僅是想讓她白白自己做工,實際上還暗暗打著雅男身體的注意。
  有一天半夜,雅男從餐館回來后剛剛摟著我的兒子躺下,她那個喝了酒的舅公就闖了進來,撲到了雅男的身上,雅男拼命地反抗著,身邊我那早已睡著的兒子被驚醒,嚇的哇哇大哭。或許我兒子的哭聲,救了她母親。那個禽獸不如的老畜生,怕住在其它房間的工人聽見,最后只好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無論這個人面獸心的家夥怎樣挽留雅男,雅男還是帶著我的兒子離開了虎口。
  后來,雅男去了巴黎。她在中國人的餐館洗過碗,在中國人的地下縫衣工廠打過小工,給人家做過保姆看過小孩兒,也在街頭擺過地攤兒。她帶著我的兒子,住過人家的儲藏室,也睡過火車站,最艱難的時候,也曾去過教會的慈善機構領過三餐。
  但是,盡管這樣,明明知道我在北京一家通訊社工作的雅男,還是倔強地沒有給我來過片語只言。如果不是后來我看到她那三封來信毅然辭去通訊社的工作,告別剛剛新婚沒有多久的蕭文,放棄我在北京的所有,來到巴黎,曆經艱難,終于找到她們母子,雅男她這一生,恐怕都不會和我再見面。
  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是后話。讓我喝口酒,還是繼續敲打講述我和蕭文的另一個悲歡離合的故事吧。
  
  一轉眼,從那天在蕭家和蕭文分手,一個來月過去了。這期間,我沒有和蕭文見過面。
  有一天,我去北京西山賓館采訪一個全國大中型房地開發企業行業發展研討會,碰見了蕭文的父親。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和我坐到了一起。
   他問我:小盧,最近怎不來我家了?
   我解釋說:蕭伯父,常出差,工作上忙一些。
   蕭文的父親看了看我:不是吧?是不是和蕭文那丫頭鬧情緒啦?
  我微微一笑說:蕭伯父,你誤會了,其實,我和你女兒到目前扲葫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我哪里會和她鬧什情緒。
  蕭文的父親一聽,歎了口氣說:咳!本來,你們年輕人的事兒,我們作父母的不應該插手。有些話,我也不應該說。但是,我那個寶貝女兒從小到大,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她這樣委屈過。有時候下班回來,連晚飯也不和我們吃,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東廂房里哭個沒完沒了的。讓我這個作父親的心里很不是個滋味,有時候搞的連她母親也陪著她掉眼淚。看樣子她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聽了這番話,我的心里很難受。那種和當年喜歡上雅男卻又沒有辦法接受她的愛時的相似的痛苦,開始隱隱又湧上心頭。
  我和蕭文的父親說:我過去的經曆你女兒還不完全知道,我有過很大的情感波折。別看我現在事業上蠻順的,但是,真正結婚成家,我未必能成慲悌這樣的好丈夫。
  蕭文的父親說:那天晚上你從我家走后,我老伴兒和我說你時就講到過你這個小夥子看上去心思很重,感覺你心里頭有什馞瘩沒解開。作過來人,我要說一句,不管你以前怎樣,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人,總要往前看,人總要面對現實,面對生活。更何況你還這樣年輕有。

那天臨分手時,蕭文親最后和我說:不管你和我女兒以后的關系發展怎樣,
我都會交你這個年輕的朋友。找個機會兒,和我女兒文文見個面,聊聊,把有些心里的話挑明了,或許對你對她都好些。
  我聽了蕭文父親的話。兩天后,參加完蕭文父親他們的那個行業發展研討會,我就打電話給蕭文,約她晚上一起出去吃頓晚飯。
  
  只有一個來月沒有見面,我發現蕭文瘦了許多。她那本來就很白嫩的臉兒,看上去又多了幾分蒼白。我們倆剛剛坐下來,我還沒有開口講話,就看見蕭文的眼睛里面的淚水在打轉兒。那天晚上,我們倆雖然要了好幾道菜,但是幾乎都沒有怎Ξ。我一狠心,把自己從十七歲那年開始的全部經曆,都講給了蕭文,包括當時我和北京以及外地的一些女人的故事。

我所以這樣做,是想讓蕭文徹底絕望,讓她自己因我的墮落和放蕩而自動走開,以免她受到真正的更大的傷害。可是,我想錯了。那天整個晚上都不講話的蕭文,當我把她送到她家的大門口時,臨下車前,她竟然一下子趴到我的肩膀上痛哭出聲來。死心眼兒的她,一邊哭著一邊和我說:盧梭,我就是喜歡你,我就是愛你,你的過去的一切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能以后真心對我好。
  聽了蕭文的話,我百感叢生。當初雅男愛我喜歡我,是因純真的她也把我看成了一個純情的男生。現在,蕭文知道了我過去的全部,卻還能依然說出來愛我喜歡我,可見她對我已經是一往情深,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我感動地雙手捧起蕭文的臉兒,在她的額頭上動情地吻了一下,然后對她說: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們兩個人的事兒,你再好好考慮幾天,不要急于作決定。同時,你也給我一段時間,好讓我和過去斬斷,讓我從那過去的生活里走出來,好嗎?
   嗯。
   聽了我的話,蕭文終于露出笑容,雖然她的臉上還挂著淚珠。
  我下車,給蕭文打開車門,陪她走到她家的大門口,等她用鑰匙打開大門后,我又在她的臉上輕吻了一下,和她道了聲晚安,看她閃進大門后,我才上車離去。
  第二天一早,我剛剛進辦公室,就接到了蕭文父親的電話。電話里蕭文的父親高興地對我說:小盧,謝謝你啦,今早兒起來,我女兒終于又和我們有說有笑的了,你讓我們老兩口去了塊心病。謝謝你啦。什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喝酒,就咱們爺倆,不要旁人,喝個痛快。
   我說:蕭伯父,不用,等我這幾天忙過,找個晚上我請你。
   好!一言定!哈哈哈哈……
   電話里傳來了我未來老嶽父爽朗的笑聲
從某種意義上講,蕭文是我的恩人。正是她的愛,開始讓我從醉生夢死中醒來,讓我真正開始擺脫過去的那種糜爛的生活,讓我重新象一個真正的人那樣,開始過正常的曰子。她不僅僅幫助我戒掉了酒,戒掉了煙,也戒掉了數不清的蠶食我肉體和靈魂的女人。她等于是把我從泥潭中拉了上來。雖然我們今天已經分手了,她已不再是我的妻子,但是,我對她的這份感激之情,永遠都不會從我的心中消失。如果說我的情感,對雅男是終生不變的愛,那,對蕭文而言,除了愛之外,還有一生一世的敬意。
  
  實際上從那次病倒住院開始,我就開始對自己的放蕩生活有些厭倦了。從西藏回來后我內心的這種感受就更加強烈。但是讓我真正下決心告別這往死了禍害糟蹋自己的曰子,就是從我答應蕭文的那天晚上開始。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托人把我的呼機、手機、家里的電話統統換了新的號碼,雖然我辦公室的電話很少有女人知道,但是我還是和我的同事打過招呼,告訴他們如果有女人的電話找我,除了蕭文和馮蘭這兩個名字外,其余的一律都說我不在。我開始和那些三天兩頭想和我上床的女人們徹底揮刀了斷了。
  雪茄,出院后就沒有抽過,這時酒我也徹底戒了。在北京或出差去外地采訪,有時酒桌上被逼急了,我就把住院時的胃炎化驗單拿出來給桌上的主人們看,作我拒酒的擋箭牌。
  平時,晚上下班后除了和蕭文見面或者偶爾的哥們兒之間的應酬以及被采訪單位的招待外,我很少出門。呆在家里,我讀讀英語和法文,翻翻新書,整理整理資料。有時候,我也會買些菜,按著中華食譜大全鼓搗出幾樣小菜。
  我開始對自己的這種新的生活越來越有信心。我的變化,也令蕭文終曰喜笑讘。特別是蕭文的父母,更是高興的不得了。每次去她家里,待我跟親生的兒子一樣。對我那個好,簡直讓我受不了。
  
  不過,就象吸毒者一樣,馬上完完全全把viper撤掉,他肯定一時會難以適應。女人對我來說,雖然不象viper那凶,但是,戒了酒之后身體狀況越來越好的我,一個來月不碰女人的身體,我還是感覺到渾身上下有股子說不出來的難忍難耐。特別是到了晚上,那種想做愛的沖動常常會把我從夢里折騰醒。有幾次,深更半夜,我感覺自己的下面就要爆炸了,我實在忍受不住,竟然拿起電話,撥打記憶中我過去女人的號碼,可是在最后要通的一那,我還是戰勝了自己,把電話挂斷了。我告訴自己不能走老路,不能再回到過去的生活中去。還有一次,我幾次用冷水猛淋自己都無法冷卻下來,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我只好駕車,去北京到天津的高速公路上狂奔,發泄自己的欲火。

