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呻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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呻吟

作者:石章魚,更新時間:2007-2-5 10:22:00,完成字數:875792


第一章 混在北京第二章 記憶、北京、雪第三章 紅旗插到台灣去第四章 冬季到台北來看雨
第五章 狂奔在台北的午夜




第一部 紅旗插到台灣去 第一章 混在北京




  「大宇!齊三和鐵蛋在捷捷出事了!」唐亮扯著他那副破鑼嗓子在門口沒命的喊。
  「你大爺的!還讓不讓哥兒們睡覺?」蕭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衝出門去。
  唐亮早就發動了他那輛川崎500摩托車,尾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噴出一道長長的白煙。蕭宇剛在他身後坐下,摩托車便風馳電掣般衝了出去。
  「亮子,怎麼回事?」蕭宇一邊裹緊了身上的軍大衣,一邊大聲的問。
  「媽的!本來哥幾個喝完酒回家就算了,齊三個鳥人非要去蹦迪,蹦就蹦吧,還他媽去招惹人家小姑娘,誰曾想這下捅了馬蜂窩,一下湧出二三十個小流氓將他們團團圍住,要是我跟他們一起去,這會兒肯定也被揍了!」唐亮顯得心有餘悸:「倆小子打電話讓我們去救命!你也是,沒事關什麼機啊?「
  蕭宇忍不住罵了一句:「你他媽除了跑路快,沒別的本事,有種先去跟齊三他們一起撐著!整一個孬種!」唐亮縮了縮脖子:「我這叫識時務,就是先去那兒也沒什麼用,再說你不是跆拳道六段嗎,喊你來給你個表現機會,不然怎麼顯得你大宇牛B啊!」
  「希望我們還來得及救這倆小子的命!」
  捷捷迪吧依舊是燈火輝煌,紅男綠女進出如常。兩人看到周圍沒有警車,心情多少放鬆了一些,看來並沒有出什麼大事。
  唐亮停好摩托車,從車後抽出一根鐵棍藏進上衣中。蕭宇拍了拍他的肩膀:「亮子,你小子別進去了,喊一出租,老老實實在門口等著,待會好他媽跑路。」唐亮想了想蕭宇說得也有道理,將那根鐵棍遞給蕭宇:「帶著防身!」
  蕭宇笑了笑:「那幫小子找我們去談判,又不是拚命,我要這玩意兒干毛?」唐亮晃了晃腦袋:「得!算我他媽多餘,你有種,他們在灣仔廳等著!」
  蕭宇將軍大衣脫下扔給唐亮:「你小子給我看好嘍,這可是我外公傳下來的。」唐亮忍不住笑:「放一萬個心,我就當是照顧你爺爺一樣照顧它……」
  迪吧內的燈光忽明忽暗,男男女女在舞池中瘋狂的扭動著肢體。蕭宇瞇起眼睛四處搜尋著包間的位置,他並不喜歡這裡的環境,以前曾經被齊三硬拉著來過一次,不過那次是酒後,根本記不清這裡的模樣。
  正中高台上,兩個穿著短裙的女郎正圍繞著光滑冰冷鋼管,極盡妖嬈的熱舞著。蕭宇饒有興致的看了兩眼,馬上想起自己真正的目的,他拉住身邊的一名服務生,問明了灣仔廳的位置。
  蕭宇推開門,一股刺鼻的煙酒氣息撲面而來,這間不足四十平米的小舞廳內竟然圍坐了二十多個人。齊三和鐵蛋都被打的像隻豬頭,下身僅穿了一個三角褲頭,隨著音樂笨拙的搖擺著。兩人看到蕭宇進來,停下了舞動。
  「操你媽的,誰他媽讓你們停了!」一個酒瓶蓬地砸在他們身邊的地板上,崩的粉碎,玻璃碎屑將兩人身上的皮膚劃出了好幾道血痕。
  蕭宇向聲音的方向望去,說話的人叫尚武,是遊蕩在這一帶的混混,以打架鬥狠聞名,別人都喊他五哥,今晚看來沒有這麼容易對付過去。
  尚武斜眼望著蕭宇:「你小子就是他們老大?」蕭宇笑了笑:「我們是同學加哥兒們,沒什麼大小。」「你他媽還挺貧,混哪兒的?」尚武習慣性的擼起袖子,露出左臂上一條盤旋飛舞的長龍。
  「五哥,我們是學生,沒混社會!」蕭宇的臉上堆著笑。
  尚武上下打量了一下蕭宇,有些奇怪的說:「你認識我?」蕭宇點點頭:「這片兒玩的都知道你。」尚武笑了起來:「你他媽還有那麼點意思。」他揮了揮手,手下人關上了音樂,將房間的燈光打開。齊三和鐵蛋兩個仍舊不敢停下來,繼續扭動著,腳板都被地上的玻璃碎屑劃破了。
  尚武指樂指身邊,示意蕭宇坐下。蕭宇說:「五哥,我兩個哥兒們不懂事得罪了你,我替他們陪個不是……」尚武制止住蕭宇接下來的話。從身後掏出一瓶紅星二鍋頭,重重的頓在茶几上:「他倆小子沒長眼睛,居然敢調戲我妹妹,這事情要他媽傳出去,我尚武以後還怎麼在社會上混?」
  蕭宇心中暗暗罵倆小子有眼無珠,不過看到兩人那幅慘樣,尚武這幫人下手也忒狠了點。現在的情形下,只能低頭認錯。
  尚武將二鍋頭推到蕭宇面前:「你既然代表他們認錯,我也想難為你,把這瓶酒給我幹了,我放他們走。」蕭宇咬了咬嘴唇,一把將那瓶白酒抓了過來,仰頭大口大口喝了下去。尚武也沒想到這小子居然真的有膽一氣干了下去,眼睛瞪了老大。
  蕭宇將空酒瓶放在茶几上,小腹中火辣辣的感覺迅速傳遍了全身,他的酒量雖然不錯,可是這一斤二鍋頭下去,也有些撐不住,蕭宇明白要趁著自己沒暈倒之前趕快離開:「五哥,可以放我們走了嗎?」
  尚武忽然大笑了起來:「得!是個爺兒們,給他們衣服!」蕭宇沒想到尚武答應的這麼痛快,他站起身來:「謝謝五哥,我們不耽誤你玩了!」尚武卻拉住他重新坐下:「兄弟,別著急呀,陪哥哥聊兩句再走。」蕭宇感到肚子裡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難受,他強忍著噁心:「五哥……我們……就不耽誤你了……」
  尚武面色一變:「怎麼?不給我面子?」「不是……」
  「這才是好兄弟!」尚武又變成一臉笑容,他從身後又掏出一瓶二鍋頭:「剛才那是為你兄弟,這瓶是我敬你的!」他用牙齒啟開瓶蓋,率先喝下了半斤,又將剩下的半斤遞給蕭宇:「兄弟,干了它……」蕭宇雖然已經是昏昏沉沉,但是也能明白尚武是存心出自己的洋相,他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都喝不下去了。
  「我替他喝!」齊三和鐵蛋大聲叫了起來。
  「靠!你們也配!」尚武殺氣騰騰的望向兩人,他隨即拍了拍蕭宇的肩膀:「算了!今天就當給你個面子!」蕭宇點點頭,他連忙站起身來,踉蹌著向門口走去。
  「兄弟!」尚武在身後喊,蕭宇回過頭來。
  「帶上它!」玻璃瓶重重砸落在蕭宇的頭頂,鮮血嘩地順著蕭宇的額角流了下來。烈酒滲入傷口刀割一般疼痛。蕭宇幾乎是同時一腳踹在尚武的下陰,齊三眼疾手快,一把按下了燈光的開關,房間內一片黑暗。
  三人向著門外沒命的衝了出去,尚武捂著褲襠大叫著:「給我砍了這丫的……」
  震耳欲聾的音樂仍在瘋狂的演奏著,舞池中的人們仍舊沉醉在各自的世界中,外面的任何混亂彷彿都跟他們無關。
  酒勁已經上頭,蕭宇暈得幾乎挪不動步伐,齊三和鐵蛋架著他拚命往門口擠。迷迷糊糊間聽到齊三說:「媽的,尚武的妹妹尚小悅,那穿紅衣服的妞……」蕭宇抬起頭,看到前方一個長髮女孩正往人群中躲,鐵蛋大聲叫:「快走,來不及了……」
  身後尚武帶著他的二十多個弟兄,向他們追了過來。蕭宇大聲說:「抓住那妞……」齊三和鐵蛋衝了上去,抓住那女孩的兩個胳膊將她拖了過來。蕭宇搖搖晃晃的從身邊桌子上拿起一瓶啤酒,用力砸在桌緣上,他將那半截酒瓶抵在尚小悅的頸前。
  「快放開我妹妹,不然我殺了你們這幫小子!」尚武被突然的變化弄慌了陣腳。
  「我操你大爺!」蕭宇滿頭滿臉的鮮血,他指著尚武大聲喊:「你他媽只要跟來,我先廢了這妞!」蕭宇豁出去了,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式。鐵蛋一看事情鬧大了,不由得有點心虛,小聲說:「大宇……小心把警察招來……」蕭宇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閉上你的鳥嘴!」
  尚武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再上前,蕭宇三人押著尚小悅退出捷捷的大門。早就等待在那裡的唐亮連忙下車來接應,誰曾想那司機看到這邊的場面,慌忙發動汽車一溜煙溜跑了。
  蕭宇氣得直罵唐亮傻B一個,尚武一幫人又重新圍了上來。蕭宇抓住尚小悅:「亮子!把車鑰匙給我,你們先跑……」唐亮三人對望了一眼:「可……」「少他媽的……囉嗦!」蕭宇大吼了起來,唐亮這幾個人向來以蕭宇馬首是瞻,連忙將車匙遞給蕭宇,向大路跑去。
  蕭宇將酒瓶戳在尚小悅後腰上,對尚武吼叫著:「讓你的人全部進舞廳!」尚武氣得渾身都在哆嗦:「媽的,你小子不想活了,單憑你劫持人質,就夠入獄的了!」
  「你他媽不是牛B嗎?怎麼也想找警察叔叔幫忙?老子不管這麼多,大不了一命換一命!」也許是酒精的緣故,蕭宇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
  「你他媽有種……別怪我沒警告你,我妹妹少了一根寒毛,我讓你全家死光!」尚武氣得幾乎發狂。蕭宇踉踉蹌蹌的押著尚小悅來到車前,逼著她坐在自己身前。
  他好不容易發動了引擎,摩托車搖搖晃晃的向遠方衝了出去。
  車子開啟的剎那,他的腦海中忽然變成了一片空白,與其說他是在駕駛不如說摩托車在慣性下隨意的移動。
  迷迷糊糊間他聽到尚小悅在哭,蕭宇剛想說些什麼,前方兩道強烈的光線向自己的面前投射過來。他本能的將車偏向一旁,摩托車頓時失去了平衡,伴隨著一聲金屬與地面的刺耳摩擦聲,兩人的身子摔倒在水泥路面上,蕭宇的腿上擦破了一大塊皮,劇烈的疼痛讓他清醒了起來,尚小悅比他幸運的多,整個身子都壓在蕭宇的胸前。
