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風月情婦-江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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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情婦
 
作者:江流水

第一章

早上九時正,鷹翼集團各部門主管聚集在三十樓的會議廳,參加業務會報,分公司
的經理人則以視訊會議的方式出席;而這場重要會議的主持人即是集團第二代接班人衛
宇衡。
照理說,一個年僅二十八歲的男人要帶動含括數十項產業的聯合集團,根本是天方
夜譚——就算他老子為他打下了一大片江山,在這樣龐大的企業體內,早就是派系林立,
眾多老將佔位不放;要讓這些老人服從一個小伙子,想都別想。
可是,衛宇衡做到了。
衛宇衡剛接掌公司時,很少有人把他的話當真,因為不論何時何地,衛宇衡臉上總
是掛著溫和的笑容,連和下屬說話都客客氣氣的。那些老人都認為這樣的主子一定很好
操控,連帶的也對他失去了戒心。
直到一次次的業務會議上,衛宇衡用精確無比的資料和幾個問題,狠狠地刺中那些
貪權不放,偏偏又對公司不再有貢獻的老將,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就成功地踢走無用的
經理群,由他親自挑選新一代的戰將上任補位。
而後短短的兩年間,鷹翼集團又擴張了三分之一,產品的市場佔有率亦迅速增加。
衛宇衡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他的溫文有禮也吸引了公司眾多女職員;只有那些經理人
知道他表面上客氣有禮,骨子裡卻是冷酷決斷。這樣強勢的作風配上他懂得收斂的個性,
會成功也是理所當然。
「昨天與德國合作工廠聯絡,目前出貨到矽谷的進度符合上個月的預測……」負責
軟體製造的分公司經理做完報告,坐下等候衛宇衡的指示。
「確定矽谷分公司的狀況,下午我要看到分析報告。」衛宇衡從容地下了批示。
十點整,業務會報準時結束,各部經理魚貫步出會議廳;衛宇衡留下幾個下屬交代
幾句,這才領著兩名秘書步出會議室。
「你們先回辦公室,我待會兒再上去。」支開秘書,衛宇衡一人搭乘電梯來到二樓
的業務部。
對他而言,「抽查」是必須的;他可以釋出權力給各經理人,但同樣的,他也要知
道各經理人是否對得起他的交付。而一天的開始,最容易看清這些下屬是否準備好了認
真工作。
電梯門一開,他大步跨入凌亂的業務部門。
「總裁早。」一聲聲的問候伴著眾人驚愕又趕忙裝作認真辦公的糗樣;衛宇衡暗地
皺眉,可臉上仍是一派溫和的笑容。
「早安,大家的精神都挺不錯的。」他笑著和眾多員工打招呼,雙眸銳利地一掃,
對大夥兒的認真程度也明白幾分。
他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就要離去。碰巧一名女職員剛自茶水間泡了茶出來,沒注意
到他,一頭撞進他懷裡,茶水全數潑灑在他昂貴的西裝上。
「總裁?!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職員慌張地道歉。
衛宇衡面色不改,伸手扶住女職員,關心的問:「我沒關係。倒是你沒事吧?」雖
然是女職員不小心犯下缺失,但男人和女人撞在一塊兒,總是纖弱的女性吃虧受罪。
「我沒事,謝謝總裁。」女職員紅了臉,為自己的好運竊喜。明明是她犯了錯,卻
反而多了個機會與總裁親近。
「沒事就好。」衛宇衡笑了笑,跨步離開。這會兒他身上全是茶漬,得整理一下自
己才行,還好今早沒什麼重要的事要處理。他拿出手機撥到自己的辦公室,對秘書交代
幾句就離開了公司。
 
         ☆        ☆        ☆
 
也許是寫作碰到了瓶頸,冷清夜一大早就對著電腦發呆,偏偏絞盡腦汁還是生不出
什麼浪漫情節。
以創作小說為本業在這個時代已經不是什麼新鮮的書。像她從專科畢業後,就離開
台中老家,一個人跑到台北來租屋寫作。在她的想法裡,工作必須合乎志趣,否則一切
免談。慶幸的是,這些年來她出了幾本書,日子也遇過得去,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順心如
意了。而她並不貪求,縱使沒有好的物質享受,只要能夠從事自己喜愛的工作,她就很
滿意了。
可是今天不同。
面對螢幕兩、三個鐘頭還擠不出個句子,顯見此刻萬分不適宜寫作。她歎息一聲,
伸手關掉電腦的電源,拎了個背包準備出門走走。
和眾多愛好寫作的人士一樣,碰上心情不好,或是今天這等狀況時,她通常都會跑
到書街或是誠品去逛逛。不一定是參考別人的作品,有時她會看些熱門刊物或專業書籍
來激發寫作靈感。
公車很快的來到市區,她提前三站下車,從國父紀念館沿著仁愛路慢慢踱至書店大
樓。
 
         ☆        ☆        ☆
 
吩咐司機將車子駛到仁愛路上的亞曼尼專賣店,衛宇衡進入店裡選了套西裝,換掉
方才被弄髒的衣服。在恢復一身清爽後,他步出服飾店準備回公司,可是才踏出服飾店,
他就止住了步伐。
來來往往的路人眾多,不知為什麼,他一眼就看見了她。
那女孩並不是什麼傾國傾城、清艷絕俗的美人,可是那身乾淨卻又帶點縹緲的神秘
氣質,像煞了他的初戀情人。
這種說法似乎有些籠統,氣質這東西照說不該是一眼就能瞧得完全的;而且那名女
孩只是「氣質」像,面貌卻和他的初戀情人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是,她就是吸引了他全
部的注意力。
衛宇衡實在不想承認,但他真的發現自己居然像是回到十七歲那年夏天,遇見初戀
情人時的感覺。進入社會這麼多年,他還以為自己已經是個徹底的務實派,沒想到今兒
個還會有這麼……「浪漫」的心情;說出去,怕不讓整個商界的人笑話了。
可是,他真的不想就這麼和她錯身而過,從此形同陌路。
他想留住一些什麼,證明這短暫的相逢、這份浪漫心動,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她,也許並不值得他注意……
 
         ☆        ☆        ☆
 
不知是不是步行的關係,冷清夜覺得有些悶熱;在未到誠品前,她先進入雙聖點了
杯草莓聖代以去去熱氣。
雙聖的冰淇淋也許不是最好吃,但氣氛卻是頂級;她喜歡那種慵懶輕鬆的步調,和
她的生活節奏相當配合。
「請問,這位子有人坐嗎?」一聲客氣的詢問,伴著帶著溫和笑容的俊臉映入冷清
夜的眼簾。
「沒有。」她搖頭回應,奇怪店裡還有一大堆空位,眼前的男人何必推拒侍者帶位,
跑來和她湊一某?
男人有著極出色的五官,眼眸中的光彩尤其讓人難忘。他身著質感極佳、一看就知
道價值不菲的西裝,顯見這個男人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衛宇衡暗歎一聲,近一點看她,那悸動的感覺仍舊沒有平息。她的氣質很純粹,只
有令他傾心的溫和,沒有複雜和瑣碎。
「抱歉,可否跟你借幾分鐘?」他在她的正前方坐下。
冷清夜遲疑了一會兒,總是點頭;她有點好奇他的目的。
「是這樣的,你知道鷹翼集團吧?」他微笑地發問。
「那個在各種產業都有一席之地的聯合集團?」雖然她並未涉足商場,可是鷹翼集
團的名氣響亮,國內沒有人不知道的。
「是,我想跟你做個市場調查。」他自懷中取出名片夾,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鷹翼集團總裁?!這是你本人嗎?」冷清夜瞄了眼名片,對於名片的質感和上面
的職銜有些困惑;她還沒收過這麼高檔的名片。
「是的。」
「市場調查這類小事怎會由集團負責人出面執行?」她還以為市調都是工讀生的事。
衛宇衡仍是溫柔的笑,「身居高位,難免會有盲點;所以我喜歡偶爾參與這類細
節。」
冷清夜將剩餘的半杯聖代移到一旁,「我不是很瞭解你的狀況,但我會盡我所能回
答你的問題。」反正時間多得很,她不急著離開。
衛宇衡拿出一本記事本,煞有介事的開始發問。
「就你所知,你的家中有哪些傢俱電器是出自鷹翼集團?」
「這……老實說,我一人獨居,家裡的電氣用品不是很多,而直接標上鷹翼集團名
號的,只有電腦和周邊的設備而已。」她淡笑地答。
原來她獨居。
衛宇衡一邊記錄她的回答,一邊觀察她的談吐反應。
她很仔細地傾聽他的問題,並且用心回答,沒有尋常人做市調時的虛應了事,她的
認真令人激賞。
他原想藉著發現她的缺點來讓自己死心,沒想到事與願違;他更為她心折了。這下
該怎麼辦?他的心動說不定無法遏止,還有可能無止盡地氾濫。
「那麼談談你工作的場合有哪些設備吧。你的工作時間似乎和一般的上班族不一
樣?」會在這個時間在街上閒逛,他很好奇她的職業。
「這……」冷清夜這才發現原來要回答市調問題也不簡單。「真抱歉,我可能不能
給你很好的答案,因為我的職業是在家寫稿,工具就是那套出自貴公司的電腦設備。」
「你是作家?」他略感訝異。他的社交圈內沒有這種身份的人。
「只是搖筆桿,還稱不上作家。」她有些羞澀,因為不是很常和人提到自己的工作。
「能夠藉著抒發己見謀生,似乎是份不錯的工作。」他的笑容有鼓勵的味道。
「謝謝你。」她笑了。和這男人談話是件輕鬆的事;他明明是商人,卻沒有濃厚的
市儈氣息,如他這般成熟又爽朗俊逸的男人實不多見。
市調到這兒似乎就進行不下去了;衛宇衡幾乎是迷戀上了冷清夜的氣質。他和平常
男人不同,他不一定會對女人的外貌和曼妙的身段心動,可是要碰上冷清夜這種氣質迷
離的女人,就完全沒有辦法抵擋。
所幸,世上擁有這等氣質的女人不多。
「我太冒昧了,臨時起意想找人做市調,卻忘了自己公司的產品多不勝數,造成了
你的困擾。」他客氣地道。
「困擾倒不會,反正我也只能就我所知的據實以告。」她回以淡笑。
衛宇衡還想說什麼,手機卻在此時不識相地響起。
「抱歉。」他對著手機說了幾句話,而後切斷通訊。「對不起,臨時有點事,我必
須回公司一趟。」對於被打擾,衛宇衡顯得有些懊惱。
「沒關係。」冷清夜正欲起身,卻被他一手止住身勢。
「可以留下你的聯絡方式嗎?如果方便,我希望能再約你出來繼續剛才的話題。」
雖然不認為自己還能幫他什麼忙,冷清夜仍舊很乾脆地報上自己的名字和聯絡電話。
「今天真的很抱歉。我會再和你聯絡。」他客氣地說,跟著揚手招來侍者,掏出金
卡遞給侍者結帳。
「沒道理讓你請客呀!」冷清夜驚呼一聲,想阻止卻已來不及。
他強勢地不容她拒絕,站起身伸出手,冷清夜會意地跟著起身握住他。
「再見。」他凝視著她,眸中有些火花在竄動。
「再見。」
走出雙聖,衛宇衡隨即走向馬路旁的黑色朋馳,冷清夜則轉身走進誠品書奇遇已經
結束,她打算繼續原定的行程,逛書店去也。
 
         ☆        ☆        ☆
 
華燈初上,冷清夜搭著公車回到租賃的公寓。在誠品買了三本厚厚的書,這會兒她
提得手部酸了。
因為一個人住,所以晚餐她隨意買了包泡麵打發。開了電視吃了幾口面,她突然想
起今早和衛宇衡的相遇,也許它可以做為故事的題材……
冷清夜扔下沒吃完的泡麵,快速衝到書桌前,開了電腦就不停輸入文字,不管夜愈
來愈深,無視逐漸冰涼的泡麵——當腦中的想法能夠迅速化為文字時,那份快感是支持
她為夢想向前衝的最佳動力。
同一時刻,在城市的另一隅,衛宇衡正和退休了的父親通電話。
「公司最近還好吧?」老人威嚴的聲音一如往常。
「沒什麼大問題。」
「空閒的話,記得多關心你的未婚妻。」這是衛老三年前就為兒子定下的商業聯姻,
當時衛宇衡並沒有反對。
聽到父親的指示,衛宇衡頓了下,但終究沒有違抗老人家的交代。
「是。」他低沉的回道,而後結束通話。
如果沒有遇見冷清夜,他不會有所遲疑。但他也不打算在此刻推翻三年前定下的婚
約——要順遂心意並非只有一種方法。
他低頭審視手中這份關於冷清夜的個人資料。她來自一個平凡不過的小家庭;因為
家裡人口簡單,所以才一個下午的時間,安檢部門就回報給他一份正確又翔實的資料。
有了這份報告,他已經知道冷清夜的喜怒愛憎,以及如何以她的弱點控制她。
 
         ☆        ☆        ☆
 
日光下,商業大樓的玻璃帷幕映照出耀眼的光芒。而如果不是接到那通特別的電話,
她不會換上久久才穿一次的套裝,並且薄施脂粉地來到商業區。
此刻站在鷹翼集團大樓的一樓大廳,冷清夜是有些不解的。
與上次見面隔了一個星期,她以為她和衛宇衡再無交集,誰知昨晚她卻意外地接到
他的邀約。他希望她能於今日來他的公司一趟,而為了勞煩她移駕,他願意付一筆車馬
費。
「車馬費?沒有那個必要。如果真有我能幫忙的地方,我可以過去一趟。反正貴公
司和我常逛的書店距離很近,你不需要這麼客氣。」她就當自己是在幫助朋友。
「那麼明天我等你來。」他的口氣如同那日見面時溫和。
他們就這樣敲定了今天的會面。
經過接待小姐和秘書確認身份後,冷清夜被迎進一間辦公室。
這個辦公室寬大卻不豪氣,擺設清雅怡人,顯見它的主人不喜奢華。
衛宇衡原坐在辦公桌後,見到冷清夜,忙起身迎接。
「最近好嗎?很抱歉上回先離開了。」衛宇衡遣走秘書,笑容滿面的招呼。
「沒關係。」冷清夜淺笑地回應。進入正式的辦公場合總是讓她有些緊張,但衛宇
衡溫和的笑容減緩了她的不安。
他遞了杯茶給她,和她一起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是有關市調的事吧?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嗎?」她笑吟吟地開口。那天之後,她注
意起報紙上關於衛宇衡和鷹翼集團的消息,這才發現衛宇衡在商界的名氣和地位相當高,
那天他們的相遇,稱得上是不可思議。
她想,既然他有權有勢,總不會對她有所企圖才是,所以接到衛宇衡的邀約,她沒
有任何顧忌和擔憂,從容赴約。
「市調?」他錯愕地望著她。
「不是嗎?」
「不,無關市調,只是純粹有些事情想和你討論。」衛宇衡恢復招牌笑臉。
「請直說。」她知道他不是會浪費時間的人,所以直接切入重點。
衛宇衡也不客氣,「我想買你。」
「什麼?」冷清夜聽得很清楚,卻完全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如同你所聽見的,我希望能夠買下你的時間。」
「要『買』我的時間?」冷清夜頓了頓,「是要僱用我成為你的員工嗎?」他的用
詞可真特別。
「不,不是以『員工』的身份。我想買下你的時間,和你交往。」
房間內突然陷入靜默。冷清夜的腦子沒辦法跟上他的思緒。
「為什麼交往需要用『買』的?如果你想交我這個朋友,直說就可以了。」她還是
客氣的淺笑著,「花錢買交情,好像日本高中女生流行的『援助交際』……」冷清夜被
自己的話梗住了。
援助交際?!他是這個意思嗎?她狐疑地瞅他一眼。
在她澄淨的眼神下,衛宇衡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氣氛頓然凝結住了。
「上回找我做市調,你就有了這個打算嗎?」冷清夜有些疑惑;她記得那天她的穿
著並不出色,也沒做什麼特別的打扮,所以搞不清楚自己是哪一點吸引了眼前的男人。
尤其他本身的條件如此出色,不像是需要花錢買女人才是。
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奪門而出,衛宇衡不禁佩服起她的冷靜。
「不,是後來和你聊天之後,肯定你就是我所要的女人,才想這麼做的。」
他很誠懇地說。
「簡單幾句話就對我起了慾望?」冷清夜覺得這一切都荒謬透頂。
「這……是這樣沒錯。」
他很坦白,太坦白了,所以她為他的話臉紅了。
不是沒遇過男人來搭訕追求,但他是頭一個這麼直接的。
「如果我拒絕呢?你會就此放棄嗎?」為什麼她沒有移動腳步快速逃離衛宇衡?她
都已經明白他的「意圖」了啊!
「不會。我會用所有方法得到你。」他態度有些強勢,一向溫和的眉目隱隱有股嚴
厲的味道。
好任性的話,像是小孩在搶玩具似的。
沒有人喜歡被脅迫,冷清夜也不例外,所以她眉心緊鎖。
「什麼方法?」不過讓他請了客冰淇淋,她又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上?
「你不答應?」衛宇衡很認真地確認她的意願。
「沒道理不是嗎?如果我想做這一行,早就到什麼『黃金年代』、『東京帝國』去
當陪酒公主了。」
「那不一樣。」他下意識地否認自己是在貶低她。
冷清夜聳聳肩;她也不是很瞭解那些特種行業,無從比較起「不一樣」的地方。
知道冷清夜是真心不接受他的提案,衛宇衡傾身向前,認真地勤加說服。「我還是
希望你能再考慮。」
「我想沒有必要,我們在這方面沒有共識。」冷清夜搖頭拒絕。她一向清楚自己要
什麼,而衛宇衡的出發點就和她的價值觀有所衝突,再談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
他顯然不習慣旁人的抗拒,緊鎖的眉心看來有些憂鬱。
考慮半晌,他開口了。
「我想,你或許不清楚,令兄和令姊恰巧在我的公司任職吧。」
冷清夜驚訝地揚眉;因為父母不贊同她搖筆桿,所以早早她就上台北自立門戶。而
她也極少和家裡的人聯絡,對於兄姊的工作,頂多只知道哥哥在電腦界,姊姊在金融界
而已。
「令兄和令姊任職的公司,正好都屬於鷹翼集團,也就是屬於我。」他淡淡地說。
氣氛開始轉變,她當然聽得出來衛宇衡是在脅迫她。儘管他看來還是一派溫和,但
凌厲的氣勢開始外放,壓迫感朝她襲來。
這種感覺相當陌生,他的下屬一定不好過。
「你都是這樣脅迫職員家屬的嗎?」冷清夜的氣勢不自覺地軟弱下來。
先前對衛宇衡無所求,仗著同輩的平等地位,她可以從容面對他。但這會兒,她才
察覺自己的天真。有些人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就是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服膺遵從,而衛
宇衡顯然就屬於這一類。
他詢問她的意見、臉上一派溫和,不過這只是他的手段,他容許她以這種模式和他
往來,但一扯上利益問題,他便不會客氣。
冷清夜開始察覺衛宇衡的可怕。
「為了你,我可以破例。」將話說明了,他也無所謂她怎麼看他。
「真榮幸。」她有些生氣,故意說著反話。
「跟了我,至少可以讓你衣食無慮。我不會虧待你的。」
「我也不需要你的厚待!」冷清夜一向平靜的情緒開始有了波動。
當初她一定瞎了眼,否則怎會以為眼前的男人是一派溫和、善良可親的?難怪有一
句話說「壞人不曾往臉上標明自己是壞蛋」,從那張溫和又帥氣的臉上,完全瞧不出他
的惡劣。
衛宇衡注視著眼前的佳人;她正在生氣,而她也不掩飾這一點。原本他也懷疑自己
是不是太久沒有女人,所以輕易讓她撩起了慾望,但經過多日考慮,今日再次見到她,
他還是肯定自己要她。就連此刻僅是和她說話,慾望都已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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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何?」衛宇衡淡淡地問。
冷清夜試圖平緩新起的怒氣;當然她是不會考慮衛宇衡的提議的——這種事情雖然
玄奇,可也稱不上光彩。
冷清夜決定先問清心中的疑問,衛宇衡的提議暫放一邊。
「為什麼『要』我,而不展開追求?」
「有些不方便。」他老實而含蓄地回答。
他的一句不方便,讓她連往下問清楚的可能性都被推翻;她覺得自己如同置身重重
迷霧中,愈來愈摸不清方向。
蹙起的眉心顯示出她的不安。她明明沒有虧欠衛宇衡任何東西或恩情,但奇異的,
就是有被他控制在掌心的感覺。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沉默,女秘書走了進來,遞給衛宇衡一份文件後又離
開。
他攤開文件放到她眼前,「答應我,你就可以簽下名字,而上面所別的資產都將屬
於你。」
居然連合約都有?!
冷清夜瞄了眼文件的內容,上頭列的資產包含房子、車子、銀子,看得她眼花繚亂。
果然和八卦雜誌報導的一樣,傳言那些富商在「包養」情婦時,就是開出這些條件。
「你打算『買』我多長的時間呢?」她沒有許諾,只丟回問題。
對於目前的處境,她是純然陌生,參與的意味不大,好奇的成分依然濃厚。
「這不一定。」見她揚了揚眉,他補充道:「至少不會超過三年。」
也就是說,他的興趣只有三年期限。
僅僅三年就能換得這麼優渥的條件,她該慶幸自己的身價還算高檔嗎?
冷清夜沉默片刻才道:「很抱歉,我不能接受。希望你能收回方纔的威脅,我可以
當作一切都沒發生,我們也不曾遇見過。」
「確定不再考慮?」她說的「不曾遇見」令他覺得悵然若失。為何他為她動了心,
而她卻未對他興起絲毫特別的情愫?
「用金錢收買我……」她搖頭歎息,「你把我『物化』得夠徹底了。」
「我沒有羞辱你的意思。」他否決她的話。
「你已經這麼做了。」她瞄了眼桌上的「文件」,那就是物證。
「這只是一份心意,我不想你生活得那樣苦。」當然,如果她肯收下,他會覺得自
己擁有控制她的力量。
「你還知道什麼?」冷清夜的眉心再度打結;衛宇衡這麼說,好似他多瞭解她似的,
那種讓人看透的感覺很不好受,畢竟他和她只能算是初識。
「我做了點調查,大概都知道了。」在她的個人資料中,提及她身為小說創作者,
收入平平,日子並非過得很順利。
「我喜歡目前的生活,也不以為苦。」冷清夜終於開始有所防備。衛宇衡憑什麼干
涉她的生活?
「但現在你有更好的選擇。」
「不需要。」
「縱使事關你的親人?想想看,若是他們因你而失去工作……」他把平日與敵對公
司談判的那一套用來對付她。
「你……」冷清夜訝異他竟然選擇撕破臉,「身為一個集團的領導者,你怎能為了
個人私慾而牽連無辜的下屬?」她試圖用道德倫常的觀點勸他改變主意,可是從衛宇衡
堅決的神情裡,她知道自己沒有成功。
冷清夜火了,「我取消先前說過的話:我不只拒絕你的提議,更會記得你曹如何羞
辱我!」她起身打算朝門口走去,卻在開門前被衛宇衡一把拉回。
「冷靜點。」他有力的臂膀鉗住她的蠢動。
「教我怎麼冷靜呢?你這樣侮辱和威脅人,難不成還要我微笑接受嗎?」冷清夜奮
力地扭動身軀,全然沒想到自己的舉動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
衛宇衡本來光是看著她就想要她了,現在她在他的懷裡扭動,更是加強了他想要得
到她的慾望。
他騰出一隻手抬起她的下頷,俯身吻住她憤然怒罵的小嘴。
她頓時愣住了,隨之而起的陌生感覺讓她害怕,所以她更猛烈的掙扎。
「放——唔……」她的頭被他牢牢定住,在抗拒與征服間,他已將她推躺在巨大的
辦公桌上。
他的擠壓幾乎奪去了她胸腔裡所有的空氣;好不容易等他離開了她的唇,她才得以
大口喘息。缺氧讓她一度意識不清,直到他開始啃咬她的頸子,神智才全數回籠,警鐘
大作。
「不要這樣!」冷清夜推擋著衛宇衡厚實的胸膛;慾望原來是這樣突兀而強烈的嗎?
為什麼她還未對他有更深一層的好感,他就能單方面地興起佔有她的慾望?
「答應我的條件。」他沒放開她,只是定定地凝視身下的人兒。
他的口氣不像失去控制,行為卻全然不一樣。
冷清夜說不出話來,只能緊揪著自己的領口。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衛宇衡的脅迫,他立刻拉起她的身子。
趁著衛宇衡鬆手之際,冷清夜猛然推開他,疾步衝出他的勢力範圍。
 
