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靚女爵與狂天敵-女兒國七辣之二-蘇打
《靚女爵與狂天敵》(女兒國七辣之二)作者:蘇打
書名:《靚女爵與狂天敵》(女兒國七辣之二)
作者:蘇打
系列:紅櫻桃RC0790
出版社:禾馬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1年6月17日
【內容簡介】
可惡,她到底哪裡得罪他了
為何他總是與她針鋒相對,毫不掩飾對她的排斥?
她承認,為了女兒國,她確實極善用自己的美貌及笑容
以便能在這個由男子為主的承平宮中佔得一席之地
在他眼中,她肯定是為達目的不惜色誘男子的浪蕩女爵
在她心中,他則是目空一切、無血無淚的宿命「天敵」
這樣的人,要說他有多強的保護欲,鬼才相信!
但……要不是他屢次出手,只怕她早已死過幾百回了
她實在搞不清楚他真實的面目究竟是何模樣
不管他是強勢霸氣的外事官或面無表情的「寒血石雕」
她只知道,她不會將他納入她的駙馬考慮名單裡
不過,他卻會成為她心底摯愛名單中的唯一……
第一章
臘月的青山國首都宜山府,北風凜冽,被白雪徹底覆蓋住的首府東角,有座呈八卦性的承平宮。
承平宮外佈滿了層層警戒,身著各式軍裝的侍衛們個個高大挺拔,神情肅穆,而承平宮內的長廊上,則站滿了青山國精挑細選出的聾啞僕役。
儘管僕役們什麼也聽不見,但他們依然如同過往一般,在來回進出送茶、遞紙筆之時,深切感受到由內廳裡傳出的那一股股幾乎能融化千年冰雪似的怒火——唯獨東角那間掛著「坎」匾的內庭。
確實,當其餘七廳各個戰火濃濃之際,專門處理天禧草原周邊文化、社會問題的坎廳卻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盈滿了春天般的和煦、溫馨。
在徐緩、平和的討論聲中,半晌後,一個輕柔、淡雅的嗓音輕輕響起,「若諸位大人無任何異議,那麼這項促請各國盡快共同協組戰亂兒童收容、保護中心的議題就這麼定了。」
開口的女子,年約二十,身穿一襲淡粉綠色的七分荷袖及地長裙,外罩一件盡顯其玲瓏身段的立領金邊墨綠色馬甲,坐在八角桌的北角笑臉盈盈地望著桌旁其餘男子。
她的眼眸清澈、晶亮,五官精緻、絕美,微卷的烏黑長髮兩側輕束在一頂小小的翠玉頂冠上,其餘則如緞般地流洩在身後直至腰際;她擺放在桌上,十指交叉的柔荑白皙而又纖細,坐姿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典雅與貴氣。
而桌旁的其餘男子,雖年歲、長相、國籍各異,但相同的,是他們臉上平和、悠閒的神情,以及一雙雙微笑的望向雲菫穆爾特的含笑眼眸。
是的雲菫穆爾特,女兒國最風度翩翩,外交談判桌上迷倒眾生的外事女爵,更是如今由多國共同組織,為維繫天禧草原周邊和平之承平宮中,掌管社會文化事務的首席事務官。
「菫大人,就這麼決定了。」望著雲堇唇旁輕笑時更添一分柔媚的小小梨渦,其餘大人同聲說道:「這幾日您辛苦了。」
「哪兒的話,若非諸位大人夜以繼日的集思廣益,這份籌組章程絕對無法如此嚴謹,並且快速的完成。」笑容可掬地端起酒杯,雲菫優雅的起身,「請容我以這杯酒,表達我對諸位大人的由衷敬意。」
「客氣了,菫大人。」
酒一下肚,再加上任務提早完成,一時間,眾人紛紛開始閒聊——
「聽聽巽廳,我看不一會兒又要打起來了吧!」
「巽廳那幫傢伙整天除了喊打喊殺還會什麼?」
「敝國的趙大人過去常感歎地說『止戈為武』,在如今的情勢下,以武止戰確實也是不得已的。」聽著由巽廳不斷傳來的陣陣拍桌、踹椅聲,雲菫不禁感歎道。
「菫大人說的沒錯,巽廳的大人個個忠心護國,自不肯讓自己的母國受點委屈,所以我想,我能做的,就是一會兒吩咐下,讓僕役們給他們多上點涼茶消消火吧!」雲菫話聲剛落,庭內年紀最長,青山國出身的棲大人也歎了口氣。
「棲大人與菫大人所言極是啊!」
當坎廳內的氣氛愈發悠閒、自在之時,突然,一陣開門聲乍地響起,而後,一個低沉、磁性卻略略有些傲慢的淡然嗓音傳入眾人耳中。
「抱歉,打擾了。」
霎時,原本你一言、我一語的坎庭寂靜成一片,目光全警戒地射向來人。
此人年約二十四、五,身著一襲緄金絲的黑衣黑袍,身形高大精實,髮絲齊整地束在銀冠後,衣著一絲不苟,更漿挺得如同新裝。
他的五官其實俊美,但神情卻嚴峻得恍若石雕般面無表情;他的眼眸深邃如潭,卻又冷冽如冰,嚴謹挺直的站姿,更令他全身散發出一股濃濃的自製與禁慾氣息。
望著這名不請自來,卻只用一句話便吸引住所有人注意力的男子,雲堇的眼底驀地閃過一簇小小火花。
甘莫語,承平宮內最具實權,掌管軍武和平的乾廳次席事務官,更是這半年多來,每每以軍武之事太過肅殺,心思細膩的女子更適合坎庭,甚至不善與女子議政等種種無聊借口,百般阻撓她欲成為乾廳一員的始作俑者!
是的,這半年多來,因為他是在易天國原本的外事男爵——蕭老大人重病無法議事後,才遞補進承平宮的。
不過,雖進入承平宮才半年,但甘莫語很快的便以那獨特的冷臉,高傲卻一針見血的精闢言論,與強硬、霸氣的談判手腕,短時間內完美解決多個棘手問題的大膽、果斷,以及對女子毫不掩飾的輕蔑與無視,贏得眾口一致的「寒血石雕」稱號,並取得乾廳次席事務官的位置。
而不知是早習慣,抑或是根本沒發現自己的強大氣場,甘莫語在進入廳內後,完全無視眾人的異樣盯梢,只是傲然地緩緩環視眾人一圈,最後,將眼眸停留在雲堇身上。
「菫大人,我一刻鐘後還有要事,請您盡可能長話短說。」
果然,是為「那事」來的,並且那股不容人拒絕的強硬、傲慢語氣,依然像過往每一回一樣,讓人聽了莫名一肚子火。
不過火歸火,雲菫倒像看看,這回他要如何平息此事,又會對她露出哪種令人想緊緊掐住他脖子,用力敲他腦門的蔑視與鄙薄神情。
「沒問題,甘大人。」在心底冷冷一笑後,雲菫優雅起身對桌畔眾人微微一頷首,「抱歉,請容我暫時離去。」
「菫丫頭,慢慢來,我們不急。」當雲菫緩緩向門旁走去之時,棲大人突然徐徐說道,但他眼眸直直望著的,卻是甘莫語。
其實那樣瞪著甘莫語的絕對不只一人,但他卻完全視若無睹,依然只冷冷地望著雲菫。
「謝謝您的體諒,棲大人。」雲菫回頭笑了笑,然後在走過整整高了她一顆頭的甘莫語身旁時瞟了他一眼,「後花園?嗯?甘大人?」
「正花園清亭。」甘莫語眼眸微微一瞇。
呿!依然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雲菫在心底嘖了一聲後,披上白色雪襖,傲然的由甘莫語身旁走過,朝著他口中的清亭走去,在發現四周已被徹底淨空之後,瞭然地低頭撇了撇嘴。
哼!想私底下對她施加壓力,迫使她斷了欲上訴乾廳,讓乾廳來仲裁兩國紛爭的念頭,更放棄對他易天國的申訴?
沒這麼容易!
況且,沒人在一旁也好,因為她既已將他逼得必須直接站在她的面前與她對話,那她就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不過鬥志高昂歸鬥志高昂,這青山國的冬天是怎麼回事,竟比她的女兒國還酷寒,她都披上一件長白襖了,還感覺得到渾身那像針刺般的刺骨嚴寒。
就在雲菫輕輕捉緊雪襖之時,她的肩上突然多了一件厚重的羊襖披風,而後,一個嚴峻得不能再嚴峻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菫大人,我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貴國的協和將軍未遵循承平天字協議,與敝國協和部隊統領在天禧草原上交戰。」
果然,一句廢話都沒有。
不過明明是易天國有錯在先,他居然還敢如此理直氣壯的來興師問罪?
她雲菫,還有女兒國到底哪裡得罪他了?
要不然為何自他入承平宮後,就完全不掩飾對她的強烈排斥,不僅與她行不同向、坐不同席,連禮貌性的頷首都完全不予理會外,還每每在他們不得不交談之時,不耐煩地冷眼望向遠方,更別提他那些拒絕她成為乾庭一員的荒謬之語了。
「真巧,甘大人。」回身望向甘莫語面無表情的臉,雲菫似有意若無意地任肩上的披風落下後,輕輕笑了笑,「我相信我也有確切的證據,證明是貴國的司馬將軍率先挑起戰火的。」
「司馬言盡早已遭撤職,並被永世驅逐。」甘莫語冷眼望向亭外,面不改色地說道,但平靜無波的話聲中,隱隱含著一股恫嚇,「而在貴國尚未對苧將軍做出任何懲處的今天,我強烈建議菫大人放棄申訴之念,以免有損兩國邦交。」
放棄申訴?有損邦交?
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做出有損邦交行為的人究竟是誰?他以為草草懲處了司馬言,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是,他們易天國是大國,走到哪,哪裡有風,但她女兒國也絕不是必須仰賴他們鼻息才能存活的弱小國度!
「貴國大刀闊斧的處理方式,著實令人讚佩。」完全無視甘莫語的咄咄逼人,雲菫依然笑著,而且笑容愈發甜美,「但我女兒國苧將軍為反擊而做出的自衛之舉,絕對完全符合承平天字協議。」
「請容我提醒您,菫大人。」終於緩緩將眼眸轉回,甘莫語凝望著雲菫甜美得不能再甜美的絕美笑容,瞇起眼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苧將軍與司馬言在天禧草原交戰之時,她所護衛的希孤城,並未懸掛貴國旗幟。」
哦?勸退不成,想改成威嚇了?
想借此事暗示她三姐雲苧的反擊,其實師出無名?
「苧將軍與希孤城間的密切關係,您覺得還需要用一隻旗幟來證明嗎?熟知天禧草原周邊事務的甘大人。」
儘管甘莫語的眼眸冷冽如冰,儘管他這回的攻擊確實有效,而雲菫也承認自己的回應有些技巧性閃挪,但她依然笑得翩翩,畢竟雖然雲苧與希孤城簽定的歸降書,她確實尚未拿到手,可尚未拿到手與不存在也是有區別的。
兩雙眼眸,就那樣好不退讓地緊緊對峙著,兩簇無形火花,在冷冽的空氣中隱隱爆裂、竄動。
「苧將軍為愛出征之事,現已成為各國美談。」許久許久後,甘莫語突然微微一傾身,在雲菫的耳畔輕輕說道:「但這並不難掩蓋苧將軍旗下,有包含李珠兒在內的八名軍士,秘密潛伏於我易天國及其他三國協和部隊中的事實。」
噢!果然放撒手鑭了……
儘管早料到甘莫語一定會想辦法讓她放棄申訴之念,但她真沒想到他的調查工作做得這樣滴水不露,竟將那幾名苧家軍的臥底軍士身份及去向查得這樣清楚。
其實這種在對方旗下安插臥底、密使之事,明明各國都在做,雖大家檯面上從不說破,但私下的查緝卻相當嚴酷,若詳細名單真的洩漏出去,可想而知,苧家軍旗下那八名軍士的安全岌岌可危,她三姐雲苧也會有麻煩,而女兒國與其他三國間的關係,跟恐怕出現變數與嫌隙……
好吧!算他厲害。
不過,既然是他先破壞了遊戲規則,就不要怪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更何況,她等這個機會也等得夠久了!
「甘大人的全知全能確實教人感佩。」
在身前那股溫熱,且不知為何瞬間令人心跳暫止一拍的純然男子氣息悄悄盈入鼻端之際,雲菫微微向後退了一步,假意輕蹙蛾眉,露出一股懊惱神情,在思量許久後,清了清喉嚨。
「申訴之事,我會再仔細考慮。」
「請代在下轉達對貴國二公主與三公主的新婚祝賀。」
眼見目的已然達成,甘莫語冷冷對雲菫一頷首後,優雅彎腰拾取先前被她抖落在地的披風。
「謹代表我女兒國感謝貴國的祝賀。」雲菫也輕輕一頷首,但在甘莫語緩緩站直身時,她卻輕輕耳語道:「而在我對貴國上個月嫁入夜叉國的『假』公主當夜便守寡的不幸遭遇表示哀悼的同時,能否請您不要再阻擾我進乾廳?」
雲菫春風般的耳語,道出的卻是政治的詭譎與極具殺傷力的極秘——
因為在外人眼中,本就夜夜酒池肉林,且個性極具暴戾的夜叉國二皇子,是在新婚之夜縱慾過度而暴斃,但其實,他卻是死於易天國「假」公主的床第暗殺術下!
而她相信,這世間知道此事的不超過五人,可他與她,絕對是其中之二!
政治的角力,本就是爾虞我詐,險中求勝,自十二歲起便跟隨在女兒國前任外事女爵身旁的雲菫,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
儘管這個極秘,絕對可以讓雲菫換取到更大的利益,甚至讓她立即要求躋身乾廳都不為過,可她卻不想這麼做,畢竟她相信自己的能力本就足以晉陞乾庭,只需他放棄對她的惡意阻擾。
更何況與甘莫語針鋒相對歸針鋒相對,但兩人終究還是同儕,兩國間的貿易往來也極為頻繁,她絕沒有必要因為不滿他一人的態度,而將兩國一起拖下水。
「敝國的賀禮,在下相信菫大人稍候便會收到。」
儘管雲菫口中道出的內幕是那樣驚心動魄,但甘莫語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面無表情但帥氣地將披風披在肩上後,便毅然的轉身踏出清亭。
這下,你再不敢小看女人了吧……
望著甘莫語高大的背影,雲菫在心中冷哼一聲。
但冷哼歸冷哼,她卻不會因此掉以輕心,畢竟他那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淡定與霸氣,以及對情報的精確掌握,確實不容小覷。
儘管如此,她雲菫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一仗,雖打成平手,但往後,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恭喜菫大人。」
「謝謝各位大人。」
在承平宮結會前,青山國按慣例安排了野外踏青游,就見雲菫優雅地騎在馬上,對所有前來道賀的大人們一一微笑頷首,神情恬靜、自信,所以根本沒人知道,她其實憋了一肚子火!
在她自以為計謀得逞之時,才發現她白白浪費了一個極秘,因為在甘莫語找上她之前,乾廳便已決定將她納入其中。
而這其中最教人惱火,卻完全不令人意外的是——甘莫語果然投的是反對票。
完全表裡如一的大男子主義者!
但罷了,至少她這回的表現已足夠讓他知道她不好惹,更讓他再也無法像過去一樣無視、小看她,所以這一仗,也不算白打了……
遠望了一眼獨自策馬走在人群最遠處的甘莫語,雲菫在心底輕哼了一聲,然後在感覺有人貼至她馬旁之時,臉上立刻掛出最最迷人的微笑。
前來的女子,是在乾廳擔任國譯官的李師清,承平宮中為數不多的幾名女官之一。
雲菫雖未曾與她深交,卻想到欣賞她,畢竟要成為至少熟練五國語言的國譯官,這其中的刻苦與艱辛可想而知,而女兒國向來尊敬為自己的理想努力並付出汗水的所有人。
「菫大人,恭喜您。」望向一身雍容華貴的雲菫,李師清先是恭謹地輕笑著,而後,突然俏皮地壓低嗓音,「往後我終於可以不用自己一人尷尬地站在乾庭裡,被那群大人們當女侍一樣呼來喚去了!」
「謝謝你,李姑娘。」自然明瞭李師清為何會如此言語,所以雲菫輕輕抿嘴一笑,「你讓我愈發期盼與乾庭那些雄壯威武、氣勢奪人的大人們會面的那一刻了。」
兩名絕美女子並轡而騎並且談笑風生的畫面,自然吸引力大多數人們的視線,就連甘莫語也不例外。
但他的眼底卻冷冽依舊,而腦中思索的,不僅與「賞心悅目」四字有十萬八千里之遙,並且也更加的隱密與醜惡——
潛伏與承平宮裡的那名無恥勒索者究竟是誰?而「他」用以竊取他人隱私,讓人主動說出心底秘密,並傻傻交出證物的方式,又是什麼?
是的,承平宮中出現了一名行蹤詭秘的「獵人」,而就是因為「他」的要挾,才會讓將一聲奉獻在天禧草原和平上的蕭老大人辭去承平宮的職位,並自此後一病不起。
也正是因為「他」,才會讓甘莫語一改過去的低調作風,如此強硬地走入世人眼中,只為查清「他」究竟是誰,又知道多少,而這個「知道」,又會不會傷害到他們最愛的家人……
莫語,我不知道他究竟知曉多少、多深,甚至我連自己何時、何地,如何將小庭的秘密交給他的都弄不清……但事已至此,你一定要在他揭發出更多的秘密前揪出他,更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絕不能讓他有機會傷害到你,傷害到小儀,甚至傷害天禧草原好不容易換來的和平……
默默騎在馬上,甘莫語腦中來回迴盪著的,是病榻上蕭老大人臉上痛苦而扭曲的神情,而他握著馬韁的手,也忍不住緩緩緊握成拳。
是的,未入承平宮之前,他的身份是蕭老大人的外甥,而蕭老大人口中的小庭、小儀,則是他的姐妹。
但其實,他們這個在易天國中,地位僅次於司馬皇族的「智者」蕭氏一族,四人間根本不存在任何血緣關係!
是的,甘莫語不是鬼族,也不是蕭老大人真正的外甥,在遇見蕭老大人之前,他只是一個在天禧草原周邊流浪,專門以謊言、偷竊及詐術維生,並被人成為「天煞孤星」的草原小混混。
之所以被喚天煞孤星,只因他未婚有孕的娘親在生下他之時,連他們的生父是誰都來不及說出口,便血崩逝去;只因他的同胎胞姐在他三歲那年落水夭折;只因五年後,當疼愛他的姨娘也染病亡去之際,一直照顧他的姨夫一家,在口中瘋狂喃喃「天煞孤星」四字後,自此再無所蹤……
八歲的他,自那日起便一人在天禧草原流浪,學習如何編造謊言、偽造文書,更學習如何識破謊言,裝腔作勢。
十歲那年的一場熱病,曾讓他以為那就是終點了,但他卻被因不堪日日出賣皮肉、夜夜忍受鞭笞而雙雙出逃至草原上的庭姐及儀妹發現,兩人在他病癒後,緊緊跟隨著他,怎麼也不願離開。
在天禧草原上孤單了兩年的他,由那一日起,終於不再孤單,而天禧草原上,也多了一個由三個孩童組成的「家」……
儘管只有十歲,但自那時起,他成為了一家之長。
他極盡所能地照顧、保護著他們不受外人侵擾,毫不猶豫地舉起尖刀,刺入那些想侵犯他們的男子的背,想著各式各樣的詐術,與相依為命的姐妹們一起合作行騙,然後在夜晚的星空下,三人躺在唯一一張保暖毛氈裡,討論著未來有一天,當他們存夠足夠的錢之時,可以落腳於何處,買什麼樣的屋子,讀什麼樣的學堂,如何為自己編一個他人絕找不出破綻的平凡身世……
星空下的夢想,提早實現了,因為他們遇到了蕭老大人。
至今,甘莫語依然不明白蕭老大人當初是如何看穿了他們的詐術,但他卻永遠忘不了,當他努力撇清與庭姐、儀妹的關係,而庭姐與儀妹如何哭喊他們是一家人之時,蕭老大人當時臉上的溫柔笑意。
「你待她們走吧!我就不去了,據說我是天煞孤星。」當蕭老大人說出收養他們的決定之時,他假裝滿不在乎地這麼說。
「真巧,我也是。」十年前也曾因一場意外,徹底失去自己妻兒的蕭老大人這麼說。
那日後,他們真的有了個「家」,因為蕭老大人將他們三人一起帶回了蕭府,對外宣稱他們是自己失散已久的外甥、外甥女,然後給了他們那些連幻想都幻想不出的一切與一切,讓他們受最正式的鬼族教育,直至庭姐在一次意外後,又一次永遠的離開他們……
若這就是他的宿命,那就這樣吧!
那日後,無論儀妹如何哭泣,甘莫語都不再與她見面,因為如果他身旁的女性都會遭到不測、不幸,他寧可一輩子不與他所愛的妹妹相見!
「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出門走走吧!」
在蕭老大人一句話後,不願讓過去的自己成為他所愛的人的負擔,甘莫語將真實的自己掩藏在人皮面具底後,隨著蕭老大人踏遍了整個天禧草原,在每一處下榻處,收著儀妹千里遣人送至的所有關懷與叮嚀……
是的,他們並不是真正血脈上的一家人,但這種超越了血緣的愛與牽絆,卻是甘莫語心底最深的眷戀,縱使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護著這份眷戀。
可是當早已逝去多年的庭姐,秘密竟被「獵人」洞悉,並被作為要蕭老大人辭去承平宮職位的要挾時,他,再無法沉默了。
縱使他不在意自己,但他卻與蕭老大人一般,怎麼都不能忍受如今已嫁為人妻,終獲幸福的儀妹,那段不堪的過往被人知曉、曝光。
而他更不能忍受的是,在承平宮中向來剛正不阿,自律甚嚴,遇事公正的蕭老大人,因無法守住自己心底秘密,而被迫與賊人做交易,並在交予了一大筆錢財,承諾永遠離開承平宮後,才暫時換得了那份參雜著內疚、自責、痛苦、失望的……更大風暴前的寧靜。
是的,暫時的,更大風暴前的寧靜。
因為雖然「獵人」此回的要挾,內容只涉及了已逝的庭姐,並在如願趕離蕭老大人,趕離這名在承平宮裡極富聲望,卻因多回看不順眼那些以公謀私,事事以利益為前提之人,雖無指名道姓,卻暗有所指的苦口婆心的老者後,徹底失去所蹤。
但沒有人知曉,下一回,為了獲取更多利益,甚或想要極受各國信賴的蕭老大人私底下為「他」斡旋某些不公不義之事時,「他」會不會將幕後黑手伸向儀妹……
所以,為了防範於未然,更為了不讓家人被那種不定時的恐懼給徹底綁架,甘莫語摘掉了臉上的易容面具,捨去了一定會引起「獵人」猜疑的「蕭老大人外甥」身份,以一名強硬的外事官員身份,高調走進了承平宮。
因為他必須引起「獵人」對他的反感,借此引出「他」,更必須在「他」知悉他與蕭老大人的關係前,揪住「他」。
這是場極大的冒險,但甘莫語沒有退路,而且完全無所懼。
只要有人膽敢傷害他的家人,他都將以血償還!
在心底的誓言聲中,甘莫語悄悄將視線由雲菫身上移開,因為明白自己必然會成為「獵人」的目標後,他實在受不了有女子在他身旁,受不了有女子進入自己所在的乾庭,更受不了這名女子,是她!
所以,這半年多來,他用盡各種方式避免與她直接接觸,更想方設法阻止她進入其實暗藏危險的乾庭,但終究風雲詭譎的外交情勢,還是逼得他必須正面與她交鋒,然後讓她的優秀與野心,再擋不住……
也罷,既已阻止不了,那麼如今他能做的,就是遠遠、遠遠地避開她,遠遠、遠遠地……
第二章
在一片寒冷與漆黑中,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雲菫依然不清楚,她只知道當承平宮的大夥兒在欣賞玩青山國那號稱「天之境」的洞窟內,不斷變幻著顏色的絕世美景,並陸續走出之時,突然,洞窟頂上傳來了一陣有如萬馬奔騰般的駭人震動,而後,一個石鐘乳驀地墜落。
儘管沒有傷到人,但彷彿有連鎖效應似的,整個洞窟開始嗡嗡作響,石鐘乳一根根碎裂,而後,在眾人爭相向外奔去之時,人群中的她一個重心不穩,踉蹌了幾步後,便跌入了一旁的黑暗地下洞窟中。
「命還算大,可麻煩不小啊……」望著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雲菫拉緊了身上的雪襖,無奈的喃喃道。
但她相信,青山國的麻煩,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落難的,絕不只有她一名他國外事官。
不過,她到底昏迷了多久?而這裡,又是哪裡?
當意識緩緩清明之際,雲菫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戰慄著,因為曾經一個意外,讓三歲的她獨自在一個同樣暗黑的地洞中度過整整一夜。
雖然她對年幼的自己當時發生之事早已不復記憶,但她的心,卻依稀記得那種無助、驚惶與恐懼……
縱使如此,雲菫還是不斷告訴自己,她已長大了,再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三歲娃子了,然後在藉著深呼吸鎮定心神之時,一邊思考,一邊在地面及洞璧上來回摸索。
算了,走哪邊都一樣黑。
發現自己根本分不出方向後,雲菫自嘲似的笑了笑,然而,就在她試圖站起之際,突然感到右腳踝處傳來一陣劇痛。
該死,就一定要落難落得這樣名副其實嗎?