  「你沒事吧?」蕭宇忍著痛問,那女孩用力推開蕭宇:「流氓!」
  蕭宇笑了起來:「你趕快走吧,趁著我現在色心未起,不然我可要真的耍流氓了……」他說話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噁心,哇地吐了一大口,尚小悅離他太近,根本來不及閃避,刺鼻的酒穢吐了她一身。
  蕭宇的頭腦滿滿清楚了起來,他聽到尚小悅開始大聲的哭,想起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心中不免有點慚愧:「丫頭,今兒對不住了,你哥灌了我一整瓶二鍋頭,我真不是存心……」「你就是存心……」尚小悅哭哭啼啼的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向遠處走去,剛走兩步又停了下來,看來剛才從車上摔下來的時候扭傷了腳踝。
  蕭宇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唐亮他們幾個,蕭宇好不容易才弄清了位置,好在幾人距離這裡並不算遠,不一會兒就坐著出租車趕了過來。
  唐亮看到自己的愛車變成了這副模樣,心疼的差點沒哭出來。蕭宇把車匙交到他手中:「哥兒們,完璧歸趙了啊。」唐亮哭喪著臉只能點頭。
  尚小悅仍舊蹲在前面,掏出手機像是準備要撥打電話,唐亮連忙衝了過去,從她手裡奪下手機:「丫頭,這麼快就喊人,夠絕的啊!」尚小悅惡狠狠盯住蕭宇:「一群無賴!」
  蕭宇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從唐亮手中接過軍大衣,從身後為她披上。尚小悅怒氣沖沖的瞪了蕭宇一眼:「滾開!」蕭宇嘿嘿笑了起來,轉身來到出租車前敲了敲窗子:「三兒,鐵蛋,你們跟唐亮的摩托車走,這妞八成走不動了,我把她送回去。」
  齊三壓低聲音說:「大宇,你小子色膽包天,要是讓尚武撞上,非砍了你不成。」「靠!你少他媽誣蔑我高尚的革命情操,知不知道什麼叫人道主義?」齊三吐了吐舌頭乖乖的跟鐵蛋兩個下了車,臨走還沒忘囑咐蕭宇一句:「這妞拽得狠,小心玩貓不成反被抓!」
  蕭宇瞪大了眼睛,狠狠的豎起了中指。
  尚小悅將蕭宇的大衣扔在了地上,抱著肩膀不住的發抖。蕭宇拾起大衣,故意歎了口氣:「都是革命同志,就算你真的覺著這是糖衣炮彈,也應該把糖衣扒了,炮彈打回來,得!今兒,哥兒們出於人道主義精神送你回去。」尚小悅充滿仇恨的瞪著蕭宇。
  「再不走,保不齊待會再來幾頭色狼,到時候你哭都沒用,走吧這兒很難叫到車!」「你這人怎麼這麼貧?」尚小悅一瘸一拐的上了出租車。
  「去哪兒?」司機等得有些不耐煩。
  「仁濟醫院!」蕭宇大聲說。尚小悅不解的盯了蕭宇一眼。
  「到醫院給你哥打電話,我好有足夠的時間閃人。」蕭宇回答的十分坦白。要是真讓尚武一夥遇上,肯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尚小悅不屑的撇了撇嘴:「懦夫!」蕭宇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要罵就罵你大哥,有種跟我單對單的幹上一架。」
  蕭宇帶著尚小悅到醫院照了x光,好在她沒有傷到骨頭,只是輕微的扭傷,相比之下倒是蕭宇慘上許多,整個右半身擦破了五六處皮膚,頭上被酒瓶劃開了一個半寸長的口子,等到做完清創縫合已經是凌晨三點了。酒精的麻醉作用已經全部過去,身上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蕭宇將手機還給了她,忍著痛叫輛出租離開了醫院,他可不想再與尚武那幫人衝突起來。
  蕭宇足足在家躺了一個星期,一來的確是傷的不輕二來他也怕尚武的人再找麻煩,躲上幾天等風頭過去,也不失為一個好的主意。
  齊三幾個小子也不敢露頭,畢竟那天的教訓對他們來說算得上十分深刻,相互間只是通通電話,好在尚武那邊沒有什麼動靜。慢慢的幾個人覺著事情已經過去,又開始重新活躍了起來。
  他們都是燕京電大的學生,這所學校並不是什麼正式大學,沒課的時候最常呆的地兒就是電信大樓門口,哥幾個的經濟狀況都不是太好,蕭宇腦筋比較靈活,看中了收售二手手機的買賣。這年頭換手機比換衣服都快,況且諾大一個北京城,每天丟失被盜的手機都不下幾千部,他們低買高賣每月收入不低於小五千,足夠兄弟幾個開銷的了。
  唐亮和齊三一大早就帶著二手機子蹲在電信大樓門口開始練攤,今天週六生意格外興隆,短短兩個小時就出了六部機子,粗略一算已經有了三百多塊的利潤,倆小子樂得嘴始終大張著。
  快到吃中午飯的時候,蕭宇才不緊不慢的晃了過來。唐亮衝過來朝蕭宇胸口捶了一拳,笑著說:「你小子忒不夠意思,出力的時候找不著你,吃飯的時候就跑來了!」蕭宇指著頭頂:「你丫的看清楚嘍,六針啊!哥兒們拆線去了,這次怎麼也算是工傷!」
  齊三呵呵的傻笑:「別說是工傷,將來等你掛了,哥兒們把你埋在八寶山,再追認你一烈士稱號!」
  蕭宇手指頭幾乎戳上了齊三的腦殼:「還他媽好意思說,下次性衝動的時候分清楚對象,小心那天小雞雞被人給割了!」一提起那事兒,齊三腦袋頓時耷拉了下去:「得!那天哥兒們酒喝多了……」唐亮連忙過來打圓場,故意岔開話題說:「鐵蛋在家陪老爺子修長城,今兒不來了。」
  蕭宇瞇著眼睛望向唐亮的腰包:「掙多少了?」唐亮伸出三個手指頭晃了晃,然後說:「事先聲明啊,我修車用了二百五,是不是給報了?」「報你個頭,今天所有收入給哥兒們營養營養,修車的錢改天再算!」
  三人正想收攤去吃飯,一個外號叫「瘦皮猴」的小子溜了過來,蕭宇幾個對他都十分熟悉,這小子就是一扒手,經常弄了機子到這兒出貨。
  蕭宇笑瞇瞇的問:「猴子,今兒又順了什麼好貨?」瘦皮猴掏出一女式三星:「新款,彩屏攝像PDA,想要給我千三!」
  「你丫的想錢想瘋了?新機才三千大毛!」
  「那是水貨,行貨五千多呢!」
  「呦!兩天不見,你小子長本事了,得!哥兒們咬牙給你一整數,想出就給我,不然就走人,少他媽在這兒晃眼!」
  瘦皮猴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還是把機子遞了過來。蕭宇接過來翻來覆去看了看成色,又從手機上調出了內存的照片,照片全是同一個女孩的,蕭宇總覺著這女孩在哪裡見過,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齊三湊了過來:「咦!這妞不是尚武的妹妹嗎?」蕭宇一愣,這才想起來果然不錯。瘦皮猴正等著拿錢,聽齊三這麼一說慌了:「哥兒們,跟我設套兒,我他媽不賣了!」
  蕭宇笑了起來:「猴子,我們哪有閒工夫跟你玩,我明白告訴你,就是你想賣我還真不敢收呢,憑尚武的能耐,沒準下午就能找到這兒來,他那人你應該聽說過,我勸你還是趕快閃人的好!」蕭宇把機子遞給瘦皮猴,瘦皮猴一雙眼睛啪嗒啪嗒的閃,卻遲遲不敢把機子接回去。
  蕭宇又把機子往前遞了遞:「拿著機子離我遠點,我這人天生怕見血!」瘦皮猴聽他這麼一說,更加心虛了起來:「哥兒們,聽你口氣,你跟尚武有交情?」蕭宇一臉的壞笑:「我跟他沒什麼,不過跟他妹妹還成!」瘦皮猴陪著笑臉:「哥兒們,要不這樣,你幫我把這機子還給……」蕭宇連忙擺手:「猴子,不是我不幫你,這妞脾氣強的狠,要是知道手機被你順了去,她肯定讓尚武為她出氣。」
  瘦皮猴咬咬牙,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百元鈔票:「哥兒們,中午去喝點,我請客。」蕭宇接過錢,這才把手機收了回來:「好,看在我們交情的份上,我只好勉為其難了!」瘦皮猴連聲道謝,這才離開。
  等到瘦皮猴走遠,唐亮和齊三差點沒笑破肚子。唐亮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蕭宇你小子……也忒陰了……哄了猴子的手機,……還……還讓人搭上二百大毛……」蕭宇把手機打開:「誰說我哄他來著?我是真心想還這妞的機子,尚武跟我們的事情還沒完呢,這次是個機會,看看能不能解決!」
  吃飯的時候,手機終於響了,蕭宇接通了電話,電話那端傳來一個悅耳的女聲:「你好!」蕭宇向唐亮他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好!」
  「先生,我剛剛丟了一部手機!」
  蕭宇強忍著笑:「哦!能說一下你手機丟失的大概位置嗎?」
  「我可能是在新華書店門口丟的機子!」
  「嗯!這樣啊!我也是在那裡揀到的,我現在正在「東林飯莊」吃飯,你過來拿吧,哦對了,你最好把身份證帶上,我想核對一下你的身份。」
  「沒問題,謝謝你先生!」
  蕭宇合上電話,差點沒把飯噴出來。唐亮和齊三有些奇怪的看著他:「你小子發騷了是不是?小心吃不完,兜著走!」蕭宇揚揚得意:「你們管好自己就成,還不趕快吃飯,走人先!」
  二十分鐘後,尚小悅來到了東林飯莊,蕭宇老遠就向她揮手,她壓根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蕭宇。