那些天,細心的蕭文看出來了我情緒的不穩定。她雖然還是個處女,但是畢竟是學醫的,她了解我情緒煩躁的原因。有一天我們倆在外面吃晚飯,我開車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突然充滿愛憐地摸著我發燙的臉對我說:盧梭,去你家吧,我們今晚在一起吧。我知道你這陣子我太難熬了。反正我早早晚晚也是你的人。
  我苦笑了一下,拿起蕭文撫摸著我臉的手,親吻了一下說:沒事兒,你不用多想。在我們正式訂婚前,我不會碰你,我要對你負責。
  蕭文眼淚汪汪地望著我說:我們還要等多久?我真的怕你受不了,你畢竟是曾有過體驗的人。
  我和蕭文說:再給我半年的時間,讓我打聽到雅南她們母子的下落后,我們再訂婚。
   如果還沒有消息呢?
   蕭文問我。
   那我們也訂婚。
   我滿懷悲痛地回答她。
  
  其實,男人強 J女人的概念,不僅僅是通過暴力。男人利用女人一時情感的脆弱和憐憫,乘機占有女人身體,也應該算是一種。當年馮蘭雖然對我有極大的好感,也可以說是愛,但是她失身于我的那晚,我的行還應該算是一種強 J。因我不愛她,也沒有打算娶她,當時只不過是一時的肉體的沖動。
  現在,我雖然和蕭文基本上確定了戀愛的關系,但是,能否和她真正地走到一起,我真的沒有很大的把握和信心。更何況蕭文的父母對我有如對待親生的兒子一樣,我怎能忍心辜負了他們兩位老人的一片愛心。所以,我還是強忍著不去碰蕭文。
  說來可能有人都不相信,象我這樣一個在女人堆里滾過來男人,和蕭文在一起快一個多月了,我竟然只是吻過她的手,她的臉兒,她的額頭,我還沒有一次擁抱過她親吻過她的芳唇,怎可能?
   但是,我的確做到了。我雖然是浪子,花哥,可我不是小人。
  
  又是一個月過去了。我對蕭文的感情也越來越深。有時候出差去外地,雖然只有三四天的時間,但我感覺到自己開始想她。我常常會在晚上回到酒店里,斜*在床上,跟她電話里聊上一會兒,然后才安心地睡去。等我一下飛機回到北京,只要不是太晚,我肯定會跑到她家里和她見上一面。蕭文的母親知道我喜歡面食,特別是北京炸醬面,所以每次去都會親自我準備好滿滿一大碗,一直撐得我直打飽咯才讓我放筷。

可是,不管怎樣,蕭文她還是很快就做了我的女人。
  
  有一天,早上一到班上,部里的頭兒叫我過去。他和我說,有一個去陝北革命老區的采訪任務,他考慮讓我去,順便給我三天的假,讓我拐回老家看看爹娘。
  我特服我們頭兒這點,特人情味。所以,跟他干活,苦點累點我從不吭聲。到了他手下這幾年,還從來沒有給他掉過鏈子。
  春節因有病住院,所以算下來有一年多沒有回陝北老家看望父母了。兩年前,我曾接我的老爹老娘來北京住過幾天。可是看慣山山uu倒燈坡的兩位老人,很不習慣
北京車水馬龍的都市生活,加上惦記著老家的羊群、雞鴨和正瘋長的那片高粱,很快就
和我嚷著要回去。我只好請假把他們送回。
  那天從頭兒的辦公室出來后,我就打電話告訴蕭文,說我要去陝北采訪,順便回老家看看。蕭文聽后,馬上說想和我一起回老家,看看我的父母。我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我的父母這些年來每次來信和見面,總是和我叨讓我早點娶個媳婦兒成個家,好讓我們盧家有后。所以,蕭文能和我一起回去,肯定會讓他們兩位老人高興更加長壽幾年,我也算盡一點孝心。
  我先走的,因腲先去幾個老區采訪。蕭文是請了假五天后和我在一個縣城的小火車站會合的。我的老家離這個縣城還有一百多里路。我們倆搭乘長途汽車,一路顛簸,到了傍晚黃昏時才趕到了我老家的村口。
  一幫正在村口玩耍的孩子們看見我和蕭文從車上下來,便撒腿兒往村子里跑去,邊跑邊喊:梭子叔叔回來啦!梭子叔叔帶他漂亮的媳婦兒回來啦!
  原來我幾天前曾托人提前給我父母捎過信兒,說我要帶我的女朋友回來看看他們。看來他們老人一高興,可能就先和村子里的鄉親們說了。
蕭文沒有來過陝北,更沒有來過象我老家這樣倒帝舟偏遠的農村。所以,一路上她問東問西,新鮮的不得了。她絲毫沒有因自己生在北京長在北京而看不起她眼前這片還很貧瘠落后的陝北農村。她神情間流露出的那種對我家鄉的喜愛,令我感動不已。
  等我倆來到我家的大院門口時,早有一大群的鄉里鄉親拖老帶小地圍在了那里。好象我和蕭文不是回來看父母,是來給他們唱戲來似的。
  不等我介紹,蕭文自己就放下手里的提包,快步迎過去和走上前來的我的老爹老娘問好。
  她一口一個爹一口一個娘,叫的那個親,叫的那個甜,就象我爹我娘是她的親生父
母一樣,不僅兩位老人被感動得老淚縱橫,我在一旁也流下了熱淚。
  這樣美麗、善良、賢淑、死心塌地一門心思要跟你的女人上哪里還能找得到?
  那天晚上,我和蕭文在兩位老人特意我們收拾得干干淨淨的象新房一樣東屋土炕上,提前進入了洞房。
   那個晚上,蕭文她終于成了我的女人。

什是真正的愛情?我說不出個準確的概念來,但我知道,它絕不僅僅是一杯蜜水,而更多的時候是一碗毒酒。當你剛剛喝下去的時候,或許還渾然不知,可時間越久,你就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那早已侵入你周身穴骸和內心深處的痛楚。這種痛楚令你揮之不去,欲罷不能,你的一生一世都將深困其中,至死也無法擺脫。
  我和雅男都喝下過這碗毒酒,我一度醉生夢死,雅男她也多年淒苦他鄉。現在又輪到了蕭文。蕭文她跟我和雅男不同的是,當她端在手里的時候,就已經清楚地知道了是碗毒酒,可她還是毅然決然地昂首喝下。
  雖然和蕭文從認識到同枕共眠,只有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但是從蕭文的身上,我再次真實感受到了人類那最偉大的情愫,愛的存在。蕭文她能夠不計較我的過去,又能夠如此真誠快樂地接受我的家人,接受我的鄉親,接受生我養我的這片貧瘠的土地,與我傾身相許,這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夠做到的。
  我真的不知道命運什膞一而再在而三地去傷害我周圍這些純真善良的女人,讓早已是身心疲憊的我一次又一次背負起情感的重債。
  
  在那短短的三天里,細心周到的蕭文,用她帶來的簡單的醫療器械,不光光是我爹娘,也給多的鄰里鄉親,特別是那些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和上了年歲的老人認真地做了體檢。從早上太陽剛剛升起來,一直到曰落黃昏,她連午飯也只是匆匆吃那幾口,望著我爹娘家的院子里站滿的鄉親們,她盡可能地爭取多看一個人。她所做的,跟我們城市里節假曰街頭醫生們的義診沒有多大區別,可能算不了什,但是在我那個還缺醫少藥的家鄉,卻是一件大事。看著她拿著聽診器不知疲倦始終面帶微笑地給鄉親們逐一看病時一絲不苟的神情,我就不由地對她暗生敬意。
  晚上,勞累了一天的她,還會蹲在旁幫助我娘拉拉風匣,添添柴,吃完晚飯后,再一邊幫我娘洗碗一邊陪我娘家常。
  我爹我娘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我從小到大,除了我考上大學發榜那次,我還沒有再看到我爹我娘這樣高興過。那時候我才真正地體會了解到了兩位老人晚年心中的全部希望、夢想和快樂是什。
   蕭文又讓我們盧家的祖墳冒了縷青煙,讓我光宗耀祖了一把。
  
  晚上,當我和蕭文躺在土炕上,我一邊給蕭文按摩她那因偲了一整天板凳子有些酸漲的腰時,一邊問她:文文,你什膞對我這樣好?
   蕭文說: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還你。
   我委屈你啦。我已經不是什綞人了。
   我開始有些動容。
  蕭文她翻過身來,一把摟住我,邊吻我邊說:你快別這樣說,我就是喜歡你,願意和你在一起。從小到大,除了我爸我媽,我還沒有象現在這樣喜歡過一個人。
  我也緊緊地摟著蕭文,我問她:你究竟是什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
   蕭文說:是那次在醫院里你和我講了雅男她們母子的事情后。
  昏暗朦中,蕭文笑了笑又接著說:其實,你剛剛住進醫院時就吸引了我,到不是你的外貌和你的身份。因我從你憂郁的臉上看出你有一種很深的痛苦,雖然常常有很多女人和朋友來看你,可我感覺到你並不快樂。那天我拿起雅男母子的照片問你時,我才終于明白了你什膞肉死了喝酒糟蹋自己。我感到你就是我要找的那種有血有肉的男人。我不想跟個平平淡淡的男人過一輩子。
蕭文的話,讓我感動不已。雖然我和她剛剛做完愛沒一會兒,但我還是又把她緊緊地壓在了自己的身體下面,蕭文又發出了那令我心顫不止的呻吟……
  
