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傀儡忍法帖
傀儡忍法帖
忍法·泥鰍地獄
1
這是一段令人銷魂的時光。
將軍義熙的雙眼似醺若醉。
人類對於「好色」的刺激是有限度的。但這並非指的是本能的滿足,人類對於「欲」的渴求與活動的根源,是永無止境的,因為他不受任何的約束,也沒有時間的限制,以他的身份地位,可以居高臨下地控制一切,永無飽食倦怠之日。
義熙自從由母親富子嚴厲的手中逃出之後,他就像一隻航向大海的瘋狂扁舟。
也許他有了太多的自由!身為室町將軍,其權威在江南而言,可謂橫行一世,不論是如何的天下絕色,無論是別人的妻女,只要他一聲令下,無不手到擒來的。酒池肉林的欲愛,終於使他的體力不支,漸漸感到疲倦了。
也許他一向順應情慾所帶來的相對刺激吧!好色是他的天性啊!
現在,出現在他眼簾的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圖,一個意圖反叛的傀儡(編按.忍術門派名稱)女忍者,被甲賀忍者用一種獨特的手法,牢牢捆綁著。
義熙的心中沸騰著高度的愉悅。這不僅是好色而已,在更深的底層中,偷偷地感到一種嗜虐的快意。
(——這道美味,要怎麼烹調才好呢?)
殘酷的念頭在他腦中迴旋著,這令他感到興味十足。
女人名字叫於褔,她那白色赤裸的胴體——鮮紅的唇角,染上今人觸目心驚的血跡,口中並且不住地發出悲憤的呻吟。義熙只要一想到她因不堪凌辱所呈現的痛楚表情,他全身的血液幾乎就要跟著沸騰起來了。他心慌得越來越快,彷彿擂鼓一般。
(我是要烤她呢?煎她呢?還是……)
甚至這種猶豫,都是至高無上的享受。
他一面想著,一面呷了一口酒,含在嘴裡。
(不要太得意啦……)
突然一個沙啞的男聲響起,阻斷了他的思緒。
(你把審問她的權利,交給我們吧!)
「你說什麼……你是忍者嗎?」
義熙驚慌地環顧四周,桐壺中的蜘蛛正悄悄地、慢慢地爬行著,一起一伏地。
(原來你也養了蜘蛛啊!)
「這討厭的東西,最近越來越不聽話了,有時我不叫它,居然也會偷偷跑出來,下次我要特別注意。」
(你還是把她交給我們吧!我們審問的方法是無人可抵擋。)
「審問?」他第一次注意到——「我沒說要審問她呀!」
(你心中所想之事,我們早已瞭若指掌。)
「唔……你們真是無孔不入。」
真叫人膽顫心驚!
(曾經修行過忍術的忍者,對於任何刑罰的對象,都有獨到的方式,無論是女子、孩童、壯年,我們的方式絕對足以讓你們大開眼界。)
「哦……」
也許是吧。
義熙一想到要將這個嬌滴滴的美人加以刑求,不覺地滿心興奮,難以抑止。
不管交給誰都是一樣吧,只要能達到刑求的目的。
「——我答應你,不過你要如何處置她呢?」
(我自有辦法……)
「聽說忍術千奇百怪,我想你們的刑求方式也大有可觀……。」
(不錯……)
「我喜歡凌辱她。」
(……)
「自古至今,古人留下來的各種刑求方式多不勝舉,在大寶律令中,只有笞杖之法,簡直是枯燥之至,在二十日中,拷打三次,每次笞打超過兩百次,這些都只是彫蟲小技而已。」
「那麼尊駕的意思是——」
「在播磨的風土記中,仁德天皇最喜用水刑,這些事在保元物語中也有記載。至於太平記中,甚至有水火之刑共同使用的例子。」
「真是驚人啊!你是由那一個高人處學來這些本領?」
「哈哈哈哈!這只是小事一樁而已。在唐朝還曾有過炮火之刑……。」
(閣下想見識一下我們的特殊刑法嗎?)
蜘蛛丸(編按.說話之忍者的名字)悄悄地說。
(我們所使用的方式,可能連大唐國、天竺也自歎弗如,為什麼呢?你該知道那名女子,曾修習過忍術,身上所持有的耐力高過常人數倍。)
「唔,我明白。」
(好了,我去辦了。)
他微微作揖,欲轉身而去。
「等一下!如果你想用酷刑,不妨分兩次進行,要是一下子就把那個白晰動人的肌膚給燒壞了,可就一點樂趣都沒有了。倒不如慢慢地用手來折磨她,可以炙她的肌膚,點燃她的柔髮……」
(閣下就不必再掛心此事了。)
蜘蛛丸微微一笑,他對義熙的心意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美女於褔被拖入庭院中,她的雙手被反綁於後,頸邊鎖著一條鐵煉,蜘蛛絲纏繞著她全身,令她的軀體麻痺,無法動彈。現在的於褔絲毫不見傀儡女忍者的功力,她已內力全失了。
她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虛弱的裸體無助地斜倚著,眼神渙散而無光釆。
然而這般嬌弱乏力的傭懶姿態,卻更一步挑起義熙的嗜虐癖。頸上的鐵煉垂在她雪白誘人的酥胸,狼狽中另有一番淒美。
「喂……」
蜘蛛丸喝著,用手擰著她高聳的乳房。
「從實招來!到底傀儡忍者共有多少人?首領是誰?快說出來,不可有一句謊言。」
「——我不知道……」
「不要告訴我,你忘了!」
「現在想起來了嗎?」
這是一間華美如宮殿的屋子,酒池肉林,極盡人間奢華之事。
「來人!將她送到泉殿去。」
蜘蛛丸一面吩咐下人,詭秘的臉上出現一抹殘酷的笑意。
「準備好一切應用之物。」
泉殿的正中央,挖了一個小小的池泉。其中小橋流水、假山瀑布,佈置得栩栩如生,清澄的流水明澈見底,耳邊不斷傳來嘩嘩的水聲。
蜘蛛丸凝挸著池泉,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你進去吧!」
他催促著眼前這個裸艷的女子。
「……」
於褔遲疑半晌,用一雙怯怯的迷濛雙眼望著身邊的蜘蛛丸。
「我叫你進去。」
蜘蛛丸的目光銳利似劍,發生一種不容拒絕、猙獰的、兇惡的光芒。
「——好冷呀!」
「哈哈哈,你身為階下囚,還想貪圖享受嗎?」
驀然地,蜘蛛丸彎下腰來。
「進去吧!」
他用一雙粗糙的大手,將女子推進池泉之中。水不深,只及女子的腰部。
於褔裸露的肌膚,泡在透澈明淨的水中,經過艷陽照射,反射出一種無與倫比晶瑩的光輝。義熙睜大著雙眼,凝挸眼前不可思議的奇異美景。
(真可惜……)
他低低地思索著。
(到底,他打算怎麼對付她呢?)
義熙的體內升起一股莫名的期待快感,他連一向不離手的酒杯都忘記了,只是出神地站起身來,走向池泉。
「於褔!我再問你一次!到底首領的名字是什麼?」
「——我不知道。」
「你可真是固執啊?不過沒關係,我會叫你想起來的……這個水潭你還喜歡嗎?嘿嘿,它可是與眾不同的池泉哦!」
蜘蛛丸的聲音中,帶著一股凜然的邪惡意味。
池泉中的水潭,原是如此明淨清澈,但是一旦接受人體的污穢,自然而然就會變得混濁不堪了。
突然間池泉中的水流,在瞬間由澄白而變為青黑,於福的白晰纖腰彷彿如插在一壺黑黑的惡沼中,看來令人為之悚然一驚。
「啊——好可怕呀。」
於褔的臉色也在剎那間轉為青紫,一張粉臉嚇得哆嗦。
原來足以傲人的柔潤肌膚,此刻竟然浸在青黑色的墨水中,怎不叫她倉皇失措?
然而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顯然不止於吃驚而已。
「啊……啊……啊……」
她張開櫻唇,無法克制地尖叫著,停停歇歇地,唇上血色全無。
於褔裸裎的胴體隨著尖叫聲,而力掙向上。
然而,由於喉頭的鐵煉深鎖,令她無法伸直腰背,竟似動彈不得一般。
只有在極端痛苦的時候,她才有辦法扭動乏力的身軀。
蜘蛛丸高大的身影站立在小橋之上,口中喃喃念著某種不知名的咒語。
(快一點!快一點!)
他一面唸咒,一面不忘催促著。
奇異的手勢,令旁觀的人睜大眼珠。
(——退!水流退!)
彷彿神跡一般,池泉中的水流竟然聽從他的使喚。青黑色的污水居然慢慢慢慢地褪去了。
「啊!這是……」
義熙雙眼瞠大,顯然駭怕已極。
過去池泉中終年不斷地飼養著鯉或鮒魚,在池的兩邊還留著裝著飼料的小簣。
沒有水流,乾涸的池子,鯉魚可能就會瞬間死去。
然而,真正讓義熙和侍臣感到吃驚的是,池底的鯉魚在剎那間消失了蹤影。只有烏黑的、油亮的數千條泥鰍群集著。
「哇,怎麼會……」
「什麼時候變成了泥鰍池呢?」
「我從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泥鰍……」
不待思索,一旁的侍臣們紛紛發生奇異叫聲,池中的情形看來叫人毛骨悚然。
池中的泥鰍由底部兩道入口不斷湧入。
它們拍打著底部僅存的余水,拚命鑽動,似乎由於水量的不足而感覺苦痛。
它們濺起的水花,使得池中的景象竟似沸騰一般。泥鰍越來越多了。現在千萬條顫動的黑鰍,已經淹沒整個池底了。
原來那些錦色富貴的鯉魚如鬼魅一般失去形蹤,卻幻化成數千萬條黑色的怪物。這些青黑色的光皮動物,好似在顯示它們獨特的外貌,不停地滾動著。
此時殘存的余水都流盡了,所有的泥鰍全部擠入凹下的穴中,它們發狂般想吸取最後一點水份,互相交橫地掙扎。
縱然溫暖的春陽,照得庭院熱烘烘地發出燦亮的金光,但是對於泥鰍而言,卻是最殘酷的劊子手,因為水份一點一滴地蒸發了。
可是,真正的受害者,還不是泥鰍群,反是身在其中的裸女於褔。
一層又一層黑漆漆的泥鰍,在她那白晰誘人的下半身搓揉著、扭動著。
它們如詛咒的魔手由她的腳心、膝蓋、小腹乃至高聳的酥胸——舔著她凹下小巧的肚臍,及下半部的隱秘處,然後再湧至手臂彎曲的深凹……。泥鰍們並不是在嬉戲,它們已處於瘋狂狀態。它們發瘋地尋找水源,在凹陷的穴中,在於福的胴體深處……。
「啊……啊……啊……」
黑黝黝的泥鰍不斷在她身上摩擦著、迴旋著,給人陰森森的感覺,在旁觀看的人,莫不豎起汗毛。
她無意識地扭動著身子,試圖由這個泥鰍地獄中解脫出來,然而沉甸甸的鐵鎖,卻叫她無法起身。
她所能做的,只是不斷地扭動上身,銀牙緊咬忍耐著這火燒般的痛苦。
泥鰍舔在她的軀體上,像一條條黑緞的絲辮般。她堅挺的雙峰,粉嫩的乳頭,在春陽下劇烈搖幌著。
「啊……我……不要……」
這位傀儡女忍者,呼吸越來越急促了,最後只能張著口微弱的呻吟著。
義熙的雙眼中燃起烈火。
好似有兩道油水迅速地由他雙眸中流出,他睜大著雙眼,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池中的情景。
隨著情況的高潮,不時有輕微的氣息,由他的鼻中哼出,這表示他已處在極端興奮的狀態中。
對於義熙的嗜虐之癖,在場的每一個人莫不看得一清二楚。
他對於苦悶的、痛苦的女體,表現出一種詭異的愉悅感。
蜘蛛丸偷窺著將軍的神情,臉上不禁浮出得意的笑容。
(怎麼樣呀!將軍,我們信樂蜘蛛的忍法如何?)
他得意洋洋地說。
也許蜘蛛丸本身,也受到苦悶裸女的巨大蠱惑吧!
裸女的下半身因受不住那強烈的騷癢感,忍不住氣喘連連起來。
也許凡是女人都不喜歡這個遊戲,然而卻只有女體才能玩這種遊戲,雖然男人也可以姑且一試,但是只有在女體中才能得到最佳的效果。
女忍者體內的那份早已喪失的羞恥的感情,此刻又如深酡紅般,回到她的臉上。
如今這張俏生生的瓜子臉上,已染上豐潤的桃紅色,而且不斷由兩鬢,留出羞恥的汗液。
這種「羞恥」的感覺,由於是人為因素所造成,所以她一直試圖去強忍它。
可是,最叫人無法忍受的,就是泥鰍的黏液質皮膚,在她的下半身及她的兩腿之間所帶來的壓力,尤其是對一個年輕的女子而言,所帶來的刺激感,是叫人無法言喻的。
宛若一千個男子的舌頭在她的下半身蠕動、親吻,令她走入一個幻覺的世界中。
原本因羞恥而暈紅的肌膚,為了要忍受來自體內的那份苦悶,不由得慢慢變了顏色,由紅潤而逐漸蒼白。
就像是水湖褪盡一般,於福原本興奮的眼睛在瞬間失去了光彩,紅艷的雙唇,只能吐出急而熱的呼吸。
喉上深鎖的鐵煉。緊緊地扣住她細白的粉頸,令她凸起的乳房,變得十分緊張,粉頸上浮凸著幾條青筋。
胸前兩粒成熟的櫻桃,正展現她們的無窮誘惑力。
她芳唇半張,烏黑的雙瞳,癡呆地望著半空,漸漸地她上半身的動作變得遲鈍了,反而下半身的扭動卻越來越激烈,左右地搖動,好似要與泥鰍打一場戰爭。
終於於褔的眼光漸漸擴散,最後失神了,她好似死去了一般。
失水的泥鰍,竟似瘋狂一般,在於褔通白的裸體上鑽動,這其中竟有著邪惡的殺氣。
「怎麼樣?儘管你於福是個傀儡女忍者,也擋不住這樣的酷刑了!」
蜘蛛丸在池畔,用手抓著一條泥鰍的尾巴,陰森森地說:「快點從實招來吧!否則我的忍法,可是一點也不留情……」
他一面說著,話中的語氣轉和為硬。
(快回答吧!信樂的蜘蛛丸忍法《泥鰍地獄》嘿……嘿……可不是那麼好受的……)
然而這些恐嚇的言語,似乎已經不能傳到於褔的耳中了,她已經聽而不聞了。
她臉上的神情已轉為癡呆,兩個高聳乳房劇烈地顫動,好似不受控制一般。
泥鰍鑽動得更為瘋狂了。
塘中的景象,宛如一幅活生生的黑漆地獄。
數十隻黑色的泥鰍鑽入於褔的下體,彷彿競賽力道一樣,拚命地鑽動著、翻騰著、沸騰著……
甚至有一些力量比較大的,半截身子已擠入她的深凹肚臍眼中。
水池中的氣氛,帶著一種莫名的、邪惡的狂喜與痛苦。
終於池中的裸女,感覺到極端的、難以忍受的苦悶。
「啊……啊……」
不絕於耳的尖叫,由於福的口中衝出。
一瞬間,本來扭動的白色軀體,居然漸漸僵直。之後,她好似無法再繼續支撐下去,半張的口唇中流下白色的唾液……她已到達恍惚與愉悅的境界。
原本尖叫著的雙唇,此時慢慢吐出一字半句。
「——「於褔」是我的假名……。」
她開始招供了。
她的雙眼黯淡,表情空虛,連令人興奮的雙乳也消失誘人的魅力。
「真名是「小弓」——」
(那麼你們的頭領是誰?一黨共有多少人?)
「首領「賀麻」——就是缽屋的賀麻——我們共有——」小弓的話沒有說完,就已經悄然無聲了。
傀儡忍法帖(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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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法.白影
1
大道藝人舞女傀儡女於褔——是一個假名,事實上,她是缽屋一黨傀儡女忍者小弓,當她開始自白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是女忍者了。
所謂「女忍」,就是已經喪失自我,完完全全成為一個「忍者」。
於福在初遭逼供時,尚且固執不肯吐露實情,這就是她堅持「忍者」的門規,也是傀儡派的不拔耐力。
但是一經過那池泥鰍地獄,可怕的泥鰍為了尋找水源瘋狂地在她身上鑽動,強烈的官能刺激,令她的精神恍惚起來,終於所有的耐力都崩潰了,而在蜘蛛丸的泥鰍地獄前屈服了。
在酷刑的逼供下,她在無意識中一句一句地吐露秘密——「我們共有——」
說到此處,底下竟然寂靜無聲。
蜘蛛丸開始覺醒到事情有某些變化,他皺緊雙眉。
裸女——好似在瞬間失去發音的能力。
她的雙眼混濁,心智縹緲,一張微啟的櫻唇正慢慢顫動著——她正在說話呢。
不!她張著嘴說話,可是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在這一瞬間失去了聽覺。
「咦,難道這會是傀儡忍法……」
丈介大叫一句。
(老大!)
蜘蛛丸沒有回答他。只是凝神望著小弓的雙唇。
雖然她已喪失了聲音,然而她的唇中仍正確地說出某些答案,蜘蛛丸用著高明的讀唇術,仔細地辨明她所吐出的無聲言語。這種「讀唇術」,常是忍者們在深入敵境時,用來連絡、密談的特殊技巧。
蜘蛛丸目不轉睛地瞪視著她的雙唇。
(——火吹當六、百齊之丹、熊若——)
這一定是她的門中忍者之名。
即使在她失去聲音之後,仍源源不絕地道出門中的人數秘密。
但是,這還不夠——可是——。
「啊!」
原本陶醉,心動的小弓神情突然一變,她的身子歪斜。兩隻原本明亮如燈的雙瞳,似乎要從眼眶中飛躍出來,苦悶之聲不斷由她齒縫中洩出。
這種苦悶的衝擊,彷彿也奪走她嚅動雙唇的能力。
她臉上的表情正在急遽變化當中,赤裸胴體持續顫抖著,終於她像一灘軟泥,乏力地倒向可怕的泥鰍群中。
泥鰍是如此殘酷而無情。
它們不但鑽入她的下體,甚至連顏面、鼻腔、耳穴,都無法逃過這場魔劫。
「啊!老大!」
丈介無意識地站起身來。
「她好像死啦!連呼吸也停了!」
蜘蛛丸沒有回答他。
(難道她的同黨,已經滲透進來了嗎?)
他用銳利如鷹的眼睛,環顧四周。
暗中一定有個人,在悄悄操縱著小弓,他一定就在四周。一個優秀的忍者,不管隔著何種距離,只要能夠施展忍術,就可先奪去她的聲音,然後看見蜘蛛丸鍥而不捨地讀著她的雙唇,竟進一步麻痺她面部的表情。這就是忍者的一貫法則。
難道在這座固若金湯的城池中,也有敵人悄悄潛入嗎?
蜘蛛丸一嗅到敵蹤,忍不住皺起雙眉。
也許就在瞬間,敵人已經陸續潛入這個陣地。
也許不是由「玄米百貫」親自領導,但是他手下的一等、二等忍者,都是由千中選一的優秀忍者,甚至那些天真無邪的幼童中,就有一兩名傀儡忍者的間諜。
他們不僅擅使忍術,甚至連器具的應用都已出神入化。
傀儡忍者一向工於奇妙的忍術,尤其是「火術」,他們火遁的技巧,是甲賀、伊賀忍者所遙遙不及的。
只要他們一把怒火,就可將方圓十里的屋舍燒得一乾二淨,瞬間化為塵土。
所以,即使沒有「釣勾也齋」的指令,蜘蛛丸也不會輕易放過傀儡一門的。
現在他不斷的向小弓施加壓力,將她置身於恐布的泥鰍地獄中——但是,這位隱藏在暗中的敵人,卻使盡全力阻止他的作為。
(具有如此高超忍術的忍者,在傀儡門中的地位想必舉足輕重——好吧!
這位你逃不掉的,看我的天羅地網吧——)
但是,敵人到底藏身何處呢?
一定不可能馬上逃出此地,必然是處在一個極為秘密的所在。
傀儡忍者對於小弓施放的忍術,實在太過殘酷了,居然麻痺她顏面上的所有神經。
丈介眼見著小弓抵死反抗泥鰍的侵襲,在淫魚的胸腹間,她渾然忘我,享受其中的迷醉,最後慢慢失去知覺,在白晰誘人的臀部與山谷間——執拗的泥鰍不住地鑽入,直到最後受到忍術攻擊死亡為止。
不久悶住小弓的缽屋賀麻的蹤影,終於被人發現了。
小弓至昏厥前,漂亮的臉蛋始終朝著同一個方向——在屋頂一隅,曾經有一隻寒鴉悄悄棲息。
(一定就是那個人!)
就在蜘蛛丸口中發出驚呼的同時,在陽光中,有一個黑影如急箭般掠過。
啊!這是不是聲東擊西之計呢?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張著耳朵,留神聲音的去向。
無論是丈介,還是他人——包含甲賀的忍者針殼黑市,在其嚴密的陣動部署中,不斷搜尋聲音的來向,找尋陽光中的疑影。
蜘蛛丸心中一陣強烈的失望,因為他所處的位置實在太不好了。
蜘蛛丸仰頭望向天空,溫暖的春陽大膽的照射在他的身上,團團將他融合。
而影子呢?卻是在陽光中。
他細細地思索著,敵人一定背向陽光,就是那一點紋風不動的影子。
(難道不是嗎?)
他心中滿腹疑惑。
那個影子已經慢慢融人太陽光的深處——
就在此際,屋內的侍衛們也開始展開行動。
「快去捉他!」
義熙在泉殿中大聲叫喚。
「哼——這個可惡的蜘蛛!早日除去,可解我心頭大患。」
他手上拿著檜扇,氣急敗壞地打著勾欄。
「凡能將它擊落者,必有重賞——四郎,你去把那名女子帶來!」
黑黝黝的泥鰍無孔不入,鑽入她的玉門、肛門、耳鼻、口中,而她早已受刑不過,而失去知覺。
義熙眼看著弓組、槍組躡著腳,踢散白沙,他竟頗有興味地捏捏小弓的肌膚。
他終於還是露出足利將軍的天性,就在這般奇異的場合中。
也許,那位隱藏在大屋頂上的忍者,用自己的力量,來控制這名女子,完全是出於正直的心態。
*
所謂「榮耀之面」,本就不是那些位居下流,心志下賤的人所能想像的。
在法國革命之時,路易十六皇帝,享盡人間榮華富貴,當他乍見破牆而入的暴徒,依然拿起破帽子,將王冠戴在蓬亂的發上,大呼「革命萬歲」。
從古至今,上位者的心態真是殊途同歸。
*
義熙的言行,無疑是矯情而且荒誕的。
也許他還認為小弓的完全窒息是一種自然的結果吧!
當小姓與近習抱起小弓的裸體時,許多附著的泥鰍,由她粉白的頸子,豐滿的乳房上滑下,一條又一條。
她光裸的下體,在多風的天氣中微微顫動。
小姓的臉不禁漲紅了。
「她這樣——這樣——。」
然而,一旁的義熙卻像是一個正在等待點心的小孩一般的貪婪,他急急地招著檜扇。
有一股異常的興味衝入他的眼中。
在這一剎那間,忍者們也開始他們的決鬥了。
弓組與槍組的人員,如箭般衝出來。
「丈介,我想我們應該朝那個方向前進——」
蜘蛛丸竄上渡殿。
「啊!風——」黑市大叫出聲。
風七比兩人更早一步,早已攀上長長的圓柱。
那是在正門的側面。風七由東邊的對屋,如敏捷的猿猴一般,登上天屋頂。
也許由這個方向,可以很清楚地觀察到來人的動向,至少,沒有那種面向太陽的不利弱點。
風七的右手捲著蔓籐,他宛如一頭經過訓練的猛獸,隨時準備躲避敵方的攻擊。
左手邊似有不名物體捲到。
(不要慌!)
蜘蛛丸注意到眼前的情勢急迫。
顯然來人的功力甚高,年輕的風七絲毫沒有勝算。
然而這個影子——為什麼紋風不動呢?
昂然的站在瓦簷上,一襲寬寬的白衣蓋住整個身子,長長的白衣袖——只有一雙眼睛流露著炯炯精光。
甚至連蓋住頭部的斗笠也是白的,只在斗笠的邊緣塗上一道黑漆,在夜裡閃爍奇異的光輝。
也許它是想融合在黑夜中吧!不想如春夏陽光一般乳白。
陽光斜照在白笠上,反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線,讓簷下的人為之神昏目眩。
(——這個人,是缽屋的首領吧?)
傀儡門忍術大抵分為三大流,再由三大流中各自繁衍出十八個流派。
這些流派因著地域關係,而發展成不同的趨勢,但是由於參加者眾,或因各人飄泊習俗的不同,或因方言的差異,而慢慢分裂,各自獨立。
他們就像微生物般菌集而生的集團。然而,其中最著名的當屬缽屋,他們的忍術名聲以賀麻為首。
只要有人提及「缽屋」,立刻就會聯想到「賀麻」。而「幻也齋」是指忍術優越者,「玄米」是奉命行事,這是忍門中的用語。
(那個人,是賀麻嗎?)
如果那個人是賀麻,那麼風七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風七!注意你的步伐與弱點!)
然而這些叱嚇聲,風七恍若未聞。
風七漸漸靠近眼前這團白影。
但是眼前這個賀麻卻依然保持紋風不動的態勢。
只有覆蓋著他身體的白布,隨著微風輕輕搖曳。
雖然地上是平靜的,但他遠在屋簷之上,自然就有如天仙般飄逸。
風七距離賀麻僅止五步之遙,突然他的手邊急速轉動。
他手中所握的彈丸,飛向空中。
但是白影依然保持原來冷靜的姿勢。
不久,彈丸打中白影的胸部!
說時遲,那時快,黑色的彈丸轟然一聲爆炸了,冒出灰黑色的煙!在同時,一縷如黑髮般的細絲,以極快的速度捲向那個白影!
這就是甲賀忍法中,非常著名的「小蜘蛛手」,以無數細細的絲線編織而成的,它在彈丸爆發的同時,一齊打向敵人,以確保萬無一失。
只要敵人同時身中此二項歹毒暗器,縱使勇如山貓,也立即斃命。
白色的影子,終於虛弱地搖動身軀。
但也僅此而已。
他的身子被包圍在幾千條的細絲中,也僅是左右搖幌而已。
「咦,這不是真人!」
蜘蛛丸畢竟比風七來得冷靜與經驗老到!
儘管他知道這可能是敵人的偽裝,仍然不忘謹慎地轉過身子,預防突來的襲擊!
然而,年輕的風七,卻無法謹慎行事,他只有滿腔的憤怒。
是不是敵人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對手會因憤怒而採取預定的行動?風七踢著瓦片,整個身子向空中飛轉,迅速地向著敵人發出暗器。
暗器用盡的他,仍然毫不死心地,用左手握著右手,鬢角兩側流下涔涔的冷汗。
刀鋒因著陽光而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驀然,轟然一聲,那個偽裝的白影爆炸了——風七的身子因承受不住這樣意外的變化,而離頂數尺以上,並且足足回轉了四、五次身子才穩下腳步。
「風七——抓住繩子!」
丈介焦急地丟了一條粗繩給風七,但僅一尺之差,風七無法抓住它。
同時,風七的身軀因為重力加速度的關係,快速向地上墜落。
風七在危急中死命地攀住瓦片的一端,但是,卻越來越感到吃力難耐。左手握著一把刀而使不出力氣,右手卻無力地下垂著。
風七的手再也無法支持他的體重了!
龐大的身軀似快箭一般,轉落在白色的砂地上。
來自右手的強烈痛楚,令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風七的右手在信樂川的山崖邊,曾遭百齊之丹的利刃所傷。
當時他咬緊牙關,接合兀自流著鮮血的傷口,但是這個深創的傷口,到現在為止,尚未痊癒。
不,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即使他的身軀龐大,體重驚人,他的左手也不應該如此脆弱,而導致快速墜落。他應該可以抓住葛蔓的一端。
白色的影子——那個在陽光中被賀麻巧妙地移花接木的偽裝物,在爆發的剎那,亦揚起無數的飛沙走石。
丈介投上來的繩索,因為這些飛石而偏斜,因而使風七無法準確地抓到它!一定是這樣!他細細地想著。
驀然,由山坡傳來巨石滾動的隆隆不絕聲。
急傾斜的屋頂不到片刻之間,就蒙上一層砂的痕跡,眾人的頭頂上是一片昏天地暗。
石與砂——是一片濛濛黃塵!
「哇!是雪崩!」
「山津波大落石!」
「快快逃命!」
彷彿有人觸怒了山神,開啟一場可怕的災難。
濛濛黃塵就像一個無情的夢魘,瞬間蓋斃了這原本繁囂的一切。
沒有人知道風七與丈介是否都逃過此劫?
黃塵和砂礫在頃刻間——眨眼間,就打倒了數十人。原本清淨的白砂,馬上就換上死沉的灰色。到處呈現出散亂的瓦礫,大地彷彿一個空蕩的廢墟。
難道僅僅一個白色的炸筒,就會帶來如此重大的災禍嗎?
然而,這也不是天災。
當風七一夥全神貫注凝望著屋頂的時候,黑市與可內、段藏三人,早就悄悄地隱藏在泉殿的一旁。
因為他們害怕事有萬一。他們用偽裝物來作誘餌,而趁隙達到最終的目的,這是他們最佳的奇策。
雖然義熙當時在場,但是由於他將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小弓身上,所以對眼前所發生的事視而不見,這正好給三人一個最好的下手機會。
但是,在如此狂亂的風暴中,義熙的樣子看來令人難以理解。
兩門忍者在屋頂上大戰,爆炸聲震壞他的半邊泉殿,接下來又是地裂山崩般的地震……
但是,義熙的身軀沒有移動半吋,他一直在愛撫那個裸女白晰誘人的肌膚。
她的肌膚,依然殘留著泥鰍的腥臭,好似一尾活生生的人魚,閃著鱗鱗青光。
尤其是表面一層類似魚體的光澤,使得義熙心裡升起一種錯覺,他擁她入懷,好似擁抱著一個人魚。
因此,他的整個神智,都沉醉在自我的、泥鰍的、美女的軀體想像中。
義熙終於忍不住狂笑起來了。
傀儡忍法帖(03)
忍法.擁抱人形
1
「——小弓終於從實招供了,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將傀儡一族一網打盡了。」
在嗜虐喜悅之後,義熙的心中立刻升起一種憎惡的情緒,他的臉上浮起一個卑視的笑容。
「這些人,真是詭計多端的傢伙,你們早就應該看出他們的破綻的。」
「恐怕沒那麼簡單。」
信樂的蜘蛛丸皺起鼻頭說道。
「他們不是像大人所想像那般淺薄容易應付。」
「什麼,他們不是只是傀儡而已嗎?只會使用孩童般的幻影技倆,在我的眼中看來,他們只是玩弄煙彈的下賤忍者而已。」
義熙對於忍術一無所知,他的腦海中只有淺薄的智慧與觀念,甚至對於剛才所發生過的大屋頂幻影、黃塵灼風,都已經完全忘懷。
(要盡忠服侍這般愚蠢的主人,可真是不容易啊!)
但是,蜘蛛丸還是盡力隱藏他胸中的不滿與輕蔑。
「恐怕沒有像大人所想的那麼簡單。」他依然恭敬地作揖。「他們不是尋常的傀儡忍者,而是十分有名的缽屋一黨——。」
「哦,是嗎?」
「是的,想必大人已見識過他們的奇術了。」
「那麼我們是否可將他們捉來?」
「大概……」
義熙皺緊雙眉,轉過頭去。他就像一個貪玩的孩子,渴切地盼望著玩具,而呈現出不奈的神情。
然後,他又轉過臉來正視著蜘蛛丸。
「那麼,我們一定要好好的對付他們,或許就殺了……」
「啊……」
「不!我想輕易地用刀殺了他們,實在是太便宜了。我們要想出一個有趣的死法,也許比泥鰍地獄更有趣的。」
他正一吋又一吋地提起殺人的興味。
「對!這不是很稀奇嗎?光是斬首,就太枯燥了。」
「用礫刑,您看如何?」
「不好。」
「如果他們是女子就好辦了。」
「不,只要我們想出一個有趣的法子,就比女體來的精彩。」
「原來如此。」蜘蛛丸開始思索著。「精彩又有趣的刑法……曳車、火焙、鋸切、還是達摩……」
「達摩!這個好!」
「大人喜歡用達摩嗎?首先我們讓他們立在一根木樁下,兩手雙足各自緊緊縛起。讓身子左右上下張開無法動彈。」
「嗯……」
「然後再在額上用一條加賀苧網線,鎖住軀體。」
「哦?」
「這還只是前戲而已。我們可令四個武夫手持薙刀,站在前後四方之間的位置,就像在將軍家站崗一般……」
「是的、是的。」
義熙說著,兩眼冒著惡狠狠的凶光。
「讓他們同時揮刀,教這些不肖之徒血如噴泉。」
「不!一次截下一肢即可。」
「嗯……」
「一次一肢,每個人各自斬下靠近他們身體的手腳、四肢,從手腕、肩膀、腳踝,然後慢慢刑至大腿……」
「嗯……接下來就是臀部。」
但是,不到一瞬間,義熙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就這樣斬了嗎?」
「大人,在斬下四刀之後,如果我們有良心的話,不拖拖拉拉的話……犯人就立刻變成一個滿身鮮血的不倒翁…。」
「我們也許還可以來舉行一場競賽呢!哈哈……」
「我想這種刑法可能對女性來說,太殘忍了些!切斷四肢,變成一個血腥的不倒翁……」
義熙的眼神閃過一絲心虛。
有礫污黃了庭院,但是經過清理後,馬上就回復到原有的美麗白砂的景象。
在義熙的幻想中,小弓的裸體慢慢滾動在白砂上。
她的手足四肢,呈現一個撩人的「大」字,四肢伸張,乳房及私處的所在,因羞恥與苦悶而扭曲……接著,四把鋒利的偃月刀,閃亮著可怕的光芒,不久,她失去了四肢,血液像噴泉一般灑出。
由四個巨大創口所噴出的血汁,慢慢慢慢染紅白色的砂地。
小弓的雙眼,因為驚痛而欲突出,口中不停地尖叫吶喊。
就好像一條受傷的淫蛇,不住地蜷曲著身體,傀儡女忍者小弓的乳房,一定也會不住地顫動輕逗,粉紅色的乳頭,在一片殷紅的鮮血中,會像柔軟的桃子般突起……
突然,他由淫亂的幻想中被拉回現實。
「大人……」
蜘蛛丸的雙眼凝視著他。
「啊!」
「您喜歡嗎?女人血達摩(鮮血一般的不倒翁)……」
義熙的雙眼朦朧欲醉!如果此刻有人仔細地觀察他的容顏,就會發現他的那張臉上滿佈淫虐的、愉快的妄想。
「這、這……哦,不……這實在是太殘酷了?」
蜘蛛丸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始終是用一雙透亮的眼睛來觀察一切的,之後他凝重的表情又轉換了。
「大人,你覺得「牛裂」之刑如何呢?」
「牛裂嘛……」
這難道不是一個非常新鮮的好主意嗎?