         ☆        ☆        ☆
 
夜深人靜。
冷清夜端坐在電腦前敲打鍵盤,心情卻一直平靜不下來。衛宇衡的話始終盈滿她整
個思緒,教她無法專注於小說的創作上。
那天離開他之後,她選擇當只駝鳥,忘掉他曾說過的每一句話,也不考慮他的任何
提議。可是,她卻清楚的記得衛宇衡對她做的事,他的唇、他的手、他的氣息……
「夠了!」她頹然低喊出聲;說好不想的啊!
電話鈴響,正好打斷她的沮喪。
「是我。」回應她的是溫柔渾厚的男聲。
冷清夜愣了愣,倏地回復備戰狀態。「什麼事?」
「讓你考慮了一個星期,現在我想知道你的決定。」在衛宇衡的字典裡,顯然沒有
「放棄」兩字。
「我沒說要考慮。」
「那麼是答應了?」
「不。」想也知道不可能。
「就算革了你家人的職?」
冷清夜沉默半晌;「隨便你。我不是古代的小媳婦,沒必要為了家庭扛起這麼重的
擔子。」她決定賭他的良心。
「看不出來你這麼冷血。」事情出乎意料之外,衛宇衡有些錯愕。
「你也不像無理取鬧的人。」她諷刺回去。
「我是認真的。」他低歎一聲。
沉重的壓力襲上她的心頭,「為什麼是我?你就不能去找別的女人嗎?」
「我試過了。」
「再試啊,總會有人比我好的。」她相信一定有很多女人自願跳進衛宇衡的懷抱,
他又何必緊纏著她不放?
「你呢?你試過接受我嗎?」
「別傻了。」
「我只是希望能夠擁有你、照顧你一段時間。」從頭到尾他都是這麼想。
「問題是我不想做你的影子,也不願意依靠你。」
從不需要說服女人的衛宇衡很顯然的敗下陣來;冷清夜幾乎可以想見他憂鬱的神情。
他真的沒想到買個女人會這麼困難……衛宇衡歎息一聲,如果那一天不是在服飾店
前巧遇冷清夜,也許他一輩子都、會想要使什麼手段來得到女人。
為了她,他真的費了心。
「是我提的條件不夠好?」他又想錯了方向。
「話不投機半句多。本來我以為我們可以當好朋友。」冷清夜不想再和他討論這種
事情。
「我不想只當朋友。」他蹙緊眉心。
她直接掛上電話,連再見也省了。
 
         ☆        ☆        ☆
 
衛宇衡果然認真無比,在冷清夜拒絕他的第三天,她就接到家裡的電話。
「難得你會打電話來。」冷清夜淡然道。電話是她大姊冷清華打來的,大夥兒成年
後,聯絡是逢年過節才會有的舉動。
「公司裁員,沒辦怯。現在賦閒在家,和你一樣當米蟲,沒事就打打電話聯絡感情
囉。」冷清華自嘲的說。
裁員?真巧!
「我才不是米蟲,我有在工作。」冷清夜回嘴,最討厭人家說她不務正業。
「好吧。至少你還有小說可寫,我和哥就慘了,又要重新找工作,想到就很煩。」
冷清華的口氣很不好。
「冷清堯也失業了?」冷清夜滿心錯愕。
「經濟不景氣嘛,上頭說趕人就趕人,沒辦法啊。」冷清華也大歎莫可奈何。
這會兒冷清夜終於搞懂是怎麼回事了,顯然衛宇衡那個壞人為了利益,可以撇開道
德良心。
「清夜?」話筒那端一陣沉默,冷清華忍不住喚道。
「沒事。我現在要回電給人家,回頭再和你說好嗎?」
「喔,算了,沒關係的。有空記得回家啊!媽問你今年過年回不回來?太久沒見你,
她怕忘了自己還有個小女兒。」冷清華笑著說。
冷清夜當下滿心慚愧;為了理想,她已經犧牲太多,而今,她還能無情到犧牲自己
的家人嗎?
「我……」她說不出話來。
「別想太多了。爸媽不贊同你寫書,只是認為這行業不太有保障而已,其實兩個老
人家還是很掛心你的。」冷清華安慰著妹妹。「就這樣了,如果有空就回家一趟吧。」
冷清夜低低地和姊姊道再見,接著切斷通訊。
要比手段,她終究是輸給衛宇衡。
她彎身自字紙簍中拾起一張捏皺的名片,拿起電話撥了上頭的號碼。
「是我。我想,我們有見面的必要。」說完,她不理會對方的反應,逕自掛了電話。
 
         ☆        ☆        ☆
 
冷清夜被接進位於市中心的高級公寓內。這會兒衛宇衡還在公司忙,他讓她先來這
兒等他,說好半個小時內他會回來和她談。
從落地窗望盡城市的喧囂繁華,冷清夜不能否認金錢帶來的歡愉;至少視覺上的享
受就無與倫比。
開了窗,冷清夜半倚在陽台上,讓寒冬的冷風將腦子吹醒。
「這樣會感冒的。我不希望還沒和你說到話,你就先凍壞了自己。」記憶中的低沉
聲調響起,一床溫暖的毛毯跟著披上冷清夜的肩。
「知道我為什麼來嗎?」她低問,目光還是沒有迎向他。
「希望是為了答應我的提議。」他領著她走回溫暖的室內。
「真的這麼想要我?縱使我不是出於自願?」
衛宇衡就坐在她的正前方,定定的凝視她。
「對你而言,答應跟著我這麼困難嗎?」他當然不希望她抗拒。
衛宇衡的眸子具有催眠人的能力,冷清夜自知不是他的對手,撇過頭不願回視他。
或許她私心裡知道,相遇之初,她已為他動心。
「除此之外一切好談。我願做任何事,只希望你不要為難我的家人。」她回答。
所以他的威脅還是生了效。冷清夜或許能在口舌上逞強,但有幾個人能真正無情到
不理會親人受到錯待?
「我只要你。」他從容地倚靠著沙發;形勢上,他強過她,現在換冷清夜來求他了。
「我不要。」她蒼白著小臉。
「那就沒得商量了。」
「你……」
「我可以更惡劣的。我可以四處放出風聲,讓你的親人再也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他已經給她太多時間考慮,而他不願意再等了。「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衛宇衡不理會冷清夜,逕自走入臥室。
躲不過極度的難堪,冷清夜別無選擇,最後還是順了衛宇衡的意。
她跟進臥室,在面對他的那一刻,拋卻了所有的道德感和羞恥心,任他褪去自己的
衣衫,像一場交易似的侵佔她的身體。
對他的些微好感,在他佔有她的過程中被碾碎了,如同最初的痛楚一般,讓她承受
不住的落淚。
他……其實是她首次心動的男人;遺憾的是,他們兩人的思維不能交流。縱使身體
有了最親密的接觸,仍彌平不了那因缺乏情愛為憑而起的深沉悲哀。  
         ☆        ☆        ☆
 
這個星期,凡與衛宇衡接觸過的人,大概都能察覺他的好心情。
縱使員工仍會三不五時犯點小錯,但他的容忍度比往常高出許多,那份愉悅感染了
他身邊的人,公司的八卦圈很快地流傳出總裁可能尋得「新歡」的消息。
時值中午休憩時刻,衛宇衡難得沒有抽選一位經理人與他共餐詢問工作狀況,而是
獨自待在辦公室裡撥電話給冷清夜,享受擁有她的美妙感覺。
「答應你的條件全部都完成了。」他愉快的說。
「我哥和我姊的工作……」
「當然也恢復了。對了,晚上別等我吃飯,我有個應酬,晚點才會回家。」
「好。」她很守本分地回道。
「乖。好好照顧自己,回去可別讓我看到你又跑去陽台吹冷風。」顯然她的聽話讓
他的心情特別高昂。衛宇衡對著話筒親了一記,也要求冷清夜這麼做,然後才切斷通訊。
擁有冷清夜,對他來說,如同爭得鉅額訂單一樣有成就感,而他極度貪戀這份成功
的喜悅。
遺憾的是,冷清夜的感受沒有他這麼好。
畢竟是身為被脅迫應允的對象,儘管表面上她一如最初的平靜,可心中其實時常掙
扎。
從市郊的套房搬到市中心和衛宇衡同居是他開列的條件,她自覺如同被豢養的情婦,
鎮日守在這兒,等候他的臨幸與恩寵。
白天,他與她各忙各的,少有交集;除了晚上同床共枕,偶爾的交談外,生活大抵
也就是這樣了。
唯一讓冷清夜不好受的,是衛宇衡的擁抱。
她無意挑剔他在床第問的技巧或需索,只是在熱情被挑起前,無形的道德壓力總會
先襲上它的心,讓她極度難受。
縱使他再如何溫柔地待她,在激狂的翻雲覆雨後,她還是會想起這正是他買下她的
目的──
供他發洩。
難以想像世界上會有眾多女性選擇過這樣的生活;她一定不夠成熟世故,否則怎會
覺得良心不安,好似身份矮人一截……
 
         ☆        ☆        ☆
 
儘管心裡留有抹不去的道德譴責,但在平日的相處中,冷清夜依舊如衛宇衡所期望
的,以輕鬆乎和的心情與他相處。
她沒有傻到去和他討論道德感的問題,而她也不想讓衛宇衡知道她心裡真正的想法。
在和他達成了「買賣」的約定後,她抹去曾對衛宇衡興起的好感,以淡如清水的姿
態去迎合他。
畢竟,這就是他想要的。
「我回來了。」隨著大門推開的聲音,衛宇衡高壯的身子走進屋裡。
「下雨了嗎?怎麼頭髮都濕了?」冷清夜詫異地瞄了他一眼,走到浴室準備拿毛巾
讓他擦頭髮。
他跟進浴室,隨即抱住她,在她頸旁廝磨,「你好香。」
「傻瓜!快洗個熱水澡,等會兒若生了病,我可不理你。」姿態再高的男人也有孩
子氣的時候,這是她的新發現。
「陪我一起洗。」他說,並開始解她的襯衫扣子。
瞧那對黑眸裡深沉的慾望,這會兒他又不像個孩子了。冷清夜歎口氣,認命地任他
為所欲為,嘴裡還是忍不住抱怨幾句。
「這種事還是應該節制一點吧?」
「碰到你,請恕在下做不到。」他頑皮的大手撫觸她的頰,初遇時的溫和幾乎蕩然
無存,現下的他毫不掩飾原本強勢的個性。
「你真不懂得尊重人。」她搖搖頭。
「本來就沒人會在做這種事的時候談專重的。」他大笑,跟著狂野地在她身上展現
何謂不尊重。
 
         ☆        ☆        ☆
 
纏綿方休。
「今天下午,我去看了房子。」縮在衛宇衡的懷裡,冷清夜任他的大手纏繞著她的
長髮。她喜歡他的擁抱,如同某種堅固的承諾一般。
他們談論的主題圍繞在衛宇衡的贈與上,當初他答應她的,一筆金錢、房地產和車
子,這些他早已讓秘書過戶到她名下。
「喜歡嗎?」他露出開朗的笑容。
「很棒,所以捨不得讓它空在那兒,貼了紅條招租。」
那是棟有著前院,可以種植大量綠色植物的兩層樓別墅,位在市區的另一端,她趁
著下午的空檔去繞了一圈。
因為別墅周圍的環境頗佳,加上屋內也裝潢妥當,她捨不得讓屋子空在那兒,因而
興起招租的念頭。
她算過了,別墅二樓有三間臥房,剔除自己的保留位,還能租給兩名單身女客。
衛宇衡聞言訝異萬分,「出租?!?」
「是啊!紅條才貼好,就有一個女孩子前來承租,我已經先讓她住進去了。」冷清
夜微笑地回答。
新房客是一名十六歲的少女,剛巧也在找房子,冷清夜乾脆先讓她搬進去。
「查過那女孩的來歷嗎?妥當嗎?」身為商人,衛宇衡的顧慮總是比較多。自小家
境富裕,在不缺錢用的情況下,他從未想過要把房子租出去。他一向認為自己的東西就
要獨佔,不太能容許別人分享。
「只是個小女孩。」冷清夜不認為自己會看錯人。那名少女的氣質乾淨,不像會惹
出禍事的人。
「你確定你的眼光無誤?」
「這輩子除了你,我還沒看錯過誰。」她把殘酷的現實當成笑話來講。
「我好像聞到抱怨的味道。」他低笑。
「你的笑容很會騙人,你一定也很清楚這一點。」冷清夜撐起身子,伸手點了點衛
宇衡的鼻子。
「笑容的確能讓我輕易達到某些目的。」他捉住她的手,親吻了下。
「像是鬆懈人心?」
「現在知道為時不晚。」他笑看著她;他生平最得意的事,大概是騙她到手。
「壞人!」她抽回自己的手。
「為了補償,有份禮物要送你。」他大步走下床,從書房取來一個大盒子。
「房子、車子、禮物。」她搖搖頭,「你給的未免太多了。」衛宇衡的施予總是提
醒她,她是以何種身份立於此地,而這點讓她覺得難堪。
他聽出了她話裡的異樣,「我不會虧待跟了我的女人。」
冷清夜歎息一聲,所以是她自己不識相,不懂得向他訛詐更多的寶貝,還笨得抱怨
他的慷慨。
「我還不習慣這樣的生活。」還有身份。
「傻子。」衛宇衡心疼地擁她入懷,並將盒子交到她手上。
拆掉外盒,呈現在她眼前的,竟是她希冀許久的物品。
「你……」她的眼前蒙上一層淚霧;原來她是那麼容易被瞭解的嗎?
「你不喜歡?」他急了,低頭吻住她落下的淚。「不喜歡就扔了。」他不要她傷心
難過。
她倏地抱緊懷中的紙盒,「不,不要扔,我很喜歡。」
她的急切讓他放下了心。「我想這對你的工作會有一點幫助。」
筆記型電腦,攜帶方便,她可以隨時隨地的進行創作。
「謝謝你,我很喜歡。」她原想放棄寫作的;在自己的身份被烙上醜惡的印記後,
她有許久不敢面對自己的夢想。可是此刻看見這個筆記型電腦後,她卻猛然發覺生存還
有意義。
「勝過喜歡我嗎?」他的聲音透著一絲挑逗,伸手取走電腦置於床頭櫃上。
她抬首望進他的眼眸,跟著搖頭,「你很自大。」
他低笑,「在我這麼寵你時,你還這樣損人,很不公乎哦。」
知道他的慾望又起,她伸手攬住他的頸項,吻住他的抗議。「世界本來就不公平,
不是嗎?」


第三章

縱使有過許多女人,但從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如冷清夜這般讓他懸心。
趁著處理公事的空檔,衛宇衡和他的情婦通了個電話。
「在工作嗎?」自從有了筆記型電腦後,冷清夜的寫作情形常常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不管晨昏,只要有靈感時,她會不顧一切地衝到書桌前打開電腦就打起字來。甚至有幾
次他在半夜醒來時,居然發現她沒有乖乖躺在他身邊,而是在書房工作。從那時起,他
終於知道,寫作對冷清夜而言,真的是相當重要的事。
「沒有,白天我比較沒有靈感。剛剛把屋子掃了一遍,等會兒可能出去走走。你今
晚要回來吃飯嗎?」問清楚衛宇衡回家的時間,她才能決定自己能在外頭遊蕩多久。
「我還沒試過你的手藝呢。」他突然興起這個念頭。
「我沒告訴過你嗎?我不會煮飯的。」因為排行老么的緣故,在家如果老媽不掌廚,
絕對也是姊姊接手,家事通常是輪不到她的。她會的,頂多是擦擦櫥櫃、抹抹地而已。
衛宇衡怔愣了下,「方纔你不是問我回不回來吃飯?」
「沒錯啊,如果你要回來吃的話,我可以先叫外賣。」她語調輕快的道。
衛宇衡搖搖頭,決定棄守城池。「不了。還是你等我回去後,我們再找家餐廳吃
吧。」
「聽你的。」她很快地掛上電話。
縱使沒有特別的話題,只要和冷清夜說上一段話,衛宇衡的心情就會很好;他原先
希望能擁有一段輕鬆而無負擔的關係,而她輕易地完成了他的希望。
衛宇衡不否認自己是個貪歡的情人;對於冷清夜,他自認瞭解她,也對她索求心靈
上的契合,而由此引發對她身體的迷戀,更是強烈得令他感到不可思議。
放下手中的公文,衛宇衡居然有股衝動,想馬上回家,回到有冷清夜在的地方,看
她的笑顏,和她繼續談話……他搖搖頭甩去腦海中的遐想,自嘲的想:這樣算不算玩
「物」喪志?
 
         ☆        ☆        ☆
 
沒了經濟的壓力,生活是變得輕鬆許多,可是少了一股動力鞭策自己前進也是事實。
冷清夜蹲坐在誠品的一角翻書,這幾天,她就是縮在這裡看書打發時間的。
手機響起時,她正看書看得入迷,抬首發現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射在自己身上,才發
現原來是自己的手機響了。
「喂?」她把書放回書櫃,並舉步往外走,以免打擾別人看書。
「怎麼搬家了也不說一聲?打了幾通電話去都沒人接,害我們擔心得要命。」是大
姊冷清華來電。
「抱歉。因為是借住在別人家裡,有一點不方便,所以沒想到要說。」這話稱不上
是謊言,她的的確確住在衛宇衡的屋子裡。
「這太扯了,你忘了你還有親人嗎?告知親人是最基本的義務吧!要問你的聯絡方
式,居然還得打到出版杜去詢問!」
「你的工作情形如何?」為求自保,冷清夜轉移話題。
「你怎麼知道我又開始工作了?」冷清華懷疑地問。
冷清夜輕敲自己一詞;笨蛋,不打自招。
「猜的囉!你不是嫌棄當『米蟲』嗎?算算你失業有一段日子了,應該也找到適合
的工作,不可能賦閒在家的。」
「沒錯!不過我不是找到新工作,而是舊公司以更優渥的條件請我回去,冷清堯也
是如此呢。」冷清華開心地說。
「哦?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事?隨便把人給辭了,又用高薪請人回去,這老闆是不
是腦筋有問題啊?」
「很玄吧!我和冷清堯也覺得怪怪的:但後來想到在公司畢竟也待了不短的時間,
回去後不用重新面對人事問題,所以還是回去囉。」
「那就恭喜你和大哥了。」
「謝謝。」
「你打電話來就為了聽我一句恭喜嗎?」冷清夜無聊地走到馬路中間的樹蔭步道漫
步。
「當然不。有沒有空回來一趟?」
「回台中?不要,光是坐車就整死我了。」還沒問原因,冷清夜就先拒絕。
「太狠了吧!你也有半年多沒回來了;要不是媽念得緊,爸都要登報作廢你這個女
兒了。」
「那就作廢吧,以後都不用坐長途車趕回家,想到就很棒。」
「你好像愈來愈對了。」冷清華的聲音有點山雨欲來的味道。
「開玩笑的,這個星期就回去。」冷清夜立刻聲明,她相當清楚惹怒姊姊的下場。
「算你聰明。別讓大家久等了。」
「我知道了。」
 
         ☆        ☆        ☆
 
「回台中?」衛宇衡望向他的女人。
「上有爹娘,總該回去盡盡孝道。」冷清夜將剝好的橘瓣塞進他嘴裡。對於回台中
的事,她其實有點惶恐;身份的轉變,讓她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準備待幾天?」他希望她能早點回來陪他。
「沒個準兒,看我爸媽幾時放人。」
「不會一去不回吧?」他煙眉。
她聳聳肩,「應該不至於那麼慘,我會盡可能說服他們。」
「我送你回去如何?」他地想看看她的家人。
「你瘋了?不怕被扁的話儘管來吧。」她都已經在煩惱能不能保住「賣身」
的秘密了,他居然還想來攪局。
「就謊稱我是你的男朋友。」
「帶回家的男朋友?」她搖搖頭。「老一輩的會以為咱們要進禮堂呢,你別陷害我
了。」
他眉心緊鎖,還是捨不得放她離開。
冷清夜拿了紙巾拭拭衛宇衡的嘴角;此刻他倚躺在沙發上,而她坐在他懷裡,如果
佈景變成阿拉伯後宮的話,那就像帝王在擁攬后妃了。冷清夜不由得為自己的想像笑了
出來。
「什麼時候出發?」帝王開口問。
「明早九點。」她恭順地回答。
「我送你到車站吧。」
她輕笑出聲,「天啊,你的表現好像無尾熊,而我則成了尤加利樹。」
「緊抱著不放嗎?」他也笑了。
「你說呢?」她睇他一眼。
「那就抱得更緊一點吧!」他低頭啃咬她的肩頭。
 
         ☆        ☆        ☆
 
還是台中好。
吃過早餐之後,冷清夜就騎著腳踏車四處閒逛。台中的馬路很寬,比起台北擁擠的
大樓,她還是喜愛台中這樣的環境。不過不能否認的是,台北的資訊流通較快,要查資
料比較方便。
回來五天了,她沒在家人面前露出一丁點的破綻,所有人都以為她仍是那個乖乖寫
作的小說家。除此之外,她不管衛宇衡的吩咐,連手機都沒帶回來——和他聯繫得太勤,
一樣會有洩底的可能性啊。
和煦的微風吹揚她的長髮,冷清夜輕笑著騎車回家,心情愉快得只差沒有哼哼歌來
助興了。
將買好的雞蛋取下,正要進門的她被隔壁的鄰居喊住了。
「清夜,什麼時候回來的?」憨厚的笑容相當熟來親切,那是大她三歲的陸威海。
「回來第五天了,今天才遇到你。」冷清夜笑了笑,對他揮揮手就進了家「蛋買回
來了嗎?」冷母從廚房採出頭,冷清夜立刻將手中那袋雞蛋送到母親面前。
這會兒其他家人都出門上班了,只餘她一個小女兒陪著母親。
看著母親俐落地準備煮飯的材料,冷清夜有一搭沒一搭地陪在一旁聊天。
「這次回來就不要再上去了啦!你爸爸那邊我有跟他說,他再趕你離開的話,我就
要他好看。」冷母叨念著。
冷清夜點點頭,卻不給予承諾。
冷母又繼續道:「要寫書,在台中也可以寫嘛,沒必要跑那麼遠對不對?你爸爸表
面上沒說,其實還是很擔心你。」
「我過得很好啊,既沒變瘦,也沒有不開心。而且到遠一點的地方,才不會想要依
賴家裡嘛。」冷清夜笑容淡淡的,一股委屈湧上心頭,而罪魁禍首就是那個花錢買下她
的男人。
冷母瞟了她一眼,「依賴家裡有什麼不對?你們三個小孩都是這樣,長大了就成天
往外跑,留下我一個老太婆在家沒人理。」冷母的臉上露出一抹哀傷。
「媽!」冷清夜連忙上前攬住母親的肩頭。
就是怕母親來這一招,他們三個小孩才會盡可能的往外跑。
冷母拉著她坐在餐桌旁,「其實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找個婆家了。」
看吧,這就是她最害怕面臨的。老一輩的人似乎都知道怎麼激起子女的愧疚感,再
以此逼人去做不願意的事,恐怖得要命。
冷母繼續嘮叨著,「像隔壁的阿海就不錯啊,從小就很疼你。我打聽過了,人家似
乎也對你有意思……不如晚上我找阿海過來吃頓飯好了。」
冷清夜翻翻白眼;完了,待不下去了。她原想回來住上半個月的,這會兒根本是癡
人說夢。
她敢肯定再多住個幾天,可能連怎麼被母親賣掉的都不知道;怪不得冷清堯、冷清
華也整天念著想搬出去住。
 
         ☆        ☆        ☆
 
提著台中名產回到台北的當晚,只不過一個星期沒見,衛宇衡卻似初次結合一樣,
渴求的程度嚇了她一大跳;不知道能不能用「小別勝新婚」這句話來形容他們之間的狀
況?
「你會害我三天下不了床。」冷清夜抱怨。
他的大手仍在她裸背上緩慢游移,溫柔的撫觸同時讓他倆滿足地喟歎一聲。
「誰教你這麼過分,回家一個星期都沒有和我聯絡,想到就該打。」他輕拍她的臀
部一詞。
「就當放假不行嗎?有哪個員工會在休假時,還拚命打電話回公司的?自虐啊!」
她啃咬他的手指。
他回啃她的眉頭,顯然不贊同她的言論。
「好痛!」她低喊,掙扎著自他身下爬開。
「你這身肌膚還真是不中用,細細軟軟的,經不起疼惜。」
「你確定這是疼惜?」她起身下床,隨意披了件晨褸蔽體。
他側躺著欣賞她的背影,「只不過是種調情的手段,你太沒見識了。」
「難不成你還期望我經驗豐富、開放大膽?」她睨他一眼,「找錯對象了吧!」
「無妨,咱們有得是時間教學相長。」他微笑地朝她伸手,顯然對她期望很高。
「我該準備束修以感謝你的指導嗎?」她問,接著傾身吻住他。
 