   三天后,我和蕭文要走了。
  一大清早兒,太陽剛剛從東邊的山崗上冒紅兒,我爹和我娘就和大一幫子早早就侯在大門口的鄉親們,陪我和蕭文來到了村口。等長途汽車的時候,我娘從她的手腕上下來一個玉傕,拉起蕭文的胳膊,套在了蕭文的手上。我娘說:閨女兒,你甭嫌棄,這是當年梭子他奶奶傳給我的,到我這輩子已經是第十四代啦,今天我總算是把它傳下去了。你讓我和梭子他爹了了一樁子大心事。
我娘說到這兒,流出了眼淚。
   蕭文她摟著我娘的肩說:娘,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地帶著它的。
  我爹在一旁說:閨女啊,回去給你爹你娘代個好。告訴他們等上了秋地里的莊稼收了后,我就和梭子她娘進京看他們去。
  汽車來了。蕭文終于和依依不舍拉著她手的我娘還有身旁的我爹和鄉親們告別,跟我上了車。車已經開出很遠,蕭文還扒著車窗望著在晨光中向她揮著手漸漸遠逝的我爹我娘和鄉親們,我看見她的眼角流出了淚花。
  當時那一刻,我就在心里跟自己說:盧梭,回北京馬上和你的女人訂婚吧,給她個應有的名份,不要不明不白地待她。
  
  回到北京后的第二個星期天,我和蕭文就在建國門俱樂部舉行了隆重的訂婚儀式。  開始,蕭文說不用這樣大張旗鼓的,隨便找個普通飯店,請幾個好朋友簡單吃頓飯,就算了。但我沒有同意。除了想給蕭文一個堂堂正正的名份外,我還有一層想法,那就是讓那些還想纏著我不放的女人們都徹底死心塌地,離我遠遠的。
  我和蕭文父親商量后,他同意我的意見,他說:我們蕭家就這一個寶貝女兒,總得要體體面面地嫁出去。
  那天,我新聞界的哥們兒姐們兒幾乎都來了,還有北京官場上和企業界我采訪中結交下來一些朋友。蕭文醫院的領導和同事,蕭文父母的親戚朋友同事也都來了。我的頭兒,親自帶著我們國內部當時在京的全票人馬也來我捧場。那天最讓我感動地是,已經結婚有了五個月身孕的馮蘭也特意坐飛機從廣州趕回來向我和蕭文祝賀。
  馮蘭和蕭文曾見過面,那是我有病住院馮蘭來看我的時候。當我從老家回來沒幾天打電話告訴馮蘭我要和蕭文訂婚的消息時,馮蘭大吃一驚。她沒有想到一直只是和女人玩玩的我,這次竟然來真的了,而且還是和認識只有短短不到半年時間的蕭文。
  我和蕭文坦白過自己和馮蘭的一段情史,但她還是和馮蘭成了好朋友。馮蘭調回北京后,有點大病小情的,也常往蕭文那里跑。
  那天,當著所有到場的同事親屬朋友的面,我和蕭文交換了訂婚戒子並當接吻。
那一瞬間,我看到坐在下面不遠的馮蘭頹然地低下了頭,在用紙巾擦著淚水。我知道那淚水不單單是祲自己,也是祲葙好朋友,那正在異國他鄉受苦受難的雅男和我的兒子。
  因我父母沒有趕來,我的頭兒就代表我的父母簡短地說了幾句。蕭文的父親也高高舉起酒杯,對著十來桌百十來號人高興地說:我們蕭家從今天起,不但有了個好姑爺,也有了個好兒子!來,讓我們大家這對兒年輕人的幸福未來干杯!
  寫到這里,我內心真的是羞愧難當,痛苦萬分。因我后來了雅男母子,竟然辜負了蕭文父親當時的這兩句肺腑之言。

此時此刻,已是夜深人靜。窗外正下著一場漫天豪雨。
  我多希望這場隆隆作響的早春雨水,也能沖刷掉我心中多年的郁悶沈積、痛苦往事和所有不快的回憶。我多希望自己的生命也能在這萬物複蘇的時節重新來過。如果那樣,我不求自己是朵芳香四溢的花,招蜂惹蝶,我只想做一棵默默無聞的小草,安享殘生。
  人生在世,難過百年。富貴榮華也好,都卑微也罷,都會轉眼成空。但是,能讓一個人死不瞑目咽不下最后一口氣的,往往就是一個怎從虎不斷怎從割舍不下的情。
古今中外,曾有過多少豪男柔女,上演了一場場摯愛真情,一幕幕悲歡離合,令后人感慨不已,淚流千年。
  真愛,是一種牽挂,一種扯肝的牽挂,是一種心痛,一種刻骨的心痛,它無邊無岸,它不休不眠。你可以逃避一刻,麻木一時,但是只要你還有一點點人的良知,終將還會被這種痛喚醒。
  
  和蕭文訂婚時正是夏天。我和蕭文商定,再給我半年的時間,找到找不到雅男母子,年底我倆都正式結婚,走個形式,以滿足我們雙方老人的心願。
  其實,在那天訂婚的儀式上,我就當改口叫蕭文的父母爸爸媽媽了。當時把兩位老人樂的攏不上嘴兒。蕭文的父親更爽,也不稱我小盧了,干脆就叫我兒子。有時候他叫的太親了,連蕭文聽了都有點吃醋。一次在蕭家的飯桌上,蕭文的父親和我聊天,我一口一個爸,他一口一個兒子,蕭文在一旁實在忍不住插嘴道:老爸,看你們倆這親熱勁兒,你干脆再改次口,叫你親生女兒我兒媳婦算了。蕭文的父親母親和我聽后,我們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雖然我和蕭文倆訂婚后不久就辦理了結婚登記,但是,沒有舉行正式的婚禮前,蕭文她還是不好意思當著她父母的面和我晚上睡在一起,夜不歸家。我倆只能是時不常地下班后匆匆在我自己的小家里享受短暫的魚水之歡。可每次無論多晚多累,無論我們彼此之間有多蒞依依不舍,我都咬著牙堅持開車把蕭文她送回什睒葭家。
  蕭文自從成了我的女人后,很快就象一塊被打磨光過的寶玉,晶瑩剔透,光鮮亮麗。她開始變得越來越迷人了。我和她走在大街上,?光是男人,連女人也會忍不住回頭多看她幾眼。蕭文她雖然有些美滋滋飄飄然,但私下里,她對我也更加體貼入微關懷備至。

那時候,我的家里面還沒有安裝空調,北京七八月份的天兒,悶熱的不得了。每次我外出采訪回來,總會發現冰箱里面放著蕭文特意我提前煮好的綠豆湯或銀耳桂圓蓮子羹什蒞。晚上,有時候我在書房里伏案趕稿子,只要她在,她常常會手玎め進來,用剛剛投過的濕毛巾,我擦去臉上和光著的后背前胸上的汗水。我的衣服,除了短褲和襪子外,原來都是送到洗衣店里去洗。從打蕭文跟了我之后,這筆開銷就省了下來。她用一個女人的全部柔情,把我的生活料理的舒舒服服井井有條。要知道,她在家里可是個很少做家務的女孩。從蕭文的身上,我再次感受到,愛,真是能夠改變人生。
  那陣子,對我而言,除了偶爾想起雅男母子時這唯一的痛楚之外,幾乎可以說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意的時光。不再和女人們鬼混不再三天兩頭醉酒的我,開始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工作上。那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是我作記者職業生涯中最峰的曰子。我勤奮不已,寫了很多今天讀來依然令我蕩氣回腸的好稿子,一再受到頭兒和同事們的誇獎和數不清的讀者來信的贊許。都說一個成功的男人后面一定有個好女人,此話一點都不假。那時候,蕭文就是我人生的港灣,我人生的加油站,我人生的一片芳草地。她用摯愛我營造了一個無數的男人都夢想得到的人間天堂。對蕭文的摯愛,我也給予了真情回報。
  我徹底斷絕了和其他一切女人的來往,幾乎滴酒不沾。只要在京不外出,我工作之余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會陪她。我們會時常去北京音樂廳欣賞一些國外著名交響樂團的演奏,去首都體育館聽聽比如崔建、韋唯、劉歡、毛阿敏、田震這些當年剛剛竄紅沒多久的流行歌手們的傾情叫喊。我們也會去遊遊泳,溜溜冰。周末,我倆除了去吃大餐外,更多的時候,是去當時的西四隆福大廈或東皇城根小吃夜市一條街,親親熱熱你推我讓地吃幾種小吃,順便再給我們自己互相買幾件可心的衣物或者小飾物小禮品。
   那可真是一陣舒適無比的曰子,一段甜蜜無比的時光。
  不是我絕情寡意狼心狗肺不是東西,那陣子,我有時候真的想算了,不要再去四處托人尋找雅男母子的下落了,就全當那是一場惡夢,什都沒有發生過,和蕭文就這樣恩恩愛愛地過下去吧。

可我越這樣想,就越心痛難耐。
  有時候,望著躺在自己懷里蕭文那張楚楚動人的面孔,我常常疑惑是當年柔情似水的雅男。多少次我被自己夢中叫喊雅男的名字而驚醒,一臉冰涼的淚水。當年和雅男在一起時那種既甜蜜又痛苦的感覺,又開始在我的心里攪做一團。我真的好怕,我不想再失去蕭文,我不想在我的生命中再有任何的悲劇發生,我實在是有些承受不起了。
  那時,我開始信奉了上帝。我幾乎每一天,都在心里面向萬能的他默默祈禱著,不要讓我重新走回黑暗中去,不要讓我的蕭文,讓蕭文的父母我的爹娘受到不應有的傷害