  她先是愣了愣,還是向蕭宇走了過去,從她輕盈的步伐可以看出她的扭傷已經完全好了。蕭宇今天才算是清醒的看到了她的模樣,尚小悅屬於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女孩,身高在一米七零左右,褐紅色的長髮隨意的披散在肩頭,綠色亞麻上衣搭配紅黑方格短裙,兩種視覺衝擊極為強烈的色彩在她牛乳般膚色的襯托下變得異常的和諧。她的腿形修長而纖美,膝部以下恰到好處的藏在白色長靴中。
  從尚小悅敵視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對蕭宇並沒有什麼好感,蕭宇始終在笑:「怎麼樣,腳好了沒有?」不知為什麼尚小悅看到蕭宇就一肚子的火氣:「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都是長在紅旗下的兒女,關心下革命同志行嗎?」
  「不行!」尚小悅硬邦邦頂了回去。
  「來找人?」蕭宇笑瞇瞇的問。
  「哪這麼多廢話?」尚小悅瞪了蕭宇一眼,開始東張西望。
  蕭宇又湊了上來:「要不你坐下等?」
  「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尚小悅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引得周圍用餐的人都好奇的向這邊張望。
  蕭宇扮了個鬼臉:「得!不識好人心,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尚小悅打開皮包,拿出電話撥通了自己的手機號碼。電話鈴一響,她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蕭宇笑呵呵的擺弄著她的手機,尚小悅瞪著眼睛來到他對面坐下:「你是不是很得意?」蕭宇點點頭,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無聊!你這人怎麼這麼沒勁!」尚小悅顯得有些激動。
  蕭宇笑了起來:「看來我們倆還真是有緣……」
  「你少跟我瞎套近乎!」尚小悅在蕭宇的對面坐下:「把手機還給我!」
  蕭宇故意作出一副無賴的模樣:「我怎麼知道這手機是你的?」
  「上面有我的照片!」
  「我怎麼看照片不像是你的?」
  「你……」
  蕭宇得意洋洋的喝了杯啤酒,尚小悅虎視眈眈的瞪著他。
  「別這麼看著我,不然我可能誤會你對我有意思!」蕭宇大言不慚的說。
  「自作多情!」尚小悅氣不打一處來。
  「呵呵!」蕭宇有些放肆的笑,尚小悅恨不能抓起桌上的杯子丟到他臉上去。
  總算等蕭宇吃完了飯,他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嘴角:「實話告訴你,這手機我是在收二手機子的時候碰上的,為了買下它,我一共花了一千大毛。」尚小悅立刻聽出了蕭宇的意思,她打開手袋,開始拿錢。
  「見外了不是?怎麼著我們都算是相識一場,拿去吧!」蕭宇把手機推到尚小悅的面前,尚小悅沒想到蕭宇居然這麼痛快就把手機還給了自己。微微怔了怔才說:「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你有什麼好感!」
  蕭宇皺了皺眉頭:「同志,拜託!你別老把我往壞處想成不成?」這時電話鈴聲又響了,尚小悅接通了電話:「喂!哥!手機找到了……說起來那人你認識,就是那天在酒吧跟你打架的那個!」
  蕭宇氣得幾乎吐血,媽的這妞真不是東西,翻臉不認人。尚小悅眉開眼笑的說著什麼,過了一會兒又把手機遞向蕭宇:「我哥找你!」
  蕭宇心中罵了一句,嘴裡卻說:「我跟他好像沒什麼交情!」
  「你是不是怕他?」終於輪到尚小悅得意起來。
  「我會怕他?」蕭宇一把將手機拿了過來。
  電話那頭傳來尚武惡狠狠的聲音:「蕭宇!你小子能耐啊!當這麼多人的面毀我的面子!」蕭宇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尚武,你既然愛面子就別做的那麼過分!」
  「行啊!小子!看不出你整一個刺兒頭,你丫的不是想單練嗎?我剛巧想抽你一頓,今天下午四點『壽延道場』我候著你!」
  蕭宇向來不是個服人的主兒:「有種一人來!」
  尚武不屑的笑了起來:「媽的,老子還沒這麼跌份,對付你這種毛孩子,我還不至於吆五喝六喊幫手。」
  蕭宇有些不忿的把手機還給尚小悅,他還從未見過尚小悅笑得這麼甜:「別這麼看著我,你跟我哥的事情跟我無關!」尚小悅起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過頭來:「對了,我還真忘了提醒你,我哥學過散打,曾經是區比賽冠軍,你最好還是別去挨揍了!」
  蕭宇知道自己這次是非去不可,不僅僅是因為所謂的尊嚴,他明白上次和尚武的事情並沒完,總有一天要擺到桌面上,既然這場風波注定不能避免,那乾脆就讓它來得更快些。
  他來到壽延道場的時候,尚武已經等在那裡,出乎意料的是尚小悅居然也前來助陣。蕭宇朝尚武笑著點點頭:「厲害,上陣兄妹兵,不是說好了單練嗎?」尚小悅白了蕭宇一眼:「我是來幫忙喊救護車的。」
  蕭宇故意歎了口氣:「這樣可不好,我們還沒交手呢,你就咒自己哥哥受傷,大義滅親早了點吧?」
  尚武瞪圓了眼珠子:「你小子哪這麼多廢話,還不趕快換衣服。」
  蕭宇笑了笑,磨磨蹭蹭的走向更衣室,他足足在裡面呆了十五分鐘才走出來。尚武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煩,在場中走來走去。
  看到蕭宇,他衝了過來:「小子,怕了?」
  「我讀的書少,怕字怎麼寫?」
  「有種,我先聲明,今天我們不講什麼規則,誰先趴下算誰輸!」尚武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蕭宇早就猜到他會這麼說,點了點頭:「來吧!」
  


第一部 紅旗插到台灣去 第二章 記憶、北京、雪




  尚武不等蕭宇說完,一拳已經向蕭宇下頜鉤了過去,他出拳速度極快,一看就知道訓練有素。蕭宇上身一個後仰躲開他這一拳,右腳向後退了一步,跟尚武拉開了距離。尚武的身高比蕭宇稍矮,距離越近對他越為有利。尚武連續揮出五拳,蕭宇憑借靈活的步伐全部躲過。尚武這才開始重新審視眼前的對手,蕭宇利用場地不斷的躲閃,他在等待機會。
  連續幾次的進攻落空,讓尚武損失了不少體力,他識破了蕭宇的意圖。尚武進攻的節奏開始放慢,多次試探以後,兩人的距離開始接近。
  蕭宇率先發難,他抬腿踢向尚武襠部,尚武居然沒有閃避的意思,他的身體向右側方前衝一步,蕭宇攻擊的方向變成了他的臀部,同時他的左拳閃電般向蕭宇肋下擊去。
  尚武被蕭宇踢得踉蹌了兩步,比較而言,蕭宇受的傷害更大。人的肋下是最為嬌弱的部位之一,蕭宇痛得身軀彎了下去。尚武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又重新衝了上來,這種不利情況下,蕭宇沒有別的選擇,他忍痛向前衝了上去,雙手架開尚武的來拳,一頭重重撞在尚武胸口。
  尚武痛得叫了一聲,抓住蕭宇的兩臂,膝蓋向他小腹頂來。蕭宇也是一樣的動作,兩人膝蓋撞到一起,都痛得呲牙咧嘴。蕭宇右腿絞入尚武兩腿之間不讓他再做下一個動作。兩人頓時失去了平衡,咚地一聲摔倒在了地板上。蕭宇用力掙脫出右手,一拳擊打在尚武的臉上。尚武抬起手肘搗在蕭宇的心口窩。兩人在地上翻來滾去,纏鬥了足足有十來分鐘,都弄得鼻青臉腫,體力也消耗的差不多,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喂!你們打累了就站起來歇歇!」尚小悅不知從哪兒弄了兩瓶可樂笑吟吟站在他們身前。蕭宇首先放開了尚武的衣襟,尚武無力的滾到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媽的……等會老子捶死你……」蕭宇氣喘吁吁的坐了起來:「幹嗎還要等會……有種這就來……」兩人嘴上雖然都很強硬,卻沒有主動出擊的意思。
  不知為什麼尚武忽然笑了起來,蕭宇先是愣了愣,隨後也跟著大笑起來。
  尚武居然請蕭宇吃了頓飯,蕭宇一看到桌上的紅星二鍋頭,忍不住頭皮發麻,雖然上次的事情過去了這麼些天,他想起酒還是打心眼想吐。
  尚武詭秘的笑了笑:「你小子別怕,今兒我是謝你幫我妹妹找回手機,沒打算灌你酒喝!」蕭宇被他猜中了心事多少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怕,只不過是我那天的酒勁還沒過去。」尚武晃著腦袋:「得!那天的事情以後就別提了,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尚小悅看來心情不錯,一直陪著兩人,直到尚武提醒她:「小悅,要不你先回去,省得媽又惦記。」尚小悅噘起嘴唇:「憑什麼我先回去?媽發起牢騷沒完沒了,我實在是受不了!」
  蕭宇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他起身告辭:「五哥,我今晚還有點事情,要先走一步!」尚武點點頭:「成!改天再喊你一起玩。」蕭宇一邊點頭,眼光卻望向尚小悅:「想起我時,直接給我打電話!不管上刀山下火海,我勇往直前!」尚小悅的面孔微微有些發紅,她狠狠盯了蕭宇一眼,連忙逃開他的目光。