         ☆        ☆        ☆
 
某一天吃過晚飯後,冷清夜和衛宇衡一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冷清夜很無聊地翻出
他的皮夾,跟著把裡頭的證件看了一遍。
「未婚?真好。」她說了這麼一句。
「為什麼?」他輕撫她的長髮。
「知道自己不是破壞別人婚姻的第三者,我的罪惡感可以降低一點。」
「就算我結了婚,你也不會是造成我婚姻破裂的兇手。」
「為什麼?我不夠格嗎?」
「不是。我未必能娶自己心愛的女人,而目前我找到了你,斷然不可能再為別的女
人心動。」這是他的真心話。
「好像電影中的情人告白。」她笑道,不怎麼把他的話當真。
突然,她翻到一張少女的照片,氣質和她有幾分相似。
「這是……」
「讀高中時,初戀的女生。」他扳過她的臉面向他,「你跟她有一點像,那乾淨舒
服的氣質我很喜歡。」
「我是替代品嗎?」
他笑了。「不。認識久了才發現你們不同的地方。她有些柔弱,而你強悍多了。」
「真可惜不能達到她的標準。你要退貨嗎?」她揚揚眉。
「放開你?也許永遠都不可能了。」他低歎,雙手擁緊她。「你不需要像她,她已
經是過去式了,而你,才是目前我最在乎的。」
「既然已經是過去式,照片還放在皮夾裡?」她不怎麼相信。
「可以改放你的。」他笑道。
「我不喜歡照相,沒有什麼照片可以讓你放哦。」她也不太想把自己的照片給他,
他們之間明明就不是那種關係。
「真可惜。」說著,他抽掉皮夾裡的照片扔掉。
「沒必要扔吧。」她拾了回來,重新放回他的皮夾內。
「你不吃醋?」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她搖頭。
「我寧願你對我的佔有慾強烈一點。」他有點不高興。
她立刻把皮夾內的照片抽出撕個粉碎。「這樣如何?」
「好多了。」他大笑不已。
這就是他們相處的模式,聊天、吃飯、上床。同居的生活雖然不算趣味十足,可是
自有其耐人尋味的地方。
「有點想把你要回家……」他又開始毛手毛腳。
「開玩笑!」她這類的期望早就被他毀掉了。
「你不期望婚姻?」
「我們這樣有差別嗎?」在他以「買賣」的方式要了她之後,再來談論婚姻就顯得
褻瀆了。
「還是有的。」他大手撫上她的胸。「和你在一起很輕鬆,如果再生幾個小蘿蔔頭
一定更有趣。」
她卻蹙起了眉,「我不喜歡小孩。」
「可以由我來帶。」他真的這麼想。
「不成!光是看到孩子我就頭痛,你別想我會替你生小孩。」她推開他的撫觸。
「說不定已經有了。」他留戀地望向她的小腹。
「不可能。我有按時吃藥。」
「你偏要打碎我的夢想嗎?」他瞪她。
「不可能的事還是不要讓你有夢想比較好。」她起身為他倒了杯綠茶。
「真狠心。」
「是你太奢求了。」她笑著把茶杯遞給他。
不該談到這麼深入的話題的。冷清夜暗自歎息;她的身體或許屬於衛宇衡,靈魂卻
無法相信他。
這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基本上,她不願意委屈自己到連心都拿出來販賣。
衛宇衡突然將她打橫抱起往臥房走,意圖不言而喻。
「現在才九點多……」冷清夜嚇了一跳,雙手直覺地攬住他的頸項以防自己摔落。
「這表示我們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滿足彼此。」他笑著吻住她的小嘴,關上房門阻絕
了其餘的對話。
 
         ☆        ☆        ☆
 
因為自己的「身份」,冷清夜特地跑到書店翻找許多關於「情婦」的書籍閱讀。
她一直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想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說不定她能從書裡找
到一些平衡心態的方法。
可惜,她找不到。
每個人的際遇不同,她找不到可以遵循的模式,就連許多描寫情婦生活的言情小說,
也沒能給她一個正確答案。
看多了關於「情婦」的著作,她只知道一件事如果按照小說裡的情節安排,她應該
要逐漸愛上衛宇衡才對。
她承認和他在一起不算是件太糟糕的事;在生活上,衛宇衡很尊重她,而除去床上
的結合,她承認,和他相處如同和朋友一樣輕鬆愉悅。
可是下意識裡,她不容許自己愛上他。
也因此,她會在想起兩人的關係時,興起不舒服的感覺和沮喪。
相反的,衛宇衡就沒有冷清夜這般掙扎。白日繁忙的公事讓他無從瞭解冷清夜的心
情起伏,而共處時,他則忙著沉溺在她溫暖的懷抱裡,和她廝磨糾纏。
他以為這樣就夠了,比起一般的夫妻情侶,誰能如他和冷清夜相處得這般融洽?她
窩心地不會拿雜事來煩他,這證明他的眼光精確,不是嗎?
他全然沒發現,這一切全是冷清夜的安排。
她不讓他靠近她的內心世界,只要話題一超過安全範圍,她只消一個親吻或擁抱,
就能讓衛宇衡立即對她興起慾望,然後談話的場所就從客廳移轉到臥房,從說變成做。
這樣的生活當然不算正常。
冷清夜知道得一清二楚,她竭力忍住心頭不時冒起的道德壓力,害怕在未來的某一
天,情緒會因長久的壓抑而不受控制的爆發出來。
只希望到時候衛宇衡已經對她心生倦怠,他能放開她,還她自由……
坐在書店的角落,冷清夜歎息地放下手中的閒書。時值星期六下午,整個書店充斥
不少學生的身影,幾句交談流進她的耳裡。
「喂,你看,又有人寫情婦的故事了ㄝ。」一名高中女學生拿著小說道。
「說真的,看了這麼多結局完美的故事,我也好想『賣了』自己喔。」另一名女學
生滿臉羨慕的說。
待兩名少女走遠,原本立在一旁的成熟女性就發出不認同的話語「真是,這種話也
說得出來,不曉得父母怎麼教的。」
另一名上班族女性回了話,「別這麼說嘛,現在是個拜金的年代,她們會出這種話
也沒什麼稀奇的。」
「這很扯啊!不尊重自己,也該尊重別人吧,連身體都拿來買賣,這不是太不入流
了?」
「小孩子嘛,說說而已,又不一定會做。」
「那可不一定,現在的人道德感愈來愈低落。我最討厭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自己
犯賤也就算了,還帶壞社會風氣,真是不可原諒。」
冷清夜將書本放回書櫃,原本的好心情已經蕩然無存。儘管明白別人不是在攻擊她,
但心虛的感覺卻不斷地浮上來。
對於這樣的買賣關係,她還能忍耐多久?
 
         ☆        ☆        ☆
 
不想讓方才聽見的批評影響心情,回到與衛宇衡同居的屋子後,冷清夜拿了塊抹布
開始抹地;這是她平靜思緒的方法。
衛宇衡一進門,入眼的就是這美妙的景象。
短短的蘇格蘭裙掩不住太多春光,而跪伏在地上抹地的冷清夜正好有雙引人遐思的
修長美腿,從背後看來,有哪個男人會不心動才有鬼。
「真性感。」他出聲稱讚。
冷清夜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這傢伙說要到英國視察
業務,預計會待上半個月的,算算時間,也才過了十天而已。
「趕著回來看你。」他笑著走向情人。
「我寧願你不要這麼熱情。」她咕噥著。
「少廢話了,要不要陪我?」他笑著拉起她的身子。
「做什麼?」除了星期假日外,她不習慣在大白天和他共處。
「你說呢?」他帶著她往臥室走去。
「我餓了,一起吃個飯吧。」知道他的意圖,她轉身往大門走。
「先滿足我,待會兒再請你吃大餐。」他笑著摟回她的身子。
「你很討厭ㄝ!」她還在掙扎;老是被他制得死死的,感覺真不好。
「保證等會兒你就會改變這個想法了。」他大手甩上房門。


第四章

「運動」過後,衛宇衡依約帶她去一家相當高級的餐館。
在吃過一頓美味的大餐之後,冷清夜滿臉笑容。
「廚子的功力真高,每一道菜的味道都調得恰到好處。」她滿意地道。以前她能品
嘗美食的機會不多,但是自從「賣身」之後,墮落享受的機會也跟著增多了。
「衛先生。」侍者恭敬地遞上一張卡片。
冷清夜不解地看著衛宇衡拿起卡片交到她手上。
「這是附卡。這家餐廳沒有會員卡是不能進來的,以後有了這張卡,你就可以自由
進出了。」他獻寶似地說。
「謝謝。」冷清夜大方的收下,同時決定把這段情節收到她的小說裡去。
「真令人難以相信,我們已經『同居』一年了。」他笑道。
「怎麼,對你來說度日如年嗎?」
他低笑出聲,「不。但是這種感覺好像老夫老妻一樣,我很滿意。」
「您的滿足是小女子的榮幸。」她嘲諷地說,他那句「老夫老妻」讓她心頭蒙上一
陣晦暗。
「為了慶祝這個『週年紀念』,今晚我們上飯店度度蜜月如何?」他興致高昂地提
議。
「你有病啊!家裡的床還不夠大嗎?」語畢,她快速地摀住自己的嘴。
「大是夠大,但想換個環境試試。」他臉上滿是促狹。
「換個女伴不是更好?」
氣氛隨即凝結。冷清夜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出了心底的期望,她心虛地低頭,不敢面
對衛宇衡的逼視。
「你是認真的?」他的臉色變得陰沉。
她眉心緊鎖卻不答話,只是低垂著頭。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堅定地問:「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也沒有來自親人的壓力,
你肯不肯跟著我?」
冷清夜沉默了。若在平時,她一定會以笑語虛應衛宇衡,但今晚她做不到;如今她
腦海浮現的,是在書店聽見世人對「情婦」的批評。
道德感終究是賣不掉的,而日積月累壓抑的結果是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不。」她吐出這個字,完全出自真心。
她的回答讓衛宇衡徹底失望。
這一年的幸福生活,在冷清夜的否定下,徹底瓦解。
「從頭到尾,你只是為錢虛應我?」衛宇衡的口氣有些不穩;他無法接受這種回答。
至於為什麼無法接受,他不敢深想。
冷清夜不語,目光澄澈清明。
她能說是為了錢嗎?他挾著她家人的生計大權,她有什麼能力拒絕他?她履行自己
的承諾,當他洩慾的玩物,這就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啊。
冷清夜別過頭,不想說出傷人的話。
一股巨大的挫敗感襲上衛宇衡的心頭。他怎麼忘了,是他先喜歡冷清夜,使計強佔
她的。但這一年來,她表現得那麼平和自然,教他以為她也喜歡同他在一起……他們明
明一同創造了許多溫馨美好的回憶,不是嗎?
難道……他開始希冀冷清夜的愛情?
慣常的溫和神情不知何時斂去,衛宇衡眉心打結,顯見此刻他的思緒也是紛亂無章。
「走吧。」他起身,如同過往那般有風度地朝她伸出手。
冷清夜沉默地將手放進他的大掌中,任他帶著她走出餐廳,一同融入夜色裡。
 
         ☆        ☆        ☆
 
衛宇衡和冷清夜之間出現短暫的冷靜期。
他們沒有吵架,卻不再如往昔那般輕鬆的相處,甚至也不同房。
冷清夜無意將事情搞砸,但她真的厭倦了這樣虛偽的生活。
待在衛宇衡身邊,她得假裝他們之間不曾有過買賣的協議,才能一派沉靜地面對他。
而在夜晚承受他的擁抱時,又得告誡自己不能愛上他。
道德壓力和感情在她心中衝突著,很難決定偏向那一邊。
她真的累了,再也擠不出力氣去應付日復一日的兩難抉擇。
而衛宇衡不是沒注意到冷清夜的沮喪,只是,他也被心裡的想法困住了。
最初相遇時,他以為自己能夠控制感情,收放自如,卻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為冷清
夜動了心。
儘管她流露出的情緒極少,他卻在乎得緊,捨不得她委屈受苦……事情怎麼會發展
成這樣?
而糟糕的是,他發現冷清夜從未真心接受他!
那一次在餐廳的交談讓他察覺,冷清夜根本不能忍受他買下她的行為;之後,他才
注意起冷清夜在日常生活上的某些細微異狀。
她不喜歡出門,寫作時間也逐漸減少;在陪他出外共餐時,她會不自覺地露出輕微
的自卑神態,言語間也有自我貶抑的味道。
而這一切,似乎就從她接受他的「照顧」開始。
衛宇衡不禁為這個猜想心驚。
出於對冷清夜的喜愛和逐漸增加的尊重,他選擇暫時不和她同床,讓兩人各自有自
己的思考空間。
 
         ☆        ☆        ☆
 
這天,衛宇衡的情緒顯得特別焦躁。
昨晚他奉命回老家和親人共進晚餐,父親提醒他,他的未婚妻即將回國,可以開始
籌備婚禮了。
這不算是個好消息。
尤其對於剛釐清自己情感歸依的他,更是一項自縳雙足的不利約束。
在這個節骨眼,他怎捨得下冷清夜,去和別的女人結婚?
而先前應允的婚約,是否又會為他和冷清夜的關係帶來傷害?
沒有人能回答他這些問題;即使是回到與冷清夜同居的「香巢」,他也只能將自己
關在書房裡,思索不出出路。
 
         ☆        ☆        ☆
 
冷清夜決定先放下身段求和。
在衛宇衡面前,她早沒了自尊——既然收了他的贈與,她無異是放棄了平等的權利。
所以,基於「職業道德」,她有義務關心他的情緒。徒然將自己無法處理好的道德
壓力轉嫁給衛宇衡,對他並不公平。
站在書房門前敲了數下,冷清夜深深呼吸。
衛宇衡扭開房門,眼眸中有明顯的驚訝。
「對不起,最近我心情欠佳,要你容忍我的情緒。」她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
聽了冷清夜的話語,衛宇衡心疼不已;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顧及他的感受。
「進來吧,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他側身讓她進入書房。這是頭一次,他神色正
經地找她談話。
兩人坐在沙發上,他習慣性地握著她的雙手。
「我們在一起一年多了,這些日子……你快樂嗎?」他不自覺地加重了握住她的力
道,好似一鬆手,她就會離開一樣。
「你是個好人,和你在一起很輕鬆……」她淡笑地回應。
「不,不是這些,我要聽你的真心話,你真正的感受。」他語氣堅持。
冷清夜靜默了。
衛宇衡察覺到了嗎?所以近兩個月來,他都沒有再碰她。
「告訴我。」不管實話有多傷人,他都要她親口說出。
冷清夜迷惘了;為什麼衛宇衡要在乎她的感受?他不是只要她的身體嗎?
在她不自覺的時候,他對她的情感似乎有了變化……
他的眼神讓她決定說出部分實話。
「我一開始有些氣你的作法,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沒有尊嚴、你隨便開個價就可以賣
了的洋娃娃。」看見衛字街難受的神情,她急忙補充道:「但是你對我很好,真的。你
給我恨多物質上的享受,讓我不用擔心寫不出稿子時該怎麼活下去……」她任他伸手擁
緊自己,仍舊絮絮叨叨地說著,「如果沒有你,也許我還是有一餐沒一餐的過,不可能
像現在這麼好。」
他搖搖頭,「不要安慰我。事實上,你並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不是嗎?自尊對你而
言勝過一切,是我毀了你的自信。」
他的話讓她再次靜默;他真的發現了。
衛宇衡難過地搖搖頭,「如果我們停止這一切,你還願意……接受我嗎?」
她震了下;在發現他體貼的心意之後,她又該怎麼回應?
「我不知道。」她的回答己和先前的「不」有所不同。
聽見冷清夜的回答,衛宇衡不禁感謝她的寬容;至少,她沒有全盤否定他的心意。
「吻我。」他要求。
她抬首凝視他,知道這一次他不是命令而是請求,在他眼中,她看見尊重。
她伸手攀上他寬厚的肩膀,嘴唇跟著貼上他,全然出於自己的意願。
他撼動了;原來,這才是他真正希冀的——她的心甘情願。
她仿照過去他曾對地做的,「侵佔」了他的一切。
 
         ☆        ☆        ☆
 
原來,那就是所謂的「告別式」。
在她「要了衛宇衡」之後,衛宇衡便提出分手,十幾個月的相處,隨著離開同居的
香巢而結束。衛宇衡回到他的世界,而她則搬到他贈送的房子與房客楚越越同住。
恢復自由的身份,她應該要感到開心的不是嗎?但為什麼她頻頻想起最後一次躺在
衛宇衡懷中時,他不斷地親吻她、呼喚她的名,那聲音懷著深情與絕望……
已經分手兩個月了,她還是常常在夜裡想起他的聲音。
門鈴聲打斷了冷清夜的怔愣,她納悶地望著大門;這兒從未有訪客上門,會是誰呢?
她還來不及有所動作,楚越越已經從廚房衝出來開門。
「你好。哇,好漂亮喔!」楚越越在開門後,對著來人說了句奇怪的話。
冷清夜跟著來到大門,在看見門口站立的女子時,也幾乎脫口讚賞。
眼前的女子美得不似人間該有的絕色。總聽人說「美麗本身不需要任何的說服」,
這會兒她總算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眼前的美女年約二十三、四歲,僅僅是素著一張臉,
一件純白的連身長裙和涼鞋,已足夠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女子顯然很習慣別人這樣的反應,揚了揚手上的紙條道:「請問這裡有空房間出租
嗎?」
楚越越回過神,急忙點頭,「是啊是啊!你有興趣嗎?進來看看吧。」她將陌生女
子迎進房內,冷清夜只是笑著關上大門。
楚越越比她這個正牌房東還瞭解別墅的環境,所以她們早就說好,由楚越越負責介
紹房子。
在看過屋內的擺設後,這位絕色美女居然面露灰心。
遣開楚越越,冷清夜端了杯茶給客人,和她在客廳討論租屋的相關事宜。
「我照著紅條上的地址來時,沒有想到這裡的環境會這麼好。」美女如是說,連開
口詢問租金的勇氣也沒有。
「很高興你喜歡這裡。紅條今早才貼出去,你是第一個來看房子的人。」
冷清夜說話的同時,順便朝廚房投去一瞥,只見楚越越對地出了個OK的手勢。
「既然喜歡的話,要不要住住看呢?」冷清夜問。
「住在這裡?可能不行吧,我的預算並不多。」女子說了個數目,明白地表示自己
的能力範圍。
冷清夜笑著搖頭,「那不是問題。看得出來你也很喜歡這裡,如果你能把這兒當作
自己的家一樣照顧的話,那麼歡迎你成為我們的室友。」
楚越越衝了過來,「是啊,歡迎你加入我們。」
望著少女那張清麗動人的小臉,還有屋主那溫和的氣質,美女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
能租到這樣好的房子已屬不易,而室友顯然又具極好相處的人。
「那麼,我可以即刻住下來嗎?」她笑著問。
楚越越搶先一步答話,「當然。我幫你把行李拿到樓上。」她搶過女子身旁的一小
袋行李就往樓上跑。
冷清夜笑指著楚越越的背影,「她是楚越越,我是冷清夜。」
「我是秋艷霜。」女子笑著回應,跟著冷清夜走上三樓。
 
         ☆        ☆        ☆
 
分手的這幾個月來,衛宇衡沒有和冷清夜聯絡過,她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直到一
次她和兩名房客一同到誠品去看書。她才在某本商業雜誌上看見衛宇衡結婚的消息。
原來他要分手,除了察覺她的心情外,也是因為他要結婚了。
不明白為什麼,冷清夜突然想知道,衛宇衡的新娘是個怎樣的女子?他用錢買下她,
卻對另一個女人提出婚約,是她不及那名女子嗎?
縱使他曾經喜歡過她的身體,而顯然在他心中,她不過是一名「付費使用」的女子
罷了。
自卑的情緒再度浮上心頭;縱使現在她已擺脫了那個頭銜,但她相信,這一生她將
永遠無法面對自己,更無法抬頭挺胸的做人了。
因為,她曾經為錢販賣了自己……
「清夜,你看看這本攝影專輯,裡頭的照片都拍得好棒喔。」楚越越拿著一本厚厚
的書衝到她面前。
「喜歡就買啊,難得藝術有價。」秋艷霜在一旁回道。
放下手中的雜誌,冷清夜突然覺得沒有辦法面對人群。「我有點不舒服……這樣吧,
你們繼續在這兒看書,我先回去。」也不待眼前的兩人有所反應,她便轉身離開。
「清夜好像心情不好呢。」楚越越斜著小腦袋說。
「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待會兒回去時,幫她帶一籠小籠包,也許可以讓她好過點。」
秋艷霜點點楚越越的頭,讓她專心於眼前的書上。
「可是清夜喜歡的是順成的蛋糕,小籠包才是你喜歡的!」楚越越困惑地說,「為
什麼要用小籠包去安慰清夜?」
秋艷霜揚揚眉,「清夜喜歡我們兩個勝過順成的蛋糕,如果小籠包能讓我們開心的
話,她也會更高興的,懂嗎?」
「不懂。」楚越越搖搖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不懂就別問,照著做就是了。」秋艷霜很酷地說。
楚越越狐疑地瞇了秋艷霜一眼。相處久了,每個人的本性都會顯露出來,而冷清夜
和秋艷霜兩個年齡相當的女子平日就以戲弄她為榮,和初遇時的感覺差別甚大,有點恐
怖。
 
         ☆        ☆        ☆
 
散步了幾分鐘,冷清夜起伏的情緒才漸漸平靜下來。她走回小別墅,門前等候的身
影卻嚇了她一跳。
「好久不見。」他說。
她開了門,像對一個老朋友似的問:「要進來坐嗎?」
「方便嗎?」
「進來吧。」她帶頭走進屋裡。
倒了杯水給衛宇衡,冷清夜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等他開口。
「你……這裹住得還習慣嗎?」他緊握茶杯卻不喝上一口,只貪戀地凝望她。
「這裡的環境很好,要適應不難。而且我有兩個室友,她們會幫忙我照顧這個家。」
提起楚越越和秋艷霜,她笑了。
「我很抱歉這樣貿然前來打擾,只是很久沒有你的消息,不知道你的情形如何,有
點擔心——」
她截斷他的話,「你呢?新婚愉快嗎?」
他一震,「你知道了?」
「剛才去書店翻雜誌看到的。也許我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她真的不太注
意「時事」,才會在他結婚兩個月後,才知道這件事。
衛宇衡低頭望著茶杯,靜默半晌,終於吐出了幾個字——
「不好,我過得很不好。」
「為什麼?」她問,像問一個好朋友。
衛宇衡瞪向冷清夜,不敢相信她竟這麼問;難道她看不出來,他想她想得發狂?在
那一年多的相處中,他究竟傷她多深,竟讓她沒有辦法體會他的心情?
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我一定傷你很深吧。」
冷清夜有些愕然;話題怎麼變了?
「我知道的,只是慾望蒙蔽了我的眼——」
「不要說了!」她倏地打斷他,她不要再聽見任何有關那段日子的語句,她不要想
起那段「賣身」的歲月。
「不,我要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他上前摟住她。
「放開我!」冷清夜的情緒開始不穩,那種道德壓力又襲向她。
「不放。我也不想放!這些日子,我好想你,你知道嗎?」
想什麼?想她這個「寵物」嗎?想她在床上迎合他的模樣嗎?冷清夜無法不這麼想,
與他之間的難堪過往是她最想抹去的記憶!
情緒到達崩潰的臨界點,他的擁抱擊散了她的冷靜。
「不要!」她猛然尖叫,奮力推打它的胸膛,「不要再說了!求求你……」
強烈的自卑與自厭再度襲來,在他面前,她是不是注定矮人一截,永世不得翻身?
衛宇衡知道她的自厭,卻沒發現她的自卑,仍強橫堅持地說:「我要說!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時光,因為你,我活得出任何人都快樂,這全是你帶給
我的。」
她用身體帶給他的快樂。他就非要強調他用錢買下她嗎?
當冷清夜終於承受不住的放聲大哭時,衛宇衡怎麼地想不到他的告白會引來這種結
果。
她掙脫他的懷抱,跪倒在他面前。
「我求你,我把房子、車子全都還給你,從今以後,我們各不相干,把以前發生過
的事全部忘了好嗎?」
原來,他還不夠瞭解她……衛宇衡倏地明白自己的錯,驚慌地上前想扶起跪在地上
的她。
「不要碰我,除非你答應。」她推開他伸出的手,眼眶含淚的望著他。
「不可能。對你,我永遠都不會放手的。」她怎能如此殘忍?在他為她心動情之時,
還這樣要求他。
兩人同時跪望著對方,一切又回到原點。
半晌,冷清夜的情緒平靜下來。
「對不起,我有點情緒不穩。」她勉強扯出一抹淡笑。
「不,不要這樣,我寧願你表現出真正的感受。」他不能再漠視她的心情,再這樣
下去,遲早她會因人格分裂而瘋狂。
真正感受?什麼意思呢?冷清夜封閉了自己的心,不敢再去觸碰結痂的傷口。
「我一向如此啊,你不要多心了。」她仍舊一派溫和,彷彿方才未曾失控過。
「清夜!」衛宇衡心疼地大吼,聲音隱含濃濃的深情,震撼了她。
來不及了,傷害已經鑄下,在初遇時,他已經釀成了錯誤。
「你……結婚了不是嗎?我們最好還是避嫌些。」她起身到浴室洗了臉,也為他換
上一杯茶。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沒有離開過她。
「我很歡迎你……像個朋友登門拜訪、聊天什麼的,但是,不要要求我太多好嗎?」
她的口氣淡如輕風,隱含的祈求讓人心疼。
他沮喪地搖搖頭,「對不起。」
他的道歉有更深的涵意,但冷清夜拒絕深想。
「何必道歉呢,記得下次來之前先打個電話就成了。」她故意扭曲他的話。
他深深看她一眼,而後轉身離開。