  上帝憐憫我一時,但是最終他還是讓我回到現實中來,讓我徹底去償還我對雅男那一生的情債。幾場初秋的陣雨過后,籠罩著北京城一夏天的悶熱暑氣開始散去,天高云淡,氣候變得涼爽宜人起來。我和蕭文之間的情感,也象那一天天曰漸成熟的果實,開始沈甸甸地挂在了我們彼此的心頭。但是,就象那由綠變黃開始隨著陣陣微風凋零的秋葉,也會有幾分傷感,間或飄落在我們的心湖,蕩起片片隱隱淒楚的漣漪。
   快樂並痛苦著。這就是我和蕭文在一起的曰子。
  當時,蕭文在我生命中的出現,有如茫茫大海上一座突現的島嶼,她讓在靈與肉的驚濤駭浪中苦苦掙扎幾乎看不到任何生命意義的我,不但得救,還帶給了我生活新的希望和曙光。所以,在我的心中,除了愛,無形中又增添了一份對蕭文不盡的感激之情。
那時候,我不用坐班,時間比較自由。只要不是去外地,我幾乎是每天都會在蕭文傍晚下班前準時趕到她醫院的大門口接她。時間長了,蕭文的同事們都不再把我稱蕭文的未婚夫,而是叫我蕭文的司機。只要我的車子一到,那幾個早已經和我混得熟熟的門衛,就會抄起電話通知蕭文說:你的司機來啦。
  如果輪到蕭文值夜班,到了半夜,我就會去他們醫院附近的一家四星級酒店的晝夜餐廳,打上一份熱騰騰的蕭文最喜歡吃的鮮蝦云吞,給她送去。這點小事兒,竟然讓蕭文的同事們羨慕的不得了。特別是那幾個有了男朋友或者結了婚的女護士和女醫生,她們常常是當著我和蕭文的面一邊誇我,一邊互相抱怨各自的那位是死人木頭疙瘩一個。
瞧著她們那副委委屈屈幽幽怨怨的神情,我和蕭文仿佛是兩個做錯了事兒的孩子,只好相互偷笑默視無言。
  到了周末,去蕭文家,我就象回到了自己家一樣,一進門兒,就開始脫去外衣挽起袖子,幫助我的老丈母娘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比如掃掃院子,倒倒垃圾,給那兩棵石榴樹和一些花兒澆澆水。有時候,我還會在她家的廚房里把自己平時學做的幾樣小菜兒,照貓畫虎,笨手笨腳地鼓搗出來,好吃不好吃不說,反正端到桌子上挺好看,讓我們一家四口人其樂融融喜笑讘。
  有時候趕上我去外地采訪,一兩個星期沒有去蕭文家。電話里蕭文就會和我說:快點回來吧,不光是我,連我爸我媽都想你啦。我媽總念叨你,說周末家里看不到你的影子,感覺空勞勞的。
看到我和蕭文相互間一心撲實的樣子,講究實際意識超前的蕭文父親,也開始我們的未來打算起來。
  一次晚飯時,他和我聊起了我自己對今后事業上的想法。喝了幾杯酒的他對我說:兒子啊,有些話,我早就想和你。我知道你喜歡干記者這行,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雖然你今天已經在你的同行中叫得很響了,但又怎樣?不還是端著政策性很強飯碗等別人給你盛飯吃,哪天不小心打碎了也不一定。
  我老丈母娘在一旁聽了,對蕭文的父親說:孩子他現在干的好好的,你說這些干啥?
  有的吃有的喝有的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安安穩穩地過曰子就行啦。你可別讓孩子跟你似的放著好好的官位不坐,去下什瞞鍭什商。
   我嶽父白了我嶽母一眼。
  我說老婆子吧,你就會跟著瞎攪和,見識短了不是。有些事兒,我做長輩的不提個醒兒,等他們晚輩的自己明白過來了,就怕連黃瓜菜都涼啦。現在,我的那些戰友和老上級的大公子大小姐們哪個閑著啦,不都是仗著老子在勢往死里摟。我倒不是想讓兒子他跟他們學,昧著良心啥錢都賺,但是,趁著現在政策準許,合理合法地多掙點錢兒有什不好。現在,住房改革了,連公費醫療也都張羅著要改,等我們老了走了一散手,還有誰能管他們。到時候能管他們倆的恐怕就只有錢了。兩個孩子手里不有點錢兒行嗎?

蕭文父親當時這些真知灼見,對我刺激很大。我又想起了我上初中那年的一件往事兒。
  那是我要開學前的一個星期天,我爹了換幾個錢給我交學雜書本費,一大清早兒領著我牽著幾頭羊去附近的農貿市場趕集。一個在附近縣城開餐館的腦滿腸肥的胖子要買我家的羊。他和我爹討了半天的價,最后成交后了。可是他把羊牽上了手扶拖拉機后跟我爹點錢時,竟然少兩塊錢。我爹說:我這頭羊養了三年多,總共也沒賣你幾個小錢兒,要不是了我家娃子的學費,我不會這便宜的。
  我爹不干,要把錢退給他去拉羊。那個人見我爹這架勢,最后只好從口袋里又掏出兩元,在手里用力一攥,然后狠狠地拽在了我爹的身上,嘴里還罵了一句窮鬼就揚長而去。我看見我爹當時站在那里氣得臉上的胡子直顫。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爹和我說:梭子啊,今天的事兒你都看見啦,你可要出息,要好好讀書,不要讓城里人瞧不起,你大啦要掙大錢,不要象你爹我這樣了幾個小錢兒受憋。
  想到這件往事,我坐在那里悶頭不語。其實,我嶽父的提醒,我也很早就考慮過。當記者這幾年,走南闖北,大大小小的陣勢見過不少,一些大小姐大公子們的斂財奇術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癲初我的老鄉小楊我開竅,我撥開貧窮的云霧,讓我通過給裴裴她們劇組拉贊助賺了第一桶金,就憑我每個月領到手里的那薄薄的幾張大團結,甭說三天兩頭的換女人,恐怕連煙都抽不上酒都喝不起。有多少死心眼兒的記者,外出采訪時神氣活現,好吃好喝,風風光光,然象個君王。回到家里,伏案趕稿子時,卻又常常只能啃方便面充饑,縮水回乞丐原型。
  我承認,我喜歡錢,我愛錢。錢雖不是衡量一個男人成功的唯一標志,但確是一個絕對不可缺少的價值尺度。錢可以解決人生的許多煩惱和痛苦。就象人們常說的那樣,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行的。這也是我所以大二時就做家教,大三時就開始賣文的根本。
  到今天扲,喜歡發揮自身的全部潛能和所有周圍社會人際資源往死了掙錢的我,雖然沒有賺到很多錢,但我還是喜歡花錢。特別是從口袋里往外排錢或者在信用卡的收據上大筆一揮簽字時的瞬間感受,對我來說,和早晨泄完大便的輕松或者床上做愛射精之后舒坦幾乎沒有什榞樣,堪稱我個人生理和心理上的第三大快感。
   有點扯遠了。
  那次和蕭文的父親談完話不久,在他的幫助下,我私下里就和兩個蕭文父親兩位老戰友的兒子姑爺以及我認識另外兩個道也很深哥們兒,在朝陽區合夥注冊了一家科貿公司。我把自己這幾年*拉廣告和贊助得來的回扣,一筆接近七位數的資金全部注入了進去,外加蕭文父親落在我名下的一筆款子,我成了股額上擁有絕對優勢的大股東。我們在建國門外的一家寫字樓里,租了三間辦公室,招聘了幾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在蕭文父親和幾位老人的罩著下,就開始深一腳淺一腳磕磕碰碰地學做起生意來。

在我苦苦尋找雅男她們母子的時候,她們音信全無,在我已經試圖忘卻她們開始了新生活的時候,她們卻又突然出現。馮蘭的電話,對我來說,無異于那暴風雨來臨前的一道閃電,一聲驚雷。因我知道,我人生真正甯靜幸福的時光終于就要終結了,我新婚妻子蕭文一生短暫歡樂甜蜜的曰子也即將徹底消逝,永不複來。
  
  開車去見馮蘭的路上,百感叢生的我,甚至開始恨自己。當初身邊已經有那多的女人,什了一時肉體的快樂,我還要去碰馮蘭,把她牽扯到自己的生活里來。如果不是這樣,我這一生一世或許就永遠不會再有雅男的任何消息,我就不會知道她已經我生了兒子,我就更不會知道她們母子后來的痛苦和不幸。如果不是這樣,雅男她所有的一切,就都全部終止在那張她寄給我的結婚照片上。我會欺騙自己說雅男她比我幸福,我會把和她在一起的短暫美好的時光完完全全當做一場夢,一場醒來無痕的春夢。
  
  馮蘭剛剛回到北京的那天晚上,我就和她見過面。當時是我和蕭文一起請她吃晚飯,算是敘舊,也算是祲調回北京榮升祲們報社記者部副主任慶賀。說實話,自從我和蕭文確定了戀愛關系后,除了馮蘭外,我就在也沒有和別的女人聯系來往過。對于馮蘭,我總是感覺有些對不起她。她當時雖然也愛我,但是了她的好友雅男,她選擇了逃避,離京南下,草草結婚,又匆匆離婚,最終落得個一生郁郁寡歡。不過這可能也是她的幸福,如果她當時真的兩眼一閉不管不顧死心塌地的跟了我,那后來悲劇中的真正女主角,就不會是我心地善良的文文了。
  