  蕭宇和尚武兄妹倆分手後逕自去了學校,誰成想整個校園裡空空蕩蕩的,蕭宇這才想起今天是週末,電大的學生多數來自本市,每到這個時候多數都回家去了。蕭宇四處轉了轉,他的那幫死黨連一個也沒留下,一種難以名狀的孤獨感充滿了他的內心。他忽然想起上次回家還是六十天以前,儘管從家到學校僅僅有十二公里的距離,可他仍舊感覺到這距離顯得如此遙遠與漫長,也許是該往家裡掛個電話了。
  蕭宇已經在公話前徘徊了整整二十分鐘,手心的IC卡已經被他握得發熱,這幾乎已經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每到週末他總是在『留校』和『返家』之間猶豫,自從上了電大他就很少和母親交流,自己手機號碼,租住的地址都從未告訴過她。
  校園已經快到熄燈的時候,留校的同學開始三三兩兩的向宿舍走去,蕭宇連忙拿起了電話,用話筒掩住他的半邊面龐。
  他終於撥通了家裡的電話,電話的那端先是傳來斷斷續續的嬌笑,然後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誰啊?」
  蕭宇的眼神因為這句提問而變得有些黯淡,他險些衝動的掛下電話,沉默了好半天他才說了句:「芸姐……是我!」
  芸姐並不是他的姐姐,蕭宇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曾經喊過她媽媽,可是隨著自己年齡的變大,她開始逃避蕭宇的這個稱謂,好像生怕這個稱謂帶給她生活的不便,儘管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母親,蕭宇看出了她的不安,從十二歲時他開始叫她芸姐,那一天剛好是她三十歲的生日,而她彷彿也找到了一個留住青春的訣竅。
  「小宇啊!你怎麼還不回來!你龐叔叔還等著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呢!」
  蕭宇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厭惡,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矮矮胖胖,有些謝頂的政府公務員,一看到自己總是堆起滿臉的肥肉,兩顆小眼珠子立刻擠入了肉堆裡,蕭宇和他僅有的三次見面中,居然沒能看清他的眼睛。
  「同學約我今晚去打牌,我不回去了!」蕭宇的語氣變得生硬起來。
  「小宇,今晚你一定要回來,你龐叔叔向我求婚了……」她的聲音居然變得有些羞澀。
  蕭宇敏銳的覺察到了什麼,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怒,看來母親等待的一天終於到來,他近乎惡狠狠的咆哮起來:「他求婚干我什麼鳥事,我也不是他老子,他又不是我兒子,想慶賀你們自己去吧!」他重重的將電話摔在機座上。一轉身卻看到兩名大二的女生望著自己的方向竊竊私語。
  「沒見過男人!」蕭宇握緊了拳頭,他的眼睛因為憤怒變得有些發紅,兩名女生連忙垂下頭匆匆向餐廳走去,蕭宇的心中感到一絲發洩後的快意。
  一片潔白的雪花從天上飄然而落,揭開北京十二月第一個週末的序幕,蕭宇仰起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吐出一團濃濃的白霧,彷彿要將肺腑中所有的不快和憤怒全部驅趕出去。
  然後他開始圍繞著校園的四百米跑道瘋狂的奔跑起來,雪越來越大,他奔跑的速度卻越來越快,終於他的腳下一滑,重重的摔倒在雪地上面,雪層很薄,地面卻被凍得很硬,身體被撞擊的地方有種痛徹心腑的疼痛。蕭宇卻感到心裡舒服了許多,他大字型躺在跑道上面,望著空中不斷飄揚灑落的雪花,唇角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方曉芸也看到了這冬季的第一場雪,不過剛剛看了一眼天空,龐貴山就為她細心的撐起了一把大傘,然後他把傘柄塞入方曉芸的手中,方曉芸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的下一個動作,肯定是脫去他的風衣為自己披上。
  方曉芸的眼睛忽閃了一下,她的內心感到一陣溫暖,眼前的這個男人無疑是一個好人,他對自己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決無任何虛偽。
  龐貴山用力裹緊了方曉芸的身子,忽然說:「我們不如去學校找他,天這麼冷……小宇也該加兩件衣服了……」
  方曉芸默默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龐貴山好像看出了她的猶豫:「你放心,我開車送你去,我在校門口等你!」
  方曉芸心中一陣激動,又向龐貴山的身邊偎近了一些,龐貴山有些笨拙的摟住她纖細的腰肢。
  兩人重新回到家中為蕭宇找出衣服和日用品,回到車內。龐貴山還沒來得及啟動引擎。兩輛黑色奔馳560緩緩向車的前方駛來,恰好堵住了龐貴山那輛桑塔納的去路。
  龐貴山有些惱火的摁了摁喇叭,對方卻沒有什麼反應。他回身向方曉芸笑了笑:「我下去看看!」
  「小心點!」
  第一輛奔馳車的門打開了,兩名黑色風衣的魁梧大漢陪著一個五六十歲的中年人走下了汽車,那中年人身材不高,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藍色西裝,他的頭髮鬍鬚都有些發黃,瘦削的面孔始終流露著笑容。
  龐貴山指了指他身後的汽車,那中年人笑了笑,並沒有理會,逕自走到方曉芸的車窗前,手掌輕輕拍了拍車窗,從指縫間晃動著一個閃亮的掛件,隨即又將那個掛件握在手中。
  方曉芸的眼睛猛然睜大了,她豐滿的胸膛劇烈的喘息了起來。
  龐貴山感到有些不對,想擠上前去,卻被兩個大漢夾在中間。
  「方小姐!我想跟您談談!」中年人的聲音顯得十分的禮貌,方曉芸緩緩搖下了車窗:「對不起,我根本不認識你,我想我們沒有任何交談的必要!」
  中年人笑了笑,他的手指輕輕彈了兩下車窗的邊緣,語速始終如一的說:「您的確不認得我,可是我馬上告訴您的一切會關係到您的命運和您兒子的未來!」方曉芸的嘴唇開始微微的顫抖,一種難以名狀的痛苦出現在她的眼眸中。
  龐貴山在遠處不停的叫喊著,看得出方曉芸對他異常的重要。
  方曉芸終於推開了車門,她整理了一下情緒來到龐貴山的身邊:「貴山……他是我過去的一位朋友,我想和他單獨談談!」龐貴山似乎感覺到了某種異常,大聲說:「曉芸,你不用怕,大不了我去報警!」方曉芸還未來得及回答,中年人已經來到面前:「龐先生放心,敝人姓莊名孝遠,是位律師,我對法律的認識比大多數人都要深刻。」
  他伸手作了個邀請的動作,示意方曉芸走入他的那輛奔馳560中,又回過身對龐貴山說:「龐先生,我借用方小姐十分鐘時間,一定不會讓您等得太久。」
  車內只剩下莊孝遠和方曉芸兩人,方曉芸不安的絞結著手指。莊孝遠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手提電腦,不多時液晶屏幕上顯示出一個清瘦的男人影像,方曉芸手指的動作忽然停頓了,她的身體變得有些僵硬。
  「曉芸……你好……我是蕭鼎漢……」他開始劇烈的咳嗽,好半天才平息下來,手中輕輕搖晃著一個幸運星的掛件:「還記得……它嗎……」方曉芸開始無聲的哭泣,莊孝遠默默觀察著方曉芸的每一個變化。
  「你看到這個片子時,可能我已經不在人世了……我越來越感覺到……自己是這麼孤單……多年以來我一直都不敢去打聽你的消息……因為我……對不你們母子,我並不奢求你的原諒……我只希望……你能夠忘記我……開始自己的生活……」
  畫面突然中斷,莊孝遠靜靜看著滿面淚痕的方曉芸:「這段視頻是一周前拍的,蕭董事長已經於昨天凌晨辭世。」方曉芸摀住面孔點了點頭。
  莊孝遠從電腦中調出一份文本的copy:「董事長臨死前召集五名大律師確定了遺囑……」方曉芸抬起頭來,她擺了擺手說:「謝謝你……專程趕來告訴……我這個消息,他的遺囑我不感任何興趣!」
  莊孝遠歎了口氣:「董事長的遺囑中的確沒有提到您,不過我還是要通知您,董事長名下包括不動產,債券,股票,各類投資總計達幾百億台幣之多,而這所有資產的唯一繼承人恰恰是您的兒子——蕭宇!」
  方曉芸睜大了眼睛,她一字一句的說道:「不!小宇和蕭鼎漢沒有任何的關係,他不會去繼承任何遺產。」
  莊孝遠笑了起來:「對不起,恐怕這件事情我們說了都不算,蕭宇已經快二十歲了,作為一個成年人,他應該能自己作出決斷。」他停頓了一下又說:「為了兒子的前途,你還是多替他想想!」
  方曉芸忽然抓住莊孝遠的臂膀:「莊律師……我求求你,你就當一切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不要去騷擾我的兒子,不要破壞我的安寧……」莊孝遠輕輕掙脫了方曉芸的手,他湊到方曉芸的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方曉芸的面孔登時變得毫無血色,莊孝遠拍了拍方曉芸的肩膀:「路是自己選的,您千萬要謹慎一些……」
  方曉芸見到蕭宇時,他仍舊在體育場上跑著圈兒,從他蹣跚的腳步就能看出他的體力已經到了透支的邊緣,莊孝遠饒有興趣的看著遠方的年輕人,意味深長的說:「疲憊對他是最好的放鬆!」
  蕭宇早就留意到了母親的出現,他仍舊堅持沿著跑道來到她的面前,母親身邊的人對他來說並不熟悉,也根本沒有去接觸的必要。