在心中低咒一句,雲菫忍住那陣痛意,小心翼翼地站起,然後在全然的黑暗中,咬牙沿著洞璧右方走去,一邊走,一邊在洞璧上做記號。
就這樣沒有時間、沒有方向的走著,當雲菫走到雙腳都幾乎麻木之時,突然,遠處傳來了一個微微的腳步聲。
仔細聆聽了一會兒後,雲菫驀地精神一振,因為似乎受困於這黑暗洞窟中的,並不只她一個!
但這腳步聲的主人,是承平宮的人,還是陌生人?而她,究竟該不該發出聲音?
來回思量了半晌,雲菫最後牙一咬,一手握住靴中的匕首,一手用石子輕敲洞璧。
因為如今,她也只能賭一賭了。
若來人是承平宮的人,那麼一切好辦,若不是……
雲菫發出的訊號,片刻後就得到了回應,在那個腳步聲愈靠愈近之時,一個淡漠的嗓音也同時響起。
「在下甘莫語,敢問前方是哪位大人?有否受傷?」
「雲菫。」聽及那熟悉的淡漠嗓音,雲菫先是鬆了口氣,卻又同時歎了口氣,「沒有。」
是的,歎氣,因為遇到這種意外已經夠「幸運」了,而更「幸運」的是,這麼多人,她偏偏還和這個向來瞧不起女子的傢伙一起落難。
想起前一日,兩人針鋒相對之時的爾虞我詐,雲菫深信,要是讓他知道她不僅搞不清方向,也受了傷,而且還怕黑,往後她若與他再槓上,他的氣勢絕對比現在更張狂!
「上蒼保佑……」
在全然的黑暗中,雲菫聽見甘莫語一邊行走自如地向她的方向走來,一邊喃喃低語著。
聽著他話後那聲不知是自嘲還是譏諷的輕歎,雲菫著實有些懊惱,但儘管如此,她還是笑了笑,然後轉頭望向甘莫語的方向。
「甘大人,在脫困之前,還請您多指教了。」
是的,雖然雲菫對必須與甘莫語一同脫困感到有些無奈,可既事已至此,該說的場面話她還是會說的,不過,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的嗓音,其實有些微微的抖顫。
「菫大人完全不必客氣,危難相助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特別是與我共同落難的,是一名如此纖弱卻又勇敢的女子。」
黑暗中,甘莫語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但出口的話語卻令雲菫蛾眉輕輕一蹙,心底原本的惱意,霎時化為微慍。
因為她一直懷疑他除了趾高氣揚的談判辭令外,根本就不懂得如何說客套話,但原來,他不僅會說,還說得不錯,特別是這類暗含嘲諷之語。
別以為她聽不出他話裡那副別扯他後腿的語調。
後宮女官的話果然是正確的,黑暗確實能讓男子顯現出他們該死的本性,就如同現在的甘莫語話中那該死的譏諷。
「其餘大人們呢?」
當身旁終於傳來一股獨屬於男子的乾淨、溫熱氣息,縱使不想承認,但不是一個人獨自受困的事實,還是讓雲菫感到一陣淡淡安心。
「尚且不知。」甘莫語的嗓音依然淡漠,「能走嗎?」
「能。」扶著洞璧,儘管雲菫覺得腳踝處傳來的痛意愈發劇烈了,可她還是若無其事地說道:「走吧!」
口中雖說著「走吧」,但其實雲菫根本不清楚自己該往哪一邊走,所以她假意拉了拉雪襖,在甘莫語開始走動之後,忍住腳踝的痛意跟隨在他身後。
才剛走兩步,雲菫便發現自己的身子忽地一懸空,整個人被托抱在一個壯碩的胸前。
驀地一愣,她下意識地在那個壯碩的懷抱裡輕輕掙扎著,「甘大人,若您能放開我,我會非常感謝您。」
「菫大人,若您能安靜些,我個人會更感謝您。」
甘莫語完全不理會雲菫的掙扎,依然雙手托抱著她的雪臀,逕自朝著黑暗深處繼續走去。
「甘大人,我並沒有大哭大叫的吵鬧不休。」完全看不清前方的那份不安全感,以及因甘莫語走動而產生的晃動,,讓雲菫不得不用手環住他的頸項,但她還是忍不住瞪向黑暗中那張雖看不清,此刻卻霸道得令人有些氣惱的俊顏,冷冷說道。
「是的,菫大人,您一點也不吵鬧,只是有些微微的抱怨與小小的騷動。」
「我一點也不想在此時與您爭論這其中的差異,甘大人。」甘莫語那氣人的形容,讓雲菫不禁氣結,可她還是努力壓抑住怒氣,保持著語氣上的平和,「但若您能讓我自己走,我會非常感激您。」
「儘管菫大人的感激二字讓在下聽了熱血沸騰,然而讓一名足踝受傷的女子自行行走,不僅極損我易天國的男子風範,跟有礙我們的脫困大計,畢竟您的方向感似乎稍稍有待加強。」明明是在拌嘴,但甘莫語的嗓音卻如同在與人談判般低沉、嚴肅、正經八百。
「容我提醒您,甘大人,我不是你們易天國那走路都怕折了腰的纖弱女子!」甘莫語那副狂妄自大的論調,令雲菫忍不住揚聲說道:「更何況您如何證明您的方向感稍稍強過我?」
「我相信此時此刻,您絕對比我易天國所有初生小馬都走得更穩健,方向感更好,我尊貴又堅強的菫大人。」
「哦?」聽著那已幾近直白的譏誚,雲菫的眼眸幾乎都要冒出火來了,但她卻用平生最甜美的嗓音輕輕說道:「既然甘大人您對貴國初生小馬的評價如此一般,那麼下回承平會開議之時,您勢必不會反對我提出讓貴國戰馬退出天禧馬市的提案嘍?」
是的,雲菫的鬥志整個被激起了,因為如果今日這樣的情況下,他都可以如此對她冷嘲熱諷,往後談判、議事之時,他不整個鼻孔朝天了!
更何況受傷怎麼了?分不出方向怎麼了?
他自己還不是到現在也尚未確定真正的出口在哪,那他一口一個方向感不佳是什麼意思?
不過,儘管鬥志高昂,然而這一回,雲菫卻沒有等到甘莫語又一次的反唇相稽。
因為甘莫語在聽到她的話後,先是一愣,接著,胸膛竟開始輕輕的一起一伏著。
他沒有發出笑聲,但雲菫卻知道他在笑!
上蒼,這尊寒血石雕居然會笑?
她到底說了什麼,竟讓這名據說從來不會笑的男人笑了?
想著方才甘莫語不斷用波瀾不興的嚴肅嗓音說出那般自大、荒謬,幾近輕佻的言論,在發現自己腦中竟升起一股想看看向來面無表情的寒血石雕笑起來究竟會是什麼模樣的想法之時,雲菫當下決定,再不跟他說話了。
因為她發現,自己竟開始好奇與期待他接下來又會用他那正經八百卻又低沉、磁性的嗓音,說出哪些和他過往給人印象完全不符的荒謬話語。
這可不是好現象……
更何況她察覺,儘管完全處在黑暗中,但甘莫語的方向感確實有他自傲之處,因為在他果斷前行,並且左拐右拐後,遠遠的前方,竟真的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光點。
黑天黑地的,為何他會知道出口在這?
難不成他以前來過這兒?
不可能吧?像他這樣高高在上的貴族,怎麼可能會來過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菫大人?」當雲菫陷入思考而許久未曾開口後,甘莫語反而主動說話了,嗓音比往常更為低沉。
「不知甘大人有何吩咐?」故意靜默了一會兒,雲菫才冷冰冰,卻僕役化地回應著,想看看甘莫語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聽著雲菫那故意卑微的話語,甘莫語也跟著靜默了,半晌後才又說道:「出口快到了。」
「謝謝您,甘大人,我看到了。」
少來,你才不是想說這!聽著甘莫語言不由衷的回答,雲菫在心底暗忖道。
雖不知他原本究竟想說些什麼,但她卻發現,不知為何,她反而比較懷念跟他拌嘴的時候,至少那時,兩人間的氣氛不會這樣尷尬而且詭異……
是的,尷尬。
尷尬的發現彼此的身軀靠得這樣近,尷尬的發現自己的雙手環著他的頸項環得那樣緊,尷尬的發現,他頰旁的汗輕輕滴在她的頰上、頸間,尷尬的感覺到,他一直托著她雪臀的手……
緩緩出現光亮的洞穴,此時只剩甘莫語沉穩的腳步聲,以及兩人的呼吸聲。
就在即將抵達出口之時,雲菫突然輕輕一喚,「甘大人。」
「不知菫大人有何吩咐?」這回,甘莫語回答得很快,嗓音依舊很冷。
「能不能麻煩您的手……」儘管即將說出口的話著實令人有些難堪,但雲菫還是故作無事般地說道。
是的,他的手。
先前由於對黑暗的恐懼,以及忙著與甘莫語拌嘴,所以她根本沒發現,他托住她雪臀的掌心,在連續走動之際,已微微有些移位,指尖更幾乎是緊貼在她下半身最私密之處!
如今,在全然的靜默中,她發現了,而且再沒有假裝忽視的機會。
聽到雲菫的話後,甘莫語沉默了一會兒,便迅速調整了自己手掌的位置,「抱歉。」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出口?」為掩飾心底那股詭異的不自在澀羞,雲菫故意傲然地問道。
「本能。」甘莫語言簡意賅地淡淡答道。
本能?開什麼玩笑啊!
哪有人的本能能在黑暗中還跟個羅盤一樣精準!
「我不得不對您的天賦異稟致上最崇高的敬意,甘大人。」
「能得到菫大人如此高的推崇,是在下畢生最大的榮幸。」
由這一刻起,雲菫與甘莫語又恢復了一路走,一路拌嘴的氣氛,直至徹底由洞中脫身。
「這裡是……」輕輕將雲菫放置與洞外一塊大石上,甘莫語先將身上的披風覆在她的身上後,才放眼遠望群山,眉角微微一揚。
噢!好吧!原來他所謂的「羅盤性」本能只能在黑暗中作用……
「西山南濱。」仔細凝望著四周山勢,雲菫腦中快速地轉動著,「所以若我們沒等到救援,只要向正東走,三日後便可抵達十里坡。」
「敢問菫大人如何得知?」聽到雲菫的話後,甘莫語緩緩低下頭望向她,眼底沒有質疑,只有淡淡的好奇。
「天禧草原周邊所有地圖全在我腦中。」雲菫一副理所當然地將頭轉向正東,卻在望清地勢後,臉頰驀地一紅,「抱歉,我為我方纔的錯誤估算向您致歉。」
是的,致歉,因為在她自信滿滿地說完話後,才發現自己所說的正東,只有一片深谷、叢林,根本就沒有路!
「您不必致歉,菫大人,因為您確實為我們指出了正確的方向。」說完這句話後,甘莫語突然身子一低,半跪在低山將雲菫的右腳放在自己曲起的腿上,然後一把掀開她的裙擺,脫下她的長靴、長襪,用手指在她雪白、赤裸的纖足上來回輕輕查探。
這一回,雲菫沒有再阻止他,因為事已至此,她若再逞強,就真是不識大體了。
「比起貴國初生的小馬,這蹄子還過得去吧?」當纖纖裸足被那雙深邃的眼眸那樣仔細注視,被那雙有些粗糙的大掌那樣細心碰觸、輕壓之時,雲菫不得不自我解嘲似的高傲說道,只為化解心中不斷升起的不自在。
「顯而易見,菫大人未曾見過初生小馬。」頭抬也沒抬,甘莫語淡淡說道,但眉心卻有些緊蹙,「一般而言,初生小馬的馬蹄未落地前是呈粉紅色,而且,絕不會如此豐腴。」
看樣子,真的傷得不輕……
望著自己原本白皙、纖細,但如今卻完全呈現紫黑色,並且「豐腴」得嚇人的腳踝,雲菫在心中輕歎了一口氣,然後定睛望向甘莫語。
「實在抱歉,甘大人。」
是的,抱歉,抱歉縱使再不願,自己依然成了他的累贅。
她相信,若只有他一人,他必能很快脫險,但此刻,就算他們再不對盤,她也必須承認,他,絕不是一個會棄她於不顧而獨自求生之人。
否則,他不會抱著她走到身上的熱汗幾乎都濕了衣衫也不曾將她放下,更不會一出洞,就先將皮襖覆於她的肩上,並在尚未細思該如何脫險之際,便先行檢視她的傷處。
聽到雲菫的話後,甘莫語卻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古怪地望了她一眼,又迅速將眼眸移開,起身走至不遠處拔了一株草,將之放入口中嚼碎,吐出,輕敷在她的傷處後,開始由輕至重的施力揉壓。
「抱歉,此際只能請尊貴的菫大人體驗下庶民式的土方療法。」
「甘大人,若您能不要一直將『尊貴的』三字掛在口中,我會相當感謝您……」當腳踝處傳來一陣熱辣的痛意之時,雲菫低垂下頭咬牙說道,額旁痛得泌出了一層薄汗。
望著雲菫因痛楚而緊緊握起的粉拳,聽著她嗓音中的輕啞,甘莫語在揉壓完畢,並撕下一截衣角為她包紮完後,突然起身背對著她大步向前走了幾步。
「菫大人,若下回可以在不是這樣的情況下聽到您對我的感謝,我會更感謝上蒼。」
儘管甘莫語的言語一點都不中聽,但雲菫卻發現,其實他的舉止一直相當的君子,而且溫柔。
是的,溫柔。
儘管在此之前,雲菫一點也不會將這個詞與他連在一起,可由他將皮襖披在她肩上的細心,檢視她傷口時的輕柔,以及將藥草覆於她傷處時的小心翼翼,她實在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擁有這項特質。
此外,除了搞不好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他其實還相當善於察言觀色,甚至善解人意。
因為方纔,就在他快速轉身背對她之時,就是她痛得幾乎呻吟,並且眶中淚水再強忍不住滑落的那一瞬間。
會不會先前,他之所以一直說話,一直與她拌嘴,都是因為看出了她的害怕?
會不會先前,他在她靜默了許久後突然出聲喚她,是因為擔心?
只是巧合,只是錯覺吧……
嗯!應該只是巧合,只是錯覺。
應該吧……
兩日後,雲菫再一次體認到,與甘莫語同行其實真的不像一開始想像般的那樣令人懊惱。
因為雖然他又回復了他寒血石雕時的寡言,但他的野外求生技能著實高超得令人讚佩。
明明看似沒路,他卻可以一手抖開腰中軟劍,一手抱著她開出一條路;明明看似過不去的深谷,他卻可以扛著她拉著籐蔓一躍而過。
夜裡,他以劍擊石,升起了火,然後短暫離開一會兒,便帶著獵物而歸,甚至還馴服了一頭野馬給她當坐騎。
當他與那頭小母馬耳鬢廝磨之時,她竟還有種他是在與情人喁喁情語的錯覺……
「真令人驚異,甘大人。」這夜,坐在火堆旁,雲菫望著自己身旁臥著的那頭溫順得像家犬的小母馬,喃喃說道:「我以為貴國貴族擅長的僅僅是遊樂般的畋獵。」
這回,雲菫的話中再沒有任何其他意涵,只有真心的讚美。
但雲菫的真心讚美,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甘莫語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雙眸只直直地注視著那堆火光。
若他沒有料錯,這場意外並不單純,因為這附近根本不是野牛群的行經路線,而那群野牛奔騰的時機,也著實太湊巧,湊巧到不會造成太大傷亡,卻足夠讓某些人心存恐懼與忌憚。
是的,甘莫語相信這是一個警訊,是「獵人」給他,及那些不肯接受要挾者的一個警告,警告他最好收斂收斂他的鋒頭,更警告那群對「他」的要求尚未給出回應的人們,為達目的,「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未免太膽大妄為了。
但若「他」以為這樣便可讓他收手,那麼,「他」也太小看了他的決心。
不過,儘管自己絕不會屈服,但甘莫語也不得不承認,他或許無懼無畏,可當望及雲菫落入地穴那一刻,他的心還是猛地一沉,唯恐她也如同過去在他身旁的女子一般,收到他身上不祥之氣的無端波及,直至聽到她微微顫抖的嗓音,他一直懸著的心,才終於落下。
凝望著甘莫語火光下不知為何格外冰冷及詭譎的側顏,雲菫決定不再打擾他了。
也罷,不想說話就別說了,畢竟這兩日,他費盡了心力,都是為了準備無誤地朝著她所謂的「正東」行走,以期他們能早日脫困。就衝著他這份信賴與執著,她也該讓他有喘口氣的機會。
更何況,他這份情她反正是欠定了,她還是趕緊想想該如何還才是……
夜,愈來愈深了,當雲菫坐在溫暖的火堆前微微有些昏昏欲睡之時,突然,她身旁那匹小母馬猛地站了起來,開始躁動不安的高舉前蹄,低聲嘶鳴。
「嗯?」有些納悶地轉頭望向小母馬,雲菫正打算伸手去安撫它之時,忽然聽到一聲低喝。
「別動!」
身子緩緩僵硬了起來,因為雖只有兩個字,但雲菫卻由甘莫語向來沉穩,此刻卻那般僵硬的嗓音中,聽出了一種不尋常的危險警示,而她的身旁,也驀地出現了一團白影。
那是什麼……
未待雲菫看清來物,甘莫語的身子已像箭一般的竄出,然後未及落地,便一舉臂,讓本想攻擊雲菫的猛獸嘴上的兩根長白牙,直勾勾地釘入他的臂中。
月色下,甘莫語手中的劍光來回閃動,猛獸身上瞬間出現道道血痕,但它口中的兩根長白牙,卻依然釘在他的臂中。
「甘莫語!」
儘管根本看不清與甘莫語搏鬥的究竟是什麼猛獸,但雲菫還是立即抽出自己的匕首,朝猛獸的頸用力一刺。
雲菫這一刺,終於讓猛獸鬆開了口。
就在它伏地喘息、低鳴之時,甘莫語突然迅速地飛身向她躍來,將她抱至馬上後,輕嘯一聲,並用劍輕刺了小母馬的屁股一下,小母馬立刻瘋狂地朝正東方向飛奔而去。
「甘莫語!」
伏在急速奔騰的馬背上,雲菫不斷用力拉著小母馬的馬鬃,想讓小母馬停下,但小母馬卻完全不聽她的指示,繼續飛快地向黑暗奔去。
「甘莫語!」
「雲菫,絕對不要回頭。」
遠遠的黑暗那頭,雲菫只聽得見甘莫語殘留在風中的瘖啞吼聲……
第三章
不要回頭?作夢!
根本無需任何考量,在小母馬終於放慢速度後,雲菫立即縱身下馬,忍住腳踝的痛意,徒步循著小母馬的足跡,一步步向山林走去。
是的,她要去找甘莫語,就算是將腿走斷了,她也一定要找到他!
他休想在滿足他的英雄救美壯舉後,讓她成為一名餘生只能永遠活在人們讚美他、惋惜他與緬懷他,恭賀她幸遇貴人、大難不死的可悲女子。
甘莫語,你不許有事,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咬著牙,雲菫一步一拐地走著,由黑夜走至黎明,打那個她終於在晨光間,望見一間廢棄的冬日狩獵小屋前那凌亂的足跡之時,她的嘴角緩緩向上一揚。
果然在這裡,有你的,甘莫語。
二話不說走入屋內,雲菫望著沐浴在天光中,靠躺在榻上的那個黑影,望著他左手手臂上怵目驚心,依然汩汩泌著鮮血的兩道深深的獸齒痕,以及地上被他自己吸出並吐了一地的黑血。
這就是他所謂的求生本能嗎?若是,上蒼,你真是給對人了……
凝視著甘莫語蒼白的俊顏、緊閉的雙眸,以及他唇畔的黑血漬,雲菫在心底輕輕感謝著,然後在心底的感謝聲中,用手絹拭去他唇旁的血漬,再取出懷中藥盒,拿出兩顆應急藥丸塞入他的嘴裡後,細細地為他將傷口包紮好。
而後,趁著他昏睡之時,她將狩獵小屋打掃了一下,並升起火讓屋裡溫暖些後,才又靜靜坐至他身旁,望著他俊顏上不知何時染上了一抹古怪的紅,額上不斷湧出熱汗。
發燒了嗎?
心驀地一驚,雲菫連忙舉起手想輕撫他的額,突然,她的手竟被人一把握住,身前傳來一個沙啞的嗓音。
「誰……」
「雲菫。」定睛望向甘莫語,但雲菫卻發現他的雙眸完全的迷茫。
「誰?」
是的,此刻甘莫語的雙眸確實完全迷茫,意識更是徹底飄忽,不僅完全看不清、認不出眼前人,而且身上的熱浪高得幾乎要將他燒灼成灰。
聞著身前那般恍若由記憶最深處潛逃出的淡淡幽香,感覺著手中那只柔荑的小巧,細嫩與滑膩,他的下腹,倏地緊繃了。
「噢!好吧!真燒了。」聽到甘莫語的回答,雲菫聳了聳肩,然後用另一手拿起帕子,將他額上的熱汗全拭去,「還整個燒糊塗了。」
「香……」
「別這麼用力拉著我。」聽著甘莫語口中驀地迸出一個「香」字,而後還突然一使力,將她整個人都帶進他的懷中,她輕歎了口氣,由他懷中微微仰起頭,「算了,這個時候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來,放手。」
「好香……」可甘莫語口中依然喃喃,而且這回還將頭埋入了身前女子的頸窩中,不住輕嗅著那股他清醒之時,永遠不敢靠近的迷人馨香。
「你……」甘莫語那近似於輕薄的古怪舉動,令雲菫下意識輕輕掙扎了一下。
一當感覺到她的掙扎,他突然一愣,而後,猛地放開她,雙拳緊握,別過頭不住喘息著。
他怎麼了?
輕蹙著蛾眉,雲菫仔細凝望著甘莫語。儘管相處時間不長,更未曾深交過,但他這幾日的表現,已足夠讓她明白他的高自制力,與對自己的古怪高規格要求,所以她相信,若不是哪裡出了問題,這高傲男子絕不會任自己變得如此浮浪!
不一會兒,她就明白問題是出在哪裡了——
他,動情了,而且情慾爆發之猛烈,連他一向過人的自制力幾乎都克制不住了。
因為此時,他雖明顯地努力想壓制,努力到緊握的拳頭都微微顫抖,身軀更是徹底僵硬,可他衣衫下的男子慾望象徵,確實那般突兀的異常鮮明……
難道……那頭長得怪模怪樣的白色猛獸,便是傳說中的春虎豹?
當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之際,猛地撞了一下。
是的,雲菫曾聽後宮女官說過,許多人在床第之時,都會使用媚藥來助興。據她們所述,眾多媚藥中最高價、最受貴族歡迎,且以標榜放大感官知覺與無副作用聞名於世的,名喚「情熱」。
而「情熱」,便是以出沒於青山國山間,極其罕見的春虎豹長牙中粹出的毒牙液祛毒後稀釋而成。
可「情熱」好歹還經過祛毒稀釋,他,卻是直接被咬了……
望著甘莫語手臂上的傷,雲菫的眸底來回變幻著顏色,半晌後,終於認命般地歎了口氣,接著輕輕走至他身前,將手緩緩伸向他的衣襟。
也罷,就當還他人情了……
是的,就當還他人情了,因為雲菫知道,根據昨夜的情況,若不是他被咬,就是她被咬,結果根本不會有什麼區別,更何況,他昨夜之所以吼著要她別回頭,恐怕是他早已認出咬他的是什麼了。
「你……別碰我……」
當雲菫緩緩拉開甘莫語的衣襟之時,她感覺到他的虎軀猛地一震,而後,她的小手硬生生被推開。
「硬撐什麼?要真有個萬一怎麼辦?」
完全無視甘莫語的抗拒,雲菫又一次走向他,然後繼續將他的褲腰帶拉開。
「花神……」這一回,甘莫語沒有再推開她,只是愣愣低語著,嗓音飄忽。
「花神?太抬舉我了吧!」將手緩緩由如木頭人一般的甘莫語褲中探入,雲菫喃喃說道:「算了,愛叫誰叫誰,反正你醒來以後,什麼都不知道最好。」
「你……你不必……」大掌輕輕、顫抖地覆在那雙輕暖的柔荑上,甘莫語的嗓音徹底瘖啞了。
「放心吧!你不會損失什麼的。」
無視心底那股不自在的澀羞,雲菫任自己其實也有些顫抖的雙手,一左一右地環住甘莫語褲中早已緊繃的火熱碩大,但在她雙手緩緩合攏之時,她還是愣住了。
「這……」
這跟後宮女官拿出來的教具也差太多了吧!
該死的,下回後宮女官再上課時,她一定要跟她們強烈抗議。
「花神,你不必……」
「安靜點行嗎?」在心底的震驚與極度侷促中,雲菫忍不住抬起頭睨了甘莫語一眼,雙頰灼熱,「我已經都快想不起進行的步驟了,你還吵。」
就是,吵什麼吵,不知道她已經很緊張了嗎?這可是她第一回面對實物做這樣的事啊!