義熙靜靜地聽著。但是由於從未見識過這般刑法,所以無法立刻激起他的興趣,不過,儘管如此,他已經準備要好好加以考慮了。
「——是的,牛裂之刑,大人,我建議您該好好見識一下。」
他的眼光掃回白砂……
眼前出現兩頭巨大的牛只,左右橫衝直撞的情況,空間實在是太小了。
「我們是不是應該找一個較為寬闊的地方呢?」
「大人已經泱定要用「牛裂之刑」了嗎?」
「我想這是十分有趣的主意。」
「要不然,就是在御門前的廣場……還是在湖畔?」
「好哇!就讓老百姓和我們一起同樂呀!你快點著手。」
「我需要一些時間準備。」
「今天太倉促了。」
義熙恨不得馬上親睹這血腥的場面。
「那麼,就明天吧!明天正午,不許再作遲延。」
「是……」
蜘蛛丸一面作揖,心中暗暗思索著。
(缽屋那一黨的人,一定會來……他們一定不顧一切地阻止行刑。傀儡忍法比較適用於山谷,但是我還是要加以預防……)
他瞇著眼睛,陷入沉思。
義熙站起身來走入寢室。也許是有些疲累了,只聽他頻頻呼喚小姓。也許是想準備就寢了。
但是,時間實在是太倉促了,會不會導致不可收拾的疏忽呢?
傀儡忍者們的狙擊必帶著兩個目的,第一、是取義熙的首級,第二、則是救出小弓。
而蜘蛛丸之所以有恃無恐,只不過甲賀忍者自我陶醉的心性罷了。他估計,包含女忍者的忍者們,不久就會慢慢齊集本地。
(屆時,我的眼光一定不能離開大人。或許敵人會假裝全力救出小弓,但是事實上,他們真正想要的是大人。)
他抬起眼注視屋簷四壁可能躲避、埋伏的所在,必要時他可以命令段藏,不斷地四處巡邏注意。
段藏的耳目無疑比動物更為敏銳。
段藏最佳的絕技就是,可以用耳目來分辨小至一寸鳥、五分蟲的雌雄性別。
但是最今人感到奇怪的是,他無法用形態外觀來判別敵蹤,也許他的眼睛也不算太差,只不過最叫人驚異的是「嗅覺」,他用嗅覺來辨識一切。
他用嗅覺,可以立辨雌雄。這不是令人咋舌嗎?在聚合甲賀與伊賀精神而產生的風土,誕生這般的嗅覺奇人,應不算是一樁怪聞。
然而段藏這項絕技卻是與生俱來的,他因生來嗅覺敏銳,而被細心培養成這般超人的技藝。許多忍者的頭領,常常是因為各人所擁有的天賦,而因材施訓,練成神奇的技藝。
所謂「伯樂識千里馬」,鉤幻也齋適時地發覺段藏嗅覺的神能,而將它訓練成忍者的絕技。
既然段藏能分辨微小的軟蟲雌雄,自然輕而易舉就可以分辨出人類男女之性別。(也許在必要時,他甚至可以分辨出忍者的特殊變化吧!)甚至可以感覺出來人是否有害,是否深含敵意。
只要善用此能,就可以找出那些對將軍懷有敵意的人。
那些想要通過前門的人,第一關就要接受此等考驗。
在這個情形下,朋友與敵人的態度立見明瞭。那些想受將軍封賞的人,自然神情高昂;而滿含敵意的,卻是截然不同的——這些哀民,他們受到將軍的剝削、憎恨,要他們以卵擊石,對抗權勢,還是會為之卻步的。
他們通常在經過將軍府前,總是哈腰垂首,一副卑微的模樣。
於是他們心中的變化,也就平緩些。
至少比那些敵對者,總是來得靜謐。
那些,精明能幹的間諜,表面上雖然可以裝得平靜無事,內心卻是無比緊張的。
由於他們將生死作一次孤擲,神經便形緊縮,汗腺的活動也就愈加旺盛,自然內分泌比較常人異常。
關於這一點,以段藏的嗅覺,必能立即分辨敵人的所在。
就像現代測謊機的發明,也是靠心器亢進的多寡來作定論,而段藏可以在剎那分出敵我之別。
一直跟隨在蜘蛛丸身邊的段藏,就曾使用這種能力。
嗅覺,如一種無形的光箭,在群集的民眾中,尋找敵人。
唯一令段藏感到惋惜的是,他不能光用嗅覺就置對手於死地。
因為敵蹤不止一人,也許就在群眾的中央、周邊、附近……
他們對他形成一種威脅。
(因為他知道,他們都是「敵人」!)
但是,卻不能只用一眼,就叫他們萎縮。
這些人,讓他面帶殺意,胸膛燒灼。
(被首領玄米百貫所命令——那麼他們也應該有百貫的功力吧……。)
段藏在心中默默盤算著傀儡派忍者的人數與氣息。
(我恨不得早日將他們一網打盡……)
此刻,他心中燃起一種帶著血腥的焦躁。
這一天,在十里四方交通的要衝處,高豎著一塊牌子。
雲州缽屋鄉賀麻 女十七歲於福.小弓一人
前者以卑賤之身,竟敢行刺將軍千金之體,真是罪大惡極,經過公審,決於彌生廿五日,首掛於松原,執行牛裂之刑。
「廿五日」就是明天了。鎮中、鄉野,四處流傳著有關牛裂之刑的傳說。
在當時,識字的百姓並不多。不!應該說識字的百姓少之又少。
事實上,戰爭對百姓的關係並不大,他們唯一關心的就是財產被掠奪,親人在戰場上捐軀,其他並不含敵意。
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戰勝者對俘虜處以極刑的血腥與殘酷,也正是百姓們茶餘飯後,所津津樂道的話題。
甚至有人帶著便當,行走二、三里之遙,只為了觀看行刑,享受那份恐怖的快感。
也許生逢亂世,這是唯一的娛樂吧!
何況大家競相流傳,那名女子,就如同一張脆弱的餅般,要接受駭人的牛裂之刑。
「要是我見了那副血淋淋的模樣,一定駭得連眼珠子都要突出來吧!」
那些年邁的老人,正交頭接耳地談論著。
「我只要看了一次,以後就可以向子孫們大吹特吹了:你知道我活到這麼大的歲數,對於那些古代留下的可怕的刑法,還是相當嚮往好奇的,何況是「火焙」、「牛裂」這種酷刑……」
「十七歲的女孩,聽說美得像一朵嬌媚的小白花。」
「是呀!是呀!十七歲的女孩,禁得起這種牛裂的酷刑嗎?」
「她不應該會被判處這般可怕的刑罰的,除非是罪大惡極,如滿臉絡腮鬍子的大盜,或是心懷不軌的叛國者……她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孩呀!」
「明天我們休息一天,去看看熱鬧吧!」
「幾時行刑?」
「我們最好明天一大早就趕去。才不會錯過。」
「嗯,我記得那種六角磔刑,是在黃昏的時候執行的。那還是個仲夏日呢,太陽照著槍橞,閃出一道道動人的光芒,至今仍叫我難忘……」
「不管怎麼說,明天黎明前,我一定要趕到刑場才行。」
「早一點去也有道理,可以佔到好一點的位置呢!我想村裡的人,一定半夜就擁到那裡去了……」
「對,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
你一言、我一語,可怕的謠言,在人們之間熱烈地流傳著。
生逢亂世,連人心也幾近冷酷荒廢了。百姓們不顧別人生死,只想用這些血腥的事實,來作為交談的題材。
以他人的不幸為樂,似乎已變成生活的習慣。
一入夜,鉤裡的御殿,比常日燃起更多的火炬,各地警戒配備的兵員,比平常森嚴許多,每個人臉上彷彿都布上一層寒霜。
住在附近的農民、工匠、商人們,不斷地向此地聚集。將此地的黑夜變如白晝一般地燈火輝煌。
侍衛們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恐懼。這個十七歲的女子處以「牛裂」之刑,無異使沸騰的民情,煽起殺戳之風。
「各位要當心,注意來人!」
侍衛隊長,不斷地低聲喝著衛士們,要他們小心看守。
神情緊張的衛士們,急急地推開蜂擁而上的人潮,但是卻擋不勝擋,越來越多的人群不斷地擠到門口來。
失去理智的群眾,憑著好奇心的驅使,期待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姑娘能夠現身,宛如瘋子一般。
也有許多人,認為這是不可多得的良機而加以利用。
由於群眾的聚集,相對地也帶來許多的攤販有賣大餅、便當的……甚至燒栗、栗餅的也大有人在。攤販們張開喉嚨,吆喝著客人,吵雜成一片,其中還夾雜鼓聲、鑼聲等等。大道藝人擺開走江湖的架勢,黑沉沉的盤子正準備侍候客人的賞金,這一切看來,竟如夜祭一樣熱鬧。
身懷絕技的藝人,想趁此機會大撈一筆橫財吧!
靠近不淨門的地方,大銀杏花下,玩偶商人導引著五、六尊女木偶,打鼓吹笛,發生刺耳的聲響,甚至不時作出淫穢的動作,等待群眾好奇地圍觀。
「各位看官!快點來呀!包準你們看了十分有趣!這些都是由天竺過來的,富有生命的玩偶,如果你敲它,它會勃然大怒,拋棄它則會泫然欲泣,擁抱它則會吟吟而笑!真是精釆萬分!大家快點來!」
群眾們哄然大笑。
還是男性居多。
「大家都是男客人吧!這會引起你今夜的綺夢哦……你們想不想帶一位絕色美女同去啊!」
大家正想取笑傀儡師時,驀然彌次如飛躍般闖進。
「你不要再在這裡裝瘋賣傻了!這不是很奇怪嗎?還是早點收拾收拾回去吧!這些都不是美女!」
四周的笑聲仍然無法停息。
「那麼各位請看,這一個可是天仙般的小美人兒呢!」
他從巨大的葛籠中,抬出一個與人身齊大的玩偶,全長也許還不到五尺,但卻是不折不扣的少女,她垂著發穿著小袖衣裳。
「看吧!各位!如果有人再說她只是一尊玩偶,就太可笑了……」
傀儡師將小袖的腰帶解開,剎時小袖的前襟綻放開來。
急促湧來的群眾,突然個個都噤若寒蟬。
因為,因為這尊玩偶居然笑了……
傀儡忍法帖(04)
忍法.笑之臉
1
這尊玩偶展開一個燦爛如花的微笑……
剎時群眾個個都愕住了,然而,這只是一瞬間的事,等大家依然屏息以待,瞠目結舌之時,玩偶的雙唇早已恢復原封不動的模樣。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以為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全都是來自傀儡師言語的蠱動所產生的幻覺呢!
是呀!玩偶怎麼可能會笑呢……
傀儡師有著一雙銳利如鷹的雙眼,他立刻察覺到群眾的反應,把兩片厚厚的嘴唇都給笑歪了。然後他裝模作樣地對玩偶說起話來了。
「喂!小姐!大家都不相信你笑了!我看他們都很喜歡你!不如這樣吧!
你跟他們打一下招呼如何呢?」
玩偶的頭被他的大手掌壓下,她輕輕點了一個頭。
驀然,她的右腳卻不慎脫落了。
群眾好不容易收起的笑臉,又因為那只掉落的白晰的右腳,又再度爆發出來。
「唉呀!唉呀!這可糟了!」
傀儡師慌忙地拾起地上的那只殘腿。
但是突然這尊玩偶好似有意要和他做對似地,左腳又掉了。
「啊!不行了!」
他快速地拾起。
可是這回輪到她的雙腕脫落了。
「今天是犯了什麼沖嗎?」
他氣憤地起身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後由於表情滑稽,引得圍觀的群眾,一個一個裂開嘴大笑著。
「你不要讓我出洋相嘛!振作一點好嗎?」
少女玩偶的頭有一點微小的突起,他努力地想弄好她,但是總不能隨心所欲。
「唉!這些不中用的女娃,為什麼不能好好地表演一場戲呢!」
小袖衣襟前,驀然大開,露出白晰的肌膚。
此時群眾的喧嘩,如潮水般緩緩退去,代之而起的是異樣地、冗長的沉默。
她的胸腹之間的肌膚,細如絲緞、滑如織錦。
男性的觀眾吐出沉濁、熾熱的鼻息。
他們並沒有發出驚異或感歎之聲,只是吹著惱人的氣息、甚至帶點夜氣的淫亂。
每個人都靜靜地看著傀儡師的動作,好似破人催眠一般。
想不到他居然生就細而長的手指,此刻正恣意地,在玩偶高聳的胸部,低谷的腹部間游離,他陶醉著,就如同摸尋真實的女體——這是一具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女體吧?
他細膩的,輕柔的愛撫,彷彿手中所觸摸到的是一尊絕世的珍品,好像收藏家在品嚐昂貴的古董品,用著手指輕輕撫著壺口,用著掌心小心侍候著懷中的溫玉。
此際,粗魯的傀儡師成了另一個溫柔的鑒賞家。
雖然她是一個木頭雕塑而成的玩偶,但是在他的指下,卻轉換成一個皮膚具有彈性,活生生的女人。
吹彈可破的肌膚,柔潤欲滴,他用著大手掌帶過,給予他們一種會呼吸的感覺。
第一次,在人們的眼中,她變成了精巧的珍品。
宛如著名的雕佛匠精心而雕的「裸弁天神像」。她的肚臍有著誘人的深凹,豐滿的乳房如成熟的果實,兩顆如櫻桃般挺立的乳首,再加上微妙的下腹部,一如處女般的私處……這尊玩偶必是出於名家之手吧!尤其門前巨大的火光照耀之下,原本白晰的皮膚染上一層紅暈,隨著火焰的顫動,竟形成不可思議的畫面,連她的鼻孔中也開始有了奇異的呼吸。
私處上一根一根濃密的毛髮,就像由真美人的身體移植上去的,聚滿男客人的卑猥好奇心。
每一個男人雙眼都湧出興奮的神色,閃爍淫邪的光輝,微開的兩片唇因飢渴而焦灼,他們伸出舌頭舔了舔,而將滿口唾液狠狠地吞下。每一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瞪著傀儡師。
「各位看倌請看!這麼神奇的玩偶你們見過嗎?她可不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哦!也不是個隨便和人同宿的女人……」
他的口中吐出滑稽的言語,但是卻沒有得到應有的迴響,因為那份淫邪的熱氣,還充斥在每個人的心房,就如一個靡靡的漩渦。
接著他又故意將耳附在玩偶的唇邊。
「哦!什麼,原來你看上了看倌中的一位英俊郎君,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你可以到他那裡去了!」
群眾們一聽到這等荒謬之事,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彌次再度闖進人潮中,也許他心中深藏著那邪惡的主意,他想故意引起傀儡師的注意。
「——你看上那一個呢?」傀儡師的耳朵仍附在玩偶的唇邊,然後他環顧人群,低低而語,最後終於點點頭。
「原來如此,你嫌我年紀大了,心裡想要一個男人是嗎……唉!你這女人真性急……」
傀儡師旁若無人地,拔起她私處上的毛,放在唇邊吹散,現在四周的人群早已分不清眼前的玩偶是人,或是木偶了。
「——到底她值多少錢?我要買!」
驀然有一個低嘎的聲音,火爆地衝出。
2
當這個男人聲音發出之後,四周的喧鬧聲如潮水般淹沒了一切,每一個人都爭先恐後的叫喊著。
「我!我要買!」
「我用二百兩銀子買!」
「不要付那麼多,我看那尊玩偶只值五十兩。」
「胡說八道,她是有靈性的,我出三百兩銀子。」
「四百!」
「五百!」
漫天的叫價聲如決堤的濁流,人人口角泡沫橫飛,面紅耳赤。
然而,傀儡師卻無動於衷。
「你們這樣是沒有用的,她不是一個愛錢的女人……老實告訴你們吧,她一向喜歡武功高強的俠客……」
傀儡師笑得臉都歪了。
「你們聽懂了嗎?她喜歡練武的俠客——武功第一的俠客!哦?你喜歡那個拿著雉刀、滿臉鬍鬚的大漢嗎?」
接著他凝神一望。
「等一等,我看他是一個連五十文都拿不出來的窮小子,像你這麼漂亮的美女,即使喊價二貫三貫的也會有人搶手的……啊!你不在乎他只能出五十文?你想躺在他的懷中?……好吧!隨你吧!」
他有些慌亂,在玩偶面前不知如何安排。
這時,那個滿臉長鬚的武士緩緩走來。他手上的雉刀結著一個冗長的大穗,在跨步之餘也隨著輕輕擺動。宏偉約六尺身軀包在雄勁的裝束中,他面對整個過程的發展,臉上始終掛著鬆弛的笑容。
這位武士正是看守不淨門的走卒小頭目。
有人在暗中發出譏笑的聲音,因為這名武士所出的價錢是最低的。雖然他身上有著尾形賦予的權威,及莫大的武力。但是他們日常的薪津亦是微薄的。
「權九郎,這次你佔了大大的便宜!」
武士面對垂涎三尺的同事笑道:「哈哈!真是天賜我也!」
微笑著,並且慢慢靠近那尊美麗的玩偶。
傀儡師唬地伸出手掌!
「五十文拿來!」
「哦!這可真是個合理的價格!」
「胡說!這下子我的損失可大著了。」
「不要再在奢念了,我看這尊玩偶很喜歡我呢!這是沒辦法的事。」
「好吧!今天我就認栽吧!」
傀儡師卻是滿懷不甘地將懷中的玩偶抱起來,交過權九郎手中。
權九郎手中一沉吃了一驚,這具玩偶是如此沉重,就如同一個女人般沉甸甸地。可是為什麼抱在傀儡師手中看起來卻如此輕盈呢?
權九郎心中有些狐疑,何況這尊玩偶不僅沉重,而且富有彈性,抱在他懷中甚至傳出溫熱的體溫。
(——這不過是具玩偶罷了,只是一具玩偶……)
他模糊地想著。
他還不至於如此好色,將她想像成真人。
他從來就不曾抱著一個木雕的玩偶,並且將她視做淫虐的對象。
事實上,古代玩偶的由來,是發源於向神祈願的儀式,木雕師父將玩偶雕成與人身一般尺寸,除了祭祀的目的外,便是把玩欣賞。
古代,也流傳過「輕觸嬌妻」的說法。
也許是由推古帝時才開始廣為人知的吧。據說推古女帝的木雕佛身,就曾遭人偷竊。
大概是那名雅賊看上女帝,想抱著她睡覺吧!
在當時傳說紛雲,也被記在野史中。
由於木雕玩偶質地過於冷硬,後世的師父改以「煉木屑」來作材料,所謂「煉木屑」就是將木屑與枯木的纖維質全部腐朽,繼之碾成粉末,然後煉成漆糊,再加以凝固。
在「木屑」的使用方面,中國自古即有,但是日本則要在奈良朝時代才約略得見。
有些師父用了太多的木屑捻著,造成表面干凝,內部濕潤,終而導致變型。最重要的要訣,就在於紮實地將每一層塗干,才能一勞永逸。
但是若是塗得太厚,由於材質柔軟,又造成鬆弛的不良現象。
在這般難以拿捏的狀況下,如何做出細眼豐頰的傾世美人,正是巧手師父的功力。
尤其是御所(宮庭)玩偶,常以木雕再佐以木屑,就是取木屑雖易破損,但亦易於填充修補的優點。
此外,當時又吹起一陣十分奇異的塑像風氣,一些以豪華自誇的關白大臣及地方富紳,以大量的金錢聘請手藝一流的玩偶師父,為他們塑作愛人的人像、子女夭折的紀念像。到了平安朝之時,甚至有忠心的奴僕為了替有權有勢的主人盜取心儀的玩偶,鋌而走險,俟東窗事發後,受到殘酷的刑罰,在獄中痛苦呻吟。此時的權九郎慢吞吞地抱著美麗的玩偶,走入他輪值的小屋中。
「喂!權九郎你的美人兒借我們看看如何?」
獄卒們向他嘻皮笑臉的提出建議。
「笨蛋!你這樣愛惜,不要讓我眼紅了!」
「真是吝嗇鬼!」
「想不到一向大男人主義的權九郎,居然對一尊木偶這樣迷戀起來了!」
「廢話少說,小心牢房!」
真重!她就像一具真美人那樣沉重。
這是權九郎的幻想嗎?她不但沉重,而且還帶著女性特有的溫香彈性。
微開的小袖衣襟,現出無限誘人的風情,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滑入她的衣襟內側,輕輕地愛撫她的股間小腹。觸指之處,柔軟細膩,雙股間的叢毛濃密滑潤。這應該是人工植毛吧!
然而,唯一讓權九郎驚愕不已的是,這片植毛緊緊地附著於神秘的三角小丘上,濕潤著粉紅色的山谷,帶給他無限消魂的感受。
3
她的雙足曾經斷裂,手腕曾經脫離,一雙眼睛也無法凝具人類特有的神韻。
她只不過是一具木屑玩偶——
為何在他的掌中能夠帶給他如此活生生的,溫潤的感受呢?
他臉色大變,低頭注挸玩偶的胸腹間!當然,他發現一個驚人的秘密,那玩偶居然笑了!
「啊!」
她晶瑩剔透的目光,似在譏笑權九郎的無知。
那是一個會笑的玩偶臉部,咯咯的笑聲充斥在室內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啊!但是這尊絕美的玩偶居然站起身來。
這是什麼邪門的忍法呢?那些折斷的、脫落的四肢,難道不是這女體的一部分嗎?
*
據說在遙遠的天竺,有一種極為稀奇古怪的忍術,名叫「五體分離」,忍者即使脫落四肢,仍能死地求生。
但是忍者的忍法除了天竺一派又融合了其它——汲取印度流行的魔術、山嶽宗教的苦行秘法,及煉仙丹的通力;不僅僅只是理論而已。所謂「旁門左道」是無法仔細去分類的,室町時代的人,又稱為幻術,人人近鬼神而遠之——
「幻術」——永遠叫人為之目眩神迷,不知所措。
許多的古書都曾記載過使用幻術的陰陽師的故事。
自奈良朝之後,西方文明襲入東土,幻術之流更溶入波斯、印度等地的教派,而本朝的傀儡師的源流只是利用高超的技藝,經地理歷史上的演變,而成一格。
然而,漸漸地,隨著歷史的變遷,傀儡師的行業也終於四分五裂,一部份成為漂泊之民,一部份入宮效命、一部份流入伶人、樂人,轉為「能樂」的母體——也就是今日舞樂藝能的主流,成為家喻戶曉的傳說。在漂泊之民中,他們不僅守著外術、幻術,更接受了甲賀、伊賀、大和、一圓的傳承忍法——以及結合為缽屋一族的傀儡忍法。
如果要詳述追溯的話,可以發現許多忍法,如火取、水脫、刀吞、生死、復活等等,都內蘊印度的神奇魔術。
這種「五體分離」的法術,對於甲賀、伊賀高明的忍者而言,根本不是件難事。
*
(哈哈哈哈,你意想不到吧……)
女人向前走,欲走出小屋時,又回頭望了他一眼。權九郎目瞪口呆,半橫躺在稻草中。
他不僅因為極度的驚愕而癡呆失神,更甚的是體內那股欲爆發出來的強烈慾望,由股間小腹不斷升起的惱人熱氣。
(即使是一場夢,也是風流消魂吧!)
傀儡女(即玩偶)留給他一個不可磨滅的美夢,然後像一陣風翩然走出小屋。
鉤陣屋的警備森嚴,不僅止於外部。
連內部也有許多哨兵四處巡邏。屋內燈火輝煌,但是只要閃避得法,仍有機會逃過巡邏兵的耳目。
最叫人擔心的敵人,便是甲賀忍者,也就是鉤幻也齋的部下,也許到黃昏之前,會有兩三名忍者偷偷潛入此地。
共有十九名士兵,或許到明天,還會增加人手。傀儡女沿著土牆飛快的掠過。
在篝火與篝火之間,僅隔著小小陰暗的一片地,她馬不停蹄地奔向土牢。
陣屋看來十分寬闊。
可分為數個區域,用土堤來分開,其中又隔著小小的濠溝。
後世的城堡看起來規模卻頗為狹小,但是當時的陣屋可是不同凡響的。濠深水長,旁人無法一腳跨過。
御殿的位置在正中央,她尋到一條通往御殿的架橋。
看來她對此地的地理非常的熟悉。
近北門的地方、牛馬廠捨與弓槍倉房並排,而土牢呢?就在它的後面。
土牢是出高達一丈的粗丸木所架成的,是一片廣闊的平地。
以前專門用來囚禁六角勢的擄犯,人多時常達三、三十人,等到再無空隙容納新近的囚犯,義熙便用一把屠刀,將他們殺得精光。但是現在的士牢卻是空無一人。
小弓可能就被囚在此地,她看到三個懶洋洋的獄卒。
這些獄卒通常是不可離土牢太遠的。
廄捨的另一端是專門供牛馬飲水的水槽。
一道明亮的目光,透過茂密的樹間,閃爍出異樣的光芒。
她目不轉睛地觀察週遭的一切。
她一動也不動,甚至沒有一絲呼吸聲。
忍者的首要修行,就是要忍耐,不論是怎樣高明的忍者,只要她想施行法術,就必須等待最好的時機——或者是引誘敵人上鉤。
所以無論是怎樣的奇門遁甲之法,都不能說改就改,完全不顧及其它。
戰後在西德,有一個十分有名的殺人鬼——藍鬍子,他殺害了八位富有的妻子,奪取龐大的財產,他一直在等待她們自然生病、死亡,他的作為不曾遭到旁人一絲一毫的懷疑。
於是身為一個出色忍者,須熟識月亮的運行、太陽的運行、風雨的來去,善加利用。
舉例來說,人類在睡眠中共有十五次到三十次的轉折,在轉位時,忍者的足音自動消失,他可幻作成影,如影一般來去無蹤。
現在她凝神注視——
時機到了。
有一名獄卒緩緩向這邊走來。
那是一個小小的水池,獄卒躲在濃密的樹蔭,偷偷地灑了一泡尿。
驀然,幾乎是不為人所查覺的,有一種類似粉末的東西灑下,碰觸到他的陰莖。
他在撒尿途中,突然感到下半身急速麻痺起來。
「唔!好痛!」
他如一隻驚跳的青蛙般衝起,口中發出急切的哀鳴!他的朋友焦急的問道:「怎麼了,彥兵衛?」
「我好痛!一定是有蚯蚓跑到我的「小便」中來!真痛!快點踩死他們!
」
是不是踩死蚯蚓就能止住他的疼痛呢?
當其它兩人火速的前來探視他的時候,傀儡女如怪鳥一樣,由這個樹梢飛掠到那個樹梢上,進入了土牢。
傀儡忍法帖(05)
忍法.十六乳房
1
在牛馬喝水的水槽邊,泥土潮濕且鬆軟,或許其中真的隱藏了許多的蚯蚓。
古代的惡童,曾對無知的百姓,撤下這種漫天的大謊:只要有蠕動的蚯蚓,躲到人類的「小便」中,便會帶給人無窮的疼痛痙攣。但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就是信者眾多,竟然蔚為一時風氣。
當然,導致彥兵衛陰莖疼痛的,並不是那些迷信中的蚯蚓。
傀儡女——用她一雙巧妙的素手,撒下毒性甚強的粉末,這對忍者而言,只是另一種歹毒的暗器而已,中毒者甚至有失去視力的可能。彥兵衛的軀體被包圍在一陣強烈的激痛中,如火焚、如刀割,他口中哀嚎般狂叫著。
「快點呀!你們動作怎麼那麼慢呢?快點踩死這些蚯蚓我就有救了!」
「不要亂叫呀!彥兵衛,一個勇敢殺敵的戰士是不應該失控狂叫的。」
「我快死了!真的痛死了,快點踩爛那些該死的東西!」
在獄卒三人忙亂之際,傀儡女已走進土牢。
(——小弓——)
她由土牢的格木間四處張望。
「啊!……」
黑暗中彷彿有一個依稀的影子。
(是我啊!)
「……」
(你振作一點!我是兔女啊!特意來救你的。)
她細細地思索,心知必須趁三人無暇旁顧之時,救出小弓。
對於此點,她有充分的自信。
小弓似乎身受很重的傷。
似乎在低低的呻吟著。
土牢格木間的間隔只有八吋。旁人連個頭都別想鑽進去,但是這是難不倒忍者的。對忍者而言,八吋已經足夠了。
免女一轉身,迅速的緊縮自己的四肢,軌……軌……她的骨骼發出傾軋的聲音。
除了兩肩的關節外,她連腰部都可縮小。終於免女像軟骨動物般,擠進了只有八吋廣的格子木土牢。
(小弓!)
有一個薄薄的影子靠近她。
影子似在悲苦的呻吟著。
(小弓!是我呀!啊!)
小弓抬起頭來。
不是小弓。是一張陌生女子的臉!而且這張臉還展出了一個陰森的笑容。
說時遲、那時快!這張臉快速地,由一張變為兩張,再變為四張。
外面的篝火淡淡地映入土牢,給人一種薄暗陰冷的感覺。
眼前這個叫人毛骨悚然的影子,由一而二、而四,正在迅速分身。
影子發出如妖魔般鬼魅的笑聲。
(不!不是小弓——)
「咍咍哈哈,想不到你這麼愚笨,你真是個沒用的傀儡女。」
女人一笑起來,容顏醜陋至極。
女人現在共有八張臉,八張嘴巴,都在裂開狂笑著。
同樣的話,同樣的聲音,在土牢中不斷迴響著,將兔女重重包圍。
「知道嗎?這就是甲賀著名的忍術「八葉蓮華」哈哈哈哈……」
(原來這女人是甲賀的……人。)
免女敏感的意識到自己被「八葉蓮華」忍術重重包圍住了。
恐怖的濕氣浸入她雪白的肌膚。女人一體分身,這層秘法變化八體,如一道白壁屹立著。那是白色的牆壁,上面掛著巍巍顫顫的乳房。
免女目前的處境既困惑又絕望,她被圍在八具白色的胴體中——
「嘿嘿嘿嘿,你害怕甲賀的忍術嗎?忍法「八葉蓮華」將帶你走入地獄。
不過在這之前,你還是會感到滿心歡娛,你看這八朵芙蓉是不是很美呢?」
八體女忍,慢慢圍向兔女,叫她無法透過氣來。
女體尚稱年輕。由年輕的肌膚所發出的溫氣與體臭,令兔女呼吸急迫。
但是兔女是不肯輕易服輸的,她仍然頑強抵抗由八個肌膚發生的無形力量。
然而外圍的力量愈來愈強了,兔女不能上天,也不能下地,她被緊縛其中。
兔女盡量采低姿勢,趁機伸出快速的長腿,踢中一具女體,然後火速竄起。
「啊!」
「吃我一腿!」
她打倒了兩具女體。
在驀然轉身的剎那間,她不覺踢中了背後女體的乳房,這是一對多麼豐滿、柔嫩暈紅的肌肉啊!
她的跳躍力還是相當驚人的。女體白壁居然被她攻出一絲空隙。
免女一縱上天,身子緊貼著天花板。但是,她還是屈著身子。危難還是沒有結束,六具女體如飛般向她襲來。
有幾多只手同時襲向她,有人抓頭髮,有人牢牢綁住她的雙腳,甲賀女忍用一種撒網的方式將她捕獲了。
她已無法動彈、任憑他人宰割。女忍抓住她的頭髮拖向土牢深處。那是一個拘留所。
這是一個無處可遁逃的地方,也是逼供的刑場。
在那裡小弓被綁在一旁。
「啊!小弓……。」
「免女,請原諒我……。」
小弓彷彿經過地獄的苦難,只有微弱的氣息
2
要綁住一個得道的忍者,是一件非常艱難的工作。
因為她們可以縮小全身的關節,由繩索的縫隙中逃脫。唯一的弱點就在毛髮。
*
中國自古就有「系毛之刑」。專門用來對付犯通姦之罪的姦夫淫婦。
通姦之罪,雖然不分輕重,但是,若是有夫之婦勾引漢子,那麼這名婦女的罪惡要來得深重,因為她是有夫之婦。
在行刑之際,由官衙的差人,先強迫兩人交合,然後再進行系毛,也就是恥毛。將兩人的恥毛一根一根緊密地糾結在一起。
在中國的宮廷,這是一種十分神秘的遊戲。很多的宦官曾經被選為這一類的人選,他們不僅僅是閹割的男人而已,他們常常會被招至王妃的閏房,以口或手雲雨一番,幫助那些因荒淫而失去正常機能的王妃,達成肉體上的快感,這叫做口淫或手淫。
在官府中,差人將犯人的恥毛用手指一根一根糾結著,然後逼女人咽毒死亡。
對先死的人這是無上的慈悲。
因為官府的人,他們主要的目的不在系毛。
將一對通姦男女緊緊縛在一起。即使是繩子鬆了,系毛也永遠不解。女體因鴆毒而出現紫斑,很快地就會腐化。
偷香的漢子,手中抱著一具日夜腐壞的女屍,其滋味如何,可想而知。
等到懷中的女體血肉因腐爛而脫落,則系毛緩慢可解。
這並不是說兩人的毛髮各自解開。而是屍體的毛髮由根部整個拔起,雖然上面附著可怕的屍蠟,但是終於他的恥毛可獲解救了。
二人之間的繩索也漸漸鬆弛了,雖然他可以由屍臭的桎梏中脫出,然而經過長時間與死屍的日夜相處,他的神智幾乎要由恐怖而轉為發狂了。與這般的苦刑相比,早死的人可說是幸福的。
系毛之刑,就是這般地殘酷。
*
不過,甲賀女忍並非用「系毛之刑」來對待小弓與兔女。
因為她們的恥毛都太短了。除非是宦官用他們的指頭搓磨而成,連忍者都無法將兩人的毛髮糾結起來。
兔女由天井跌下,被女忍一把抓起頭髮走進來。
女忍將她和小弓的頭髮緊緊相縛著。
即使是縛合頭髮,也有特殊的方法。兩人須背靠背地站著,然後在兩腕關節外,用繩子綁住。
那是在骨頭與骨頭的凹陷處。並且以爪立的姿勢相縛,這麼一來無論是多高明的女忍,也是無法脫逃的。
將軍義熙聽到這個消息。
「明天可真有好戲看了。」
他躺在寢宮的床上,用手揉著陪侍女子的乳房,陰陰地笑著。不久他便昏沉睡去,平穩的氣息吹在女人臉上。
(這是一張滿足的臉。)
蜘蛛丸說道。
蜘蛛丸的眼睛望向天花板,發出逼人的光亮。
(他一點也不明瞭我們的辛勞。)
大介的聲音回答。
(也許天下的將軍,都喜歡高枕無憂吧!)