第五章

她有多久沒有碰電腦了?
一次賣身,連帶也毀了她的夢想嗎?
體驗現實的醜惡原來真是讓人幻滅的最佳辦法。
晚上,大姊冷清華撥了通長途電話,口氣欠佳地命令她最好下台中一趟。
「吃了炸藥嗎?」冷清夜不解地掛上電話。
「誰吃了炸藥?」楚越越跳到她跟前。
「不是你嗎?」秋艷霜代冷清夜回答。
「我?沒有啊,炸藥又不能吃。」楚越越疑惑地望向秋艷霜。
「知道不能吃你還問誰吃了?笨哦。」秋艷霜斜睨她一眼。
「你好壞哦,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楚越越委屈地嘟起嘴巴,「蛇蠍美女!」
她瞪了秋艷霜一眼,轉身走進廚房準備做飯。
不是假日,三個女生卻全都在家,這是因為秋艷霜剛辭了工作。
「今天面試的結果如何?」冷清夜關心地問。
「很糟糕。家族企業,體制不太健全。」
「家族企業不是更好?憑你的美色,說不定可以釣個二世祖,攀登龍門也大有可
能。」
「神經啊你。」秋艷霜瞪了她一眼。
「你的道德潔癖還是改善一點的好,這樣謀生比較容易。」冷清夜嘲笑地說。
「我是欠了你租金嗎?這樣損人。」
「欠是沒欠,但人總要未雨綢繆嘛。現在付得出不代表以後也能這麼順利,尤其你
現在沒了工作不是嗎?」
「嗜錢狂,真想海扁你一頓。」秋艷霜嘴上這麼應道,心裡還是知道冷清夜是關心
她。
「不好吧!扁了我,到時你得賠上一大筆醫療費,對你的存款會更傷,還是克制一
下自己的脾氣算了。」冷清夜笑著搖搖頭,便哉游哉地踱上樓去。
 
         ☆        ☆        ☆
 
有錢能做的事還真不少;冷清夜這麼想著。
從前和衛宇街常常上館子的結果是,她開始變得挑食了;而且女為悅己者容,她開
始注意起自己的外觀,進而會有逛百貨公司買流行衣服的笨舉動。
不能否認,墮落是高度的刺激享受,而這一切的基石是,必須有大量的金錢做後盾。
最先發現她的政變的,居然是她的「恩客」。
他一通電話約她出來,她換上一襲紗裙從容赴約。
「約在這裡不好吧!我說過了要避嫌不是嗎?」冷清夜沒想到衛宇衡會帶她來「香
巢」,她還以為他賣了這個地方呢。
「你在怕什麼?」這幾個星期以來,他每週最少見她一次面,純粹找她說說話、關
心她的改變。
「怕你老婆上門捉姦啊。」她俏皮一笑。重回「香巢」,她沒有太大的心情起伏,
也許是她掩飾得當。
「不會的,我們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淺笑,倒了一杯紅酒遞給她。
「現在是沒有,但這會兒你倒了杯酒給我,若是打著『先灌醉後非禮』的主意,我
不就難逃你的魔掌?」
話是這麼說,她還是喝了那杯紅酒。
「對你,還不需要用上這種手段。」他嘲笑她,而冷清夜為他的話臉紅了。
廢話!和他同居一年多,哪一次他不是蠻橫地侵佔她,何曾見他客氣過?
「說吧,今天要和我聊什麼?」她轉移話題,「你好像心理醫生,每個星期都來騷
擾一次。」
他閒適地牛倚在沙發上,「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什麼時候刺探過你了?」
「找我說話?你的時間真多。」她扯了扯嘴角,揚起一個不太真心的笑容。
「其他老朋友找你聊天,你也這麼諷刺人嗎?」
冷清夜聞言一怔;是啊,她何時變得這麼尖酸刻薄?
「抱歉。」她認錯。
他卻揚揚眉,「也許真有必要分析一下你的行為;以前你不是這麼難相虛的,會不
會是……」
「是什麼?」她好奇死了。
「慾求不滿。」
她瞪向他,「你性騷擾啊!」
他低笑,又為她倒了杯紅酒。
「別這麼緊張,放輕鬆點。」他誘哄著。
「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來了。」她氣嘟嘟地一口飲盡半杯紅酒。
他蹙眉,「會喝醉的。」
「那不正好順了你的心?」她的面頰已呈緋紅。
「你的脾氣真的愈來愈糟了。」他搖搖頭。
「那你得檢討了;為什麼我對其他人還是一派客氣,對你就做不到?」過多的酒精
使她覺得全身燥熱難當。
「原來只有我才能勾起你的反應。」他故意扭曲她的話。
不過冷清夜已經顧不得回嘴了。
在衛宇衡的瞪視下,她開始解開領口的鈕扣,而且一顆接一顆。
「清夜?」該死!他原先不是這樣打算的,讓她喝酒不過是為了讓她放鬆而已。
「你不熱嗎?」她困惑地瞪向他,脫去蔽體的長裙,接著來到他身前,動手脫他的
襯衫。
這種情形真的很尷尬;心愛的女孩裸身伏在他身上為他寬衣,讓他不禁想起兩人以
前曾在床上度過的美好時光。
他瞄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沙發不是很寬,但對於密合的軀體是足夠了。
於是,衛宇衡很下流地由被動轉為主動。
是冷清夜先動手的,怪不得他。
 
         ☆        ☆        ☆
 
「哈啾!」好冷哦!為什麼摸來摸去,就是摸不到棉被?該不會是被她踢下床了吧?
冷清夜睡眼迷濛地朝地上摸了摸;咦,她的房間何時鋪了這麼厚的地毯?
還有,她是睡在什麼地方?為什麼身下熱熱的,而且還凹凸不平,耳邊還隱隱傳來
心跳的聲音……
「不要亂動!」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語氣中有五分慵懶,五分哄人。
「可是會冷呢。」她回了句,然後倏地瞠大眼睛。
「你……為什麼……」
「為什麼?這該問你吧。聊天聊到一半,你突然在我面前脫光衣服,還惡劣地強暴
我,我才該問問你這是怎麼一回事呢。」他撐起身體,雙手仍環緊她的腰。
因為習慣了和他裸裎相對,所以冷清夜沒有任何抗拒的念頭。
「我『強暴』你?應該是反過來才對吧!」她戳戳他的胸膛。
而他居然跟著照做,伸出手指戳抵她的乳尖。
「先動手的是你,所以你才是『強暴犯』。」
她嚇得深吸口氣,趕緊雙手護胸,「壞蛋!」
「不跟你說了。事情是你做的,你居然還無恥地賴到別人身上。」他起身走到浴室
準備沖洗自己,她緊跟在他身後,打算把話說清楚。
「怎麼,還要再來一次嗎?」他狀似不解。
「你……你太惡劣了,就算是我『強暴』你,你也可以抵抗啊!論力氣,我根本不
是你的對手。」
她不滿的奪去他手中的蓮蓬頭,開始沖洗自己。
他自背後環住她。
「就當是做好事囉。你不是『慾求不滿』嗎?我想,偶爾讓你『得逞』,應該可以
改善你的脾氣。」
他何時變得這麼狡獪多計的?她扳開他的毛手毛腳,堅持一切「自己來」。
他笑了,身子倚在牆上,目光大膽地盯著她的胴體。
「我不介意。」他沒頭沒腦地說了句。
「什麼?」她問,絲毫沒發覺自己又中了計。
「你知道的,就是剛才發生的事情啊。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配合的。」
「就當做好事?」她問,眼裡有殺人的光芒。
「沒錯。」他點頭。
「謝謝你的大恩大德!」她咬牙切齒。
他蹙眉,「沒必要這麼『用力』地感謝我吧?」
她的雙眼噴出熊熊怒火,「滾出去!」
 
         ☆        ☆        ☆
 
這會兒可好,她的墮落似乎永無止境——先是賣了自己,現在還當起衛宇衡婚姻的
第三者。冷清夜眉心緊鎖,路過「小雅」,乾脆進門大肆「血拚」一番。
衝動之下的結果是,當她回家時,手中的大袋小袋嚇壞了楚越越。
「這麼多衣服!?天啊,你簽中了六合彩嗎?」小女孩在她身邊團團轉。
「我不介意替你分擔一些。」秋艷霜興致勃勃的回應,冷清夜買的都是高檔貨呢。
「是有一些要給你和越越。」冷清夜把幾袋衣服扔給她們。
「哇,好棒喔!」楚越越高興地抱著衣服衝回二樓的房間。
秋艷霜則在看清楚衣服的標價後。不贊同地看向冷清夜。
「這太誇張了,一件衣服比我一個月的房租還貴!先說清楚,我是不會為這些衣服
付錢的。」她很小人地先說分明。
「我很清楚你的存款餘額。反正這幾件套裝適合上班穿,只要你找個好工作,確保
下個月還能付租金給我,那就萬事OK了。」冷清夜也不在乎。
「笑話,買得起這些衣服送人,你會在乎我那一點點房租?」秋艷霜可不是楚越越
那個小笨蛋,那麼好說服。
「多少可以彌補我的荷包囉。老實說,衝動過後,現在我很後悔呢。」冷清夜整理
皮包裹的收據,大歎花錢容易。
「要不要談談你的賺錢方法?我也希望自己有本錢『衝動』。」
冷清夜笑了,「那還不簡單!教會你的話,你的收入會是我的十倍不止。」
「到底是什麼?」秋艷霜感興趣地問,沒錢難生活嘛。
「『賣』囉。怎麼樣,做得到嗎?」
「開我玩笑嗎?真低級。」秋艷霜揮揮手,不相信她說的話。冷清夜那身乾淨的氣
質,根本不像墮落的女人。
「我是說真的。」冷清夜若有所思地低語。
「別騙人了,你以為那些有錢的男人不挑的嗎?」秋艷霜笑道。
「我有那麼差嗎?」冷清夜好奇地問。若要論外貌,她的確比不上秋艷霜,但也沒
人規定情婦必定是妖嬈多姿、風情萬種的吧。
「你看起來就是那種宜室宜家的好女人,男人見了你只會想娶回家疼。」
「我想這是讚美。」冷清夜微笑。
「尋常花花公子要風流的話,絕不會找你這種貨色,因為這類女人容易認真,到時
玩出個差池的話,弄不好會上社會版的。」
「我可沒這麼歇斯底里。」冷清夜的眉心打了個結。
秋艷霜繼續道:「所以他們會找那種做『黑』的,大家銀貨兩訖,又沒有情感負擔,
分手也很方便。」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
「不是『經驗』。」秋艷霜白她一眼,「而是書上寫的都是這麼回事。」
「書?」冷清夜好奇地問。
「我喜歡看小說,上頭都是這麼說的。」
冷清夜笑道:「你真的相信?」
「為什麼不?人家說的有道理啊。」
「有道理的事情不一定合乎事實。」
「你又知道了?」
「猜的囉。」冷清夜攤攤手,沒有多說什麼;她還沒對秋艷霜及楚越越說明自己的
工作,所以兩個女孩都不知道從前她是以搖筆桿為生。
「我相信大部分作者在下筆前,應該都有做些功課,不然何以能寫得出這麼多的奇
聞怪事?」秋艷霜的某些想法還很純真,和成熟冷艷的外表極不相稱。
「大概吧。」冷清夜揮揮手,結束這個話題。
 
         ☆        ☆        ☆
 
晚飯過後,三個女生坐在客廳看電視。
電話鈴響,楚越越首先跳過去拿起話筒。
「喂?」
「我找冷清夜。」
「清夜,找你的。」楚越越將話筒扔給冷清夜。
冷清夜蹙眉抱怨了一聲;才交代越越她不接電話的,這小女生的記性真差。
「什麼事?」她問得直接。
「怎麼知道是我打的?」衛宇衡笑了。
「不是每個朋友都喜歡沒事來電騷擾人。」她還沒忘記上回自己「強暴他」的事。
「要不要出來?想帶你去個好地方。」
「何不帶你的新婚妻子去呢?」她擺明了沒興趣。
「帶她去過了,這回就帶你去囉。」他不怕死地說。
「你……你真惡劣!」她算是領教到男人的劣根性了。
「我在門口等你。」他笑著切斷電話。
冷清夜不敢置信的瞪著話筒;她又沒答應!
「你傻了嗎?電話是用說的,眼睛瞪得再大也沒人會理你。」秋艷霜挪揄道。
「你把我當越越啊?」冷清夜瞪她一眼,接著掛上電話。
「為什麼扯到我?」楚越越的視線出電視螢幕移向兩個大女生。
沒人理她。
「我要出去一趟。」冷清夜連皮包也不帶,直接走向門口。
「晚了我會鎖門。過了十一點回不來,你就在外頭自己找個地方睡吧。」
秋艷霜提醒她。
「遵命,『舍監』。」冷清夜頭也不回地說著,跟著關上大門。
「艷霜,這樣不好吧!把清夜鎖在外頭,她又沒帶皮包,你叫她上哪去呢?」楚越
越一臉納悶。
秋艷霜睇了她一眼,「『賀小美』開始了。」
楚越越立刻把視線調回電視螢幕,忘了方才討論的話題。
 
         ☆        ☆        ☆
 
坐進車子裡,衛宇衡馬上伸手替她扣上安全帶。
「我還以為我這種女人是見不得光的。」她沒好氣地說。
「你這種女人?什麼意思?」他一邊發動引擎一邊問道。
「情婦囉。這樣低賤的身份,沒有男人會帶出去給人笑的,就只有你,結了婚還沒
事來騷擾人。」
「你不是我的情婦。」他正色道,車子轉上了高速公路。
「你花錢買了我,不是嗎?」
「我承認我用了手段逼迫你。但出發點是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靜默不語。
「給你那些東西,是希望你能安心地跟著我,不用分神去料理生活瑣事。」
冷清夜不贊同地搖頭,「你的『好意』慣壞了我。瞧我身上的衣服,這些從前我連
聽都沒聽過的牌子,現在卻穿在身上。你也明白由奢入儉難的道理,這樣下去,我怕自
己哪一天坐吃山空,卻連基本的謀生能力都喪失了。」
他瞄她一眼,「我不會讓你落到那個地步的。」
「所以你要繼續養我?」她笑,將之視為「義氣」。「你真好心。」
「我喜歡照顧你。」
「我可不想變成菟絲花。」
他歎息一聲,他的表白總是被她曲解。
來到海邊,將車子停在路旁,兩人牽手於沙灘上散步。
「真漂亮!」冷清夜望著海上的明月。
「偶爾發現了這裡,就急著帶你來。」衛宇衡笑著握住她的手。
不知道為什麼,冷清夜想起衛宇衡也曾帶他的妻子來欣賞這方美景,心裡有點不舒
服。
「你很博愛。」她說,沒發現自己愈來愈愛和他針鋒相對。
他挑挑眉,等她繼續說下去。
「除了你的妻子和我,你還有幾個女人?」
「怎麼會這麼問?」他停下腳步,轉身凝視她。
她煩躁地瞪著大海,「不知道,就是突然有這種感覺。」她回眸望向他,「不是每
個有錢的男人都懂得討好女人,而你成功地做到了,想必是有過不少經驗才是。說不定
除了我和你的妻子,你還有別的情人。」
她覺得他帶她來海邊,是為了討好她嗎?衛宇衡笑了,因為冷清夜開始感受到他的
用心。
「老實說,我只帶你一個人來這裡,這樣的說法會不會讓你好過一點?」
「你的話前後不一,我怎麼能相信呢?」冷清夜啐道。方纔他才說過曾經帶妻子來
這裡的。
衛宇衡搖搖頭;一時和她開玩笑的話,沒想到成了砸自己腳的石頭。
她掙脫被他牽住的手,脫下鞋在淺水處踢水。
夜風微涼,她打了個噴嚏。他蹙眉,自己也沒帶外套出來。
「過來。」他朝她張開雙臂。
想了片刻,冷清夜還是乖乖躲回他的懷抱。
「好舒服。」她歎息一聲,早就習慣了他的胸膛和體溫。分手之後,她倒是挺想念
在他懷裡的時刻,尤其冬天時思念最甚。
衛宇衡低頭親吻她的髮梢,「累嗎?」
「幾點了?」她突然問道。
他蹙眉,「才十點而已。」
「該回去了。」她拉著他的手朝車子走去。
「還這麼早。」他原想帶她去吃消夜的。
「別忘了你有老婆。」
「偶爾忘記一次沒關係。」
她白他一眼,虧他說得出口!
「不成。我現在才想到你是個名人,跟你出來,萬一被那些記者拍下照片,登在雜
志上,我老爸會從台中殺過來的。」
「都出來這麼多次了,現在才擔心不是太慢了嗎?」
「以前是僥倖,現在我可不敢再賭自己的好運氣。」她很認真地說。
衛宇衡是個已婚男子。
她重新意識到這背後的意義;那表示在她之後,衛宇衡也擁抱過他的妻子。
現在想起來,覺得有點……噁心。她不該再縱容自己說什麼「朋友」之類的渾話;
根據上回他和她不小心「上床」的情況看來,這樣曖昧不清的姿態會傷害到很多人的。
首先就是他的新婚妻子。
萬一是她的老公才結婚三個月就有外遇的話。她肯定會承受不了的。將心比心,她
不能再因為衛宇衡想「聊天」,就隨性地答應他。
可是……冷清夜側過頭,望著開車的衛宇衡;她有預感,他絕不會喜歡她的閃避。
所以,她最好採取漸行漸遠的策略,或者……再找另一個男人。
她知道衛宇衡會受不了這點,但眼下也只能這樣做了。


第六章

說是要找個男人,但好笑的是,冷清夜找不出來。
她在一次和秋艷霜外出用餐時,正巧遇上衛宇衡,那時,秋艷霜才知道她真的在做
「黑」的。
在商場上打滾的人都認識衛宇衡這個人物,秋艷霜自然也知道他早已結了婚;對室
友是別人婚姻的第三者,她雖無權干預,可也表現出不以為然。
回家後,秋艷霜有三天沒和冷清夜說上半句話。
雖然早就知道秋艷霜有道德潔癖,冷清夜還是被秋艷霜的態度傷了心。
拒絕了衛宇衡的邀約,掛上電話,冷清夜上樓回房。
小別墅裡的冷氣團也感染了楚越越,她不明瞭為何溫馨友好的氣氛會走了樣,可在
不清楚事情真相之下,她也不敢多問。
冷清夜沒有吃晚飯,這會兒又一個人閒在房裡,楚越越想了想,還是到廚房準備了
份餐點要端上去給她。
「你做什麼?」正在看電視的秋艷霜頭也不回地問。
「我要端飯給清夜吃啊。她沒吃晚飯,我怕她餓著了;再說晚飯我煮了很多,總要
逼她吃一些才不浪費——」楚越越的話止於秋艷霜奪走她手上的餐盤,上樓走向冷清夜
的房間。
秋艷霜門也沒敲,就步進冷清夜的房裡。
「餓了吧!小傢伙說要給你吃的。」她把餐盤放在桌上一角,逕自在床沿坐下。
原本躺在床上發呆的冷清夜也沒多說什麼,安分地下床吃起飯來。
「為什麼要拒絕他的邀約?不擔心金主斷了你的財路嗎?」秋艷霜問著。
雖然無權干涉清夜的生活,可是長久相處下來,她早已將清夜當成好友,自然不願
見她如此墮落。
「如你所說的,他結婚了,我不該去破壞他的家庭。」冷清夜淡淡地道。
秋艷霜歎息一聲,軟化了態度。「你不像那麼傻的女人。」
冷清夜笑了,「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倒不介意和秋艷霜談開來。
「以後呢?就這樣和他糾纏不清?」
「不。」冷清夜搖搖頭,「我已經打定主意要避開他。」
這句話讓秋艷霜覺得順耳多了。清夜的氣質乾淨,當第三者實在委屈了她。
「怎麼做?照他找你找得這麼勤的情況看來,他不像會輕易放手的男人。」
冷清夜歎息一聲,「你真是觀察入微。」
「我關心你。」秋艷霜真心的道。
「謝謝。」
「別轉移話題,你還沒回答我。」她秋艷霜可沒越越那麼好騙。
冷清夜只得老實招了,「我打算回家一趟。」
「回家?」
冷清夜點點頭,「回台中。我只想得到這個辦法。」
「有用嗎?」秋艷霜很懷疑。
「不知道。」冷清夜也沒把握。「總比待在這兒,早晚被他揪出去的好。」
「我贊成你的決定,但這個方法可能不是很有效。」
「只要你和越越幫我擋著,總可以絆住他一陣子。」
秋艷霜點頭,「這點沒問題。越越那邊,我會縫住她的嘴巴。」
「明天我就走,這裡拜託你們了。」
秋艷霜起身往外走,「很高興你沒有繼續錯下去。」
「有你在,我哪敢?」冷清夜笑了。
 
         ☆        ☆        ☆
 
這一天,秋艷霜一大早就出門上班。雖然很不願意,但為了收入,她還是咬牙出外
打拚。
房子裡只剩楚越越一人;在打掃完三個人的房間後,她正準備出門去派發海報,剛
巧一通電話阻止了她。
「你好。」楚越越禮貌地先打招呼。
「我找冷清夜。」是那個常常打電話來的男人。
「清夜?她走了。」
衛宇衡蹙眉,聽不懂對方的意思。
「她去哪裡?」
「出去玩啊!她一大早就提著行李出門了。」
「提行李?是要離開很久嗎?」他不喜歡這個消息。
「她沒說ㄝ,艷霜也不許我多問。」楚越越很老實地坦白。
聽起來像是在進行什麼計謀。衛宇衡暗忖。
「她有沒有同行的人?」他繼續打探。
「這……我也不知道ㄝ。」楚越越有點丟臉地承認;一問三不知的,她好像一個小
笨蛋。
「確定不知道她的目的地?」衛字街真的不高興了;清夜接連幾次拒絕他的邀約,
現在連出遠門也不通知他一聲,這像什麼話?!
「嗯。」
「謝謝。」他掛上電話。
或許她只是出去散心幾天。衛宇衡這樣告訴自己,可是還是忍不住撥了安檢部門的
分機。
「記得上回我讓你們調查的女人嗎?」
「是。」部屬恭敬地回答。
「替我查查現在她人到哪裡去了。」
 