  方曉芸的內心忽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悲痛,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兒子用這種方式發洩,她會以為蕭宇正在宿舍中和同學打牌聊天,也許自己真的太不瞭解兒子,他的內心潛在的痛比自己能夠想像到的要多上許多。
  「芸姐,你怎麼來了?」蕭宇從臉上竭力擠出一絲笑容。方曉芸的眼眶有些濕潤,多年以來她一直在逃避過去的種種,甚至於逃避母親這個稱謂,可今天她忽然發現自己是那樣的愚蠢與無知。
  「小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對你說……」方曉芸的聲音無力而嘶啞。
  「我知道了,其實你沒必要親自來告訴我!」蕭宇的口氣充滿了對抗。
  莊孝遠的眼睛轉了轉,他瞬間已經把握到了母子之間的隔閡,他除下手套,伸出手去:「我叫莊孝遠,是你父親的律師!」他的開場白很短暫,卻極為有效的擊中了蕭宇的內心。
  蕭宇的全部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了過去。他是第一次聽別人提起父親的消息,在他以前的生命中父親這兩個字始終是一片空白。
  方曉芸用力的點著頭,她的眼淚終於止不住的滑落下來,不知為什麼,她忽然感覺到兒子已經再也不屬於自己了……
  咖啡廳內並沒有多少顧客,室內十分的溫暖,橘紅色的燈光讓一切的輪廓變得柔和起來,蕭宇雙手捧著滾燙的咖啡杯,目光卻始終盯在莊孝遠的臉上。
  莊孝遠微微笑了笑,他抿了口咖啡開始講述一切的由來:「你的父親叫蕭鼎漢,是位台灣商人,這一切你的母親可以證實……」他轉向方曉芸,方曉芸合作的點點頭。
  「我從未見過他!」蕭宇的聲音很大,目光中充滿了不滿與敵對。方曉芸的眼睛已經發紅,她咬了咬下唇:「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有你的存在……,我懷孕兩個月時就已經失去了他的蹤跡……」
  「既然這樣,他現在又為什麼回頭來找我?」
  莊孝遠適時的加入:「蕭先生昨天凌晨已經辭世,他知道你的存在也是半個月前的事情!」
  蕭宇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悲哀,的確對他來說這個從未謀面的父親實在是太過陌生了。莊孝遠繼續說道:「蕭先生曾經有過兩次婚姻,可是卻一直沒有子嗣,你是他唯一的合法繼承人!」
  蕭宇搖了搖頭,他的神情顯得十分淡漠:「對不起!我對你所說的一切並不感興趣!」莊孝遠笑出聲來,他把筆記本的屏幕轉向蕭宇:「你知道自己將要繼承到多少遺產嗎?」
  蕭宇的目光被屏幕上的數字吸引了過去,他不能置信的望向莊孝遠,莊孝遠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不會頂著寒冷中途轉機從台北飛到北京這麼無聊!」
  他隨後又補充說:「如果你願意接受這個父親,兩天以內我們就可以出發前往台北,蕭先生最大的遺願就是能有個親生兒子在身邊為他送終!」蕭宇又看了看方曉芸,他的嘴角又倔強的抿了起來:「我現在就可以答覆你,我會準時和你一起登上班機!」
  方曉芸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重重擊倒了,她的身子靠在沙發的靠墊上,這是一種難以名狀的虛脫,她從未想到過兒子對自己竟然沒有任何的留戀。
  北京的這個冬夜異常的寂靜,人們早已隨著翻飛的雪花進入了夢想。蕭宇卻始終無法入睡,他的目光始終盯住窗外,腦海裡浮想聯翩。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的生活會出現如此巨大的變化,他對這片生於斯,長於斯的土地並非沒有留戀。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越發想擺脫現在的生活,也許短暫的離開真的能夠改變他的命運與一切。
  他隱隱約約聽到隔壁房間裡低聲的啜泣,那是他母親的聲音,他的內心有些發酸,正想過去勸慰兩句,又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蕭宇厭惡的皺了皺眉頭,看來龐貴山出於所謂的關心,並沒有離開。
  一切又重新歸於平靜,不久響起一串腳步聲,蕭宇的房門被禮貌的敲響。龐貴山胖胖的腦袋從門縫中塞了進來:「小宇……我能進來嗎?」「門沒有鎖!」蕭宇連頭也沒有回。
  龐貴山聽得出蕭宇語氣中充滿了不友善,他慢慢的走到蕭宇的身邊,蕭宇下意識的向一邊讓了讓,刻意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龐貴山將手中一個衣袋放下,然後點燃了一根香煙,他並不善於言辭,每次說話重要依靠香煙的幫助:「你媽媽很傷心,她不捨的你……」蕭宇輕輕咳嗽了一聲,龐貴山連忙又把香煙掐滅。
  「什麼時候回來?」龐貴山小聲說。
  「我一定會回來!」蕭宇像是回答卻又像是搪塞。
  「昨天我陪你媽媽去王府井給你買了身衣服,明天走得時候換上……」龐貴山的聲音居然有些哽咽,他揉搓著手中的香煙,蕭宇點了點頭。
  「你媽媽其實很疼你,不過她並不善於表達,她始終想逃避過去的事情……」
  「我並不想聽你談我們母子的事情!」蕭宇粗暴的打斷了龐貴山的話。龐貴山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額頭,開始告辭:「我也該走了,明天一早我過來幫你收拾東西!」
  蕭宇沒有說話,直到房門關閉的聲音響起,他才長長舒了口氣。
  蕭宇、唐亮、齊三、鐵蛋圍坐在十三陵水庫的堤壩上,每個人的面孔都被冷風吹得通紅,兩瓶二鍋頭已經見了底。一陣湖風吹過,唐亮忍不住打了個嚏噴,他用力揉了揉鼻子:「蕭宇你丫的有病是不是,大冷天的把哥兒們幾個招到這來,發什麼神經是?」
  蕭宇拿起一塊醬牛肉塞入嘴裡:「我明天要去台灣了!」幾個人的目光同時望向蕭宇,然後齊聲大笑了起來,齊三一邊樂一邊揉著肚子:「你去台灣?我還要去美國呢!」
  「你他媽有沒有正行?老子說真的!」蕭宇大吼了起來。三人都是一愣,看蕭宇的神情並不像說謊的樣子,互相對視了一眼,鐵蛋小心翼翼的問:「大宇,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兒?」
  蕭宇抓了抓頭髮:「別說是你們,我也犯糊塗,憑空多出了一台灣老爹,說讓我去那邊繼承遺產!」唐亮兩眼放光:「好事啊!天降橫財……」齊三連忙搗了搗他,唐亮忽然想起死得是蕭宇的父親,連忙閉上嘴巴。
  蕭宇拿著喝空的酒瓶站起身來,將酒瓶向遠方的水面用力擲了出去,玻璃在冬日的陽光下劃出一道亮亮的銀線。直到酒瓶完全沒入水面,他才回過頭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唐亮忽然發現蕭宇的眼中有兩點晶瑩閃爍,他們一個一個站了起來,將蕭宇摟在了中間:「保重!」蕭宇鼻子有些酸酸的,他把目光重新投向遠方:「靠!又不是生離死別,幹嗎搞得這麼沉重!哥兒們這次去打算去解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階級姐妹,把我們社會主義的大旗插遍台灣的每一個角落。」
  唐亮羨慕的兩眼發亮:「哥兒們!我支持你,解救台灣階級姐妹的時候,你萬一忙不過來,別忘了把我喊上!」
  「還有我!」鐵蛋生怕把他拉下。
  蕭宇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小鬼!抱負遠大嗎!」
  「對!反正你過不多久就能回來,今天哥兒幾個陪你玩個痛快!」齊三大聲說。
  蕭宇用力抿了抿嘴唇,這時他的電話忽然響了。
  「喂!蕭宇嗎?」電話中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蕭宇馬上分辨出這是尚小悅,他清了清嗓子才回答說:「是我!有事嗎?」
  尚小悅的聲音多少顯得有些猶豫,大概是蕭宇的回答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好半天才開口說:「我……車子熄火了……,給大哥打電話又打不通……」蕭宇的唇角浮起一絲微笑,他聽得出尚小悅分明在找借口。
  「你在哪裡?我馬上就到!」
  「新西伯利亞冰場!」
  「好的,你在門口等我,我半小時准到!」蕭宇掛上電話,一回頭看到哥幾個都向自己扮著鬼臉。
  「靠,一臉淫賤相!」
  「哪兒比得上你淫賤!」幾人異口同聲的回答說。
  


第一部 紅旗插到台灣去 第三章 紅旗插到台灣去




  蕭宇一眼就從人群中找到了尚小悅,這妞無論在哪裡都是吸引目光的焦點,今天她穿了一身黑色皮草,多了幾分野性,更讓男人心動。
  蕭宇咧著嘴向她走了過去:「丫頭,這麼快就想我了?」
  大概是在冷空氣中站久了,尚小悅的臉蛋變得紅撲撲的,顯得益發的可人:「少貧了你,我是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車哪?」
  「停在車場了!」尚小悅指了指正東方的停車場,蕭宇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找到了一輛紅色本田50踏板:「行啊!膽兒挺大,車牌都沒有,交警叔叔沒扣你車子?」尚小悅得意的抬了抬頭:「這一路的交警都是我哥的鐵哥兒們!」