聽到身前那隱含著不悅的甜膩嬌嗔聲後,因殘留毒液影響,眼前呈現一片七彩光影交錯的扭曲,並且腦中半凝滯、半虛空的甘莫語確實不說話了,接著在完全的沉默中,感覺著自己的火熱碩大堅挺被一雙柔嫩的小手輕握,上下輕輕套弄著,而套弄之際,一個小巧的丁香舌還在他的碩大頂端來回輕舔,最後,更啟開唇瓣將他整個含住,不住吐哺……
「你……」身子整個緊繃了,甘莫語的嗓音徹底沙啞。
好像沒弄錯……
感覺著自己口中與小手裡的男性碩大愈發昂揚,聽著身前愈來愈急促與濃重的喘息聲,望著甘莫語擺放在身側的拳頭愈握愈緊,雲菫總算安心些了,然後努力回想著後宮女官們的教學演示,緩緩加快了小手套弄的速度。
不過,怎麼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啊……
究竟過了多久,雲菫不清楚,但就在她感覺自己的雙頰已開始有些僵硬之時,她的臉突然被人移開、抬起。
有些不解的望著甘莫語,當雲菫望見他臉上的神情之際,她的心,卻驀地被震懾住了。
那時怎麼樣一種感覺,雲菫形容不出,可當甘莫語那雙明明迷離,但又深邃的眼眸深深的凝視著她,而他略略粗糙的手指不斷在自己紅唇上來回摩挲之時,她的眼底,竟有些莫名的酸澀。
縱使他的意識已然模糊,縱使他的自制力已幾乎失控,但她還是由他的眼底、由他摩挲著她微啟紅唇的手指尖上,感覺到一股濃濃的疼惜、不捨,與深深的自責。
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神情?
而又為什麼望著這樣的他,她竟會有種泫然欲泣的感覺?
輕輕低垂下臉,雲菫漠視著心底的異樣感受,強迫自己專注於用小手套弄他火熱碩大這件事上,直至聽到他的喘息聲愈來愈粗重,直至感覺他的火熱堅挺不住的輕顫後終於驀地一僵。
然而,就在甘莫語體內龍陽之液即將噴發的那一刻,雲菫的小臉突然被人往旁一轉,雙手也被人拉離。
「你……」輕跪在甘莫語的雙腿間,雲菫喃喃低語地轉眸望向他不知何時取在手中,而此刻包覆在他昂揚火熱碩大上的方帕,望著方帕上的濕潤,緩緩散開。
「我這一生……最不願的,就是在你眼前……如此狼狽……」
當耳畔響起一陣蒼涼、壓抑至極的話語聲,凝望著甘莫語別過頭,不敢望向她的眼底,那再掩飾不住的難堪與痛苦,她的心,忍不住地輕輕一抽。
因為他的眼底,竟有霧光,鋼鐵般的下頦,竟在微微抖顫。
這鋼鐵般的男子,是為誰而如此脆弱?
究竟是哪一名高貴又神聖的女子,竟讓向來高傲的他,愛得如此小心翼翼,如此深沉,又如此絕望?
而又為什麼,當發現向來那般輕蔑、不屑女子的他,竟被一直以來遭他輕蔑又不屑的女子情傷至此,過去一定會鼓掌叫好,甚至因意外掌握住他這個把柄而暗自雀躍的她,此刻不僅一點都笑不出來,心底反而那樣心疼。
「你不狼狽……」明知不該也不必,但雲菫的手,最終還是緩緩伸向了甘莫語,然後以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愛憐,輕撫著他的頰,一回又一回,「只是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子。」
是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只是,卻又比她所知的萬千正常男子,都要敏感及纖細。
其實雲菫真的一點也不想知道他這一面,因為她明白,待他清醒後,他一定不會記得此時此刻發生的一切,但她,卻忘不了。
所以她寧可他表裡如一的狂妄、高傲,如此一來,他們往後就可以繼續對對方視而不見,毫無顧忌的針鋒相對,而不是在他戰力十足之時,站在他眼前的她,心底想著的,卻是一名曾在不經意間,讓自己一時心疼並心動的性情男子……
「好些了嗎?」許久許久過後,雲菫的嗓音才又輕輕響起。
「沒事了……」
「是嗎?」聽著甘莫語沙啞得不能再沙啞的嗓音,望著他那依然緊繃的碩大堅挺,雲菫在喃喃低語聲中,將他的大掌舉至自己的渾圓雙乳上,「沒事了?」
騙人……
若真的沒事,她不過讓他碰一下她的胸,他的反應怎麼會比先前的更為驚人?
他只是不想傷害「她」,不想褻瀆「她」罷了。
「花神……」臂膀一僵,甘莫語僵硬地轉頭望向身前女子,儘管他的眼前,她的臉完全模糊成一片,但在他腦中的她,容顏卻是那樣的清晰。
「縱使貴為花神……」在甘莫語迷茫目光的注視下,雲菫突然輕輕褪下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衫,將身子倚入他懷中,小臉一仰,將紅唇輕輕吻上他的頸項,白皙的小手則伸入他的衣襟中,輕撫著他火熱而精實的胸膛,「也有想走下神壇的一天。」
沒事的,反正他什麼也不會記得,更何況,事已至此,她就放浪形骸一回吧!
儘管冒名頂替跟趁人之危都是極不道德的,但這卻是雲菫此生第一回,真真切切的想知曉,後宮女官們平日說得口沫橫飛、精彩紛呈的生動形容,到底是不是真有那麼回事。
況且,若是他,一定會很細膩、溫柔的,因為在他心中,此時此刻主動倚入他懷中的,是他的「花神」,而不是向來與他針鋒相對的她……
腦中思緒紛飛,心弦微微輕緊,雲菫閉著眼親吻著那充滿著純男子氣息的剛硬頸項,但半晌後,她卻感覺自己的小臉被甘莫語緩緩抬起,他的眸子則緊緊凝視著她的臉,許久許久後,才輕輕合上,接著俯下頭,將他溫熱的唇瓣,輕輕覆上她微啟的櫻唇。
起初,他只是輕吻著她,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輕舔著她的唇瓣,但當她也好奇地伸出舌尖之時,她感覺到他的動作突然停頓了一下,而後,舌尖輕點了她的舌尖一下,又一下,接著猛地與她的丁香舌尖徹底交纏。
「嗯……」當口中的芳香蜜汁不斷被吸吮,當感覺彼此口中津液纏綿的牽扯成絲,當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已悄悄環上他的頸項,雲菫的身子,緩緩灼熱了。
這就是男女之間的吻嗎?
竟如此懾人,如此曖昧,如此讓人沉淪。
聽到耳畔響起的那聲甜膩呢喃,甘莫語的下腹緊繃得幾乎都疼痛了,但他還是又輕啄了她的唇瓣幾下後,才將唇緩緩移往她的頸項。
「唔……你……」感覺自己的雪頸被人輕輕一咬,感覺自己胸前的渾圓豐盈雙乳被一雙大掌如珍寶般地捧起,來回搓揉、擠壓,甘莫語那灼熱的掌心,幾乎將雲菫的柔肌都灼傷了。
儘管甘莫語的動作並不若雲菫想像般的輕柔,但他大掌中所包含的寵溺,卻又濃烈得讓她想落淚,所以她也回吻著他的頰、他的唇,然後在兩人的唇又一次密合之時,任自己的纖纖小手,在那個寬闊而結實的背脊上上下輕移。
雲菫可以清楚意識到,甘莫語被自己小手撫過的背肌,一點一點的緊繃著,更可以意識到,當自己挺俏的渾圓雙乳被他徹底盈握住且來回擠壓之時,胸前那股又脹、又痛、又酥、又麻的異樣感受。但最佔據她心神的,卻是望著那股由他神情間透出的傻傻癡迷時,自己心底那微微的心顫與淡淡心傷……
「呃呀……你可以……不必如此……小心的……」努力漠視著心底那不該存在的古怪情緒,雲菫喁喁低語著,但當甘莫語突然低頭,而自己那不知何時緩緩緊繃的右半邊乳尖被他用口含住、用舌輕舔之時,一股戰慄與刺激感瞬間竄向了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忍不住地低吟出聲,眼眸徹底迷離。
上蒼,後宮女官說得都是真的……
被男子逗弄之時,她的雙乳真的會又脹又疼,又酥又麻,身子真的會像化成一灘水似的虛軟無力,而雙腿間更真的會因他而潮濕、而溫潤。
「既然是你主動來至我懷中,我就要你徹底為我綻放,沒有一絲一毫的保留!」聽著耳畔縈繞著的誘人嬌啼與輕喘,甘莫語啞聲說道,然後在低語聲中,一把捻住她的左半邊紅櫻桃向外拉扯,並不住輕輕嚙著她右半邊乳峰那最敏感緊繃的紅玉。
「你……啊……」體會著甘莫語話中,以及緩緩狂肆的動作裡透出的霸道與溫柔,被他逗弄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的雲菫只能嫣紅著雙頰、迷離著雙眸、輕仰著頭不住嬌喘,然後在四周迴盪的甜膩嬌啼聲中,感覺著他在她身上引起的一條又一條的火龍,幾乎將她燒灼成灰。
當空氣緩緩變得濃稠,當小屋內只剩下女子的輕吟與男子的喘息聲時,甘莫語一個翻身,將雲菫壓至身下,大掌緩緩撫向她的腿際,並還不斷悄悄往上輕挪,直至來至她緊夾雙腿的腿根處之時,突然往中心處輕輕一彈,在她無助地弓起腰肢之際,將她的雙腿徹底曲起張開。
「啊啊……甘莫語……」當最私密之處的腫大花珠被人輕彈,當感覺自己竟被擺放成如此羞人的身姿,身下所有秘密都被洞穿之時,雲菫忍不住顫抖著紅唇輕喃到:「別讓我……如此狼狽……」
「讓你因我而如此狼狽,本就是我夢寐以求!」
聽著身前那聲嬌甜又羞澀的夢幻呢喃,甘莫語忍不住將自己早已緊繃得疼痛,並且徹底昂揚的火熱碩大緊抵至身前女子濕暖的花徑端口處,而後,在緊繃的話聲中,用力一挺腰。
「啊啊……」當那鋼鐵般的火熱碩大堅挺瞬間刺入自己的處子花徑,且直達最深處之時,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那恍若被撕裂的劇痛,還是讓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的雲菫驀地眼前一黑,意識瞬間喪失。
「你?!」發現身前女子的反應後,甘莫語驀地愣住了。
因為如今包裹住他碩大堅挺的那個絲絨花徑,雖濕熱、雖柔滑,卻是那樣的緊窒、窄小,窄小得幾乎都容不下他。
就算再神智不清,如今放大了數倍的感官知覺卻仍足以讓他感知到,方才在他徹底穿透她之時,那層稍稍阻隔住他,卻被慾火攻心的他硬生生衝破的,是他一直以為不存在的小小薄膜!
這……怎麼可能……
他的花神還是個處子,而他,竟像禽獸般粗暴地破了她的清白身子。
儘管腦子一點都不管用,儘管心底又悔又痛,但甘莫語還是下意識地拿起身旁方帕輕拭了一下身前女子身下,然後咬破手指,在方帕上潦草寫下了幾個字後,將帕子藏於衣袖的暗袋中。
是的,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可他卻覺得他必須這麼做,就是必須!
短暫昏迷的雲菫,很快便醒了,只是當她醒來後,感覺到的,便是她身前那個精實胸膛的徹底僵硬,以及輕摟住她赤裸嬌軀那雙大掌上傳來的輕輕抖顫。
唉!就算道德感再高尚,對心頭的女神再寵溺,也該有個限度吧!
更何況,這天下有哪個女人是因為被頗深而痛死的?他也有點常識好不好?
「慌什麼……我只是……打了個盹兒……有空抱歉……還不如……盡心盡力點辦事……別讓我……又睡著了……」疼痛,自然是存在的,但雲菫又不是什麼都不懂,所以她一邊啞聲輕斥著,一邊倚在甘莫語的懷中靜待破身之痛的退去。
「還疼嗎?」靜默了許久後,甘莫語沙啞的嗓音終於在雲菫耳旁響起。
「不太疼了……唔……」
當感覺身前女子的柔嫩嬌軀確實如她所言不再那樣緊繃後,甘莫語又一次俯身含住她渾圓雙乳上的紅玉。
直至此時,雲菫才發現,先前的他,真的太過寵溺,太過克制,因為「盡心盡力」放肆起來的他,簡直令人無助又癡狂。
他既溫柔又霸道地來回扯動、吻弄著她的乳尖,讓她的乳尖被他玩弄得幾乎疼痛,但疼痛間,又存在一股異樣的刺激快感,他放肆又忘情地吮吻著她的雪頸、耳垂,輕舔著她的耳廓,更將舌尖來回入侵她的耳內,令她的身子竄過陣陣戰慄。
用舌邪肆逗弄著她的他,手也沒有閒著,而是悄悄來至了她的花叢間。
他輕輕撐開她微濕的花瓣後,任手指就著她花瓣原有的濕滑黏膩,靈動地在那片柔媚的花瓣中來回輕滑,而且還在一來一回的滑動之中,不住輕捻、輕點、揉弄著她身下那顆濕潤、腫脹又敏感的花珠,讓她的身子不僅徹底酥軟,更讓她花徑中的蜜汁,一發不可收拾地瘋狂泌出,羞人地流淌過她的雪臀、他的掌心,並徹底沾濕他的小腹……
「啊呀……」當渾身上下都被甘莫語吃遍、嘗遍、玩遍之際,雲菫的意識依然剝離。
她白皙的赤裸嬌軀不住抖顫,全身被一層薄汗包裹住,而她纖細的腰肢更是不由自主地弓起,並隨著他以口、以舌、以手對她的肆意逗弄,來回款擺、輕晃,然後感覺著一直在她花徑中的他,是那樣火熱地輕輕顫動著,顫動得她只能任一聲高過一聲的羞人嬌啼不斷由櫻唇流洩而出。
「甘……莫語……夠了……」
是的,夠了,因為雲菫真的受不住了。
她原本僵硬、疼痛的身子,在他放肆、報道又百般溫柔的挑弄中,變得那樣的敏感,她小小的花壁,更因他愈發明顯的情動而被徹底撐開。
這股心理與生理的雙重渴望,幾乎要將雲菫吞噬殆盡了……
「永遠不夠。」
聽著身前那無助又嬌弱的吟哦聲,感覺著身前女子花徑裡緩緩升高的緊縮頻率,甘莫語再不遲疑地將手往上移,一手握住身前女子的纖腰,在瘖啞的話聲中輕輕將她的雪臀抬起,將自己完全撤出後,挺腰向前猛衝。
「啊啊……」當甘莫語鋼鐵般的火熱堅挺在撤出後又突然刺入自己細嫩、窄小且敏感的花徑最深處之時,那股被徹底佔有的刺激與充實感令雲菫忍不住高聲媚啼,「莫語……」
「我在。」
聽著身前女子那樣甜膩地喚著自己的名,甘莫語在失速的心跳聲中,再不克制地將自己一回回刺入她不斷緊縮的花徑中,又一回回徹底,再刺入,再撤出……
「呃啊……莫語……」甘莫語全然貫穿式的佔有,讓雲菫下腹那股蘊積已久的壓力不斷升高。
隨著壓力的攀升,一股怪異的期待感也隨之而起,教她再無法克制地仰頭高聲媚啼,然後在嬌啼聲中,雙手緊緊抱住他滿是熱汗的背脊。
聽著小屋內來回迴盪的撩人嬌喃,感受著手中的誘人豐盈與柔嫩,體會著包裹住自己火熱堅挺的窄小、濕潤花徑的緊縮再緊縮,甘莫語的眼眸徹底深邃了,刺入她花徑中的火熱碩大更是一次比一次深入,一回比一回激狂。
「啊啊……莫語……」在甘莫語瘋狂的挺腰穿刺中,在他每回都深深穿透自己花徑最深處的佔有下,驀地,雲菫的身子一僵,十指之間刺入他的後背,眼眸難以置信地倏地瞪大,紅唇瘋狂地顫抖了起來。
因為世界在她的眼前炸開了,一股令人無法置信的巨大快感歡愉,瞬間席捲了她全身,在她的四肢百骸中瘋狂竄動。
她,在無法思考了。
儘管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在這片令她再不感到畏懼的黑暗之中,在身前男子的深情擁抱與佔有下,她感受著自己的花徑深處已被甘莫語釋放處的那股溫熱、強勁龍陽之液徹底洗滌,可那股幾乎沒有停歇的驚天快感狂潮,卻依然不斷在她週身竄動,讓她除了瘋狂嬌啼,再無其他……
整整折騰了一日一夜,甘莫語總算不再情動,安穩地沉沉睡去。
終於脫身的雲菫儘管累得骨架都要散了,但她還是努力地爬起身,將手撫至甘莫語的額際,在確認他的低燒無礙之後,將自己穿戴好,再為他穿戴好,並將他的手傷用他的衣擺重扎一回,清了清小屋,就像她從沒出現過。
是的,就像她從沒出現過。
畢竟這只是一場意外,他若完全不記得便罷,萬一他真記得某些片段,還是讓他以為他在作夢來得好些。
所以,為了大家往後見面不要太過尷尬,她最好在他醒來前,先行去尋找救兵,如此一來,她也算是還了他的情,她與他,就再兩不相欠了。
輕輕將甘莫語額旁的髮絲塞至頂冠之後,雲菫望著他沉睡中的俊顏,心底有股連怎麼都不明白的悸動。
她從不知曉,原來男子可以那般霸道狂放,卻又那樣溫柔纖細,她更不知曉,向來在人們眼前冷血無情的甘莫語,竟有如此敏感且脆弱的一面……
傻傻凝望著榻上男子的睡顏許久許久後,雲菫緩緩閉上了眼眸,再度睜開眼之時,毫不猶豫地向屋外走去。
她不能再留了。
待為他準備好足夠兩日的食物與飲水後,這一切,就結束了。
往後,待他們再次相見之時,這小屋裡的秘密,都將被徹底以往,特別是她……
取下了牆上掛的弓箭,雲菫一拐一拐地走向屋外,在終於捕獵到獵物,而天突降大雨之時,急急向小屋歸去。
可遠遠地,雲菫卻發現,不知何時,小屋前多了一匹馬,一個驚呼聲也由屋內傳出。
「甘大人!」
那時李師清的聲音。
噢!好吧!看樣子她的獵物派不上用場了。
望了望手中的獵物,雲菫聳了聳肩,順手將之埋在屋後的草堆裡,而後,走至山徑的拐角處輕嘯一聲,在馬朝她奔來之時,飛身而上。
不好意思了,李姑娘,借你的馬用用,咱們承平宮見。雲菫在心中默默說著。
第四章
事發十日後,十四名失蹤官員,盡數安全歸回。
是的,十四名,包括雲菫在內,而她,是最後一名歸回者,甚至比甘莫語及李師清都晚。
那日,雲菫騎著李師清的馬到了十里坡後,就立即以特殊方式緊急聯絡了自己的貼身侍衛小七,一待小七火速到來,她便授命小七以匿名方式通報了青山國的搜救隊甘莫語的所在位置,而她則又在十里坡停留了一日,將事實簡短告知小七,並串完了供後,才緩緩回到承平宮。
當所有人終於平安無事地再次齊聚承平宮,這個完美結局,讓青山國簡直感動得想舉行祭天大典了。
雖然沒有真的舉行祭天大典,但為致歉也為這次會期終於平和結束,青山國還是舉辦了一個盛大的宴會,而自然,這次宴會中,話題主要是圍繞在眾人各自的脫困經歷,以及甘莫語與李師清之間的詭異和諧。
「怎麼回事了?那尊石雕居然會笑?」
「如果那撇微微向上的嘴角算笑容的話,是的,那尊石雕笑了。」
「在我努力脫難之際,是否錯過了什麼有趣的事了?邢大人。」
「我比你更想知道,李大人。」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向來唯我獨尊、孤傲且從不主動與人攀談的甘莫語依舊沉默如故,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畔多了一個李師清。
儘管他的眼眸依然淡漠,然而每當李師清開口之時,或許回答的字句不多,但他一定有所回應,而且臉上的神情,明顯較對他人時和緩許多。
「畢竟是一路互相照應過來的,苦難相伴總能讓人放下身段,卸下心防。」
「若真是如此,也算是一樁美事佳話了。」
「菫大人,您怎麼看呢?」由於腳傷未癒,因此雲菫只能坐於廳內一角,雖未特意張揚,但她身旁還是一如既往地圍繞著那些爭相前來關心與慰問的大人們,而在這樣的包圍下,她臉上的笑容依然甜美,嗓音依舊清潤,坐姿更是無以倫比的高貴。
當有人突然詢問她的意見之時,早將所有人的細語閒言全聽在耳中的她,輕輕瞥了瞥大廳對角兩個並肩的身影後,小臉上的笑容愈發甜美了。
「自是如同諸位大人一般,欣喜我承平宮成就一樁美事佳話。」
場面話說得那樣得體、漂亮,雲菫也相信自己當下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決定與過往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同,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此刻她的心情,有多麼複雜。
望著自入宴會廳後,始終未曾望向她一眼的甘莫語,真正如旁人所說一般,雙眼凝視著李師清,嘴角微微向上一揚之際,她的心,驀地騷動了。
「抱歉,各位大人,請容我暫時離去一下。」當心中那股煩躁怎麼也壓不下去,當臉上的笑容第一次令雲菫感到疲憊之時,她優雅地對諸位大人一頷首後,在小七的扶持下,靜靜向後花園走去,待四周再無旁人之時,才將小七也斥了開去,然後緩緩仰頭望月,輕歎了一口氣。
現在的她,只想獨處。
現在的她,不知為何,一點也不想看到甘莫語與李師清融洽相處的模樣,更不想看到他臉上那個笑容——
因為那個笑容本該屬於她!
當腦中浮現出這個念頭之時,雲菫驀地一凜,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有這般偏差的心思。
她不能,也不該有這樣的想法的!
那只是個意外,意外中的意外,不具備任何意義的意外。
況且她該在意的,是自己如今已徹徹底底被甘莫語視為一名忘恩負義者之事,與他及李師清的融洽氣氛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的,忘恩負義。
畢竟任何人在接收到他那般的救助後,理當都要向他表達深切的感謝之意,但她,不僅連一聲謝都沒有說,更幾乎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就如同甘莫語對與她共同遇難之事提都沒提一樣。
是的,無論因何緣故,他一個字都沒提。
當眾人誤以為他是與李師清一起落難之時,他沒有說一句話,當眾人在他身前誇讚李師清有情有義之時,他也沒有說一句話。
但他,為何要說?
或許他記不清那夜在他懷中的女子究竟是誰,但他卻清楚知道,在他清醒之後,獨守在他身畔的女子確實就是李師清,而掙扎令他受傷昏迷的始作俑者,早已自顧自地丟下他逃命去……
而她,又能如何?
在甘莫語或許出於善意,或其他原由而隱瞞他倆曾經同行,並在他因感激、感動而給予了李師清那樣罕見的微笑後,大聲昭告天下曾發生的所有事,然後讓他們三人一起落入一場莫名的尷尬中?
不,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如他所願的抱持沉默。
算了,忘恩負義就忘恩負義吧!反正在他的眼中,她本就是一名高傲自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為了擺平紛爭、取得利益而不惜色誘男子的浪蕩女子。
是的,雲菫知道,知道承平宮中那群曾被她拒絕過的男子們怎麼評論她,更知道這些評論,甘莫語一定早已聽在耳中。
是的,雲菫承認,為了女兒國,她確實極近所能地展現自己的翩翩風采,更善用自己的美貌與笑容,畢竟想要在這個以男子為主的群體中佔得一席之地,她首先必須先讓他們注意到她,而後,再用與他們一樣,甚至更縝密的思緒與智慧,換取和他們平起平坐的尊重與權力。
不容易,真的不容易,特別是在面對一些本就不願相信女子與男子一樣有腦筋的保守派大人之時。
但她還是盡可能的不卑不亢,不張揚地以理服人,甚至在無奈咬牙退讓還得抱持微笑之時,努力地一點一滴、潛移默化地讓所有人認同她。
有時,她也會累,因為她畢竟是穆爾特家族的人,有著穆爾特家族天生的傲氣與霸氣,可她卻必須磨平自己的所有稜角,必須時時掛著那張甜美笑顏,然後凝注所有的心神,與那一大群日日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人們以智相抗。
也罷,累了,就休息休息再繼續吧!
反正明日過後,大夥兒都會回到自己的國度去,她也可以借這個機會稍稍喘一口氣,直到下一次的會期到來之時。
到時,她與他,除了繼續針鋒相對之外,再無其他了……
在心底的歎息聲中,雲菫仰頭望月。
突然,她的身後傳來了一個低沉、淡漠的嗓音。
「菫大人。」
「甘大人。」心,莫名地因這個嗓音而古怪悸動著,但雲菫還是緩緩側過頭,然後望著甘莫語手持一杯茶走至她身旁。
「今早,您於乾廳中提出議題的方式與時機,在下深以為極不恰當。」將手中茶碗遞給雲菫,甘莫語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甘大人。」接過溫熱的茶碗,雲菫淡淡說道:「您有權表達您的不以為然,我也有權表達我的熱切期盼。」
「恐怕不以為然的不僅僅只有我個人。」
「哦?」瞟了一眼遠方那群聚在一起,顯而易見正在私下討伐她的乾廳保守派大佬,雲菫揚起小臉望向甘莫語面無表情的冷靜,輕笑道:「那我可真得對除您之外的諸位大人說聲抱歉了,抱歉讓他們後悔當初讓我進入乾廳的決議。」
一群既看不起女子又沒出息的保守派!
但既然她已進入了乾廳,他們就休想用同儕壓力來迫使她屈服,脅迫她收回議題。
「菫大人的裝扮向來令人賞心悅目,特別是今日您後頸的梅花印記著實讓人印象深刻。」望著雲菫雖優雅,卻不馴的絕美小臉,甘莫語沉吟了半晌後,突然目光一閃,「你在公務如此繁忙之餘,還能公私兩不誤,確實讓人讚佩。」
聽到甘莫語天外飛來,完全與先前話題無關的話語,雲菫先是一愣,而後,臉頰無法克制地升起一股熱浪。
她雖明白那兩日歡愛過後,他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羞人的痕跡,畢竟,為她更衣的小七曾因此而曖昧地笑逐顏開許久,但平常連廢話都懶得多說一句的他,為什麼如此堂而皇之地來「提醒」她?