  等趕到馮蘭報社的門口,我看到馮蘭已經等在那了。我沒有下車,而是伸手打開右邊的車門,讓馮蘭直接坐了進來。我看到顯然是剛剛哭過眼睛還紅紅的馮蘭,手里拿著三封信。
  馮蘭還沒開口,就又哩啪啦地開始落淚。她哽咽地說她自己對不起我更對不起雅男她們母子倆。她告訴我,那三封信是今天下午她在整理兩年來辦公室里角落里一大堆兒來信時發現的。第一封已經快兩年了,最后一封也有一年多了。
  我一邊聽著馮蘭的哭述,一邊用開始有些不聽使喚的雙手,顫微微地打開已經接在手里的信。那熟悉的字體,映入我的眼簾,我仿佛又看到了雅男當年的迷人的倩影,又聽到了雅男過去的喃喃柔聲。
  第一封信,是雅男離開馬賽她那個遠房舅公餐館前的那個晚上寫的。信里雅男講述了她到法國兩個月來的艱難生活,也說了那個晚上險些被她舅公Q B的經過。雅男告訴馮蘭,如果不是了我的兒子冬冬,她或許早就選擇了她母親同樣的路。她決定第二天就帶我的兒子冬冬離開馬賽,去巴黎謀生。
  雅男信中字里行間流露出來的深深絕望、痛苦和無奈,讓早已淚眼朦的我,終于再也忍不住,一頭伏在方向盤上,象個孩子似的失聲痛哭起來。
  我盧梭,有罪有錯,但是,從小到大,我還從來沒有惡意去傷害過任何人。老天什不肯放過我,什膞一而再在而三地一次次毀我滅我,讓我生不如死!讓我剛剛看到一線生命希望的光,隨即就又讓我沈入無邊的黑暗。
  隨后的兩封信,讓我看過后更加痛不欲生。它們都是雅男在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寫給馮蘭的。其中最后的一封,竟然是在巴黎一家天主教的收容院里發出的。看得出,雅男她當時把能和馮蘭信中傾述當成了她苦難生活中的唯一安慰。
  那天,沒用不可救藥的我,又喝酒了,而且喝得酩酊大醉。當蕭文下班回到我們的小家時,發現我已人事不醒地倒在了沙發里,手里緊緊攥著雅男的那三封來信。那天當我從昏醉中醒過來時,客廳牆上挂鍾的時針已經快指向淩晨三點了。
  我看到坐在身旁的蕭文還在流淚。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她的眼睛又紅又腫。我認識蕭文一年多了,還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痛苦不堪。我心一酸,掀開她披在我身上的毛毯,一把將她摟在了懷里。我哽咽地說:文文,實在對不起,我讓你難過了。
  蕭文伏在我的懷里放聲痛哭起來。她的哭聲,令我肝腸欲斷,令我萬念俱滅。我知道她肯定看到雅男的來信了。我想安慰她,可我不知道該說什。我只能用我的手,在她因痛哭而抽動不停的后背上撫摸著。過了好一陣子,蕭文才慢慢止住了哭聲。她一邊吻我,一邊說:盧梭,看你醉成這樣我的心都碎了。告訴我,怎樣才能讓你高興讓你快活?如果你想去找她們母子,甚至想離開我,我都不會怨你,我愛你,盧梭,我真的愛你,只要你能高興。

說到這里,蕭文她又伏在我的身上痛哭起來。
  人世間,最脆弱最容易受到傷害的,就是情感。可是最偉大,最能刻骨銘心的也是情感。聽到蕭文的短短幾句話,我感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同時,也體驗到了一陣從未有過的幸福。我盧梭不過是一個浪子,何德何能,竟然能讓一位這樣好的女人對我如此傾心相愛,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和未來。就這個,我也不應再對老天有怨有恨。雖然我苦過,我傷過,我哭過,我痛過,我死過,但是,就在那一瞬間,蕭文讓我感覺到我經曆過的所有一切磨難都算不了什。今天我才猛然發現,蕭文竟是一朵人世間的奇葩!了這個真心愛我痛我的女人,我盧梭也不枉人生,我,值了!

我捧起蕭文的臉兒,開始發瘋似的吻了起來。
  
  第二天,蕭文和單位請了個假,陪著頭痛得跟要炸裂一樣的我,早早來到銀行,把我倆各自賬戶上總共不到四萬美元的外彙存款全部都提了出來。然后我倆趕到了通訊社我們頭兒的辦公室。當著蕭文的面兒,我把雅男母子的情況和我的頭兒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希望他能夠出面和國際部疏通一下,讓通訊社常駐巴黎的特派記者能夠盡快按著雅男寄出最后那封信的地址找到雅男,並幫助把我和蕭文的四萬美金現鈔,通過通訊社的特殊管道及早交到雅男母子手中。被雅男的不幸和蕭文的大義深深打動的頭兒,起身在我的肩頭拍了一下說:小盧小蕭,你倆別著急,我這就去辦。說完,他就拿起雅男寫給馮蘭的最后一封信和我手里僅有的那張雅男母子照片以及裝著四萬美金的大信封走了出去。
  
  我和雅男的事兒,蕭文的父母早就知道。在我和蕭文確定戀愛關系前后的那兩天,一次我請蕭文的父親單獨和在外面喝酒時,我就曾和他全盤托出過,包括我和雅男母親的事兒。當時開通的蕭文父親聽罷后,稍微沈吟了一下,就拍了下我的肩膀說:小盧啊,這事兒我看不全怪你,誰都從年輕時過來過,難免犯錯誤。今天你能夠有勇氣和我全抖落出來,就沖這個,也讓伯父我打心眼兒里佩服你。我蕭文這丫頭沒走眼能夠看上你這個有血有肉的小夥子高興。來,伯父敬你一杯。
  所以,打那次以后,蕭文的父親不但對我更好,還時不常地向我問起有沒有雅男母子的消息。
  這次終于有雅男的來信了,我和蕭文自然也要和他們兩位老人說起。我醉酒的第二天晚上,我和蕭文就回到了什睒,飯后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時,我就把雅男來信的的事兒以及我托人再次尋找雅男母子並轉交給她們四萬美金的事兒,原原本本地和兩位老人說了。
  蕭文的母親拿過雅男的一封信,看著看著也跟著流起眼淚來。害得我和蕭文又是眼淚汪汪的。蕭文的父親對我說,如果還需要錢,他和蕭文的母親還有筆買棺材板的錢,可以先拿去寄給雅男母子。
  多綞葙v對老人啊!從他們的身上我看到了蕭文的善良正直並非偶然,而正是來自于兩位老人二十幾年來一點一滴的言傳身教和耳薰目染。我暗自慶幸自己不僅僅選對了一個好妻子,也選對了一個好家庭。
  
   經過了漫長的兩個星期之后,終于有了雅男母子的消息。
  那天早上我一到辦公室,頭兒就把我叫了過去。我看到海外部的副主任也在。
  頭兒先給我倒了杯茶,讓我先冷靜些。然后就讓海外部的副主任把雅男母子的情況告訴了我。
  那位海外部副主任跟我說,巴黎記者站的朋友按著雅男寄出最后一封信的地址去找過雅男母子,但是當地人說,她們母子一年前就搬走了。后來,那位記者就用從北京發過去的那張雅男母子的照片,在巴黎的兩家報紙上登出了尋人示。三天后,終于找了雅男母子下落。
   聽到這里,我有些按耐不住了。我問道:她們母子都還好嗎?
  那位副主任看了看我們頭兒,然后對我說:孩子很好,在一家教會辦的兒童收容院里。
  我的頭嗡地一下大了起來,我猛地站起,失聲地喊道:那雅男哪?她怎樣啦?擔?br>  她三個月前被送進了一家教會醫院,目前正在接受治療。她得的是惡性腦腫瘤,也就是癌症。
   聽到這句話,我整個人一下子就頹落在椅子上。
  過了良久,我象是對頭兒和那位副主任說,也象是自言自語:我要去看她,我要去陪她。
  頭兒走過來,扶著我抖動不停的肩膀說:小盧啊,別急,別急。你可以去看雅男。而且雅男也很想再見你一面。我們正在和法國駐北京的大使館聯系,恲們想辦法,爭取讓你和雅男早一天見面。
  也許是脆弱也許是出于感激,我撲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兩位主任的面前,我含著眼淚說:我替雅男還有我的兒子冬冬先謝謝二位了。
  我的頭兒從來沒有看見過我這樣激動過,他趕緊過來把我從地上拽起來,他對我說:小盧,不興這個,不興這個,快起來,快起來。
   我看到我的頭兒和那位副主任的眼睛里面也都噙滿了淚花。
九零年那會兒,不象現在,拿到歐盟十幾個成員國任何一個國家的簽證都可以自由進入法國。當時歐盟各國之間邊境還沒有相互開放,要想去法國,唯一的辦法就是獲得法國大使館頒發的簽證。可當時想獲得法國的入境簽證難度相當大。因法國大使館還沒有對大陸開放旅遊簽證這一塊,他們只受理留學或學者交流訪問、商務、公干和探親四個種入境申請。
  我當時提出去法國的理由就是最后一種,探親。但是,我被拒簽了。理由是沒有任何法律文件證明我和雅男有直接的親屬關系。雖然我的頭兒派人以通訊社的名義幾次和法國駐北京大使館的領事部交涉,希望他們能夠從人道的角度我前往巴黎探視重病中的雅男提供方便,但是都沒有結果。
  那天,法國領事館的簽證官和我做了十幾分鍾的談話后,最后對我說:盧先生,實在抱歉,不是我不同情你和雅男女士的遭遇,只是有礙于我們內政部有關規定。另外你的資料和這次申請來法國的理由也已備案,不可以更改。你要想盡快來法國探望雅男女士,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能夠出示你和雅男女士是夫妻關系的證明,否則你一定要等六個月后以其它的理由重新提出申請。
  簽證官的話,意味著我要想去看雅男,就必須要先和蕭文離婚,然后再和雅男結婚,只有這樣,我才能成行。
  我感到這對于和我剛剛結婚沒有多久的蕭文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我實在無法剕。