         ☆        ☆        ☆
 
冷清夜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許多同學家輪流住了兩個星期,聯絡聯絡感情後,
才乖乖地回到自己的窩去。
「我回來了。」她大腳一踹開家門,迎面使飛來一本厚厚的字典,她手腳俐落地接
個正著。
「謀財害命嗎?」她吐吐舌,三魂七塊被嚇得差點歸不了位。
「你有什麼財產可以讓我圖謀的?回家就回家,幹什麼用腳踹門,沒個女人樣。要
讓鄰居看見,會笑話咱們家家教不好的。替老爸老媽多想想吧。」說話的是她大哥冷清
堯。
「冷清堯,我兒不過踹個門,不需要這麼緊張爸媽的名譽吧?」冷清夜陪著笑臉。
老么就這點不好。上面這麼多大人壓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冷清華從廚房裡採出頭來,「這麼慢!我還以為你又改變心意,賴在某個同學家不
回來了。」
冷母端了盤菜出來,「敢這麼做,就永遠不要給我回來!」
冷清夜苦著臉;無端惹來一頓罵,真倒楣。
「還不快去放行李,要吃飯了。」冷父的頭隱在報紙後,說話也不露個臉。
冷清夜乖乖地將行李放進房間,又磨菇了半天才出來。
大夥兒在飯廳用餐,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為了慶祝冷清夜回家,冷母還是多燒了
幾道好菜,寵愛之意不在話下。
「出去三年多也沒見你回來幾天,怎麼這陣子頻頻回家?該不會是在台北闖了禍
吧?」冷清堯邊吃飯邊挑起戰爭。
「誰規定闖了禍才能回來的,我是那麼沒骨氣的人嗎?闖了禍我會自己收拾,輪不
到你們擦屁股啦。」冷清夜沒好氣地說。
「話別說得太滿,否則到時要真波及家裡的話,就沒人會理你啦。」冷清華惡劣地
回應。
冷清夜氣鼓鼓的吃完飯,就騎著腳踏車出門逛逛,不願再待在那兩大惡人的勢力范
圍下。
才牽了腳踏車出門,就碰巧遇上住在隔壁的陸威海。
「阿海,好久不見。」冷清夜打著招呼。
陸威海笑著走向她,「上一次你回來,沒來得及找你敘敘,這一次你準備待多久?
方便找時間一起吃飯嗎?」
冷清夜像個哥兒們般撞他一記,「要吃飯還不簡單,找晚餐時間來我家就成了。這
一次我應該會待比較久吧。」
冷清夜才說了幾句,眼睛就瞄到冷清華往這邊來。
「下回再找你聊,我要出去了。」也不待陸威海回應,冷清夜就跨上自行車往外衝。
陸威海悵然若失地望著冷清夜遠去的身影,這時冷清華也走到他身邊。
「同學,你也太純情了吧!暗戀我妹子這麼多年,到現在還沒有勇氣跟她告白。我
媽都快急瘋了,她巴不得兩家早點辦喜事呢。」
陸威海歎息一聲,清夜都把他當哥哥般看待,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表白啊。
冷清華再次為他打氣,「別想太多。要對付清夜,直接跟她說清楚比較快,否則就
算拖到世界末日,她也不會知道你對她有意思的。」
「再說吧。」他還沒做好心理建設。
「要不要我和冷清堯幫你製造機會?你曉得的,清夜雖然承諾這一次會待比較久,
但說不准哪一天她興致一來又同台北去,那你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有機會告白
了。」
「謝謝你了,同學。」陸威海笑道,轉身走回自己家。
「唉,還沒下定決心啊?」冷清華搖搖頭,「若等你做好準備,說不定清夜已經找
到嫁人的對象囉。」
 
         ☆        ☆        ☆
 
不知道冷清夜的下落,衛宇衡一直心浮氣躁的;為何她音訊全無呢?是不是在出遊
時遇到了什麼意外?現在治安這麼差……
不安的情緒延伸到家庭,他的妻子終於察覺老公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在經過理性的
詳談之後。兩人協議離婚。所幸他倆結婚未及半年,還未孕育任何子嗣,要分手也可以
乾脆些。
老一輩當然是極度不高興,可因為是女方先提出分開的要求,衛老也只有點頭讓兒
子辦妥離婚手續。
就在衛宇衡恢復單身的那一天,安檢部門終於帶回冷清夜在台中的消息。
 
         ☆        ☆        ☆
 
冷清夜算了算,她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受衛宇衡的騷擾了。她不禁有種錯覺,
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時她活得輕鬆自在,對寫作生涯充滿鬥志與期待。
那時她還未上台北,還未遇到衛宇衡……
「清夜,你不是和阿海約好要去看電影嗎?不要又放人家鴿子喔。」冷清華的聲音
從屋內傳出。
「知道了啦。一個人說上一遍,我要忘也很難。」冷清夜嘟著嘴將自行車牽出屋外。
她和別人約會,她的家人比她還緊張。
冷清夜和往常一樣,痛快地騎了一個小時的自行車才回家。
她才一踏進家門,就被大姊捉進房間裡。
「快點快點,來不及了。」
「做什麼啊?」冷清夜還搞不清楚狀況。
「你和阿海的約會啊。」
「還有十分鐘,為什麼來不及?」冷清夜瞪向大姊。
「你該不會打算這樣子和人家出門吧?」冷清華回瞪她。
「這個樣子有什麼不對?只不過看個電影——」
「呆子,就是這樣才會沒人要你。」冷清華漫罵邊動手替她脫衣服。
「什麼跟什麼啊?」冷清夜眉心打結,但還是乖乖換了件女性化的長裙,還被迫薄
施脂粉。
超過約定的時間十分鐘,冷清華終於滿意地將妹妹推出房間外;陸威海已經端坐在
客廳內等待了。
望見打扮過後的冷清夜,他衷心讚歎,「很漂亮。」
「神經啊!」陸威海幾時變得這麼客氣了?冷清夜白他一眼,卻被冷清華暗暗捏了
一記。
「好痛喔!捏我幹嘛啦?」她很不淑女地大叫一聲。冷家其餘成員尷尬得只差沒有
挖了地洞躲起來,這種女兒怎麼好意思教人家接收?
陸威海不以為意,大方地牽住冷清夜的手,「那我們先走了。」他朝老人家行個禮,
就拉著冷清夜出門。
好奇怪喔:冷清夜瞪著被陸威海牽住的手,為什麼她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
「有特別想看的片子嗎?」他問。
「There's something about Mary。」
「你還是喜歡看喜劇片。」他微笑。
「沒辦法,血腥暴力會讓我不舒服,文藝愛情會讓我想睡覺,只有喜劇片可以讓我
清醒一點。」冷清夜從高中到現在依然不改其好。
「再三十分鐘就要開演了,我們得快一點。」他的步子跟著跨大。
「還有一個問題。」她拉住他。
他微笑地止步等候,卻驚愕地見她抽回自己的手。
「這樣比較好走。」冷清夜笑著帶頭往前衝。她和阿海又不是情侶,幹什麼拉拉扯
扯的,真是難過。
陸威海在原地怔愣了會兒,才舉步追上冷清夜。
 
         ☆        ☆        ☆
 
看完電影才八點多,陸威海提議到夜市去逛逛,冷清夜卻直想回家休息。那夜市她
逛過幾百回了,早沒了新鮮感,現下她只想回家敲電腦,努力趕新書的進度。
佳人都這麼說了,陸威海只得送她回家。
慢慢踱至家門口,冷清夜回頭朝陸威海露出一個客氣的笑。
「謝謝你今天的招待。下次你再拿到招待券,還是找清華一起去比較好,電影是她
的最愛——」陸威海突然靠近她,伸手自她髮梢取下一枚葉片。
「謝謝。」冷清夜有禮的道謝。
陸威海沒有退後,他低頭注視著冷清夜,眸裡有一抹熱切。
「清夜,我——」
冷清夜不解地回視他,「怎麼了?臉這麼紅,是生病了嗎?」
「我……我喜歡你。」陸威海終於吐出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心情頓時一鬆。
「謝謝。我也喜歡你啊。」冷清夜微笑地回答。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陸威海原本鬆懈的心情又被提高;清夜誤解了他的心意。
冷清夜滿臉問號的看著他。
「我……我希望……我們能正式交往,變成一對情人。」
冷清夜驚愕地愣了一會兒。
「今天是四月一號嗎?」
陸威海不解地道:「不是啊,現在是八月——」
冷清夜揮揮手,打斷他的話,「既然不是愚人節,那你就別亂開玩笑啦。」
「我是認真的。」他嚴肅的說,「我從你高一時就喜歡上你了。」
冷清夜的笑容僅在臉上,尷尬的沉默再次降臨。
半晌,冷清夜才回了話,「很抱歉。」
她轉身取出鑰匙要開門,卻被陸威海攔了下來。
「為什麼?」他等了這麼多年,她不能只用一句話就打發他。
「我對你沒有那種感覺。」
「我們可以試著培養——」
「阿海。」她低喊一聲,「我們……真的不適合。這件事就別再提了,我會忘掉今
晚發生過的一切。」
「不,我不要你忘記,為什麼你不試著接受我?」他急切地將冷清夜攬入懷中,低
頭想要親吻她。
冷清夜還來不及推開他,突然,一聲汽車喇叭聲阻止了陸威海的動作。
趁著陸威海分心時,冷清夜用力摔開他的鉗制,回頭望向喇叭聲的來處。
這一望,她差點當場暈過去。
「清夜?」陸威海們想討論出個結果。
「就這樣了,你快回去吧!」她不顧陸威海有何反應,將他趕進隔鄰的房子裡。
見他關上門,冷清夜做個深呼吸,才轉身面對找上門的衛宇衡。
「怎麼下來了?」她問,語氣已經恢復冷靜。
「找了你好久,沒想到你下來會情人。」衛宇衡的口氣有一絲不穩。
「別亂說,他不是。」
「他是不是我不管,你只要記住一件事。」他用力將她攬入懷中,「你是我的,是
我一個人的!」他低下頭狠狠吻住她。
就算她想念衛宇衡的親吻和懷抱,也絕不是這麼粗暴傷人的。
冷清夜在推擋不成後,抬起腳用力地踢了他的腳骨一詞。
「你有毛病啊?!」他吻得她好痛。
「跟我走。」他要立刻帶她回家,位於台北的那一個「家」。
「不要,我還想多待一段時間。」她和他拉扯著。
他揚揚眉,「可以,如果你不怕我登門拜訪伯父伯母的話。」
冷清夜瞪大雙眼,「你……你太過分了!」
「跟我走,還是我跟你進你家?」
冷清夜氣得直跺腳,「我什麼都沒帶。」
「那不是問題。」他得意一笑,攬著她走向一旁等待的朋馳600。
 
         ☆        ☆        ☆
 
一回到台北,衛宇衡便不容拒絕的將冷清夜帶回「香巢」。
「我不要來這裡,你太霸道了!」被他推進「香巢」內,冷清夜不悅地大喊。
「我霸道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現在才抱怨不嫌好笑嗎?」他脫去西裝,大步朝她
走來,眸裡的慾望沒有一個女人會錯認。
「你……不准過來!」冷清夜慌了;這傢伙是不是色慾薰心啊?就只會玩這套把戲。
衛宇衡可管不了這麼多,沒了婚姻的束縛,他愈加狂放;冷清夜是他可以爭取的女
人,為什麼他要克制自己?
「乖乖過來。」他霸道的命令。
「不要,我要回家。」冷清夜萬分堅持。
他揚揚眉,突然斂去眸裡的慾望.轉身到廚房倒了杯果汁。
「渴了吧?」他將果汁遞給她。
冷清夜狐疑地瞄他一眼,還是乖乖走近他。
她正欲伸手接過果汁,他卻突然縮回右手,伸出左手攬住她。
「啊……就知道你會要這種下流伎倆!放開我,放開我啦……」
衛宇衡大笑地將果汁放在一旁桌上,攬著冷清夜就往臥室走去。
「甘願一點吧,結果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要我心甘情願?你等下輩子吧!」被扔到床上的她還是精神十足地回應。
「不,我等不及了。」他欺身壓住她。
她抬起腿想踢開他,卻被他雙手扶住膝蓋往旁撐開。
「你……你……」完了,沒救了。冷清夜氣呼呼地撇過頭去。
衛宇衡則低笑出聲,「你這不是甘願了嗎?」
 
         ☆        ☆        ☆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要回台北也不說一聲,連行李也沒帶走,全家都懷疑你是不
是給人綁了去,嚇死人了!」冷清華的聲音十足憤怒。
這是當然。
昨晚冷清夜和陸威海看完電影後,應該就會乖乖回家才對,結果家人左等右等,直
到深夜仍沒見到小女兒的蹤影,困惑地到隔壁問了下,才知道陸威海早就回家,而自家
的么女兒卻不知野到哪兒去了。
冷家上下差點為此急瘋了,擔憂地打了數通電話,依然沒有冷清夜的消息,最後所
有人只能守在電話旁,就怕接到一遍自稱是「綁匪」的電話。
這種折磨不是人受的,所以這會兒冷家全體沒有衝上台北砍人真是算客氣了。
「對不起——」冷清夜話還未說完,很快又領受了一頓責罵。
「你給我說清楚,什麼事情這麼緊急,連話都不能留一句,說走就走!?今天你要
是沒給我個交代,我絕對饒不了你!」
瞄了眼旁邊幸災樂禍的衛宇衡,冷清夜抬腳踢了他一記。
「呃……其實,我最近接了一份工作,突然想起今天就是上工的日子,所以才會趕
忙搭車北上——」
「連皮包行李都不帶?!」冷清華怪叫,愈來愈不瞭解自己的妹妹了。
冷清夜真的冷汗直流,「這……反正是留在家裡嘛,我口袋裡的錢也夠坐車,所以
就……我會再找時間下去拿啦。」
「爸媽很生氣,不想死得太難看的話,你最好快點下來負荊請罪。」
「不對吧,應該是過些時候,等爸媽的氣消了,我再下去才對。」冷清夜猛打哈哈。
冷清華冷笑道:「你可以試試,反正該死的是你,就看你敢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
笑。」
好恐怖喔。
和大姊道別並掛上電話後,冷清夜不禁希望自己能夠立刻消失在這個星球上。她不
悅地看著罪魁禍首,為什麼他惹的事端要由她來承受後果?
冷清夜愈想愈氣,不自覺地朝床上的男人靠近。
他倒先開口了。
「很不好受吧?你大姊在台中分公司的表現比一般男人還要強悍;說真的,我還滿
佩服你有打電話回家的勇氣。」衛宇衡丟給冷清夜一個吸引人的笑容。
不過這招沒用,他的「美色」從來沒讓她失魂過。
「不打電話回家,讓他們再多害怕幾天嗎?我們冷家是欠了你什麼啊?你要玩,玩
我一個也就夠了。或者玩死一個人對你來說不夠刺激,你準備玩死一家人?」她抽掉他
手裡的雜誌。
「這就要問你了。」他從容地朝她伸手,卻被她憤怒地揮開。
「是你自己四處亂跑又不告訴我你的行踩。要知道,我們公司的安檢部門光是找你,
也著實費了一番心思。確定你在台中後,我還得讓秘書調整會議行程,這才有辦法下去
捉你回來。你想整人也不是這樣整法。」


第七章

衛宇衡說得理直氣壯,冷清夜卻聽不下去了。
「憑什麼我要跟你報告我的去向?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現在是『朋友』!還是你到
『朋友』的定義與常人不同?你見過哪個人要出去玩幾天,會先四處打電話宣告天下的?
又不是一去不回了。」衛宇衡這傢伙真是欠罵。
「你又考慮過我的想法嗎?不知道你在哪裡,你的室友也講不出個所以然;在我擔
心得幾乎要發瘋時,你卻一個人快樂地在台中四處遊樂,這對我又何其公平?」
為什麼說到最後都是她的錯?冷清夜的怒氣爆發了,口氣愈加清冷,「既然你『擔
心』我,那好,我們來談一談,把所有的問題在今天全部解決,我不想以後再發生這類
事情。」
衛宇衡不語,等待她的下文。
「你記得我們已經『分手』了嗎?當初我們明明說好要當朋友的,是不是?」她定
定凝望著他,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現冷肅的面容。
「沒錯。」他點頭。
「但是你對我還有慾望,所以雖然說好要當朋友,可是每當你『性』致一來,我還
是有滿足你的責任?」
他蹙眉,她的話無異是讓他自打嘴巴。
「我不是這麼想。」
「但你是這麼對我的啊!」她的語氣愈加淒涼,「每一回你都是用你的巧辯和力氣
征服我,不論我多想畫清界線,你總會故意漠視我的努力,堅決強佔我的一切。」
「我承認我的佔有慾很強烈——」
「不能因為你的人格缺陷,就隨意控制我的人生吧!」她搖頭。「為什麼我要受到
這種待遇?是不是因為你覺得我曾經被你買下過,所以你更加膽大妄為地羞辱我?」
「我不是——」
「你是,你一直都是!」她拒絕聽他解釋,「在你眼裡,我只是個玩具,哪一天不
要了,就隨便說要解除關係,可如果你改變心意,就又重新撿回玩具把玩……」
衛宇衡原想說明自己的心態,但他突然發覺這是讓清夜一吐實話的好時機,所以他
任她繼續。
「你曾經站在我的立場為我想過嗎?就算我只是你買下的女人,我也有我的自尊和
脾氣!如果說好要當朋友,我可以配合到底,可是我受不了你這樣反覆否定所有的協
議!」
衛宇衡正色地聆聽。
冷清夜緩緩地靠近他,神色異常冷靜。
「做個決定。我已經收下你付出的資產和金錢,如果你要我回到這間屋子等候你臨
幸,我可以做到;但如果你選擇朋友的關係……」她的眼眸凍結成冰,「那麼我們即刻
絕交,不再有任何關係。」
冷清夜沒有完全吐實,但這樣的表白已足夠保護自己。
沉默半晌,衛宇衡只吐出一句:「你的意願呢?」
冷清夜怔了下,沒料到他會反問,而且還是這樣直入人心的問題。
他……在乎她嗎?
她撇過頭去,漠視心靈的震撼。
「我提供這兩條路,你有絕對的選擇權,我的意願不是問題。」
他伸手扳回她的小臉,要求她與他對視。
「對我而言,你的意願才是真正的問題。」要坦白,他願意奉陪到底。「當初買下
你,那是錯誤的開端;和你協議分手,則是為了彌補這個錯誤,因為我發現同居是你痛
苦的肇因。」
她震了下,還是默默不語。
「你很『配合』,太過配合了。」他輕攏她的長髮,「你從來不曾對我說過你真正
的感受,就連你受不了道德壓力也沒有告訴過我。」他頓了頓,「你不會明白,協議分
手的那一天,我的心情有多麼難受;因為與你共處一年多的幸福時刻,居然全是建築在
你的痛苦之上。枉我自以為喜歡你,卻從未正視過你的感受。」他露出苦澀的笑容。
見她沒回話,他繼續道:「協議分手後,我堅持與你保持聯絡,並常常找你出來聊
天,那是因為我希望你能把所有的想法全部對我吐露。」他定定地看著她,「我要利用
每次見面的機會,在你沒有防備的情形下,重新認識你;我要知道怎麼做,你才願意對
我交心。」
她瞪向他,「你太霸道了。」
「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他笑了,「早在初坎見到你時,我就忍不住對你做出種種
掠奪。面對你,我的腦子裡永遠只有一句話!我要你。」
「以金錢購買真心?你太奢求了吧。」
「無奸不成商,不是嗎?本來就是要以最低投資謀取最多報酬才符合經濟效益。」
他溫柔地擁住她,「但不論要花寶多少時間,我都要說服你心甘情願和我在一起。」
「為什麼要我交心?」
「為什麼不?」他狡猾地反問。
怕在逼她承認某些她遺忘很久的東西,那些對愛情和承諾的懂憬……
她掙脫他的懷抱,「到此為止,我要回家了。」
「不准。」他將她拉回自己的懷抱。「我們還沒談出個結果。」
「很簡單,你擁有我的身體或者對我放手,你只有一個選擇。」
「為什麼不能身心兼得?你在怕什麼?」
「我沒有。」冷清夜否認他的質疑。
「不怕的話,就把你的心給我。」他低聲誘哄。
「做不到。」
「為什麼?」
「你……你為什麼不把時間花在你的妻子上?我——」
「我沒有妻子。去台中找你之前,我已經辦好離婚手續。」
冷清夜震驚地瞪著衛宇衡。
她還來不及知曉他的另一半是個怎樣的女子,那名女子就已經離開了?
「為什麼?」
「為了你。」他笑道。
她拒絕接受這個答案。
「不要把每件事都推到我身上。」她會被他逼瘋的。
「事實上,我的考量點的確出自對你的喜愛。」
「這樣壓迫我對你有什麼好處?」為什麼他就是不放手?
「好處只有我自己才知道了。我建議你做好心理準備,因為沒得到我要的東西之前,
我是不會放棄的。」
「不理你了!」再說下去肯定沒完沒了。
「由不得你。」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回床上。
「幹什麼?」他不會又要……「還有一件事我忘了問你。」他低頭親吻她的頸,手
也開始解她的衣衫。
「問就問,沒必要動手動腳的。」她掙扎著,可惜掙不開。
「手腳並用說不定能改變你的答案。」
冷清夜忍不住了,「有屁快放!」
他大笑,厚實的手掌已經成功地攻佔她的胸。
「你喜歡我的身體嗎?」
「怎麼,你也要『賣身』不成?幹嘛在乎女人愛不愛你的身體?」可惡!她怎麼都
推不開他。
「到底喜不喜歡?」他的手往下侵佔,令她的呼吸急促起來,意識和理智逐漸退守。
「不……」一陣快感掠過,攀抵在他肩上的小手倏地揪緊。
「我給你機會更改答案。」他加快速度。
「你……你不可以!」她驚喘出聲;這個男人究竟要惡劣到什麼程度?
「嗯?」
「喜歡,我喜歡……」她的呼喊隨即被他吻住。
 
         ☆        ☆        ☆
 
「衛宇衡之所以離婚,是為了你嗎?」秋艷霜挑明了問。
「他說是。」冷清夜悶悶地回答。
「你相信他的話嗎?」
「有什麼差別?不管相不相信,他離婚的事實也不會改變。」冷清夜拆開洋芋片的
包裝,邊看電視邊吃起來。
「當然有差別。」秋艷霜點頭,「如果真是為了你的話,那我的荷包可能就要大失
血了。」
「他為我離婚,關你的荷包什麼事?」
「照他迷戀你的程度看來,說不定他已經開始籌備你和他的婚禮了。」身為好友的
她屆時自然得付上一筆禮金。
「神經!」冷清夜啐了一聲,「他要能娶我的話,當初他會用『追』的,而不是花
錢買我;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其實嫁給他也不錯,多得是女人巴望著要當他的老婆。」
「不包括我。」冷清夜搖頭。
「為什麼?你和他也只差那一張薄薄的證書,不是嗎?」秋艷霜不解。
「單身生活比較自由,我沒打算結婚。」
「其實結婚也沒差別,反正你和他同居過,至少在肉體方面不用重新適應。」
冷清夜瞪她一眼,「你在胡扯什麼?」
「他之所以會這麼迷戀你,說不定是因為你們在床上很契合。」秋艷霜愈說愈不像
話。
某些片段掠過冷清夜的腦海,使她的臉頰抹上一層紅暈。
「我還以為你的道德標準很高。」她從來沒和人談論過這種話題。
「兩情相悅我就樂見其成。承認你的性需求並無不妥。」秋艷霜真的這麼想。
「性需求?應該說是他的獸行才對吧。」冷清夜把責任推到衛宇衡頭上。
「你敢說你沒有樂在其中?」
「我……」說謊不是冷清夜在行的事,可是承認似乎又有點丟臉。
「真令人好奇……可以說出來聽聽嗎?」秋艷霜感興趣地湊近身子。
「去看書啦!書上多得是。」
「總沒有真人其事來得精彩啊。」
冷清夜的臉已經紅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她隨手拿起兩本有描繪性行為的言情小說扔給秋艷霜。
「跟上面為的……差不多。」這是她的極限了。
秋艷霜卻搖搖頭,「看過了,可是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
冷清夜只差沒暈過去;難不成這小妮子是要她解釋清楚嗎?這種事情似乎要當事人
「身歷其境」才能體會吧!
當楚越越拿著無線電話進房時,兩個大女生立即停止這類異色話題。
「艷霜,有男生找你。」
「是誰?」冷清夜搶先問道,被秋艷霜瞪了一眼。
秋艷霜接過話筒,一聽到對方的聲音,眉心開始緊鎖。
「他說他姓江。」楚越越告訴冷清夜。
冷清夜一臉曖昧地觀察秋艷霜的反應,她幾乎忘了秋艷霜的感情好像也是「進行
式」,她老早就該抬出這位「江先生」來轉移話題才對。
可惜秋艷霜沒打算讓人看好戲,講不到幾句話,就拿著話筒走回自己房間,並關上
房門,拒絕任何可能的探聽。
 