  「那你去找他們啊,幹嘛喊我來呢?」蕭宇故意搶白了她一句。
  尚小悅的臉變得更紅:「算了,你不想幫忙就趕快走人,別覺得自個兒跟個人物似的!」
  蕭宇見她真有點生氣,呵呵乾笑了兩聲:「來滑冰的?」尚小悅白了他一眼沒有理他。
  蕭宇湊了過來:「滑過了?不像……要不你請我?」
  「誰跟你嘻皮笑臉的!」尚小悅甩了甩頭髮向遠處走去。
  蕭宇笑了起來,他雙手在嘴唇前圍攏大聲喊:「尚小悅,我開玩笑的,你哭什麼啊!」周圍人的目光都向兩人這邊望來,尚小悅怒氣沖沖轉過臉來,揮動手袋重重抽在蕭宇的身上:「蕭宇!你不要臉!」
  蕭宇拽住她的手袋:「我一直都這樣,你不是愛上我了吧?」
  「你也配!」
  「那你生什麼氣啊?」蕭宇笑瞇瞇的問。
  「我……」尚小悅氣得眼圈有點發紅,蕭宇口氣馬上變得溫柔了起來:「丫頭,真對不住你,我這人天生有一毛病,一見到漂亮女孩子就想找茬,曾經有一算命先生給我算了一卦,說我是前世被漂亮女人欺負慣了,今生想加倍討還回來,你想想,你長得不是一般的漂亮,屬於傾國傾城那種,我這人一見到美女前世輪迴的仇恨一股腦都上來了,實在是控制不住……」
  尚小悅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少胡說八道。」
  「不生氣了?」
  「哪這麼容易,除非……你請我滑冰當作陪罪!」尚小悅的氣已經完全消了。
  蕭宇忙不迭的點頭,壞笑著說:「你不怕我趁機摔你?」
  「你敢!」尚小悅頓了頓又說:「還不知道誰摔誰呢!」
  一到了冰場,蕭宇才知道尚小悅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他本來以為自己滑冰的技巧應該稱得上不錯,可和尚小悅在一起,他只有觀賞的份了。
  尚小悅居然能完成跳起轉體360度的動作,鬧得蕭宇嘴巴張了老大:「丫頭,行啊,預謀已久請我看表演的吧?」尚小悅得意的笑了笑,一個原地急停來到蕭宇的面前。蕭宇趁機牽住尚小悅的手:「我怕摔,你拉好我!」尚小悅的臉紅了起來:「你佔我便宜!」
  「你思想真複雜,我像那種人嗎?」
  「你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
  「呵呵!丫頭蠻瞭解我,這是男女間產生感情的先決條件!」
  「呸!」尚小悅作勢要甩開蕭宇的手,蕭宇反而抓的更緊了。
  兩人開始圍著冰場溜圈,蕭宇大言不慚的說:「其實我水平跟你挺接近,換旁人肯定追不上你。」
  「誰讓你追了……」話一出口,尚小悅忽然覺著有些不對,心中一慌,腳下不由得一滑,險些摔倒在地上。蕭宇趁機摟住尚小悅的肩膀:「小心!」
  尚小悅紅著臉掙脫開蕭宇的胳膊,蕭宇笑瞇瞇的說:「你擦的什麼香水,這麼好聞?」
  「你這人臉皮怎麼這麼厚。」尚小悅長長的睫毛垂了下去。
  「怎麼說話來著?有這麼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嗎?」
  「你這麼偉大?要不要小女子以身想許啊?」尚小悅反唇相譏。
  蕭宇忙不迭的點頭:「我這人有一毛病,凡事都很認真。」尚小悅氣得揮手想打他,蕭宇唰地竄了出去,尚小悅笑著追了上來。
  兩人圍著冰場追打了兩圈,蕭宇轉身一個急停,尚小悅來不及減速,一下撲到蕭宇懷裡,她知道蕭宇故意使壞,揮起拳頭在蕭宇胸口輕輕擂了兩拳,蕭宇裝模作樣的捂著胸口:「丫頭下手夠毒的!」
  「誰教你使壞的!」
  「你自己主動投懷送抱,幹嘛怨我?」
  尚小悅知道說不過蕭宇,又向他揚了揚拳頭,笑著向前方滑去。兩人在冰場玩了兩個多小時,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
  尚小悅的機車沒有什麼大毛病,蕭宇多少懂點修理,三兩下就將火打著。尚小悅一旁說:「看不出你這人還有點長處!」蕭宇一邊擦手一邊說:「我這人長處多了,相處越久你就會發現自己越離不開我!」
  「你自我感覺這麼良好?」
  蕭宇轉過頭來,拉住尚小悅的胳膊指向來來往往的路人:「你看,但凡是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女性,只要是經過這裡無不對我投上深情的一眼,你猜她們心中會怎麼想?」
  尚小悅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
  「她們一定在想,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高大威猛,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人物!」
  尚小悅裝成一副要嘔吐的樣子,蕭宇笑著說:「哥兒們往你身邊這麼一站給足了你面子,不過你以後一個人走路要當心……」
  「當心什麼?」
  「當心暗戀我的女性一擁而上,把你打個鼻青臉腫!」
  「臭美吧你!」尚小悅被蕭宇逗得始終在笑,她忽然發現和蕭宇在一起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快。
  蕭宇指了指尚小悅的50機車:「你打算用它帶我一程?」
  「誰願意帶你!」尚小悅戴上頭盔,坐上了機車。
  「丫頭,說實話,我剛才請你滑冰錢花的精光,要不你給我十塊錢打的!」蕭宇故意哭窮。尚小悅抿嘴笑了笑,她才不信蕭宇胡扯呢,她啟動機車一溜煙向前方駛去。
  蕭宇這下傻了眼:「喂!丫頭,沒義氣!」尚小悅拋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她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拐彎處。
  一輛出租停在蕭宇的身邊,一胖小子露出頭來:「哥兒們,讓人給算了!我拉你一段!」
  蕭宇氣不打一處來:「沒錢,你拉嗎?」
  那胖小子臉登時拉長了:「我他媽有病啊?」
  「找抽啊!」蕭宇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那司機嚇得連忙把車開走了。蕭宇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向前溜躂,好在從這到前面的公交站台並沒有多遠。
  拐過街角,蕭宇看到尚小悅居然停在前方等著自己,他呵呵的笑了起來,一邊吹著口哨一邊得意的操著兜晃了過去:「怎麼著?捨不得我?」
  「我這叫可憐你!」
  「你既然心地這麼善良,乾脆把自個兒施捨給我吧!」蕭宇一臉的壞笑。
  「我發現你的思想是徹徹底底的骯髒!」尚小悅已經習慣了蕭宇的調侃。
  「少跟我扣大帽子!」蕭宇大模大樣的坐在尚小悅的身後,兩手還是沒從兜裡拿出來。
  「坐好!」尚小悅提醒蕭宇。
  「我怕不小心碰著你,你又該說我性騷擾。」
  「懶得理你!」尚小悅開動了車子,蕭宇趁機把兩隻手放在尚小悅的腰上,尚小悅從反光鏡裡看了看後面,咬著嘴唇微笑起來。
  蕭宇繼續哼著他的小曲:「就這樣被你征服……」手臂一點一點環圍住了尚小悅的纖腰:「尚小悅同志!有件事我必須向你坦白!」蕭宇用極真誠的語調說。
  「說吧,老蕭同志!」尚小悅忍不住想笑。
  「我其實口袋裡帶錢了,不過我這人是生就的自私,能省一分是一分,我媽交代過我,存多點錢好娶媳婦,況且我想蹭你的車還有一個歹毒的用心……」蕭宇故意停頓了一下:「我想趁機揩一下美女的油!」尚小悅臉紅撲撲的,輕聲說:「討厭……」卻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蕭宇心中一樂,兩條胳膊都摟了上去。
  有道是樂極生悲,蕭宇正在陶醉的時候,尚小悅忽然驚慌的說:「壞了!」連忙踩下了剎車。
  「下來!」一個威嚴的聲音向他們說。
  蕭宇抬起頭,正看到一個黑臉警察向他們走了過來。蕭宇裝出不知怎麼回事的樣子:「哥兒們,說我的?」
  「不說你說誰?」那警察看起來挺沖。尚小悅低聲說:「別找茬,跟人說兩句好話!」蕭宇小聲說:「你不是說一路都是你哥同學嗎?」
  「把車靠邊停,駕照,行駛證拿出來!」警察挺認真。
  蕭宇笑了起來:「哥兒們,何必這麼叫真,嚇著人小姑娘!」
  「你小子挺油條啊,一大老爺們,躲在女孩後面,你就少那點車錢?」這警察說話真他媽的損。
  蕭宇一聽他說這話,火就上來了:「你怎麼說話的,警察有什麼了不起?也不能挖苦人們群眾呀!」
  「我們這些當警察的沒什麼了不起,你了不起,別違反交通規則啊?」這警察好像故意跟蕭宇作對。尚小悅連忙走上前去:「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我認識你們隊的周偉!」那警察聽她提起隊裡的人,點點頭:「那……你給他打個電話……」尚小悅立刻掏出手機撥打周偉的電話,可是不一會兒又失望的放下電話:「他關機了……」
  「那只好給你撕罰款單了!」警察一副要公事公辦的模樣。
  尚小悅也沒了主意,蕭宇把她拉過來:「讓他撕,周偉看來混的真不怎麼樣,一個隊裡都不給面子,以後看他在朋友面前怎麼混!」