況且,他為什麼會注意到?
是的,為了表現自己對乾廳的重視與尊重,所以她今日的服侍較過往更為華美,可她穿的明明是高領不是嗎?
啊!她明白了,她今日的髮型不若以往般垂落在腰際,而是鬆鬆盤起於肩際,而他,在將她引介入乾廳之時,一直是站在她身後的,因此她向眾人微微低頭頷首之時……
怎麼?想借此將她逼出乾廳,或讓她少說點話嗎?
門兒都沒有!
「彼此彼此,甘大人,您也不遑多讓。」儘管心中升起一股薄怒,但雲菫還是若無其事地瞟了甘莫語的頸項一眼後,冷然說道:「容我猜測一下,青山國不依時令出現的飛蚊令您前幾夜睡得並不安穩?」
是的,儘管掩飾得極好,但甘莫語的後頸也有一個紅印——雲菫留下的,當然,她也非常清楚那紅印絕不只一個。
既然他敢如此放肆地來「提醒」她,那麼,她為何不能反擊?
「是的,我承認青山國不依時令出現的夜蚊確實過分熱情、古怪了些,但讓人意外的是,並不如我想像般的令人難以消受。」聽到了雲菫同樣意有所指的話語後,甘莫語淡定不改地徐徐說道。
並不如他想像般的令人難以消受?
原來,他真的記得一些,而且,似乎有意負責到底了……
而他,也是真的認定了,那個在他身上留下印記的女子,是那個溫柔似水的李師清,個更或許,他們之後還……
「謝謝您了,甘大人。」心,驀地一緊,但雲菫還是綻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不知菫大人何出此言?」望著雲菫甜美至極的笑顏,甘莫語的眼眸微微深邃,語氣似乎有些緊繃,可話聲還是那般淡然。
「或許我不該透露出太多的內幕,然而,您的一句『並不如想像般的令人難以消受』,恐怕讓我進賬不少。」優雅地聳了聳肩,雲菫若有意似無意地望向廳中那群酒酣耳熟的人們。
「你們拿我打賭?」劍眉微微一揚,甘莫語眼眸出現一股少有的饒有興味。
「承平宮向來不缺少流言及下注者。」雲菫輕輕抿嘴一笑,然後將眼眸轉向甘莫語。
她正在期待,期待他在發現自己竟成了流言中心,更成為人們下注的主要對像之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是的,就如同我聽聞的一般。」聽到雲菫的話後,同樣望著她眼眸的甘莫語的神情卻連變都沒變一下,嗓音依舊沉穩、平靜,「所以我必須說,同樣謝謝您了,菫大人。」
「什麼?!」雲菫猛地一愣。
望著她小臉上難得出現的既驚詫又可愛的神情,儘管甘莫語仍像往常一樣冷漠轉身,但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龐卻緩緩改變了,他臉上的線條再不剛硬,不僅嘴角上揚,連眼角都含著笑。
望著他的背影,想著方才眼前那個雖轉瞬即逝,卻絕對存在過的笑顏,雲菫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上蒼,他竟真的在笑,而且那笑容簡直炫目得讓人驚詫,與他給李師清的那抹小小弧度根本不是同一個等級。
上蒼,原來他真正笑起來的模樣,竟如此稚氣卻又迷人……
而一想及他笑的原因,雲菫更是目瞪口呆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向來嚴肅、傲慢到不近人情的甘莫語也會參與承平宮中向來無傷大雅,卻屢屢讓保守派人士搖頭的賭局,而且依他的話語來判斷,他參與的賭局不僅與她有關,而他,也因此進賬了不少。
該死,這不是掌管天禧草原周邊事務的承平宮嗎?
該死,這群平常道貌岸然,老因忠心護國而大打出手的人們到底是怎麼了?
更該死的是,甘莫語參與的賭局內容,究竟是什麼啊……
為什麼夢中會有他?
依然輕合著眼眸,因為雲菫不想醒,因為她不想明白,更不想讓自己去思考甘莫語會出現在她夢中的任何原因。
離開承平宮,至今,已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來,他們見過兩次面,在兩個不同的國度,冷冷地擦肩而過。
那時的他依然一身黑衣,也依然器宇軒昂,氣勢傲人,縱使同樣貴為使節,但兩人卻只是禮貌性地一頷首,連一句對話都不曾有過。
明明是永遠針鋒相對的天敵,可她,為何夢見他……
將頭埋入枕中,雲菫強迫著自己睡去,強迫著自己忘卻,忘卻那個意外,忘卻那些本就不該存在的一切,忘卻所有他誤以為是給予另一名女子的寵溺與溫柔……
「甘大人、甘大人,菫大人正在就寢,您可否……」
然而,在雲菫終於緩緩睡去之際,甘莫語卻無視身後小七憂急的勸告聲,與那些直直瞄準著他心際的弓箭,筆直地向女兒國四姑娘府內最戒備森嚴的房廳走去,然後在抵達門前之時,用內勁震開所有守衛,一把推開房門,再重重關上。
大大的寢房中,有一張垂著透明床紗的精緻床榻,床榻旁散落了許多文牒,而榻上那名臉上顯而易見還殘存睡意的長髮女子,緩緩坐起了身,在望清擅闖自己寢房之人時,驀地一愣後,蛾眉一揚。
她面色微慍地斥道:「甘大人,您這無禮之舉在我女兒國已可視為刺客,直接格殺。」
「恕我直言,菫大人,你府中的禁衛軍簡直嚴重失職。」驀地轉過身去,甘莫語無比冷漠地硬聲數的哦奧:「這等陣仗,連宵小都防不了!」
是的,轉過身去,因為擅闖女子寢房本就相當不得體,特別是此名女子還未著正式服裝。
但事態如此嚴重之時,他已沒空管所謂得體不得體。
不過儘管只是不經意的一瞥,儘管還隔著一道床紗,可甘莫語的心跳,還是驀地漏了一拍。
那一刻的雲菫,與他所見過的衣裝齊整、風度翩翩的她,是那樣的不同。
她斜坐在榻上,一襲絲被蓋在她的腰際,美眸中有股濃濃的慵懶睡意,襯得她整個人顯得迷離。
她身上那襲寬鬆的淺綠色雙開襟單衣,因入睡而有些松落,以致她右半邊豐滿的渾圓雙乳整個若隱若現,她的一頭長髮雖有些凌亂地散在肩後、頰旁,卻讓她本就絕美的小臉,更添一分嬌嫩與稚氣……
「甘大人,我保證,若您是宵小,早被萬箭穿心於宮門前。」
在睡衫上罩上一件外袍後,雲菫掀開床紗由床榻上走下,赤裸著雪白的雙足,怒視著甘莫語的背影。
「現在,在我門外的禁衛軍衝入之前,我容許您用一句話來說明,說明我與我的禁衛軍必須忍受您如此無禮的最主要原因。」
「海老國的張大人兩日前慘遭毒害,毒發身亡之時,右手握著你的信物。」
張大人?那個每逢開會總會像來郊遊,熱中偷拍承平宮女官臀部,永遠與甘莫語站在對立面,且對女兒國也沒啥好印象,但在海老國中卻具有極高聲望的老瘋癲,死了?
死時,右手還握著她的信物?
該死,這樣明擺著的栽贓,會不會太幼稚了點啊!
問題是,幼稚歸幼稚,但那以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熱血衝動聞名的傭兵產出國——海老國,恐怕就是會信啊!
「噢!確實是個足以令人多聽兩句的『好』消息……」聽完甘莫語言簡意賅的說明後,雲菫的眉心徹底緊蹙了。
這消息確實太爆炸了,爆炸到她依稀都聽得到海老國那群向來分散各地的傭兵部隊開始吹集結號的號角聲響。
但這消息真的正確嗎?
若真,她的信使為何沒有回報?而又為何甘莫語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得知?
若假,甘莫語又為何冒著被萬箭穿心的嚴重後果,直接闖入她的寢房?
「讓甘大人如此風塵僕僕前來興師問罪的最主要原由,莫不會是張大人左手握著的,恰巧是甘大人您的信物吧?」緊盯著甘莫語高大,卻不知為何有些僵硬的背影,雲菫突然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我的信使已傷重不治,貴國信使恐怕更早便遭遇不測。」
甘莫語並沒有直接回答雲菫的問題,但他的話,已足以證明雲菫的猜測全然無誤,所以她的眼眸微微瞇了起來。
「甘大人,依貴國的行事標準,將所有罪證全賴在我女兒國身上,您豈不是省心多了?」
「所有對話管道皆已封閉。」靜默了半晌後,甘莫語緊繃著嗓音說道:「若戰事號角真正響起,五日後,與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傭兵部隊搏命廝殺的,將是你新婚的二姐。」
雖早知事情的嚴重及迫切性,但雲菫還是不明白,不明白向來專斷獨行,且先前與女兒國還有過節的易天國,怎麼會做出與女兒國聯手的決策?而甘莫語又為何要特別提起她的二姐雲荼?
「真是感激甘大人的體諒。」所以,雲菫決心弄個水落石出,「但我家小荼就算新婚,戰力依舊非凡。」
聽出雲菫話中的質疑,靜默了許久後,甘莫語只能雙手握拳,冷冷說道:「我的大姐終於有孕,而上個月,我那還沉浸在初為人父喜悅中的姐夫,被指派為護國將軍。」
什麼?他竟是未在告知易天國之前便私下前來?
聽到甘莫語的話後,雲菫真的吃驚了。
吃驚於原來這個人們眼中無血無淚的寒血石雕,竟是如此深愛著他的胞姐,深愛到寧可知情不報,隻身冒險前來,只為試圖能在事件爆發前平息此事。
「散落各國的傭兵部隊,現已全秘密趕回,在他們完整集結成軍吹響號角前,我們約莫還有五日的時間。」
「該死!」想及同樣有孕,只是暫時秘而為宣的二姐雲荼,雲菫忍不住地低咒出聲。
五日,五日能幹嘛?
那個向來蠻橫、戰力驚人的傭兵之國,兩日就夠踏平一個國度了!
「菫大人?」聽到雲菫優雅嗓音中吐出的低咒,甘莫語有些訝然。
「甘莫語,你現在立刻給我轉過身來,我現在沒空跟你講究外事禮儀,我要看著你的眼睛說話!」雲菫不耐煩地瞪著甘莫語的背影。
甘莫語終於緩緩轉過身來了,此時,雲菫才發現,他眼底的濃重黑暈,幾乎可與黑夜媲美,而眼眸中的疲憊與克制,更是前所未見。
易天國離女兒國有幾百里呢!他一定是在得知消息後的第一時間,便毫不考慮地策馬狂奔而來了。
他從來不是個衝動之人,更非是個無禮之徒,可想而知,他這回真是將性命及未來全賭上了。
而她,要陪他一起賭嗎?
儘管疑問很多,要考慮的事更多,但雲菫卻明白,甘莫語一定是心中早有想法,才會在出發前,冒險前來與她先行「串供」。
「你打算自己送上門去?」緊緊盯著甘莫語的眼眸,雲菫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是的,所以能否——」明白雲菫已知曉自己的來意,因此甘莫語二話不說,直接切入正題。
「不必費事了,我與你一道走。」未待甘莫語將話說完,雲菫便一把打斷他的話,然後在望見他欲反對的神情之時,狠狠瞪向他,「甘莫語,少跟我廢話!」
是的,她決定跟他一道去,一起去面對並化解這場有可能引起三方戰事的陰謀詭計,而不是干坐在房裡焦急地被動等待。
凝望著雲菫那張果斷,且絲毫沒有商量餘地的小臉,甘莫語靜默了許久許久後,才由懷中緩緩掏出一個臘封信函,「這是你的。」
「嗯?邀請密函?」拎起回溯與自己那張幾可亂真的邀請密函,雲菫望著甘莫語,輕輕佻了挑眉,「真有你的,竟連張大人的花押都仿得一模一樣。」
「明日一早出發,其餘事路上再議,我明——」驀地轉過身去,甘莫語不顧雲菫話中的好奇與揶揄,一邊說,一邊大步向外走去。
但他話未說完,卻又立刻被一聲嬌斥聲給徹底打斷。
「甘莫語,你現在立刻給我躺下!」
聽到雲菫那傲然的嗓音,甘莫語的腳步一頓,然後緩緩回過頭,望著她那如女王般的高傲身姿,以及那只指著她睡榻的纖纖白玉小手。
「在你那張目空一切的冷臉沒有恢復原有的無血無淚之前,我們的計劃絕不可能成功。」
「那就打擾了。」自然明白時間的緊迫性,以及出外尋找客棧極可能造成行蹤敗露,所以甘莫語再不拒絕地走至雲菫的榻旁坐下,脫下長靴後,和衣靠在床頭合上眼。
「請自便。」
待甘莫語坐下後,雲菫也轉身向一旁的內室走去。
那個房間,原是專為來訪的姐妹們準備的,按理說,她該讓他在那裡休息的,但不知為何,她沒有這麼做,更不想去思考為什麼……
原本合著眼、靠在床頭的甘莫語,在那小小的腳步聲進入內室後,眼眸突然緩緩睜開,接著在心底長歎了一口氣。
這種時候,他怎可能睡得著?
前來的這一路上,他不是早想好了一千個拒絕她同行的理由,為什麼一見著她,就一個都想不出了?
明明告訴自己不該,也不能與她牽扯太深,但為什麼一見著她,他就全忘了?
明知他曾那樣靠近的聞及獨屬於她身上的淡淡幽香是如何讓人沉醉,可他竟還躺至她的榻上,任那股幽香徹底在他四周縈繞,包裹住他全身,讓人想漠視,都漠視不了……
在你那張目空一切的冷臉沒有恢復原有的無血無淚之前,我們的計劃絕不可能成功。
可當雲菫說過的話,又一次緩緩地在甘莫語心底響起後,他還是強迫自己合上了眼眸。
因為他終於明白,原來,在她的心中,他是這樣的存在——
目空一切,無血無淚。
既然如此,那麼他能做的,就是如她所願的繼續目空一切,無血無淚……
第五章
兩日後,當甘莫語與雲菫風采翩翩地出現在海老國先鋒部隊眼前之時,那群原本殺氣騰騰的軍士們全傻了。
他們讓人驚艷的絕世容顏、優雅高貴的身姿、無以倫比的氣勢,在在都教這群日日只懂得在戰場上搏殺的大老粗看傻了眼。進入將軍帳後,當雲菫露出她那傾國傾城的甜美笑容,並掏出懷中密函後,最終,他們是在大部隊的護送下,大大方方走入了海老國皇城。
是的,甘莫語與雲菫手持的密函,以及他們未帶武裝隨從只身前來,並且無懼無畏的坦然模樣,確實讓海老國將軍信了他們是應張大人私下邀約而來。
然而,當真正進入皇宮之時,甘莫語與雲菫的心底還是有些緊張——儘管表面上的他們,就如同來度假的貴族般閒適、輕鬆。
「荊大將軍王就在裡頭,兩位大人請。」
在海老國副將的帶領下,甘莫語與雲菫來到了一間裝飾華美,卻幾乎無守衛與僕役的宮室前。
對看了一眼,點頭後,兩人同步向內走去。就在他們剛踏入大廳之時,耳畔突然傳來了幾聲奇怪的聲響。
身形驀地一閃,甘莫語迅捷地一手將雲菫攬至身後,一手揚起披風飛速輕卷,待將所有袖箭全捲入披風中後,才又拉開披風,任袖箭一支支掉落地面。
「荊大將軍王,還滿意嗎?」
「我還道你腰際的軟劍是當擺設的,沒想到是真有兩下子。」一名坐在大廳正中,坐沒坐相,戴著面具的紫衣男子緩緩說完這句話後,緊緊盯著甘莫語。
由於被甘莫語攬在身後,因此雲菫並無法看清前方,但她卻感覺得到兩股氣息猛烈地在大廳中爆沖、盤旋,那股強烈的對峙感,令人寒毛都不自覺地豎起。
許久許久之後,打那個雲菫感覺空氣間那股強烈對峙感驀地消失之時,紫衣面具男子——荊琥岑用手撐著下頦,雙眸緊盯著甘莫語的腰際,「鍛鐵?」
「黑鍛。」
「哪弄來的?」
「自己鑄的。」
「跟啞丐學過功夫?」
「是。」
「打算改行不?」一聽到甘莫語竟跟啞丐學過功夫,還自己打鑄黑鍛鐵,荊琥岑的眼眸霎時亮了。
「不。」
「呿!真是,這年頭找個好工匠真難。」甘莫語言簡意賅的回絕,令荊琥岑的臉頓時垮了一半,然後意興闌珊地對雲菫揮了揮手,「後頭的是菫大人吧?來,站了半天腳酸不?出來給爺瞧瞧。」
毫不猶豫地向前一步,雲菫與甘莫語並肩而站。
「女兒國的娘們兒果真全是一個樣兒……」打量了雲菫一眼後,荊琥岑故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望向甘莫語,「不過話說回來,你們的膽子會不會恁大了點?用個假花押就想來蒙世,當我們海老國全是瞎子?」
荊琥岑的話很是駭人,若是老實人,估計早已嚇得冷汗直流,但嫻熟談判技法的甘莫語與雲菫自然不會輕易表態,更壓根兒連應都沒應一聲,只是將「高傲」二字表現到極致地微揚著頭,冷冷地望著荊琥岑。
「好吧、好吧!爺承認爺的手下確實衝動了點,但爺也是昨兒個才知道我們那死老頭本來就快死了,早死一天晚死一天也沒啥差別,所以,這事兒就這麼算了,行不?」望著甘莫語與雲菫依然動也不動地緊盯著自己,荊琥岑聳了聳肩後手一攤,二郎腿一蹺。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啊!有這麼處理國事的嗎?
昨兒個?昨兒個就知道了,今天大部隊還在路上急行軍?
還有,什麼叫本來就快死了,早死一天晚死一天也沒啥差別?
海老國到底把戰爭跟人命當什麼啊!
「別繃著個臉嘛!再怎麼說,爺手底下的人都趕回來了,爺總得做做樣子把?要不下回爺怎麼帶兵呢!」恍若看出甘莫語與雲菫眼底一閃而過的火花,荊居處涼涼說道。
做做樣子?
就為了讓他以後帶兵做做面子,他們的魂都快去一半了!
「別瞪、別瞪,菫大人,被你那小媚眼那麼一瞪,爺本來還普通硬的地方,只怕會變得特別硬。」
「我幫你折軟點,如何?」聽著荊琥岑張口就來的渾笑話,雲菫突然甜甜說道。
是的,天天,因為女兒國的女兒家自小就比任何人都開得起渾笑話,而像荊琥岑這種等級的,雲菫根本不看在眼中。
「早知道女兒國的娘們兒惹不起,你說是吧?小甘。」望著雲菫那讓人驀地心底發寒的甜美笑容,荊琥岑連忙清了清喉嚨,然後轉頭望向甘莫語。
甘莫語依然面無表情,可雲菫還真是有點傻眼了。
小甘?
才說幾句話,甘莫語就成了小甘?會不會熟得太快了點啊?
況且,這傢伙究竟是真打算這麼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還是另有所謀?
「信物是怎麼回事?」雲菫瞇起眼問道。
「爺才剛回來,哪知道是怎麼回事?」荊琥岑懶洋洋地說道:「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小甘,我們那個死老頭跟你向來很不對盤,對吧?」
「我與張大人過去在承平會堂上確實從未意見一致過。」甘莫語淡然說道。
「痛快!難怪那死老頭說整個承平宮裡,就你這人有點意思……」聽著甘莫語毫不掩飾的直白,荊琥岑舉起酒瓶往嘴裡一灌,「別不平衡,菫大人,那死老頭也誇過你,說你形狀美、彈性佳,手感更是好得出奇。」
「什麼?」雲菫先是驀地一愣,在明白荊琥岑話中之意後,連氣都生不起來的長歎了一口氣。
雲菫不得別歎氣,因為她長這麼大,真的從沒見過這種從上到下渾成一片國度——愛摸人臀部的老色鬼外事官,講話完全沒個節制的痞子大將軍王……
「嗯?」儘管雲菫連氣都生不起來了,但一旁的甘莫語倒是納悶地皺起了眉。
「小甘,你有興趣?那好,咱就一起跟菫大人討論討論她的美——」
望著甘莫語的反應,荊居處的眼眸又亮了起來,可他的「臀」字還未出口,就被雲菫一把打斷。
「荊大將軍王。」
「行,不說、不說,別瞪、別瞪,聽說女兒國的娘們兒瞪誰誰懷孕,萬一我有了孕,那可就糟了!」被雲菫一瞪,荊居處連忙將話吞回口中,然後急急站起身,「對了,小甘,那死老頭的死樣還怪有意思的,有沒有興趣瞧瞧去?」
「有。」甘莫語眼眸一閃。
「那還等什麼?」話聲甫落,荊琥岑便大步向外走去。
甘莫語則跟在他的身後,可當雲菫也開始動作之時,這兩人卻一左一右地同時回身。
「菫大人,不是我說你,爺兄弟倆想樂活樂活去,你一個小娘們兒跟來算什麼事兒啊!」荊琥岑沒好氣地瞪著雲菫,「去後宮跟那群娘們兒一塊兒繡繡花、喝喝茶、看看戲,比看個死老頭有意思多了。來人,帶菫娘兒們到後宮玩耍去。」
恍若嫌雲菫礙事似的,荊琥岑丟下這句話後,便親熱地勾著甘莫語的肩走了。
雲菫只能傻望著他們的背影在自己眼前消失,然後在無奈的歎息聲中,讓僕役將她領至一個遠離內宮,卻精緻、舒適的宮院休息。
該死的純爺兒們間的秘密談話。
該死的瞧不起女子,又好色的臭傭兵國,以及那個利用完人,就將人踢一邊的甘莫語。
三日後,坐在精美的大廳中,連續觀看了三天歌舞秀的雲菫在心中不斷低咒著。
是的,整整三天,雲菫除了坐在這裡,看她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歌舞秀,以及參加後宮嬪妃的晚宴之外,什麼事都沒得做,什麼地方都沒得去。
之所以全都隱忍下來,只因若不如此,她就只有回國的份兒,而她卻怎麼也不願在事情徹底弄清前,在沒等到甘莫語一句解釋前,就像個傻子一樣捲鋪蓋回家。
是的,解釋。
若他真的只為擺平紛爭而來,現在,事情既已解決,照他那孤傲個性,也早該離開了吧?但他不僅沒離開,還在那亂七八糟的荊大將軍王邀請下,決定多住幾日。
真當她是傻子啊!傻到看不出他們其實根本偷偷在討論張大人的正真死因,有可能的幕後主使者,以及栽贓的目的嗎?
將她拉入這渾水中後還想將她撇一邊?門兒都沒有!
「抱歉,四姑娘。」這夜,當雲菫借醉酒之由,請一名女侍扶她回房,而一當走至無人的花廊處時,她身旁的女侍立即低聲說道。
「為何我沒在第一時間收到消息?」雲菫同樣低語問道,可語氣不悅。
「信使途中遭人攔截,至今下落不明,第二信使抵達時,四姑娘已離虹城。」
「何人所為?」
「不知。」
「易天國的信使有遭人攔截嗎?」
「據說爬回去時只剩一口氣,只來得及說一句話。」
「張大人的死狀及死因?」
「依然徹底封鎖,不過小的昨夜終於由仵作助手處秘密得知,張大人的死因似乎與四個字有關。」
「哪四字?」雲菫一凜,凝神問道。
「隱婆之術。」
「隱婆之術?」
這是什麼?為什麼會與張大人的死因有關?
「張大人死前有何古怪之處?」
「欣喜異常。」
欣喜異常?這是什麼反應?又為何事而欣喜異常?
「甘莫語這幾日的行蹤。」雲菫又問。
「被大將軍王強拉至清平巷三回。」
「什麼?!」驀地一愣,雲菫的腳步有些微的暫止。
「四姑娘寬心,甘大人相當安分守己,潔身自好,對樓裡姑娘們不僅客氣,出手更是大方,獲得姑娘們的一致好評。」
「誰問這個了?我問的是他的言談舉止有何異常?」快速向前走去,雲菫的臉頰莫名的熱燙了起來。
該死,這些人的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啊!
在海老國後宮裡,她整天被後宮嬪妃曖昧追問她與甘莫語的關係,現在,竟連她的密使都還要特地向她解釋他的潔身自好。
他們到底哪只眼看出她跟他有特殊關係了啊?
「呃……毫無異常……嗯……應該說……抱歉,四姑娘,小的們私下討論許久,但實在沒能從他那張石雕似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
聽出身旁密使的緊張與無奈,雲菫也只能苦笑了。
畢竟想由甘莫語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他究竟在想什麼,確實是有些強人所難。
「信物究竟為何?」沉吟了半晌後,雲菫又問道。
是的,雲菫至今一直不明白,張大人到底是握有她什麼樣的信物,竟能讓海老國一認便知是為她所有,而且還與甘莫語的信物並列手中。
而她相信,那信物,必是解開這起亂七八糟謎團的重要關鍵!