(如果我們能有這般好夢……)
(我們也得到相對的報酬。因此絕不能失敗,一旦失敗就是首領的恥辱,別人會嘲笑我們的。不僅使信樂一黨,也令甲賀忍法蒙羞。)
當然,這些話只有忍者才能聽得見,他們是以忍者獨特的發音傳話的。
第二天早晨,當義熙起床的時候,太陽已經高掛在天上了。
他一張開雙眼,立刻就想到那個有趣的牛裂之刑。
(今天,我會觀賞到一齣好戲呢……)
至少今天,他是不會感到無聊的。
那個賭命的女忍者,作夢地想不到會成為將軍的玩物。
「怎麼樣,她們沒有越獄吧?」
「土牢堅固得很啊!」
「你們要小心,不要讓傀儡師滲透進來。」
「放心,一隻蚊子也飛不進來。」
「哈哈哈哈,你們不要一副自大的樣子。甲賀的地蜘蛛是否都準備妥當?」
他低頭望了尚沉睡的女人胸部一眼。
「這個女人,知道自己不會被「牛裂」,還是一張天下太平的睡臉。」
「報告大人……。」
近侍的金谷傳藏慘白著一張臉說道。
「發生什麼事?」
「御鷹部屋……。」
「什麼?」
「小三郎失蹤了。」
「啊……」
小三郎是個曾勾引小妾的待罪侍衛。
「只有他失蹤嗎?」
「是的,御方夫人,正在低頭哭泣呢。」
「真是混帳,那些甲賀忍者都在做些什麼事呢?」
(請原諒——)
不知由何處,朗聲傳來一句。
(傀儡忍者到底還是潛入了!他一定是乘隙而入的。)
「不要狡辯了!」
義熙大聲怒吼。
3
(大人,我們不是狡辯……)
「你們想告訴我,背後沒有長眼睛是嗎?」
(身為一名忍者,如果不能八面玲瓏面面俱到,就太慚愧了。)
「快搜……」
(我會派出行動最快的兩人,進行搜索……)
「千萬不可讓他們逃之夭夭!」
他好似已經忘記了小三郎的事情。
「準備首掛松原。」
(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蜘蛛丸的聲音中滿含自信。
所謂「首掛松原」,即是由鉤裡到西方里,在琵琶湖的東岸,連接數個小鎮的松原。至於「首掛」則傳說紛雲,一直是人民茶餘飯後的話題。
預定處刑的地點,是由松原到沙渚之間的白灘。也許現在在琵琶湖的沙渚海岸,已經尋不到白灘,甚至連松原也十分稀少。
那是因為多水田的緣故,現在的地形不知已更換過多少回了。
在松原與沙渚之間,築了一個暫時的竹圍,正面張起華麗的帳幕,這是預備給將軍及高官近臣坐的位子,上面都鋪了七彩的蓆子。
黑鴉鴉的人群,擠在竹圍外,等待好戲上場。
有人用竹筒盛著清水準備解渴,有人怕時間的枯等而帶了飯盒,然而最今人驚訝的是,沒有一個人忘了戴上斗笠,也許他們早已決心要和天候對抗,無論是炎炎太陽或是傾盆大雨,他們都不離開佔有的位子。因為「牛裂」之刑是一種多麼稀奇殘忍的刑法啊,他們之中也許真有人看見血腥的死刑,卻沒有多少人真正見過「牛裂之刑」。
圍觀的百姓不僅只是壯年男子,還包括老人、女子及孩童。
每一個人的心情都是一般興奮,這是一場活生生的血肉「生死秀」啊!
關於這次的行刑,風聲遠播至睿山,因此有數十位慈悲的僧侶,列隊來到竹圍旁,手中捻著念珠,口中喃喃頌經。但是沒有人聽得清他們究竟在念些什麼,因為四周的人潮聲早將一切都淹沒了。
「——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開始呢?我好想睡覺啊。」
「去湖邊用清水洗一把臉。」
「不行,我一旦離開,馬上就有人來搶我的位置。」
在竹圍的中央,士兵們正忙著打坑。
每打上一個大坑泂,便用粗粗的圓木架住。
共用十數根圓木,終於建成一個高約三尺的窄小檻柵。
「難道要用這個來關牛?」
「這一定很有趣,想像一頭兇猛的公牛,在柵欄中橫衝直撞的情形。」
「嚇死人了。」
「好戲快上場了。」
「這些人聲真是吵死人了。」
圍觀的人潮等待長長的一天。
過了晌午之後,開始下起濛濛細雨。但是這並不能阻止人潮的繼續湧來。
不久聽到一陣馬蹄的聲音,數十名騎馬的守衛和抬轎轎夫的身影隱約可見。
「將軍到了!」
群眾們交頭接耳地說。
是義熙來了,今日,他穿得十分威武體面。披著一件鮮色的大鎧甲,坐在用熊皮鋪陳的豪華美轎上。
他的侍衛(小姓)為他捧著黃金所鑄的大刀。
轎子前後共有六名腳夫,抬轎的工具是十分簡單的白木。
並不是他的手腳有任阿問題或缺陷。
在戰場上他是無法特顯排場來坐轎的,只有這個時候他保有無盡的天子特權。
當儀熙坐在特地為他準備的席上時,天邊的雲低垂著,大地吹起一陣陣惱人的涼風。
湖水之上,比睿群峰全部隱身在重重的雲層之下。
看來沉重的暮靄,將使天色暗得更早一些。
幔幕是由四張鹿皮拚成的。
這四頭鹿生前必是十分巨大,甚至垂至床幾。
義熙緩緩地坐下,張開雙眼瞪視著竹圍下的人潮,再望向建好的柵欄,滿意地捻了捻鬍鬚。
「開始吧!」
他點了一個頭。
近習將命令傳給大將,大將再傳給軍頭。
哇!真是令人嚇出一身冷汗。一頭如龐然大物的巨牛出現了。
它也許重達兩百貫吧?是一隻前所未見的超大牛只,它的軀體強健剛猛,彎曲的牛角看來閃閃發光,十分可怖。
它飢餓而狂亂,拚命在地上尋找食物,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著地上的白沙。
角的雙端各有十人、緊緊拉著連接的網繩。它勇猛有力,十名士兵似乎無法負荷。
牛只在竹圍中央奮力繞著圈子,想要掙脫腳上的束縛,它的軀體漆黑,有如地獄的煞星。
就在眾人屏息視看它的動靜時,太陽悄悄破雲而出,大地有了一絲的暖意。
群眾的情緒愈來愈高昂,他們竟然歡呼起來,在喧鬧中一匹瘦馬馱著兩名女子緩緩走來。
義熙,彷彿是頭一次看見這種景象,有一種輕微的興奮感。好似有一個陌生的裸女裹在誘人的薄褥中,送來給他當點心一般,他的喉頭升起一種焦渴的感覺。
傀儡忍法帖(06)
忍法.潛腹
1
「應該先做那一道料理才好呢?」
信樂的蜘蛛丸舔了一下舌頭,望向兩女。
小弓與兔女,都是年紀很輕的少女。
不僅年紀輕,而且貌美。
也許所有的傀儡女忍都是美人胚子吧!因為他們是外來種。近年來很流行混血女子,不是純粹大和民族的「天平美人」,眼淺鼻塌嘴小。
傀儡女不但具有東洋特徵,她們還混有法國血統,因而個個長了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懸膽般高聳的鼻樑,甚至有的還配上火艷艷的黑紅色頭髮,這些在當時的朝代都是異端。
此種血統,不僅被視為出生卑賤,而且傀儡的子女,終生不能改變志向,但是很奇怪的,即使在這排外的島國根性中,傀儡族仍舊伺機大放異彩。
不但如此,她們往往還是淫樂中的必要寵兒,久而久之,養成地方豪族一種可怕的嗜好。
當然將軍義熙也不能例外。
當他望向小弓及兔女時,雙眼滿含淫慾。
「這個嘛……」
小弓由於曾受酷刑,曾經豐滿的肌膚呈現退縮的現象,原本澄澈的雙眸,此時也毫無生氣。
而兔女則不同,由於剛遭捕獲,肌膚尚無損傷。
年輕的、富有彈性的皮膚,雙乳在繩下更顯突出,她的胴體很奇怪的刺激男性的情慾。她的雙手被緊縛於後,她掙扎地扭動腰肢,給人一種纏綿床褥的連想。
獄卒們連連吞著唾沫,在場中十分困窘。
「就由這名女子先開始吧!」
義熙點點頭。
「我想大人還是喜歡活生生的吧!應由美味先上場才對。」
語尾中帶著曖昧的深意。
「先吃美食,再來嚼蠟……」
「好了,不要再囉嗦了,快點開始吧!」
「是!遵命。」
蜘蛛丸拜領將令。
甲賀忍者三人,先將兔女拖至柵欄邊。
此時場中已有二頭牛,巨大的軀體使得那些自許大力士的士兵都無法駕御。
在眾人的環顧中,兔女的裸身是如此非凡的美麗。
破雲而出的陽光,照在白色的沙灘上。
那是一種微黃的,閃亮的光線。兔女一頭烏黑般長髮,此時全部披掛在肩上,而迴旋於腰部,她的裸身竟如佛畫中的佛像,四周是慈悲的光芒。她的赤裸掀起一股不可言喻的震撼力。
「啊!這女犯真美!」
「就像天仙下凡一般。」
「足啊!是觀世音再世呢!我們要跪下來對她叩拜。」
「我只要一見到她就銷魂了。」
「讓我摸一下,死了也風流,真美……」
她兩隻手被縛於背後,兩腿的腿莖上結著牢不可破的枷鎖。蜘蛛丸十分清楚,以受縛的程度而言,是無法在頃刻間逃脫他去的。
兔女架勢已定,但是巨牛卻不易對付,牛只不斷後退,不願入欄去,實在難以控制。
此時場中瀰漫著前所未有的緊張氣氛。
數十位身強力壯的士兵,拖著巨牛怒張的軀體,粗糙的繩索深入牛背,最後這兩頭咆哮的野獸,終於馴服地被拖入欄中。
兩頭惡狠狠的野獸緊緊鎖住每一個人的呼吸。
晨光慢慢沉在比睿的山脊。
「這場行刑可能要拖至入夜時分吧?否則他們準備火把做什麼?」
近侍久米島定親,命令每一個士兵準備好應用的火把,夕陽的速度比剛才更快了。
士兵突然飛也似地奔回傳遞消息。
「發生什麼事了。」
金谷傳藏低著雙眸,傾聽來人的報告。時間不斷地過去,義熙的焦急愈來愈高漲。
「啊!」
傳藏不知是否該向將軍據實以報。
「快誽,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義熙催促著。
「事實上,是夫人她……」
「什麼……是阿萬?她怎麼了?」
「是的,她不在御鷹部屋中,她失蹤了……」
傳藏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的顫抖。
起先是小三郎,現在又是阿萬夫人,明顯的失職,心中畏罪已極。
「什麼?混帳!」
義熙大怒之下,丟下手中的酒杯。
「快去再探消息!」
「是!遵命。」
「要是抓到阿萬,我一定要懲罰她。」
2
他的話聲未完之際,突然好似整個地心都要爆炸似地,起了一陣霹靂暴響!火柱向天衝去,形勢十分險惡。
發生的地點就在義熙的幕後,松林之中。
雖然只是一剎那的巨響,但是三個地方同時都不由得震動了一下。
「到底是怎麼啦?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義熙不假思索,馬上由幕間站起。
一旁的蜘蛛丸趕緊向前護駕。
「沒事的!大人不要驚慌。」
「可是,那聲巨響……」
「可能是那些傀儡小丑所玩的花樣,不過沒關係,這種彫蟲小技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他們只是想驚起一陣騷動,想趁機救回傀儡女忍!這是他們慣用的技倆……。」
「那火柱好像落雷一般……」
「不要緊,我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大人,你還是鎮靜一下,好戲馬上就要上場了。」
不錯,若是連龍頭都嚇得面色青黃,又如何震懾群眾?
義熙依言再度緩緩坐下,開始搖起手中的蒲扇,好似未曾發生過什麼事一樣。剛才逃散奔躍的群眾,又慢慢圍向竹籬。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安靜!」
甲賀忍者最擅長於收攬人心,尤其是在戰後,他們能夠重拾散亂的家園和人心,對他們而言,這只是群眾力量使用的初步。
然而百姓可以維持平常心,無知的畜牲卻不能。
一陣爆炸聲響及閃光,已使得柵欄中的野獸瘋狂起來,兩頭巨牛發生咆哮巨吼,今人慄然心驚。
叫人連想起天竺巨象及黑犀,狂走亂舞的景象。
它們已然失去理智,開始盡一切力量扭斷繩索,試圖由重重的捆綁中掙脫。柵欄因而搖晃著、震動著,彷彿大地劫難就要來臨。
此刻,數名士兵仍緊緊抓住它們的繩索,由於不敵牛只的蠻力,較體弱者,竟為之骨折斷腕。
蜘蛛丸及甲貿忍者們力維處變不驚,因為他們深知傀儡忍者必會乘著混亂而發生攻擊,便層層包圍著義熙,不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群眾的情緒處於亢奮狀態中,時間拖得越久,他們越是喧嘩,不肯止息。
也許,就在這失去控制的當兒,傀儡忍者已潛入也說不定。
既然傀儡忍者一族會使用火術,極可能也會用異朝的火柘榴箭攻擊。
甲賀忍音全神貫注,朝著敵人可能攻來的地方探看。
慕地,由火箭發射的地方,緩緩地走出一個老人。
「你是誰?想要做什麼?」
那是一個傴僂的老者,穿著一件枯葉色的衣服,手上拄著枴杖,包著同色的頭巾,他的步伐飄搖,說話的語氣微弱。
老人用手捻了白鬚,然後從容不迫的說道:「我看見你們很為難的樣子,想來助一臂之力,使那些野獸鎮靜下來。」
「你可以嗎?老人家。」
這是一個風燭殘年、瘦如枯木的老人家。
然而,他不慌不忙地告訴在場的壯漢,只要他微微使力,就可使狂亂的牛只恢復鎮靜。
蜘蛛丸的眼睛閃著異樣的光輝。
春日的暖陽巳漸漸沉到比睿山頂之後,急速地暮色已然映在湖面上。
必須要快點行刑才行。
那麼就要靠這名齒牙動搖的老翁了。
在那個時代,是相信仙人的存在,仙術的出神入化的迷信時期。
這個落魄貧窮的孤影,不就和仙人有幾分類似嗎?
「快吧!你動作快一點!」
得到義熙的許可之後,蜘蛛丸催促著。
老人點點頭。慢吞吞地拄著蛇杖,靠近兩頭發狂的猛牛。
那是頭黑牛,十幾個人左右用力,手淌著血牽曳著的這龐然大物。
它們不斷將柵欄踢得砰然有聲,用粗壯的後腿蹬著地上的散沙,兩隻銅鈴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瞪視著來人。
老人平氣地走近來。
「你們把繩索放掉!」
「啊!大人,這可行嗎?」
「你們就照他所說的做吧!」
為了預防猛牛破欄而出,弓箭手、雉刀手、包括侍衛們都作了萬全的準備。
老人慢慢走向牛尾。
「那個老爺爺不被一腳踢死才怪呢。」
群眾們緊張地吞口唾沫。
然而,奇跡出現了。
老人將蛇杖放在暴起的牛尾上。
前一刻還失去理智的猛牛,居然溫馴下來。
蛇杖在牛尾上方高高舉起,老人再越過柵欄抱牛首,將自己的頭放在牛口上——
難道他想將自己那把老骨頭,擠到牛腹中去不成?
3
夕靄暮色包圍整個湖畔。比睿山峰,峰峰相連,兩邊的天空呈現透明的水色,但是湖面吹起晚風,地上滿是黃昏的薄暮。
這是數百、數千人眼前發生的事實。
沒有人不懷疑自己的眼光。
每個人都瞠目咋舌,不可置信地看著老人的瘦軀伸入黑牛的喉中。
「……」
暮地,也許是他在猛牛頸中太苦了,引發牛只大吼了一聲,牛尾立刻翹得半天高。是不是它就要將老人活吞呢?不!錯了,老人由牛的肛門中滑出身子來!
哇!一聲,群眾開始崩潰了。
這是多麼奇異的現象啊!他們的歡呼不僅僅是驚愕而已,其中包含了更多的恐怖。
不止一次,老人由黑牛的肛門中滑出,又從另一頭牛的肛門中滑入。
只見那兩隻牛,搖搖晃晃著頸子,長長的舌頭伸向口外喘息。
群眾雷聲般的歡呼,幾乎喪失了聲音。
悄然立地的老人的手向空中一揚,空飛的蛇杖,暫時鑽通了兩牛的腹部,然後再騰向上方,最後連一絲聲響也沒有——無聲無息地回到老人的手中。
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啊!
那兩頭猛牛已然消失所有的剛猛之氣。
「啊!難道他是個仙人嗎?」
義熙被深深地震撼著。
「他……他是——」蜘蛛丸結舌的說:「他是在使什麼幻術呢?為何我看不出其中的破綻,只覺頭暈目眩的……」
「是呀!真奇妙!」
「不!大人。他只是使用幻術罷了!我想我們的首領也是有辦法跟他一較高下的,他的幻術奇異無比,才讓我昏了頭……。」
「嗯!聽你這麼一說,倒使我想起書上的記載了。記得那是陽成帝之世,在信濃的山區,某一位巫女,奪得御所侍衛的陰莖……是呀!陰陽師安部不是曾寫在鷹之繪上嗎?但是後來被雁所叼走……」
「對,可能就是這一類邪魔歪道。」
蜘蛛丸露出黃污的牙齒說道:「他,恐怕……就是傀儡忍者化妝而成的。
」
「不!我們先將計就計,才是上策,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所幸傀儡女忍還沒有被他們救走。」
「原來如此,好吧!」
將計就計,也就是忍法所謂的「水火之理」。兩腳被緊縛的免女,全身無法移動半分,只能藉機滾離牛只。甲賀忍者環視四周的人群,皆為怪老人的幻法所懾住,便大喝一聲,下達命令:「將她架起!」女體被人攔腰抱起。
「她的肌膚真迷人!」趁機撫摸她光滑的皮膚。
「真可惜了這一身細皮白肉,唉。我們只有為她念佛的份。」
女人始終不斷抽動身軀。
在夕靄之中,她的裸身,泛著奇妙的白晰,只是有一點頗為納悶,她一身豐滿誘人的肌肉,與傀儡女忍小弓有著些許的不同。
啊!是了,一定是小弓的玉體衰弱,才會顯得兔女特別豐腴罷了。
(希望這老怪——不要暗中出手才好。)
蜘蛛丸不敢有絲毫疏忽,眼光始終緊跟著怪老人不放。
但是,老人都不以為意,他膝行至義熙面前,侍衛手捧著提子酒,賜給老人。
美好的酒味在他舌上翻湧。
「這真是全天下最美好的酒味,我一向居住在白山之頂,五十年來除了猿酒就不曾嗜過如此美酒……想不到凡間的酒味更為迷人……」
除此之外,他似乎別無所求。
在這段時間內,行刑工作緊鑼密鼓地準備著。
兔女的雙腳各綁在兩頭牛身上。
兩手遭人反縛,此刻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開始!」義熙發佈命令,蜘蛛丸的眼中暖意更深。
丈介、段藏、可內及擅使暗器的殺手,將銳利無比的目光都放在老人身上,好似要用千萬條無形的繩索將他捆起似的。
蜘蛛丸轉過臉去看著兩名射手。
「可以吧!千萬不可稍有延遲!」
他屏息,將手掌一翻,手中頓時多出兩把十字手劍,他爽利地回劍,暮空中只聽見夜風哭鳴,他剌向柵欄的兩端——
噗!一聲,原本繫住猛牛的兩根粗繩迎刃而斷。
之後,就是發箭弦音。兩根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牛只的臀部。
猛牛瞬間發狂咆哮,且向前急衝。
巨腹鼓著波浪,夾雜著淒絕的女人慘叫聲,暮色更深了。
隨著刺心的叫聲,鮮血斷頭噴灑!然後就是皮膚破裂、骨骼擠碎、肉塊橫飛的聲音。
猛牛已將女體撕裂,但是它們的前腿仍是跳躍著,狂吼已極。
其場面之悲慘,非言語所能形容。這個可怕的刑罰,就在瞬間結束了。他們費那麼長的功夫來準備,卻在瞬間就關閉地獄之門。
群眾們只覺胸中沉鬱悲苦。
刑場的空氣如此血腥!義熙、侍衛宛如剛結束一場惡夢般地虛脫。
突然,老人的笑聲驚破所有的僵持。
「哈哈哈哈!你們這些笨蛋!還不仔細看看那女人是誰?」
「啊!她是……難道……」
半信半疑的可內慢慢走向柵欄邊,數十名士兵又將牛只拉回柵欄中,只見可內駭然地大叫:「啊!她不是傀儡女忍!她是阿萬夫人!」
傀儡忍法帖(07)
忍法.首流
1
義熙才獲報寵妾阿萬,與俊美的侍臣一起私奔的消息,為什麼她又突然遭人偷天換日,代替傀儡女忍而喪命呢?
四周的火把,快速地點燃了。
雖然天色尚未落幕,但是十步之外,仍無法辨識容顏。何況經歷過如此血腥、殘酷的「牛裂之刑」,在場旁觀的每一個人,早就膽顫心驚了。再加上奇幻的老者,表演一場鑽牛的幻戲,更今人為之忽忽成狂。
可內的叫聲使得義熙、侍者、忍者驚慌失措,如同被淹在水中一般窒息。
「真是阿萬嗎?」
義熙大喊一聲。
「快點將屍首帶到我的面前來。」
那是一具由胸部裂成兩截的猙獰屍體,嘴角因苦悶而歪斜,不錯!她就是阿萬,不折不扣的阿萬。
「你們這些瞎子,連犯人都搞不清楚。」
他忽地一下站起身來,踢倒了床幾。
他伸手抓侍衛所持的黃金大刀。
甲賀忍者們立刻將怪老人團團圍住。雖然明知對抗這麼一個精於忍法的老者,是一點勝算也沒有。
蜘蛛丸面對這個頭號厲害的人物,心中偷偷思索著。
(他是對方的頭領嗎?)
也許就是鉤幻也齋本人……。
(或者他是缽屋的賀麻?)
沒有人知道賀麻首領的真面目為何?眼前的這位老者銀白的長鬚垂至胸前,看來似一株枯木般的不堪一擊。
「你真的是……傀儡一族的嗎?」
段藏忍不住拔出刀鞘中的利刃。
於是包圍的忍者也手露光芒地展示手中的白刃,重重殺氣中,白色的刀刃顯現耀眼的光芒!
熊熊火光如鬼魅般照在每一個人身上,但是中央的老人,卻穩如泰山,連眉毛也不曾動過一下。
「那個潛入陣屋的傀儡女忍到底逃到那裡去了?你們居然改抓阿萬夫人來代替犯人?」
「這不是我們的手法,而且你的牛裂之刑,也實在太殘酷了。」
「你不要狡辯!真是殺人不眨眼的老怪——」
「是呀!使出這般卑鄙的手段。」
「你再也逃不出這重重的包圍。」
「我不是故意狡辯。原先我只是想要出來助你們一臂之力,絲毫沒有施展陰謀的詭計。」
一問一答,不斷在義熙面前進行。
蜘蛛丸想更進一步地盤問老者。
「夠了!」
義熙如呻吟般喝止。
「你這個可惡的傢伙,今天我要親手殺死你。」
「哦——」
老人環顧四周,彷彿下定決心。
「我知道今日斷無生理……」
「好吧!納你的首級來吧!」
老人面無表情地伸出脖子。
這好像太容易了。
反而起人疑竇,但是在這般的場面中,沒有人會再去仔細分析敵情。
因為在浩瀚的忍術界中,沒有人敢自稱是「天下第一」的忍法之王。
而甲賀忍者對老人甘願受刑的話,半信半疑。
然而只有蜘蛛丸心中留下一抹不安,義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老人伸長頸項不疑不懼,義熙的雙眼因血氣而發紅。
他揮起黃金做的大刀。
「呀……」
大刀咻一聲,頭顱應聲而落。
沒有人知道義熙對阿萬是否還心存愛意。
首級與軀體分離了。
——
但是不可思議的事卻發生了。
怪老人的頸口有著碗大的一個疤,鮮血狂瀉不止——
然而,在瞬間,這顆頭顱突地向上飛起。
方方正正地落在一個人手掌中。
那是老人本身的手。
「……?」
行刑的義熙大駭不已,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此時,失去頭顱的斷頸屍身,直挺挺地站立。
可怕的老人居然、竟然捧著自己的頭,一步一步開始走動。
走向沙渚的方向——
侍衛們不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事物,愕然不知所措,這是夢嗎?
老人雙手捧著頭,慢慢慢慢沉入湖水中了。
水漫過他的腳、腰、胸,終於他整個身體都沒入水中。
泛起一陣陣漣漪的湖面,給人一種不可置信的感覺。
立刻,湖面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
群眾又開始起騷動。
義熙終於由遊魂中醒悟過來。
「啊!這是幻術!我不相信。」
義熙本身也已瀕於狂亂。
但是他還是要使用將軍的權威。
「還有一個女人,再把她拖出來!」
然而,他第二次失望了。
小弓當然是跟著免女一起消失的。
2
阿萬夫人由御鷹部屋逃走的事,確實不是傀儡忍者所為。
而且也與小三郎的逃亡沒有太大的關連。
俊美的小三郎早就將她迷得渾然忘我,一心只想助他逃亡。
聰明的小三郎,用老鷹銳利的尖嘴,咬斷繩索。
由於夜以繼日地與這老鷹相處,他和義熙的愛鷹「吹雪」之間,也產生某種親愛的感覺。
他解開自己身上的繩索。
「你也快解開我的繩索!」
阿萬急急地求他,然而他只是冷冷地瞧著她。
「不,我不願意。」
「你不要對我如此絕情。我心裡……始終是牽掛著你的。」
「哈哈哈,你這是從何說起呢?」
「你是什麼意思?」
「我們之間本來就不是正常戀情……你早就該將它遺忘,何必耿耿於懷。
」
他冷笑一聲,就離開她了。
小三郎是帶著「吹雪」走的。
他不愛那只銳利的老鷹。
而是深怕成為那只鷹追蹤的獵物。
甲賀忍者的忍法之一,就是觀看暗空中飛翔的老鷹,猜出敵人的位置。
他必須要由將軍的勢力圈逃出才行。
南江州幾乎全在將軍的勢力範圍之內,近畿王國則是安全的。
依據小三郎的性格,他第一個去處即想到京城,但是京城如此遙遠。而他,當然只有另找一位將軍,作為庇護者。
他是靠一張美俊的臉來過生活。一般依天生麗質來過日子的人,無論是男人或女人,都是無法離開這個老本行。
一度生活在安逸奢華之中,就再也無法重返洗淨鉛華的日子。
小三郎這個青年,無疑是淺薄的。
尤其身處於戰亂及疲弊的社會,稍一不慎,就會淹沒在貧困病苦、呻吟的世界,唯一出頭的途徑,就是憑著非凡的儀表,為君主們的玩物。
小三郎這般意志薄弱的吃軟飯男子,當然還是選擇同樣的未來,這是毋庸置疑的。
於是,他就帶著「吹雪」向著艮(東北)方向走去。
目的地是將軍的死對頭——六角高賴的觀音寺城。
甲賀忍者過了半日,發覺小三郎失蹤,開始千里追蹤。
小三郎真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非常困難。
尤其是他生性纖弱一如女子,自然連腳程也不快。
而甲賀忍者追蹤,一日可跋涉四十里。
身為一個忍者,不但要對人心收攬術頗有心得,也要培養高度的洞察力。
「小三郎,一定去投靠六角了。」
「對呀!用將軍的愛鷹做為禮物。」
這個推理是再簡單不過了。
尤其是小三郎這般淺薄的青年。
兩名甲賀忍者玄藏及火渡甚六,也一同前往艮的方向。
到野洲街、日野川為止,都是將軍義熙的勢力範圍。
六角氏的老巢觀音寺山,就視此河川為敵我界線。
河川的兩岸,也就是現在的橫關村,古時分為東西兩側,敵我的勢力就在此一進一退,有時將軍勢力,退到小筱原邊,六角軍隊則退到瓶割山之後,然而六角是絕不讓敵人越過野洲川的,雖然自己也不能侵犯六枚橋。
有時,在數日間,剛逢花朵盛開的季節,兩岸連句喊話聲也沒有,馬蹄之聲更是稀少,各處於膠著狀態中。
雖然這是個軍事要地,但是大自然卻不因而改變分毫,山的顏色或濃或淡,層層翠巒,琵琶湖碧綠地反射太陽的光彩。
兩軍各在要地設置關卡,以盤問過往的行人商客。
事實上,小三郎是十分幸運的。
因為許多欲一睹「牛裂之刑」的人潮,不斷往西邊湧去。
有些販夫走卒還曾悄悄的低語交談——
「六角不曉得會不會趁這次的騷動,而……」
每個過往商客的眼睛還是雪亮的。
小三郎以一個將軍的弄臣身份,是否能逃得過重重關卡呢?
雖然他在路上抬到一頂破斗笠戴上,情況還是非常險惡,不如改扮女裝吧!
他是個年輕的英俊小生,改妝扮成女子,根本不是件難事,就這麼決定好了。
不久,他在破瓦地附近,遇見一個頭腦有些昏亂的姑娘,她似是智能不足的癡呆兒。
「我給你好東西看看,你過來一點。」
他將她誘至路旁的石佛後面。
石怫是一對男女合抱,狀極淫虛的性愛之神。
不久,由石像後草叢中,走出一個嬌俏的姑娘。
小袖外衣似乎短了一點,不過這不妨害她的美貌。
她的粉頸看來白嫩得可以捏出水來。也許旁人還會認為她是個未經人事的小處女呢。
在途中,他又拾取另一頂斗笠。
不,他是由午睡中的旅行商人處偷來的。
他也深覺意外,自己竟做出這般大膽的事。
一個人在危急之時,恐怕就會做出平常匪夷所思的事情吧!
鷹不斷地盤回在小三郎的頭上。
偶爾,會先飛至巨木樹梢上等候著他。
剛剛,它猶似通靈般,耐心地在石佛頭上,等他由草叢中走出。
只有快快渡過野洲川才安全,他的足步越來越快了。
穿著女裝的小三郎,其嬌美的模樣,自然會引起旁人的側目。
「小姐,你要到那裡去啊!」
「你家在那裡呀,我可以送你一程。」
「別害羞嘛!我和你說一句知心話。」
偶爾,有著無聊的村野男子向她搭訕。
由鉤裡到觀音寺,大概有六里半的路程。以他的腳程(女子的腳程),恐怕疲走一日,也無法渡過野洲川。
於是他想出一個變通的辦法。
他要從野洲川,渡船而去。在須原之濱,向一名漁夫買了一條小舟。
撒了一個漫天大謊,表示要到常樂寺去探視病重的伯母。
他在逃出御鷹部屋時,阿萬曾給他一些細軟金子。
手中緊抓著一個懷金香袋,向船家買船過渡。鷹則置於舟舵,一同過渡。
另一方面,玄藏與火渡甚六,也探聽出一個穿著小袖的美姑娘曾在石像附近出現。
3
「他真是詭計多端。」
「這不就是忍術之一——男變女嗎?」甚六的聲音中合著深深的譏諷。
「不,憑他絕不可能學會什麼忍術,只不過憑其英俊的外貌,妝扮成女子罷了。」
他們沒忘記問了一下小袖衣上的圖案。
又聽到那個女子沿川而下,更確定兩人的猜測。
「還好,我們沒走錯路。」
「時間應該還來得及吧!」
兩人開始疾走趕路。
他們都是甲賀、猿子一黨的人,要渡過野洲川,應選在十五號月圓之日,不過一旦潛入敵境,就要凡事小心了,千萬不能大意。兩人的目標是——豐浦。
在宇津呂邊,遇見兩個惡棍在賭錢,不用分說三兩下就將他們解決了,且剝下他們的衣物,化裝成走卒模樣。當兩忍者離去的時候,地上的兩具死屍,還像在睡午覺一般,嘴角含著笑意。
終於,兩人在豐浦發現了小三郎的蹤跡——
小三郎被數位侍衛抓住,正帶往城內去。
「糟了!太遲了。」
「沒關係,我手中有劍,可以上前結束他一條小命。」
「不,不行這麼做!」
「為什麼?我絕不會失手的。」
「可是,我們也回不去了。絕對逃不出他們的重重包圍。」
用小三郎來換兩人的性命,是多麼不值得呀!
這樣做是不智的。他們還要顧慮到,是否能夠功成身退。
「這種事是急不得的。」
甚六一張安慰的臉。
「等到入夜時分再行動吧!你看這雲的行走之向。或許馬上就會下雨了,我們可以慢慢等待的。」
「只好如此……就依你吧!」
玄藏也點點頭,小三郎的身姿是多麼像一個女子啊!他的粉頸真白!
「——什麼,你是由鉤之陣所逃出的?」
這正是六角的高賴洗澡的時候。
而霧朦朧的天氣,城內樹木的顏色更深了。
六角的身材就像是仁王一般,是十分魁梧的,因此時常就汗水淋漓,一天必定要沐浴三次,才能清爽。何況今天花朵都盛開了,表示今天溫度一定很高。
剛好,昨天六角又在販夫走卒之間,聽到鉤之陣所舉行牛裂之刑的消息。
「不許再傳出這種謠吉,如果有人喜歡牛裂之刑,我就先拿他開刀。」
雖然六角禁令百姓們討論這種事,但是並不是光靠禁令就能杜絕一切影響。
而且現在他又聽說出鉤之陣所逃出一名美人。
「會不會是奸細呢?我們要特別小心才對。」
他兩眼十分有神,可見是個賢明的人。
「我們已經調查過他了,且帶他到此處來。」
「到……這個地方來?」
「他是個柔弱的青年,應該玩不出什麼花樣來的。」
一個扮成美女的青年,而且不曾懷有任何兵器刀劍。
「——哦——」
高賴濃而黑的眉毛下,是對明亮的大眼睛,現在這封大眼睛正睜得駭人。
不久,這名不速之客便被帶至他的眼前。
然而,俏生生站在眼前的是一個美貌的少女。真美,而且魅力十足。
「他真的是男人?」
「不錯,我們搜過身了!」
「搜過?」
高賴大腳踏出了沐浴的大水桶。
雖然在城內的宮殿中,有非常豪華的浴池,但是由於夏天天氣炎熱,所以他寧可露天,享受一下涼風的味道。
庭前的巨大椎木下,排著他的鞋子,由於桶中濺出一些水花,而有些潮濕。
雖然桶前掛著家紋的幔幕,然而他卻是個豪放的戰國大將,具有強健的陽性體魄,所以一點羞恥心也沒有。
「你叫做小三郎嗎?」
「是的,大人……」
「我聽說你受到義尚的寵愛,是他的寵臣。」
義熙未改名前即叫做「義尚」。高賴毫無顧忌地直呼他以前的名字。
「是的,大人!請大人救救我吧!我是受不了他非人的虐待,才逃出來的。」
小三郎哀求著,一張白淨的臉是如此明艷,全身散發著妖媚的風情。
「真的是男子嗎?我倒要好好看看,你站起來。」
高賴說著,抓起他小袖的衣袖。
傀儡忍法帖(08)
忍法.巾著貝
1
當戰爭陷於膠著狀態的時候,奸細破壞的活動力也就增強了。即使對眼前這個柔弱的男人,也絲毫疏忽不得。
而且男性忍者可使用「男變女」忍法,而幻作成嬌媚的女人,這一點更不得不防。
古時,是個男色淫風的朝代,一般不近女色的武將身邊,總是不乏美貌的男童或弄臣,這並不是變態的色情趣味,而是另一種新鮮的慾望。
武將兜下是個寬廣有力的胸膛,其剛猛之氣,只有靠美貌的男童才能化去。
男童們淡掃峨眉、胭脂調勻,一頭濃密的秀髮,再穿上華美的水袖,頓時玲瓏有致的身段忽隱忽現,美不可言,這正是人人喜愛談論的趣味話題。
其中最有名的男童弄臣即是豐臣秀次的小姓不破伴作及蒲生氏鄉的弄臣名古屋山三郎,艷名遠播。
這真是個變相的時代。
所有的兵法——刀技、槍術等等都是武士傲於表現的武藝,這是戰國時代的風尚,但是到了亂世,沒有人奢望弄臣們會習得一身好武藝。
*
現在——
(他真的是忍受不了將軍的虐待,所以才逃出來的……)
小三郎的眼中會著晶瑩的淚珠,這使他看來更有誘惑力。
(美若天仙——)
高賴神往之餘,仍然極力收心。
(可是,會不會是一場騙局呢?)
高賴雖然是個豪放的大將,但也不是泛泛之輩。
(如果他是女忍……妝扮的,我就絕不饒他!)