         ☆        ☆        ☆
 
端坐在電腦前,冷清夜雜亂地記錄這段日子的點點滴滴。
日前她冒著「生命危險」回台中老家,把行李和手提電腦給帶回台北來,當然也免
不了受家人一頓責罵;她早知道不可能安全無事地復返,可也不至於「屍骨無存」就是
了。
果然,家人對她的奇行怪舉已經愈來愈能適應,最後還是放她自由,但要她承諾以
後最少兩個月要回台中一趟。
既然父母兄姊寬宏大量,冷清夜當然感激在心,所以兩個月之約她便大方允諾了。
撇開情人的惱人關係,眼下她把心思全放在創作上。
幾個故事總是寫得斷斷續續,要再偷懶的話,很容易寫壞了原有的感覺,那就不妙
了。
 
         ☆        ☆        ☆
 
趁著星期日,衛宇衡約好要帶冷清夜出去遊玩。
既然衛宇衡已經恢復單身,秋艷霜也贊成他來找冷清夜增進情感。
「增進情感?你說得好像我和他在談戀愛似的。」出門前,冷清夜對身後的秋艷霜
咕噥道。
「不是嗎?不然你以為他這樣頻頻約你見面是為什麼?」
「這……不就是好朋友兒個面,吃吃飯而已啊。」
「有這麼單純嗎?沒有順便做愛做的事?」秋艷霜才不相信咧。
這句話成功地堵住了冷清夜的嘴。
秋艷霜笑了,「你這笨女人該不會身在『戀愛』中而不自知吧?我真佩服那個死追
活纏你的傢伙,有勇氣接受你這遲鈍的女人。」
「不管你怎麼說,反正我和他沒有在『談戀愛』。」冷清夜決定撇清這一秋艷霜搖
搖頭,愛情的樣貌原本就因人而異,清夜太拘泥於既定公式,才會看不清眼前的狀況。
時間一到,衛宇衡的車子已經在小別墅前停下。
冷清夜在秋艷霜及楚越越的目送下,坐上他的車離開。
既然躲不過這男人的糾纏,她只得乖乖隨他處置。而且她也承認,回復單身的衛宇
衡,可以令她更放心的來往。
趁著紅燈,衛宇衡轉頭注視身旁怔忡的冷清夜;今天他倆說好要到附近山郊去踏青。
根據這些日子的觀察,他發現帶冷清夜到公眾場合常會令她本安,所以他選擇的出遊地
點常是人跡較少的山郊野外。
「喂,綠燈了哦。」回過神的冷清夜不解地回望衛宇衡;難得這傢伙也有發愣的時
候。
衛宇衡笑了笑,繼續專心開車。
「剛才在想什麼?」閒著無聊,冷清夜隨便找個話題。
「你不會想知道的。」他很奸詐地說;吊人胃口是他的專長。
果然,她更好奇了,「說出來聽聽。」
「保證不生氣?」他觀她一眼。
她被他觀得心裡發毛,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好吧,那別說了。」
「果然女人心最具善變。」他嘲笑道。
「好奇心會殺死貓,我可不想當只笨貓咪。」
「別這麼快放棄,事情和你有關的。」他誘惑她。
「剛剛是誰說我不會想知道的?」她用他的話砸回去。
他果真立刻閉嘴。
憋了五分鐘,反而是她克制不住了。
「喂,說啦。」
「什麼?」他不解地問。
車子已經到了目的地,兩人一同下車在山林間慢步。
「方纔你在車上原本要說的事。」她買了兩枝枝仔冰,把其中一枝遞給他。
「你還沒答應不生氣。」衛宇衡接過來,和冷清夜邊走邊吃。
「OK,我不生氣。」她只得點頭答應,否則這男人真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說。
「我在想,怎樣才能拐到你幫我生小孩。」
冷清夜呆愣了一會兒,然後不高興地瞪他一眼。
「說好不生氣的。」他笑瞇瞇地說。
「你要生小孩不會隨便娶一個女人幫你生,幹嘛扯上我?」她沒好氣地道。
「我只想要你生的小孩。」扔掉手中的冰棒,他伸手環住她的腰。
這類暗示性的求婚詞,不知道她聽不聽得懂?
「做不到。」她直接拒絕。
「說不定你的肚子裡已經有了我的小孩;想想最近我們幾次約會……」
冷清夜眉心打結;糟了,和衛宇衡分開後,她就沒有吃避孕藥的習慣,而近來和他
會面,哪一次不是被他纏到天亮才放人的?
「有這麼糟糕嗎?」衛宇衡蹙眉看著臉色發白的她。
「生孩子的又不是你們男人,你們當然無所謂;你們男人撒了種就可以無事一身輕,
女人可還要折磨十個月之久……」老天,她愈想愈心驚。
「你真的有了?」他雙眸閃閃發亮。
「不准詛咒我!」她推開他的懷抱。
「什麼詛咒,真難聽。」他回嘴,還是興致勃勃,「乾脆現在就下山如何?」
「做什麼?」
「驗孕啊。」他笑得可開懷了。
「神經!」她選擇當只駝鳥。
「逃避是沒用的。」他一語道破她的心事。
「這種不切實際的問題沒必要再討論下去。」她說,好似不談就真的不會有事一樣。
他倒也不窮追猛打,反正回頭誘惑她一起「繼續努力」比較有用。
 
         ☆        ☆        ☆
 
星期天的早晨,楚越越一早就起床整理屋子內外。此刻她紮了兩條長長的辮子,身
上穿著凱蒂貓的圍裙,站在院子裡澆水,冷清夜則坐在樹下的心涼椅上發呆。
「真羨慕你。」半晌,冷清夜開了口。
楚越越抬起頭,「為什麼?」
冷清夜搖搖頭,怎麼也說不出口她羨慕越越的原因。
「你好奇怪,艷霜也是,昨晚她也突然跟我說她羨慕我……這該不會又具什麼戲弄
人的把戲吧?」楚越越狐疑地望向冷清夜。
「艷霜?」冷清夜有些訝異,這才想到最近那名美女房客似乎怪怪的,身子骨愈來
愈差不說,整個人也沒什麼精神。
「艷霜有沒有說她為什麼羨慕你?」冷清夜追問。
少女偏頭想了會兒,「有啊,她說她羨慕我整天無憂無慮的,什麼煩惱也沒有。」
「就這樣?」冷清夜蹙眉,這說了等於沒說。
「是啊。可是你們錯了,我還是有煩惱的。」楚越越嘟起嘴道。
「說說看你的煩惱吧。」冷清夜笑問。
「我的煩惱可多著呢,比方說物價上漲啦,還有幫你們設計的菜單每天都要不同,
以及撿到的貓——」楚越越倏地開上嘴。
「我聽到了。」
「是……貓貼紙。」楚越越低著頭,不敢望向冷清夜;怎麼說她也是清夜收留的,
總不好要求清夜再收留別的動物。
楚越越有幾分心思,冷清夜還會不清楚嗎?她起身走進廚房,接著便拎了一隻小貓
咪走出來。
「你稱這只活生生的貓咪叫『貼紙』?」她冷著臉問。
少女被嚇壞了,「不,不是。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它很可憐,所以就把它撿回來幫
他洗個澡,再餵它東西吃,等一下我就把它放走……」話未完,楚越越的臉上已經流下
兩行清淚。
「喂,我沒說不許你養啊。這麼容易就哭,以後怎麼保護貓咪啊?」冷清夜沒料到
自己一時的惡作劇會把楚越越嚇哭。
「真的嗎?我們可以養嗎?」少女淚眼婆娑地問,眸裡閃著驚喜的光芒。
真漂亮!
面對楚越越的嬌客,冷清夜忍不住讚歎著。才十六歲的少女就出落得如此美麗,再
過個幾年,說不定會出落得更勝秋艷霜。
咦,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認識越越兩年了,為什麼越越的容貌好似沒有改變過?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覺得她
應當是時值十六歲的青春年華,過了兩年,現在她才發現越越依舊沒有長大……
一股奇異的感覺襲上冷清夜的心頭。
「越越,你幾歲了?」這是冷清夜第二次問及楚越越的年歲;第一次發問的日期,
當然是兩年前,她前來租屋時。
「呃?」接過貓咪的楚越越嚇了一跳,半晌卻回不出一句話。
只是個單純的年齡問題,為什麼越越會猶疑不定?冷清夜的好奇心愈來愈重。
電鈴正巧在此時響起。
「我去開門。」楚越越抱著小貓就跑向門口,還是沒有回答冷清夜的問題。
「早安。」門外是一臉笑容的衛宇衡。
「早。清夜,是衛先生。」呼,來得正是時候。
冷清夜一身便裝就出了門,回頭她有得是時間處理艷霜和越越的問題。
 
         ☆        ☆        ☆
 
「在煩惱什麼?」如同往常,衛宇衡先問及冷清夜的思緒。
冷清夜歎息一聲,「艷霜和越越似乎都出了問題,我很擔心。」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不了,連我都不知道她們的問題所在;這兩個女孩嘴巴很緊,套不出話來。」
「那麼擔心也沒用了。」
衛宇衡將車子駛進一棟大宅內,冷清夜這才發現自已被帶來一個陌生的環境。
「這是哪裡?」此類豪邸中住的大多是上流社會的人士,他帶她來這裡做什麼?
「我家。」他臉上仍舊是耶騙死人不償命的溫和笑容。
冷清夜只差沒有當場尖叫出聲,「你家?」
衛宇衡下車,揪著她往屋子裡走。
「不,我不要進去……你這個惡棍!」冷清夜在門口和他拉拉扯扯;這個討厭鬼,
居然不事先告知就把她帶來這裡,他安的是什麼心?
「來吧,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他笑吟吟地一把抱起她往屋子裡走。
「誰答應了——」冷清夜倏地開上嘴,因為偌大的廳堂內正端坐著兩老兩少,而此
刻,她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爸、媽,宇徹、宇妍,這是清夜。」衛宇衡放下冷清夜,為家人介紹。
再怎麼不悅也不能失了禮數,所以冷清夜還是跟著問安。
「哦,就是她嗎?」慈藹的婦人上前拉著冷清夜落坐,那副和善的笑臉很明顯就能
看出她在打什麼主意。
「宇衡常常提到你呢,果然是個清麗的好女孩。」衛母愈看愈滿意。
冷清夜只得陪著笑臉;而一旁的衛宇衡則得意地與父親交換個眼神。
「原來你就是讓大哥神魂顛倒的女人啊,大哥真是好眼光。」衛宇徹對她的氣質評
價很高,這個冷清夜看起來就是一個溫柔婉約的好女孩。
「是啊,這麼好的女人能讓大哥追上,肯定是清夜姊姊降低標準吧。」小妹衛宇妍
俏皮一句,惹來衛宇衡一個白眼。
「總算不枉我和宇妍告假從美國飛回來。既然大家都很喜歡未來的大嫂,不如順便
辦辦婚禮吧,省得我和宇妍還要勞累奔波。」衛宇徹有話直說。
這句話可把冷清夜當場嚇出了一身冷汗。
老天,這衛家一家子比她們冷家人還可怕呢,全然沒問過她的意見,就擅自決定了
她和衛宇衡的將來。再怎麼說,她只不過是衛宇衡的朋友……頂多是女朋友,何時她成
了和他論及婚嫁的戀人了?
除非……冷清夜懷疑地瞪向衛宇衡;這傢伙究竟是怎麼向他的家人介紹她的?
接到冷清夜的目光,衛宇衡清了清喉嚨,中斷談得正熱烈的話題。
「大家隨便聊,我和清夜還有點事要溝通。」他攬住被嚇壞的冷清夜往樓上走。
「清夜,你會留下來吃飯吧?」衛母在後頭期盼地問。
面對老人家的盛情邀約,冷清夜只得點頭。
 
         ☆        ☆        ☆
 
「把話說清楚,否則『婚禮』你就一個人唱獨腳戲吧!」冷清夜惡狠狠地瞪向衛宇
衡。
「說清楚,你就肯跟我結婚?」衛宇衡關上房門,笑望臉色緋紅的她。
「你別想!」她撇過頭去。
「為什麼不想?」他蠻橫地扳回她的臉。
「你瘋了嗎?我已經是你的了……」
「你不是,不完全是。我要你的身體,還要你的心!如果婚姻能夠得到你的一切,
我願意承諾今生非你不娶。」
面對他的霸道,冷清夜只差沒有暈過去;他竟然以為她期待的是婚禮!
「我不會嫁給你。」
「由不得你。」
「你……你不能這樣。」她急了。
「我可以。」他低聲誘哄她,「明天我就下台中向你父母提親,你只要乖乖等著做
新娘就衍了。」
「不要!」她奮力推開他。
「為什麼不要?」他生氣了,一把揪回她緊擁在懷裡,「你不能一直逃避。
把你擔心的問題全部告訴我,讓我來解決不好嗎?為什麼你就是不能信任我?」
談戀愛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清夜卻總是把他隔絕在心房之外。
被他的怒氣駭住,冷清夜沉默半晌,終於低頭吐了句話:「我不愛你,也不想嫁給
你。」
「你說謊!」沒料到她會這麼說,衛宇衡克制不住地搖晃著她,「不愛我你會把自
己給我?不愛我,你會願意跟著我?」
「我……我不是自願的,你付了錢……」冷清夜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紛紛墜落。
「早就不關錢的事了。」衛宇衡將她扔到大床上,跟著欺身壓住她。
「這兩年來,我付出的不只是錢,你明知道的!」他低頭狠狠吻住她;為什麼她就
是要故意扭曲他的心意?
儘管被他吻到快缺氧,但在他放開她時,冷清夜還是坦言道:「我從來不曾要你付
出這麼多,一切都是你……一相情願。」在他的瞪視下,她勇敢的繼續說:「不是嗎?
你有太多手段可以逼我就範——」
「不這麼做,你會敞開心扉接受我?」他才不相信。
「我……我本來一個人就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改變?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你要自由?」他的眸中閃過一抹兇猛。
冷清夜點點頭。
「縱使是失去我?」他握緊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差點讓她痛喊出聲。
失去衛宇衡?冷清夜的眉心揪緊,她真的捨得?
然而思及往昔的自由,遲疑了數秒,她還是點頭。
「分手吧。」
「不!」衛宇衡痛心地大吼一聲,拒絕接受她的答案。在他付出了這麼多後,她怎
能還選擇離開他?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他粗暴地撕去她身上所有遮蔽,跟著急切地佔有她。
冷清夜完全沒有反抗,身體是她能給予的極限,最多只有這樣了。
「你是要我的,不是嗎?」他反覆在她耳際低語,傷痛的聲音和施加的力道皆烙印
在她平靜的心湖裡。
面對他的深情,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她自己也不是那麼確定了。


第八章

那一天,冷清夜還是辜負了衛母的期盼,並沒有留下來用飯。衛宇衡替她解釋了一
切,並且未到晚上就送她回家。
他很傷心,她知道;比起他的深情,冷清夜真的開始痛恨起無情的自己。
當衛宇衝要送她回家時,她曾經想要阻止他。
她想告訴他,她反悔了;可是這話違背了她想要追求自由的意念,所以最後她還是
沒有說出口,任他哀傷的面容深深鑴刻在她心底。
或許,她真是個無情無義的女子。
她探切地記得衛宇衡用錢買下她的侮辱,那讓她無法面對自己,也感覺自己矮人一
截。若沒有衛宇衡,她可以傲視人間,可是他毀了她的驕傲。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那一刻,她才會那麼殘忍地對待他?
這些問題沒有絕對的答案,總之,衛宇衡消失了。
他不再打電話,也未瞥登門拜訪。
他……真的決定還給她自由?
 
         ☆        ☆        ☆
 
「笨蛋!」秋艷霜用鼻子重重哼了一聲。
「有比你笨嗎?」冷清夜邊翻雜誌邊回道。她終於搞清楚秋艷霜不久前的異狀,也
是因為身陷情海。她們兩人在情路上多所顛皺,她不以為秋艷霜有那個資格貶責她。
「我還是覺得你很差勁。」秋艷霜繼續和她抬槓。
「你又知道了。」冷清夜嗤哼一聲。
「我找衛宇街談過了。」秋艷霜語不驚人誓不休。
「你?什麼時候?」這會兒冷清夜真的從沙發上摔了下來。
「上個星期囉。越越很擔心你,偏偏你也不是那種會找人訴苦的個性,所以越越就
拜託我去找衛宇衡瞭解事情始末。」
「他的話不過是片面之詞,不足以採信。」冷清夜預先推翻一切。
「就算是片面之詞,也是他的觀點所在。而且現在我不是來問你了嗎?」
「你是我的房客,應該站在我這一邊才對。」冷清夜瞪著秋艷霜。
「心虛了嗎?他可沒有在背後罵人,也沒有把過錯全部推到你身上,如欲急著否定
他……照這情況看來,他說的話可信度也許還高一點。」
冷清夜可不能忍受自己受到委屈。
「OK,那把你聽到的說出來。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可以陪你談。」
冷清夜果然中計。
秋艷霜點頭,「聽說最初他用錢買下你,是因為一時的慾望。」
衛宇衡居然什麼都告訴她?!
「我不介意這件事了,反正錯不全在他;如果不是我點頭,他也沒這個機會羞辱
我。」冷清夜很「客觀」地說。
「他說是他用你家人的生計大權威脅你。」
「反正我就是『賣』了。」
「所以你真的很介意。」
「我……」冷清夜差點閃了舌頭,怒瞪秋艷霜半晌之後,她只得點頭。「好吧,我
承認這件事對我傷害很大,在他面前,或是出去面對社會大眾,都會教我感到萬分不自
在,有種低人一等、喪失尊嚴的感覺。」
「真糟糕。」秋艷霜歎息地搖搖頭,沒有任何事比失去自尊更嚴重。
「那陣子道德壓力逼得我喘不過氣來;雖然表面上我接受他的擁抱,也能平靜地和
他相處,可私底下,我常常覺得難受。」
「所以為了讓你不再感到自厭,他選擇分手。」
「我知道他的用心。分手之後,我的難過程度的確改善不少,可是自厭並沒有完完
消失。」
「而更糟的是,他結婚了。」秋艷霜蹙盾地接續冷清夜的話。
冷清夜點頭,「那時我和他恢復成『朋友』的關係,儘管他已有了妻子,但我想維
持一般朋友的交情地無妨。直到某一次約會,我們不小心逾越了朋友的界線……」
「而你成為名副其實的『第三者』。」秋艷霜眉心打褶。
「沒錯。」冷清夜的笑容滿含苦澀,「記得那次你發現我的『恩客』是他時,整整
三天不和我說話;那時我不僅自厭,還自卑、絕望。」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無法接受。」秋艷霜連忙澄清。
「沒關係。本來我就知道這個身份會引來旁人不屑的目光,你的表現在我的預期之
內,這不怪你。」
「沒想到你承受了這麼多。」秋艷霜這才發現,冷清夜的道德觀其實不比她少幾分。
「曾經我和衛宇衡談開了某些部分;那時我情緒失控的跪著求他別再來找我,因為
他的出現總讓我想起以前『賣身』的時光。和他在一起,我真的沒辦法有『平起平坐』
的感覺,好似被他買過,就永遠矮他一截似的。」
「他從來不曾這樣看待你。」
「我知道,是我自己的心病。」冷清夜點頭承認,「我沒辦法控制我的感覺,所以
顧不得他的感受,把自己貶為受虐者,並用言語攻擊他,把過錯全推到他身上。」
這會兒秋艷霜無話可說了;清夜受到傷害的程度,遠遠超過了衛宇衡的預期。
「很糟糕對不對?」冷清夜淒澀一笑。「我攻擊他,自己卻更難過,因為這讓我體
認到自己是多差勁的一個人。縱使他買下我。但他供給我奢華的生活,並且因為體貼我
而選擇分手;比起他的付出,我根本沒有資格這樣對他的。」
冷清夜低首,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滴落。
「這些事讓我對自己完全失去了自信,所以就算他後來表明喜歡我,我都沒有勇氣
接受。一個用錢就買得到的女人,憑什麼得到他的真心喜愛?」
秋艷霜蹙眉,「你自卑過頭了。」
「為什麼不?我是個『情婦』,跟妓女沒兩樣,不是嗎?沒有男人會對妓女認真
的。」
「你……」
「這種感覺好恐怖,當了一次『妓女』,我才知道這種羞辱一輩子也抹不去,它曾
永遠留在記憶中折磨自己;沒有什麼可以救贖,也無法奢求『忘記』的奇跡。」
秋艷霜緊緊擁住痛哭的冷清夜。
「我真的後悔了。上來台北,我求的是自由的創作環境,儘管未來的前途不算明朗,
可是我活得很自在愉快。直到遇見了他……」冷清夜哽咽得幾乎說不下去,「一些可能
我努力一輩子也賺不到的成就,只因他的一句話,就全數屬於我。可也從那時起,我開
始懷疑自己追求的目標,而且喪失了前進的動力。」
冷清夜倏地抬頭望向秋艷霜,「你能明白嗎?自卑毀了一切。就算我擁有最先進的
手提電腦,但我卻幾乎寫不出東西來了。而糟糕的是,就算我不寫也沒關係,他給了我
太多錢,不寫稿子我還是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止以前還好上數倍;那麼我還寫書做什麼
呢?」她搖搖頭,似乎那樣就能讓腦子清醒些。「可是我只會寫書,只想寫書,如果失
去這項能力,那我什麼也不會了,連帶活在這世上的目的也不見,這樣我活著還有什麼
意義?」
秋艷霜震懾地說不出話來。
那場買賣毀了一個原本優遊自在、對人生充滿希望的女孩。不該是她,不該是清夜
的……
「其實我怎麼樣也無所謂了,可是,我還有家人……」冷清夜逼著自己坦承一切,
「我曾經『賣』過這件事不只是羞辱我自己,同時也羞辱了我的家人。一旦消息傳了出
去,他們如何做人?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啊……」
夜更深了;原本希望解開心結的長談,反而成為撕裂傷口的酷刑。
秋艷霜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夜,冷清夜失控痛哭的告白。
 
         ☆        ☆        ☆
 
將錄音帶遞給衛宇衡,秋艷霜不發一語。
「這是……」他不解地望著冷清夜的室友。
「你聽一聽吧,那是清夜心裡的想法,我想,她應該都說出來了。」她原本是同情
衛宇衡的,但清夜的遭遇更令人心疼。
「謝謝你。」衛宇衡緊握錄音帶,小心地收入西裝內側口袋。
「衛先生,聽了清夜的話,我沒辦法站在你這邊或她那邊,這件事情只有靠你們自
己去解決了。」她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衛宇衡沉默地點頭。能得到秋艷霜的幫忙已屬僥倖,他記得清夜提過這女孩有極高
的道德標準。料想秋艷霜是無法接受他花錢買女人,以及冷清夜的賣身秋艷霜起身準備
離開,卻被衛宇衡制止。
「她……最近還好嗎?」他關心清夜。那日求婚被拒,原是賭氣地不想再見她,可
這會兒他後悔極了。
「好或不好,答案都在錄音帶裡了。」說完,秋艷霜便轉身離開。
 
         ☆        ☆        ☆
 
聽完錄音帶,衛宇衡沉默許久。
個性上的固執和強勢,使他在面對自己追求的目標時,總是不顧一切、不擇手段,
為所欲為。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的行為造成多大的傷害!愛情不同於商業行為,而他卻等
同視之,忘了清夜只是一名弱質女子,而非與他對立的強大敵手……
愛情有各式姿態,他卻挑了最差勁的一種做為開端。
對清夜,他是欲還是愛?聽過她的告白,他無法再那麼理直氣壯了。
她的話讓他知曉自己的行為有多惡劣,他藉著金錢和威脅迫使清夜委身,他更應該
感到羞慚自鄙。
 
         ☆        ☆        ☆
 
承認自己的後悔真的不容易。
將所有的心情全數傾吐之後,冷清夜接連一個星期幾乎足不出戶,而且將自己鎖在
房間裡。
「怎麼辦?」楚越越擔憂地問著秋艷霜。
「她需要時間。」秋艷霜也不好受,因為是她逼清夜撕裂傷口的。
「那麼衛宇衡呢?為什麼他都沒有動作?」
「因為他有良心。」不論是誰聽到清夜那一番話,再沒廉恥也會被激得忍不住跳河
自盡算了。
現在情況似乎又惡化了……楚越越和秋艷霜其是無語問蒼天。
「我要走了。清夜若再不出來,你就踹她房門,她早晚會讓步的。」秋艷霜提起行
李往門口走,她有事要回家一趟。
「快些回來啊,我怕自己沒辦法說服清夜。」
秋艷霜頭也沒回,只揮揮手表示知道了。
 