  那警察準備開罰單的手又停了下來:「周偉認識你這種朋友也算他倒霉!」蕭宇剛要發火,見那警察向尚小悅揮了揮手:「算了,你們走吧,下不為例啊!」尚小悅連連道謝,兩人這下學乖了,蕭宇推著車子走了很遠才重新發動起來,這次輪到他駕駛了,尚小悅吐了吐舌頭:「今天不順啊!」蕭宇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剛才要不是你攔著我,老子非打他個鼻青臉腫!」尚小悅在蕭宇頭上輕輕敲了一記:「還牛呢,今天要不是你方我,根本不會讓那警察抓到!」蕭宇笑了起來:「都是我方的!要不今晚我請你吃飯為你壓壓驚!」
  「壓驚到不至於,不過吃飯可以考慮。」尚小悅把手搭在蕭宇肩膀上。蕭宇笑著說:「你揩我油。」尚小悅輕輕打了他後背一下:「是誰教我把糖衣扒下來,炮彈再給打回去?」
  「得!我自作自受,你別扒糖衣了,要不你把我先扒乾淨吧?我是一顆紅心兩種準備,時刻打算為階級姐妹獻身。」蕭宇又不正經起來。
  尚小悅用力擰了蕭宇一下:「流氓!」蕭宇痛得大叫了一聲:「冤枉,我承認自己是有流氓的想法,可是根本沒有流氓的行動。」尚小悅笑著說:「我怎麼看你從頭到腳都長滿了流氓的細胞!」
  蕭宇笑瞇瞇的說:「羨慕吧,要不咱倆找個地兒,哥們把最流氓的細胞勻給你點兒!」尚小悅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狠狠擰了他胳膊一把:「你再胡說,我把你的肉一塊一塊擰下來!」蕭宇疼的大叫:「饒命,我知道你餓了,也不能這麼狠吧?」
  蕭宇帶著尚小悅來到東來順涮羊肉,尚小悅打趣說:「今天怎麼捨得這麼出血?」蕭宇笑著說:「呦讓你看出來了,人家一月才出一次血!」
  尚小悅羞得滿臉通紅:「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蕭宇笑了起來:「丫頭點我是不是?涮羊肉還沒吃,就開始想花江狗肉了,第一次約會就找我要象牙,你這人怎麼這麼勢利?」
  尚小悅夾起兩卷羊肉塞到蕭宇的嘴裡:「看我填不填的住你的嘴巴?」
  蕭宇邊嚼邊樂:「丫頭,你用得什麼牌子的牙膏,這薄荷味也忒濃了點。」尚小悅瞪起眼睛說:「毒死你才好呢!」
  蕭宇點點頭:「得!乾脆你把舌頭直接伸我嘴裡,這樣毒死我的面更大些!」尚小悅格格的笑:「蕭宇,你好噁心,到底還讓不讓我吃飯?」
  「你最好多吃青菜,我一人兩份羊肉就成,不是哥兒們疼銀子,我是心疼你,你現在往這一站真可謂婷婷玉立、婀娜多姿。要是因為貪吃,吃成了一小胖子,你想想這不是把咱北京城第一大美女給毀容了嗎?」
  尚小悅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盯住蕭宇的目光變得溫柔了起來:「蕭宇……我今天過得很開心!」
  蕭宇笑了笑:「這可以理解為對我稱讚嗎?」
  「可以這麼說。」
  「也可以理解為欣賞嘍?」蕭宇望著尚小悅的眼睛,從第一次見到她,尚小悅就觸動了他的心弦,可是對他來說,這段感情來得並不是時候。
  尚小悅正想回答,蕭宇的電話忽然響了,電話是母親打來得,她的聲音顯得十分的憂鬱:「小宇……你不回來吃飯了?」
  「我……和朋友一起……」
  「那你少喝酒,晚上早點回來……」方曉芸掩飾不住心中的失落。
  蕭宇答應了一聲,掛上了電話,他整個人變得沉默了起來,尚小悅覺察到了他的變化,善解人意的岔開了話題:「明天,我要回學校了!」
  蕭宇忽然想起自己認識尚小悅已經有一段時間,可是仍然不知道她在哪所學校讀書:「哪所學校?」
  「中戲!」
  「天哪,丫頭,感情你是一未來明星啊?哥兒們我算看走了眼,你快給我多簽倆名,將來等你成名了,我拿去換錢。」蕭宇故意逗她。
  尚小悅噘起小嘴:「我學的是攝影,跟明星差老鼻子去了。」
  「攝影更厲害,咱張藝謀張大師不就是攝影起家的嗎,將來沒準出個尚大師呢。」尚小悅笑著說:「衝你這句話,我肯定會努力!」
  蕭宇湊了過來神神秘秘的說:「不過你要小心啊,聽說中戲色狼忒多,咱又是一絕代佳人,要是有人敢騷擾你,你告訴我,我砍了他!」
  「你還別說真有人騷擾我!」
  蕭宇一副怒髮衝冠的模樣:「告訴哥哥我,這我就把他給切成薄片,帶來涮了!」
  尚小悅笑吟吟的指著蕭宇:「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回去的路上兩人卻都沉默了起來,快到尚小悅家門口的時候,蕭宇停了下來。
  「你不開心?」尚小悅停好車,來到蕭宇面前。
  「沒有,我今兒挺高興的!」蕭宇擠出一個笑容,尚小悅點點頭:「那……我回去了……」她的腳步卻沒有移動。
  「回去吧,天涼!」蕭宇小聲說。
  尚小悅終於轉過了身子,沒走兩步。忽然聽到蕭宇叫她:「小悅!」尚小悅還是頭一次聽蕭宇這麼親熱的叫自己,臉紅紅的轉過身來。
  蕭宇鼓足了勇氣,走到尚小悅身前,猛地把她柔軟的身子擁抱在自己的懷中。尚小悅羞得垂下頭去,蕭宇努力的抬起尚小悅的下頜,用力的吻在尚小悅濕潤而柔軟的雙唇上,兩人的臉都燙的嚇人。
  尚小悅受驚般逃開了蕭宇的熱吻,小聲說:「你又欺負我……」蕭宇壓低聲音說:「我是初吻,你沒吃虧!」
  「壞蛋!」尚小悅把頭埋在蕭宇的胸前。
  「明天……」
  「明天我要上課了,恐怕不方便出來。」
  「不是……我是說,明天我要去台灣。」蕭宇解釋說。
  尚小悅的目光有些吃驚,她輕輕掙脫開蕭宇的懷抱。
  「我父親去世了,我要去那裡繼承遺產!」蕭宇靜靜的說。
  「你什麼時候回來?」尚小悅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知道……」
  「你會不會不回來?」
  「我真的不清楚!」
  「混蛋!」尚小悅用盡全身的力量大喊起來,然後她給了蕭宇一個響亮的耳光。蕭宇讓她打的有點發懵:「過份了啊!」
  尚小悅眼睛裡滿是淚水:「蕭宇,你不是人,你好好去你的台灣就是了,幹嘛招我?」她轉身向家中跑去,中途停下腳步狠狠的說了一句:「我恨你!」
  蕭宇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麻煩……」他的內心深處忽然有些悔意,自己剛才的確過份了一些,看這小妮子的模樣肯定是愛上了自己,也許自己真的不該向她表露感情,天空又飄起了雪花,也許這是他今年能夠看到的最後一場雪了,他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忽然笑了起來,直到看見尚小悅家中的燈光亮起,他才一步一步向家中走去。
  機場的航班並沒有因為落雪而耽擱,蕭宇和母親一行來到機場的時候距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他開始發現莊孝遠的確有著非同一般的能量。短短的兩天之間他能夠將自己赴台的手續全部搞定,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律師能夠辦到的。
  莊孝遠永遠都是那副微笑的模樣:「其實我來北京之前,就已經讓我這裡的朋友辦理蕭宇的手續,不然也不會這麼順利!」
  蕭宇反問說:「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跟你去台灣?」
  莊孝遠意味深長的說:「我只相信一點——父子連心!」
  蕭宇的心中一震,父子連心?母子呢?他的目光第一次和母親接觸。
  方曉芸的眼中佈滿了血絲,看得出她一夜都沒有睡過,蒼白的面孔讓人感覺到她隨時都可能倒下。龐貴山一手拎著行李箱,一手支撐著她的身體。
  蕭宇終於向母親走了過去,方曉芸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流淚。
  「芸姐我走了!」從蕭宇的聲音聽不出太多的離愁。方曉芸一邊擦去淚水,一邊點頭,好不容易說出一句話:「多……照顧自己……處理完……事情趕快回來……」她的聲音已經完全嘶啞。
  蕭宇點點頭,他的目光又轉向龐貴山。
  龐貴山將行李箱交到他的手中:「需要用的東西,你媽媽都為你準備好了,到那邊別忘了打電話!」蕭宇這次看清了龐貴山的眼睛,卻發現他的目光並不是那麼討厭。
  唐亮、齊三和鐵蛋湊了上來,每人擁抱了蕭宇一下:「哥兒們,發財後別忘了回家!」蕭宇感動的點點頭,他的眼睛在搜尋尚小悅的身影。
  「各位旅客請注意!飛往香港的班機將在二十分鐘後起飛,請大家到登記口準備……」機場播音員悅耳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龐貴山從蕭宇的手中接過行李,率先向登機口走去。蕭宇又看了一眼母親,心頭有些酸楚,他想說什麼,卻又嚥了回去,轉身向登機口走去。
  「兒子!」
  蕭宇忽然聽到一聲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喊,他猛然轉過頭去,看到母親的身體已經跪倒身後的過道上,蕭宇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淚,他全速衝到了母親的身邊,緊緊擁住了她發抖的身軀。
  然後他抬起頭向著同樣熱淚盈眶的龐貴山說:「幫我……照顧好我媽媽,我會盡快回來……」
  蕭宇走入閘口的時候又一次回過頭來,人群中依舊沒有尚小悅的身影,他多少有些失落,可是轉念一想,如果和尚小悅的關係就此畫上一個句號,也未嘗不算一件好事。這段稱不上開始的感情如果繼續下去,對尚小悅是極不公平的,他有什麼資格讓一個還未嘗到愛情滋味的女孩從開頭就等待下去?