一思及此,高賴緊抓著小三郎的水袖。
「好了,你到眾人面前來!」
小三郎裊裊站起,當真是個萬種風情的女人。
高賴望著他的背後,不假思索地放開手。
「——你拒絕嗎?」
「不是……而是,我真的就是小三郎。」
「——那麼,你就解開衣襟吧!」
「……」
「證明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小三郎一揚水袖,就如同嫣紅的楓葉散亂一地。
弄臣的習性,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帶著撒嬌的意味。
他窄窄的雙肩,肖似女人的瓜子臉,小巧而殷紅的雙唇,含愁帶暈的雙眉,清亮的星眸,再加上那一身白晰,天呀!這怎麼可能是個男人呢?
(他真是個男人嗎?)
高賴的胸毛一顫。
在小三郎伸手去解衣帶的剎那,高賴的臉湧上一陣紅潮。
他因興奮,而感到下體急遽膨脹。
「快點!不要猶豫!」
小三郎一聽到沙啞的吼聲,便依言拉開衣襟。
「啊!」
白色的胸膛——上面沒有一絲突起。是平板的胸部,在場每一個人的情慾,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際,頭上突然有鳥兒拍翅的聲音,同時掠來一陣腥臭的味道。
原來是一頭兇猛的老鷹,帶著銳利的目光,由仰頭的高賴面前飛來。它的翅膀是如此強健有力,並且散發一股煞氣。
「哼!是一隻怪鳥……。」
左右的侍衛,準備要抓住它。
「啊!」
他們用八角棒想將它擊落。
然而這不是一隻普通的鷹,經過數百坎的打擊,它仍然用一雙極其敏銳的眸子,注意下方的變化,在它飛過的痕跡中,飄下空中的微塵。
是風兒在低泣嗎?
鷹在空中翻舞迴旋,然而一再衝刺。
這只鷹當然就是義熙的愛鷹「吹雪」。
它是不是心懷怨恨呢?怨恨高賴對小三郎的侮辱?它兇猛的野性,因著八角棒的攻擊而更加激烈了。
「看棒!」
驀地有人當頭棒下!
但是卻擊中了高賴沐浴的大桶。
「巨雲,搏殺它!」
「是!」
巨雲是個紅臉的大漢,他將手中的八角棒舞得亂飛,在四面八方、空中、地下,不斷轉動,一點也不感到疲倦,但是鷹卻不為所動,仍然自在地飛翔,反倒是巨雲越來越氣喘,就像一具狂舞的木偶。
巨雲一棒擊下,打中了沐浴的大桶,立刻桶板破裂,水流了一地。
「好畜生!」
巨雲因氣惱而面帶殺氣。
他趁隙擊去這當兒,那只鷹應該跑不掉了吧!椎樹的葉子因碰著棒子,落葉飄了一地。驀然向上疾飛的老鷹,一個搶攻,尖利如刀的爪子,襲向巨雲的臉。
2
仁王像般的臉,馬上就濺上粒粒血珠。
恐怖的悲鳴,是由亂飛的鷹口中發出的嗎?
巨雲丟出了八角棒,用雙手掩著臉,整個人搖搖欲墜。
「嗯,真是怪鳥!」
多謀的高賴,自然早就安排好弓箭手,只等一個先機,就命令弓箭手們瞄準獵物射出!
那只鷹,剛刨出了巨雲的雙眼,心中有些得意和疏忽。
它只飛了三尺高,兩隻鳥腳還沾了刺目的鮮血!這時綁著白線的弓箭就向它襲來!
第一支箭,射中了「吹雪」的尾巴。
它由樹稍向上翩舞,旋即就失足落下,這倒不是因為尾巴受傷的關係,而是由於受到驚嚇的緣故。
在它神智尚未清明之際,第二支箭,立刻追蹤而至,這一次它當然逃不過了。那一箭,是由高賴的箭筒中發出的,剛好射入「吹雪」的腹部——並且貫穿它黑斑的背部。
哀鳴的「吹雪」終於如雪片一般墜地了,身上一半都染滿了血腥。
「讓你見識一下神射手的厲害!」
「是呀!我們的主君真是好本領!」
「百發百中,就像神明一般。」
隨從們一人一句談論起來。
但是高賴,卻始終心平氣和地。
「你們還記得嗎?去年的秋天,我也是一箭,就射穿了那個號稱「將軍之楯」的將領惡源太典膳!他的眉宇間頓時開了血花!」
終於,他有些得意了!
「是呀!諸國大將,那一個不佩服主君的驍勇善戰?」
「哈哈哈哈,有一天我會收服那一個無能的將軍!」
「當然!」
老臣佐佐木大炊介,用跪行進諫。
「這個看起來像女子的男人,若長久停留在大人您的身邊,恐怕會有害。
將軍(義熙)是一個奸詐的人,或許他早就故意訓練那隻老鷹,前來攻擊大人!」
「也許是如此,也有這種可能。」
「我想提供一個建議,那就是最近,有關於牛裂之刑的傳說大肆喧騰,義熙殘忍的暴行,早就讓許多人為之心寒,倒不如我們趁此機會反攻,血洗鉤之陣所!」
「這個嘛!」
「這是個不可多得的良機呀,大人!」
好戰的臣子不斷鼓吹,意圖發起一場戰鬥。
「好吧!就選今夜!」
高賴的眼中燃起一股殺戮的凌厲光芒。
今日射下的老鷹,就當作那是一次吉兆的血祭吧!
「好!叫每個人都準備好!」
「這是一場總攻擊,今夜賭命一搏,只准成功不准失敗!」
「遵命!」
老將滿是皺紋的臉上,揚起了嗜武的喜悅。
巨雲大漢,空洞的眼中,猶自泛著血水。
善於療傷的醫生,暫時先止住他的血脈,只見他的臉上,尚留有鷹爪的痕跡。
對高賴而言,巨雲無疑是個忠心耿耿的武士。
「你一定要好好治療他!」
醫師再拜而去。
「報告大人,準備去討伐將軍的大軍,都在寺中準備妥當!」
以觀音寺為中心的大軍,個個雄赳赳氣昂昂。
他們在一夜之間就已武裝完畢。
高賴召集諸將,開始畫出進攻的軍事圖,研究夜襲的方法。
昔日的將領們要開戰之初,必先研習一番,才能發動兵馬。
預計兵分五路,一路由湖上進行,是為水軍。另一路迂迴山路,由南方衝過邊境。
主要三軍由高賴親自率領。
首先,先鋒軍,要由街道進擊,以比翼的陣型殺敵。
敵人先逢一軍,戰線必由長而廣,由厚而薄,到時候再增援後備鐵騎,形成一強大軍團,突圍而入。
只要能衝破敵陣,乘著一片混亂,必能一鼓作氣打到鉤之本陣。接下來,就是湖上水軍,一但上岸,就配合山路的迂迴軍隊,由側面奇襲,這樣就能一一瓦解敵人要害,攻破敵營。
高賴對這個戰法十分滿意。
「不久之後,鉤之陣所,就成了我囊中之物。」
他傲氣沖天,伸手去取酒杯。
「中國的「孫子」雖然善用奇兵,並且要人千萬不可洩密,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出兵,不消半日就能夠馬到成功,何來洩密之有?」
「大人,我們這樣會不會太倉促了?」
「哈哈哈,沒有問題的。到了明天早上近江之區就在我的手中了。」
他一仰而盡。
他派出猛將菅野右近率領迂迴之軍,派出奧島大膳太夫統領水軍。
山路迂迴絕不怕遭敵人發現。而水軍則在江上,易遭窺探,則應在天色完全昏黑後,再行上路。
他預定攻打鉤之陣所的時間,是子時上刻。
時是彌生二十六日,月亮出來的時間很遲,應是醜之刻,但是月出之前的漆黑昏暗,正有助於奇襲部隊的進攻。
他分配已定。
「我稍微打一個盹。」
高賴在床幾邊坐下。
3
也許旁人會認為在戰前稍作休息,是一個豪放武將的作風,但是事實則不然,因為縈繞在高賴心頭,揮之不去的竟是美少年細嫩的皮膚。
也許美少年的胸膛和下腹部與一般女子不同,然而他(小三郎)穿上女裝時的嬌俏風情,卻是旁的女人所及不上的,因此美少年的丰姿,一直在這名外表威武的大將胸中翻騰著。
當然這與女體的感覺不同。
雖然同為男性,但是他的肌膚比女人更為滑嫩、柔軟、溫暖——這般新鮮的慾望簡直要讓他爆炸起來。
「他……如果是個奸細,殺了也可惜。不如暫時拿來安慰一下吧!」
高賴想著小三郎菱花角的雙唇。
將嘴唇比喻成「菱花」也許稍嫌俗氣了一點。
但是,那個男子的雙唇,確實給人一種花朵的聯想,而且還飄著濃郁的芳香呢。就像是不知何處飄來的沈丁花香——侵入高賴的寢所中。這是不是就是命中注定呢?
這種以賣色維生的男子,身體就是他的武器,但是許多人就靠這武器出人頭地,如後世的柳澤吉保,就廣為人知。
在修羅亂世中,大力士以其蠻力縱橫武場,才華洋溢的文人,以筆作為進身之階,而容色絕美的男子,當然就只好以美貌來迷惑主人,以保身家。
雖然小三郎因得罪義熙,而逃至敵軍陣所,是一種卑劣的行為,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三郎卻一點犯罪意識也沒有。當他進入高賴寢所,侍衛都已退去,他即使想要行兇,然而一雙纖手卻是什麼都作不得的。
「過來!」
此時此刻,再無需多費唇舌。
坐在褥上的高賴,腳上仍綁著綁腿,卻已不耐煩地催促著小三郎。
因為高賴的股間已因期待而高漲。
「是,遵命……」
小三郎在高賴的跟前,就如小狗一般順從。
*
許多住在巴黎的名媛貴婦,她們擁有自己私人的犬屋,就像是寡婦的大屋一般。因為女人即使生活在安逸中,在生理上也有強烈的需要。那些受過特殊訓練的愛犬,在被送到女主人房前,早就拔去銳利的牙齒,所以它們唯一的武器,就是濕潤的舌頭。淫蕩的女人,在嘗過它們舌頭的滋味之後,就不會考慮再婚了。因為她們已知道快感的極致,再也無法以平淡的性愛為滿足。
*
現在,小三郎的舉動,就與愛犬沒有什麼兩樣。我們不知道巴黎是否也有專為男性使用的愛犬。小三郎第一次體會到性的歡愉,是和義熙枕旁那一個放蕩的寵妾——阿萬。對於女體,他更是駕輕就熟。
小三郎卑屈得就如一隻小狗,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去取悅這個張開大腿的男人。
小三郎的雙頰赤紅地燃燒著。或許這股熱力,也傳到了高賴的雙腿內,在這樣一個淫亂的畫面中,少年的羞怯,已使得威武的男人,得到嗜虐癖的滿足。
「——你這個小東西。」
高賴由喉嚨低濁地喊出一句。
他不由自主地低頭悄望。
用一隻大手掌撫著小三郎白嫩的頸部,這名美麗的青年,有著一頭豐潤的黑髮,用手撫來更為撩人,終於高賴的口中發出斷續的呻吟。可是這個已達顛峰的快感,卻被不解風情者打斷了。
「主君!大事不好了!主君!」
門外,是貼身侍衛的焦急呼喚聲。
下腹部的快感是如此美妙啊!他真不願停止。
「到底發生什麼事?」
「對不起,妨礙您安眠了。事實上是有忍者潛入我們的大屋。」
「忍者?你們這些飯桶到底是作什麼用的?」
無可奈何!高賴只得執起床邊的快刀,推開門來到廊下。
「報告主君,已有二十名侍衛在全力追查中。」
「有沒有發現來人行蹤?」
「還沒有……瀨木和三輪都去追緝他了。」
「好吧!叫他來得去不得!」
華燈初上。篝火明亮地閃動搖曳的光輝。緊張的氣氛緊緊包圍著大屋。高賴喚來十八名武術高強的勇士,層層防衛著他的寢所。然後,他再回到那一張滿是綺夢的床上。
剛才被熄滅的慾火又被撩起。兩片如花的嘴唇,在他的下身鑽動、吸吮。
「你……」
也許,他已經開始感受到舌頭的魅力了吧!但是很奇怪地,高賴突然感到腿間一陣溫熱,是有什麼奇怪的液體流出來了呢?
他凝目一望,發現小三郎粉白的頸項上,似有一道紅色的絲線切過!
高賴大駭而起,小三郎的頭應聲而落,與軀體分離,猛地如噴泉般灑出的鮮血,立刻染紅了乾燥的地面。
傀儡忍法帖(09)
忍法.夢遺
1
高賴的臉也被噴上了腥臭的血花。
他向前一步,這一顆原本在股間蠕動的頭顱,為什麼變得如此沉重呢?這根本無法和原先那一個賽若天仙的軀體聯想在一起,它只像是個醜陋的岩石。
它已然失去所有的吸引力。
它帶著血的溫熱、異臭,只令高賴的怒氣高漲,兩片微張的艷唇,只如失血的蛞蝓,他生氣地將它摔在地上。
(這是幻覺嗎?……)
高賴猶如在夢中般,張大眼睛。
這幾乎是令人無法相信的事實。
當侍衛呼喚他的時候,小三郎還是活著的。
小三郎還用著如蛇般靈活的舌頭,帶給他無上的銷魂感受。
那纖細的手、溫熱的唇,都還是活生生的。
而且他回來之後,兩人重新開始,那兩片唇還是發揮了功用——一定還是活的!頃刻間,高賴如置身幻夢中,疑惑而不可解。
而且他本身的生理反應也應該是真的。
這跟死人的硬直作用有關係嗎?
兇手一定是趁他和侍衛說話的時候,殺了小三郎。
那麼,兇手如今潛伏在那個角落呢?絕對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逃逸無蹤的。即使來人武功再高,輕功再好,也無法……
(到底藏在那裡?)
高賴頓然清醒。
他不再迷惑了,用一雙炯炯有神、如電炬的大眼睛瞪視著屋內四周。
床邊的燈檯燈心,隨風兒輕跳輕搖。
屋內的角落是暗的,牆壁的四隅連續的紋樣都昏黃不清,在鎧櫃旁邊又放置一個唐櫃。
如果,兇手真的潛入的話,應該就在這附近。
(是的!不錯!一定在屋內!)
他一思及此,馬上屏息靜觀。
「你是將軍的走狗嗎?」
高賴除了士門豪紳外,也用了許多甲賀忍者。
當時的甲賀忍者,可分為三流七家。後世所有的甲賀五十三家,都是由此延伸出來的。
高賴在七家中,就用了五家。
可是,他有兩個惡癖。第一是吝嗇,第二就是好色。只要是他府中所雇的下人,其妻其女都曾遭他染指。
這種事下人可以忍耐,但是忍者可不行。
尤其是他對某些美貌的女忍下手時,更是遭到非議和反抗。
江南半壁都在將軍的統轄範圍之內,財政日益窮困的高賴自然也就越形吝嗇了。因此許多忍者不願投靠他,使他想要打開戰局的計劃受阻。
「鼠輩!過來讓我享受一下!」
高賴伸手想要去找佩刀!
那是一把厚重的栗田刀。
在指頭按到刀柄的那一剎那,手掌因受痛而顫抖起來!
「呀……」
他回身半轉後倒下!
他看見一個手持十字手裡劍的黑影。
「混帳……有種就給我出來!不要縮頭縮腦的。」
高賴在褥上滾動怒吼。
驀地,幾個黑影縱身跳躍!幾乎就在同時,向高賴這邊襲來。
「鼠輩!露出你的真面目!」
他的右手麻痺了,高賴用力將小三郎的頭顱踢飛。
頭顱滾至敵人的腳邊。
但是這黑影卻絲毫也不驚慌,反而不懼血腥地將它抱在懷中。
這個人當然是鉤幻也齋的部下玄藏了。
黑暗中只見兩排雪白的皓齒。
來勢洶洶的白刃,刺入了板戶,板戶是用厚厚的杉板作的。
也許是用力太猛,居然無法立刻就拔出。
可是玄藏的動作何其敏捷,他手中抱著頭顱一轉身,由板戶上滾過。
只聽到木頭裂開的聲音。
板戶已破,刀刃一拔向上。
此時高賴高聲吶喊,呼喚侍衛闖入救援。
玄藏一擊不中,立刻向鄰室潛逃!
但是,卻再也逃不出這重重包圍的天羅地網。大屋內外都是鐵打的精兵。
兵士們本就準備要發動奇襲,因此他們全身上下,都充滿高昂的鬥志。
每個人手中都亮起了兵刃。
「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闖進來!」
「立刻殺了他!」
「以他來祭刀!」
兵士們一擁而上。
玄藏已然逃逸無門。
(今天我只取到這個首級……)
前後左右密密包圍,如同刀腔之林,玄藏是完全孤立了。
(今天我恐怕就要喪生此地……)
玄藏心中已經有了覺悟。
(放火燒死他!)
空中傳有一陣吼叫。
但是六角的侍衛卻不甚明白,因為沒有聽到什麼奇異的聲音。正想要返頭聽令之餘,玄藏已如瘋狂般想要殺陣而出。
於是在下一刻間,來自四面八方的兵刃,已襲中玄藏的背、腕、腹、腰——如矢鱈般的亂刃,不斷砍在玄藏的身上,玄藏不堪其痛,奮力掙出,由迴廊向前縱去。
2
「來得好!」
另一處潛伏的士兵,眼見刀陣失利後,便準備好了一切,俟敵人到來,即噴出焰火!
火花熊熊形成一個牢不可破的漩渦,將玄藏圍在中央。
這一次,玄藏是再也逃不了了。
火焰幾乎就要將他吞沒了。
然而,就在這最緊急的時候,有一條人影躍入火圈之中。
這條人影是由屋簷下掠陣而來的。
玄藏抱著首級,由一條火線之地奔逃,而這人影就乘隙而入。
在忍法中,就稱為「火渡」,果然那條人影就是甚六,濃煙掩蔽了他的身影!只見他微微和玄藏接觸之後,即化成一個小黑點,消失於夜空中。
玄藏也不是立刻就力盡受苦,雖然人在火中,還是要殺個夠本,最後他踏火而來,憑著最後三寸氣,連斬了五人,不!只殺死了三人。
「射死他!射死他!」
大地是一片濃濃的煞氣,逼得後繼的兵士一步步退後,然而如雨點的亂箭,還是不斷連續向火中人發射!
玄藏再也支持不了。雙手左右衝殺,但身上早已中了數十隻飛箭,再也無法動彈。
火舌燃上他的外衣、頭髮、活活淹沒他幌動的人影,終於他在火焰中靜止了。
膽大者紛紛靠近他一看——人已死,可是巨大的身驅還是毅力不搖地直立著。
玄藏的犧牲並不是沒有代價的,至少利用火渡的甚六已安全脫身了。
而且,甚六甚至已逃離固若金湯的觀音寺城。
然而要回到鉤之裡,還是路途遙遠。
甚六在日野川僱用了一葉扁舟渡河,不敢走官道,反而迂迴前進。
他來到一個荒涼如死的低濕地,田地散落,多癘瘴沼澤。
手中還是緊抱著那一顆頭顱,展開輕功疾行,不久就到了一個深黑色的沼澤之畔。
(你想到那裡去呢?)
突地,荒涼的沼澤響起一個恐怖的人聲。
「……」
甚六自然放慢了腳步。
四周是如此晦暗,月娘悄悄露出了皎潔的臉。星兒依稀閃爍,只有沼地反映出稀稀落落的光芒。
(你這只甲賀的走狗……)
「啊!什麼人?」
(我是這沼澤中的魔鬼,今夜遇見我,你是再也回不到鉤之裡的。)
「你說什麼?」
(這個沼澤就是你的墓場。)
「閉嘴!」
甚六腳下加速,想要走出這個陰森森的地區。他的胸中感到一股不祥的壓力。
他的手中點燃一個火把,這是用「鉤流火術」的忍法幻化而成的。他仔細向湖澤一照,黑色發臭的沼上,絲毫不見敵蹤。
於是他就抱穩了小三郎的頭,再度疾行。
可是,一條黑色的蛇纏住了他的雙腿。
「啊!」
甚六急於脫身,但是纏住他腳的不是黑蛇,而是忍者專用的飛繩。
他無法再遁走了。
(哈哈哈哈,今天就要你喪身此地了。嘿嘿嘿嘿!)
暗中的敵人,不斷用言語來刺激甚六。
甚六的咽喉中發出怒喊,將手中的首級向來人的發聲處丟去。
可是,他的雙腿卻正在下沉……
雙腿向軟泥深處下沉。
「完了!」
甚六這才發現他足下所立之地,竟是個無底洞。
由於雙足被困,他原本斬釘截鐵的聲音,居然變得有些怯懦。
黑暗中那個神秘聲的主人,終於悠然現身了。她,不是個女人嗎?
她刀中並沒有刀刃,只是俏生生、楚楚動人地站在那裡,微笑著,有著傾城之貌。
「如何?甲賀走狗?這裡就是你葬身之所。」
「什麼,你是……」
「好吧!我就讓你死得瞑目,我是缽屋的瓜女……」
「我生平最怨恨的就是鉤幻也齋,現在我把滿腔的怒氣都出在你的身上,哈哈哈!」
「你這個惡婆娘!」
甚六使著忍法,想使身體脫困,但是只要他一動,兩腳就更會下沉。
不久,污泥已淹至身上。
甚六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慢慢沈向地獄的邊緣。
「哇!我今日難道真的……」
「你將直墜地獄……」
「救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污泥已由他的膝,慢慢淹至腰,然後是腹、胸……
沼澤四處並沒有村野人家,即令他狂吼呼喊,叫破了嗓子,也沒有人會聽見。只有夜中小丘上的疏林和田圃,對著他的悲鳴,慢慢溶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他連起伏的胸膛都埋在泥中了。
「到地獄的黃泉路如何?我讓你帶一個伴去吧!」
八女抓住小三郎頭上的發,狠力向甚六的方向擲去了。
然而此時甚六的雙手已無法再接住任何東西。
突然,一隻在夜空中盤旋的怪鳥,俯衝而來,在頭顱墜地之前,將它快速地叨走。
這種貝生之鷹其動作之神速,可能早在瓜女查覺之前,就在暗中窺伺好久,然後一擊得手。
3
普通的猛禽類是不在夜空中飛翔的。猛嬰叨著小三郎的頭要回鉤之裡,是要花上漫長的一段時間的,因為那是一顆沉重的人肉頭顱。
不單僅是如此,夜空中的視線不明,也阻礙它的飛行速度。
它由這個樹梢飛向那個樹梢,飛飛停停,卻始終不停歇。
但是就在這之前——
許多的百姓一起擁向鉤之陣屋。
他們吵吵嚷嚷地要求見蜘蛛丸。
好不容易碰見蜘蛛丸走出來,便迫不及待七嘴八舌地說道:「有一個名叫甚六的武者,被困於日野川下,他拜託我們來向您求助。」
這個應該不是謊報吧!
他們都是當地居民,而且有些還是常見的熟面孔。
於是蜘蛛丸便派遣可內以下的五名忍者,與百姓們一起去救援。
但是不久之後,又有人在門外求見。
「有個自稱為玄藏的武士,他在野洲川之上,奮勇殺敵,與六角之眾戰得天昏地暗呢!」
這一次求見的人是個有名望的老爺。據說這件夜戰還發生在他家的附近百里之內。
於是針殼黑市又帶著五名女忍走了,留下老爺一個人。
因為蜘蛛丸要扣留他作為人質,若是有半句謊言,將要殺他示眾。可憐的老爺只好乖乖地呆在府中,不敢輕舉妄動!
「留著他是要預防萬一,千萬不要讓他離開你們的視線。」
然而此刻的義熙,卻盡情地享受魚水之歡,最近他由附近村鄰中召來許多美貌的姑娘,陪著他作樂同宿。
「牛裂之刑」、「傀儡忍法」這些白天惹得他惱怒異常的事物,如今都化在夜晚的酒色財氣之中了。
義熙全心信任的甲賀忍者,卻連「傀儡忍法」究竟是什麼,都不知道。
不單如此,連他所喜愛的寵妾,都慘死在牛裂之刑中!「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阿萬的死亡不都是義熙的責任嗎?
何況那個怪老人的奇異忍法,也使義熙心頭蒙上一層陰影。
為了一解義熙心頭疑慮,蜘蛛丸還曾安慰地說:「那個人使的忍法實在出神入化,但也只是各有巧妙不同而已。」
然後,為討得將軍歡心,又火速到各村間去尋訪美女,由十二、三到十五、六歲,強制押入宮中來。
她們全都是一絲不掛,皮膚吹彈可破的絕色佳人,共有十人,全部陪伴著將軍共渡良宵,在輕紗帳中享盡人間春色。她們被迫脫去衣裳,並且不容抗議,因為在受到將軍的徵召之後,就必須有獻身的覺悟。
一張龍床,躺上十個女人,實在是有些擁擠。
所選中的美女們,燕瘦環肥——豐腴、纖細各有不同,身材玲瓏有致,令飽嘗酒色的男子也不禁食指大動,頗為壯觀。
「你們各端著一杯酒,讓我品嚐品嚐。」
於是十名女子,擺著豐臀,無限風情地蹲在他的膝下。
全身不著一絲半縷,高聳的酥胸,濃密下腹部的私處,都叫人一覽無遺。
有的人面帶酡紅、嬌羞無限,有的人卻身軀顫抖,臉色蒼白。
義熙一個又一個照順序飲著她們杯中的酒汁,細細地品嚐每個不同風味的女人,以一種歡悅至極的表情,喝乾她們所捧的佳釀,接著再使美人橫陳,開始一場瘋狂的遊戲……
他沒有停歇。
終於每個人都有了倦意。
今人難耐的睡魔,包圍了帳內帳外,最後他們一個個都倦極而眠了。
雖然牙床狹小,然而一個個裸裎的女體仍是相疊擁抱睡著了。
也許,在義熙二十五年的生涯中,這是一次最甜美的睡眠了。
十個美艷如仙的裸女,包圍著他,讓他慢慢陶醉,慢慢進入夢鄉。
在夢中,一個又一個,那是一個極樂的肉體世界!一次又一次,永遠不斷的性愛動作,相同的高潮巔峰!
(這不是夢,我是一個威武的大將軍,天下沒有一個女人敢違背我的意願……)
當他在夢中,半睡半醒之間,突然聽到有人在回答他——
(是的,這不是夢……好好的享受吧!盡情地……)
不知道這是誰在夢中回答他?但是不管是誰,對方都是極為妖異的人物,因為都能穿透他的綺夢底層……
義熙微笑地點點頭。
他陶醉在快感中!
他的手中擁抱著十具軟綿綿的女體,可是女體潤滑若蛇,他需要用更大的力氣……
他心中的慾火一次比一次更為旺盛!他抱著女體,即又如魂遊太虛!終於他洩精了!一次又一次擠出他生命的根源!
在無限快感中,忽地他看見多彩的雲朵,像蓮花一般綻放。
(——這是哪裡,我究竟身在何處?)
朦朧中似乎是有人在回答。
(是冥途,進來吧!你已經中了傀畾忍法《夢遺》,死神即將要帶你同赴西方了……)
最後幾句結尾,義熙再也聽不清楚了,他的下體如流水般洩出精液,就這樣足利九代將軍義熙魂飛天外,命赴酆都……
*
就在同時,由觀音寺城出發的六角高賴的軍隊,以獨特的忍法在街道中潛行。
右翼的一隊——由八夫從無底沼畔走過,他們不知道就在前幾分鐘前,這裡曾經吞噬過一個忍者甚六,於是每個人都面無表情地,邁開大步向前走去。
傀儡忍法帖(10)
忍法.火炎陣
1
義熙好端端的活著。
至少他在鉤之陣屋的侍衛面前,看來還是活生生地。
侍衛們聽見將軍帳內搖鈴的聲音,快速地走入屋內。
「將這些女子遣回!」
是義熙的聲音,確實是義熙的聲音。
「送她們回到父母的身邊去……」
「是!遵命!」
雖然心中有著某種疑慮,因為他們都熟知義熙的本性,以義熙好色的程度而言,十個女人還不會如此快速就玩膩的。
然而身為一個主君,為人任性又霸道,自然愛憎之心是十分強烈的。
侍衛們慢慢走入帳中,他們扶著裸女,坐在屋內的一隅。
在年輕的侍衛眼中,她們是裸身的一族,活色生香。
而義熙則在滿足之後,躺在帳中呼呼大睡。
「——大人睡著了?」
隨侍的小官點點頭。
於是侍衛們便命令裸女們穿上衣物,帶著一些米糧、布帛回到親人的家中去。
有些年老的父母,一聽見女兒自宮中釋放出來,便迫不急待地漏夜趕來迎接。
「這些老油條,平常叫他們繳稅的時候,不是腰酸背痛,就是老眼昏花,現在叫他們來迎接小姑娘,走的比飛的還快!」
「哈哈哈,怕你們這些好色鬼呀!」
一些守衛兵士互相逗趣打著誑語,不消一會工夫,來人都走光了。
「好了好了,終於結束了——」
一個陌生的、沙啞的聲音發自竹林的頂端,那裡好似有著一團糢糊的影子。
是一個老者。白髮蒼蒼,白色的長髯卻垂到胸前來了。小兵們拿來火把,仔細一照,端詳著那滿是皺紋的臉頰。
「喂!老頭。這麼晚了,你還在這裡幹什麼呢?是來帶女兒的嗎?十個人都走光了。」
「哈哈哈!我的女兒在這裡呢!」
他指指手中的酒瓢。
「蜘蛛那個小子跑到那裡去了?」
「蜘蛛——」
「叫他來見我,就說我老人家到了!」
「蜘蛛——你不要在這裡撒野——」
「你們這些蠢東西,我要蜘蛛丸來見我,聽清楚了嗎?告訴他,我就是「鉤」——」
「什麼?真是奇怪的老頭,好吧!就去請蜘蛛丸大人來治治他。」
這是一個舉止無限詭異的老人家,他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忍者嗎?為什麼敢直呼蜘蛛丸的名諱?小兵們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到裡面去通報了。
然而,裡面卻起了一陣大騷動。
段藏馬上就滿頭大汗的趕來了!
「勞您久等了!」
一時之間,無論是砂上、床下、坪上都集合了一個個黑夜的人影。
他們的態度是如此的卑躬,甚至連蜘蛛丸也是倉皇著一張臉。
「嗯!嗯!嗯……」
老人微瞇著眼,望著四周男女的影子。除了首領鉤勾也齋外,誰能有如此大的氣派呢?