         ☆        ☆        ☆
 
門口傳來奇怪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某種動物的爪子正在抓磨她的房門。
冷清夜自發呆中清醒過來,困惑地走下床打開門,映入眼中的,是一隻小到單手即
可環抱的貓咪。
「越越。」
冷清夜淡笑地經喚,躲在一旁的楚越越立即探出頭來。
「我想你一整天沒吃東西,肚子應該餓了。」她端出一盤食物。
真是窩心的小女孩。冷清夜笑瞇了眼。
「陪我一起吃好嗎?」她朝楚越越招招手,楚越越立即笑開了。
「當然好。我一直好擔心你,還有艷霜……」楚越越還未坐下,嘴巴就開始說個沒
停。
冷清夜邊聽邊吃,左手還不時地逗弄身旁的小貓咪。
幸福其實很簡單的,僅只友情的滋潤也可以讓人感動。
 
         ☆        ☆        ☆
 
日子似乎恢復了簡單平靜,冷清夜終於還是回到寫作,把一篇故事趕完了。
交了稿子,無事一身輕的她找了秋艷霜一同到花蓮去玩了幾天,楚越越則因為懶得
出遠門,堅持留在家裡看門。
這天,小別墅來了個不速之客。
「請問冷清夜小姐在嗎?」來人是一位慈祥和藹的婦人,優雅的服飾和氣質顯示婦
人的出身高貴。
「清夜和艷霜前兩天到花蓮去玩,要下午才會回來呢。」楚越越笑答。
「啊,真糟糕。都是我老糊塗了,忘了先打通電話問一聲。」老婦人懊惱地低語。
楚越越覺得老婦人很有趣,「您要不要進來坐會兒?」
「咦?」老婦人沒想到眼前的小女孩會提出邀請。
「我剛剛烤了一些餅乾,如果您沒什麼事的話,歡迎您進來喝杯茶。」楚越越側身
請老婦人入內。
老婦人感覺和這個小女孩極為投緣,便跟著她走進小別墅。
陽光並不強,小別墅的庭院裡種了各色植物,觸目皆是綠意,相當舒暢人心。
「這些花草是誰栽種的啊?」老婦人著迷地看了會兒。
楚越越自廚房端出茶杯組和餅乾放在樹下的桌上。
「是我。平日我就喜歡研究這些東西,種著種著就種出興趣來了。」
老婦人驚異地望著楚越越,「看不出你這麼年輕的小女孩也會喜歡這些玩意兒。」
楚越越倒了杯綠茶遞給老婦人,「我還有多餘的種子哦,如果您也喜歡的話,可以
帶一些回去栽種。」
老婦人笑吟吟地點頭,「這也好,反正我平日在家也挺無聊的……你歡不歡迎我以
後再來拜訪呀?」
楚越越真心地笑道:「當然好啊。等您種出成果,咱們還可以交換心得呢。」
老婦人笑著啜了一口茶,繼續和楚越越聊天。
「你知道嗎?很久以前,我也是住在這裡的。」
「原來您是前任屋主啊。」
「是啊!在我年輕時,我們一家人都住在這裡,那時我也喜歡在院子裡種些花花草
草的。後來丈夫兒子生意做大了,要搬到大屋子去住時,我還有些捨不得呢。」老婦人
回憶著。
「這麼說您有許多美好的記憶都是在這兒發生的囉。」楚越越好奇地問。
「是啊,我一結婚就搬進這裡,然後生了三個小蘿蔔頭,看著他們一個個長大……」
 
         ☆        ☆        ☆
 
盡興遊玩了兩天,冷清夜和秋艷霜搭火車回到台北,萬萬想不到回到家開門迎接她
的,會是衛宇衡的母親。
「伯……伯母,怎麼有空過來?」冷清夜嚇得差點連招呼都不會打了。
秋艷霜朝訪客點了頭,就拉著楚越越躲回房間去。
「抱歉,您來多久了?我不知道您要來,什麼也沒準備……」冷清夜趕忙放下行李,
正欲衝進廚房準備茶水時,衛母拉住了她。
「別忙。我一早就來了,越越已經泡了茶,我也吃過她烤的餅乾了。」老婦人笑著
阻止冷清夜。
冷清夜只得順著老婦人的意思生了下來。
「上回字衡帶你回家後,怎麼就不見你再來玩呢?」
「我……」冷清夜尷尬一笑,什麼話也說不上來。
「你別看衛家房子大,平日只有我一個人在家;老頭子和宇衡都要上班,宇徹和宇
妍又在美國,留下我一個老太婆守著一座大園子,見到宇衡帶女孩回來,就忍不住想攀
些關係……你不介意我突然登門拜訪吧?」老婦人以退為進。
「當然不介意。是我不懂禮數,應當是晚輩去跟您請安,還勞駕您跑這一趟……」
話應該是這麼說沒錯吧?冷清夜沒有太多和老人家打交道的經驗,只得模仿連續劇裡的
場面話。
老婦人笑道:「這樣最好了,我天天盼著你能再來玩呢。我剛請了新廚子,你願不
願意陪我這老太婆吃頓飯呀?」她話是這麼說,卻沒有讓冷清夜拒絕的餘地。
「今晚?」冷清夜一臉錯愕;怎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望著老婦人的微笑,冷清夜只得點頭。
「晚上七點嗎?我會準時到的。」
「不用等到七點,現在就跟我回去吧,讓司機載也方便些。」老婦人不由分說地拉
著冷清夜就往門外走。
 
         ☆        ☆        ☆
 
衛宇衡怎麼也料想不到,居然會往自己家裡碰見日思夜想的冷清夜。
「傻了嗎?這麼大個人,也不懂打聲招呼。」衛母很不客氣地指責自己的兒子。
「清夜。」衛宇衡只得朝冷夜清點個頭。
「好久不見。」冷清夜的笑容有點僵硬。
「別呆愣在那兒,快去洗個手來吃飯。」老婦人又低罵一聲。
衛宇衡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當真去洗手準備吃飯。
進餐時,望著眼前的美食,冷清夜卻怎麼也提不起食慾。衛家老主人似乎應酬去了,
飯桌上只有她和衛宇衡及衛媽媽三人而已。除了衛媽媽熱絡地招呼外,她和衛宇衡根本
沒什麼交談。
要能談天才有鬼咧!
衛宇衡根本就快盯死她了,這傢伙就不懂得在老人家面前收斂些嗎?
直至見到冷清夜,衛宇衡才發現自己對她的思念是如此深切。沒有她在身邊,他幾
乎失去了笑的本能;忙碌的工作地無往讓他忘了她的細語呢喃以及過往的深情繾綣……
可是看情形,為情受苦的似乎只有他而已,方才母親也說了,清夜才從花蓮遊玩回來。
她曬黑了些,但在他眼中,卻顯得更加豐美誘人……
承受不住衛宇衡灼熱的目光,冷清夜在盛湯時,手一個不穩,湯汁不小心灑到自己
的衣裙上。
「哎呀!」衛母好似自個兒被燙到一樣,驚喊一聲,趕忙拉著冷清夜就往衛宇衡懷
裡塞去。
「快,快帶清夜回房去;布料被湯漬弄到就很難清洗乾淨了,你快帶清夜去換件衣
服。」
就在冷清夜還搞不清楚狀況時,衛宇衡已經「聽命」地摟住她往二樓自己的臥房內。
 
         ☆        ☆        ☆
 
才進房間,冷清夜即開口道歉。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她的話止於衛宇衡突然的擁抱。
「我好想你。」他緊緊地摟住她,好似要將她揉進體內。
想她?那為什麼不和她聯絡?他是不是還在生氣上回求婚被拒?冷清夜有點哀怨地
想著,然後又驚愕自己竟然會有這種想法,她居然埋怨起衛宇衡的冷落?!
「你……你放開我好嗎?我的衣服髒了,這樣也會弄髒你自己的。」她拉開兩人之
間的距離,低頭一看,果然他的襯衫和褲子也沾了湯漬。
「笨哪,做事不經大腦。」她低罵一句,接著便動手解開衛宇衡的扣子要替他更衣。
直到望見他裸露的胸膛,她才猛然發現自己做了什麼。
「我……我不是故意……」她羞紅了臉,連忙鬆手往後退,卻正好絆到椅腳,整個
人往後栽倒。
衛宇衡眼明手快地攬住她。
「謝——」她話未完,他的吻已經重重落下。
纏綿的唇舌燒昏了冷清夜的神智,在糾扯間,衛宇衡已經將她帶往浴室裡。
他轉開水龍頭,熱水隨即淋灑而下,他在水柱下熱切地親吻並撫摸她。
急促的喘息伴著呻吟,冷清夜猶自掙扎著要恢復伸智。
「衛媽媽還在樓下等……」
「不,她已經上床睡了。」衛宇衡的大手順利地剝去兩之間的障礙。
「不可以……」她想推拒,他已經挺身進入她。
所有的顧忌在這一刻全數被拋開,他震顫地喚著她的名,深深切切地,如往昔般深
情,讓她再也逃避不開。
 
         ☆        ☆        ☆
 
他要了她多次;太久沒有經歷這等陣仗的結果是,隔天當衛宇衡出門上班時,冷清
夜猶像一隻小豬般在他床上沉沉睡著,直到中午衛宇衡回家用餐,親自喚醒她。
冷清夜差點羞愧得挖個地洞埋起自己。
完了!老人家會怎麼看她呢?昨兒個明明是衛媽媽邀請她來用晚餐的,結果上樓換
個衣服就沒再下樓過,還睡到隔日中午……她沒臉見人了!
「為什麼愁眉苦臉的?」衛宇衡坐在床沿心疼地問。
「你還說!如果不是你……你……」冷清夜說不下去了,知道自己也有錯。
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的。
「餓了嗎?」他的大手伸進被下撫觸她未著寸縷的身軀。
「你變態啊!」她不客氣地舉腳就踢,卻被衛宇衡鉗住腳踝。
「我餓了。」他別有所指地欺身壓住她。
「拜託,不要大白天也來這一套。」她奮力掙扎,無奈左右腳踝都被他掌控,踢也
沒用。
「這很正常,我們都年輕……」他低笑。
隨便一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都變得亂淫亂的。
「不是要吃飯嗎?你不可以……」這人的字典裡究竟有沒有「不」這個字啊?每回
她的拒絕,他都罔若未聞。
「我想吃你。」
惡,好老套的對白。
聽說裝得跟殭屍一樣冷硬,可以令男人倒盡胃口。
所以冷清夜很愚笨地放棄了抵抗,乖乖躺著任衛宇衡為所欲為。
見他根本沒有收手的打算,她才知道書上說的不准——至少不適用在衛宇衡身上。
他的熱情不比昨晚少上半分,冷清夜忍不住懷疑這男人是不是服用了V字開頭的藍
色小藥丸……


第九章

再怎麼尷尬,冷清夜終究還是下樓和衛家的長輩一同用餐;見衛母笑得幾乎合不攏
嘴,冷清夜這才明白自已被算計了。
飯後,衛宇衡命司機送他回公司,順道送冷清夜回家。
「你每天中午都回家吃飯嗎?這樣往返不累嗎?」坐在後座,冷清夜任衛宇衡握住
她的手。
衛宇衡笑著搖頭,「平日都在公司附近打發,今日是特地回去吃飯的。」
再笨的人也知道為什麼,尤其他一回去就抱著她不放,冷清夜當然瞭解箇中原因。
「昨天是你和衛媽媽串通好的?」冷清夜還是要問個清楚。
「不;我也嚇了一大跳,沒料到媽會去找你。」衛宇衡執起她的小手放到唇邊親了
下。
「衛媽媽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真不瞭解老人家的心思。
「或許是看不慣她的不肖子連個女人都搞不定吧。」衛宇衡幽自己一默。
「你們家的人都很可怕。」冷清夜下了註解。
「你可以選擇加入,那就永遠不用擔心被算計了。」
她選擇裝傻到底。
「老死不相往來如何?每回都被你吃盡豆腐,悶斃了。」
「我就在這兒,隨時歡迎你『禮尚往來』。」他咧開笑。
唉!他真的以和她耍嘴皮子為榮,還是轉移話題吧!
「你好像瘦了?」昨夜抱著他時,她就有這種感覺;原本精實高壯的他,而今抱起
來居然少上一圈。
好機會!衛字街腦中閃過一個妙計。
「最近比較忙,中午都讓秘書隨便真個便當打發,再加上有時一加班、開會什麼的,
吃飯時間比較不固定,餓過頭也就忘了要吃。」他說著,臉上仍舊一副不以為意的笑。
不怎麼想承認,但冷清夜還是因他的話而心疼了。
「有空的話就到小別墅來吃飯吧,越越的手藝還不錯……」
「可能也抽不出時間。」他抱歉她笑了笑。
這麼忙嗎?冷清夜眉心打結。
「或者我幫你送便當?」她提議道。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如果你方便的話。」
冷清夜想了想,她通常都是在晚上寫稿,起床時間正好接近中午,送個便當的確不
是什麼難事。
「好吧。」
全拜衛宇衡憨實的表情所賜,冷清夜絲毫沒發現自己又中了計。
 
         ☆        ☆        ☆
 
「愛妻便當嗎?」秋艷霜嘲諷地說。因為身子不好的緣故,最近她常請假。
「別胡扯,煮飯菜的又不是我。」冷清夜擋回這記攻擊。
「又沒差別,他要的就是見你一面。」秋艷相喝了口雞湯;這是越越特別為她燉制
的。
「你是說,他是故意的?」冷清夜蹙緊雙眉「這麼明顯的陷阱誰會看不出來?除非
『當局者迷』。」
又被笑了。冷清夜歎息一聲,連氣都懶得生,提起便當就往門口走。
「等等。」秋艷霜喚住她。
「你還沒嘲笑夠嗎?」冷清夜回頭應道。
「他瘦了不是嗎?越越燉的雞湯還剩很多,不如你拿一些去補補他的身子吧。」
艷霜果然沒放過酸它的好機會!冷清夜翻翻白眼,終究還是回頭裝了雞湯。
「還有一件事順便提醒你。」秋艷霜追加一句。「因忙碌而瘦下來的男人,最具體
虛氣弱,你最好克制點,別讓他『操勞過度』了。」
 
         ☆        ☆        ☆
 
秋艷霜的一席話,讓冷清夜對衛宇衡產生了不諒解。她生平最恨被別人設計了。
但她踏入衛宇衡的辦公室不到十分鐘,就見他就接了好幾通電話,而且簽閱了幾份
文件才能過來招呼她,冷清夜當下為自己的氣度羞愧起來。
「真辛苦。」她有些心疼地說。
「看到你就不覺得了。」甜言蜜語他倒是說得流暢無比。
「那麼以後我人來,不帶便當如何?」她漾起一抹嬌柔的笑。
「都可以,只要你高興。」他低首親了她一下。
「那我不來了。」反正只要她高興嘛。
衛宇衡這才知道自己中了計。
「好傢伙!」他笑擰她的小臉一把。
「快吃吧,我想你的時間不多。」冷清夜把辦公桌「掃」出一個角落,將三層便當
堆到桌上。
「這麼多?」衛宇衡驚愕地道。
「還有我的啊。另外我還幫你裝了雞湯……這原本是要讓艷霜補身子的,正好你也
需要,所以我順便帶了一壺讓你嘗嘗。」
「不會是四物雞湯吧?」他敬謝不敏。
「很好笑。」她皮笑肉不笑的應。
即使吃飯時,衛宇衡也不放過和冷清夜拌嘴的機會,一頓飯吃下來,笑到不能自己
是常有的事。
「這樣會消化不良的。」冷清夜剛因衛宇衡說的一個笑話而笑疼了肚子。
「應該是有助食慾吧。」他笑指著被他吃得精光的兩個便當。
她邊搖頭邊收拾桌子,臉上仍帶著滿滿的笑意。
「我該走了。」她拎著空便當盒準備離開。
「等會兒,我還沒謝謝你的幫忙。」他將一小截紙張交到她手上。
「這是什麼?」冷清夜訝異地望著手上的紙條,上面蓋著他的印章。
「集十張換一份禮物。」
「神經,這麼大的人了還玩這個。」她笑罵道,但還是把「兒童點券」收進自己的
口袋。
 
         ☆        ☆        ☆
 
如果只維持朋友般的淺談,或者單純肉體上的接觸,清夜都不會有排斥的反應。
這是衛宇衡觀察數月的結果。
清夜相當保護自己,倘若受了傷也寧願讓傷口自行結痂,而不願接受治療和幫助。
什麼時候她才肯真正接受他呢?
衛宇衡苦笑;至少他該感到欣慰吧,畢竟清夜除了他,也不曾再接受其他男人的追
求。這算不算他的小小成功呢?
守在小別墅外,看到冷清夜正低頭朝他走來,衛宇衡立即換上爽朗的笑容。
「野到哪兒去了?等了你好久。」
冷清夜嚇了一跳,「你怎麼來了?」
「想看你就來囉。」他伸手攪住她的腰,低首吻她一下。
「可以進去等啊。」冷清夜才拿出鑰匙要打開門,沒料到大門正好打開,而開門的,
竟是她最沒料到的人。
「冷清華,你怎麼會在這裡?!」
「來台北總公司開會……總裁?!」冷清華在看見妹妹身後的衛宇衡後,倏地瞪大
雙眼。
衛宇衡客氣地點個頭。
「你……你們?」難得冷清華也有被嚇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瞄見衛宇衡的手擱在
妹妹腰際,她不由得瞠目結舌。
完蛋了!
冷清夜對說謊搪塞向來不拿手,她趕忙開始動起平常就不太好的腦筋,說不定可以
想出什麼完美的計策來誆過大姊。
衛宇衡卻覺得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冷清華的出現「或許」有助他的計劃。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進來吧。」冷清華將衛宇衡迎進小別墅。
 
         ☆        ☆        ☆
 
氣氛真的很詭異。冷清華因為來台北開會,順道來妹妹「租賃」的地方借宿一夜再
回台中,可萬萬沒料到會往妹妹住的地方碰見自己公司的大老闆。她一雙電眼來回掃探
衛字衡及冷清夜,試圖瞧出端倪。
秋艷霜和楚越越則各自回房,全然不理會客廳中的暗潮洶湧。
「恕我冒昧,你們……是什麼關係?」有衛宇衡在場,冷清華比較收斂些,否則她
早就拿把刀逼問妹妹了。
「普通朋友而已……」冷清夜說,從眼角瞄見衛宇衡不太贊同的眼神。
冷清華狐疑地瞪向衛宇衡。
「清夜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之間,大多時候都是她主導。」衛宇衡曖昧地回話。
冷清夜不敢置信地抬頭;這傢伙居然扯她後腿!?
冷清華瞇起了眼;普通朋友會說出這種話?打死她都不相信!況且一個集團的總裁
怎麼可能對普通朋友唯命是從?除非他對清夜別有所求。
「我想你最好實話實說。」冷清華瞪向不說實話的妹妹。
衛宇衡本來是見不得有人欺負冷清夜的,但這會兒為了將來的幸福著想,他選擇對
冷清夜求助的目光視若無睹。
「我……他……我們……在交往。」冷清夜話說得斷斷續續,而冷清華則在妹妹證
實自己的猜測時,微微蹙眉。
「交往多久了?」
「快……快三年了。」
冷清華震驚地瞪視眼前約兩人。三年?!為何這麼長的時間以來,清夜從沒對家人
透露過半句?
而且,兩人交往的時間隱隱有些不對勁。
「這中間,我記得衛先生曾經結過婚。」少了公事的羈絆,她用尋常稱謂來稱呼衛
宇衡。
「是的。這三年間,我曾經有過短暫的婚姻關係。」衛宇衡點頭承認。他的婚姻不
是什麼秘密,任何人都可以在報章雜誌上窺見消息,更何況身為高級部屬的冷清華。
冷清華轉頭嚴厲地瞪著自己的妹妹,發現冷清夜連抬頭正視她的勇氣也沒有,這表
示妹妹真的曾涉入別人的婚姻。
「你太過分了!放你一個人在台北,你卻做出這種事情來!」冷清華倏地站起身,
冷家家教一向嚴格,沒料到妹妹會做出此等敗壞門風的事。
「不是清夜的問題,這件事是我的錯。」衛宇衡挺身擋住冷清華的責罵,他身後的
冷清夜已經開始落淚。
「衛先生的糾纏是另一回事,清夜接受就是不對!」冷清華絲毫不客氣;她在教訓
自己的妹妹,就算是天皇老子也管不到他們冷家的事。
「對不起,對不起……」冷清夜纖悔地低語,語氣全然慌亂失措。
冷清華和衛宇衡對峙著,一個為了守護自己的女人,一個是為了捍衛冷家的清譽。
算了算冷清夜和衛宇衡交往的時間,冷清華眉心的結更深。
「告訴我,三年前我和冷清堯忽然被解雇,是不是和你們的『交往』有關?」
沒料到姊姊會敏銳地察覺到這層關係,冷清夜怔了怔,跟著痛哭失聲,再也承受不
住地上樓奔回自己房裡。
「衛先生?」冷清華轉身要衝宇衡親口證實;其實清夜的反應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有冷清華這樣的員工是件挺不錯的事,可這會兒衛宇衡卻發覺她絕不是個好應付的
大姊。
「是我拿你和冷清堯的工作強迫她的。」衛宇衡只得老實招了。
 
         ☆        ☆        ☆
 
冷清華只覺一股涼意上身,事情有了最壞的發展。
「你強迫她到什麼程度?」她問,口氣如同姓氏一樣冰冷。
衛宇衡不語,因為事情的真相極度不堪。
「敢做而不敢說嗎?」冷清華大喝,平日的冷靜一掃而空。「在你的強迫之下,清
夜付出了什麼?你又給予了什麼?」她不是傻子,成人之間的那一套她也知道,只是沒
料到自己的妹妹居然也會有這種遭遇。
若不是自己有錯在先,衛宇衡絕不會忍受旁人這樣的對待;而這會兒他隱忍不發作,
除了接受自己該愛的責罰外,也是為了保護冷清夜。
「我強佔了她,並以提供優渥的物質生活侮辱她。」
他的話如同擲下了一枚炸彈。
如果不是緊握著沙發的扶手,冷清華肯定會當場暈過去。
「但我對清夜是真心的——」衛宇衡的話被冷清華惡狠狠的目光截斷。
「你沒有資格說這些!冷家也不會接受你這種人做清夜的伴侶!」冷清華語氣冰冷
地道,「從現在開始,冷家所有的成員和你、和鷹翼集團切斷一切關明天你會收到我和
冷清堯的辭呈。」她大步走向門口打開大門,準備送客。
「我很抱歉。」衛宇衡真誠地回應,以往的過錯選在此刻全數反撲。
冷清夜沉著臉,「我們不接受!在你選擇侮辱清夜時,就該知道早晚會面臨這樣的
結果。從今以後,冷家和你勢不兩立!」
「深沉的無力和沮喪感襲向衛宇衡,眼下他最好還是離開,再待下去只是自取其辱。
「別再責怪清夜,一切全是我的錯。」他留下這句話,而後離去。
 
         ☆        ☆        ☆
 
這樣的責難是不是永無止境?在她試圖遺忘往昔所犯的過錯時,懲罰卻不放過她,
每隔一段時日就會施加在她身上。
冷清夜埋首於枕頭裡哭泣著;她的人生是不是永遠都沒辦法漂白乾淨了?
冷清華走進妹妹的房間,看見疼愛的妹妹哭得那樣傷心,她也一樣不好受。
「明天你就跟我回台中,寫書在台中一樣能寫。」她強橫地替妹妹下了決定。
冷清夜聞言抬首,知道自己這會兒沒有反抗的資格。在她為冷家帶來這樣大的羞辱
後,還能期望家人有什麼好臉色?
冷清華不是故意這樣對自己的妹妹,而是從小家教嚴苛,萬萬不容許德行方面有所
差錯;縱使清夜並非出於自願賣身,但令冷家染上此等難堪,她終究難逃責任。
「我知道了。」冷清夜點點頭,神色空茫。
終究,她還是得離開這個夢想的城市。往昔為了寫書在城市裡各書店穿梭的美好時
光,也將結束了。
冷清華坐在床沿擁住妹妹,「放心,他沒辦法再脅迫你了。明天我和大哥會遞出辭
呈,我們冷家從此不會再與衛宇衡有所關聯,你也不用擔心家人會受到要挾。」
大姊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冷清夜只是點頭,卻沒有回話。
 