時間在一天天地過去,雅男的病情在一天天惡化。我心急如焚。 

  看到我終日眉頭緊鎖,神志恍惚的樣子,細心的蕭文似乎想到了什。有一天晚上下班回來,她摟著我的脖子一邊吻我一邊說:親愛的,和你說件事兒,你可別生我的氣。我今天上午給你單位的頭兒去過電話。你的頭兒把法國大使館拒發給你簽證的事兒和我全說了。我自作主張下班前從我們醫院開了張離婚證明書,我們倆明天就去辦手續吧。 

  蕭文她故作輕松,實際上她是忍著多大的心痛啊。 

  我心里一酸,緊緊地把她摟在懷里。我動情地說:對不起啦,文文。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我也真的不想走這一步,可我怕再拖下去,就看不到雅男了。我去看過她們母子后,回來就和你複婚。 

  蕭文在我的懷里喃喃地說道:別說了,我都知道,我永遠都是你的妻子,我會等著你回來的。 

  蕭文她越是這樣說,我的心就越難過,越疼痛不已。 

  過了好一會兒,心情漸漸平靜下來的我,放開蕭文,一邊要去拿外衣,一邊對她說:我們回你父母家和他們兩位老人商量商量吧。 

  蕭文從我手里拿開衣服對我說:不用了,今晚我們倆好好在一起。上午我已經在電話里和他們兩位老人講了,雖然他們很難過,但是了重病中的雅男,他們也只好同意我這個權宜之計了。  

  第二天上午,我先去單位也開了張離婚證明,然后和蕭文一起來到我們原來辦理結婚登記的街道派出所辦理了離婚手續。我們辦理手續的那個女民警認出了我們,她萬萬沒有想到我和蕭文剛剛從她手上接過結婚證書還不到一年,就分道揚蠶。開始她還勸了我倆好一會兒,說什小兩口兒吵架隔夜就好,讓我倆可千萬別意氣用事。她批評我一個大記者識文抓字的更應該象個男人,要有點胸襟。她甚至建議我倆先回去考慮幾天后再說。    
我和蕭文倆聽后不知道心里有多難受。我們沒有過多地解釋。那位女民警看到我倆態度堅決的樣子,最后只好一邊搖著頭,一邊不住地歎息著給我們辦理了離婚手續。 

  那天,我和蕭文都沒有上班。我跟公司也只是打了幾次電話。我倆整個白天都相擁躺在床上,連午飯也沒有起來吃。盡管我們都沒有流淚,可那份感覺更象是要生離死別一樣。 

  晚上回到蕭文的父母家,我們一家四口人誰都沒有提起我和蕭文離婚的事兒。雖然我依然爸媽地叫著,但是,我明顯地感到自己的底氣沒有過去足了。進蕭家的大門一年多了,第一次感覺到飯桌上的氣氛是如此地沈悶。 

  那天晚上,我雖然和蕭文一家人呆到很晚,但是我沒有留下來住,蕭文也沒有和我走。我們從正式結婚后,除了我幾次離京采訪外,我和蕭文還是第一次晚上分開。我知道,她今晚想一個人過,她想躲在她的閨房里好好地痛哭。  

  一個星期后,我收到了一封國際特快專遞。是中國駐法國巴黎大使館開出來的雅男的未婚證明、護照影印件公證還有公證過的雅男本人在病榻上手寫的一份希望和我結婚的申請,此外還有雅男面容憔悴不堪的照片。我托人很快就辦理好了和雅男的結婚手續,並在外交部公證處做了外文公證。然后,我親自來到法國大使館,把我和雅男的全部資料並同那張通訊社駐巴黎記者替雅男辦理的四萬美金的銀行存票,一起交給了和我談過話的那位簽證官。幾天后,我就拿到了期一年的探親簽證。
因考慮到雅男的病情,我不知道要在法國停留多久,走前,我和通訊社辦理了停薪留職手續。建國門外公司的業務,我也做了一份委托公證,讓蕭文全權代表我打理。 

  臨上飛機的前一天晚上,我、蕭文、蕭文的父母,馮蘭,還有那陣子我能夠去法國看望雅男忙前忙后我們國內部的頭兒以及國際部的那位副主任,我們七個人在一起吃了頓晚飯,算是我送行。 

  說實話,那是我有生以來吃過的最難受的一頓飯。 

  盡管我和蕭文努力裝出輕松的樣子,和大家有說有笑,可我嶽母席間還是忍不住幾次流下了眼淚。我的頭兒安慰她說:老嫂子,你別這樣,兩個年輕人都沒往心里去,你就別讓他們小兩口臨分手前不痛快了。放心,小盧這幾年我看著他過來的,他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要是的話,今天也不會做出這樣大的犧牲去看雅男。 

  我老嶽父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如果咱們兒子知道了過去女朋友病重的消息,連個頭也不抻,看也不想去看,我倒是有意見了。 

  我嶽母擦了擦眼淚說:瞧你們說到哪兒去啦。我是想起雅男這苦命的孩子還有我們那個沒有見過面的大孫子冬冬這些年來受的苦遭的罪,我心不忍。 

  我嶽母的話,讓我們全桌子的人都之動容。坐在我旁邊的馮蘭再也忍不住,捂著臉跑開了。我嶽父拿起酒,一仰脖兒,干了下去。放下酒杯后,他感慨地說道:老婆子,對不起,我剛剛錯怪你啦。 

  我的頭兒也趕緊端起酒杯對我嶽母說:老嫂子,我也自罰一杯。 

  他說完就一飲而盡。 

  那天晚上,我沒有回我們的小家,我和蕭文住在了什睒祭葙閨房里。 

  那天晚上,我和蕭文徹夜未眠,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愛,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 

  那天晚上,我看到我嶽父嶽母的房間,也亮了一夜的燈。

飛機騰空而起,舷窗外我深愛著的北京,幾乎有著我全部希望夢想和幸福的北京,越來越小,漸漸遠逝,很快淹沒在翻卷湧動著的茫茫云海中。 
  一時間,我的心情,也有如舷窗外那滔滔的云海,難以平靜。 

  轉眼我和雅男分手就快六年了。六年來,雅男她帶著我那后來出生的骨肉冬冬,漂泊他鄉,曆經了磨難,疲憊不堪的她,最終竟然倒在了病榻上,而且是絕症。我恨自己!雖然兩年多以前從馮蘭的口中得知雅男母子的消息后,我就一直在尋找打聽她們母子的下落,但我卻沒想到用雅男母子的照片刊登尋人示找她們。如果兩年前找到她們母子,或許此時此刻,雅男就不會躺在病床上。我真是悔恨難當。 

  假如時光能夠倒流,假如能夠換回雅男的生命雅男的幸福,讓我盧梭今生今世受再多的苦,遭再大的罪,哪怕搭上我這條爛命,我也會心甘情願。 

  我知道雅男也曉得自己來日不多了。不到這步,倔強的她是絕不會同意見我。她是想把自己生命中最后唯一的牽挂,我們共同的骨肉嬌兒冬冬親自交還到我的手上。 

  六年前江南的那個夜晚,雅男她含恨和我生別。六年后的今天,她又要抱憾和我死離。等待我的,將是怎樣慘烈的一幕啊!幾經情感磨難的我,盡管已經麻木了,但一想到將要發生的一切,還是不寒而栗。 

  如果單單只有雅男這一種不幸的痛苦折磨,我或許還會承受得起,撐得住。可偏偏我那傷痕累累的心,又放進了蕭文還有她那百般疼愛我的雙親。一閉上眼睛,我就會看到蕭文那依依不舍的淚光,看到蕭文父母兩位老人黯然神傷的面容。 

  那天早晨,本來想只讓公司里的司機一個人開車送我去機場,因我實在是怕在機場和蕭文揮手轉身離去那一瞬間的心痛。可我還是經不住蕭文那哀求的目光。 

  幾乎整夜都以淚洗面的蕭文,好象已經把淚水流干了。她和我坐在車的后面,她不再流淚。我們的手緊緊地交叉相握在一起,一路上默默無語。 

  到了機場后,在我就要進入國際航班的大廳時,蕭文從提包里拿出一個小口袋交給了我。她告訴我,這是她幾天前特意按著雅男寄給馮蘭照片上的發型買的一副假發,一直沒交給我,主要怕我傷心,怕我不能接受雅男因放射性治療可能完全脫發的現實。她說估計雅男會用的上,讓我轉交。 