「不知。」
「還有別的消息嗎?」輕歎了一口氣,雲菫把握時間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有,大將軍王似乎相當欣賞甘大人,酒酣耳熱之際,很爽快地強迫甘大人與他們簽訂了戰略同盟。」密使快速答道。
該死,甘莫語竟連這個時候都不忘工作。
聽到密使的話後,雲菫低咒了一聲,在轉入自己睡房前的拐角處之時,低聲吩咐著,「繼續盯著。」
「是。」
女侍離開了,但躺至榻上的雲菫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因為她在思考,思考究竟是誰想栽贓、想嫁禍,而又為什麼,鎖定了女兒國及易天國……
但張大人、甘莫語與她三人間,無論她怎麼想,唯一的關聯點,只有承平宮。
好吧!若真是承平宮裡的某人使詐,想讓他們三國兵戎相向,那有可能的對象也太多了,她就算想破頭,也不會得到答案的。
所以看樣子,她一定要弄清那最關鍵的信物,以及與張大人死因密切相關的「隱婆之術」,究竟是什麼……
「讓你們大老遠來一趟實在怪不好意思,慢慢回去啊!一路順風。」
兩日後,一輛全副武裝的馬車出現在宮門前,而這,是荊琥岑對甘莫語與雲菫的賠禮,全然的強迫性,而且不予拒絕的機會。
「甘兄弟,有空多來走走,要不為兄會想念你的。」
聽著荊琥岑依依不捨的話聲,以及那真不知因何而來,肉麻兮兮的稱兄道弟,連雲菫都不禁佩服起甘莫語至今依然無動於衷的冷臉。
「荊大將軍王,可以將我的信物還給我了嗎?」與甘莫語一左一右坐上馬車後,雲菫突然輕輕掀開車簾,「我可不想再來一回!」
「啊!當然,既然那死老頭死都死了,菫大人拿回去也正好當個紀念,若能天天放在胸窩裡悼祭那死老頭就更好了。」就見荊琥岑懶洋洋地說道:「來人,將小甘大人及菫娘們兒的信物取來。」
哦?原來連甘莫語都還沒取回自己的信物?
瞄了身旁的甘莫語一眼,雲菫心底總算安慰點了。
在荊琥岑的命令下,信物很快送到了,就見那黑色絨布墊上,靜靜躺著一個小巧玲瓏的耳墜,以及一塊翠玉虎璧。
那個耳墜……
一望見那個耳墜,雲菫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了。
那塊虎璧……
一望見那塊虎璧,甘莫語的手,忍不住地往腰際一探,左頰微微一抽。
馬車緩緩駛上官道,車內的兩個人都沒有作聲,但雲菫的眼眸卻是徹底的冷冽,而甘莫語的臉色則微微有些蒼白。
「菫大人。」
當馬車駛出了城外,甘莫語終於開口了,但回答他的,卻是一記熱辣辣的耳光!
「甘莫語,你戲演得還真夠好。」緊緊握住粉拳,雲菫咬牙冷冷說道:「我雲菫這回算是認栽了!」
是的,雲菫甩了甘莫語一耳光,因為她氣壞了,因為她終於徹底明白,從頭到尾,這只是一場騙局,一場甘莫語為堂堂進入海老國,為達到他私人目的,而設下的驚天大騙局!
若不是她認出了那個耳墜,也許她這輩子都不會明白他所做的一切,是如何的無恥與卑劣。
是的,她雖有很多綴著「菫」字的耳墜,多到連她自己都弄不清,可如今攢在她手心中的這個,卻是她唯一清清楚楚記得何時遺失的一個。
以為這個耳墜,便是當初與甘莫語共同落難之時,她戴在左耳上,但在獲救後,被小七發現遺失的那個!
原來,這個耳墜根本不是遺失,而是被甘莫語竊取而去。
原來,她女兒國根本是無端被拖下水,被他拿來當擋箭牌用的。
他怎可如此做?
是,海老國與易天國向來不對盤,雖同為承平宮的一員,卻連使節都不往來,因此若僅憑甘莫語一人,是決計進不了海老國的。
所以為了能大大方方進入海老國,達到自己的私人目的,他竟設下了這樣一個毒計——
秘密遣人毒殺張大人後,故意將他自己的虎璧,以及偷得的她的耳墜塞至張大人手中,讓愚蠢的海老國誤以為是女兒國與易天國共同密謀殺之,然後完全如他設想般地衝動動員,準備開戰。
而後,他中途劫殺她女兒國的信使,使她得不到任何相關消息,接著再假裝氣急敗壞地衝入她的寢房,讓只能聽信他一方說辭的她,在緊迫的時間強力激化下,認同他們是共同被栽贓的暗示。
他一定早明白依她的個性,必會要求與他同行,所以他自會順水推舟的勉強同意。
回想著那張早準備好的偽造邀請密函,回想著他們如何大大方方的進入海老國,回想著之後自己完全被支開,他卻如魚得水的與荊琥岑混在一起,惺惺作態地探查著張大人的死因及幕後主使者,以及他所簽定的戰略同盟,雲菫再也無法淡定了。
因為一切的安排都是那樣的縝密,毫無漏洞,若不是那耳墜曝了光,現在的她,搞不好還被蒙在骨裡,並為自己能平息一場戰爭而沾沾自喜。
他怎麼可以如此卑劣、無恥?
縱使與張大人不對盤,但他怎麼可以輕易就結束他人的生命?
更何況他有沒有想過,萬一其中一個環節出了錯,萬一他們無法取得海老國的信任,那麼,那場勢不可免的戰爭,將奪去多少人的性命,讓多少家庭破碎,讓奪人流離失所?
然而,這一切裡,最讓雲菫生氣的,卻是只能默默接受這一切的自己!
當場宣戰?斷絕邦交?抵制一切商貿往來?退出承平宮?
不,她一個都做不到,因為歸根究底,犯錯的是她!
若她考慮多一些、仔細一些,或許早視穿他的陰謀詭計了。
若她像以往般,對他所言所行嚴格審視,不那麼信賴他,他的計謀,也無法得逞。
若她……
所以現在的她,除了給他一記耳光,又能做什麼?
望著雲菫冰冷至極、厭惡至極的眼眸,甘莫語卻一句話也沒說,甚至連那聲「抱歉」,都說不出口。
因為連他自己都震驚了,震驚著那所謂的「信物」,更震驚著因這信物而造成的這一連串本不該發生的一切與一切。
自聽到信使嚥氣前所說的話,直至到達海老國,甘莫語一直深信這是「獵人」的栽贓與嫁禍,但由荊琥岑口中得知張大人熱愛順手牽羊之事,以及終於看到所謂的「信物」之後,他總算徹底知曉,並確定張大人的確是死於「獵人」之手,可那信物卻並非「獵人」為栽贓而留下,而是張大人留給他的死前訊息——
因為在他的虎璧上,刻著「隱婆之術」四個原不存在的字!
若他沒有猜錯,經過他多日的密查,張大人的死去,絕對與「獵人」脫不了干係,而且極有肯張大人是因為知道了「獵人」的身份,以及「他」取得情報的方式,才會慘遭毒害。
是的,甘莫語知道張大人或許瘋癲,卻其實精明,甚或早知道他進入承平宮的最主要原因,所以才會在臨死之際,用這樣的方式測試他的能耐,在他測試通過後,告知他想知道的事。
可張大人完全不合常理且頑童般的美意,卻因他自己的一時疏忽,而讓雲菫莫名的被扯進這場本與她毫無干係的困境中,使她與她的女兒國,幾乎遭受到無辜戰火的波及。
是的,波及,因為在看到雲菫信物的那一刻,甘莫語也同時明白了,張大人的死前訊息並不是留給他及雲菫,而是獨留給他——
因為那耳墜,並不是張大人由雲菫身上偷得的,而是在竊取他身上信物之時,共同取得的。
若早知道是那個耳墜,他絕不會前去女兒國的。
若早知道是那個耳墜,他絕不會讓雲菫有機會知曉,並隨他而來的。
但這世間,沒有早知道。
所以當那耳墜出現在他眼前之時,他已渾身冰涼,心底唯一的盼望,就是希望雲菫認不出那耳墜,弄不清自己是何時遺失那耳墜,畢竟像她這般的女子,必然有很多很多的首飾,應該不會對這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耳墜有任何記憶與留戀的。
但只一眼,他就明白,他錯了。
她不僅認出了,還相當清楚那耳墜是何時遺失的!
所以儘管明知雲菫全然誤會了,可甘莫語卻完全無從解釋起,因為他明白,如今,一切的辯白都已無用。
是的,他錯了。
錯在自己的貼身之物被張大人偷天換日後都還渾然不覺。
更錯在,在離開那漆黑山洞將她放下之時,不該將那只遺落在他懷中的耳墜拾起,小心翼翼地放入錦袋中,與自己的虎璧相貼不離,都捨不得由錦袋中拿出。
而這樣的錯,他如何說得出口……
第六章
馬車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一直寂靜無聲的車廂內,終於傳來甘莫語緊繃且沙啞的嗓音。
「你的侍衛軍本應幾時到?」
雲菫一語不發,連望都不想望向甘莫語。
「幾時?」甘莫語又問。
雲菫依然沒有開口,但在冷著臉掀開車窗簾幕望望天色後,也驀地一愣。
一路陷在沉思與憤怒中的她,一直未及顧得上這件事,但經甘莫語一提,她才發現,原本該來迎接自己的女兒國侍衛軍竟至今未曾出現!
出什麼事了……
緩緩放下窗紗,雲菫蛾眉輕蹙地將臉別向望不見甘莫語的那方。
「究竟幾時到?」一把將雲菫的小臉轉至自己眼前,甘莫語咬牙問道,臉色不僅鐵青,頰旁的青筋更是來回跳動。
望著甘莫語臉上少有的急怒,雲菫思考了半晌後,才極不情願地據實以告,「申時。」
是的,她的女兒國侍衛軍,申時就該前來與海老國馬車會合,並接她回國,可現今已酉時了,卻還不見蹤影……
「該死!」甘莫語低咒一句後,忽地由馬車車窗竄出,並倏地抽出腰中軟劍,「你別出來!」
無怪甘莫語怒急了,因為自小在草原長大的他,已由風中聽出不尋常的警示。
這就表示,女兒國侍衛軍的行蹤或已洩露,甚或根本未曾來得及收到訊息,就像當初女兒國那中途被攔殺的信使一般。
甘莫語有理由相信,「獵人」已知曉他取得「隱婆之術」這個重大訊息的秘密,甚至更可能認為連雲菫都知道了,所以,「他」決心滅口了。
該死的,果然是因為他。
該是的,又是因為他。
當腦中忍不住浮現出一群人拿著石子丟向他,並朝著他大喊「煞星煞星快離開」的畫面,以及他身旁那一個個因他而離世的女子面容,他的牙根幾乎都要咬出血來了。
上蒼,全是他的錯,但能不能在他犯下那不可饒恕的錯誤後,將所有罪罰全降至他身上,不要再讓雲菫受到任何傷害……
當甘莫語竄身而出後,馬車突然停下了,而車外傳來了幾聲悶哼聲。
怎麼回事?
輕輕掀開簾幕一角,雲菫望見甘莫語手持長劍,和海老國侍衛一起,與一群不知從何而來,而且人數遠超過他們的蒙面黑衣人拔劍相向。
哼!又在演戲了,而這回,他竟還想拖海老國的無辜侍衛下水!
他到底要卑鄙到什麼樣的程度才肯收手?
但無論他做什麼,都休想她再相信他!
想殺人滅口就來,她雲菫不怕,可若她有幸活了下來,他這輩子,休想再有好日子過了。
心中雖是這樣想,但望著馬車外那倒了一地的海老國侍衛,望著他們身上的箭,望著直勾勾射入甘莫語手臂、腿際、肩背上的箭,以及他身上那不斷汩汩泌出的鮮血,雲菫的腦子,開始凝滯了。
這怎麼回事……
難道,真的有人要殺人滅口?可這回想滅的,不只是她,還有海老國的侍衛以及甘莫語!
為什麼?
當心中緩緩浮出「隱婆之術」四個字之時,雲菫驀地有些明白了。
看樣子,有人並不希望張大人的真正死因遭洩,更不希望這世間有人知曉「隱婆之術」這事,可如今,甘莫語知曉了,而一直與甘莫語在一起的她,也被認定為知曉一族。
難道甘莫語並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事實也並非全如她所想?
還是這也是一場戲,一場騙取她信任的戲?
真相,究竟是什麼……
亂了,雲菫的腦子全亂了,所以她只能緊咬著下唇,望著狂風亂沙之中倒成一地的屍身,以及唯一還苦力支撐著與蒙面黑衣人相抗的甘莫語。
雲菫望著那群黑衣人一劍凌厲地刺向甘莫語,望著他躲過大部分,卻躲不過傷人的暗箭。
雲菫望著甘莫語臉上、身上滿是鮮血,望著他踉蹌一下後,再度拔劍上前,在努力擋住所有人的攻勢之餘,還不斷注意著所有想靠近馬車的人。
這馬車車板上,如今早被釘成箭林了吧……
她的女兒國侍衛軍,恐怕根本不知道她身在何處吧!畢竟既然有人能截殺她的信使一次,又為何不能截殺第二回呢?
也罷,就算她雲菫再被騙一回,她也看不下去了。
牙一咬,雲菫舉起彎刀便要竄出馬車,卻立刻被一股內力逼回。
「回去!」甘莫語啞聲嘶吼著,然後將所有逼近馬車的人全一一逼退。
完全無視甘莫語的話,雲菫又一次竄出馬車,而後,又一次被逼回。
這霸道男人!
儘管心中著急,但為了不想再讓甘莫語浪費體力,因此雲菫小心翼翼地等待著時機,然後在他努力專心拚殺,夜空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此起彼落的響箭聲,而黑衣人被由遠方射來的響箭一個個的射中倒地之時,毫不猶豫地舉起彎刀衝向甘莫語,為他掃去不斷射向他的響箭。
一支箭,釘住了雲菫的裙角,她一刀削去自己的裙擺;一支箭,射向了她的身後,甘莫語揮劍擋卻之餘,揮落了她的頂冠,但她視若無睹地繼續舉刀而上,與身中數箭的甘莫語並肩禦敵。
血在空中飛,箭在空中墜。
究竟過了多久,甘莫語與雲菫已感覺不出來了,但當一陣詭異的火光以及馬蹄聲漸漸靠近他們之時,眼見大勢已去的甘莫語眼一閉,牙一咬,一把將雲菫逼至馬車旁,然後用自己的整個身子護住她,儘管他明白,這樣的守護,根本無法長久……
箭雨,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古怪的樂聲。
「妻族……」聽著那多人齊唱的古怪樂聲,甘莫語喃喃說道,話聲中,有股絕望。
甘莫語根本無需多說些什麼,雲菫便能明瞭他們如今的處境是如何的險峻。
因為他們現今所在之地,正是妻族的聖地!
而在妻族聖地上殺伐的代價,只有一個,熟悉天禧草原周邊所有族群文化與禁忌的他知道,她,也知道。
縱使如此,他依然護著她,緊緊護著她,縱使他身上流出的血早浸濕了她的粉綠衣衫,縱使他與她都明白,他的守護,只是螳螂擋車,但他依然想護住她。
「抱歉……都是我的錯……若我……請幫我找出……傷害我舅父……承平宮中……獵人……隱婆之術……」
聽著甘莫語恍若交代後事般的斷續話聲,雲菫的眼眸,緩緩閉了起來。
是的,他或許曾欺騙過她,但現在的他,她如何恨得起來……
是的,他或許欠她一個道歉,可她要的,不是一身鮮血的他,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與抱歉!
「夠了,甘莫語,我不是你們易天國那連走路都怕折了腰的纖弱女子。」聽著身前男子濃重的喘息聲,雲菫睜開了有些酸澀的眼眸,而後,輕輕掙脫開他的肉身護衛,一個跨步,走至他的身後,與他背靠背,然後緩緩叉開雙腿,平伸雙手。
寒風中,雲菫沾了血的小臉是那般堅毅,一雙堅定的美眸清澈如星,一頭凌亂的烏黑長髮隨風飛揚,浸了血的粉綠色及膝破碎裙擺,也飛揚著。
是的,她要守護他,就算她的守護只剩這瞬間。
寒風中,甘莫語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轉過身,右手長劍斜舉護在雲菫身前,左手則緩緩拉起披風,將手由她的左腋下斜舉而上,以手臂穩穩護住她的心際,手掌緊緊握住她的左肩,頭垂在她的右肩上。
是的,他要守護她,就算他的守護只剩這刻間。
四周的歌聲,緩緩地低了、停了。
月光下,望著眼前那身影交疊,雖不發一語,卻徹底生死與共、禍福相依的執著守護,妻族女子的眼眸漸漸朦朧了,而妻族男子的眼眸,溫柔如水。
「他(她)是你的誰?」許久許久之後,妻族族長緩緩走上前來問道。
「沙耶。」
「沙摩。」
兩個毫不猶豫的嗓音一齊在草原中響起。
是的,沙耶與沙摩,妻族對自己夫君與娘子的稱呼。
「鐵娘子。」
「好漢子。」
整整半個月,雲菫都守在甘莫語的床旁,幾乎未曾合過眼。
他身上的傷多得簡直慘不忍睹,但萬幸的是,並沒有真正傷到要害,因此在妻族神秘巫醫的診治、禱告與神奇藥草的幫助下,他的呼吸總算平穩,傷口也以超乎雲菫想像的速度快速癒合。
可是,望著那道道傷口,雲菫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抽痛著,因為這些傷口,有些本該是在她身上的。
為什麼他老要這麼做?
青山國那回是這樣,這次,也這樣。
他這人的保護欲就這麼強嗎?強到連與他毫無瓜葛的她,他都要將她納入他的保護網中嗎?
分不清了,雲菫真的分不清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他了。
是那個目空一切,高傲、寡言、強勢霸氣的外事官?還是那個會在黑暗中故意與她拌嘴來安撫她,並在事後將一切溫柔用冷漠掩飾住的寒血石雕?
是那名心底暗自戀慕著一名女子,卻戀得那般沉默又那般小心翼翼的纖細男子?抑或是曾被她認為是卑鄙、無恥,但現今卻為了她而渾身傷痕纍纍的昏睡鐵漢?
但就算再分不清,雲菫還是能由他昏迷前的話中知曉,知曉他之所以出現在承平宮,是為了揪出一名「獵人」!
是的,雲菫曾打聽過他,所以她知道,過往的他,就如同一個隱形人一般,無人聽聞,無人知曉。
而這樣一個人,竟會那般突然且高調地成為易天國的外事官,雲菫曾不明白為什麼,但此刻,她已全然瞭解原因何在了。
之所以會那樣做,一定是為了保護某個人,而那個人,就是他口中的舅父——蕭老大人吧?
之所以會這樣做,一定是因為承平宮中出現的那個「獵人」傷害了蕭老大人,所以,他隱姓瞞名地來為他尊敬的舅父,討公道了。
在心底的慨歎聲中,雲菫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溫柔的嗓音。
「小菫,你睡一下吧!要不沒等你的沙耶醒來,你就先倒下了。」
「我沒事的。」對族長之妻笑了笑,雲菫雙手接過她遞過來的馬奶茶,然後遵照妻族習俗一飲而下,「謝謝。」
「放心,他不會有事的。」望著小臉整個瘦了一圈的雲菫,族長之妻輕輕將她摟在懷中,「你一定要記住,我們妻族,是不時興道謝與道歉的。」
「好的。」眼底有些模糊,但雲菫還是笑著,笑著感謝這群人們口中充滿暴戾之氣,卻其實溫柔,其實族如其名的以妻為尊,其實熱愛歌舞與自由的草原流浪民族。
「傻丫頭!」感覺著雲菫緩緩虛軟的身軀,族長之妻一把將她扛起,放至甘莫語身旁,「你那沙耶,一定會同意我們這樣做的。」
是的,雲菫睡了,受迫性的睡著了,整整睡了兩天兩夜,睡到她在朦朦朧朧中,似乎聽到甘莫語的聲音之時,才猛地由床上坐起。
「你跟你的沙摩真的都累壞了。」
「是的,畢竟想將我的沙摩由情敵魔窟手中解救出來,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帳外傳來的,確實是甘莫語的聲音,雖還有些沙啞,但真的是他的聲音!
心中一陣狂喜,然後望著帳外一群看似要去狩獵的妻族男子,以及那名在發現她之時微微一愣,卻立刻含笑飛身下馬向她走來的男子。
這是甘莫語?
望著眼前那名愈走愈近的男子,雲菫的眼眸,輕輕地眨著。
他過去盤整在頂冠下那齊整的前額髮絲,如今凌亂地在他綁著一條黑頭帶的額前飛揚,過去他總一塵不染、一絲不苟的那身黑衣如今已不復在,取而代之的,是妻族男子那身雙襟半開的灰色寬鬆長袍。
而最讓人驚異的是,他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炫目,那樣的自然。
是的,雲菫真的愣住了,因為今日甘莫語再沒有過去那種濃厚的冰冷。疏離與禁慾氣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野性的自在狂放,甚至,性感……
「我的沙摩,若你再這樣望著我,我恐怕沒有辦法隨著狩獵隊離你而去,為你取得今日的食物。」當終於走至雲菫身前一步之時,甘莫語緩緩停下了腳步,嗓音低沉地道。
當他說完這句話後,他身後的妻族男子全意會地笑成一團,因為今日的雲菫,雖一頭長卷髮胡亂地在風中飛散,雖衣衫不整還赤裸著雪白的小腿與雙足,但她依然美得驚人,而那紅唇微啟的狂喜模樣,更是可愛至極。
四周的曖昧笑聲,與甘莫語深邃且古怪的目光,讓雲菫終於發現自己的失態。
該死,就算演戲,也不用演得這麼曖昧、逼真吧!
「我的沙耶,那便是我此刻的目的。」暱了甘莫語一眼後,雲菫雙頰嫣紅,以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甜膩得不能再甜膩的語氣說道:「讓你因不合群而遭我們親愛的妻族朋友們萬箭穿心。」
在四周愈發開懷的笑聲中,甘莫語輕輕在雲菫頰上落下一吻,緩緩將她摟入懷中,「戲演得不錯。」
「彼此彼此。」倚在甘莫語半裸的堅實胸膛前,雲菫臉頰輕紅地低語道:「你的傷……」
「沒大礙。」甘莫語同樣低語著,然後輕輕用手指梳理著雲菫身後的長卷髮,「謝謝。」
是的,謝謝,謝謝她多日來不眠不休的守護,謝謝她望著他之時,那發自內心的喜悅與關懷,謝謝曾因他所作所為而怒極的她,雖明明心中還存在許多疑慮,卻能如此平靜與清澈的眼眸。
而他最感謝的是,如今在他身前的她,一身安平……
「別道太多謝,別忘了我們現在身在妻族,而妻族是不時興道謝與道歉的。」
面對著一個全新的甘莫語,感受著他那火力全開的溫柔,儘管明知是在做戲,但雲菫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我會記住的。」望著雲菫臉頰的紅雲,甘莫語在輕笑聲中放開她,「我走了。」
「嗯!」
在眾人的笑聲中,雲菫也輕輕地笑了,笑容是那樣絕美,那樣澀羞。
由於妻族相當好客,再加上雲菫與甘莫語是以被追緝的私奔夫妻身份當掩護,因此在甘莫語身上的傷徹底痊癒,並為他們找到完全的落腳地前,妻族一點也沒打算放他們走。
就這樣,雲菫與甘莫語開始了與妻族同在的日子,而這種隨遇而安的流浪庶民生活,是過往的雲菫從未曾想像過的。
他們敬天、畏地,除此之外,完全不拘小節,他們隨時隨地都可歌、可舞,並且日日笑容滿面,他們喜愛四處流浪,想到哪,走到哪,毫無目的性可言。
白日時,甘莫語就隨著狩獵隊一同出去覓食,雲菫則學習著如何擠馬奶、煮奶茶、架帳篷,甚至洗衣、編鞋。
黃昏時,甘莫語會坐在雲菫身後輕摟著她的腰,讓她靠在他的懷中,一起望著妻族又歌又舞。
到了夜裡,雲菫則與與甘莫語兩人背靠背裹在一張毛氈裡,夜夜聆聽著其他帳裡傳來的毫不掩飾的歡愛呻吟,然後低聲討論著承平宮裡的「獵人」、張大人的真正死因,可能的受害者,近來不尋常的國際情勢,以及,何謂隱婆之術……
儘管弄清了一些事,釐清了一些誤會,不過甘莫語依然沒有說出蕭老大人遭要挾之事,更一句話也未曾提及雲菫耳墜之來由。
明知他隱瞞了很多事,但雲菫並沒有追問,因為她明瞭,他不想說的事,問也沒用,更何況,儘管每夜都靠得那樣近,甚至,每個清晨,她都是在他的懷中醒來,可他們之間的話題,只會圍繞著承平宮,他們之間的關係,依然疏離。
是的,疏離。
他雖不再緊繃著臉,臉上多了許多自在笑意,卻從未曾談及過他自己,他雖日日與她肌膚相依,夜夜相擁而眠,卻從不曾逾矩,儘管有些時候,她清楚感覺到了他的情慾與緊繃。
這男人果真潔身自好且自製得很,難怪能得到青樓姑娘家的一致好評。
而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對李師清的責任?抑或是對那名被他稱之為「花神」的女子堅定不移的戀慕?