         ☆        ☆        ☆
 
儘管冷清華是初次來到冷清夜住的地方,和秋艷霜也才認識不到二十四小時,但兩
個女生就是很投緣,什麼話都能聊。
這會兒秋艷霜知道冷清華要將冷清夜帶回台中,不禁蹙眉反對。
「這樣做對清夜不好。」她知道清夜留在台北,不只因為寫書要找資料而已,台北
對清夜而言,還有另一層更深的意義——她想獨立,想過自由而無拘束的生活。而這會
兒冷清華的舉動會讓清夜傷心無比。
「我不能讓清夜繼續留在這裡受衛宇衡的羞辱。」
「你只看到表面而已。這段日子,他們之間並不是只有交易。」秋艷霜含蓄地說。
冷清華可不管那麼多,「我已經決定了。再讓清夜留下來,我不放心。」
「回台中不是清夜想要的生活方式,你問過她的意見了嗎?」
「我……」冷清華無語了。這件事的確是她決定的,妹妹根本沒有表態過。
「她沒有反對。」她倔強地回道。
秋艷霜忍不住歎息;她該說的都說了,冷清華要帶走自己的妹妹,她也無權多加干
涉。
冷清夜漠然地提著行李步下樓來,「我準備好了。」
望著妹妹淒楚的神情,冷清華有一瞬間動搖了,隨即又甩掉那份心軟。
「走吧。」她起身領著妹妹鍍向門口,在秋艷霜的目光下離開。
楚越越跟著從廚房採出頭來。
「清夜不快樂。」她下了結論。
恐怕不快樂的人,不只是清夜而已。
秋艷霜沒有多說,只是摸摸楚越越的頭。
 
         ☆        ☆        ☆
 
因為事關冷清堯,所以冷清華把一切都告訴了大哥。
在聽完大妹的敘述後,冷清堯二話不說,立即辭去鷹翼集團電腦工程師的職務。反
正以他和大妹在業界的聲譽和能力,再找新工作並非難事。
現下最重要的,是開導受到打擊的小妹。
「當初你應該跟我們說的。」冷清堯低歎一聲。儘管三兄妹各自獨立,但讓清夜獨
自面對這樣的事,他們也怠到不捨。
冷清夜低垂著頭,「對不起,事情終究是我惹出來的。」
一思及清夜是怎麼熬過來的,冷清堯和冷清華簡直難受至極。這些年小妹回來過幾
次,身為大哥、大姊的他們卻全然沒有察覺她的異狀,真是枉為她的兄姊。
「我想,這事不能告訴爸媽。清夜,以後你就好好待在家裡吧。」冷清堯做成決議,
伸手拍拍妹妹的肩膀,「一切都過去了。」
冷清華同樣以鼓勵的眼神望著妹妹。
冷清夜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但願一切都過去了……
 
         ☆        ☆        ☆
 
冷清夜搬回台中,最高興的莫過於陸威海了。儘管上回告白被拒,但這會兒有了上
次傾吐愛意的基礎,他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清夜了。
冷家父母對此自然樂觀其成,女兒長大了,如果嫁到隔壁,有什麼事也好照料。唯
有冷清堯和冷清華看出妹妹的不快樂。
從回來後,冷清夜不再似從前每日騎自行車出遊,偶爾去一趟書局,或是幫家人買
些雜貨;其餘時間,她都封閉自己,不太接觸外界。
 
         ☆        ☆        ☆
 
就在冷清夜回台中一個星期後,衛宇衡也跟到台中約了冷清堯出來。
「我們冷家應該跟你毫無關係了。」想到妹妹受的委屈,冷清堯用盡全力才能抑下
想揍人的衝動。
「我來是為了清夜。」
「清夜更是與你無關!」冷清堯俐落地答。
「不。我曾經錯待她,我希望能有機會彌補。」
「你確定是彌補而不是羞辱?」平日冷清堯不是這麼刻薄的,可是見到衛宇衡,他
就是無法控制怒氣。
衛宇衡也勉強忍住自己的脾氣;他犯了錯,理所當然會受到冷家人的奚落。
「我是誠心的。如果你們能答應我和清夜在一起,我願意付出所以代價。」
「問題是清夜不想和你再有牽扯。」其實冷清堯也不全然有把握,但傷人的話就是
脫口而出。
衛宇衡震了下;清夜的確從未對他有過承諾,從來就只是他的一相情願。
見衛宇衡的神情洩漏出幾許哀傷,冷清堯這才發現眼前的男人是真的深愛自己的妹
妹。
「我不會放棄的。」
衛宇衡堅定地吐出這句話,而後起身離開,留下若有所思的冷清堯。


第十章

「清夜,幫我到巷口那家洗衣店拿衣服好嗎?」冷清華隨便找個借口闖進妹妹的房
間;清夜太自閉了,她得找些方法讓妹妹多出來活動活動。
「哦,好。」冷清夜接過大姊手中的單據,趿著拖鞋就出門。
已經晚上八點了,夜空綴滿了點點星子……往常她最喜歡仰望星空,那可以澄清她
的思緒;從什麼時候起,她忘了這個習慣?
冷清夜甩甩頭,舉步要往洗衣店走去,卻看見衛宇衡頎長的身影等候在一角。
「你怎麼來了?」她揚起淡笑走向他。
「來找你。」他臉上帶著溫柔的笑。
看著滿地的煙頭,冷清夜眉心打結。
「來了多久?」
「多久都無所謂,至少我已經等到你了。」
「又不是高中生,還做這種傻事。」她笑了。
「你……受苦了吧!你的家人還氣你嗎?」他抬手輕撫她的臉龐。
冷清夜搖搖頭,「我父母並不知道這件事,哥哥和姊姊也沒有怪我的意思。」
「是我不對。」他歎息一聲。
「我也有錯。」她低語。
沉默籠罩了兩人,衛宇衡伸手環住冷清夜單薄的身子。
聽見熟悉的心跳聲,冷清夜覺得安心多了。
「跟我走好嗎?」他開口要求道。
「走到哪兒?我的家在這裡。」
「跟我回台北。只要你答應,我立刻上門提親。」
「非得結婚不可嗎?」她承認自己想跟他在一起,但她還不想失去自由。
「你的兄姊對我們非常不諒解,除了這個辦法,我想不出其他方式可以重新擁有
你。」
「或者我留在這裡,當你來台中時,我出來陪你?」
他蹙眉,不喜歡這個提議;這種相處模式,活似把冷清夜降格為真正的情婦。
「自由真的這麼重要嗎?」他問。
「我喜歡你就夠了,形式不代表什麼——」
「既然不代表什麼,辦個手續又何妨?至少名正言順。」
要辯的話,她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除了自由,你還有別的顧忌是嗎?」
「沒有。」她說謊。
「別再隱瞞,秋艷霜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她錯愕地抬頭。
「你的自厭自卑,你的茫然與不快樂,這些我都知道了。」衛宇衡定定的凝視著她,
「是我帶給你這些不安的情緒,給我機會讓我彌補好嗎?除非你能真正擺脫這份罪惡感,
否則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你……你不需要替我脫罪。」
「我沒有,你知道我說的是事實。如果你拒絕我的求婚,只表示你不能原諒我。」
「這太荒謬了!」她想推開他,但仍被他緊緊鉗在懷中。
「只要你答應,我們都能從這份錯誤中解脫。」
「我……」冷清夜的心情極度混亂:是這樣嗎?一場婚禮就能洗去所有的錯?她能
回到從前抬頭挺胸、無愧於心的生活?
但是,自由呢?
「讓我想想吧。」對未來的不確定讓她猶豫不決。
至少她的答案不再是否定的。衛宇衡這樣安慰自己。
「你這一趟會待多久?」她還不想離開他的懷抱。
「本來想見過你之後就回台北,可這會兒又有點捨不得。」他低頭親吻她的唇。
她笑了,不懂為什麼他說的每句話都讓人覺得窩心。
「清夜?」身後一聲呼喚頓時打破了他們之間的親密。
冷清夜聞聲回頭。
「媽……」
 
         ☆        ☆        ☆
 
天黑再加上近視,冷母原本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女兒,所以出聲喚喚看,而對方
的回應證實了她的猜測。
「怎麼出來這麼久還不回去?」冷母笑著走近女兒,這才發現女兒被一名陌生男子
擁在懷中。「咦,這位是……」
冷清夜這才想起身後的情人,趕忙摔開他的懷抱。
「是朋友,下來台中玩,順便來看我。」她回答母親。
只是朋友?
冷母雖然年紀大了,但可不會錯看女兒和人家抱在一起的畫面。什麼樣的朋友會這
樣抱來抱去?這裡又不是美國。
「難得人家有心,大老遠跑來看你,怎麼不請人家進去坐呢?」冷母不由分說,拉
著衛宇衡就往自個兒家裡走。
這……這還得了?!若讓大哥和大姊看見衛宇衡,不知又會鬧出什麼事端。
「媽,他還有事要趕回台北啦……」
來不及了,衛宇衡已經被母親押進了家裡。
 
         ☆        ☆        ☆
 
冷家全員到齊端坐客廳,冷清堯和冷清華萬萬沒想到衛宇衡會找上門,這會兒心中
充滿怒氣卻又不好發作,只能冷著臉瞪著他。
冷文和冷母不覺孩子之間氣氛有異,對衛宇衡倒是極為讚賞。
「伯父、伯母,冒昧打擾,很抱歉。」衛宇衡先出聲打招呼,態度嚴謹而不躁進。
「哪裡。難得清夜有朋友來,只怕招待不周。」冷父回道。
「這位先生貴姓?」冷母笑吟吟地問。比起隔壁的陸威海,眼前的男人更勝數倍,
哪家父母不希望女兒能有個好歸宿?
「敝姓衛,這是晚輩的名片。」衛宇衡將名片遞至冷父手中。
「鷹翼集團總裁?那不正是清堯和清華先前服務的單位?」冷父銳眼掃過自己的兒
女。這一雙兒女上周居然同時辭職,他還沒找機會盤問清楚呢。
冷清葬和冷清華同時一驚,雖然躲過一時,終究還是被抓到了。
「怎麼回事?」冷父也不避諱,直接問大兒子。
「是……有些誤會。」冷清堯模糊地帶過。
「兩人同時和公司有誤會?」冷父可沒這麼好打發。
瞧出氣氛不對,冷母趕忙出來打圓場。
「年輕人嘛,可能是暫時不愉快。別說這些了。衛先生這趟下來是專程來找清夜的
嗎?你和咱們家清夜在交往?」
「媽!」冷清夜連忙喚住母親,再說下去,不知道母親又會說出什麼話來。
衛宇衡瞄了眼冷清堯和冷清華,故意握住冷清夜的手。
「其實我這一趟是為了向清夜提出結婚的要求,希望能得到她的首肯。」他實話實
說。
冷清夜聞言差點昏倒,而冷清堯則是當場跳起來,一拳揍向衛宇衡。
「你也配?!」他氣怒地大吼。
衛字街一時不防,下顎吃了一記重拳。
客廳頓時陷入一場混亂;兩個大男人扭打在一起,冷清夜則擔憂得幾乎要掉淚,卻
怎麼也無法阻止自己的兄長。
「夠了!這像什麼話!?」冷父突然大吼一聲,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動腳?」冷父瞪向自己的兒子;儘管他不清楚何
以兒子會有如此失常的舉動,但先動手打人就是不對。
在父親的逼視下,冷清堯只得低頭道歉。
「你受傷了嗎?」冷清夜急切地查看衛宇衡的情況。
「不礙事。」他笑了,被擊破的唇角還有點血漬。
這一幕深情的畫面可真是讓眾人各有想法。
好事不遠了!冷文和冷母同時笑開了嘴。
冷清堯和冷清華則仍保持觀望態度。
 
         ☆        ☆        ☆
 
送衛宇衡出了門,冷清夜生氣地瞪著他。
「你故意的!」儘管心疼他受傷,可剛才他的那句話會害死她的。
「總要面對的,你不能再逃避了。」他可開心了。
「你活得不耐煩了嗎?你看你才說了句話就掛綵,要是我們真結婚的話,說不定你
就被打死了。」她難得這麼惡毒。
「不會的,我才捨不得讓你做寡婦。」他揚起一抹勾引的笑容。
「衛字衡!你再鬧,我讓你連老婆都沒有!」她生氣了。
衛宇衡立刻回復正經。
「別擔心,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他安慰她。
「你可好,說了句話就跑回台北去,等會兒我還得面對一場大審判……要塌也是塌
我們冷家的屋頂,哪裡有你頂的份?」她不悅地抱怨。
「你可以選擇改姓衛。」他又耍寶。
冷清夜忍不住重擰他的腰側,「討厭鬼!」
「要我留下來和你並肩作戰嗎?」衛宇衡笑問。
「那更糟,沒人比得過你的破壞功力。」冷清夜招來在一旁等候的朋馳600,將他
塞進後座,命令司機開車。
「不來個吻別嗎?」他期待的問。
「滾吧!」
 
         ☆        ☆        ☆
 
儘管隔天大家還要上班,但這會兒沒有任何事可以抵擋冷家父母的好奇心。
「這個衛宇衡會向你求婚,可見你們交往有些時日了,為什麼不曾聽你提起過?」
冷父首先發間。
「我還沒打算定下來,所以沒有準備帶他回來。」冷清夜保守的回答。
「那麼現在呢?人家已經提出求婚,你的決定又如何?」冷母關心地問。
這也是冷清堯和冷清華關心的焦點。
「我不確定。」冷清夜懊惱地說。真可怕,原先只有一個衛宇衡逼婚,這會兒逼婚
人數呈百線上升。
「有什麼好不確定的?愛他的話,咱們就準備辦喜事。」冷清華定定地望著妹妹。
冷清夜錯愕地抬頭,她還以為兄姊會反對。
「只要你快樂,我們都會支持你的決定。」冷清堯也如是說。
這種壓力比屋頂塌了還嚇人。
「我還要再想一想……」她仍然覺得自由可貴。
 
         ☆        ☆        ☆
 
冷清華解了妹妹的門禁,既然衛宇衡光明正大提出婚約,那也沒理由反對他們兩人
交往了。
冷清夜坐在床上,雙手環膝,下巴擱在膝上胡思亂想。
外頭熱烘烘的,亮晃晃的陽光讓人忍不住有出外遊玩的衝動。
或許是天氣改善了心情,冷清夜突然好想趕回台北。
衝動地拿了背包,隨便塞進一些必備物品,冷清夜衝出房間。
「清夜,要去哪裡啊?」冷母從廚房探出頭問。
「回台北囉。」她回首嬌笑,穿了鞋就跑出家門。
 
         ☆        ☆        ☆
 
經過三個小時的車程,冷清夜終於重回紛亂的台北城。
一下火車,她微笑地拿出手機撥了號碼。
「你在哪裡?」她等不及要見衛宇衡。
「我在凱悅呀。」
「那麼你等我,中午一起吃個飯吧。」說完,她笑著結束通話。
衛宇衡莫名其妙地瞪著自己的手機,不確定方纔的談話是否是自己的幻覺。清夜不
是還在台中嗎?現在已是十一點半了,她如何趕得及來凱悅和他共餐?
別管那麼多了,既然愛人如此交代,他最好還是照做。
 
         ☆        ☆        ☆
 
冷清夜風塵僕僕地趕到凱悅,才踏進飯店的大廳,便見到了衛宇衡,同時他身邊還
有一名妙齡女子。
冷清夜笑著走向他。
「久等了。」
衛宇衡滿臉驚喜,「差點以為你又在開玩笑了。什麼時候上來的?」他高興地擁住
她。
因為還有外人在場,冷清夜比較收斂些。她扯扯衛宇衡的衣袖,示意他別過度熱情。
「衛先生,這位就是你等待的人嗎?」那名女子客氣地問,眼眸裡似乎有些敵意。
衛宇衡大方地介紹兩人認識,「這是我的未婚妻冷清夜。清夜,這位是戚小姐,是
公司的合作對象。」
「未婚妻?」女子一臉錯愕,沒想到衛宇衡已經有未婚妻了。
冷清夜白了衛宇衡一眼,但還是客氣地伸手招呼。
「幸會,戚小姐。」
女子呆了下,才回應冷清夜的招呼。
雙方客氣地說了幾句話,衛宇衡便揮別那位合作對象,摟著冷清夜進餐廳用餐。
「那位戚小姐真是個大美人;你的運氣不錯,能有這麼美麗的合作對象。」冷清夜
笑著說。
「只是公事上的往來而已。」衛宇衡笑應;只要見到清夜,他的心情就會很好。更
何況這次是清夜主動來找他。
「我沒有在刺探什麼。」冷清夜連忙澄清;她沒別的意思,純粹欣賞美人。
「我知道,你笨得連嫉妒都不會。」衛宇衡挪揄道。
冷清夜很粗魯地拿起又子指向他,衛宇衡立即舉起雙手投降。
「我這麼笨,肯定生不出聰明的孩子,為了優生學著想,你還是找其他女子當老婆
吧。」她氣呼呼地說。
「別擔心,聰明基因由我來負責,你只要乖乖把孩子生出來就可以了。」
她再次停止進餐,狠狠瞪著他;她還沒嫁進衛家就被他吃得死死的,往後真的進了
門,那還得了?!
「本來我是想上來告訴你,我答應你的求婚。」冷清夜故意低歎一聲。
衛宇衡立即緊張起來。
「Now,forget it。」她惡毒的笑了笑。
「不可以!」他大吼一聲,引來全餐廳顧客的觀望。
冷清夜羞得只差沒把自己縮進桌下去。下次要逗人還是選個隱密的地方比較好,這
會兒成了眾人的目光焦點,亂丟人的。
「我開玩笑的,你不要那麼緊張。」她趕緊安撫眼前的情人。
「所以你答應結婚?」衛宇衡追問。
「沒有沒有,我亂說的。」
「太惡劣了,你連這種事也拿來開玩笑。」他撇過頭去,真的生氣了。
「你的幽默感到哪裡去了?」冷清夜蹙眉低喊;周圍還有很多看好戲的目光,這讓
她很不自在。
「沒有哪個『成人』會把求婚拿來開玩笑。」他拐個彎罵人。
「抱歉。」她還能說什麼?
 
         ☆        ☆        ☆
 
衛宇衝到底還是接受了冷清夜的道歉;在婚禮之前他可不能太囂張,以免到手的新
娘又跑掉了。
吃過飯後,他送她回小別墅,難得秋艷霜和楚越越都在家。
「你怎麼又沒去上班?」送走衛宇衡,冷清夜不解地問著秋艷霜。
「請假。」秋艷霜悶悶地說。
「到底是什麼公司這麼好?一個月請個兩、三天假都沒問題。」
秋艷霜沒回話。
「還是跟對了『好上司』?」冷清夜不死心地挑撥。
「談談衛先生如何?」秋艷霜放下了手上的雜誌。
「越越,有什麼飲料嗎?我喝了。」冷清夜立刻裝死。
「你也玩夠了吧?衛宇衡真是倒大楣才會愛上你。」秋艷霜的攻擊火力十足。
「被逼著結婚的人可是我,你搞錯受害者了吧。」裝死無效,冷清夜立即還擊。
「每個人都看出他的努力,就只有你,每回都畏首畏尾的。只不過叫你結婚,又不
是要你的命,真不懂你在怕什麼?」
「怎麼,你心疼衛宇衡嗎?」
兩個大女生彼此互瞪,楚越越適時縱廚房端出清涼解渴的酸梅湯。
「喝點飲料吧,大家火氣都太大了。」她在廚房裡也聽了大概,所以趕緊出來勸和,
否則戰爭開打,她也不好過。
秋艷霜歎口氣,「說正經的,其實衛宇衡對你還不錯,既然往昔的錯誤都能因此得
到修正,你何不答應他的求婚呢?」
「你確定婚姻會是救贖?除去道德的壓力,轉身投進另一個牢籠,然後失去終身自
由……」冷清夜搖搖頭,她還是怕。
楚越越忍不住開口了,「我不懂你在擔心什麼,但有好姻緣的話,還是要好好把握,
因為緣分是有時間性的,過期之後,一切都將無法挽回。」
這番滿含哲理的話讓冷清夜和秋艷霜不可思議地瞪向楚越越;敢情這女孩的愚鈍全
是裝的?
「為什麼這樣看我?我說的不對嗎?」楚越越不解地道。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冷清夜笑著問。
「親身經歷啊!你看世上有很多戀人,連見面都很困難,像你和衛宇衡這般情投意
合,要再這麼拖拖磨磨的,才真是浪費時間呢。」
這番話深得秋艷霜的心,她笑著拍拍楚越越的肩膀表示鼓勵。
冷清夜沉默著,差點就要為楚越越的話動心了。
楚越越繼續說服:「想想看,你嫁給衛宇衡,雖然失去自由,卻可以讓兩家人都放
心,而且還能擁有衛宇衡全心的愛,應該不算吃虧的。」衛宇衡的癡心已不是什麼秘密。
「他給了你多少好處啊?」冷清夜咕噥著。
楚越越笑了,清亮的眸子閃著耀眼的光彩。「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嘛。像現在這樣拖
著過去的錯誤不放,又耽誤彼此的青春,何苦呢?」
對於楚越越難得的聰明表現,秋艷霜還真是大開眼界。
「這麼急著趕我嫁人,越越,你在安什麼心啊?」冷清夜還是選擇逃避。
「不跟你說了!」楚越越沮喪地轉身走回房間。
「你傷了小女孩的心了。」秋艷霜不以為然地道。
冷清夜歎息一聲,「抱歉,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決定。」情關難過啊!
 
         ☆        ☆        ☆
 
和衛宇衡約在外頭見面,冷清夜難得盛裝打扮,美麗的姿態讓衛宇衡為之驚艷。
「我好像聞到計謀的味道。」他笑著欣賞她的風情。
「什麼計謀?」她順著他的話問。
「美人計。」他低首吻住她。
「那麼,這個計謀成功了嗎?」她舔舔自己的雙唇,被他吻過的唇瓣嬌艷動人。
「晚上陪我,說不定我會讓你得逞。」他有好久沒有和她共赴雲雨了,能忍到現在
稱得上是奇跡。
冷清夜瞟他一眼,伸手勾住他的手臂。
「走吧,請我看場電影。每個人都說我們在談戀愛,我們卻從來沒做過一件尋常戀
人該做的事。」
「都已經進展到夫妻的程度了,何必倒回著走?」
「你也可以選擇倒退到咱們互不相識的時候。」她很「好心」的任他選擇。
衛宇衡再次投降。
婚禮的決定權全在冷清夜,他可不能太過火。
就這樣,衛宇衡陪著冷清夜到華納威秀影城看了場電影,並買了桶爆米花。
「好久沒來這種場所了。」看完電影,衛宇衡感歎道。
這會兒他和冷清夜一同在夜空下散步,難得優閒的氣氛讓兩人都放鬆下來。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她笑問。
衛宇衡思考了下,「有五年了吧。從接掌公司後,就沒那麼多閒情逸致了。」
「那可真糟糕,我很喜歡看電影呢。」冷清夜搖著頭,似乎在暗示某種可能性。
「這點不難,結婚後我可以每週陪你看一場電影。」他立即誘惑她。
「你可真聰明,每個求婚的好時機都不放過。」她一陣輕笑。
「答應吧。」他攬她入懷,雙手環在她的腰後。
「我考慮。」她笑著推擋他的靠近。
「或者我們可以先試婚?」
「如果你不怕我哥又上來揍人的話。」
衛宇衡呻吟一聲;他差點忘了冷家家規森嚴無比,要真來個試婚,這輩子他是別想
娶清夜進門了。
冷清夜笑吟吟地看著衛宇衡懊惱的模樣;也許嫁人不是那麼糟的事,尤其是嫁給眼
前這個大男人……
「送我回家吧。」她笑道。
「回哪個家?」他期待地問,又想到她溫暖的懷抱。
冷清夜怎會不知道他的意思,她笑指仁愛路的方向,那是「香巢」所在之處。
衛宇衡歡呼一聲,不顧路人眾多,倏地打橫抱起冷清夜就衝向停車處。
「難看死了,瞧你猴急得跟什麼一樣。」她笑著伸手撥弄他額前的發。
「相信我,這一輩子我只對你猴急。」
「真榮幸。」
「我愛你。」
「我也是。」她語出驚人。
衛宇衡無法置信地瞪著懷中的情人;原以為他還要努力好久才能得到她的心,沒想
到她竟溫柔地回報了他的愛。
其實不該太過吃驚的。
衛宇衡驀然了悟,在清夜主動上台北見他時,已經表示她願意將自己托付給他了。
「我是個幸運的男人。」他放下懷中的佳人,深情地緊擁著她。
「你也是個有眼光的男人。」她回以俏皮一句,間接讚美自己。
「所以我的幸運理所當然。」難得聽到她的讚美,他開始飄飄然。
冷清夜可不想再膨脹他的優越感,轉身自顧自的離開,「你繼續留在這兒自言自語
吧,我要回家休息了。」
「不成,你剛答應要跟我回家。」他連忙拉住她。
「那你還等什麼呢?」冷清夜乾脆跳進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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