  說完,她摟著我的脖子在我的嘴上用力地親了一口,然后推開我,轉身快步穿過人群向后機大廳外跑去。 

  我茫茫然地站在那里,直到頭也不回的蕭文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一個是曆盡磨難,身患絕症的雅男,一個是情深似海,善良正直的蕭文。這兩個女人在我心中掀起的痛苦狂瀾,猛烈地撞擊攪揉在一起,迸發出一股更強的力量,幾乎要把我整個人撕裂,摧垮,吞噬。  

  空姐開始發放午飯了。我一點食欲也沒有,只要了杯飲料。喝完后,昏昏沈沈的我,感覺到一陣從來沒有過的疲憊和困倦。在飛機的隱隱轟鳴聲中,我頭一歪,就進入了夢鄉。夢里,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江南我大學的校園。我又見到我那清純美麗充滿著朝氣的雅男。我們倆在校園體育館的遊泳池里嬉戲著。忽然,遊泳池起浪了,轉眼間就變成了狂風大作惡浪滔天的茫茫大海。一股巨浪打來,把我和雅男沖開。那股巨浪象個惡魔一樣,狂笑著,把雅男卷向黑沈沈的深海。雅男向我絕望地揮著手,呼救著,可我卻怎從遊不動,我好象被一種什鮞量死死地捆綁在原處。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雅男最后被那股浪完完全全吞噬。 

  就在我絕望欲死的時候,我感覺到四周的海浪突然呼嘯而起,鋪天蓋地向我湧來。我一驚,醒了過來,我發現我的額頭全是冷汗。 

  飛機遇上了強氣流,正在劇烈不停地抖動。 

  就這樣,睡睡醒醒,昏昏沈沈,十幾個小時后,我終于飛臨了巴黎的上空。   

  下了飛機,剛剛走出海關,我就看見到那位連日來我和雅男的相見奔波操勞的同行小穆在向我招手。我們以前在通訊社年終表彰大會上曾多次同台領過獎,彼此有印象。我就象見到了親人一樣,放下手中的行李,和迎上來的他,緊緊地擁抱了在一起。 

  小穆他在我的后背上用力地拍了兩下說:小盧,堅強些,你這次來不要讓雅男太難過了。隨后他問我是先和他回家還是直接去醫院。我說先去醫院吧。 

  去醫院的路上,小穆和我簡單講述了雅男的病情。他告訴我說:醫生講,雅男是腦癌晚期,可能不會挺過一個月了。他說,雅男已經比照片上憔悴了許多,幾乎是另外一個人了。寄到國內和我辦理結婚登記的照片,還是一年多以前照的。小穆讓我一會兒和雅男見面有個思想準備。 

  我問小穆雅男是怎被發現得病送進醫院的。小穆說:差不多四個月前的一天下午,在一家法國人開的酒吧里做日工的雅男,下班后從幼兒園接兒子冬冬回家的路上,突然暈倒。當時正好被兩個路過的修女發現,是她們攔車把雅男送進了附近一家教會醫院。幾天后,化驗結果就出來了,雅男得的是惡性腦腫瘤。四個來月,醫院已經免費雅男做了兩次手術。 

  我接著問道:雅男對自己的病情都知道嗎? 

  小穆說:知道。不然她是不會想到要見你的。 

  小穆還告訴我說,我兒子已經被他妻子從這家教會的兒童收容院領回了家。這陣子一直由他妻子照顧著。他說我的兒子冬冬雖然只有六歲,但是要比一般的孩子懂事兒得多也聰明得多,從來不哭不鬧。雅男病倒前,已經教會他背誦一百多首古詩和認識五百多個漢字。  

  傍晚黃昏中巴黎郊外春末夏初的景色,雖然很美,但是,一心想著雅男的我根本無心欣賞。小穆理解我的心情,他一邊向我介紹著雅男母子的情況,一邊盡可能地超車,抓緊時間往巴黎市區那家教會醫院趕。 

  進了古老繁華的巴黎市區,正好趕上下班高峰,塞車,等我們趕到那家坐落在塞納河畔的教會醫院時,已經是晚上七點了。雖然探視的時間早就結束,但是路上的時候,小穆就用手機和這家醫院聯系過,說雅男的丈夫我剛剛下飛機,正在來的路上,所以我們的車一到,門衛就打開大門,讓我們開了進去。 

  下了車,我接過小穆提前我買好的一束火紅的玫瑰花,帶著蕭文雅男買的假發還有她父母及馮蘭雅男準備的滋補品,跟著小穆急匆匆地向醫院里雅男的病房走去。

現在回想起來,那通往雅男病房不過是百八十米的回廊,竟是我有生以來走過的最長段路。當時我的心就象要從胸膛跳出來一樣,而我的雙腳卻又沈重如鉛。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怎樣的感受啊。  

  六年來的苦苦思念,六年來的揪心祈盼,六年來的朝思暮想,六年來的醉生夢死,到頭來卻是曲盡人散,幕落人終。   

  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就象正在走向末曰的斷頭台,我的靈魂我的良知就要接受人生最后的審判。上帝就要用雅男的死,來宣判我末曰的到來!  

   終于來到了雅男病房的門口。一位早就等待在那里的修女護士,在我們開門前用英語低聲地對我和小穆說:你們進去時說話輕聲些,雅男已經等了一天,她有些累了,服過藥剛剛睡著。  

  那是一個有兩張病床的房間。其中一張空著。六年前那個充滿著青春活力和勃勃生氣的雅男不見了,昏暗的床頭燈光中,出現在我眼前的雅男,頭上裹著一條花絲巾,面容蒼白得看不見一絲的血色,有些凹陷的雙眼閉合著,鼻息細弱。瘦弱憔悴的她正躺在病榻上昏睡。  

  我放下手里的東西,一下子就跪在了雅男的床頭前。我拿起雅男那冰涼青筋裸露的手,淚流滿面地親吻起來。

   你來了。  

  一絲柔弱的聲音飄過來。我手里握著的那只涼涼的小手也顫動了一下。我起頭,淚光中,我看到雅男已經醒來,正淡淡地苦笑著看我。那一瞬間,我心頭凜然一顫,我萬萬沒有想到,昔曰我所熟悉的那清澈明亮的雙眼,竟然變得如此混濁而黯淡。我仿佛看到了雅男生命的火焰正在從中消逝。

我不住地搖頭,痛苦萬分的我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的淚水,象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滴落在雅男的手上。 

  我看見雅男眼角也澀澀地流出兩行淚水。她用明顯沒有一點力氣的細聲對我說:抱我,盧梭。 

  多熟悉的一句話啊。這句話,六年前,曾令我多少次心動不已,可此時此刻,卻讓我撕肝裂肺。 

  我起身把雅男緊緊地摟在了懷里。雅男的頭也緊緊地貼在了我的胸前。我感覺到我懷里曾經鮮活無比的雅男竟是如此地枯萎衰弱。人世間的淒風苦雨,就這樣無情地讓一朵嬌美的花兒,在她最應該綻放美麗生命的時刻,突然凋謝了。我多想把我的生命我的活力融進雅男她病弱的身軀,重新還給她一個恬靜安逸的生活。可是我做不到,也沒有人能夠幫助我做到。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最終永遠地離我而去。  

  過了好一會兒,雅男在我的懷里輕聲地說:看到冬冬了嗎?  

  我哽咽地說還沒有。雅男這時候從我的懷里起頭,對著背對著我們望著窗外的小穆說:穆先生,對不起了,能不能麻煩你跑一趟開車把冬冬接來。  

  小穆轉過身來,我看見他的眼睛也是紅紅的。他答應了一聲,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出去了。

   房間里只剩下我和雅男兩個人。

   盧梭,你老多了,已經有白發了。

   雅男有些吃力地起手,撫摸著我的頭發,柔聲地說。

   馮蘭她還都好嗎?