有時,雲菫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著,但她又總搖一搖頭,努力將那些古怪念頭搖出腦際。
可隨著日子一久,雲菫發現,他們之間的互動愈來愈自然,有默契,自然默契到有時,雲菫都以為他們真的是夫妻,以致她得不斷提醒自己,這只是在演戲,一待甘莫語徹底傷癒,他們也找到妻族認可的落腳地後,這戲,便會立即落幕。
一個黃昏,當甘莫語被妻族男子拉著到火堆旁跳勇士舞之時,雲菫抱著雙膝,故意笑著與他揮別,然後看著他掛著一抹無奈的笑,開始隨妻族男子而舞。
想不到他跳得不錯嘛……
望著甘莫語陽剛氣十足的舞姿,再望著他臉上那抹自在的笑容,雲菫驀地有些癡了。
她的雙眸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流連,然後望著他的雙眸,同樣在自己身上來回流連……
當感覺彼此的雙眸那般若有似無的淡淡輕纏之時,雲菫的身子,緩緩的灼熱了,心更是不住地輕輕悸動著,直至身旁傳來一個親切的嗓音。
「你們根本沒成親,對吧?小菫。」
「我們……」驀地一愣,望著不知何時聚集至自己身旁的妻族女子,雲菫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
「別瞞了,我們早猜著了,你肯定是貴族,但你的沙耶,他似乎……」
「他也是貴族!」聽到這話後,雲菫急急說道。
「別著急,我們並不是想詆毀你的沙耶,我們是在稱讚他。」
「稱讚?」雲菫有些不明白的眨了眨眼。
「是啊!你的沙耶舉手投足之間極具貴氣與霸氣,但我們實在不認為哪家尋常貴族子弟能有他那樣的膽識與伸手。」
「沒錯,你的沙耶還極富正義及責任感,在未確定你們徹底安全,並找著落腳處前,他寧可忍著不碰你,也不願讓你受孕,你要知道,對男人而言,這多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
明白並不是自己身份曝了光,雲菫總算鬆了一口氣,但不知為何,聽著妻族女子對甘莫語「自制力」的誇讚,想及她們知曉的原由,以及為她找到的合理解釋,她的臉頰微微紅了起來,但心底卻有些微微的苦澀。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甘莫語之所以那般有自制力,只因他從未將她放於心間……
「小菫,你絕絕對對是名門貴族出身,而他,必然是因戰功才取得貴族之位,然而由於他的身份低於你,所以這份愛戀無法被你家族接受,而你又被許婚給他國皇子,因此你們才會私奔,並被家族及為面子一定要奪回你的那個皇子一路追殺,對不對?」
「嗯……對……」輕垂下頭,雲菫口不對心的喃喃說道。
「果然,我猜對了。」
「我就說嘛!一定是這樣,要不是情敵,怎麼下手會那麼狠!」
「上蒼,好浪漫啊……」
聽到了雲菫的回答後,妻族女子們開始七嘴八舌地閒聊了起來,而心緒無端起伏不定的雲菫只能至始至終微笑以對,直至一個熟悉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各位可愛的妻族朋友,我能懇請你們為我的沙摩保留我們的行蹤嗎?」
「放心吧!我們妻族人最能保守秘密了。」
望著甘莫語一個個親吻著妻族女子的頰,望著她們臉上開心的紅暈,雲菫的心微微有些惱了。
會不會太過分了?
是的,雲菫真的有些氣惱,氣惱他做起這類事原來可以這樣得心應手,氣惱他竟可以如此迷人,更氣惱自己怎麼都無法如他一樣,對他的存在,徹底無動於衷……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況且小菫與她的沙耶也不可能一輩子與我們同行,我看還是讓他們去找隱婆問問吧!」當甘莫語坐回雲菫身後之時,族長之妻突然轉頭對她身旁的族長說道:「直接問她他們得躲到哪裡,才可以安穩幸福一輩子。」
「好。」一想及甘莫語連碰自己的沙摩都不敢碰的強烈責任自製感與窘境,同為男子的族長感同深受的拚命點著頭。
「隱婆?」聽到族長之妻的話後,甘莫語與雲菫對望了一眼。
「是啊!什麼都知道的隱婆。」族長之妻笑咪咪地答道:「懂隱婆之術的隱婆。」
第七章
妻族的車隊,第一次有方向性,且筆直地向西北方向走去。
八日後的一個夜晚,妻族決定舉行一個盛大的篝火會,所有的妻族男子,包括甘莫語,一早就出門狩獵,妻族女子則個個笑逐顏開地在水塘旁洗浴,並將一種香味濃厚的香膏塗在自己赤裸的身上,也塗在雲菫身上,還在雲菫由水中起身後,強為她換上一襲背部全裸至臀上的古怪奇異服裝。
不太明白究竟要為何事慶祝,但感染到他們衷心喜樂的雲菫,也輕輕笑著,然後在在日落西山之時,與妻族女子一起迎接妻族男子與甘莫語的歸來。
一樣的又歌又舞,歡飲作樂,可當夜幕悄悄降臨之時,雲菫突然發現她早早便被趕回帳篷,而往常總會歌舞至中夜的妻族人們,也緩緩散了開去,駐地四周,則響起了此起彼落的吟哦聲與喘息聲……
這……
回想著先前妻族讓她與甘莫語交相低飲的牛角酒杯中的血色,雲菫恍然有些明白了。
原來這是個婚典,妻族人專門為他們準備的婚典!
在心底的濃濃感動與古怪的悸動中,雲菫悄悄掀開帳篷一角,用眼眸尋找著甘莫語的身影,但她放眼所到之處,卻都沒有他。
他上哪兒去了……
走出帳篷,雲菫一個人獨自尷尬地在草原上四處搜尋著甘莫語,直到月上東山後,才緩緩回到帳篷。
他究竟上哪兒去了?
望著那依然空無一人的帳篷,雲菫心底驀地升起一股微慍。
該死,他不要忘了,他們現在是在妻族,只要還在妻族族人的視線裡,她就是他的沙摩,他就不能丟下她一個人。
更何況,他到底還想不想找到隱婆啊?
萬一被妻族人發現,都到這時,他們還不在一個帳篷裡,萬一他們的真正身份被妻族人識破,這樣的欺騙會讓妻族人傷心不說,他們先前演了半天的戲,不全白演了?
在心底的輕咒聲中,雲菫跳上了一匹馬,在草原上來回奔馳,許久許久後,終於,在水塘一隅,她望見了甘莫語,望見了背對著她站在水瀑下,雙手按著山壁,任急落的山水沖刷著全身,背肌僵硬的他……
望著這樣的他,雲菫不知自己是該喜,還是該傷?
或許他不是全然對她無動於衷,然而,他也不願違背心意與她假戲真做。
可他知道嗎?她,其實想擁抱他。
而這個「想」,絕不僅僅是出於身上那散發出異香的香膏……
該死,為什麼會這樣?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已習慣身旁有他,習慣那雙由身後輕抱住她纖腰的結實手臂,習慣他讓她依靠的結實胸膛,更習慣他那一見到她就綻放的親切迷人笑意?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腦中總來回縈繞著他的臉龐、他的笑顏,甚至他的體溫,與身上那獨特且乾淨的男子氣息。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她真的想擁抱他,想再體會一回他曾經的溫柔,就算只有一夜,就算他的心底,根本沒有她……
「我的沙耶,這麼晚沐浴似乎並不是個好注意。」在心底那股又酸又澀的想望中,雲菫忍不住迷濛著雙眸輕輕走入水塘,任裙擺在小腿旁散成一片花瓣。
「你回去。」當聽到雲菫的嗓音之時,甘莫語立即下腹一緊,硬聲說道。
「這可不行。」停在甘莫語身旁,雲菫望著他身下被水浸濕的褲中那一點也掩飾不住的慾望,輕輕說道:「萬一被我們的妻族朋友發現……」
「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就會回去。」儘管明瞭雲菫的思慮是對的,但甘莫語依然動也不動地緊繃著嗓音低喝道。
「不知為什麼,我今日不太想聽你的命令。」月光下雲菫輕輕背過身去喃喃說著。
「你從來也沒聽過。」
「那倒是。」輕輕一笑,雲菫舉起微微有些顫抖的手,將身後原本散落開,用以遮掩背後全裸的長髮輕輕盤至頸際,「來,幫我把頭髮握住。」
水中的男子,動也沒動一下。
「要不,把你的髮帶給我也行。」凝望著水中的月影,雲菫的側顏有著一種恍惚的美。
甘莫語雖依然沒有動作,但他的眼眸,卻忍不住地瞟向月色映照下,雲菫身後那一大片迷人的赤裸凝脂雪肌。
當他的視線不住來回流連,最後定在她後腰上三顆微微突起,呈倒三角形狀的紅痣之時,他驀地一愣。
「你……」聽著那輕輕的流水聲,感覺著身後男子依然靜默,雲菫在心底輕歎了一口氣後,打算回身。
突然,她發現自己的纖腰猛地被人一扣,身子瞬間被拉入一個濕冷又火熱的懷中。
「他們對你做了什麼?還是說了什麼?」
「為什麼要他們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雲菫喃喃說著,然後輕輕仰起小臉望著天上那一輪明月,「我自己想這麼做,不行嗎……呃啊……」
突地嚶嚀出聲,是因為雲菫發現,在自己說話之時,甘莫語的大掌突然由她的腰際向前伸去,由衣內一把盈握住她赤裸的雙邊椒乳。
他怎麼會突然如此放肆又溫柔地搓揉、擠壓著她的豐盈雙乳,並且還將唇貼在她的雪頸旁,用牙輕咬著她的耳垂?
而她,又怎會在他如此突然的撫弄下,全身霎時虛軟?一股她曾經領略過的奇異戰慄,就那樣無聲無息地由她的足底一路竄升,直至她的腹間……
「你自己想這麼做?」聽著雲菫驀地凌亂的呼吸,感覺著她嬌美身子的輕輕抖顫,甘莫語的低語聲有些奇異的緊繃。
「是的……是我自己想……」當胸前的豐盈渾圓,整個被身後男子捧至了手心中,而他略略粗糙的手指還不斷在自己乳尖下緣來回摩挲,讓她那玫瑰色的乳尖不由自主地緩緩地緊繃、挺立之時,她忍不住地將頭仰在他的前肩喃喃吟哦,然後感覺著身下的私密之處,輕輕滑過一道溫熱的羞人濕意。
「是嗎?我的沙摩。」
不斷親吻著雲菫的耳垂,甘莫語在低語聲中一手緩緩移向她的纖腰,另一手則輕輕掀起她的裙擺,然後在望及她裡頭一絲不掛,與那道緩緩在她腿際流淌的銀絲之時,眼眸徹底深邃。
「是的,我的沙耶。」儘管身子被甘莫語狂暴且突然的愛撫玩弄得徹底灼熱、虛軟,玩弄得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但雲菫還是輕輕答道。
「是嗎?我的沙摩。」輕輕將雲菫的身子轉正至自己身前,甘莫語望著她嫣紅的小臉,又一次問道。
「是的,我的沙耶。」聽著甘莫語用磁性的嗓音輕喚她「我的沙摩」,她仰起小臉,雙目迷離地望著眼前那張令她迷戀的俊顏,然後將唇輕抵至他的唇角。
「是嗎?我的沙摩。」
在一聲低吼聲中,雲菫感覺自己的右腿突然被人一把勾起,而後,一個緊繃得不能再緊繃,火熱得不能再火熱的鋼鐵碩大,就那樣徹底且直接地刺入她許久未曾與人歡愛的小小花徑中,不僅直達花徑最深處,並還直至她靈魂最深處。
「啊啊……你怎麼……」如此突兀、霸道且直接的佔有,令雲菫驀地嬌啼出聲,身子除了那股因他猛然進入而產生的細碎疼痛,更有著那股終於與他結合的充實與甜蜜。
當甘莫語的火熱堅挺完全充滿了雲菫的花徑後,他突然發出一聲輕嘯,喚來了馬匹,抱著依然被他佔有著的雲菫,飛身上馬,策馬奔馳。
「呃啊……你……你……」當身子猛地一起又一震,花徑深處被那碩大堅挺又一次驀地衝撞之時,坐在甘莫語腿上的雲菫迷亂地吟哦著。
「夜,才剛開始,我的沙摩。」
耳畔,傳來甘莫語沙啞的話聲,雲菫的朱唇在這話聲落下後,徹底地被覆住了。
她胸前的衣衫,被他一把扯碎,赤裸的上半身,被他下壓的健壯胸膛壓向馬頭,雙手更被他舉至頭髮上方緊緊扣住。
他放肆、瘋狂地吻著她,吻得她的紅唇都腫了、都痛了,可他,不放過她。
他激狂地吸吮著她口中的所有芬香蜜汁,吻得她幾乎都喘不過氣來了,但他,依然不放過她。
他的手不停輕扯、擰轉著她的雙邊紅櫻桃,弄得她的雙乳徹底脹痛、酥麻,可他,還是不放過她。
不過,最讓雲菫難耐的,卻不只是這些,而是當他同時這樣霸吻、愛撫著她之際,他們身下一直跑動的馬匹還不斷地來回顫動,讓他火熱堅挺一回又一回在花徑中輕刺、戳弄之時,她那不停汩汩泌出的洶湧羞人蜜液,不僅弄濕了他的腿,更流淌至馬身上……
他為何如此狂暴?又為何要用這樣的方式佔有她?
難道只為了讓妻族人知曉,他與她,已然結合?
「不要……這樣……」當心靈與身子都再也受不住那種磨人的難耐與難堪之時,雲菫忍不住地吟哦出聲,「不要弄得我……如此狼狽……」
是的,若只是要應付了事,她會配合他的,但請他,可不可以不要讓她如此狼狽?
「就要你濕,就要你狼狽!」
望著雲菫美目迷離、氣喘吁吁的嬌美模樣,望著她雪白豐盈椒乳因身下馬匹的不斷奔跑,而漾成一道炫目的迷人乳波,聞著她身上那股惑人的異香,甘莫語俯下頭開始輕咬著她的乳尖,一回又一回……
「唔……」儘管心底是渴望著他的,然而,對比他曾經給「花神」的溫柔,甘莫語如今的激狂佔有雖令雲菫歡愉,卻也令她心傷,所以,她的眼眸緩緩朦朧了,然後在淚眼模糊之中,感覺著自己那許久未與人歡愛的身子,在他猛烈的衝刺下,又疼,又敏感,又無助,又歡愉……
「啊啊……莫語……」當乳尖被咬得腫脹、刺痛,當身下花徑被人猛力撞擊,並次次都深入花徑最深處、她柔嫩的花壁更因劇烈的摩擦而輕輕的疼痛之時,一股猛烈至極的快感高潮卻瞬間爆發了。
「我啊……莫語……」身子明明疼痛著,但雲菫的意識,卻已碎成了片片,因為由她花徑深處傳來的那陣暢快歡愉,是那樣的瘋狂,而且巨大,巨大到她幾乎無法承受了。
「來了嗎?我的沙……」聽著草原中響著的那聲輕啞嬌啼,甘莫語抬起頭望向雲菫,但只一瞬,他的心就痛了。
他眼前的女子,衣衫破碎而凌亂,眼底含著一抹霧光,本該滿是春意的嫣紅臉龐,神情是那樣淒美。
該死,他竟為她失控至此,竟失控的在夜風那般沁人的草原上如此孟浪地佔有著她的所有青澀與柔嫩。
但那孟浪,全起於因他多日努力克制,而今,卻再掩飾不住,更不想克制的想望。
猛地將自己的碩大堅挺由雲菫花徑中撤出,甘莫語驀地掉轉馬頭狂奔回帳篷,在將她抱至帳篷內的長毛氈上輕輕放下後,轉身。
聽著甘莫語在帳篷內走動的腳步聲,雲菫任體內歡愉餘韻依舊的身子輕輕滑至長毛氈上,然後緩緩地合起了眼眸,睫毛上,沾著一滴小小的淚珠……
因為就這樣了,他能給她的,就這樣了。
也罷,這樣也好,往後,她終於可以不用再傻傻地望著他,更不會再被他的開懷笑顏給迷惑了……
「我得幫你上點藥。」
半晌後,甘莫語的嗓音突然由雲菫身後傳來。
「不需要。」聽著背後的低語聲,雲菫心一緊,低聲說道:「我並不是處子。」
「不是處子也會受傷。」望著雲菫衣衫破碎,卻那般惹人憐愛的嬌弱模樣,甘莫語的嗓音愈發沙啞了,「若你不想……可以背過身去。」
「你出去,我自己來。」考慮著花徑處確實存在的淡淡痛意與未退的濕意,雲菫咬住紅唇,靜默了半晌後,才緩緩撐起身子,背向甘莫語,低聲說道。
「是我的孟浪弄傷你的。」
不知為何,甘莫語卻執意為雲菫上藥,然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逕自身子一低,跪在她身後,輕輕握住她的柳腰,讓她背著他跪起後,將手輕輕探向她的花叢間,再將手中的藥,小心翼翼地點上……
感覺著歸納莫語的手指輕輕在自己花口處來回輕抹,並還緩緩伸入她的花徑前端來回按壓之時,雲菫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輕顫了。
而她原本僵硬、疼痛的身子,不知是在他溫柔的撫觸,抑或是藥力的作用下,確實真的緩緩開始和緩了,可她卻將雙臂抱得更緊,只為讓自己漠視他的所有一切溫柔。
甘莫語的手,終於離開了,雲菫則輕輕合上眼,跪趴在一旁疊起的氈被上休息,因為她真的有些累了……
迷迷糊糊中,雲菫卻發現,不知何時,甘莫語又出現在她身後,輕輕掀開她的裙擺,而手,又一度撫至她的花叢間。
這藥,還得上第二回?
他這人,還真是認真得讓人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在心底的喟歎聲中,雲菫輕合著眼,放任著身後男子的「認真」。
可不知為何,隨著他的「認真」,她的身子,又一次的緩緩灼熱了。
他好似是在為她上藥,但又好似不是。
他的一隻大掌,不知為何不斷來回輕撫著她的大腿,而在她花徑間的手指,好輕又好溫柔的不停來回按壓、轉動、勾弄她的花壁,並在緩緩的退出後,又進入,退出,又進入……
儘管輕合著眼,但在甘莫語古怪的撫弄下,雲菫的身子,終究還是輕輕的濕了,心底更為自己的反應難堪不已。
算了,他要笑話她,就笑吧!反正,她也無所謂了。
輕咬著下唇,雲菫極力忍住那股想嚶嚀的難耐感,直至甘莫語的手離去後,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的手雖離去了,但取而代之,卻是他的火熱堅挺!
他很緩、很緩,很慢、很慢地將他的火熱堅挺一寸寸刺入她濕熱、窄小的花徑中,直至完全進入。
他……竟偷偷的佔有她?
在她以為他已然完成今日目的,再不會碰觸她之時。
完全不知道甘莫語究竟在想些什麼,因此雲菫只能繼續裝睡,但他的手卻在此時,悄悄由她的腋下伸向她的豐盈雙乳,手指若有意似無意地在她的乳尖處輕輕摩挲,讓她的花徑隨著他的碰觸,輕輕一緊,又輕輕一緊,然後在輕緊間,感覺著他的火熱堅挺更碩大得不斷就將她的花壁撐開,又撐開……
「呃啊……你在……做什麼……」終於熱不住嚶嚀出聲了,此時,雲菫的雙頰,已徹底嫣紅了。
當吟哦聲響起之時,她可以感覺甘莫語整個愣住了,半晌後,他僵硬的嗓音才終於在她耳畔響起。
「我……想知道你還……疼不疼?」
胡說八道什麼啊?哪有人用這種方式來測試她還疼不疼的?
更何況他平常口若懸河的強硬談判技法都到哪去了?
她都可以想像他向來黝黑的俊顏上那抹紅雲了。
「不疼了……」儘管心底完全不明瞭甘莫語是因何變得如此呆愣,儘管心底有些不知名的微甜,但雲菫還是咬住下唇低聲說道,然後靜待他的離去。
「真的不疼了?」可甘莫語並沒有真正離去,只是又緩又慢地將自己的碩大堅挺由雲菫的花徑中撤出,再徐徐推入。
「呀啊……」在甘莫語古怪又緩慢的佔有下,一股輕輕的戰慄感令雲菫忍不住嬌吟出聲,「不疼……」
他怎麼這樣啊!
明明棚外的輕喘嬌吟聲那樣多,可他卻在她發出聲音之時,腫脹堅挺愈發昂揚,昂揚得她都幾乎容不下他了。
「這樣呢?」聽著雲菫甜膩的媚啼聲,甘莫語一手握住她的椒乳,然後一直急退,又一個急衝。
「啊啊……」當花徑深處整個都被佔領之時,雲菫忍不住地弓起腰肢,仰起小臉嬌啼連連,「不……疼……」
「那這樣呢?」聽著雲菫愈來愈嬌甜的嚶嚀聲,甘莫語在一個急撤後,又一度緩之又緩的進入。
「嗯啊……莫語……」
當帳篷內盈滿了男女交歡之時曖昧又羞人的氣息,當自己的窄小花徑被甘莫語一回回貫穿,當他濃重的喘息聲與嬌吟聲纏綿交疊,當她一次又一次的抵達高潮,並感覺到了他的溫柔與釋放後,她才終於明白,他,真的在與她歡愛,無論是出於補償抑或慾望,但這次,是他,主動來愛她……
第八章
自那夜後,甘莫語每夜每夜,都熱情又溫柔地擁抱著雲菫,將他最最堅挺的碩大,刺入她因他而濕熱的窄小花徑中,任她的甜膩嚶嚀,瀰漫在整個帳篷中。
儘管不斷告訴自己,他之所以如此做只是逢場作戲,只為取得妻族的信賴,確保他們得以尋得隱婆,但雲菫依然沉淪了,沉淪在他所有的溫柔與寵溺裡。
「哪裡就是隱婆的家,往上走,很快、很容易就可以找到那個山洞的,放心,你們一定很快就可以得到幸福的!」
七日後,族長之妻指著雲霧繚繞的山間,笑咪咪地這麼對他們說。
只不過族長之妻口中的「很快、很容易」,還是讓雲菫及甘莫語跋山涉水了兩日,才終於在那個極隱蔽的山洞外,見到傳說中那位雙目全盲的隱婆。
「過來吃飯。」未待甘莫語與雲菫道出自己的身份及來意,隱婆卻像早明白似的指著自己身旁,「吃完再說。」
互望了一眼,甘莫語與雲菫二話不說地坐下,然後安靜地為隱婆添飯、夾菜,並將由妻族那邊帶來的美酒,斟至隱婆的木頭酒杯中。
「還算懂事。」酒足飯飽後,隱婆滿足地打了一個嗝,「非男非女,亦男亦女,趁人清醒之際借談話惑人心神,致使全盤托出尚不自知。」
「嗯?」聽到隱婆天外飛來的話語,甘莫語及雲菫愣了愣。
「你們不是想知道我把隱婆之術傳給了誰,而隱婆之術又是如何作用的嗎?」隱婆睜著那沒有眼瞳的眼睛瞪向兩人。
「是。」
「那還有什麼疑問?」隱婆輕哼一聲後,突然粗聲地對甘莫語說道:「把手給我。」
儘管隱婆的說明模糊又深奧,但甘莫語還是依言將手放置於她伸出的右掌上,期望她還能再多透露些線索。
「喚什麼名?」
「甘莫語。」
簡短應答後,隱婆半天都沒作聲,只維持著一種古怪的沉默。
「有很多人說過你是天煞孤星吧?假的,全是假的……就同如你這足以騙過世間人眼界的小壞胚子一般,都是假貨……」許久許久後,隱婆突然低嘎地輕笑出聲,然後感覺那個掌心的瞬間冰涼,「只有心是真的。」
「謝謝您的讚美。」甘莫語淡淡說道,然後不動聲色地想收回手。
「當然是讚美。」一把緊握住甘莫語的手,隱婆用那沒有眼瞳的老眼瞪了他一眼後,突然又大笑了起來,「大劫啊!大劫……小壞胚子,怕死嗎?」
聽到隱婆的話後,甘莫語下頦驀地一緊,雲菫的蛾眉則輕皺了起來。
「不怕。」
「早知道你不怕。」隱婆輕哼了一聲後,手突然貼住甘莫語的後背往前用力一推,「所以該去的時候,就痛快的去吧!」
「是。」
「隱婆?」甘莫語回答得那樣淡然,但雲菫卻聽得一陣心驚。
「我說的是他,你緊張什麼?」推走了甘莫語之後,隱婆轉頭望向雲菫的方向,粗聲說道:「伸手。」
「雲菫穆爾特。」縱使心底著實有些抗拒,但為了能多換取些線索,雲菫也只能在心底歎口氣後,將手置於隱婆手中。
「我說這身貴氣怎麼這麼熟呢?果然是女兒國的公主……嗯……貨真價實的公主……心想事成的未來……讓人欣慕的高壽……深愛且伴你一生的男子……喔喔……原來……果真是個特殊又難得的高貴男子……」
望著隱婆露出一個詭異微笑後喃喃式的叨叨敘說,說得還是與自己的未來和情感相關之事,雲菫清了清喉嚨後低喚一聲,「隱婆。」
「怎麼?這樣的人生,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隱婆眼一瞇,很不高興的問道。
「我並不想知道這些。」
是的,雲菫並不那麼想知道自己的未來,否則,這日子過得多沒趣,而她更不想知道自己的感情歸屬,特別是甘莫語還在一旁聆聽之時。
「你不想聽,我還偏要說。」聽到雲菫的話後,隱婆更故意地放大音量,「三個男孩,三個女孩,煩死你。」
「也太多了……」雲菫喃喃說道。
「要怪怪你自己,人家明明心疼得不想讓你再生,你非要,還非生一馬球隊。」
「我才不會這樣……」臉驀地一紅,雲菫下意識地悄悄望向甘莫語,卻發現他根本沒有望向她。
「說你會就會,誰讓你愛死他。」又瞪了雲菫一眼後,隱婆突然舉起手對他們揮了揮,「行了、行了,該說的都說完了,你們可以走了,我要睡了。」
在隱婆毫不留情的驅趕聲中,甘莫語與雲菫知曉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了,只得默默行禮後退下。
當走至山腰之時,遠遠地,他們卻又聽到她參雜著一陣怪笑,且音調異樣古怪起伏的呼喊——
「記住了啊!大劫……大劫啊……」
什麼「天煞孤星」?他才不是!