「蜘蛛!」
「是!」
「聽說你們被傀儡一族給整慘了?」
「真是慚愧……他們用的忍法實在太歹毒了,我一下子無法招架。而且……像賀麻這般的高手……只有首領您才有辦法對付的。」
「賀麻那老小子……哼,我早就想要他頸上的人頭。好吧,就讓我和將軍見一面吧!」
蜘蛛丸低聲向侍衛久米島詢問,久米島苦著一張臉,表示將軍還在睡覺,千萬不可以驚擾他。
可是甲賀忍著——蜘蛛丸,卻是夜以繼日地,為防範傀儡忍者、六角高賴而奔波著,就連首領鉤幻也齋也不例外。
久米島不久之後,還是苦著臉來回報。
「不可以驚擾主君的……」他的嘴唇顫抖著。「將軍馬上就要發脾氣了,他根本就不想見你們……」
「什麼?將軍居然如此……」
不僅蜘蛛丸,連丈介、黑市,也翻著白眼,憤憤不平地說道:「他根本就不重視我們的辛苦!好吧,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還不如……」
在眾人議論之中,幻也齋靜靜地說了幾句話。
「也難怪將軍要對你們冷落,你們的行動實在是太遲鈍了,叫人不能信賴!」
「可是也不該……」
「我們回到猿子去吧!何況我負傷在身,也需要時間好好調理一下。本來,我就不存進階官家之望,只是心懷與傀儡、缽屋一決高下的心願而已……」
幻也齋毅然地站起身來。
久米島手捧著三方用布帛包裹的砂金相贈,這是他們的工作報酬。當然,幻也齋沒有拒絕的道理。
甲賀、猿子一黨,終於離開鉤之陣營了。就在此時,六角的夜襲先鋒,已然突破京勢的前線了。
2
儘管甲賀一族灰心的離去,並不表示他們已放棄戰鬥。忍者為了餬口,常常不惜揭發他人隱私,或是受雇殺人。然而鉤勾也齋畢生的心願就是消滅以賀麻為首的傀儡一族。
「首領,究竟過去你和賀麻有過什麼恩仇?」
「這個嘛——是很久的往事了——」
遠在義熙出生之前。義熙的母親日野富子,是個權力慾及虛榮心極強的女人,她生下第一個男孩之後,不久旋告夭折,她一心懷疑是寵妾阿今所為。便下決心要狙殺她,將阿今流放至琵琶湖的小島上。
「殺掉她,不留活口!」
富子命令賀麻去暗中進行此事,當然是付出頗高的報酬,此外又允諾,讓他脫離傀儡族的悲慘身份,而成為一個人人敬仰的人外人。在重酬利誘之下,賀麻至小島上,一刀殺死了阿今。阿今當時遭富子流放,自是滿懷怨恨。
可是事成之後,富子卻開始擔心起這個武功高強的傀儡忍者,她是個統御天下的將軍夫人,怎麼可以和四處漂泊的傀儡集團有所牽連呢?這個狠心的女子又有了另一個念頭——她派出家臣去殺害賀麻,殺人滅口。家臣怕一擊不中,便去請求甲賀的幫助,甲賀的第一殺手就是鉤幻也齋。
長祿三年的晚秋。由於這一年夏日烈陽剽悍,到了晚秋時節,竟下了連日的豪雨,近江的河川水漲氾濫,在琵琶島附近的人家流失者不知凡幾,沿岸一帶釀成天災。就在這個時候,鉤幻也齋和缽屋賀麻展開一場驚天動地的血腥鬥爭。
雙方的嘍囉俱多,於是不僅是一場單純的甲賀忍法和傀儡忍法的淒絕鬥爭,他們的屬下也身陷此劫,死傷慘重,兩人的激戰不分勝負,但是鉤幻也齋卻因估地利之優勢而險勝了。
賀麻身受重傷,單身逃往出雲。出雲的缽屋之鄉,即是賀麻的故鄉。漂泊一生的傀儡忍眾,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自然也不能和常人一樣在普通的百姓住戶間混居。他們就像野狗一般在山崖、谷間、溪畔雜居而生。
當然,被逼得潛回故里的賀麻心中始終怨恨著富子,這股怨恨化成一團熊熊烈火,瘋狂地燃燒著他的胸膛,於是他一心教育、養育下屬,以求能夠復仇。
轉眼之間,三十年的光陰不知不覺的滑過。
賀麻老了,幻也齋也老了。雙方的忍術都有了驚人的進步,連屬下羽翼也一天天地盛大起來,再加上足利將軍投人戰鬥的烈火中,這三十年的血腥浩劫,終究是越來越熾,永無了局。
「——原來有這麼深的宿仇。」
「賀麻恨我,而我也必殺之而後快。」
幻也齋抬起眉眼,突地轉身向鉤之裡望去。
遠處的野洲川附近,燃起片片火光。
哇——哇——哇,一片吵嚷聲遮蔽了原本平靜的平原。
「開始了——」
「啊——」
「不管他們誰勝誰敢,最重要的是賀麻,他藏身何處呢?」
甲賀一行停下了腳步。
六角高賴發動了預定的攻擊,由街道進攻的主力,結合了左右的翼隊,形成一股無法抵擋的席捲軍力。
右翼由湖岸的濕地帶,左翼由山路迂迴而來。防守在鏡山、三上山三四百米之地的上岐成招的軍隊,不知道這是夜襲之軍,還以為是雪崩,倉皇的退走了。
固守湖岸的則是富山政長一隊,他們雖然是頗為善戰,卻也沒有注意到由湖上乘舟而來的敵人水軍。
鉤之裡,眼看就要成為刀上俎了。
義熙在宮中不斷接到戰敗後退的消息。老臣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但是他卻穩如泰山一般。
「你們不要驚慌,這是小場面!」
他依然穿上將軍盔甲。
一旁的侍女急忙幫他穿戴,但是他卻連鈕扣也不扣,就像一具毫無知覺的木頭人一般,等待旁人服侍。他張著惺忪的睡眼,一臉嫌惡。
「我眼睛好澀!」
一面命令女人將燈火移遠。
在薄暗中他開始草率地調兵遣將。
「在夜晚利用神射手攻擊,可以打擊對方的士氣,我們應該好好的利用。
」
「最重要的就是鞏固御陣屋的軍防,千萬不要中了敵人的奸計,而分散兵力才對。」
義熙望著面前這些帶兵的將領,以調笑的口吻說道:「那些來攻擊陣屋的混蛋,一看到我的身影,怕不驚心膽怯才怪呢!」
「將軍確是雄才大略,但是這次的夜襲可不比尋常。」
「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總而言之絕不會議敵人侵入野洲川一步。」
義照不曾留下一兵一卒作為後防,將所有的軍隊調往前線,直接與敵軍做肉搏戰。
然而這樣的計謀,正好落入六角勢力的圈套中,看來義熙這一戰凶多吉少。
數萬的雄兵全力對準敵軍而到野洲川的對岸。
「我們將六角勢力驅趕出邊境——來吧!全力反攻——」
義熙諸將歡欣鼓舞之時,六角的奇兵卻悄然現身了!迂迴山道一翼由猛將萱野右近率領六千之兵,湖上一翼則由奧島大膳大夫領著二千水兵,一起向鉤之陣屋進襲。
本陣營中只有一些老弱殘兵,因而掀起一陣恐怖的混亂,在月亮未出之前,在夜空中爆裂的是交錯縱橫的火箭,鉤之陣屋的四周是一片血腥的殺氣。
3
本陣遭到奇襲的消息迅速就傳到諸將的耳中。
「完了!他們直攻要塞!」
大軍的人心開始慌亂。
六角兵勢眼見敵人的意識動搖,故意緩緩收兵,等到糾合士兵之後,再展開第二波的攻擊,這在兵法中稱作「返波」。
「不要讓義熙府中人留下活口!」
「趕盡殺絕,奪取江南!」
殺嚎聲此起彼落。六角高賴的雄姿佇立在大軍中央。他乘著一匹粟毛的神駒,左右揮舞著巨大的薙刀英勇殺敵,他的偃月刀刃觸及處,見血封喉,潮般的頭顱應聲而落。
義熙的軍部雖數倍於六角高賴,然皆為烏合之眾,見敵人英勇的雄姿,莫不膽戰心驚。所謂「征夷大將軍」並不是一個常備的官職,而是因退敗夷人有功,而取的臨時封號。這是因軍情而定的兼任將領。
去年秋天,義熙聽信內大臣的建議,以「征夷大將軍」的名義削弱武將的實力,專門阿諛獻策的細川等臣子極力勸導將軍,表示六萬大軍都應收為將軍權限,集中管理。因此最高指揮者,就變成形式上的將領。於是許多不忠的士兵,常在兩陣交鋒之時棄甲而逃,都是為了明哲保身之故。
發動猛攻的六角高賴不斷在戰場上吶喊指揮:「凡是棄押附潛逃者,一概搏殺!」
所謂「押附」即是指背鎧的部分。被敵人奪去押附,即是武士的恥辱。一旦棄押附,不但無法保身,連潛逃也不容易。打鐵趁熱的六角兵勢,勢如破竹殺人如麻。
然而此刻偷偷的埋伏在陣屋外的疏林,悄悄觀看殺人暴行的人,不是甲賀,而是傀儡一黨。。
賀麻瞇起眼睛說道:「燃燒吧!燃燒吧!就將將軍的陣所燒個精光。哈哈哈——最好一個人也不要留下。這是報應!富子那個狠心的女人聽到這個消息,恐怕就會迫不及待地回到京中來吧!」
「富子——是不是把花之御所也燒掉——?」
「是的,不過行動要快——」
「不要再令赤彥士去做此事,他又製造了良好的效果,眼見義熙的大軍就要全軍覆沒了……而且,他也應該回來了。」火吹當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許他還想繼續點燃本陣的大火。」
「他做的已經夠了,再待下去處境就會變得十分危險……應該見好就收……」
「我去助他一臂之力,以防萬一!」
百齊之丹縱身而去,當六緊隨在後,連藻屑也一併前往。
此時的本陣屋中就如一個可怕的火焰地獄。壯麗的御殿,棟棟遭到紅蓮般的火舌包圍吞噬。侍女們四處奔命,身上衣袖或多或少燃著火花。陷陣而入的雜兵急色地姦淫、搶劫,整座宮殿是一個午夜的惡夢。
就在這混亂的當兒,暗中有一團人拖著水車迅速地穿過殺戮的人潮,走向內殿。
只見義熙出神地拿著小薙刀坐在床上。
「他在那裡!」
水車中竄出數人,內殿地上因著水花而潮濕起來。
侍衛們莫不蜂擁而散。
剩下濕淋淋的一團人——蜘蛛丸、丈介……此刻帳中突然響起一陣狂笑。
「啊!還是首領獨具慧眼!你們看,他根本就不是將軍本人!」
「咦?」
「傀儡忍者,你還不現出原形來?」
將軍獨笑的身軀左右搖幌著。
「哈哈哈哈!你們看仔細了!我是缽屋一黨的赤彥,怎麼樣?我們傀儡忍法很駭人吧?」
陣屋煙臭漫天,如同阿鼻世界。甲賀忍者們不斷射出足以致命的飛箭、手裡劍!赤彥雖然穿著鎧甲面具、然而他露出的雙眼,身軀的空隙,刀痕纍纍,狂飛的袖劍終於今他不支地倒在龍床上。
甲賀忍者待到他氣絕之後才慢慢靠近他的軀身。蜘蛛丸伸手取下他用馬毛偽裝的短髮。
「啊!」
這個人不就是義熙嗎?數刻前——義熙懷中躺過十個動人的女體,他盡情地享受,最後中了傀儡忍法(夢遺)而快樂的升天了。他的精液流佈滿臉。
甲賀忍者的飛劍,只不過是打在義熙的屍首上罷了。
而缽屋忍者赤彥早就在濃煙的掩護下遁走了。
「完了!讓他逃走了,你們這群飯桶!」
蜘蛛丸如今竟如處在火燒地獄中,頭上的梁木因烈火熊熊而燒崩裂了。
「注意!你們趕快逃回首領的地方!」
由蜘蛛丸領頭,開始衝出火堆。
然而,亂箭卻凌空飛來!在一片火焰與濃煙之間,甲賀忍者早已神暈目眩,現在再加上恐怖的亂箭緊隨著他們的身影不放!
許多忍者由陣屋中衝出,卻不敵弓箭手的埋伏,黑市首先中箭倒地,接下來丈介也傷痕纍纍地倒在屋前的空壕中。可內見大勢不妙,心生一計乘馬躍過,想要突破這道死亡線,但是不長眼睛的利箭卻由背後穿心而入——其他的忍者也紛紛立斃於門旁。
蜘蛛丸身受重傷越逃越遠,終於逃出危險包圍圈。可是這陣冷箭來的快,去得也快。彷彿隱藏某種更深的意圖,難道傀儡一族的人有意放蜘蛛丸一條生路,讓他帶著敵人至幻也齋的隱藏秘所嗎?蜘蛛丸來到森林湖沼之畔,他的胸腔不斷劇烈地喘息著,但是無情的首領幻也齋早就逃之夭夭,是潛在水底中,還是消失於夜空中?
「幻也齋,你氣數將盡了……」
是缽屋賀麻干嘎的笑聲。好似在鞭策數萬軍勢展開大戰似地。陣屋像是一條噴火的神龍,在下弦月的濛濛黑煙中,像是一個不祥的修羅夜景。
傀儡忍法帖(11)
忍法.麻羅腫
1
將軍戰死!
惡耗在第二天即傳入京城。
「什麼?我不相信。」
母親日野富子根本就不肯相信這個事實。
「身為掌管天下的將軍,怎麼會戰死呢?」
她只是一笑而過。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下令將傳令兵押下土牢中治罪。
最初的報告,是在寅之刻——也就是破曉時分傳來的。
富子每日高枕無憂,總是要在晌午後才肯起床。
春天的早晨又特別適於睡眠。
她一向放縱自己,但是想不到一向唯命是從的侍女依舊將她吵醒了。她心中有些悻悻然。
然而除非是有嚴重的消息,侍女才敢叫醒她。
(將軍戰死!)
她聽見這個駭然的報告,卻連眼皮都沒有輕顫一下。
「難道會是真的嗎?」
「真是嚇人——」
七名侍女在低低地交頭接耳。
「也許真有這麼一回事——」
「你不要道聽途說!」
「也許那名傳令兵是六角的手下,明天我一定會好好地審問他!」
說話的人,正是甲賀的石女,她的兩個豐腴的乳房像冬瓜般左右左右幌蕩著。
「我對審問年輕的男子,最有一套了……嘻……」
「咍哈哈,石女!我一想到你的手法,口水馬上就要流出來了呢。」
當她們正在荒淫地戲謔著,石女伸過手去撫摸侍女們的白嫩皮膚,馬蹄聲卻陣陣響起。來人的馬兒似巳狂亂,凌亂的蹄聲傳人每個人的耳中。
侍女們面面相視。
這就是第二個傳令的使者。
也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侍女們普經見過的義熙近衛。
「請向娘娘報告,將軍巳遭不測……」
他說完,就乏力的倒在石階下。
腳腿上、衣衫上,甚至一頭亂髮都染上如湧的鮮血。
「啊!這是真的嗎?將軍真的已經……」
「為什麼不早一點向我報告……」
「我不敢去向娘娘說……」
「還是拜託靜香去報告吧!」
侍女們唯恐富子怪罪下來,互相商量,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後那一個被公推的侍女,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走向富子的寢宮。
富子正睡眼惺忪地起床,看到一旁欲言又止的侍女,不禁好奇地用眼角掃向她。
「金十郎來報告……說將軍巳遭不測。」
富子一聽,旋即回答:「連金十郎都來了。小尚(義熙)那孩子玩笑也開得太大了!是不是?你回答我呀!他是不是在惡作劇?」
富子中氣十足,大吼一聲。
這一定是個天衣無縫的謊言!這一定是謊言,她在否定所有的可能條件。
義熙到戰場上去了。
然而無情的戰場,對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男子和五十歲的中年老翁是沒有什麼兩樣的。而且對富子這般長年居住在深宮中,足不出戶的女子而言,異鄉的戰場無疑是個遙遠如夢的往事。
前年九月,當義熙率領六萬餘騎出征時,她擔心得無法進食安眠!
她慢慢地憔悴瘦了。
可是歷經一年半的時光,戰事一直處於膠著狀態中,富子漸漸地覺得安心了。
於是她的心情開始轉變,總認為義熙只不過是長期出遊罷了,等他玩倦了就會回家的。
「小尚……他……居然戰死了……」
富子如觸電般坐起。
「死亡」對她而言,是如此不切實際啊……可是……
至少存在她體內的母性告訴她,她的兒子——應是天下萬物中距離死亡最遙遠的人。
突然的死訊帶給地無限的衝擊。
「難道是傀儡一族的人……在作怪……」
鉤幻也齋的疑慮,在她心中甦醒。
「為什麼盡向我呈報這種惡耗呢……」
延壽他們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嗎?
在義熙的陣屋中,甲賀一黨曾派出兩人加以保護。
這或許是富子的習性,從不對事情深思熟慮,卻只相信事情到最後總會樂觀成功的。
「這一定是小尚的惡作劇……我不相信……」
富子的雙頰沾滿了斷線的淚珠,她轉過身子對侍女哭訴。
小尚是她心頭的一塊肉啊!
而且這不僅僅只關係到「母愛」,義熙一死,她這個「女將軍」的地位,當然就會跟著動搖。
2
(要怎麼辦呢……)
她的心中起了陣陣狼狽的、不安的波紋。
她凝身而坐,卻感覺如居針氈中,慌張失措。
好似這般錦繡被褥、金雕牙床會突然破一個洞,而她會身陷其中似地。
她位在這豪華的宮殿中,只要稍稍踏出一步,下至民眾、上至公卿,無一不對她卑躬哈腰、屈膝而跪,一副大獻慇勤的模樣。
寶庫中貯量甚豐、寶石、布帛、金銀、昂貴之物等——這都是前將軍北方與現將軍的親娘所應享有的榮華富貴,這還代表她的地位及權勢。
雖然她和丈夫義政之間的感情不很和睦,但是這片家業卻是丈夫和兒子親手闖出來的。
而且公卿中也以日野家最屬尊榮,備受榮寵禮遇。
由於日野家和足利家在三代義滿以來淵源頗深,因此日野家在富子幼時即擁有極高的權勢,不知貧苦為何物。
而且在她第一次蒙義政寵召之時,心中未嘗沒有存著「一入侯門,身價百倍」的想法。
可是眼前她所擁有的幸福與地位,卻因為一句「將軍戰死!」,眼看著就要煙消雲散了,怎麼不叫她震憾、驚慌呢?
(要怎麼辦?如果有新的勢力將我驅逐出宮?)
孤獨的富子,終究只是女性,而女性本就不該掌有任何權勢的。
她因長期處在丈夫及兒子的庇護下,而蒙上現實的錯覺,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人。
然而,她萬萬沒有料到,人入中年才會感到失勢的恐怖。
(如果小尚沒有死就好了……)
富子頓失依靠,就好像失去枝莖的大菊花一般。
無論顏色如何鮮艷奪人,久而久之也會凋謝殆盡。
於是富子就在春天的朝陽中,急急地趕路。
她要趕往東山。
必須立刻見義政一面。
現在,除了義政外,她無法再依賴任何人。
義政是她手中唯一的王牌。
雖然也是她拋棄的丈夫。
她一向驕慢霸道,常常破口大罵,不留餘地。
尤其她生長在一個衣食不虞的富貴之家,因而養成她事事跋扈的個性。
過去她常常將義政罵得體無完膚、無路可走。
尤其是義政優柔寡斷的脾氣,再加上男性機能不健全,更是使她怒氣衝天的原因。
可是,如今她失去心愛的兒子,只有再和義政相逢——
她從不知道,自己將會走這一步棋。
可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所以她縱然心中千頭萬緒,亂糟糟地,也要適時地冷靜下來,思考這一件事。
兒子既然已死,就無法再隱瞞實情。
而且就在今天,義熙已死的消息,可能傳遍近畿鄰近的國家了。
所謂「壞事傳千里」絕對不假。
(趁這個消息還沒傳到東山那一位的耳中……)
她開始焦急起來!
「快點趕路呀!再走快一點!」
牛車之中持續傳來富子的催促聲。
「是!遵命!」
駕車的老人家畏怯地答應著,更用力地鞭打牛背。
可是牛只卻無視於富子焦灼的情緒,仍然安步當車,慢慢走著。
春日的賀茂川美景,一點也無法停留在她的眼中。
終於,她遙遙地看見東山了。
義政對富子的突然造訪,大為吃驚!
他本坐在二樓的寢室中,看見來人,驚愕地站起身來。
「你一定嚇一跳吧!」
富子說。
兩人面容神情僵硬,甚至不曾微笑,以前兩人怒目相向,早就不知和顏悅色為何物了。
富子坐在門緣邊,眺望庭院的風景。後面的慈照寺也就是有名的「銀合寺」,其林泉之美能收賞心悅目之效。尤其是以石塊搭成的上仙橋更如人間仙境,但這些卻不能平息兩人之間往日的衝擊。
她雙眼雖望著庭院,實則心虛不已。
「真美啊!你覺得呢?」
義政故意試探她。
「我看這木石之庭,比花之御所更叫人流連忘返!」
「我有沒有聽錯?你該不是特地來這裡欣賞風景的吧?」
眼前這一位從不知低聲下氣為何物的女人,居然開始採取低姿勢了。
「我只是在想,我們兩個人年紀都大了,實在也應該在一起過幾年逍遙的日子!」
「咦!你怎麼會如此輕聲低語,根本就不像你往日的模樣。」
「……不,我以前太不懂事了,可是現在我想,我們應該在一起彼此安慰才對!」
風向完全轉變了。而且是一個叫人驚異的轉變。義政彷彿開始慢慢地由春眠之中醒來。
「我已經老朽了,怎麼可以再回到將軍家去呢?哈哈哈哈……」
他是在諷刺嗎?
「可是,小尚,他那麼年輕,從江州回來之後,凡事也有個人可以商量。
」
「不需要,他自己可以作主。」
「我那時候……我已經後悔了,非常需要你回來!」
「為什麼?」
「我怕小尚在戰場,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他身為將軍,應該不至於會……」
「可是,如有萬一……」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突然,義政的耳中,在風吹起時,傳來一陣巧妙的耳語聲。
(——這個萬一已經發生了,你千萬不要被這個狐狸精給騙了……)
3
這個聲音好熟悉,但是義政一時無法理解。
他曾經聽過這個聲音,雖然只如輕風吹過,卻引起了無比的效果。
如果面對別的女人,他或許不會立刻聽從。
但是如果是對富子的話……此刻,聲音又開始說話了。
(我一定會遵守約定的……來吧!淫壺!)
啊!他突地憶起。
由於有種奇怪的忍法,這個陽萎的老人居然甦醒過來。
他臉上的表情都變了。
(大人!是我呢……你到二樓來,我有話對你說。)
義政驟然站起身子。
「啊!你要到那裡去?」
兩人談話才到半途。
富子張著口有些不解。但是義政的耳中此刻巳聽不見富子的聲音,而富子耳朵中,好像傳來如此的語聲。
「你等我一下,我去去馬上就來!」
是義政在說話吧?
義政回到二樓,看見花燈窗的旁邊,有一個老人,正孤獨地拿著酒瓢飲酒。
「啊!你是……」
(你記得我嗎?)
原來是淫壺老人。
各位讀者,想已猜到,這個扮成白髯老翁的,除了缽屋的賀麻外不會是有別人了。他單腳而立,飲著酒瓢中的好酒。而且最重要的是,義政對他的妖法十分欽佩。不,應該說十分渴慕才對。義政的身軀已經無法享受女體的快樂,所以只要瞬間,或是剎那的快感,他就不惜用一切來交換。他是如此可悲的一個老人。
「——你知道,她為什麼突然登門造訪呢?」
「不太清楚……」義政坦誠相告。
「因為將軍已經戰死沙場了!」
「啊!你說什麼?」
「義熙,他已經死了……」
「啊!這是真的嗎?」
「缽屋忍者決不打誑語。」
「原來,他真的戰死了……」
「你馬上就可以取回將軍的大權了……」
「……唔……」
此刻義政的雙眼流露出父親悲傷的神情。
「我可以嗎?」
「你也許不行,但是……她已經向你求助了,你也必須要登場了。」
「……」
可是,義政卻沒有流淚。
「現在就是你取回將軍之權——也就是丈夫之權的時候,她不得不依靠你,聽從你!」
「——我該如何做才好呢?」
在東山溫和的地上,義政只不過是一具能夠行動的行屍走肉罷了。
「我將傳授你智慧!」
賀麻再呷了一口酒。
「首先要將計就計!」
「……」
「富子雖已聞惡耗,卻故意隱瞞於你。那麼,你就應該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
「是的……」
「然後,你再收回將軍——十代將軍的頭銜。」
「我,可以嗎?而且對於富子……」
「大人,如果你要回去,首先就要先通過富子這一關,也就是要制服她,駕馭她!」
「制服她?」
「是的,把她當作一個普通的、可以享受的女人。」
義政的臉看來疲倦而喪志,他搖搖頭。
那是一種毫無自信的神情,他雖只有五十五歲,看來卻像古稀老人那般龍鍾。
賀麻的臉上浮山一個詭異的笑容。
「不要擔心,我會讓你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真的?」
「雖然不是很容易,但是我可以辦得到。」
「只要你能……我一切聽你的。」
「記住這句話,尤其是你復位成將軍的時候。」
賀麻叫他躺在被褥上。義政依言躺上牙床,賀麻由革袋中抓一把粉末,散散地灑在義政兩股之間。然後用火折子,點燃指尖的焰火,再用指尖燃燒粉末,接近他的下體。
那是一種刺激的搔癢感。
「你暫時先不要用手去摸它……」
說完,賀麻的身子就如一陣風般由義政視線中消失了。
義政的下體由麻癢轉為灼痛,甚至發熱……
「滋味如何,傀儡忍法《麻羅腫》是十分厲害的,光是那個女將軍,絕對沒問題……」
是賀麻在呼喚富子嗎?富子拉著長長的裙子,登上了二樓。
傀儡忍法帖(12)
忍法.淫羊藿
1
傀儡忍者賀麻一直囑咐他不要用手抓癢,但是搔癢的感覺沒有維持多久,接下來是刺痛,三轉之後變為灼熱……
對足利八代將軍而言,一生遠離亂世飢餓,義政的身體一直受到榮華富貴包圍,對於那般的灼痛,可能是頭一遭感覺到。他是那種連蚊蚋之侵都不曾經過的人。但是室町時期,民間的生活有「二虱、三蟲」之說,其髒亂的程度,超出現代人的想像。而妻子富子更是姿意放縱,現代而言可能是屬於「悍妻」
型的女子,儘管如此,年輕時代的富子之所以能雀屏中選,成為將軍之妻,其嬌艷絕美,自是不可方物。
可憐的義政,被妻子逐出禁宮,永遠無法回到花之御所去,獨自在東山別墅隱居,偶而也會憶起富子豐滿的肉體……可是他還是無法改變自己「性無能」的缺陷。然而,非常奇異地,肉體上的無能,卻絲毫不減退他強烈的憧憬,尤其在日正當中的陽光下,他的心頭時常浮出女人的裸體,充滿誘人的夢……
那是一具非常年輕的胴體。十四、五歲的富子,沐浴在陽光下,卻比太陽更火熱、更奔放……
也許她生來就稟性傲強,再加上系出名門,久而久之就將「性無能」的丈夫甩在一旁,全身的熱情消失殆盡。
可是義政還是沉浸在幻想的甘美中。
現在,她得知兒子的死訊,卻又來勸誘他「回家一起共渡餘生」。而儀放受到賀麻的慫恿,也一心躍躍欲試,也許他真的可以奪回將軍之位。
義政想著他身為丈夫的權威、將軍的雄姿——
五十五歲肥胖的身體,頓時如充氣般。
但那只是體力的恢復,無關於他的性無能。
傀儡忍法《麻羅腫》真能治好他的無能症嗎?
賀麻在義政下體的黑色粉沫,完全沒有氣味。只是依著忍者敏銳的嗅覺行事。
*
那是由一種香木提煉而來,是婆羅門徒古時外出所用的藥粉。
原來的材料就叫做「魔羅腫木」及「穗眹碇草」等數種香料混合而成。
後者在日本各地都可採到,而前者香木則要遠自天竺求訪。天竺即為印度,近時也有人說西藏亦有,但是不管何處取得,都是來源不易的輸入品。
沒有人知道傀儡忍者們是由何處取得藥材。
魔羅——在佛教中說來,就是那鬼天魔的意思。而魔羅道即意味著違背佛法正道的邪惡欲界、道法。
焚語中也普對「魔羅」下過定義。
——此雲擾亂、障礙、破壞、擾亂身心、障礙善法、破壞勝事、故名魔羅、此略雲魔。
總而言之,「魔羅」與僧俗的修業持戒,完全採取敵對的立場。
在佛教上而言,對於男人的本能像征的陰莖,有與「魔」一般的恐懼,而給予魔羅的稱號則是根據以下的理由「魔羅」二字在一般書中,也寫成「麻良」。
——玉莖、麻良、是閒字也,俗雲或以此字為男陰、以開字為女陰,其說未詳……
對僧侶而言是可怕的敵人,但是對俗人來說,卻是唯一光榮的象徵。
而傀儡忍法秘傳「不老回生」一開頭就提到《魔羅腫》這正是無能者的福音。其效用正是不可欠缺生命充實感,故為「秘法」。
這種用來做藥粉的香木,我們在平常的大辭典可以找到——就是「沉香」
的異名。只要將它削薄放至尾陰處,即可使男性下體腫脹,故而得名。
麻羅腫的來源真是淵遠流長……
*
儀政得到傀儡的秘法,他那早已凋謝的下體,忽然腫脹起來的時候,賀麻用密音將富子喚上三樓。
富子以為有事召她,正款擺柳腰走了上來。
這是頭一次,富子站在二樓上——現在的銀閣寺之上。
然而,聰明的賀麻,早在她的身上植入慾望的淫蟲。
往日那一個包裹在權勢、名利的女人已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雙頰緋紅如火、眼波流轉,全身散發出妖異魅力的女體。
她緩緩地靠近義政的床邊。
她的喉間因情慾而乾渴、紅唇濡濕,吐著熱烘烘的氣息。
「啊!親愛的……」
2
義政的生命力已經甦醒,他恢復年輕時代的勇猛剛健。
女人現在鮮紅欲滴的模樣,更煽起他頭上的一把火。
「你過來!」
義政聲音中含著顫抖。
「你真美——怪不得世人稱你所住的地方叫花之御所,果然人比花嬌。」
復原的義政已是渾然忘我。
富子豐滿的肉體終於壓在他強壯的胸膛上。
他們心中的慾望在燃燒,再也無法忍耐……
久被壓抑的官能,終於在她的芳唇下迸裂出火花。
長年以來,他不曾享受過富子肉體的歡悅。
現在美夢成真,她不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嗎?
他們的四肢緊緊交纏著,盡情發洩肉體中的惡魔。
這是一段高潮境界的陶醉時光。
女體由於過度的喜悅,竟開始哭泣起來,眼眶的隨喜之淚,由她的香腮上滾滾而下。
而義政的心裡只想著——(我要征服她!征服她!)
他依然堅挺著。
富子的表現是如此激烈,或許對她而言,正是驅逐傀儡忍法淫蟲最好的方法。
富子胴體如波濤般擺動、顫抖,而義政開始意識到長久以往的歡喜心態——
(我將奪回十代將軍的地位——)
旺盛的男體內,感覺到一股溫熱的動力。
魔羅腫專門治療「無能症」,而其他的藥味——穗眹碇草,正是淫羊藿——漢語抄雲、仙靈昆草、未良多介裡佐,也就是「猛草」的異名,賀麻一定也在藥粉中加入這一味。
義政胸中泉湧的鬥爭心,即是男性原始生命力的復活。
他讓富子處在一種狂亂喜悅的狀態中,而忘記自己已是一個五十五歲的中年男子。
他一點也不感覺到疲倦。
她似乎沉浸在性愛的刺激中。
盡情地由富子的肉體中吸收生命的精華。
富子已然濕潤,她溫柔地撫愛著丈夫的手掌。
「——我從不知道你是如此強壯——」她低聲地說。
「不要悲傷。」
「……」
「義熙、小尚的事,你知道了嗎?」
「小尚?」
「我早就知道了。」
「啊?」
「沒有關係,沙場裹屍本是武人本色。」
「啊!你說什麼?什麼?你居然……」
「為什麼我會知道實情是嗎?哈哈哈!我是何等聰明的人,若不是小尚已戰死,你如何會找我商量往後的事情呢?」
「是的,是……」
「九代將軍既已死亡,十代將軍就只有我繼任。」
「啊!您難道想……」
「當然可以,小尚的事全國還不知道吧?等到黎明時分,就召告天下!」
「可是還要先將小尚的遺骸運回,還要準備葬禮……」
「只要照常例,召告天下即可,就說將軍因病而駕崩。接下來的繼任大典,就由一條關白、近衛太政大臣負責策劃……」
他抱著富子,口齒清晰地說。
他在富子體內,絲毫沒有衰退的現象,富子緊咬著牙根,豐臀蠕動著。對這一個熟透的女體而言,仍是太過於衝擊的舉動。
富子的額頭冒出大粒大粒的汗珠,她拚命地支撐疲累已極的肢體。她的耳朵、她的雙眸、都無法再辨識週遭的事物。她像溶鋼般的柔軟,在床榻上花枝亂顫。
現在的當子,拋棄女傑的虛名,而在所謂丈夫的身邊,左右承歡,成為真正的女人。
就在這一刻——
她第一次發現義政燃燒著意氣的容顏。
他的聲音如此明朗、他的肉體是如此熱情、強健——富子第一次嘗到被征服的感覺。
也因此,她感到身為女人的柔順美德。
富子忘懷了本性——她如著魔般地享受身為女人的時光——
她的身子如一條白蛇,緊緊纏著義政——賀麻潛伏在天井,目睹這一切,眼中流露出複雜的光輝……
3
六角高賴的夜襲,以寡擊眾,力殲將軍,可謂空前的大勝利。但是經過長時間的征討,又加上少數兵力的分散,一直無法成功地奪取鉤之裡。
義熙戰死的消息,傳偏全軍,當夜——
「將軍戰死!」在一片吶喊聲中,士兵們如同在怒濤中狂叫的小鼠般,顯得軍紀凌亂。不久,京中勢力又增強。
「夜襲就到此為止。」
六角紛紛收起刀刃,顯得有些退卻。
高賴開始吹起退兵號角。
「我戰勝了!我戰勝了!」
他向天一吼,回馬而走。
他的坐騎,腹、腿、尾巴,都染滿了鮮血,它的葦毛,竟如駱賓王詩中的赤馬一般。
高賴第一次坐上這匹栗毛的愛馬參戰,他只用腰與腳來駕馭它,一雙手撐著大薙刀,如斬芋般狂亂屠殺!
原來這匹神駒,是他由鉤之陣屋馬廄中奪來的戰利品。
過去,可能是義熙的愛馬,是二歲左右的駿馬。
「我勝了!我勝了!」
高賴渾身是血,受號角命令漸漸聚攏來的士兵,和追趕而來的援兵邊戰邊走。
「羸了!贏了!」
「勝了!勝了!」
全軍齊聲高喊著。連鮮血淋漓的傷兵,也扶著同伴的肩膀附和著。
這是多麼愉快的退兵啊!他們從沒有嘗過這麼愉快的感覺。
這次的退兵,正是三年來將軍遠征之陣的最後戰鬥,六角勢必深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混帳!千萬不要放過他們!必要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年輕的大將細川政元、老將富山政長一心想以猛軍強攻,但是無論如何,戰勝的軍隊沒有退兵理由。
六角勢力雖然退走,卻突然大張殺意,而使用一種名叫「回頭比翼」的神速戰法,以退為進,對付追趕而來的敵軍。
下弦月光的戰場,是一片血腥之氣,而六角的軍隊就美得像近江的月亮。
六角勢力確實勝利了。
到了半夜,將軍的軍隊死傷者多達二萬餘人。
將軍的六萬軍隊,已損失了三分之一以上。
古來,遠征軍的命運各異。
古代,有弘安的蒙古軍,近世有拿破侖的俄羅斯遠征,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德意志野心勃勃,侵犯他國,終於嘗到地獄般痛苦的戰敗滋味。
此外的應仁大亂,天下動盪不安二十年。長享三年(八月廿一日改元廷德)足利將軍戰敗了,但是別的國家安然無恙。
征夷大將軍得到士御門天皇的敕宣,由山城踏出一步來到近江、賀麻。
將軍的威令無法到達邊土,這確實是歷代足利將軍的失策,也是慘遭戰死義熙的悲哀。
若是用一種殘酷的說法來比喻,就是在他成為義政與富子的兒子之時,就已注定了悲劇的命運。
不過,真正遭到悲慘命運的應是首領細川政元及富山政長兩人。
首領的權威,因著將軍的勢力而來。
戰敗之後,平日威風凜凜的首領也就成了喪家之犬了。
(也許他們再也鎮壓不住近畿的五個國家了。)
他們臉上的憂色明顯地展露出來。
「就以哀悼將軍之名,作一次合戰吧!」士岐成賴提出建議,眼見陣前士氣十分低落。
在將軍被殺後人心惶惶,兵敗如山倒。將士人人惜命,貪生怕死。
也許是頓失龍頭之故吧!
(誰會登基而成為下一次的將軍呢?)
這樣忐忑不安的人臣心情,古今皆同。
三日之後,義熙的遺骸裝在白木靈框之中,運送入京。
隨從在後的三萬餘軍隊,在街道上拉成長龍之列。
這個長列,無疑就是遠征敗軍。飽受六角高賴追擊的老臣,此刻閒散而疲累地,扶著將軍之柩,向西而行。
這個行列由大津而爬上逢阪山坡,看來好似巨梢上的鵜鳥之群。
「——為什麼會有這種吵雜呢?」
粗嘎的聲音正是賀麻。
「這風……就是潮風。吵雜的湖風……」
「他們三十年來頭一次嘗到這種滋味!」
「哈哈哈,只要再加一把勁,他們就煙消雲散了!」
這是長享三年三月的黃昏,花季結束,夏季開始來臨,在濛濛細雨中,義熙的靈柩慢慢地在山坡上移動著。
傀儡忍法帖(13)
忍法.雨夜蛙
1
悄靜無聲,庭樹石塊都濡濕了。
雨在空中如細絲,如羽毛般紛紛而落。
風雅人士義政,選擇巍峨洛北之地,建築東山府第,以東山連峰為背景,可由庭園眺望四季風光。
並不是春夏秋冬、風花雪月的撩人景致。
而是濃淡調和、新綠春山、煙雨夢霞,如南畫的山水畫正足以安慰義政憂憤的情懷。
現在的慈照寺、銀閣寺的庭園,就是一番樸素風雅的幽邃深境。
春雨濛濛,庭樹與石塊卻濡濕了。
然而這座閒寂的隱宅,卻出現了一個鮮花般的女人——富子,而使一旁的侍者心中,也萌出一股莫名的希望。
她已經逗留三日了——
富子一直纏綿床第錦褥之間。
被義政緊緊擁抱在懷中。
對於傀儡忍法的強精術一無所知,富子軟綿綿地倒在丈夫強健的胸膛上。
剛開始,她興奮地狂亂歡叫,因著官能的欣喜而起落。
就像一匹白色的雌豚,沉溺在狂瀾的漩渦,幾乎幾欲昏去了。
事實上,她是陷在虛脫的狀態中。好似由深潛的底部,慢慢浮上水面,漸漸甦醒,肌膚中的淫蟲,此刻已滿足了猛烈的慾望。富子半瞇著眼說道。
「——啊!我不回家了。」
恍惚之中,她隨興說道。
「永遠依偎在你身邊……」
「好呀!永遠……永遠……」
義政隨口附和著她,但是他肚中另有一番想法。
(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罷了!)
他細細思量。
(我要找一天,去和主上和五旗家商議大事!)
他滿懷野心,想奪回次代將軍寶座。儘管他心已分,但是男性的根源卻絲毫不遜色。
也許是不知該如何萎縮吧!
富子低聲地呻吟啜泣著,她有些瘋狂。
這幾天來,兩人放縱地享受肉體的歡愛,不但使她肉體徹底屈服,投身入色情深淵,兩人甚至連一日三餐也無暇飲用。
義政看來沉穩無事,但富子臉上的疲累神態日濃。
「小尚的遺骸,應該很快就會到達京城。」
雨繼續糢糊地下著。
「明天早上,我應該早點回去,已經繾綣了一夜……」
富子微微嬌喘,再度覆易於義政上方——
華宅隱在黃昏的細雨中。
戶外,有兩名武士鬼鬼祟崇手持藿刀。悄悄潛入屋內。
他們是武士?野盜?還是土民?