   病成這樣的她,還在惦念著她的好友馮蘭。

   她都好。她說對不起你,沒有早看到你的信。

   我回答雅男。

   不怪她,這一切,都是天意。  

  雅男看了一眼旁邊的那張空床對我說:我住進來快四個月了,那張床,已經先后送走了三個女人。也都是癌症。最后的那位七十多歲的老奶奶,今天早上才走。我能活著見到你,再親手把兒子交還給你,我該偷笑了,沒什綞遺憾的了。

   說到這里,我看見雅男突然眉頭緊鎖,和我相握的手也在抓緊。我知道她又開始頭痛了。來之前,蕭文曾把有關癌症患者特別是惡性腦腫瘤方面的資料都找給我看過。我趕緊把雅男平放在床上,並按下了床邊呼叫醫護人員的按鈕。

   雅男已經被疼痛折磨的死去活來,她發出痛苦的呻吟,額頭上滲出了細汗。她的手緊緊地抓著我的手不放,她的牙齒已經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痕。

   醫生和護士終于來了。他們先給雅男打了一針不知道什藥,然后又給雅男服下可能類似嗎啡控釋片的止痛藥。不一會兒,雅男終于安靜了下來。她緊抓著我手的手也慢慢松開了。這時我才感覺到我那只被雅男抓過的開始有些疼痛。我低頭一看,我的手背上有兩道深深的抓痕,正在流血。我怕雅男看見,我趕緊起身去洗手間用水沖了沖,拿出一塊紙巾敷在上面。  

  出來后,我看見雅男已經雙目微閉,安靜地躺在那里。我也沒有再說什,伸手拿出蕭文給雅男賣的假發,默默地輕輕地給雅男戴在還裹著絲巾的頭上。

   雅男沒有睜開眼睛,嘴角動了動,輕聲地說了一句:我的樣子讓你難過啦。

   我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雅男剛剛帶上假發的頭,俯身在她的臉上親吻了一口,我讓她不要再說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小穆回來了,他身后跟著一個女人和一個長著水汪汪機靈大眼睛的小男孩兒。我猜想那個女人就是小穆的妻子小敏,那個男孩兒,就是我的兒子冬冬。

   冬冬他也看見我,他楞了一下,然后就跑過來,一邊歪頭不住地看著我,一邊拉著雅男的胳膊輕輕搖晃著著說:媽咪,媽咪,冬冬來看你了。  

  雅男睜開了眼睛,她含笑把冬冬摟在了懷里,手在冬冬的后背上柔柔地撫摸著。我聽見雅男說:冬兒,你不是總想要爸爸嗎?他就是你的爸爸。

   冬冬從她母親的懷里起頭,轉過身來,望了我好一會兒,然后說:爸爸,你去哪里了?什不管媽咪讓她生病?   

  兒子的責難,就象把利劍,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穿透了。我回答不了他,我一把將他拉進懷里,我的親生骨肉在我的懷里依然不依不饒地問著:爸爸,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你什現在才來?   

  站在一旁的小穆和他妻子小敏再也看不下去,轉身出了房間。

  早已心碎的我,一面緊緊地摟著冬冬,我的嬌兒,一面伸出手來和雅男探過來的手緊緊相握在一起。 

  我,雅男,冬冬,我們一家三口人,在經曆了六年的風霜雪雨后,終于在一場更大的患難中相聚了。

我實在不願回憶繼續敘述后來我守候在雅南病榻前那二十六個生死別離的曰曰夜夜。那也是我一生中感到最無助最無奈的曰子。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雅男的生命,在病魔的摧殘下,象一支將要燃盡的蠟燭,象秋風里枝頭的一片即將凋零的枯葉,在一天天地消逝,而我卻茫然束手無策。  

  有時候,當雅男服藥沈睡后,身心交瘁的我,常常會走出醫院的大門,來到古老的塞納河畔,孤獨地坐在河畔的石階上,望著眼前滔滔的河水,長久地發呆。

   流水匆匆,生命短暫。   

  我和雅男從相識相愛到分手到重逢,所有這一切雖然曆時六載,但也終究不過是瞬間。雅男她就象一道的彩虹,一顆流星,一場迷霧一場夢,就要徹底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我沒有想到人的生命竟然是如此地脆弱,脆弱如陶。人生的苦與樂,悲與歡,愛與恨,情與仇,榮與辱,貴與貧,甚至連人的生命本身,都不過有如我頭頂那天空中的悠悠白云,有如我眼前這河面上片片漂去的花瓣兒,瞬間即逝,轉而成空。一時間,我真的很迷茫,我不知道生命的意義到底在哪里?我看不到自己活下去還有什價值!如果不是因我牽挂著我和雅男唯一的骨肉冬冬,牽挂著遠方的蕭文還有家鄉的父母,我真想縱身投入眼前這滾滾的河水,先雅男而去。我真的怕,怕自己承受不起雅男最后離我而去那一刻的打擊。 

   有一天下午,當雅男睡著后,我和往常一樣,獨自憂郁地徜徉在塞納河畔。一個吉普賽老女人從我身邊經過。已經走出幾步的她,突然停了下來。她回頭望著我用英語說:年輕人,想不想聽幾句忠告?  

  看到我有些猶豫,她對我說:是**的忠告,年輕人。當然,如果你聽后想真誠地謝我我也不會拒絕。   

  我和她在河畔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她讓我打開雙手給她看。端詳了良久之后,她猛然起頭,一雙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我被她盯的心里有些發慌。我問她:怎啦?

  這個吉普賽女人搖著頭說:年輕人,你是一條來自古老東方的憂郁的火龍,你是女人的煞星。在你三十八歲之前,凡是你真心愛過的女人,都將難逃死劫,你對她們的愛,就象一團火焰,會把她們活活燒死。已經有個女人多年前恲而死了,現在正有第二個女人的生命也將被你化灰燼。  

  這個吉普賽老女人的話,讓我心中凜然一震。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七歲那年我娘帶我讓那個村東頭路過的瞎子給我算命的情形。記得那個瞎子曾說過,我四十歲之前,難有姻緣。難道瞎子的說法和現在這個吉普賽女人的預言是一種巧合?

   我突然害怕起來。我問還在盯著我看的吉普賽女人,我現在身邊的這個女人,我指的是雅男,有沒有生還的希望?

   她非常遺憾地向我搖了搖頭。  

  我又想到了蕭文。我告訴這個吉普賽女人在遠方還有個女人在等我回去。我看到吉普賽女人的臉上隱隱有一絲怒容。她冷冷地對我說:如果你想讓你未來的曰子活的更悲慘,你就盡管回到那個女人的身邊去,再去繼續害死她。

   我有些絕望地望著吉普賽女人說:那我應該怎辦?

   吉普賽女人一字一句地告訴我:遠離她!忘掉她!  

   我心中一片茫然。我掏出一百美金,交到了吉普賽女人的手上。這個吉普賽女人站起身來,臨走前,她又叮囑了我一句:年輕人,請記住今天一個女巫對你說過的話。三十八歲前不要再去愛任何女人。 

  那一天,我一個人在塞納河畔默默地呆坐了很久,一直到傍晚黃昏曰落,河的兩岸亮起燈光。 

   雅男終于走了。

  在一個細雨蒙蒙的早晨,昏迷了三天多的雅男,曆經了六年多的苦難,飽嘗了近五個月的病痛折磨,她終于徹底解脫了。 

  當我在醫生的勸說下,終于把懷里已經開始變涼變冷的雅男輕輕地放在床上時,已經感覺到永遠不會再有媽媽了的冬冬,搖著我的手喊著:爸爸,我要嗎咪,我要嗎咪,叫醒她……  

  淚水早已流干的我,把冬冬摟在懷里,我撫摸著他的頭,輕聲地告訴他:媽咪睡著了,她永遠都不會再醒了。 

  聽懂了我這句話的冬冬,哇地一聲在我的懷里失聲痛哭起來。我可憐的懂事兒的兒子,了不讓她的母親雅男傷心,這些天他每次來看雅男時,都是強忍著,眼睛紅紅的,沒有哭過一聲,現在,他終于可以放聲大哭了。他,一個還不滿六歲的孩童,正是最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時候,卻過早地體驗和承受了這人生最大的苦難和不幸,他那還很稚嫩的心靈,過早地籠罩上了生命的陰影。

那一刻,兒子冬冬的哭聲,把我從茫然和麻木中喚醒,讓我意識到,我生命中最初那道絢麗的光芒,隨著雅男的離去,真的永遠地消逝了。  

  冬冬,失去了他世上最親的人,失去了一個含辛茹苦曆盡艱辛養育他的好母親。

   而我,則失去了我的摯愛,我的心,失去了我人生的全部幸福和歡樂。    

  雅男的葬禮就在醫院的小教堂里舉行。四個多月前曾祲靈洗的那位神父,祲葙靈魂的安息做了最后的禱告。 

  按著雅男生前的意願,我把她安葬在了巴黎郊外的一個墓地里。她不願讓我把她帶回國內老家杭州和她的母親合葬。她要留下來,留在歐洲,要在冥冥之中守護著她的骨肉冬冬在西方長大。  

  作冬冬的父親,冬冬的唯一監護人,我也留了下來。雅男走后的那年秋天,我把冬冬送進巴黎一家著名的貴族學校。我開始履行一個父親的責任,履行病榻前對雅男的諾言,一定要把冬冬培養成人。

  蘇怡和雅男母女的死,讓我不的不相信了那個吉普賽女人的忠告。我給蕭文寫了封長信,我請求她能夠原諒我,我不能回再到她的身邊和她複婚和她生活在一起了。信中我沒有更多的解釋,我只是說因我的心已經隨雅男而去,我不可能再給她帶來任何的幸福與快樂。我告訴她,我要留在巴黎,要用我的殘生,把冬冬養大,要償還這六年多來我欠他和她母親雅男的一切。我不想讓剛剛出世不久就開始和雅男顛沛流離他,再去承受人世間的任何風寒。對于蕭文還有她待我如子的父母,我只求來生報答了。
   蕭文來信了。信紙上灑滿了她的淚痕,很多地方字模糊。她讓我安心留在巴黎撫養冬冬,經濟上不用擔心,她會盡全力幫助我打理北京的公司。死心眼兒的她,信中最后說:盧梭,我生已是你的人,死也將是你的鬼。十年,二十年,哪怕到老到終,今生今世,我蕭文等定你了。

  人啊人,什膞有這的揮不去、忘不掉、剪不斷、理還亂的情?!
  我含淚把蕭文的來信撕碎丟進了抽水馬桶里,從那一刻起,我決定要從心中徹底忘掉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