要不是他,她早不知死幾回了,更何況,若真要說有人帶「煞」,恐怕她帶給他的,比他帶個她的多多了吧!
還有,什麼假貨?他才不是什麼假貨,頂多多戴了幾層面具,愛擺酷裝冷罷了。
更何況,就算他真是假貨又如何?他的所作所為可比那些欺世盜名的人有情有義多了……
儘管心底對於隱婆給甘莫語的評價是那樣不平,但雲菫卻發現,自兩人騎馬下山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言語了。
他的神情,再無一絲一毫在妻族之時的自在與陽光,甚至比他被稱為寒血石雕之時更為陰鬱,眉宇間的那股冷冽疏離感,幾乎能將人當場凍結。
「你……」望著甘莫語的凝重神情,雲菫下意識地想開口與他說說話,但話未出口,便又吞回了肚中。
她終於想起,當隱婆已然找到,而他們身旁又再無他人之時,那場必須演給他人看的戲,自是不必再繼續下去了。
是啊!戲都散了,再不必勉強自己對她露出「沙耶」式的炫目笑容了,想必他的心底也鬆了口氣吧!
這樣迅速的角色轉換與抽離,對此刻滿副心思都繫在「獵人」問題上,並且本就入戲不深,習慣戴著假面具應付世人的他而言,應該輕而易舉吧?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己一人傻站在早已無人的舞台上,繼續唱著那場如今看來可笑至極的獨角戲……
感覺著身後男子的全然默靜與冷然,雲菫只覺得一切都變得好荒謬,荒謬得令人好想笑,但她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只能在心底那股微酸、微苦、微澀中,輕輕合上眼眸,緩緩關上心門。
就那樣無聲地趕著路,三日後,當雲菫與甘莫語終於來到某個有女兒國使節駐紮的過度之時,雲菫俐落地由甘莫語身前下馬,逕自走至馬販處採買了一匹馬後,便優雅上馬,頭也不回地向前騎去。
「菫大人,有些事我們必須正式談談。」
突然,甘莫語策馬追上前來,一把拉住了雲菫的馬韁,說出了這三日裡的第一句話。
菫大人……
當聽到這三個字再度由甘莫語口中說出之時,雲菫的呼吸,幾乎停滯了。
「請容我拒絕您即將提出的提議。」極力壓抑住那股驀地升起的不知名心痛,雲菫讓自己傲然地望向前方,「您放心,我什麼也不會說,甘大人。」
是的,她知道他要說什麼,又會說什麼,畢竟這些日子以來,她最大的收穫,就是知道他的責任感與保護欲,絕對是她所見過之人的最中之最!
但他這份責任感與保護欲,她,女兒國的雲菫穆爾特,不需要。
「萬一你有孕,我也負有照料你腹中孩兒一輩子的義務與責任。」望著雲菫有些消瘦、疲憊卻依然絕美的側顏,恍若早知道她會拒絕自己求親的甘莫語靜默了半晌後,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萬一我真有孕,這世間沒有任何人可以剝奪你身為我腹中孩兒父親的權力,就算是我。」定睛望向甘莫語,雲菫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然而,甘大人,請容我提醒您,我是女兒國的女兒家,我女兒國的女兒家,是全天下最懂得保護自己,並且擁有絕對自主權的女子。」
是的,她在暗示他,她不會受孕,就算受孕,也會妥善處理,儘管這並非是完全的事實。
若是他的孩子,她會留下他,一定會留下那個如同他一般,將所有溫柔全埋在冰冷面具下,卻異常堅強、執著,並且深情、纖細的,他與她的,孩兒。
「我明白了。」靜靜凝望著雲菫堅定的眸子,甘莫語望了許久許久後,緩緩鬆開手中她的馬韁,「珍重。」
沒有回應,雲菫只是再不回頭地瀟灑地策馬向前緩步而去,因為若不如此,她怕她身後的男子將會看到她眼底的霧光,而她絕不願讓一名為負起道義而向她求親,並在被拒絕後絲毫不失望的男子,看到她心底的眷戀與脆弱。
是的,她眷戀他,不知不覺、傻傻地、癡癡地眷戀著他。
究竟是由何時開始變成這樣的,雲菫真的不知曉,更不明白原來還一直與他針鋒相對的她,明知他根本對她無意,為何還放縱著自己為他沉淪至此……
該死的他那與他原本給人的狂妄傲慢完全不符合的溫柔。
該死的他那願為保護家人而無怨無恨站上第一線的責任心與保護欲。
該死的他那連她都納入他保護網中的霸道君子作風。
該死的他那神秘中帶點疏離,卻又令人不知不覺中怦然心動的體貼、善解人意,那明明遭她誤解卻不願開口解釋,卻願為她渾身浴血而依然奮戰不懈的高大背影,那跳勇士舞的陽剛身姿,那坐在她身後輕摟她腰際之時帶給她的溫馨與完全感……
該死,不要再想了!
因為自此之後,他再不是她的沙耶,而她,也再不是他的沙摩。
再不是了……
一個月後
因陳屁股開起臨時會,所以陳屁股又開始熱鬧了,但讓人意外的是,過往炮聲隆隆的巽廳這回完全被乾廳比了下去,因為甘莫語不僅比過往更高傲、無禮,而且也愈發霸道、冷酷、跋扈,弄得整個承平宮中,除了李師清外的所有人,幾乎都與他怒目相對。
是的,除了李師清外的所有人,因為連向來風度翩翩的雲菫都朝他拍桌子了。
他竟反對派遣協和部隊援救那曾經救助過他與雲菫,如今不知因何原因,竟與其他幾個流浪民族一起陷入某股不知名勢力強力追殺的妻族!
「這本就非屬承平協和部隊的任務,若各位能找出任何一條承平法令獻章說服我,我自會收回前言,並向各位致歉。」那時,他冷冷地注視著眾人,特別是雲菫,「若找不著,請恕我無法同意此項提議,更不會同意我易天國協和部隊出兵,但若在場的諸位大人個個都如同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情操高尚,不妨考慮自行派兵援助,我個人絕對樂觀其成。」
說完這話後,甘莫語冷冷地轉身離去了,無視他身後那一道道如利箭似的義憤填膺與嫌惡目光。
甘莫語的立論自有其依據,但基於人道立場,眾人自不忍見到那群在天禧草原周邊的流浪民族遭到無名迫害,可如今,各國協和部隊的主力都集中在另一戰場,抽不出身,唯一還具有戰鬥力且尚有餘力的,只有易天國剛重組、整建的新協和部隊。
其實,甘莫語早知道自己的說法會引起多大的反彈,但他是故意的,因為只有他知曉妻族那些流浪民族為何遭人追殺——
因為發現他毫髮未傷地回到易天國後,某人慌了,所以「他」想知道他有沒有找到隱婆,想知道「他」的秘密有沒有曝光,更想知道到底是哪個民族誰救了他。
但在知情者全歿,追查毫無結果,且根本無法對他施以隱婆之術的情況下,才會將一腔怒意完全釋放在包括妻族在內的所有流浪民族上。
是的,雲菫置身事外。
因為甘莫語早透過草原特有的消息傳遞方式,放出了雲菫在離開海老國後,並未與他同行,而是暗自前往他國做機密外交工作的消息,那個他國,就是他們離開隱婆後,她瀟灑縱馬前去的國度。
來吧!雪球繼續滾吧!滾得愈大愈好……
儘管完全的無懼無畏,然而,一想起雲菫拍桌對他怒目而視的情景,甘莫語的心,還是重重抽痛了。
但就這樣繼續恨他吧!如此一來,她就安平了……
甘莫語並非不擔心妻族,可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知道,當乾廳中指責聲一片之時,表面上看起來吊兒郎當的荊琥岑,早在他的請托下,以「兄弟價」前去營救各族。
不過,拿錢辦事、只管打仗的傭兵部隊自然不管善後,所以,當各族莫名被救,還搞不清楚狀況之時,卻恰好與乾廳中那名以最大音量怒吼著「他易天國不來,我君子國來」,那本只想表表態,卻在眾人欽佩目光下不得不硬著頭皮,帶領著一幫毫無戰鬥力的義勇軍,一路左躲右避就怕真遇到敵人的君子國三皇子單于立巧遇。
「我是君子國的三皇子單于立,是我,救了你們!」
如此機會,單于立自然不會放過,他大聲的對各族宣誓著,縱使根本沒人搭理他。
但當各族平安的消息傳回,而單于立也返抵承平宮之時,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了他的說辭,並且還特地為此舉辦了一個高規模的慶功宴。
「唉!要是能讓菫大人如此望我一眼,我這輩子就沒白活嘍!」
「也只有單大人這般有勇有謀之人,才配得到菫大人那絕美燦爛的笑容。」
「那倒是,單大人確實太不容易了,也難怪菫大人會一直笑逐顏開地伴在他身旁。」
「我看,估莫不久,也就要好事近了,畢竟單大人對菫大人本就傾慕已久,這回也算是得嘗夙願了。」
「自古美人慕英雄,舉世皆然啊……」
宴會廳中,笑聲、讚揚與感歎溢滿了整個大廳,儘管早知會有這樣的結局,但真正望著雲菫對單于立綻出的那抹燦爛笑容,被所有人故意孤立於一旁的甘莫語,表面上看起來依舊傲然冷峻,可他的心卻是那般的苦澀與緊縮。
那個笑容真的好美、好美,但今世的他,沒有足夠的幸運能擁有……
悄悄轉身遠離那陣完全不屬於他的歡聲笑語,因為甘莫語無法再聽,因為再聽下去,他怕自己一直以來的偽裝,頃刻間便會崩落,畢竟這份藏在他心中的深深默戀,已足足七年了,而且還會繼續延續一生一世,直至他真正合眼的那一刻……
十九歲那年的初春,臉上戴著人皮面具,以蕭老大人侍衛身份陪同著周遊列國的他,像往常一樣獨自站在南國花園外等候蕭老大人之時,見到了輕仰著頭,慵懶地坐在白色梔子花叢間沐浴冬陽的她。身著翠綠粉衫的她,十五歲的她,是那樣高貴,那樣優雅,那樣絕美,如同花神般的她……
「你,過來。」
一直以為她不會注意到他的,但不知為何,她卻突然叫住了園外的他。
可他沒動,因為他不願靠近她,不願任何女子,沾染到他一分一毫的不祥之氣。
然而他雖沒動,她卻緩緩向他走來,然後望著他的手背輕斥著,「硬撐什麼?要真有個萬一,怎麼辦?」
在那絲滑般的柔柔輕斥聲中,她取出了懷中的金創藥及手絹,然後細細替他不久前為保護蕭老大人而添的新傷敷藥、包紮。
「謝謝。」垂眼望著那翠綠色的手絹,他淡淡說道。
「原來你會說話嘛!」突然,她輕輕笑開了,笑容猶如盛開的百合,「我知道你,你是蕭大人的侍衛。」
「是。」
「陪蕭大人去過多少國家?」
「十餘個。」
「是哪些國家?給我說說他們之間最不同或特殊之處。」
就這樣,那一個午後,她靜靜坐在一時忘了命運的他身旁,聽他講述著他所有領略過的異國奇聞,然後任她本就明亮的雙眸愈發晶亮,任她唇旁的小小梨渦愈旋愈深。
當僕役終於喚走她後,一旁的南國侍衛滿眼愛戀地告訴他,她是隨著女兒國外事女爵一同前來的女兒國四公主,雲菫穆爾特。
那日後,他再忘不了這個名字、那個容顏,那在一片白色梔子花中那般慵懶、清麗的「花神」。
而後數年,表面上仍為蕭老大人侍衛,但實已成為蕭老大人身後情報搜集頭子的他,與她仍多回相見。
他望著她由一名帶著梨渦甜笑的少女,成長為一名風采翩翩,游刃有餘地周旋於眾多國度與男子間的慧黠外事女爵,但無論她腳步多匆忙,身旁繞圍多少人,只要見到他,她總不忘向他這個多年前曾與她有一「午」之緣的小小侍衛輕輕頷首致意。
他從不主動靠近她,因為縱使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自己身上是否真存有所謂的「煞氣」,但他絕不想讓她有機會受到任何波及。
可他卻知曉有關她的所有傳聞,對她每一回的精彩談判瞭若指掌,他親眼見識過她優雅自信、淡定從容地舌戰群雄後的大獲全勝,更看得出她因女子身份而受其他保守派男性外事官非議、排擠之時,那依然帶著淺淺甜笑後的不服與不甘……
她的聰慧、自信、優雅、堅強,甚至倔強、高傲,他全明白,所以,當他為了獵捕「獵人」,而以真正面目進入承平宮後,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她,更從不正眼望向她,怕只怕自己的眼眸洩露出對她的任何戀慕,儘管她對他,除了基於禮儀的頷首外,根本視而不見。
但無論他如何避,終究避不過,而他,終究還是傷了她,並且更在如禽獸般地奪取了她的處子身後還完全不聞不問!
是的,甘莫語知道,或許李師清的出現,以及他對雲菫多回刺探未果曾讓他困擾、痛苦、壓抑,但在草原上那個水塘旁,當他徹底望見她後腰際那三顆呈倒三角形的紅痣,竟與自己那塊方帕上以血凌亂書寫著「花神、處子」,和所畫的圖案那般吻合之時,他終於明白,他與她,都避不過了……
他狂喜著自己的美夢成真,卻又憂傷她只是以之償還他先前的人情,更憂傷她一次的以之償還。
儘管明知是做戲,儘管明知她對他的印象從來不佳,儘管明知他不該靠她太近,但他還是徹底地為她的每一個笑容心動,沉淪在那真正猶如平凡夫妻的親密互動與談話中,更在徹底壓抑不住對她的渴望之時,那樣猛爆地擁抱著她,癡迷著她在他身下之時,所有的甜膩嚶嚀。
直至隱婆直言不諱的話語,像一把大錘般硬生生地將他由夢幻中敲醒。
隱婆的話,讓他認清了自己其實是個假貨的現實,隱婆的話,讓他認清自己確實是個天煞孤星的事實,隱婆的話,更讓他明白,他,永遠不會是她的伴侶,因為那名將被她所愛,並以生命愛著她的男子,是與她一般,貨真價實的貴公子!
那名男子,不是他……
每想及此,甘莫語的心總恍若被硬生生撕開般的痛入骨髓,呼吸更幾乎停滯。
但他,又能如何?
更何況,無論宿命是否真正存在,她的表現在在讓他明白,她,永遠不會愛上他……
也罷,既然如此,他該怎麼做,就咬牙做吧!
而她,恨他也罷,怨他也罷,就算自此後徹底鄙視、無視他,都好,只要她不要再靠近他,只要她能得到像她那般美好女子該擁有的幸福,就好……
第九章
真當她不清楚他在做戲嗎?
真當她不明白他的心底其實多柔軟,保護欲多強嗎?
真當她不明白他之所以那樣霸道、強硬、無情,都是為了讓「獵人」將矛頭獨獨指向他而忽略掉她嗎?
甘莫語,你真當我雲菫是傻子不成!
一人快步走向正花園清亭,雲菫氣得指尖都深陷掌心之中,眼眸更是氣得都模糊了,但這全只因心疼那名霸道男子的深深傻氣。
真沒見過這麼傻又這麼笨的冷木頭,但若這就是他想要的,那她就會盡全力配合他——
無論是要她指著他的鼻子像潑婦般的罵街,抑或是火力全開的對另一名男子展現她最擅長的燦爛甜笑。
但只要一揪出那名無法無天的「獵人」,看著吧!她絕對會徹徹底底、痛痛快快地罵他一頓,然後,再轟轟烈烈、凶兇猛猛地追求他。
你等著吧!甘莫語。
「菫大人。」
正當雲菫舉頭望月、以心立誓之時,她的身旁突然傳來一個輕柔的嗓音。
一聽到這個嗓音,雲菫的心頭驀地一緊。
「李姑娘。」悄悄深吸了一口氣轉換心情後,雲菫緩緩傾國頭對主動來至她身側的李師清抿嘴一笑。
「不知能與菫大人聊聊嗎?」凝望著雲菫臉上自然、動人的淺淺笑意,李師清怯生生地問道。
「當然。」儘管自李師清成為甘莫語的唯一支持者後,兩人間就很少交談,但雲菫還是輕笑答道。
「聽說……您接受了單大人提出的親事?」低下頭輕絞著手中的手絹,半晌後,李師清輕輕問道。
「考慮中。」
「若是甘大人……也向您提親呢?」
雲菫的回答,與給其他人的一樣,但李師清的回應,卻令她微微覺得有些詫異。
因為她完全不認為以她現在與甘莫語水火不容的關係,會讓任何人對她與甘莫語間產生任何粉紅色聯想,特別是還足以讓和他關係密切的李師清說出這類擔憂的話語。
「他若提出,就只會是政策聯姻。」儘管心中那樣不解,心也為過往之事又一次輕緊,但雲菫的嗓音還是一如既往的輕柔、溫潤,「就算是政策聯姻,我也完全不予考慮。」
「我可以知道原因嗎?」緩緩抬起頭,李師清細細凝望著雲菫的絕美臉龐。
「因為我從未曾將他納入我駙馬的考慮名單中。」
是的,雲菫從未曾將甘莫語納入她的駙馬考慮名單裡,但他,卻是她心中摯愛名單中的唯一。
「縱使你們曾那樣肌膚相親?」
心頭猛地一震,雲菫終於明白李師清今日為何而來,原來,她早知道獵戶小屋中所發生的事了?
但她為何會知曉?
甘莫語絕不可能說的,而她,也不可能,除非……
「李姑娘,收手吧!」電光石火之間,雲菫突然緩緩說道。
是的,收手吧!隱婆口中那名亦男亦女,非男非女,趁人清醒之際借談話惑人心神,致使全盤托出尚不自知的「獵人」——李師清。
「收手?」望著雲菫瞭然的神情,李師清苦澀一笑,「談何容易……」
望著李師清與女子完全無異的淒苦面容,望著她眼底的沉沉無奈與濃濃愛戀,雲菫忍不住緩緩合上眼。
上蒼,也太捉弄人了,竟弄得他們一個個這樣身不由己,卻又一個個如飛蛾撲火般躍入那名為「愛戀」的烈火中……
「為什麼讓我知道?」許久許久之後,雲菫輕輕睜開眼問道。
「因為我累了。」李師清玩弄著手中的樹葉,輕歎了口氣,「更因為,情況失控了。」
「為什麼失控?」儘管意識不知為何開始有些緩緩迷離,但雲菫還是勉力支撐地問道。
「一開始,只是件小事,可突然,就在我以為可以輕易解決之時,它卻那樣一點、一點的崩解,一點、一點的擴大,直至連他,都幾乎視我為敵了。」
「李姑娘?」完全聽不懂李師清在說些什麼,但雲菫由她喃喃自語,似在解釋什麼的迷亂神情中,知曉她心中的某股無形壓力,已逼得她瀕臨崩潰邊緣了。
「您應該以知道我的情況了,我雖看來是名女子,但其實是名男子,而只有他,在知曉後,完全不以為意,依然花兒、花兒地喚著我。」
「花兒」?
難道,李師清就是甘莫語口中的花神?
而這,就是他在知曉李師清的「獵人」身份後,依然沒有揭穿她的原因嗎?
不對、不對啊!若是如此,他又何必那樣大費周章的一意孤行,極近所能的想吸引「獵人」的注意力?
而若李師清不是「獵人」,那麼,指使她利用隱婆之術四處竊取人隱私與情報,用以勒索、威脅、販賣,並傷害蕭老大人的真正「獵人」到底是誰?
亂了,全亂了……
「他是個好人,菫大人,真的是個好人,所以請你幫幫我……」
在徹底迷離與混亂的思緒中,雲菫望著李師清不斷地喃喃,然後在喃喃低語聲中,由懷中緩緩掏出一把陳舊的雕花匕首,顫抖著手將它伸向雲菫,「幫幫我……」
「不要這樣做,李姑……」望著那把匕首,雲菫完全弄不清李師清的意圖了,但她總覺得隱隱中,她心底似乎有個聲音,叫著「帶她走」,儘管她完全不明瞭為什麼。
就在雲菫終於一把拉住李師清的手之時,突然,一個猛然的驚叫聲割過天際。
「有刺客!有刺客要傷害菫大人了!」
「我……」聽到那叫聲後,李師清愣了愣,似是想回頭,但一道箭光卻倏地由遠至近疾閃而來,然後由她的背後射入,一箭穿心。
連多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李師清便直挺挺地向前趴去,一身血泊地倒在雲菫身前。
「菫大人,您沒事吧?」
「快、快來人啊!」
「想不到李師清居然是刺客,看,她手中還拿著凶器呢!若再晚一步,菫大人恐怕……」
一片混亂,徹底的混亂,混亂得雲菫都無法思考了,只能傻傻地望著李師清的屍身,傻傻地……
「讓開!」
究竟混亂了多久,雲菫徹底不知,她只知道,突然間,人聲鼎沸之際,人群後,傳來一個冷峻的嗓音。
而後,甘莫語由那讓開的人龍後一人獨自走上前來,走至雲菫的身前後,望也沒望她一眼地驀地蹲下,輕輕將李師清翻過身來,望著她的臉、她的手,以及她依然瞪大,難以置信的眼眸……
「抱歉……」
在一聲輕喃低語聲中,甘莫語緩緩伸出手將李師清的眼眸合上,接著,小心翼翼的橫抱起她,轉身。
「甘莫語,站住。」
「甘莫語,你想做什麼?把人留下。」
「你為何如此維護這名刺客?莫非幕後指使者是你?」
四周指責聲、質疑聲四起,但甘莫語聽若未聞。
「甘大人,她是罪有應得,您就算再心痛,也不該做出如此悖禮之事。」
「是啊!甘大人,縱使您再清白,但終究會有瓜田李下之嫌啊!」
此時,幾名與蕭老大人向來友好的他國外事官連忙來勸,可甘莫語依然逕自向前走去。
「菫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謝謝各位大人。」
面對著身旁如海濤般的關切話語,雲菫還是溫語一一回應著,直至小七將她扶至房內後,才任自己那早虛軟無力的身軀緩緩往榻上滑去。
「刺客事件」後,雲菫再沒有出現於任何公開場合,因為她被軟禁了,被女兒國女皇軟禁在虹城某一處戒備最森嚴,人員最齊備,居住最舒適的秘密山莊中。
她原本的工作全由七妹雲萳暫時接手,所有對外的聯絡全部中斷,甚至連自己的四姑娘府都回不來。
「小莃,饒了我吧!」在秋日午間輕暖的微風中,雲菫由那張溫暖、舒適的軟榻上緩緩甦醒,望著窗外遠處不斷來回穿梭著的熬藥、端水、澆花、送飯的僕役身影,她忍不住喃喃說道:「我以經說過八百回了,我沒有那麼嬌弱。」
是啊!不過就是來了名刺客,而後,刺客被一箭穿心死在她的面前,而後,她昏倒了就是……
但這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點啊?
再怎麼說,她也是穆爾特家族的一員,雖說不小心昏倒了一下,可也不至於非得把她關起來,而且還一天一個姐妹的來盯著她吧!
更何況,經過輾轉思索當日李師清的一言一行後,雲菫霍然察覺,李師清雖懂隱婆之術,卻不是真正的「獵人」,因為那日,李師清根本就沒有傷她之意,而是被真正的「獵人」設計滅了口……
這消息,如今已辭去承平宮與易天國外事職務的甘莫語知道嗎?
應該早知道了吧!否則,他怎會故意那樣大動作的與眾人為敵,只為激怒真正的「獵人」,而後,又怎會在看到李師清屍身之時,口中喃喃著「抱歉」?
那日那樣沉重地抱著李師清離去後的他,現在又在做什麼?心裡一定又難受了吧!一定又責怪自己了吧……
總要將所有的責任全扛在身上,將所有心事全藏在心間,將所有溫柔全藏在冰冷面具下的他,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明瞭,無論他如何在意他那身不知是否真正存在的「煞氣」,更為怕影響他人而那般避世之時,真正知曉他為人,那些打由心底關心他、眷戀他、喜歡他的人們,根本沒有一個人在意,他們只會更加心疼。
「你平常嬌不嬌弱我不管,但為了你肚子裡的孩子,我建議從現在開始,你能多嬌弱就多嬌弱。」聽著床榻上傳來的輕歎聲,窩在屋內一角,眼眸緊盯著手中書頁的女兒國五公主——雲莃,頭抬也沒抬地說道。
「為了我肚子裡的孩子……」心緒全繫在甘莫語身上的雲菫聽到雲莃的話後,本只是下意識地重複著,但驀地一愣後,她猛然抬頭,「孩子?!」
「是啊!剛才御醫告訴我,大姐料的沒錯,你確實要當娘了,恭喜。」眼眸雖然還是緊盯著手中書頁不放,可雲莃說著說著,不僅小臉整個笑開了,並還難得地發出一聲嘗嘗的喟歎,「羨慕啊!看看你,再想想孩子他爹,我都不敢想像這孩子長大後,要俊美無敵到什麼程度了。」
什麼?她有孩子了?有甘莫語的孩子了?