「——真是討厭的雨水!」
「我們要見機行事。」
「裡面的人……嘿嘿嘿,可不管外面下不下雨的。」
「在這樣濕淋淋的雨夜,頗叫人羨慕……」
「現在這對老夫老妻,正在顛鸞倒鳳呢!」
「已經三天三夜了……居然還樂此不疲……哦,稍等一下。」
「怎麼啦!」
「我要先點個火,這裡太暗了,我們這樣胡亂闖進去,是不行的。」
於是他們將火罐夾在腋下。
只聽到金石之鳴,火花跳躍了幾下。雨氣混合了硫磺的怪味,青色小火焰出現了。
但是,噗的一聲,又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呢?」
「可能風太大了!」
可是人在屋內,卻一點也沒有查覺到風的存在。
雖然心中懷疑,但點火的工作卻始終沒停。
可是第二次,在火焰未燃上火把之前,又熄滅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是不是……屋內濕氣太重了?」
兩人怪異地交換視線。
是不是暗中,另外還有一雙仇視的眼睛呢?
突然之間,兩人同時回過頭來!
黑暗之中有人涉水而?哦,不,是由池塘中飛快地跳出一隻綠色的小怪物,睜著圓眼,瞪視著兩人。
2
「是青蛙!」
「真是混帳東西!」
較矮的一個,搶先攻出一刀。
但是青蛙是何等敏捷的兩棲動物,一個跳躍,又回到池中去。
兩人不信邪,又第三度點火。
正是黃昏時刻,屋內陰沉黑暗,再加上濛濛細雨更是視線不明。
可是火花,第三度消失。
「真邪門!」
此際,水面波紋漣漪,是有黑色的惡魔在現身吧?
那是和青蛙不一樣的影子。
可是除了知道那是一團黑影之外,又無從得知究竟是何方神聖?
兩人猛地調過頭來。面對白光流失。
白色的刀刃好似吸收了青蛙的赤焰一般,立刻將一人打倒。
「啊!納命來……」
隨著刀子的出手,他的話尾轉成駭人的悲鳴!
雨氣中又混合了另一種氣氛——血腥味。
黑暗中的人影,如幽魂一般,在踏過兩人屍首之後,就再也不動了。
是不是人影已溶化在暮色之中。
沒有人聽見被害者的悲鳴,連庭樹、假山都維持原本無表情的狀態。
由於雨氣淋漓,建築物的窗戶都是緊閉著。
而義政與富子的裸體更溫熱室內的空氣。
二人的情焰正在高漲——
在肉體的狂焰中,輕顫的女體,發出即使在雨中也可聽見的哀鳴。
室內已薄暗了,但是兩人卻連點燈的時間都沒有,讓燈台孤獨自眠。
白色的裸體,有時發出像貓、或狗一般淫靡的叫聲,正在熱烈之處,並沒發現黑色的人影又悄然進人室內。
(哦,是使用魔羅腫木嗎?……)
影子像黑霧流動般,走近床邊。
一雙冷眼,靜靜觀察著這一切。
沒有人注意到黑影的存在,富子沒有,義政也沒有。
*
義政已經意興闌珊,卻又無法放棄。
過去由於性無能,而遭到富子的蔑視,現在他的誇張動作,卻讓她哭泣、苦悶、哀叫、泣訴。原來權高驕慢的女人,在他體下變成了另一種風貌。
(她現在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可憐而已。)
現在的義政找回喪失已久的優越感,自信心大增。
(傀儡忍者——缽屋賀麻——我永遠會記住你的!)
沒有任何不老長壽藥或春情秘術,會比這等忍法更為厲害的。
(他們心中的願望——就是廢除傀儡的身份,恢復普通庶人的地位,……可是傀儡一向……)
這不僅僅關係將軍權限的問題。
而是古來的律令已定!比什麼阻力更大。(傀儡之血……)真能成為庶人嗎?
這是一個重視身份「血統」地位的陳舊封建社會,因此,下賤血統的人永遠無法由其桎梏中解脫。
義政令富子處在狂喜的狀態中,都還能清晰地思考著。
(大人,您不要胡思亂想!)
是誰在說話。
(難道——)
是他自己洩露了心中的秘密了嗎?可是他應該不會在性愛過程中,喃喃自語才對呀!
可是暗中發話的人,顯然已看透了他的心思。
然而四周無人影。
(——難道他知道,我想破壞與傀儡忍者之間的約定嗎?)
義政心中尚在猶豫不決呀!
(你要毀約也行,我就讓你失去了生命力!)
漆黑當中,語音不是很清楚。
但是他下體那個因灼熱而凝固、屹立的東西,如浸在冰水中,喪失堅挺的能力,開始萎縮……
他甚至沒有射精,就要——
「啊!不要!」
他太愕然了!
狼狽之情填滿心胸。
但是驚慌失措,卻無濟於事。
「啊!這樣對我……太殘酷了!我……不要……」
富子體內享受著那種漸增的快感,如弦上之箭。
突然她有些茫然。
為什麼這樣動人的愉快,會驀然消失了。
「嘿!你到底怎麼啦?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義政面紅耳赤了。
他心中的劣等自卑感又甦醒了。他是絕對經不起失敗了,再度失敗對他打擊太大了。
但是這種事經不起焦躁的,越是焦躁越不濟事,終於他完全喪失能力、醜態畢現。
「你終於還是不行!真是枉為人夫!」
「等一下!富子,我有辦法的!」
「哈哈哈,你算了吧!還說什麼一心一意要奪回將軍之位,你就不要再夢想了!」
她一面辱罵著,一面抓起床邊的華服。
一對星眸中燃燒著未能滿足的怒火。
「等一下!喂!不要走。」
呼喚之聲,終於慢慢虛弱下來。
義政哀求的雙目,多麼希望能再見到賀麻的影子。
當富子下樓之後,牆壁上突然映出一個搖晃的黑影,咻地——在他面前越過。
「啊!是傀儡一族的人嗎?」
影子驀地回過頭來看他一眼。皓齒輕露微笑起來了,那只是一份濃濃的嘲笑,接著便如一陣輕煙般消失無蹤。
3
富子歸心似箭。
可是她坐在牛車上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是一輛由健壯、肥滿的黑牛所拉的檳榔牛車。
在古代,牛車輿轎的乘坐都有身份的限制。這種車只有上皇以下,四位以上的人,才能乘坐,雖然富子的地位、身份不符,可是她是個濫用權勢的人。
甚至連天皇獨享的「御胤」,她都高枕無憂。
「不能讓這些畜牲走快一點嗎?」
車中人顯然不耐已極。
「是……遵命,可是這牛……」
「還不快辦!」
家司及刀女都隨侍在外。
她多麼希望能早一刻回到花之御所啊!
可是未能燃燼的情愫,又再度侵擾著她(我是不是可以叫刀女進來……)體內的熱情熏得她坐立難安……
(至於主上……)為了次代將軍之職,她必須緊抓住主上的心。
香車中的富子咬著紅唇思索著未來的政治局勢。
(是不是該把未來將軍的職位交給義政呢?)
他可以代替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是富子認為年輕的下輩比較合適。
富子還有另一個兒子,那就是天皇御胤大覺寺的義覺。
(義覺雖好,但終不成武將之大器……)她的頭腦越來越紛亂了。
這種焦躁的感覺,源自於情焰中斷的生理反應。
她的腦中彷彿有個人影在幌動。
她是在作惡夢嗎?可是……
(——你想出未來將軍的適合人選了嗎?)
耳際傳來一個鬼魅般的語聲。
「……」
來自牛車之中。
聲音不是由外面傳人的。可是牛車中只有富子一人啊!
她有些受驚。
然而,聲音再度響起。
(不要怕,我是幻也齋……)
「哦,我以為你已回到鉤之裡去了。」
「那是因為我無臉見人,我手下的人辦事不利,實在很慚愧!」
「我應該處你……八裂之刑!」
「是的!罪有應得,可是我想等新的將軍登基之後,我們甲賀一族的人,可以從旁協助他……」
「這個嘛——」
「不過現在先讓我來替你消除胸中的郁氣吧!女將軍!」
「郁氣……你是何意?」
「女將軍,難道沒有發覺嗎?當女人思春之時,她的眼瞼看來就比平常沉重。」
是的,目前的她正受情慾煎熬之苦!驀然在繡簾下,飛快跳進了一個怪物。
是一隻青蛙!
是池塘中的青蛙嗎?
接著數只青蛙連續躍進,飛快鑽入她的裙裾之中。
富子不由得呻吟起來!
她的話語拉得長長地,似銷魂,似苦痛。
鑽入裙內的青蛙,在她的兩腿之間,奇怪地蠕動著,富子上半身輕顫,眉根緊縮,連兩片櫻唇都歪了。
唔……她雖然極度忍耐,但是她的神情卻是異常的興奮,白細的泡沫由她的嘴角邊流出……亮麗的容顏鮮紅似十月之楓。
乳房如波浪搖動,她伸出手撫摸自己高聳的乳蕾,好似已進入絕頂境界,連柳腰都輕浮著……
在無限的陶醉中,富子慢慢回復神智。
滿足之際,她又恢復平日的冷艷。幻也齋的語音又在耳畔響起。
(——怎麼樣啊!喜歡甲賀忍法的《雨夜蛙》嗎?)
「是的!我很滿意……」
不久,她又回到剛才的思緒上。
「我知道該立誰為將軍了,他就是最好的人選了!」
這個影像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際。
傀儡忍法帖(14)
忍法.水胡廬子
1
古代帝王的嚴苛虐政、重稅賦法,致使人民民不聊生,為此而受苦受難者,至今屢見不爽。尤其是為政者為了一己的榮華奢侈,多做擾民侵民之事,這是東西方之間,自古皆不變的現象。
日野富子,正是後宮一位昔日飽受寵愛的女將軍,為了讓自己的天嬌國色不致衰退,動用無數的黃金,求取諸國的秘藥,並且多做保養美容之事,諸如湯之花、鶯糞、絲瓜水等,無所不用其極。
然而,這些舉動都不能保有她的青春,慢慢地她也開始年老色衰了。
她身心處在一種極不平衡的狀態中。
對於因疲弊於亂世,飽受課斂之伐的百姓們,她不肯絲毫放手。
這些百姓們的「怨聲沸騰」,對這位女將軍而言,簡直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在中國的五代史中,曾有一段佳句可稍微形容她的所作所為——誅求其民、積幣千萬。
富子的千萬橫產,來自百姓們的悲苦淚水。
陋巷中的人民,為求生存不惜販賣子女、丟棄老人,病者呻吟滿腹,但是在「花之御所」的錦宮中,百花撩亂、脂粉飄香,富子享受著嚇人的酒池肉林。
有時,當她心血來潮時,仍然會邀請文武百官前來,在室町御所的周圍,召妓艷舞,一副太平盛世的快樂模樣。
這時,所有的大臣諸侯,為求擴張領地,無不暗中準備好各式各樣的「貨賂苞苴」的物事,只願博得女將軍的歡心,以求立刻建地高昇。
就在其一個夜晚,有人悄悄地在室町御所題了一首詩
鐘乳五百兩,胡椒八百斛
諸侯不知,撫恤民情
怵迫之徒,不日勃發
百花忽忽,竟克穢化
詩中的意思,即是大膽怦擊賄賂的苛政,不體下情,就似萬惡之徒,蹂躝百花之意。
但是這首詩是不會傳達到富子眼中的。
因為老早就被人用刀子削去未干的墨痕了。
就是能夠到達富子耳中,也發揮不了任何作用。
她根本就是一個活脫脫不折不扣的女暴君。
而且不因這些小小的賄賂而滿足,她的慾望竟似無底的深淵。
她利用各種名目來搜刮金錢。例如由各諸國的大名來壟斷五穀、米麥,並且利用建造皇居的理由,在五畿之內段錢搜財,如課徵棟別錢、矢錢,不顧經濟貧困的百姓,毫不留情地立刻橫取豪奪。
更為可笑的是,她在出人京城的途中,設置七道關卡,在每一個關卡上,課徵通行稅。
當然,對她而言,關稅(木戶錢),只不過是彫蟲小技而已。
慢慢地,她更變本加厲,在各地諸侯的守護地頭,設置關卡,抽取重稅。
這不僅僅是關係著稅收,更深一層的意義是想藉此監視各大臣的行動,以防他們作亂。
然而——
在通往東海道的這七道關卡,是往來行人最熱鬧的途徑,有一行人正緩緩的朝山城近江的關卡前進。
五個騎馬的主人,後跟著七、八名隨從。
他們都是身懷武器、背著箭筒的武士。
一路上,他們遇見無數的旅客,對他們發出警告。
「如果你們不付錢,立刻就會有生命危險。」
「不要經過那個關卡。」
「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這條路上的天候越來越蒼茫了。
荷馬三頭,緊緊守著中央的寶貨。
馱上鐵筋頁的是一隻唐櫃。
在這只葙子中,一定是四處搜集來的砂金白銀。
是的,一定是口運金櫃。
這一路上,不僅是野盜山賊,連過路的人民百姓都要特別提防小心,千萬疏忽不得。
身上的長刀在日光下閃著銳利的光芒。
「你看!——那個一定是個金櫃。」
有人嘲諷般說著。
三個男人為了要通關,蹲坐在路旁,含著赤瓢的酒,咕嚕咕嚕地飲著。
四方來的竹籠擔正咿呀咿地出現了。那是湖南的漁師,到京裹去賣魚,過了市集後準備收工回家。
「那口箱中除了砂金還會裝上些什麼呢?」
「是呀?只怕走到一半,就會遭人搶劫了。」
「聲音不要那麼大呀,別人一定以為我們要下手幹一票。」
一人悄悄說著。
「哈哈哈哈,我們只不過是群瘦松吧!」
「閣下,可熟悉馬匹的腳力……」
在人們的談論中,有一名女子回頭張望。
這名女子坐在一匹由侍烏帽子武士牽著的馬上。
(瘦松……)
她聞言不由得皺起一對柳眉,看來更為楚楚動人。
2
市女笠的美人由伏見街道行來。
他們走到這一個叉路口,一方是通往京路,另一頭則通向伏見奈良。
下行的旅人,大部分鄱在通關後,越過逢板而到大津去。
市女笠的美人,急於趕路,不斷越過行走的人潮。
他們一路上已超過付錢的魚商及貿易商客,甚至不曾停下來休息喝一口茶,就到達草原的關之明神杜。
牽馬的武士,是一個十分肥碩的壯漢,臉上無胡,胸部如女人般高高隆起。
經過兼程趕路,此時人馬俱疲,口中發出輕微的喘息聲。
「好了,這下我們可輕鬆一下了,總算到這裡了。」
「是呀!希望沒被發現才好。」
女人說著,她一面脫出水色的披衣拭著晶瑩的汗珠。
「不要擔心,一路上我都在注意。」
武士說著,突然對女人出手了!
女人在馬上一個坐不牢,整個纖弱的身子都在搖幌著,真絲的馬韁掉在地上,她幾乎要墜馬了。
「啊!」
武士的臉上起了一陣奇異的神情。
「哈哈哈,沒關係,不要害怕。」
他溫香軟玉抱滿懷。
雙臂孔武有力,將漂亮的美人抱到路傍蔓生的野草叢中放下。
接著他那張肥胖的臉便粗魯地俯下,尋找她的紅唇。
「不可以!」
「哈哈哈,你不要害羞呀,哈哈哈!」
附近空無人影。
但是隨著武士的笑聲之後,立刻又響起一陣女子清澈的笑聲。
一個看來剛健婀娜的女人,不知何時已靠近他們的身旁。
她是室町所的刀女,也就是甲賀派的石女。
由市女笠而來的女人,名叫阿鶴,是鞍馬靜香的妹妹。
因受富子的密令而到此地來。
「你們不要在這裡貪圖享受,快點上路吧!」
在石女的催促下,阿鶴一心想要站起,卻因腰部的急劇疼痛而頹然坐下。
「你想要多休息一下嗎?」
「可是由此地到美濃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
「是的……拜託。」
「好吧,就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吧!」
石女的手掌就如男人一般。
她讓阿鶴舒服地躺在柔軟的綠野叢中,由豐滿如蜜的臀下開始向腰部按摩。
阿鶴是個才十六歲的少女,柔軟的皮膚在石女的掌中不由得起了輕微的變化。
阿鶴無限沉醉地閉起一雙水汪汪的大眼。
拭過汗的肌膚——也就是粉頸到胸線之間,吹起一陣嫵媚的氣息。
蜂腰纖細,臀部隆起,這名未經人事的少女身上發生了一股清新的甜香。
石女不由得吞起一口唾液。
她的咽喉突地沒來由地感到飢渴,身上所穿的男子鎧甲沉重地壓迫在胸前,令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似乎想拂去心中的綺念般,用力甩甩頭。
「這一路上走來,你是否看見什麼可疑的人物?」
「這倒是沒有……不過我聽見有人談論起「瘦松」……。」
「瘦松?這是什麼意思……。」
「是呀。「瘦松」就是那些出草任務失敗時的盜賊,若是一筆成功的就叫做「肥松」。」
「哈哈哈,這可是個有趣的比喻。」
石女大笑出聲,但突地改變語氣說道:「你還記得大人的事嗎?」
「啊,是靜香……。」
「好了,這樣就夠了。」
石女的一張厚唇,奇異地歪斜起來。
靜香一直對她的肌膚十分滿足,總是獲得充分的樂趣。
(在這趟旅程中,幸好有石女相伴……)
在這美濃的遙遠路途中,有時石女也感到有些異樣,她一生稟性氣強不輸男子,總是耐心地等待機會。
但是,現在意外地,她的情緒太高昂,已然無法再付壓抑。
「阿鶴……」
她在阿鶴耳邊悄語說道。
「那些奇怪的行人,或許就是傀儡一黨……」
「啊……」
「在這般緊急的行程中,千萬不要暗中受到突襲才好,必要時應多避人耳目。這樣吧,我們到明神社殿暫時躲避一下。」
阿鶴由於手無縛雞之力,再加上腰部的疼痛,她連說不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得乖乖任其擺佈。
馬兒寄在明神社殿附近的農家。
足利將軍的耳目在此地甚為神通,她們一定要特別當心。
石女催促阿鶴快些走到神社中去。
社殿如今已完全荒廢了。在亂世之中,可見宗教的力量及勢力也盡數消失。
只有在後世才對參觀寺廟、神杜懷著莫大的興趣,在古時因饑荒而人吃人的世界中,沒有人會對神明的存在有無比信仰的。
石女帶著阿鶴走入荒廢的神社中。
「你在這裡可以安心了。」
「如果……真有人敢在這個時候發動攻擊……尤其是那些傀儡忍者,我們一定寡不敵眾,喪命此地……」
「哈哈哈,不要怕,石女會保護你的安全的。」
「是。」
「快脫衣服……」
石女脫去身上沉甸甸的鎧甲。
接著她抓住阿鶴的手,身子漸漸靠近。
「是不是……有人會……」
「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來的……因為他也討不了便宜的。」
石女拉開阿鶴的衣襟,將阿鶴緊緊抱住。
柔微地阿鶴開始微微地抵抗,但這只更煽起石女的官能慾望。
阿鶴酥胸誘惑可人,石女那雙多骨的手早就忍不住去解她身上的排扣了……
3
明神社殿的東側正好向陽,是一片溫暖之地。
在殘破的紙格門中隱約可見其中撩人的春意。
石女的手——盡量地愛撫同性的肌膚,尤其是那些神秘草叢之所在,她不斷用手指戳它,阿鶴只得顰眉咬牙地忍住著。
阿鶴無法抵抗,或許這是靜香的授意,何況在這般荒僻的鄉野,身邊又有石女這般人物……
(如果被人撞見可怎麼好……)
她半裸的身子冒著細細的汗珠。
突然阿鶴有一種不祥的第六感……在殘破的格子窗中,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在窺伺兩人的一舉一動。
是的,那是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
「啊!」
阿鶴叫出一聲,身子突然屈縮起來。
「哦?會疼嗎?」
「不、不是!而是有人在偷看我們。」
「真的嗎?」
石女快速地回頭環視四周。
沒有可疑的人影,什麼都沒有。
「沒有人啊……」
「可是,我真的看見了……」
「是你太敏感了。」
「不,這是真的。」
四周驀然起了一種威脅的氣氛。
石女全身的肌肉都收縮,慾望也慢慢冷卻。
但是,石女並未完全死心。
情火雖然消失,但是怒氣卻隨之煽起。
「真的有人敢窺視我,我一定要取他的首級。」
石女快速地穿回紫革腹卷,手上拿著小刀,同社殿外奔去。
她四周搜尋可疑的人。
雜草深且高。
只有數具山犬的死骸,山區一片荒涼。
她手中緊捏著那把刀子,腳上如飛迅速掠過附近方圓之地。
但是她什麼也找不到。
究竟是誰在暗中窺探?
(難道她真的毫無知覺嗎?)
真是奇怪。
難道——
(你還沒發現我嗎?)
就在她滿腹質疑之時,突地響起一個陌生的男聲。
「……」
(我全部都看見了!哈哈哈……)
「是誰!」
她手中的小刀已準備出手。
但是,沒有人影,只有回聲,那是帶著嘲諷的聲音,就像是風中的低語——
(——哈哈哈,想不到你們女人在溫存時,也同樣可愛。)
石女的一張粉臉都漲紅了。
她一雙帶著血絲的妙目,拚命地凝視四周的草木岩石。
是的!那是一個影子!
石女一看到那團模糊的異影,胸中的怒火不由得一下爆炸開來,一個縱身向外飛去。
她跳到草叢的中央。
那個影子好似已聞風而逃了。也許是懼怕石女來勢洶洶的攻擊吧?他迅速地由一棵樹木,到另一棵樹木,在樹蔭隱蔽地躲藏。
但是石女也不含糊,她的閃閃刀光在草叢中如偃月般明亮,隨著影子逃走的方向,跟著追擊而至。
也許刀光來得更快些。
石女在不知不覺中就已追入樹木林立的森林中,等到她出了林子,看到一溪潺潺的水流。驀然瞥見影子一閃,石女緊跟在後一跳過去了。
斜對面就是竹林。
影子已越過溪流,同竹林中飛去。
「不要逃!」
小刀發出一股凌厲的光芒。她怒火中燒地砍斷攔路的竹竿,竹子應聲而倒。影子的輕功手法無疑是十分精湛,他巧妙地穿梭在竹林中奔逃。猛然,石女看準方向,殺了過去。
她是利用竹子的巨大彈力,來作長距離的跳躍。
可惜竹林實在是太密了。否則就憑她這股凜凜殺氣,怕不早就將對方立弊於刀下?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這團影子竟然不因竹林而有所停頓,幾個輕落腳下不停地遊走其間。
不過機會來了,那條人影距離她不到三尺之地。
「這下你逃不了!」
她對準他的首級一刀刺去——這是一個多完美的殺人弧形啊?但是一個男性的、強有力的手掌卻向她襲來!她原以為敵人的首級會應聲而落,但是只聽鏗鏘一聲,刀刃到他頸部時,就已被折斷!
「看刀!」
石女將斷刃射向他,並且趁機由地上縱起。
她脫去身上的緊身鎧甲。石女仔細地觀看敵人的動靜。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影子飄然由她的體下竄出。
啊!石女想要快速騰身,但是在瞬間,她的身體卻無法移動半分。
(……嘻嘻嘻嘻,看吧!這就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水胡盧子》怎麼樣?滋味不錯吧?還想不想享受一下忍法《一夜筍》呢?)
一定是那些魚商的其中之一,石女急想轉過去觀看敵人的容顏,但是她面朝下被人緊縛成大字形,竟是無法動彈,這時敵人又開始動手剝下她的衣物了。
傀儡忍法帖(15)
忍法.一夜筍
1
「——水上打胡廬子,被捻即轉,投水即押,遇協即退,無留一物,至於心動,無留世上……」
這段話,即是有名的澤庵禪師告戒柳性宗矩的一段話,也就是「劍襌一如心」之說。(主要在說明室町前期、傀儡忍法中最有名的「虛影捻影」之術。
)
缽屋一黨的蟬子喜三次所使用的《水胡廬子》的原理雖然是極為簡單不過,但是也要依據敵人的神妙呼吸再行施行。
澤庵曾經如此訓示門徒。
——例如舞者翩然動身之際,若是未至純熟之境,那麼一手上下,方向遲速之辨,即無法分毫不差。至於踏腳,更不知是否正確。但是,若是一個已達顛峰的舞者,不舞則氣先奪,這才是藝之精妙所在……
水胡廬子忍法,在這裡說得一針見血。
只要施法者一得到機會,在意識未曾到達之前,手腳已先催動。
尤其是舞者由呼吸而發,這是他流忍者所不能及的,為專門漂泊的傀儡師所獨創。
父祖輩之職業戲耍為生,而他們的血液自然也影響後世,發展出多樣性的忍術。
特別是「能樂」,專門演出神韻縹渺的幽玄境界,它的淵源即是由傀儡族的能樂演變而來,取自舞法神妙的《水胡盧子》的忍法精髓。
然而,喜三次對花之御所的刀女,即甲賀石女使用這般忍法,是別有其他目的的。
在喜三次的虛影搖幌中,石女的兩手兩腿早就被綁成一個大字,而絲毫動彈不得。
她的八個點——手頸、足頸、五指,都是緊緊被縛在地。
這個就是忍法所謂的「絡」,但是其中最具緊縛固著力的,就是黑髮。
喜三次輕輕用嘴巴一吹,馬上就將她的黑髮給吹開了。
刀女對於這把一向引以為傲的黑髮,恐怕要懊悔不已了。她的發長覆腰,是女人最具魅力的地方,卻也是她今日喪命的禍端。
喜三坎的吹發,是有其獨特的秘訣。他將頭髮的末端緊緊絞結在一起。
這些發大概有數千萬根吧?
他用力一扯,連素來忍耐力特強的石女口中,也禁不住發生強烈的悲鳴。
她以為自己連頭皮都要被剝下來了。
她瘋狂地掙扎,卻連半分也移動不得。
喜三次更用力抓緊手中的柔髮,一面發出詭異已極的笑聲。
「怎麼樣?石女?這滋味不錯吧?」
「啊!哼!你這個畜生!」
她一面呻吟著,暗中卻因此而吞入一些泥土。
如果她的手能夠自由……一定馬上躍起奪得刀刃,然後割斷頭髮逃逸。
但是她的手腳都被綁得死死的。
這一具活色生香的女體,她的裹襪被脫掉,衣服被剝去,剩下的就有如白豚般柔軟的膚色,在溫暖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嬌柔誘惑。
就像是道豐碩的名菜,她雖然名為石女,但是肌膚卻異常地白晰。
羞憤與惱怒,使她滴起薄薄的汗珠。
就這樣呈「大」字型裸裎著。
喜三次用些金具在她的乳首及陰部摩擦著,石女的口中不斷吶喊悲鳴。
她的聲音隨著肌肉越來越強烈的碰觸、摩擦、撞擊而有微妙的歡愉。
那具剛健的、不曾被虐待過的身體,居然首次感到一陣陌生的快樂。
對她們這般曾經練過忍法的女子,連一般強健的男子都比不上。
在亂世中,體力的強弱是生存的首要條件。
一些不具超人體力的,或是優柔寡斷的男子,對比他們強的女子永遠不會感興趣,總而言之,他們還是喜愛那種楚楚可憐、天生弱質的女性。
因此,石女永遠找不到情感的出口,她只好尋找美麗的同性,來發洩奔騰的情慾。這就是為什麼她會找上阿鶴的原因。
想不到這一次,卻因為受制於暴力,而重享到官能的興奮,他是個暴亂的陌生人,卻挑動了她官能的琴線。
石女在生理上極盡反抗之能,齒中咬得格格有聲,可是她卻無法止住來自體內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你喜歡這樣,不是嗎?)
「啊!啊!停止吧!我要你停止!」
她不斷叫,叫喊著。
兩片唇緊咬地上的亂草,十指緊抓著泥土。
她是個一絲不掛,完全被剝得精光的女人。
在這般狂亂的情況下,她用手抓著許多帶刺的芒草。
那些草,毫不留情地傷害石女的肌膚。
她精光著身子在地上扭動,芒草甚至刺傷她乳蕾,在那瞬間,她發狂般尖叫出來。
荒殿中的阿鶴耳中,非常明顯地聽到這淒厲的叫聲。
阿鶴不假思索地,半裸著身子爬起來。
2
石女的裸身不斷地受到男人牙齒的啃咬。
也許她一向有著比平常女子更堅強的意志,連她的軀體也比平常女子來得強健,但是想不到她今天所受到的刑罰,卻如處身地獄,這是連喜三次也不曾考慮到的熾熱程度。
忍法《水胡廬子》在石女的身上,發生極大的作用。
喜三次的手指在她豐盈的臀部愛撫游離,甚至撫入女性最羞恥敏感的部位,那裡周邊的肌肉迅速收縮著,而這些挑逗的動作,並不只是單純的發洩卑猥慾望而已。
「我聽說室町七女,個個身懷世界上最高強的武功。」
喜三次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威脅意味。
「我想一睹她們絕世的風釆。」
「……」
「世上凡是武功至高的人,必定有一套別於常人的練功密法……其實我只是好奇心稍微強烈一點而已……」
「……你休想……畜生,殺了我算了!」
「哈哈哈哈,我不會隨隨便便就殺了你,這太可惜了。」
他用力拍打著她的臀部。
「乾脆我就將你這身細皮白肉烤來吃算了,大概可飽食三日吧!哈哈哈哈,你害怕了嗎?放心,只是開開玩笑罷了!」
說到此際,喜三次臉上的表情突然大變。
「嗯,我想你是奉命來此行事,身上必有指令密召吧?為何不乾脆交出來呢?免受刑苦!」
「……」
「快點從實招來!到底藏在何處?」
「——我不知道。」
「不要再強行狡辯了,即使你堅守,我依然可從阿鶴身上找出,快點吐實!否則我就把你這身細皮白肉留在這個無人的荒野,讓老鷹來啄,野狼來啃、蛆蟲腐蝕,看你還會不會三緘其口,不肯從實招來?」
「……」
「嗯,快點說!七女的密書在何處?我看你能忍到何時?」
喜三次的手掌,再一次用力壓在她的臀部上。
石女心中十分明了那是何種意味,但是她還是咬著牙忍耐著。
當喜三次以一種悄無聲息的步伐走遠之後,石支使盡全身的力氣,想要脫去繩索上的束縛。但是,地無法可施,除非她切斷自己的手掌,拔掉烏黑亮麗的頭髮……
(畜生!畜生!下賤的傀儡畜生!)
現在她的心中開始擔心起阿鶴來了。
(到底那人會對阿鶴使出何種手段呢?)
也許她在自己的身上找不到滿足,便去戲弄阿鶴?
「阿鶴!阿鶴!」
她呼喚著阿鶴的名字。
但是,由於頭俯著地面,口中不斷吞入骯髒的塵土。
她氣憤地吐出口中的草渣,她原本美好的唇上儘是惱人的污泥。
「啊!阿鶴……千萬不要讓他欺負你……」
她抬頭臉使出吃奶的力道叫喊著,直到聲嘶力竭為止。
驀然,綁著她的繩索稍微動了一下。
這不是石女口鼻中吹出的氣息。
也不是風。
更不是泥土中的蟲兒。
那應是什麼呢?是什麼東西在她底下鑽動?
(到底是什麼?……)
她的心中緩緩升起恐怖的陰影。
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她早就如驚弓之鳥了,除了目前三尺之外,她什麼也看不見。
是不是土龍呢?
她又感到一種來自泥土中的震動。
不是土龍。
石女身體下的泥土,彷彿有某種不正常的隆起,在彈指間就起了變化。
地想自己是在做著白日夢吧?吞了一口口水,偷偷地用一雙妙目去凝視身體下的怪物。
啊!是一種椎形的物體,是什麼呢?她瞥見了它的尖角。
「啊!」
(難道是筍……)
她之所以會如此吃驚,是有二種理由的。
除了驚奇於筍子的快速成長外,更憶及傀儡忍者說及筍子的怪異語氣。
(也許這就是忍法《一夜筍》……)
傀儡忍法《一夜筍》——
當時在他告訴她的時候,她一點也不以為意,想不到現在卻化成具體的事情,令她措手不及。
石女從來就不知道筍子的生長情形究是如何?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些筍子必然是受忍法所催動的,它們就像是大地上潛伏的怪龍,慢慢隆起延伸。
而且這般的異常生長,也觸及她的肌膚,帶給她空前的刺激。
不知何時,在她的兩股之間,已多了一截蠕動生長的物體。
3
雖然這是第一次的感觸,滋味卻不差。
置於陰阜上、雙股問的奇異摩擦,混合了泥土、繩索的束縛,帶給她一種奇妙、甘美的感覺。
泥土的表面受到陽光的照拂十分溫暖,但是內層卻是冷凍潮濕的。
何況再加上一支由土中鑽出的竹筍呢?
它們就如同波子菊的指尖——帶給她愛撫的聯想。
不過,這份聯想在這種情狀中,無疑是奢侈的。
那個冷酷的傀儡忍者見她堅持不肯吐出密書的下落,是絕對不會讓她在此享受快意的。
他要她在快感之後,嘗到拒絕的報應。
於是體下愛撫的感覺,漸漸轉為刺戟般細細麻麻的疼痛。
是有著一雙男性的手掌,在她下身抓扯著?