她,有他的孩子了……
望著自己的小腹,雲菫一瞬也不瞬地望著,望到眼眸整個都紅了,也不忍眨一下眼眸。
風,輕輕的在吹,許久許久,屋內都沒有人作聲,雲莃依舊繼續看著書,然後在身旁緩緩傳出喜泣聲時,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要不要告訴孩子他爹?」又過了半晌,雲莃吸了吸鼻子問道。
「暫時不必……」輕撫著自己的小腹,雲菫喃喃說道。
是的,暫時不必,因為她知道現在的甘莫語一定懷著滿心的自責,一身風塵僕僕地四處追捕著「獵人」,若此時讓他知道,只會讓他分心,讓他本就沉重的肩上,更添一份負擔。
更何況,她不會忘記他的責任感有多強,而她,永遠也不需要像他那般的男子,因著這樣的理由,一輩子困在她身旁。
「也是。」雲莃輕翻著書頁,不斷點著頭,「萬一他一激動起來沒個節制,你也跟著沒個節制,豈不把我的寶貝小外甥給折騰壞了。」
「胡說什麼呢!」聽出雲莃話中的曖昧,雲菫的臉輕輕一紅,但心,卻一疼。
「誰胡說了?自己看。」雙眼雖盯著書,但雲莃還是俐落地將身旁一疊文牒丟至雲菫榻上,「你不在的時間,你四姑娘府還真夠熱鬧的。」
是的,熱鬧,熱鬧到有八個不求到婚不走的,三幫盯梢的,兩個闖空門的,以及一回鬧鬼事件。
鬧鬼?在她寢房中床榻上呆坐了半個夜,一身黑衣,離去前還親吻她床紗的「帥鬼」?
這……
望著文牒上,四姑娘府總管對這名「鬼」的描述證詞,雲菫的心跳,緩緩加速了。
因為這樣的人,她只認識一個!
他,到她的四姑娘府去過?還派人盯梢著她的四姑娘府?
他,在她的寢房待了半個夜,並且離去前還親吻她的床紗?
「喔!對了,還有這個,小萳從海老國張色鬼寶貝至極的順手牽羊記錄畫冊裡看到的。」
什麼?張大人喜歡順手牽羊?還會將順手牽羊後的戰利品都一一細心記錄在案,作為收藏?
那老瘋癲的嗜好會不會太多姿多彩了點啊……
在心底的嘟囔聲中,雲菫伸手接過那幅畫,然後在看到畫中事物之時,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因為那副畫裡,有她的耳墜,有他的虎壁,而她的耳墜與他的虎壁,是以一條紅線小心翼翼緊緊相繫著的。
原來,這就是當初為什麼甘莫語無論如何都絕口不提她耳墜之來由,更不解釋的原因。
該死的,這個膽小鬼兼悶葫蘆,根本不如她想像中的對她那樣無動於衷。
該死的,這個膽小鬼兼悶葫蘆,根本不僅僅是個膽小鬼兼悶葫蘆,還是個完全不懂女人心的愣木頭。
在淚眼朦朧之中,雲菫笑了,笑得那樣甜蜜,那樣絕美。
因為她已經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收拾住那個在隱婆一席諫言後,愈發誓死如歸的笨男人了。
「來,這交給你了。」儘管眼角依然噙著淚,但雲菫卻精神奕奕,更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然後指著自己床旁那堆凌亂筆記,高傲地對雲莃說道:「十隻燒鵝。」
「什麼?」聽到雲菫的話後,雲莃愣了愣,第一次將眼眸由書中抬起。
「你手底下不是有個收你三隻燒鵝,就幫你解決難題的燒鵝仙人嗎?」雲菫站在床榻上居高臨下地望著雲莃,「我出十隻燒鵝!若他不願接,就由你出面來幫我出這三隻燒鵝。」
是的,現在的她,沒空,也沒心思去想那些黑暗事了,但她,也絕不會讓甘莫語一人獨自辛苦。
所以,若那什麼燒鵝仙人不幫著她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弄清楚,那麼,她就要壓迫雲莃去說服他,因為她根本不相信,那個什麼勞什子燒鵝仙人之所以一路幫著雲莃,目的只是為了吃燒鵝!
「他不是我手底下的人。」有些不自在的別開眼,雲莃向來清冷的小臉,雙頰有些微紅。
「我不管,從現在開始,我要嬌弱了,所有費勁費心的事全交給你!」一想及自己的孕婦身份,雲菫更有理由霸道了。
「知道了。」歎了口氣,雲莃認命地將那些筆記整理好抱至自己身旁,「君子國的那傢伙呢?」
「現在誰有空理他啊!」聽到雲莃的話後,雲菫先是輕哼一聲,又突然望向她,「對了,若你的燒鵝仙人還沒老到走不動,就請他幫我把人一起收拾了。」
「我堂堂一個府尹大人,竟然得去幹這種小捕快幹的事,傳出去成何體統啊!」雲莃又歎了口氣,然後忍不住地低聲嘀咕著,「還有,不知道以前是誰,天天口口聲聲天敵天敵的,說的跟真的似的……」
「怎麼?不行?」雲菫傲然地暱了雲莃一眼。
「行,當然行,怎麼可能不行?就算不行也得行,我們的四姑奶奶,要知道你如今恃孕而驕的尊貴程度,可是尊貴到開口只要天上的一顆星星,我們這群大小姑奶奶們就算堆滿一整座城池,心裡頭都還直打哆嗦。」
第十章
昏暗的女子寢房裡,一名男子坐於輕紗帳中。
他的臉龐有些憔悴,眼底滿是黑暈,但他的眼眸,卻那樣專注地凝視著床榻上的女子,大掌又愛憐又不捨地來回輕撫著她小臉旁的長卷髮。
太好了,她沒事,什麼事都沒有……
回想著今日接到線報後急急趕往四姑娘府,雲菫如同過往一般,風度翩翩走下馬車向眾人微笑的嬌美模樣,甘莫語那顆過去兩個多月來一直懸著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了。
還是那麼美,而且,更多添了一份豐腴及柔媚。
可她,是因誰而柔媚……
望著雲菫只蓋著一件柔絲被,全裸躺在榻上沉沉睡去的嬌美模樣,甘莫語的心,輕輕地抽痛著。
自她離開承平宮後,整整消失了兩個多月,無論他如何找,都找不到她,更得不到她任何的消息。
那種怕,是一種發自心底最深處的沉沉恐懼,怕她被綁架,怕她受傷害,怕她有意外,更怕她主動走入「獵人」的陷阱中。
是的,真正的獵人,君子國原本默默無聞的庶出三皇子,意外知曉李師清不尋常的身份及經歷後,由十五歲起便藉著愛情綁住她、利用她,並在最終殺害她,而如今即將登基為太子的單于立。
「恐怕你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切之所以發生,而你之所以會捲入,都起因於張大人那個愛拍人臀部的壞習慣吧……」將大掌輕輕貼上那白皙柔滑的赤裸裸美背,甘莫語喃喃說道。
是的,愛拍人臀部的張大人,拍遍了承平宮中所有女子的臀部,也包括了李師清,在拍完後,還狐疑地大聲「嗯」了一下。
而就是那聲「嗯」,為本就精卜算,外加重病纏身的張大人惹來了早兩天的殺身之禍——
因為李師清以為自己非男非女,亦男亦女的秘密已被洞悉,為怕秘密曝光,怕被捉捕獵人的他知曉後,循線追查至單于立身上,更怕單于立發現後生氣,所以她不得不瞞著單于立,私自對張大人使用隱婆之術,誘他服毒身亡。
「你曾說張大人是老瘋癲,還真是一點也沒說錯。」望著雲菫沉靜的睡顏,甘莫語輕輕笑了起來,可眼眸,有些朦朧。
是啊!要不是老瘋癲、老小孩,怎會那樣不乾脆?而是用「死前訊息」這種會造成混淆的方式輾轉來傳達這個訊息,然後,死前還不忘上演個亂點鴛鴦譜的月老戲碼,故意將雲菫的耳墜一併握在手中……
看樣子他對她的愛戀,原來不是真像他自己所想般的隱藏得那麼好,而張大人的故佈疑陣,雖也真的將他與雲菫湊到了一塊兒,卻更讓李師清驚慌了。
為怕夜長夢多,更怕單于立知道她再度犯下錯誤的李師清,心慌意亂之中,咬牙欲將已知「隱婆之術」秘密的他與雲菫一起除去,可她不僅再度失手,更一起得罪了傭兵之國。
就像滾雪球般,本只是一件小事,卻愈滾愈大,大到向來徒具野心卻膽小怕事,一直以來都靠李師清的隱婆之術去詐取金錢、權勢、地位,靠李師清的隱婆之術去掃除心底看不順眼之人,且將所有危險事全然交給她,而自己躲於暗處的單于立,都不得不披掛上陣了。
但這個意外,卻也意外地令單于立獲得雲菫青睞,並且,聲勢大漲。
而在已記錄下大多數人的隱私,並索得大筆金錢與地下權勢之後,單于立已不再需要儼然成為他阻礙的李師清,所以他便設下最後一個一石二鳥的陷阱,利用李師清對他的愛戀,讓她拿著他欲送給雲菫的珍貴匕首幫他說服雲菫答應他的求親,借由與女兒國的聯姻讓他上揚的聲勢抵達頂峰,然後,一併永絕後患。
「所有的事情,菫兒,我走後,你都會明白的。」
是的,甘莫語要走了,在飛來湊熱鬧的荊琥岑,以及一名古怪的「燒鵝仙人」合理幫助下,在弄清所有一切來龍去脈後,在單于立登基之時,由他來用最簡單又最快速的方式,解決一切。
「為誰柔媚都行、都好,就是要幸福,一定要幸福。」輕吻著雲菫的長髮、左頰、裸背,甘莫語的嗓音是那樣不捨,那樣瘖啞。
是的,他真的不捨她,真的眷戀她。
想及隱婆曾說過的話,甘莫語知道,此行,必有凶險,但無論如何不捨,如何眷戀,這件事,還是必須有人要去做,儘管他完全可以在銷毀有關庭姐與儀妹的檔案後,便徹底撒手不管,但他真的做不到。
因為這人世間或許不那麼完美,可他卻也是在接受了那樣多人的愛與關懷後,才能安平存活至今。
所以,他希望蕭老大人,希望君子國不要被賊人把持,更希望包括雲菫所有人,都不會再受到單于立的欺騙與傷害。
「今夜,就容我最後放肆一次……」俯下頭去,甘莫語在模糊的低語聲中,輕輕吻住她的紅唇。
她的唇,依然那樣芳香,那樣柔軟。
「唔……」當紅唇被人吻住之時,沉睡中的雲菫輕哼了一聲,然後緩緩轉了個身,身上的柔絲被,就這樣掉落至腰際,讓她愈發豐盈、渾圓的雪白椒乳,整個映入甘莫語的眼簾中。
將大掌覆在那對誘人的渾圓雙乳上輕揉、擰搓,甘莫語仔細聆聽著睡夢中,由雲菫紅唇中逸出的每個吟哦聲,他不擔心她醒來,因為她向來睡得很沉。
而就算她醒來,明日過後,也只會以為這是一個夢,因為一進屋,他便讓她服下了最安全的「情熱」。
是的,很卑鄙,但就讓他在最後的卑鄙中,最後一次感受她的柔美,也讓她深刻感受他可以給她的最後歡愉。
在心底的隱隱作痛中,甘莫語緩緩將唇往下移,吻遍了她的全身後,將唇移至她最豐盈的乳尖處,輕輕一含,大手則一邊一個攫住她的渾圓,又輕又柔地揉弄著。
「呃啊……輕些……」睡夢中的雲菫,朦朦朧朧地只覺得渾身一陣燥熱,熱得她不斷輕啟紅唇嚶嚀著、嬌喘著,雙腿更是不由自主的輕輕夾緊。
「我會的。」明知雲菫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而他更不知曉在她夢中如此待她的男子究竟是誰,但他還是依言輕之又輕地愛撫著她,親吻著她。
雖然甘莫語是那樣的溫柔,可在「情熱」的激化下,雲菫已幾乎受不住了。
她每一寸被吻及的肌膚,都異常的灼熱,每一處被撫及的敏感處,都那樣酥麻、戰慄,身下最私密之處,更是那般無助且瘋狂的濕潤著。
「我要……」她輕輕弓起腰身,喃喃嬌吟著,「我要……」
「好。」
小心翼翼地在雲菫的雪臀下墊上羽枕,甘莫語輕輕將她修長勻稱的雙腿曲起撐開後,仔細凝望著她身下那朵絕艷的濕潤花蕊,凝望著那淡粉色花瓣上沾綴著的晶瑩露珠,然後緩緩俯下頭去……
「啊啊……」當身下最柔軟、濕潤、敏感的花瓣被一個靈舌來回輕舔、吸吮,並連任何一個小縫隙都不放過之時,半夢半醒間的雲菫,身子劇烈地戰慄著,香汗不斷由紅頰旁泌出。
「菫兒……」
聽著雲菫那甜膩、柔媚且撩人至極的嚶嚀聲,儘管甘莫語的下腹已緊繃得都疼痛了,但他卻完全漠視自己的感受,只是不停輕輕吸吮住她的花瓣,用他的舌尖掃過她身下那顆敏感、腫大的花珠,感覺著她的顫抖與歡愉,並將她身下的所有動情蜜汁全吮入口中。
「嗯啊……我……太……」當一股至大至強的刺激感不斷在花徑中升起之時,雲菫無助地款擺著腰肢吟哦著。
「要幸福,菫兒。」
輕輕壓制住雲菫的膝頭,甘莫語將自己的舌頭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窄小、緊窒、濕潤的花徑中戳刺、擰轉、舔壓,然後在房內的嬌啼聲愈來愈高,幽香愈來愈濃,她的纖纖小手一隻緊捉住身下被褥,一手朝他神來之時,他輕輕握住了那只顫抖的纖纖小手,與她十指相合,並在感覺她花徑中的緊縮頻率瀕臨失控之際,加快了自己舌尖旋轉、戳刺的速度。
「我……啊……受不住了……啊啊……」當花徑驀地一緊,一股瘋狂的痙攣在體內爆開來之時,雲菫忘情的尖叫著、啼呼著,然後在尖叫與啼呼聲中,感覺著那股驚天快感歡愉猛烈地竄向她的四肢百骸,讓她徹底迷離。
那嬌啼聲,持續了很久很久,直至徹底輕啞。
在將可以給予的全給予了自己的可人兒後,甘莫語終於輕輕將頭抬起,深刻凝望著眼前那一身虛軟、雙頰嫣紅、星目迷離的嬌人兒,就算他的雙眸已然模糊。
好美,真的好美,美得他來世都忘不了……
不知究竟那樣癡傻凝望了多久,當遠處傳來一陣打更聲之時,甘莫語驀地一閉眼,一咬牙,將柔絲被覆於雲菫身上後,轉身。
就在甘莫語強迫著自己離去之時,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甜甜幽幽的嗓音。
「我的沙耶……是你嗎……」
聽到那熟悉的呼喚,甘莫語猛地一僵,全身劇烈地顫抖著,儘管明知不該,更不知雲菫喚的是誰,但最終,他還是轉過身,輕輕握住她朝他伸出的纖纖柔荑。
「我的沙摩。」
「莫語……」將甘莫語的手拉抵至自己頰旁,雲菫不斷用頰來回摩挲著那個大掌,「莫語……」
她,喚的是他的名,竟是他的名!
「我在……」唇角,輕輕地顫抖著,但甘莫語笑了,可笑中,帶著淚。
「該做的事就去做……」輕輕撫著甘莫語的臉頰,雲菫雙目迷離地輕喃著,「但我希望在腹中孩兒出生、滿月,甚或任何時候,你這個當爹的,能來看看我們。」
「孩兒?!」聽到雲菫的話後,甘莫語的眼眸緩緩瞪大了,「我……你……我們……」
她,有孕了,有了他的孩子了!
難道,她這兩個多月之所以徹底消失,其實是有意的,是為了確保他與她的孩兒可以留下,並一定要留下?
難道她其實……
「隱婆說過,我是貨真價實的公主,我有心想事成的未來,我有讓人欣慕的高壽,我有深愛,並陪我一生的男子……」凝視著甘莫語既驚喜又癡狂的眼眸,雲菫輕輕笑著,笑得淚水都由臉頰滑落,「我還有……我深愛的男子不讓我生,我卻非生下的三男三女。」
「菫兒,我知道。」輕輕吻去雲菫頰上的淚珠,縱使甘莫語自己臉上,也滿是淚。
因為他明白了,真的明白了,明白她是想讓他知道,她其實與他一樣,眷戀著他,更明白她想讓其實莫名在意隱婆讖言的他知曉,他,可以無後顧之憂地去做他必須做的事,更可以無後顧之憂地……戀著她。
「這只是第一個,你聽明白沒有?」
「明白。」
「隱婆說的是大劫,大解,讓你遇這個劫,解你的心結,明白嗎?」
「明白了。」
「快去快回,明白嗎?」
「徹底明白了。」
在一個長之又長的深吻後,甘莫語的身影,倏地消失了。
儘管只剩雲菫一人,但她笑了,笑得那樣甜,那樣幸福,儘管她的男人,是向戰場奔去。
這個傻瓜,大傻瓜!
她早知他會來的,一定會來的,更知他一定會用「情熱」的,所以她早做好了一切的準備,等著他來。
而他,果然來了,更果然,還是那樣悄悄、悄悄地欺負著她。
所以她,也就讓他悄悄、悄悄地欺負著她,然後在他大義凜然地一轉身之時,夢語似的喚住他,再夢語似的,悄悄、悄悄地,將該讓他知道的事,全讓他知道。
這下子,你可沒理由不小心些,更沒有借口不回來了,甘莫語……
四個月後
君子國信任太子登基,但人選,不是單于立。
至於單于立去哪兒,沒人說得清楚,就像是幾個月前,君子國皇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沒人說得清楚一樣。
大家只聽聞,在那場原定由單于立登基的登基大典上,三名黑衣人帶著一名女子闖進入後,裡頭驀地亂成一團。
而後,一棟宮室被天火燒燬了,一群人被革職了,一個藏滿珍寶的寶窟被發現了,而後,什麼消息都沒有了,天禧草原,又安靜了。
這一切,雲菫大略知曉,但細節,她一個都沒問。
她只是每日每日地吃飯、散步、睡覺、看書、畫畫,做一切孕婦該做的事,享受一切孕婦該享受的特權。
甘莫語一直沒有出現,雲菫也沒找,因為她相信他,相信他的承諾,相信他的真心與對她的眷戀。
「四姑娘,易天國的蕭老大人來訪。」
「蕭老大人?」
一日下午,原在看書的雲菫在聽到小七的話後,驀地愣了愣,因為孕後三個月,她曾寫了一篇信函告知病榻中的蕭老大人,而後,接到一封滴有淡淡淚漬的回信,信中,他感謝她的存在,感謝她的勇敢,也告知了她甘莫語的所有過往。
自此後,他們持續通著信。但這麼多的書信往返中,他們再沒有提起過甘莫語,而蕭老大人更未曾提及這次造訪之事。
難道……
心底驀地升起一陣狂喜,可雲菫還是按捺住那顆急速跳動的心,親自走到府前,笑臉盈盈地將蕭老大人,以及他身旁那抱著嬰孩的夫妻一齊迎入正廳中。
「你,過來。」
就在招呼所有人都坐定後,雲菫突然轉頭對停在正廳外的侍衛喚著。
那侍衛,動也沒動。
「你承不承認你是個膽小鬼?」侍衛雖沒動,但雲菫卻早走向他,然後在他身前站定後,高傲地望著他,「甘莫語?」
是的,膽小鬼,想看她,不會自己來嗎?還非得拖著家人來壯膽!
當她不知道他是誰嗎?以為戴了個人皮面具,她就認不出他身上的味道嗎?
在草原上朝夕相處了那麼久的時間,她會看不出那些獨屬於他的小動作與小習慣嗎?
「我承認。」輕輕摘下臉上的人皮面具,甘莫語望著雲菫大腹便便,卻依然優雅、動人的儀態,笑得有些羞澀,卻那樣溫柔。
「差勁。」別過頭,雲菫輕斥一聲,但她的眼眸在笑。
「確實差勁透頂。」小心翼翼地將雲菫攬至身前,甘莫語輕吻著她的髮梢,一回又一回,直至一陣濃濃的笑聲及腳步聲由他們身旁飄過。
「莫語,你輸了。」
「願賭服輸,莫語,所以你必須像我們先前說定的一般,不許再拿你那勞什子的責任心來當借口,更不許拿我們當你的遮羞布來掩飾你那膽小又怕受驚嚇的小小心靈,讓我們無端成為阻礙你幸福的大罪人。」
「呵呵……這花園真美,我想菫大人應該不會介意我們去逛逛……」
「為什麼這麼晚才來?」當正廳內只剩雲菫及甘莫語兩人之時,雲菫輕輕掙脫甘莫語的懷抱,傲聲問道。
「傷了。」甘莫語輕輕答道,但眼眸卻悄悄在雲菫的臉、隆起的腹部,以及愈發豐盈的胸前來回流連。
「養傷需要養這麼久嗎?」查覺到甘莫語的視線,雲菫故意將腹部及胸部挺得更明顯。
「不需要。」驀地別開眼,甘莫語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不自在。
他怎麼了?為什麼不正眼看她?
是嫌她胖?還是……
「你跟她見面了,是嗎?」靜默了一會兒後,雲菫忽然轉過身。
「她?」聽著雲菫天外飛來的話,甘莫語愣了愣。
「你的花神。」低垂下頭故作無事般地說道,可雲菫的心,微微有一些痛。
是的,他一定是去見他的花神了,畢竟現在的他,已擺脫了自己的心魔,那些過往令他不敢去見她、碰她,那般小心翼翼壓抑著他的所有阻礙,都再不存在了。
所以,是否在見到「她」後,「她」也給了他正面的回應,讓他一時動搖,使向來責任心重,覺得對她有一份責任感的他一時無法面對她,所以才會這麼拖著。
而那回的見面,是否也讓他發現她們之間的不同,發現到他對她,只是一時的迷惑,畢竟那時的他,是那樣的絕望……
「是的,我見到她了。」
望著雲菫輕輕顫抖著的細肩,甘莫語突然輕輕笑了,然後感覺著她在聽及他的笑聲身子一僵之時,緩緩由身後環住她,將右手舉至她的眼前,「菫兒,記得這個傷嗎?」
「這……」望著甘莫語右手背的傷痕,雲菫由回憶中找出第一次與蕭老大人侍衛談話的那個午後,「記得。」
「你還記得那時,我們是在哪裡談話的嗎?」甘莫語輕吻著雲菫的頰,在她的耳畔輕輕問道。
「是在南國皇宮後的梔子……」雲菫先是喃喃說著,然後話聲突然整個斷在了空中,眼眸緩緩朦朧,而原本心中的小小妒意,全化作了濃濃的心疼與甜蜜。
她從沒想過,那麼多年前,一次梔子花園中的偶遇,竟讓她,就此成為他的花神。
而她更沒有想到,那個讓他愛得那般小心翼翼,那般深沉,又那般絕望,而一直被她在心裡氣憤著的他的花神,就是她自己……
「那為什麼不來?為什麼這麼晚才來……」任淚水一滴滴滑落臉龐,雲菫幾個月來的思念與想念再藏不住了。
她不是不想他,不是不盼他,只是不敢想,不敢盼,所以她只能不斷用記憶中的快樂片段,與他的承諾,來讓自己有勇氣繼續等待。
「菫兒,我是害怕……」
是的,在孩子安穩生下前,他都害怕,怕有個萬一,怕她命中注定之人,其實不是他!
而他更怕的是,自己那現今已再克制不住的,對她一發不可收拾的濃濃愛戀,會讓他在夜裡發失心瘋地悄悄佔有她。
所以他只能不斷地借處理工作、訓練新任外事官為由拖著不來,直至蕭老大人與儀妹再看不下去他的憔悴、無端癡傻與莫名執念。
「膽小鬼……」聽著身後甘莫語欲言又止的話聲,感覺著他抵在自己臀間上明顯的情動,驀地明瞭他心中擔憂的雲菫,眼中雖含著淚,但頰上卻也輕輕染上一抹紅暈,「我們這兒可是女兒國,不傷害孩子的方式多得是。」
「我……」當心事被雲菫點破之後,甘莫語的俊臉更紅了,「我、我不知道。」
「你過去高超的鐵腕談判法都到哪裡去了?」聽著身後男子那期期艾艾的僵硬話聲,雲菫轉過身倚在他的懷裡,雙手環著他的腰,含淚笑斥道。
「從來就沒存在過,特別是在你跟前之時。」長歎了一口氣後,甘莫語猛地緊緊吻住雲菫的紅唇。
儘管還有很多話想說,很多事想告訴她,但此刻,甘莫語只想緊緊擁抱住他七年來終於等到的愛,並直至一生一世,都不再放手。
春風輕輕的吹,許久許久之後,雲菫含著輕喘的嗓音才又再度響起——
「你可明白,你從未出現在我的駙馬考慮名單裡?」
「我明白。」
「但我的摯愛名單中,只有你一個名字。」
「這表示我可以一生一世遵守著女兒國駙馬的條件,一生一世地守在你身旁嗎?我的沙摩。」
「是的,我的沙耶……所以,我想蕭老大人、儀妹及妹夫,應該不介意我們暫時離去一下吧?」
「當然不介意,我尊貴的沙摩,因為他們早在你拉開我的衣襟之時,就已紅著臉笑著離去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