越來越強烈的痛楚,深入她陰阜之谷底,石女開始對這《一夜筍》的忍法,感到懼怕了。
她的呼吸轉為急促——在數分鐘之內,她難奈疼痛地抬起腰身,想避開竹筍頂尖的銳鋒。
然而,由於兩手兩腿及身體都遭緊縛,下腹部移轉空間是十分有限的。
身下竹筍生長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漸深入她下身的叢毛之中了。
石女的口中,發出悲鳴,她的雙乳在顫動著。
按著,她的悲鳴轉為呻吟。
恐怖竹筍的威力太猛烈了吧?已經不像五指那般溫柔。
御所的女忍,頭一次感覺到空前絕後的刺激。
這般雄壯的攻擊力,幾乎要令她升至飄浮的境界,彷彿己身已裂為千萬碎片。
然而,身為女忍,她的堅忍自是別人所不能及的,只見她還是咬牙切齒地說道:「啊,即使我死,也不會招供的……」
就在這之前——
喜三次明瞭石女將面臨何種折磨之時,他已來到社殿內,橫手抱著阿鶴那軟綿綿的身子了。
他穿上石女的衣物,化妝成石女的模樣。
(這是傀儡的忍法之一……應該不會被識破才對。)
蟬子喜三次,這個渾名並不具有特別的含意,由來「蟬子」即是蟬出生的季節所誕生的馬兒——此意特別記錄在武家節用集中。
喜三次應是生於初夏時分吧?在那個沒有戶籍的時代,位居下賤者,他的年齡及出生年月日,也鮮少有人特別去記載的。
而漂泊的傀儡應更是如此,也許是他的母親,覺得「蟬子」與「春子」沒有什麼兩樣,於是就順嘴叫個渾名罷了。
喜三次的身體並不肥滿,所以要化妝成石女並不十分相像,幸好他可以使用幻術,擾亂阿鶴的視覺。
他聽見迴廊的足音,便向格子窗外一望,發現了阿鶴。
「阿鶴,你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物呢?」
他可以模仿石女的聲音,這個倒不是難事。
「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
「哈哈哈,在我身邊,你大可放心。」
「是的,石女……」
此時阿鶴的頭上,染上許多的塵埃。
阿鶴不由自主地顰眉閉起眼來。
不久,他悄悄地靠近她身邊,並且帶著石女特有的香袋。
香袋中放著許多香料,這並不是只為衣物薰香而已,它是一種永恆不變的香味,而且香味因人而異,是由香木粉末混合而成,因個人喜好而定。女忍受訓,「聞香」也是重要的課程之一。
喜三次將石女的香袋放在身邊,慢慢貼近阿鶴柔軟的身軀。
「哎喲,有砂子飛進你的眼睛裡去了!」
他雙手抱著她,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著她的眼睛,他不只是要挑起她官能上的反應,而且是要在她的睫毛上沾上唾液之膜。於是阿鶴全身都軟綿綿地撲在他懷中。
「你等我很久了嗎?」
「啊……姐姐,我身上不舒服。」
「我替你揉揉……」
他的手,愛撫著她的酥胸,並在她挺立的少女乳房之雙蕾上,不停地揉搓……
阿鶴的口中不斷吐著熱熱的氣息,她的雙眸悄悄的閉起,長而黑的睫毛,配上紅艷的雙唇……那可是真正誘人的兩片香唇啊,年輕的喜三次還是忍不住低下頭去,將它們含在口中吸吮著。
她吐氣如蘭,今他心神為之一醉,感到來自股問的一股熱潮,他慌慌張張地離開她的唇問道:「阿鶴,你千萬不要把上面交待下來的密書給遺失了。」
他試探地問。
當喜三次準備冷靜地盤問阿鶴之時,外面的石座樓梯傳來紛紛的足聲。
是那些專門徵稅的官吏吧?只見他們手上的耀眼長刀閃著金光,一行人慢慢爬上階梯。
傀儡忍法帖(16)
忍法.眠花
1
(不要哭了……)
蟬子喜三次,愛撫著阿鶴的肌膚時,聽到遠遠傳來女人的悲鳴聲。
當然,這個聲音是有氣無力的。歔欷與嗚咽的波浪,就好似地蟲的低語,只有傀儡忍者異常發達的耳朵才能聽得到。
阿鶴卻恍若未聞。
不,應該不是這樣的,而是石女的羞恥與激情,即使能傳到這小姑娘耳中,她也會誤認為是蕭颯的松籟之音吧?
阿鶴應該無法識破變化成石女的喜三次才對。
甲賀石女的聲音,超越極度的快感,而轉成苦痛。
如波濤之高,等到衝擊平息之時,突然又一個巨浪打來,然後再度歸於虛無。石女的強烈苦悶及肉體折磨,一點也激不起喜三次的憐香惜玉之情。
(傀儡忍眾的處罰雖不重,但是很苦——非常苦,一定要你吐露出事情的真相。)
喜三次甚至可以藉著石女的悲鳴聲,發現她已瀕臨崩潰狀態,因為那個聲音已由強烈而轉為間歇。
突然,喜三次的腦中想到一種奇異的植物——豆葛。
豆葛具有驚人的繁殖力。它們可以穿過鞍馬寺的土牆,而將枝芽延伸到另一側去,它的生長力,正好可以助長忍法的進行。
而且豆葛具有和竹筍同樣的威力,可自深層的土中拱起,穿過層層砂質,而到達目的地。
手足、體發被緊縛的石女,她全身赤裸,恐怕是再也抵擋不了筍的威力了吧?
竹筍受到獨家秘法的影響,而有異常的生育程度,猶如土龍般由石女股問的土中突起,只要它一露臉,就毫不留情地揉虐那柔襞般的肌膚。
那比人類的指爪,更能帶來強勁的刺激,或貼、或觸、或沖、或廝磨,將石女的身體導入沸點。
不管是何種頑強的女子,還是受不了那尖銳又圓錐的侵入。
那個苦悶的聲音,已進入比痛楚更高的境界。
斷續的呼吸急促聲,發散在空中,進入喜三次的耳中,是有著漸層的波紋。
(只要再一會兒……她就會全面投降了……)
喜三次像是計量戰況的軍師,數著一時一刻,注意掌上的肉俎,千萬不要起了意外變化才好。
「阿鶴,這樣可以嗎?你喜歡嗎?」
喜三次的手指蠕動著,漸進著……
阿鶴口中吐出熱氣。
「你真壞……」
她是在怨恨呢?還是嬌嗔?
「對了,告訴我,有關於那封密書……」
「啊……啊!」
阿鶴的體內恍若有一支慾望的火把,將她燒得個遍體通紅。
「我快……」
她突地伸出手進入喜三次的股間。
這個動作是鞍馬靜香,還是富子教她的呢?
喜三次有些慌亂,因為雖然外表上他已變成石女,但在肉體上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子漢。
何況他所修習的忍法書中告訴他,忍法無論在心理的變化或是肉體的變化上,都是有其限度的。
鋼鐵般的男子之軀,瞬間變成了女性柔軟的胴體,那是依靠女性荷爾蒙的作用急激而成的,也就是所謂「男變女」的速成訓練。
他忍受官能上的煎熬,用手按住那一隻在股間活動的「東西」。
「哦,石女姐姐,你真狡猾……」
「哈哈哈哈,我只是處處小心,不要太得意忘情才是,你還是告訴我,密書是不是還藏得好好的?」
「嘻嘻嘻、原來你一直在擔心這個?石女姐姐你不要煩惱,我早就將那匹馬看守得牢牢的,只要馬不丟掉,什麼事也沒有,對嗎?」
「啊——我真的很高興,只要你沒有把密書遺失就好了。」
他突然情不自禁地抱緊她,狂吻她的紅唇。
他的指頭的觸摸處已是濕潤的了。用左手揉著她的乳房,阿鶴興奮至極,已瀕瘋狂。
(看守著馬匹?……難道是藏在馬鞍之中嗎?)
他的心中已有了答案。
也許阿鶴並未吐露實情,可是看來無論他如何逼問阿鶴,她再也說不出所以然了。
手指、舌頭,最後喜三次的腳,也進入阿鶴的雙腿之間。
(這是一種變形地獄!哈哈哈……)
地獄不就是極樂。阿鶴完全放開四肢,靈魂與肉體都已飛至天外。
女體整個意識模糊,好似虛脫一般。幻化作石女的喜三次,此時慢慢由阿鶴身上爬起。
當然,此刻阿鶴的雙眼也不會再注意他的動作,因為她已虛弱地墜入快樂的深淵。
就在同時,社殿外開始一場奇妙的打鬥!
2
古時的徵稅官員叫「段錢使」,主要的任務就是由諸國各地徵集金錢,他們一行人在前往明神社殿的途中,在石階下的農家發現了那匹雄赳赳的馬兒。
這位「段錢使」叫山名大坎介,一見到馬鞍具由金覆輪的鹿皮製作的,心中疑惑立起。
「糟了!有狀況!」
副使鵜崎源五兵衛聞言轉過頭來。
「難道這是……」
「仁藏!你到農家去打聽一下。」
士兵快步走入農家的庭院,趾高氣昂地盤問一頓後折回覆令。
「他們說有兩個人,好像前往社殿參拜的模樣,將馬寄在此處。」
「咦,除非是大人派下的急使,要不然就是可疑的忍者……哼!一定是有奸細。」
大坎介的臉色大變,開始舉步登上石階。
石階依著出的斜面而建,共分為三段。最初的一段最為陡急,漸上漸緩,等到攀上第三段,就可以看到社殿了。
他們一行人手中的利刃有如白日的光筆,他們已漸行到第三段石階。
「哇!」帶頭的士兵口中發出慘叫。
接著第二個也:「哇!好痛!」
兩人腳下一滑失去了重心,整個人由石階上滑落。
「啊!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手中握著閃亮的刀刃,如圓球般向後墜去。
於是隨後的士兵們,在瞬間拚命躲閃,向兩邊退開,以免遭池魚之殃,狀至狼狽。
有的人跌得鼻青臉腫,有的人掙扎不起。
半數以上的人員一個接一個由高層的石階上摔下,大坎介和五兵衛提高警覺,注意來人的武功路數。
「注意!這是《撒菱》!」
大坎介的確眼光獨到。
他是隸屬於山石宗全一族,在富子、義尚之朝,很受到朝廷重規,是個能幹的家臣。
大坎介不僅勇猛,而且對武器薙刀與管槍有著重大的突破。
他手中的兵器,乍見之下沒有什麼特別,如果說那是短槍則稍嫌長一點,說那是長槍又太短了一些。
那是一個適中的殺人利器。
因為配合他的七尺之軀,在舞動時,血花翻湧,來勢洶洶,今人無法抵擋。
一般而言,半長短的刀槍是最難使開的,但是對大坎介而言,卻反而發揮驚人的殺法。
「小心一點,前面有忍者潛伏。」
幸好石階分成三段,在交接處可以緩衝速度,否則直墜街心,輕則骨折,重則喪命。
許多在階下呻吟的士兵,緩緩爬起,鼓起勇氣,第二度登上石階。
「注意來人的《撒菱》,千萬不要踏中機關。」
「到底是何方神聖?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一行人凝神望向四方,只見頭上的松葉紛紛散落。
「啊,是風……」
由風中飄來一陣鬼魅般的笑聲。
(哈哈哈哈,你的腳,你的頭,都還好嗎?嘿嘿嘿……)
是滿腹揶揄的聲音,由每個人的頭上灑下。
一隻怪手由松樹的樹梢伸向石階。原來松樹上有一個瘦小如猿的男子身影。黑色頭巾覆面,露出兩個骨碌碌的精目眼,背後背了一個箭筒,輕衫束裝指爪墨黑。
可是非常奇異地,腰間卻佩帶著大刀。
「呀!奇怪至極!」
(不錯!你們怕了嗎……)
「發射!發射!」
大坎介狂吼一下,下達命令。隨行的弓箭手立刻由背後的箭筒中抽出令箭,齊鳴發射!
百箭如雨點般飛來!
強風疾吹,松葉散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箭一至黑衣人面前,馬上就銳力大減。
不!是這名忍者使出高強的忍術。
然而帶著長長羽毛的箭尾,不知怎的,全附上吸力,一枝一枝在敵人面前跌落,並被敵人抄在手中。
黑忍者的動作是如此輕盈,就好像是甩著水袖的戲子,對那些令箭有著可怕的控制力。
不久,兩束令箭都射完了。
(怎麼樣?我把這些箭都還給你們吧!)
咻咻一陣秋風,夾帶著令箭,全向「段錢使」這邊投擲過來。
對方射來的箭打法凌厲而詭異,不僅如此,每一枝箭都被折成兩段了,切口比兵刃還要銳利。
士兵們急急地用薙刀去架開斷箭,其中兩人因躲不過比風速還快的暗器,咽喉及眉間剎時血花淋漓,不堪其痛而滾下石階。
(嘿嘿嘿,怎麼樣?我加倍奉還!)
笑聲一歇,黑衣人一閃——
像一隻疾行的老鷹,立刻登上樹梢。
「喂!他逃走了!」
「不要逃!」
一行人不死心地狠命追趕。
由這個樹梢跳到那個樹梢——黑衣人似乎故意惡作劇,他停停走走,與追擊者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像追擊者幾乎趕上之時,才又輕盈縱走。
3
這個黑衣人是何來意呢?諸位看倌是否已經查覺了?
也只不過想要幫助蟬子喜三次一臂之力罷了!
喜三次由低窗中窺見黑衣人將段錢使一行人引走之後,立刻由社殿中潛出。
他飛快地奔下石階,跳上石巖,找到阿鶴的那匹馬。
「啊喲!你幹什麼?這匹馬是室町御所的……」
「我借用一下!」
他丟下這句話,馬上牽著馬兒逃逸。
跑到一處無人之地。便迫不及待地打開那個金覆輪的馬鞍,但是馬鞍中除衣物外,並無其他可疑的物事。
(怎麼一回事……應該在裡面才對呀!)
喜三次不是個普通人,他是個優秀的忍者,搜起東西來也比常人仔細萬倍。
可是,即使他翻了一百倍,也找不到那封密書。
(難道是那匹馬嚥了它嗎?)
他比別人更早一步搶到這個馬鞍,應該不會有人先下手才對。
而且他盯上阿鶴,至少也有兩三天光景,根本沒有別人也在暗中跟蹤呀!
喜三次吹了一聲嘹亮的口哨聲。
他記得曾經在那裡聽過這麼一聲同樣的口哨聲。
喜三次再度在山道上狂奔。
他的手中緊緊抓著一枝杜鵑花。
這朵杜鵑花大概有七、八個花蕾,花瓣及花蕾,都比一般的花朵巨大,而且目前正值盛開季節,整朵花開得鮮艷欲滴。
這朵花原本是插在鞍壺中的。
不知為什麼,喜三次竟情難禁地將它拿起。他記得這是某一天阿鶴順手在路邊拔來的。
當然傀儡忍者,走的都是山谷難行之道,他是不走常人的大路的。他奔入明神社殿內,將花朵擲在阿鶴絕美的裸體上,這應是沒有理由的,他只是下意識要表達親切之意罷了。
阿鶴仍處於極樂的恍惚狀態中,她抓住那朵盛開的花,在她紅艷的乳房輕揉磨擦著。
喜三次轉身朝社殿的背面行去。
他穿過森林,越過溪流,進入原先的竹林。
竹林中是一片呻吟低喘的聲音,似乎連樹葉也在輕輕顫動。
竹林中並沒有妖怪。
那應是誰呢?當然是甲賀的石女,只見她張開身體成一個全裸的大字形,一張粉臉朝下俯著,手、足、頭髮皆被緊縛著,只有凸出的臀部持續顫動著。
喜三次為了要確信他的忍法《一夜筍》是否已發生了作用,便蹲下身子俯看著。
觸目所見,豐腴的兩股之間,已然滲出鮮血。
《一夜筍》果然不同凡響,它的尖端,侵犯石女的肉體,並且插入她的脆弱之處。
(——只要再半刻,她就……)
喜三次不禁面露喜色。
「現在你肯乖乖從實招供了嗎?」
「我……我……我……」
「怎麼樣,只要你老實告訴我,我就給你解藥……」
「求求你!救救我……」
勇猛剛強的石女,雙眼露出如童女,哦,不,露出如老太婆一般無助祈憐的眼光。
「我願意招供,我願意……」
「好!告訴我富子的密書藏在何處?」
「是……在花中……」
「什麼?花中?」
「馬鞍的花中……」
「啊!是不是杜鵑花的……」
「在花瓣中……」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遍尋不獲……」
「這個是不是甲賀忍者持用的忍術……」
「是鉤幻也齋的獨門功夫嗎?」
「是的!就叫做……忍法《眠花》!」
「嗯,確實非常絕妙!」
「美……」
「美濃?美濃在何處?」
石女再也說不下去了。
她的呻吟聲一次比一次更大,沾滿污泥的雙唇吐出一塊塊血凝的紅球,這是《一夜筍》的最強威力。
石女的內臟終因抵不過筍子尖端磨刺,而碎成八塊,血水如紅潮般湧出。
「死了……」
下一刻間,喜三次翻身而走。
原來是藏在神秘的花瓣中?密書是封在花芯吧?
幸好,段錢使一行人已經走遠了。
喜三次飛快地回到明神杜殿,將杜鵑花由阿鶴的乳房上拾起。
仔細一看,果然花心有些異樣,稍稍隆起。喜三次用手輕觸它。瓣雖柔滑卻堅固,不是一般的花朵,它是一朵不折不扣的人造花。
他正想動手剝開花芯之際——
(這是用忍法腎水封住的……你萬萬打不開的。)
頭上吹過一陣如風的微語。
傀儡忍法帖(17)
忍法.花卍
1
「是誰?」
蟬子喜三次驚叫而起之時,人已縱身數步。
一跳,他來到格子窗口一探——那只是一個偽裝的虛影而已,事實上,喜三次的本體早就爬上牆壁,迅速躍上天井。
突然,像一團旋風的黑影,衝破對面低格窗,而落入室內。
「是我呀!蟬子。」
來人將頭仰向天井,他的右眼留下一道極為可怖的痕跡,而使雙頰的肌肉微吊,臉面歪斜,這個人不是兒隼松丸又是誰呢?
剛才,他曾扮作賣魚的漁夫,混在人群中。
松丸的綁腿隱隱可見恐怖的血光,是不是他剛剛由那些受傷的段錢使身上剝下來換穿上的呢?
「你不要驚慌!」
喜三次像一隻翩翩蝴蝶,以極其矯健的雄姿落地。
肩上還銜著一朵杜鵑花。
「哈哈哈,你不要驚慌,我知道你正在百思不解之際,我是來點破你的!
」
「你是指這個?」
喜三次看著那一枝嬌艷欲滴的花朵。
「嗯,敵人將密書封在這花芯中,用的不是普通的手法,恐怕是……」
「是鉤幻也齋的傑作?」
「他們,不是遁入甲賀山中去了嗎?」
「不要掉以輕心,他們始終與我們採取敵對的立場。」
「無論在何種狀況下,還是要特別當心。」
松丸用獨眼仔細地觀看四周的環境。
他的右眼,就是幻也齋利用幻術,將它化成醜陋萬分的猛禽嘴。
每次一憶及此,松丸總禁不住右眼灼熱的急痛,往日熟悉的仇恨再度湧上心頭。
「如果下次再讓我碰到他,必叫他血債血償!」
「他真是個奸詐狡猾的人物,你看他封住的方法,將一朵杜鵑花放在美艷絕倫的女人旁邊,差點就逃過我們的追蹤……」
「我們可以追問她,究竟該如何解除妖法?」
說完,松丸將巨大的手掌放在阿鶴挺起的酥胸。
他溫柔地、愛撫如紅梅的乳首,但是阿鶴卻渾然不覺。
「她不知道的,幻也齋是個何等厲害的人物,怎麼可能將這麼重要的秘密告訴她?」
「可是,要如何得知這朵花的真偽呢?」
「只有將之打開來……」
「這恐怕有困難……」
松丸細心地輕撫花瓣說道。
那不是自然花瓣的感觸,一點也不柔軟,而帶點奇妙的潤滑、堅固,雖然不似鐵、木一般,但是中央的柔壁卻被四周的剛強所包圍著。
「——它有些奇怪的味道。」
喜三次依言低頭嗅著那朵花。
沒有杜鵑花的香味。
那,這到底是何種異味呢?
「這個……很奇怪……」
「真是稀奇。」
「嗯!可不是嗎?」
「必定是幻也齋的獨特手法,我聽說甲賀忍者最善於此道!」
「我想就是所謂的《腎水封》吧!」
確實,帶著特殊腥臭的氣息。
「腎水封是種獨特的手法,儘管花瓣堅實,但是一壓則成粉,一溶則霧散……實在傷腦筋!」
幻也齋的《腎水秘法》不只是用來避人耳目,也考慮到萬一落入敵人手中,該如何處置。
若是遭敵人暴力擠壓,它立刻碎成粉末,若是用火水而溶,則花瓣不保,花芯也就跟著水化了。
「看來我們是無法打開它,必須找水蟲……」
「走吧!」
此時,遠處傳來恐怖爆炸聲。
二人面面相覷立刻不得而知。
「是火吹?」
「當六正在大展神功呢!」
瞬間內,兩人的身影就由神社中消失了。
2
當然,將段錢使作弄一番再使其遠離的人,正是傀儡三人眾之一——火吹當六。
對當六而言,《撒菱》、《反箭》這些只不過是彫蟲小技罷了。
他由明神社殿馬不停蹄地向山中腹的大津方向奔去。
由山腹,可以清楚地望見清澄的湖水。
晚春的天空,陽光照在水面上波光閃閃,綠色的樹木搖曳生姿,景致唯美。然而,段錢使卻在這裡和傀儡忍者展開生死決鬥,濃濃的血腥氣息籠罩著大地。
領班山名大坎介,眼見數名部下立斃於敵人掌下,不禁怒火中燒。
「不要讓他逃了!不管他躲到天涯海角……即令共赴地獄,我也在所不惜!」
大坎介手執管槍,四面八方地飛舞著,追著敵蹤而去。
黑夜裝束的忍者,似乎有意要嘲弄如影隨形的追蹤者,他不斷在樹梢上飛替著,有時拍拍屁股,有時捏著黑黏黏的鼻涕,有時速度過快,還會神定氣閒地等到敵人追蹤而至,才移向別的樹梢。
「你繞到另一面去,斬斷他的退路。」
「是!遵命。」
鵜崎源五兵衛領著數人,繞到丘陵後面了。
他們鬼鬼祟祟的行動,雖然在樹梢上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黑衣人都無動於衷,冷然地觀察這一切。
大坎介火氣甚盛,幾乎昏了頭,一心一意地安排殲滅敵人的計畫,殊不知……
說時遲那時快!五兵衛繞到那一頭去,卻突地吶喊起來了。
「糟了!被他佔去先機了!」
黑頭巾開始奸邪地笑著。
白色的光芒,順著銳利的飛刀,一起投向這黑衣人。
無疑地,這些暗器對著黑衣人迎面而來,手法快且準。然而,最叫人百思不解的是,這些暗器卻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只見他在樹梢上飛來飛去,靈活至極。
驀然,樹枝叭地一聲斷裂了。
「啊!完了!」
段錢使一行人不禁心頭雀躍,這下子那個得意洋洋的黑衣人,可不就要像中箭的猴子一樣應聲而墜嗎?
可是——
動作敏捷的他,可真不愧是一個武藝高強的忍者。
在緊急中伸出手,緊抓著下枝!
只離頭上五尺了!大坎介一見,猛地踏草奔騰而上。
「吃我一槍!」
他沖天而上,以槍出擊。
忍者用四肢緊攀著樹枝,一時之間凸出的屁股,就變成不折不扣的肉靶子。
眼見就要一命歸西了——
但是,狀況又有了突來的變化。
接下來的瞬間,大坎介的臉上浮出一種可怕的、殺人的快意!手中的管槍不住舞動著。
遣正是他所獨創的管槍殺人魅力。
閃閃生風的槍頭,正對準黑衣人的屁股而刺——
黑衣人在一瞬間縮起了身子。是不是因為中槍流血而瑟縮了呢?
這下子再也逃不過死神的魔掌了。
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黑衣人的手由緊緊包裹著的身體中伸出,像一條黑色的手,襲向大坎介。
怪手抓住了槍管。
於是乎這個神奇的兵器,竟像不受大坎介控制般向上捲去。
大坎介完全嚇呆了!不相信自己的兵器,竟被敵人如此輕易奪去。
這是多麼重大的一種打擊啊!
(我看你使管槍的技術實在太差了!倒不如試試這個吧!)
黑衣人由松葉的樹層間,發生詰詰的笑意。
於是——
落在大坎介面前的是,一支黃澄澄的金色大刀!
遠遠望去,樹梢上的黑衣人宛如一隻索命的怪貓,露出一對亮晶晶的眼睛。
這只豪華的寶刀,一定是由大官的宅第中盜出的。
「笨蛋!就讓我來取你的狗命吧!」
大坎介在極端的憤怒中,凝力一推,想要拔出手中的大刀,但是無論他怎麼用力,大刀始終無動於衷。
「無力的雞!真沒用!」
大坎介更窘了!
部屬們的額頭也冒出冷汗,紛紛拔出手中的刀劍!
大坎介的臉漲紅了,不過,他終於拔出大刀——
剎那——轟然一聲,發生極大的爆炸,大刀噴出了火焰!由刀鞘中,不斷噴出熊熊烈火!另一方面,空氣中灑下無數的粉狀微塵!在場的每一個人,無論是大坎介或是拔劍的勇士,都被那一股火花炸開來!
白濁的噴煙,瀰漫整個大地,松枝下是一片血肉橫飛的景象。
勇猛而驕傲的武士們,居然在草叢中呻吟起來。
(我簡直無法相信你們這麼懦弱!)
空中又飄來一句譏諛的聲音。
黑衣人即是傀儡忍者三人眾中的火吹當六,這手絕活當真冠絕天下!
當他的身影化成飛煙離去之後,樹上突然掉下來一件物事!
是一隻野兔。
死去的野兔,渾身沾著血腥。原來這就是大坎介刺中的敵人,為了讓敵人安心所作的偽裝。
湖面上的涼風,慢慢將濁煙吹化開來,大坎介強忍著劇痛,拖著沾血的身子奮力站起,然而在他看到死兔的那一瞬間,又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啊!現在石女和阿鶴不知會變成什麼模樣呢?」
「傀儡忍者們,將來一定是京城大患……」
「來吧!大家振作一點!」
草地中躺著幾具已然死絕的屍首,由於爆炸而炸掉單眼的、輕重傷的,個個掛綵,狼狽萬分。
有人失去十指、削去雙耳、刨出單眼、四肢支離破碎!空氣中泛著一股嗆人的血腥氣。他們用刀劍拄著,互相扶持,準備回到明神正殿去,在陽光下呈現出無限哀愁的身影。
3
另一方面,傀儡忍者們為了得知杜鵑花中的密書內容,蟬子喜三次和兒隼松丸來到山腹阿彌陀堂後的山神森林中。
在這裡,有一群武裝打扮的人,正在休息。
剛才慘遭滑鐵廬的人,已經敗北而逃。
然而卻遺留下一堆看來十分熟悉的人物與馬匹。
這些人在關卡緝查處,都曾偽裝成賣魚的小販。
無疑的,他們就是傀儡忍者們。
為了觀察、監視段錢使一行人,傀儡族化整為零,偽裝喬作,無所不能。
甚至有兩名女忍者——
她們分別扮成石女與阿鶴。
「——怎麼啦?有什麼事?」
八又藻屑見到兩人前來,即刻發聲問道。
「有一事相求……」
喜三次縮了一下肩膀說道:「水蟲!事實上是要來找你的。」
「啊……」
一名扮作副使鵜崎源五郎的男子,接過杜鵑花來凝神一望。
「這朵花不是尋常的杜鵑,你看它的花瓣大而殊奇。」
「果然眼尖。」
「唉,我什麼都不會,就只精通此點。」
水蟲五市的笑聲如輕風拂過。
水蟲——現在就讓我們來解釋一下這個「渾名」,其實淡水蟲在本朝尚無生棲。據說此蟲善處於熱帶水中,專門含沙射人而死。
在「周亂」一書中也提解過——掌除水蟲、以炮土之鼓毆之,以焚石投之。他之所以再加上「五市」之名,即是表明其呼吸器的特殊威力。
傀儡忍法百種之內,就有一種非常特殊的《吹煦吹綻》的忍術。
而五市就是專攻此技。
他一再反覆審視著手中的花瓣。
「原來如此……」
他意會般點點頭。
「你瞧出其中的機關嗎?」
「這是《腎水封》的忍法!」
「哦!」
「這個特殊的氣味,是來自鉤幻也齋的……不信你們仔細瞧瞧!」
百齊之丹,用手裡劍輕輕撩撥它,猛點頭而言。
「難道是幻也齋的精液嗎?」
他由口腔中哼出來。
「臭!真是臭!五市,你快點將它打開來吧!」
「這恐怕不是那麼簡單……」
水蟲五市,離開眾人身邊,先用瓢來清洗花瓣,他不是用水。
而是用酒。然後再拿到鼻端一嗅。因為據說腎水封一解,花瓣首先呈現琥珀色,因為精液威力已弱——這件事也曾記載在「甲賀忍秘抄」。
然而,五市雖然用酒清洗花瓣,可是花瓣卻沒有絲毫的不同。也許是因為幻也齋精強的緣故。
五市轉過頭。
「小花!」
用顎示意。
「是……」
那名扮作阿鶴的女子,立刻由馬上躍下,走到五市身傍。
「現在我要拿你來解此妖法。」
「脫掉衣服!」
「是……」
多麼冷酷而不帶情意的命令啊!在忍者族中,為了達成使命,不計一切後果。
小花芳齡約十五、六歲。她聽命後,柔順地躺在草地上,並且解開衣帶。
時間正值中午。
由樹木間洩下閃閃的金光,斑斑斕斕的森林中,一具白色的裸女胴體出現在眾人眼前,五市打開她的雙腿,並蹲下身來。
好似五市正在汲著聖水般,四周的氣氛莊嚴而肅穆。
一點也沒有淫亂的意圖。絲毫不予人春情蕩漾的感覺,因為這件事關係到漂泊四處的傀儡一族的生死存亡。
五市用嘴去吸著小花之蜜液,但是不久即緊皺雙眉。
好苦哇……
於是他放棄用嘴,而將身子伏在小花身旁,開始雙手的動作。
他口中發出一句短暫的言語。
(搓揉!)
瓜女走向前來,用手抓著小花的兩個挺實的乳房。
瓜女的手指並不是毫無意識地行動。至於《按摩胸腹之術》,技巧的好壞佔了很重要的因素,瓜女的雙手持續在小花軟如面的身上揉著,意圖使五市採到蜜水。
瓜女採取慌亂、溫柔、激烈、微弱、緩急等各種不同的技巧,終於得到了功效。
小花之口洩出難奈的呻吟聲!她的胴體嬌喘著。
五市急忙採取小花下體的分泌物。
小花的雙頰如火,薄薄的皮膚似吹彈可破,頃刻間漲紅來,如吹飽的風帆。
五市將衣襟承接流出的白濁液體,將它吹向杜鵑花蕾。
杜鵑花蕾,花瓣慢慢轉呈琥珀色。
然而杜鵑花一共有七、八個花蕾,無法使七、八個花蕾同時受惠,而且五市的頰邊因過度吹氣,而顯得力不從心。
雖然杜鵑花已經受到《吹綻》秘法,但是花芯卻沒有一絲一毫要綻開的意味。
「笨蛋!混帳!」
失望的五市跌坐在地上了。
傀儡忍者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不行,幻也齋那老狐狸,實在太高明……」
「嗯!真是傷透腦筋!」
「有沒有別的辦法好想呢?」
「還有一個……」
五市的眼中燃起一股火焰!
「小花,再來一次如何?」
「是,但不知要如何……」
「張開!」
無情的命令再度下達!
五市將杜鵑花的切口,插入小花的下體。
傀儡忍法帖(18)
忍法.腎水封
1
五市的言語極其冷酷。然而不僅僅是傀儡一族,只要是身為忍者,就必須拋棄常人的感情。
小花卻是個羞怯的小姑娘,但是她一聽到:「張開!」的命令,立刻就——
「是……」
再度躺下身子,張開雙腿,傀儡女忍的意識完全受到族人的支配操縱!
也許首領缽屋賀麻,平時在養成忍者之時,就已經給予他們非常人的訓示了。
小花忘了羞恥是為何物!
只是睜著一雙堅定的眼睛。
如果說,我們曾經注意到她也具有人類的感情的話,就是在那一瞬間,她的眉頭皺起來了。
所謂「一瞬」——就是五市將那朵腎水封的杜鵑花切口,像箭般插入她的下體深處。
那是水蟲五市,用秘法《吹綻》吸收女人之愛液。
她的下體還是溫的。
花枝的切口是如此銳利,若是不夠濕潤,則無法插入,容易傷害女體柔嫩的器官。
腔內的溫度是很高的。
在醫學上來說,口腔、肛門、腋窩的溫度幾乎相同,但是腔內則要高出許多。
五市唯一欠缺的,就是腔內的高溫。
以男人的精液作《腎水封》的杜鵑花瓣,除非用女陰,否則無法破解。
五市在施行《吹綻》忍法之時,心中一直在想著鉤幻也齋的完璧秘法。
這一個越過百歲的老妖怪——甲賀老翁忍者幻也齋,此刻若看到敵人為解《腎水封》忍法而如此勞心動眾,也許就會露出詭譎奸詐的笑容。
「加油!小花,我們一切都靠你了!」
然而自然分泌出來的腔液還是不夠的。
於是一旁的瓜女、五市及喜三次的手、唇、舌,不斷地撫觸小花的裸體,意圖激起她更深的高潮。
內分泌慢慢加強了。
但是在極端興奮的頂端,小花只有咬著牙根忍耐著。
這時快感早已超越了苦痛,變成肉體上的喜悅,她的體溫沸騰,分泌物也就更多了。
但是——
花還是沒有開,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咦?到底是為了什麼?」
「蟬子,你是不是遭到別人的愚弄?」
傀儡一族心中滿腹狐疑。
「一封密書,怎麼可能會藏在花芯中呢?」
「不!我相信一定在裡面!」
「那麼,為什麼花不開呢?」
忍者們臉上流動著困惑之情。
小花的股間已完全潮濕,她的四肢無力伸張著,正不斷溢出生命的泉源,她幾乎要變成枯竭的女體了。
「難道她……」
忍者們仔細注視三人眾臉上的神情。
「——難道我們再也尋不出其他的良方?」
「誰說的?」
百齊之丹浮出一個狡猾的笑意。
「我有辦法。」
丹轉過去望著瓜女。
「你,就喬裝成甲賀的石女吧!」
說罷,就將杜鵑花由小花的肉體中拔出。小花的口中呻吟著,她的裸身翻滾著。花蕾看來凌亂不堪,但依舊完好如初。這一點倒是不用擔心。
瓜女喬裝成石女,一身男性化的勁裝乘風而去。此時被火吹當六整得灰頭土腦的段錢使們一行,搖搖幌幌地回到明神社殿了。
2
阿鶴隻身裸裎在社殿之中。
下屬的人一見到這具美如天仙的白晰肉體,都禁不住躲在薄暗處,悄悄窺視著她。
「你們不要亂來!」
只有大坎介和五兵衛慢慢靠近她的身邊。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被強暴了嗎?」
五兵衛說完,便伸手至她股間觸摸。
「啊!好痛!」
他的手突然地縮回。
手指甲好似被人猛咬一口般。
「哈哈哈哈,真是不知羞恥。」
一個宏亮的女聲,清楚地傳入每個人的耳際。
這就是化身為石女的傀儡女忍者(即瓜女)。
「哦,原來是石女,你跑到那裹去了?」
「我去懲治二名可惡的混蛋!」
「呀!真是厲害!」
「哈哈哈哈,甲賀女忍者自是神通廣大,哪像你們這些大男人,不消一會兒功夫,就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
「真是沒面子。」
大坎介一向威風凜凜,手持管槍,現在卻被打得落花流水,右腕受傷,而五兵衛好似左邊耳膜破裂,再加上左腳膝蓋上流血不止,連走路都舉步維艱。
「放心吧,我已讓他們一命歸除了。」
「是在山神森林中嗎?」
「我恨不得親眼目睹!」
「哦,難道你不相信我所說的話?」
「不是,我沒旁的意思。」
「你們還是先治好傷口再說吧!」
化身的石女抱起阿鶴,口中咀嚼著藥草,然後一口一口餵入阿鶴的唇中。
她的手,揉著阿鶴的雙乳,緩緩游離至胃部,接下來俯過頭在阿鶴下腹部的凹陷處,輕輕吹著氣。
阿鶴中了蟬子喜三次所施的《變形地獄》忍法。
為了使阿鶴自假死的狀態中生還,不得不如此。
大坎介眼尖地瞥見化身的石女綁腿之處,插著那一朵杜鵑花。
(——嗯,還好,看來是平安無事的樣子。)
只有大坎介知道杜鵑花的秘密。
那些可怕的傀儡忍者,應該還無法識破其中的機關吧?
如果他們得知杜鵑花中的秘密,早就將石女斃於掌下了,應該是如此罷?
大坎介對五兵衛說道:「從現在起到美濃加納為止,我們要小心一點才是。」
恰巧,阿鶴正回過神來,纖細的手指緊抓著石女的身體。
「啊,你真是可愛!」
化身的石女忍不住在阿鶴的芳唇上吸吮親吻。
(原來要到加納去……)化身的石女豎著耳朵聽著兩人的對話,但是當她摟著阿鶴時,亦覺得飄飄然。
也許到美濃的途中,這也是石女應有的變化吧?
半刻之後,一行人由石階開始出發。
女子二人為避人耳目,稍離段錢使一行人有一箭之遙。
杜鵑花再度插回馬鞍中,阿鶴乘著馬,由男裝的石女代為領路。阿鶴身穿紗質外衣,戴著斗笠,而石女一身男性動裝,相對比較之下,各顯異趣。
大坎介一行在後面緊緊盯著兩人的行動。
「千萬注意那朵杜鵑花。」
大坎介悄悄地和五兵衛耳語。
「花,為什麼呢?」
「你不要問原因,反正你注意盯著那朵花就對了,只要有閒雜人等敢侵犯它,你就立殺無赦!」
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偷窺甲賀的秘密。
六角的奇襲,雖然使得年輕的將軍義熙一命嗚呼,但是由於將軍的大軍仍在各地駐營,一些地方上的官吏仍以為將軍大獲全勝。
由於官軍的人數眾多,雖然戰敗,卻絲毫不予人失勢的感覺,在往後長遠的三年戰鬥之旅,以敗勢與六角高賴一族展開無止盡的殺戮。然而六角高賴以寡眾與之戰鬥,卻毫不遜色,可謂一場偉大的勝利,因而他們誇大宣傳,以招攬民心。
事實上,亂世之民的想法是十分單純的。百姓們對朝廷的權威及將軍不抱敬畏之念。
反倒是,直接與生活有關係的地頭土豪,更能引發尊重之情。
六角一族大肆進攻時,將軍勢力之所以戰敗,大概也就是因為民眾的消極反抗之故。
雖然大坎介一行正進入敵地,但是他們卻一點也不驚慌。
一到大津,女士們立刻僱舟過渡。
她們只要渡過琵琶湖就行了。在水上,除了湖賊之外,就不須再害怕敵人的攻擊。段錢使一行人也分乘漁船,尾隨在後。
湖上十五里。
終於到達彥根山麓。所謂「彥根」即是紀念犬山縣主公天津彥根,而以他為地命名之故。由湖上可以望見山上觀音堂的屋頂。
蒼然的暮色,開始一點一滴地反映在湖上。
然而在上陸之前,最好天色還能再暗一些,雖然湖賊不會再度出現,但是一過沖島,他們就望見類似烽火一般的煙幕。
於是他們向奧之島山上出發,為的就是要躲過六角一族的追蹤。
(到目的地為止,我都要守護著她……)
突然,瓜女(即化身的石女)對自身的任務感到可笑起來。
但是她對於守護這個可憐的阿鶴,卻一點也不討厭。
「一到加納,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化身的石女不顧船家的異樣眼光,輕狂地摟抱著阿鶴。
「是的,我……不過,一到達目的地,我就要先走一步了……」
「原來如此。」
「二、三天之內還無法到達加納。」
「……?」
在瓜女亦即化身的(石女)的眼中,阿鶴的雙頰好似染上彩霞一般地暈紅動人。
「怎麼了?有事嗎?」
「石女,難道你不曾由幻也齋口中聽到有關我的事嗎?」
「……我忘記了。」
「真的嗎?」
「你懷疑我所說的話嗎?」
「那就好!」阿鶴有一點害羞,心裡如小鹿亂撞……說完不勝嬌羞地伏在石女胸前。
瓜女(石女)不知該如何再下手詢問她。
時間只剩下……
(只剩下二、三天的時間了……)
到底這代表著什麼意思呢?在二、三天內要到達目的地?
此刻,瓜女(石女)注意到阿鶴此行的任務,也許阿鶴正是解開此謎團的關鍵人物。而且,阿鶴是如此地嬌羞,難以啟齒……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3
他們乘著船由彥根山下,北上數里而進入淺妻舟。
自古以來,此處就有淺妻舟之港,並以此聞名。
晚春的夜,暮色已籠罩整個大地。
阿鶴正耐心的等待著,她正在思索日後的行程。驀地,化身的石女牽著一匹白馬緩緩而來。白色的馬兒泛著月白色的光輝。
「來,騎上來吧!」
大坎介眼睛一亮,也急急地過來詢問。
「你在那裡找到馬匹?我們也正缺五、六匹呢。」
「你們應該到處去找,總會有馬主願意販賣的。」
化身的石女冷冷地回答他。
「看你們這群沒腦袋瓜的笨蛋,連照顧馬匹也不會。」
「不要冷言諷刺,那是因為我們人生地不熟。」
「彼此彼此,我們先走了。」
化身的石女催著馬兒揚長而去。
段錢使們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蒼白。一旦耽誤時間,被六角一群人發現,恐怕就易遭不測。
為了要趁黑經過不破之關,化身的石女腳下越來越快了。
等她繞過加田、烏羽、菅江,再出大清水到達巖倉山。由伊吹山腹進入美濃,已是午夜時分。
關卡所在,就位於東海道的近江美濃邊境,這是一個偏僻的荒道,因此只有一個小小的關卡柵欄。
木柵旁的火把,點燃大地中唯一的光芒,二、三十名衛兵就躺在柵旁隨地而眠。
「要怎麼辦呢?」
阿鶴一見到火光,宛如見到地獄之火般,嬌小的身軀不禁輕顫了起來。
「由我來安排。」
石女(瓜女)將阿鶴及馬匹藏好,然後順著夜風遁化而走。
縱然她身軀雄偉,行動之間卻有著令人不能相信的敏捷。
她看關卡內有三、四棟小屋,但是她的標的卻是馬廄。她知道馬廄中飼有十頭左右的馬匹。一個武藝高強的忍者,可以化己身之氣息於無形,甚至連畜生也毫無知覺。
她已將己身化於無邊的黑暗中。
那是在非常短的時間內。
短得連十數頭的馬匹,不敢嘶叫一聲,甚至連馬蹄也不敢妄踢一下。
她只是黑暗中的一團烏雲,慢慢摸至馬廄,拔出雪亮的小刀,用力一割——
她切斷馬匹的平網及腹帶,程度及時間調得正好,今夜她既想闖關,自然就要有萬全之策。這是為了怕萬一遭衛兵發現而做的防範措施。她只有一個人,是不容許發生意外的。何況她還有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馬匹及謎也似的花朵需要照顧。
所謂「關卡」,雖然也可稱為國境,但是當時卻沒有太大的界限劃分,而且隨著勢力的消長,有著三里、五里的伸縮度。
如果衛兵發現他們逃往美濃,大概會瘋狂追趕吧!忍者一向神出鬼沒,擅於變幻之妙,事前的工作更是必須完善,而毫無破綻。
石女(瓜女)接著蹤身渡川。
左邊是伊吹山,右邊是巖倉山。
這條川就在兩出的山谷之間潺潺流著。
雖說時已晚春,但川水仍冷冽得駭人。
阿鶴輕輕上馬,靜靜地無聲地向前走。
上弦月已被烏雲掩住,只有依稀的星光在川面上閃耀著。
「前面路徑不是非常熟悉,但是你要小心,千萬不可以發出一點聲響。」
馬兒繼續向前行,幸好,關卡的衛兵不曾發覺黑暗中的秘事。
河川非常深,馬兒必須半泳半走,兩人來到河川的中央,馬兒突地停下腳步。
就在瞬間,它開始狂踢著水花,高聲嘶叫。
(完了!)
馬蹄繼續不停地狂濺著川水!
關卡的警示鈴聲響起。
關卡的衛兵開始狂奔過來,並對她們大吼,喝令停止通行。數名弓箭手,奔至川岸,意圖透過冷涼的水面,來個百箭穿心。
石女(瓜女)潛入水中,割斷馬腳上的粗網。
馬嘶叫著、跳躍不安。
「阿鶴!伏下身來!」
一時風聲夾帶箭聲,咻咻地自她們頭頂飛過。馬踢著水花濺濕了兩人,為了躲避這場箭陣,兩人飛快地潛游向對岸。
石女(瓜女)躍上馬的後座,抱著阿鶴的纖腰,用力踢著馬腹向對岸而去。
向東走——嚴格說來,這不算是一條道路,只是伊吹山的山裾而已。
兩人奔走約有一里。
來到另一條川邊,這不是籐川。
應該是相川吧?
一望無際的平原,就是桃配野。
「到這裡,應該可以安全了。」
石女(瓜女)止住急喘的呼吸,將阿鶴由馬上抱下。
馬的腹部有血——川面閃爍著星光,石女(瓜女)發現馬兒的腹部,正流著鮮烈的血液。
它是被箭射中了嗎?但是當石女(瓜女)把阿鶴抱下來時,竟意外的發現阿鶴的兩股之間染著鮮血,於是她突地明瞭了。
不是中箭。
而是脆弱的小姑娘,受不住馬的顛狂而流下的鮮血。
當兩人躺在地上,石女(瓜女)脫下腳上的綁腿之時,她的雙眼突然瞪直地向前望去。
那一朵杜鵑花——
杜鵑花的花蕾,不是正在慢慢盛開(展開)嗎?
原來,頑固的杜鵑花,是要承受女人兩股之間的鮮血,才能如此美麗地開放——
傀儡忍法帖 (19完)
忍法.瞽女
1
脆弱的女體,因過度的顛動兩流血了。
雖然下半身滿是血污,卻不帶給人絲毫不淨的感覺,反而有一種殷紅的美。
也許瓜女是一番好意,才繼續照顧可憐的阿鶴,但是這封密封在怪花中的密書,由於泡在濃烈的鮮血中,而慢慢開放了。
這是旱天的甘霖嗎?
還是黑暗中的明燈?
忍法《吹綻》或是處女《淫水》都無法使之開放的頑固花朵,神秘至極的杜鵑花。
七個花蕾,比尋常所見還要大得多。
近三寸長,帶著奇妙的,滑潤的觸感。可是卻頑強地抵抗。
老狐狸鉤幻也齋,也知道無人可破甲賀忍法《腎水封》,因此要等到到達目的地之後,才進行陰謀。
誰知事情卻有了意外的變化。
年輕的阿鶴下體流出許多鮮血。杜鵑花一旦開啟一蕾,其餘的也就慢慢綻開。
它的顏色,究竟是紅還是白呢?
花瓣染滿鮮血,故無法窺知其顏色。
(二、三天之內到達……)
第一次,瓜女的腦中憶起阿鶴所說的話,原來這其中暗藏玄機。
或是鉤幻也齋在封上密書的時候,已經算好時間了,他的秘藥也以日數來區別。
於是瓜女滿心歡喜。
(是呀,我們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原來……)
要解開《腎水封》,別無他法。
只有用《經水》。
像幻也齋這等聰明絕頂的人,在花上施了兩重法術,絕不是簡單的《淫水》就可破解的。
瓜女的手,迅速剝開杜鵑花芯。
七蕾之中,暗藏紙片大小不一。
她先打開一個較小的花芯。
看見一張頗大的紙片。
「啊!為什麼?」
是一張白紙。
上面沒有隻字半語。
天上的星星十分明亮,瓜女的眼力也不差——忍者的眼力一向比老鷹還銳利。
可是,沒有半個字,只是一張空白的紙片。
她滿腹狐疑,再打開小的紙片。
上面有一些像是字的符號。
不,雖然看來十分單純,卻又不是文字,叫人無法破解。
XX
瓜女皺起眉頭,低頭沉思。
這個文字符號她曾經見過,只是暫時想不出來。
其他的花蕾中則空無一物。
(我必須找其他人商量……)
瓜女機警地望著四周。
深夜的桃配原野。阿鶴神智不清的橫躺於地。
瓜女甚至沒有蓋住阿鶴血污的所在,就悄悄乘著夜風而走。
不久,在相川的野司,噴出了沖天之火箭,它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在深夜中燃起,難道是要呼喚森林的木靈嗎?
瓜女再度回到阿鶴和馬匹旁邊。
她剛剛施放的火箭,為傀儡族特有的召集信號。
她的心中始終對阿鶴存著一份好感,是故一直不斷地陪伴阿鶴,除此之外,並無其他。
頃刻間——
當瓜女拭去阿鶴下肢的污血,蓋好裙裾之時,她聽見風中含著特殊的聲音。
(小瓜女……)
背後的聲音響起。
是百齊之丹,他直挺挺地站在那裹。連大氣都不喘一下。
(你放火的技術,越來越高明了……)
語聲未消之際。
(什麼事?瓜女,你這麼緊急地召喚我輩前來?)
川面漣漪乍開,露出一個人頭。
這就是火吹當六。
不久蟬子喜三次、水蟲五市、小蛭一個接一個出現了,來到川邊上集合。
桃配原野是個野石交錯的地方,風由四面八方吹來,而人影也快速聚集。
當然,他們都是傀儡忍者族。
野之忍者可以以數千萬種不同的面貌出現。
而瓜女的成功,就在於她深習兵法,能得阿鶴之心的緣故。
2
眠之花已然開放了,但結果卻出人意料。
「你得手了?」
「是的,可是徒勞無功,只是白紙一張。」
「白紙?難道我們被騙了嗎?」
百齊之丹仔細地觀查那張小紙片。
「咦,這文字我好像見過……」
「哦?那快點解說給我們知道。」
「哈哈哈,這個是水點火點。也許你們不太清楚……這個對女忍而言就是半人份……」
「它代表何種意義呢?」
「你們看,這就是護身符上的記號。」
「X」,取水字的左右,是代表清淨意味的符號。而「X」也是一樣的,它分解火字,而「水」與「火」都有除蔽留潔的意味。
百齊之丹一面解說著。
「啊!經你這麼一說,我就記起來了,怪不得這個符號好眼熟……」
瓜女點點頭立即同意,但是——
「但是,這個水點火點又代表著何種意義呢?」
「它是個密碼字。」
「……」
「小蛭,你將它拿去洗一洗。」
「是的。」
年輕的小蛭,帶著它走到水邊。
浸過川水之後,火吹當六,又燃起野火。
他將濡濕的白紙放在火上烘焙。
立即地,白紙上浮出幾個模糊的字。
「——字出來了!」
小蛭立刻興奮地吶喊著,畢竟他還只是個少年。
紙上只有幾個字。
(來使已至 富子)
「——難道……」
百齊之丹心中已暗暗盤算。
「烏頭變毛之宣下嗎?哈哈哈……」(編按。此句話是音譯)
小蛭與瓜女,還是無法理解其中的玄秘。
「小花,還是由你來扮阿鶴吧!」
百齊之丹下達命令之後,另外拿出一張白紙,寫上與密書上同樣的文字。
還好密書上並沒有畫押或署名,要偽造它並不困難。
「我們必須將它恢復原狀!來吧!瓜女……」
「是的!」
「就用小蛭的《腎水封》吧!」
瓜女的臉色似乎有些暈紅。
而小蛭卻是面不改色的。傀儡一族曾受過許多嚴格的訓練,無論是任何事,都不會讓他們有任何的猶豫。
小蛭站著,瓜女則蹲在他的膝間。
為了要封好七個花蕾,必須要取出男人的精液。
她的右手持著花枝,左手接觸小蛭的股間。少年緊咬著牙齒,閉著眼睛。
瓜女微閉著眼注挸著少年僵硬的表情,突地她的唇邊浮出一個極媚的笑容。
她浸潤如蛇的舌頭,訓練有素的雙唇,適度給予他全新的痛楚感受。她輕咬他——瓜女的牙齒彷彿在啃著一個柔軟的海綿體。
少年的血液加快速度流動著。
熟練的舌頭,溫暖的唾液,使得海綿體開始積血且膨脹。
在瞬間,這個少年變成了男人。她依然含著他。
當然,瓜女的愉悅,只是暗潛心中而已。傀儡女忍的使命,就是要由少年內部取出對花的精水。
甲賀忍法所謂的《腎水封》,就是需要鉤幻也齋的精水,而且在水蟲五市的《吹綻》及《淫水》的解法中還不能露出破綻。
百齊之丹不知將阿鶴藏在何處,但是他很快就回來了。
「我讓她睡了二、三天。接下來就是段錢使一行人了……」
「我想他們應該還未通關。六角的手下,應該不是泛泛之輩。」
「也許他們趁黑摸了過去。」
「萬一,他們已經通關,那就有些麻煩,因為對我方沒有什麼好處……乾脆,讓他們見面好了。」
「是的!」
驀然,野草四處亂飛。
傀儡忍眾的黑衣身影,奔向西方,夜風中他們迅捷如無聲的閃電。
只有瓜女和小蛭尚留在原地。
要將盛開的花朵,回復到原來緊密花蕾的模樣,則必須用女陰。她將左手的花朵放在自己的兩腿之間,再將那張偽造的密書塞入原來的花蕾中。
最後,小蛭的精水被一層又一層地塗在花蕾上,像被一個透明的薄膜所包回。
小蛭噴出他的生命之泉,卻一言不發地,走到河邊。
也許現在的他,尚不知河水的冰涼。
3
段錢使山名大坎介一行人,自從受到火吹當六的戲耍之後,傷痕纍纍,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野瀨野原。
「我們要如何過關呢?」
他們交換絕望的眼光。
可預測的,在前面把關的,是比他們強壯數倍的士兵,而使他們勇氣頓失。好不容易,他們才爬過山,由茨道偷渡來此。
美濃近江之畔,稱作字名長久寺的「寢物與之裡」。那是因為在國界相連之處,有許多小木屋,唯一的界限就是「一牆之隔」,所以兩個國家的人民,甚至可以在睡夢中隔著牆壁交談,因而得名。此外另有一名為長競。
「長競」之意,就是左右相對兩國隔著美濃近江之山,而展開長期的競爭。
現在這座山已然溶入夜色中,遠遠望去糢糊難辨。段錢使一行人正無計可施。
「要怎麼辦呢?我們現在無法進入美濃,連那兩個弱女子都進去了;話要張揚出去,我們不成為別人的笑柄——」
「我們越過美濃山好嗎?」
一行人由左邊的道路行來,位處於野瀨野原的正中央,雖有高達丈餘的叢草蔽路,但是道路仍依稀可認。
他們大概行了十町之遙,看見前面火光閃耀。
路中有一個赤土的窪地,圍著許多火把,人影幢幢。
「各位要小心一點——」
大坎介一雙精亮的眼睛越過草叢看去。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都是女人。」
五兵衛悄語道。
確實都是女子。但是年齡上卻差異很大,有從十六、七歲,到古稀之年的老媼。是一個雜亂的群體,但是每個人卻有一個共通點。
「她們都是盲人——」
老媼彷彿在反應大坎介的驚訝,翻著一對白濁的眼珠。
「她們在幹什麼?」
「——是流浪人……」
「我想她們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
「你如何知曉?」
「哈哈哈,這還不簡單,你聽她們的聲音多麼有力……一定是箇中高手;這些卑劣的瞽女……」
「是瞽女?」
遠處傳來古琵琶和破鼓相和之聲。
「到底,她們想幹什麼呢?」
五兵衛心懷著疑問,正默默思量著,是否能藉著這批盲女來矇混過關。
夜風中,瞽女們聽見他們的低語,竟意外地回答他。
「我們在挖洞!」
「洞?……」
段錢使們終於露出行藏。
在通明的火把中央,確實有一個非常深的洞穴,約有五尺之深。
共有八個洞穴。
「你們為什麼要在此地辛苦地挖洞穴呢?」
「因為要作墳墓!」
「哦,是墓穴……死了同伴嗎?」
「不,是為我自己做的。」
「……」
「我實在已經厭倦了四處為家,彈琵琶賣藝,向人乞討的生涯,決心一死了此殘生。」
原來如此,對了。在場總共有八名瞽女。
「如果各位大人心存善念,那麼待會兒就為我們合土埋葬吧!」
「拜託了……」瞽女們一起悲歌唱合。
「我們……如何答應這種事呢?」
「哈哈哈,大人們不要發愁,讓我們來唱唱曲歌給你們解解悶!」
年輕的瞽女說完,便將鼓負在肩上,用力拍擊起來。
吹笛的吹笛,彈琵琶的彈琵琶——
在一片哀樂中,老媼開始唱歌。
大坎介一行,聽著這些悲哀的管弦,心中不免有些迷惑。這些人,是一心求死的瞎眼瞽女啊!
「我們真是愚蠢,受這些瞎女人擺佈。」
就在五兵衛抱怨之時,夜風突地轉向了。
火把的濃煙,開始吹向段錢使一行人。他們的臉孔都被包在迷魂般的霧中。
「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眼睛睜不開了!」
一行人悲鳴叫喊著,但是濃煙卻像銅牆鐵壁一般,緊緊堵住他們的生路。
在一片混亂中,原來哀怨的歌聲,慢慢加入一些嘲諷的意味。
人口販子的船兒出航了可憐小姑娘的嬌軀安靜地縮在船頭……就好像無家可歸的雀兒惡人的陷阱中只不過今天他的罪要由大坎介來補償……
第一次,他們發覺中計了。
「快!大家合力突圍而出!」
一行人紛紛拔刀而戰,但是濃煙薰目,甚至無法看準火把的方向。
「好痛……我的眼睛好痛……」
大坎介瘋狂揮著大刀,想要逃出這一個死亡陣,可是一行人由於目不能視,紛紛掉入墓穴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女人們笑了!她們根本就不是瞽女。而是眼睛雪亮的年輕女子,在脫掉污穢的小袖衣裳之後,露出傀儡女忍者的本色。
「怎麼樣,我們這群瞽女,還是把你們騙得團團轉!哈哈哈哈!」
「困馬糞而失明,正是你們這群市町走狗的下場……」
「史記」中曾有過記載,古時囚犯之刑,有用馬糞薰之,使之雙目失明。
而傀儡忍法中則又如入了幾味木根干葉。
「今天我們就為你們挖墳收屍、埋葬吧!」
大坎介真是大大失策,他忘了數數八個墳穴。他們的人數在大戰之後也僅剩八名了。現在傀儡女忍者,個個張牙舞爪,同他們丟擲石頭木枝,意圖在剎那之間,將他們活埋!他的雙眼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了!但是怒罵聲卻不斷由胸膛中迸出。就在百齊之丹的狡獪笑聲中,大坎介一行人終於被活埋在這片荒原中。
漸消漸減的火光中,死者的怒號、呻吟也跟著消失了。
傀儡忍法帖 (20)
忍法.野曬
1
美濃連山的稜線,像一幅動人的水墨畫,微露出頭的旭光掙裂了迷霧,將一大片燦爛的金雨,灑向大地。
遮蔽平原的朝霧,慢慢褪去,突顯出山頂的浮姿。
「越來越近了——」
馬上的男子說道。
「那就是稻葉山……」
「然後就是長良川?」
「山谷下……啊,充滿了金光……」
晨靄溶化在陽光之中,山谷的彎曲大河清晰可見。
騎馬三人,徒步者五人。他們都是擔著薙刀、擔著大刀,雙腿包著綁腿,馱馬背上駝著金光閃閃的錢櫃。
「大家要小心一點,美濃人可是賊頭賊腦的。」
說話的人是火吹當六。
讀者想必已瞭解,打扮成室町幕府段錢使的武者,正是傀儡一族。
當六扮成大坎介,百齊之丹則喬裝成五兵衛。
「瓜女……哦不,是密使。應該已到達加納了。」
「應該是如此……」
不久,一行人就噤若寒蟬,由於深入敵地,更是必須要格外的小心謹慎。
披著朝露,一行不走官道而行小路——不久就遠遠看見拉著粗繩阻路的孔武衛士了。
美濃地區大部份都在守護土歧氏的勢力範圍之下。
土歧是由鐮倉時代到源賴朝的後裔,一向勢力強大,主子是成賴,以「性勇猛、不羈」而聞名於近鄰諸國。
足利義政和義視之前的感情不睦,主要是義政的狡獪,優柔寡斷的性格造成的。
當長子夭折之後,弟弟義視一意說服義政讓出將軍之職,雖然出家,也可以勉強還俗。
然而富子懷孕了,即是義尚。於是義政推翻了以前要把將軍之立讓給義視的約定,再加上富子的強力配合下,義尚以年幼的九歲之齡,就當上第九代將軍,在富子的喜愛與霸政之下,義政除了退隱別無他法。這一次在義政的積極奪權返政之下,又爆出其中的內幕。
對義政與富子,義視始終心中滿懷怨恨的。為懼怕義視反目,富子將自己的胞妹嫁給義視,試圖化解兄弟之間的不快。於是文明九年,義視離開京城,土歧成賴燒掉其在京城的華宅,擁著義視回到美濃去。
此後,懦弱的義政只得默許成賴的縱火之罪,並和義視保持和睦。雖然表面上看來是和解局面。但義視從此不離美濃。義政和富子在磋商之後,終於決定由富子外甥代掌天下。
義視有一個兒子。名叫義材。比義熙小一歲,為二十四。義視私心對他十分疼愛。
富子一想起次代的將軍——
(由義材來擔任……)
這是一個好計謀嗎?
(他雖是我外甥……)
也許從此她可變得自由,而且有大義名份。
義政和義熙是最近的血緣。
若是立義視,無疑會帶來許多麻煩。若是立其子義材,想必義視就沒有反對朝廷的理由。連管領與諸將也莫不心悅誠服。
阿鶴所攜帶的密書,也就是應著富子的如意算盤而來的。
2
「什麼?是由京城來的?……」
義視一聽到京中的特使來,不由得心花怒放。
對於將軍義熙的戰死,他早已耳聞。
而且在胸中早已有腹稿。
(烏頭變毛的宣下……必有佳音到來。)
義視、義材父子眉開眼笑。
「時機成熟了,我的兒子……」
「我們要好好對待報佳音的女使者!」
義材露齒而笑。
他雖有足利及日野家的血統,但是面貌卻不似他的雙親,擁有一張塌鼻的醜陋面容。
「你叫阿鶴嗎?跟我來!」
「是……」
小花嬌滴滴地跟在義材的後面。
這是一幢位於稻葉山的東麓,長良川北方的宏大華屋。由門依石階而走,可到達川岸。
川岸有大小數十艘的船舟排列著,是水軍。美濃宏域控制著二長流,水軍充實。土歧成賴的水軍一向以在水上收放自如而聞名。
十一日的明月高掛天空,並在川面映出倒影。
「對我而言,這個地方是我的第二故鄉。即使日後我到上洛中登基為將軍,也一定會到這裡來眺望月景。」
醜陋的面貌,絲毫看不出貴公子的文雅英俊。
他故意若有所思地說,並且拉起阿鶴的玉手。
「對此良辰美景,能和你一起度過,真叫我欣喜莫名。」
「是呀……這麼美麗的景致……」
小花的雙唇迎著他俯下來的臉,兩人面熱心跳。
「哈哈哈,這是我頭一次在水上好合,真稀奇……」
「可是……」
小花有所顧忌,望向船頭。
「你們這些人還不快退下!」
船頭的人立刻沉入水中。
「哈哈哈,這樣可就好了。」
說完。把手伸入她的裙裾之內……
「啊啊……可是……可是……」
小花有些忸怩,欲就還推。
「哈哈哈,你真美麗,就讓我們在長良川的月夜中快活一番吧……」
小花被義材緊緊擁在懷中,兩片如花的唇瓣,如河面柔媚的水花。
她不僅是個帶信的女使者,而且是躺在草叢中的絕世美女,月光照在小花神秘的肢體上,嬌弱的軀體浮現冶艷的風情。
以一個傀儡女忍者而言,不應該因被男人玩弄就感覺苦痛,此刻小花不斷推開男人伸過來的手掌,或許是她已識人間六境了吧?
「啊,月亮出來了,她會看見的……」
小花的乳房被他盡情地揉捏著,不禁尖叫出來。
(哈哈哈,連月亮也開始躲到烏雲背後去了……)
小花即使聽見義材的聲音,她也不再有感覺了,她的感覺已漸漸麻木了。
在她的眼中,月光喪失了光芒,而在夜空中隱去了。連川水的波音也不見了,她的胴體躺在波上,進入恍惚的世界。她雖是女忍之身,此刻只是任由女人的本能出現,盡情地陶醉。
小花滿心歡喜,滿身燃燒,可是義材的身子卻越來越冷靜,如冰一般。孤舟上泛著一股妖氣。
(不要沉溺啊……)
只有義材才聽見這個聲音。
(這個女人,不是由東山殿來的……)
「啊,什麼?」
(不要聲張!此女叫小花,正是傀儡女忍者……早已取代真正的女使君。
連石女、段錢使也都變成傀儡忍者了!)
「……」
義材全身的血液都衝到腦袋上。
他因驚愕與動搖而使全身的機能都萎縮了。連男性象徵的敏感部位,也無法高漲。
俗言甲賀的《土殷檗》——只要經過女陰,數刻之後就會漏精。
也許義材就是中了這種忍術也不一定。
此刻他因驚愕而呆滯了。
(東山殿,本想自己恢復將軍之位,而動員了關白大臣。全力推您為將軍的,正是富子女將軍。)
「……」
(那封密書也是偽造的。使用《眠花》忍術的原是我。可是他們卻遭到傀儡一族的攻擊而喪失……)
「哦?……」
(現在唯今之計,只有將計就計好了。我告訴你,我就是甲賀的鉤幻也齋……)
這個聲音越去越遠……
四周悄無人影。是在水中嗎?在奇怪忍者離去之後,強烈的情慾復甦了,他的下半身再度膨脹。而女忍者,也已達到難以抗拒的官能頂點。女體正享受他的一切,任憑肉體沉淪……
等到她的知覺機能復甦,張開杏眼,望到了天空中皎潔的明月。
3
段錢使一行人,侍奉著足利義視、義材、由美濃加納出發已是第二天早晨的事,土歧成賴家中也有二百人跟從。
在到達美濃近江國境之時。
「要注意六角的勢力。」
義視說著,並且招來扮成大坎介的火吹當六。
「我怕他們會突然來襲,所以要有所準備,千萬不要落入他們眼中……」
「哈哈,您老不必擔心。」
愧儡忍者們共有二個目的。其一、是在京城,首領賀麻一心想要殺死富子。其二、是傀儡一族曾和義政有過約定——要成全傀儡一黨的願望,廢除他們的下賤身份。這就是傀儡忍者們的目的。也就是鉤幻也齋所全力預防的。
他們之所以保持義視父子的生路,即是不願惹起義政的毀約。所以他們不會讓義視父子落在六角成賴的手中。
段錢使等八人——當然也就是傀儡忍者一族了。
「有什麼事?」
「我正在考慮。」百齊之丹說道。
「我們現在是段錢使,唐櫃中也塞滿假銀子,我們何不成為義視父子的從者?」
「原來如此,敵人若逼近的話……何況我們雖殺了段錢使,也不能將他們的肉吃了,讓他們消失無蹤。」
第一個就是阿鶴。本來她應該好好躺在桃配野鄰近的雜木林,可是幾天後百齊之丹到那裡去卻皺起了眉頭。
「她不在……消失了。」
「她一定是睡醒了,就逃跑了。」
可是阿鶴應該不知如何解忍才對。她之所以會逃走是否因為之丹的忍法不足呢?只要是他之丹的忍法,要阿鶴睡上十天半個月也不成問題。
鉤幻也齋?火吹當六胸中的不安陰影,在來到野瀨野原之後,就大增了。
山名大坎介原是八人之首——
草原上所理的七、八具屍體,不應該平白消失的。
「我想他們死裡求生,逃走了。」
「可是我們已經埋了他們,活埋的人不應該會逃走。」
「可是……真的不見了。」
八個墓穴中,全巳洞開,而且沒有死者的痕跡。
傀儡忍者們是遭人愚弄了。在兵法上來說「心亂」即是大敵,此刻狼狽與焦躁,使他們的心靈全盲了。
「呀!我記得我們將他們埋在此處呀!」
可是喜三次在路旁所見的,只有一顆斷裂的石佛頭顱而已。
「地藏王的首級……」
「真是奇怪,為什麼只有在此地才有石佛之首呢?」
小蛭狂喊一聲!
「那裡也有!」
明月高掛,在四、五箭之遙處,清楚地躺著另一顆石佛首級。
「真邪門……」
這和段錢使們的屍體失蹤有關連嗎?
傀儡一族被包圍在層層妖雲中,他們因四周是異常的情景而困惑不解。
共有十個石佛——
當六數一數,心中寒意頓生。
他殺死的人,包含二名女忍,也一共是十人。
十個石佛之首令傀儡忍者們陷入空前絕後的恐慌中,在他們面前展開奇怪的光景。
剎那間,這一切的謎語都獲得了答案。
丈深的草叢中,滾出無數的石佛,或立、或臥……人身大的石佛,由丘陵的斜面滾轉而來。
「是五百羅漢……」
一陣狂笑聲穿過夜空,隨風傳入眾人耳畔!接著咻!咻!咻的弓箭如漫天花雨直射過來。
「呀!大家趴下……」
可是五百羅漢如恐怖的惡夢,向他們開始展開攻擊。
「好了!拚卻一死,跟他們同歸於盡!」
他們立刻拔刀出鞘,然而,五百羅漢究竟是石?是人?再加上眩目飛來的快箭,他們無法看清敵人的動向。
他們中計了!而且是一個致命的陷阱!
小花的悲鳴、瓜女的呼喚,及之丹的怒號,都溶在一次血腥的殺伐聲中……
這其中最刺耳的就是劃破長空的恐怖笑聲。
(哈哈哈咍,傀儡一族!你們終於嘗到痛苦的代價了!這就是甲賀忍法的殺人手段……)
這是個熟悉的笑聲。
「原來是幻也齋那個老狐狸!」怪不得阿鶴會突然失蹤,而且八人的屍首也……
火吹當六在醒悟過來的剎那,背後已插入灼熱的一劍而向前仆倒,傷口鮮血如泉。敵人踏在他未冷的身子而過,模糊中他只看見薙刀的利光。當六被攔腰斬斷,或許他連自己死後,首級遭敵人割去了,都不知道吧!他縱橫一世的火術,當然也跟著他的凋謝而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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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鉤幻也齋的全力周旋,日野富子終於將足利義材接入宮中,但是她卻無法「挾天子以令諸侯」,將他當作傀儡。因為義材生性太過狡獪,而且其父義視的存在也是一大阻礙,這股強大的勢力,終於讓義材登上將軍之位,而且掌握實權。
雖然他於四月十四日到達京城之後,於二十七日宣佈落髮,以證明他對政治毫無野心,但是他既已是名正言順的第十代將軍,頂上無毛則不是個嚴重的問題。過不了多久他已學會如何弄權,這還只是他當上將軍一年三個月之後的事。
義政始終勉強地和他採取對立之勢。延德二年開始的第七日,義政喝了七草粥之後,便吐瀉不止,並且病弱地躺在床上,等到侍者趕去探問之時,義政早已翻著白眼,魂歸西天了。
於是有人傳說義政是遭人毒殺而死的,可是卻一直找不到確實的證據。但是好戲還在後頭,次年——延德三年的正月七日,足利義視也突告暴斃。這次不是用七草粥,而是他在哥哥的忌日斷食一天,到了夜晚,進了茶點。不久即大量吐血,投入池中而亡。
世人對義政十分推崇,死後以淮三官的身份遺封為「太政大臣」。那是義材登基半年後的事。
傀儡一族戰死數日後,美濃國境、野瀨野原的五百羅漢前,來了一群十分怪異的武士,那是率領部屬的首領賀麻。
髑髏如山,倒在荒草幽徑中,這是誰的惡作劇呢?賀麻的眼中好似流出血滴般不停地流著淚。
「我永不原諒……」他在向誰獨語?
春淺山峽,吹來的悲風荒涼如死,傀儡一族的悲願,是不是終生無法得償?
然而,富子的榮華富貴亦如過眼雲煙。在「細川政元」的叛亂中,義材成了幽閉之身,京中遭到火焚之災。叛亂者另立足利政知的二男義遐為第十一代將軍,富子的權勢一落千丈,其誇耀驕傲的一生,終究不過春夢一場……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