  蕭宇卻不知道,尚小悅正躲在遠處偷偷注視著他,當蕭宇的身影消失在登記口時,尚小悅開始哭泣,她哭得是如此傷心又是如此大聲,把周圍人的眼光都吸引了過去,她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出現在蕭宇的面前。
  一方潔白的手帕遞了過來,尚小悅抬起頭,正看到方曉芸紅著眼睛望著自己。唐亮小聲說:「這是大宇的媽媽,這是大宇的……女朋友!」尚小悅臉紅了紅,卻沒有否認。方曉芸輕輕摟住尚小悅的肩膀:「北京有這麼好的女孩等著他,蕭宇一定會回來……」
  


第一部 紅旗插到台灣去 第四章 冬季到台北來看雨




  飛機行駛在八千英尺的高空上,蕭宇從艙舷遙望著遠方的雲層。他的情緒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剛才臨行時的那點離愁早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取代的是對未來新奇生活的嚮往和渴望。莊孝遠向空姐要來飲品,他將一杯橙汁遞給蕭宇:「之前有沒有坐過飛機?」蕭宇搖了搖頭:「我是一貧下中農,哪有機會!」
  莊孝遠笑了笑又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沒有坐過飛機,我的家住在基隆機場的旁邊,每天看著飛機在我的頭頂起起落落,那時候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坐在飛機裡面觀看雲海。」
  他嚥了口咖啡:「為了這個目標,我每天開始在街口擦鞋,賣報,幾乎所有能夠掙錢的事情我都嘗試過,可是我還是沒有湊夠一張機票的錢。我甚至於都想偷偷爬到飛機的起落架上坐一次免費航班……」
  過去的回憶,讓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感傷:「後來我還沒有靠近飛機,就被機場的地勤人員發現了,我的夢想就此結束!」
  「看不出你也是苦孩子,後來呢?」蕭宇顯然對莊孝遠的故事很感興趣。
  「後來我就用我掙得錢進了學校,當我第一次拿到律師證時,我知道我之前所有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莊孝遠放下手中的杯子,舒服的靠在機座上:「從看飛機到坐飛機,從經濟艙到商務艙,我終於完成了兒時的願望。」
  「很少有人像你這樣能夠始終如一的向著自己的目標努力!」
  「可是有人天生就不要付出努力!」莊孝遠停頓了一下:「比如說……你今天第一次坐飛機,明天就能夠擁有一架屬於自己的飛機……」
  蕭宇有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的目光重新望回窗外,一切對他來說顯得還是那麼遙不可及,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生活在現實還是夢幻之中。
  經過香港機場的短暫停歇,蕭宇一行繼續從香港到台北的飛行,經過了初次乘坐飛機的新奇,蕭遙感到有些疲倦,向空姐要來毯子靠在座椅上睡去,在沉沉的睡意中他被廣播驚醒,知道飛機馬上就要著陸。從座位旁的小圓窗往外看,天色已經有些變暗,遠處的雲在夕陽中翻滾著一片柔和的金色,仔細看去卻又寧靜不動,使人很難想像飛機在那樣快的飛行。機翼下的雲層呈現著青白色,一團團輕柔如夢向後移去,下午五點飛機準時降落在台北的土地上。
  莊孝遠的神情從這一刻起變得異常的凝重,招牌似的微笑早已不知所蹤。台北天氣並沒有蕭宇想像中那樣溫暖,冰冷的小雨夾雜在冬日的淒風,無孔不入的鑽入他衣領的縫隙。
  出口處擠滿了等候接機的人們,從他們的身上蕭宇看不出和自己任何的不同,畢竟是同根同祖,祖宗留下的東西是永遠都不能抹去的。廣播中傳出播音小姐柔和的聲音,總覺著比北京機場的字正腔圓要差上許多。
  十幾名身穿黑色西服的壯漢簇擁著兩個老人站在閘口的正中,兩人一胖一瘦,胖的那個出奇的矮,最多能有一米六十,瘦的那個卻又一米八零以上的身高,兩人都是六十多歲年紀,身上穿著質地柔軟,做工精細的長衫。
  如果在北京遇到這樣的老人,蕭宇一定會認為他們是在排戲。莊孝遠已經率先向兩位老者走去,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敬畏。
  「左老先生好!郭老先生好!」他的腰足足躬了九十度。
  從蕭宇出現在閘口,矮胖老人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他就是鼎漢的兒子?」
  「是!左老先生好眼力!」莊孝遠的聲音中充滿了獻媚。
  左老先生點點頭:「家裡讓我和老郭陪你們先去仁愛醫院……」
  蕭宇緩步走下候機廳的台階,下到最後一級,他停了一下,帶著一種期待,鄭重地把腿跨了下去。這就是台北的土地了,它就在自己腳下。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蕭宇在心裡嘲諷地「哼」了一聲,這片土地被很多人想得太神奇了。空氣純淨如水洗過一般,但他又懷疑這種感覺多少是出於自己的心理暗示。
  機楊前面一片平展的開闊地綠草如茵,生機勃勃蕪遠平曠,一直伸展到遠處小山腳下。許多奶牛星星點點在草地上從容徜徉。數不清的白鴿來往翔掠,在遠山的背景前點綴出些許移動的白影。有幾隻停在他腳邊,蕭宇抬腳嚇一嚇,卻並不飛走,只是跳開一點。天宇清澄,藍得透明,他沒有見過這麼純潔的天幕。眼前的景象與他想像那麼吻合,這使他對未來將要發生的一切多少產生了些期盼。
  機場外五輛勞斯萊斯一字排開,身穿藏藍色制服的五位司機幾乎同時將車門打開。左老先生轉身對莊孝遠說:「蕭宇和我們同車,你先行到醫院和其他四位律師會合!」莊孝遠慌忙上了第一輛車,左老先生的話對他來說就是聖旨,無論對與不對他永遠也不敢去追問原因。
  蕭宇坐在兩位老人的中間,率先發話的仍舊是左老先生:「蕭宇!你在大陸讀的什麼專業?」「我在燕京電視大學修電子商務……」「哦……」左老先生的神態多少顯得有些不以為然。
  一直沉默的郭老先生開口說:「你繼承家業以後也許應該轉學經濟!」
  蕭宇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在兩位老人的臉上來回徘徊,卻沒有找到任何讓人感到親近的成分,他的目光最終還是投向了窗外,三人在沉默中到達了仁愛醫院。
  蕭宇沒有想到自己台北的第一站就是醫院,左老先生對此卻給出了極為合理的解釋:「我們必須確定你是鼎漢的親生兒子……」蕭宇有點嘲諷的說:「看來啥時候都脫不了滴血認親這一程序!」
  殷紅色的鮮血從蕭宇的體內緩緩流入無菌針管中,五名律師圍攏在兩位老人身邊關注著發生的一切。蕭宇有些想笑,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居然被拉來和一個死去的人去做親子鑒定。
  所有一切過程都在七人的共同監督下進行,蕭宇用藥棉按住針眼:「什麼時候能夠出結果?」
  郭老先生伸出五根手指,然後補充說:「在這五小時中,我們七個人誰都不能離開這裡。」蕭宇看著他們嚴肅的樣子忍不住想笑,他忽然問道:「請問兩位老爺子和我這位……突然出現的父親究竟是什麼關係?」
  「兄弟!」左老先生將頭倚在牆上,然後慢慢的說:「我們是一個家族的兄弟,鼎漢雖然去世了,可是他的利益必需我們來維護!」
  蕭宇笑了笑:「我怎麼聽著有點像香港的黑幫電影!」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轉向了蕭宇,蕭宇立刻把握到了其中的異常,郭老先生忽然笑了起來:「這孩子……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哪裡會有什麼黑幫!」所有人都跟著笑了起來,蕭宇也是其中之一,可是他忽然發現其他人的笑多少又那麼點不正常。
  等待的時間顯得十分漫長,蕭宇無聊的在座椅上打起了盹,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聽到耳邊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先生,您喝點什麼?」
  蕭宇睜開眼睛,看到兩個身穿護士服的女孩站在自己身前,蕭宇的目光首先被左邊的高個女孩吸引了過去,那女孩皮膚異常的白皙,微微泛出紅暈,眉毛很長,眼睛很大,笑起來唇角微微的翹起,顯得十分可愛。蕭宇留意到她胸卡上的名字『安雯』,那個女孩看到蕭宇的目光始終不離開自己,臉不由得更紅了,黑長的睫毛害羞的垂了下去。
  蕭宇心中暗想,台灣妞的確水靈,哥兒們閒著也是閒著,乾脆給你們上堂愛國主義政治課。
  「先生,您要不要喝點什麼?」一旁那個胖胖的小護士忍不住又問了一遍。蕭宇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兩人推著一輛堆滿食品的小車,他拿起一聽可樂和一個漢堡。向那高個女孩笑了笑:「謝謝!」
  「喂!我也有份!你怎麼不謝我?」胖胖的小護士多少有些忿忿不平。蕭宇連忙又補充了一句:「你的聲音極富有誘惑力,我不好意思跟你說話!」那小護士被蕭宇逗得呵呵笑了起來,蕭宇剛想打開可樂又想起一件事情:「對了,安小姐,這些東西要錢嗎?」
  安雯甜甜一笑:「不用,蕭先生在世的時候每年都會給醫院捐一大筆款項,這些都是院長特地安排的!」蕭宇點點頭,看來金錢的確能夠輕易獲取別人的尊重。他嘴裡卻說:「你們真是不錯,改天我繡一錦旗給你們送來!」
  安雯有些不懂蕭宇的意思:「先生的意思是……」蕭宇笑瞇瞇的說:「在北京醫院遇到你們這種為人民服務,不圖回報的好同志,人們往往都會送面錦旗或者寫封感謝信,表示敬意!」
  那個胖胖的小護士被蕭宇說話的口氣逗樂了:「原來先生是來自大陸,怪不得說話有些跟我們不同!」
  蕭宇呵呵笑了兩聲:「小姐,你覺得是我說話好聽呢,還是他們說話好聽?」他偷偷伸手指了指左老先生?
  胖護士笑了笑小聲說:「你說話跟他們不同,顯得很有磁性,富有男性魅力!」
  「捧我!」蕭宇樂了。
  他小聲對安雯說:「我就鬧不明白,這台灣的水土難道是專養女孩子,很多男同志看著跟個爺兒們似的,一說話就嗲的讓我渾身不自在!」
  安雯甜甜的笑了起來:「這可能是地方口音的不同,台北處於中國的南方,我們的口音有些接近吳儂軟語,女生說話比較好聽,男生相對就顯得溫柔一些!」
  蕭宇跟安雯套起了近乎:「安小姐的祖籍是哪裡的?」
  「南京!」
  「巧了,我也是!」蕭宇裝出一副激動的樣子。
  「真的?」
  「我從不騙你們女生!」蕭宇心中暗罵了自己一句,靠!才來了這一會兒,怎麼也跟個台灣男人似的嗲了起來。
  安雯正要說什麼,那胖胖的小護士忽然說:「時間到了,再不走護士長又要罰我們了!」她們推起食品車連忙告辭,蕭宇笑著說:「改天我來找你們玩兒,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蕭宇……」安雯回頭向蕭宇嫣然一笑。
  蕭宇又重新回到那無聊的等待中去,鑒定結果直到晚上十點三十分才出來,通過DNA認證,蕭宇和蕭鼎漢是親生父子無疑。每個人都像鬆一口氣似的站起身來。
  蕭宇仍舊沒能夠休息,他必須完成孝子守夜的責任,他對這個父親雖然並沒有太多的認識,可是冥冥之中必定有著某種難以言明的感情,一進入靈堂他的心情開始變得壓抑而感傷。
  蕭宇換上了孝袍,他還是頭一次看到自己父親的形象。遺像上的他顯得異常的冷酷,蕭宇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發現自己的眼睛和鼻子都很像父親,不過少了些冷酷,多了點隨和。
  守靈的並不是蕭宇自己,還有三個蕭鼎漢的義子。瞧他們痛哭流涕的模樣,彷彿死去的是他們的親生父親,蕭宇卻像一個局外人一樣。
  蕭宇從莊孝遠的口中知道父親的三個義子分別叫蕭國泰,肇勤,薛紀綱。
  蕭宇從進入靈堂的一刻起幾乎就沒有休息過,他像個木偶似的磕頭謝禮,謝禮磕頭,膝蓋已經跪腫了,四肢變得僵硬。在那三名義子哭得沒有眼淚的時候,他居然能順暢的流出眼淚來了。
  流淚的時候已經到了出殯的日子,蕭宇在殯儀館中見到父親遺體的時候才想起一件事情。他悄悄的問莊孝遠:「我父親是怎麼死的?」「肺癌!」莊孝遠的回答簡單而明瞭。
  蕭宇沒有多問,麻木的隨著流程一一的去做。每件事情都有人替他安排妥當,他根本不用操太多的心,看來父親的朋友很多,蕭宇已經記不清跟多少人握過手。除了他以外,父親沒有任何的親人,蕭宇也曾經偷偷問過莊孝遠,莊孝遠的回答很乾脆:「都死了!」自從來到台灣,他開始變得惜字如金。
  葬禮過後,雨卻還沒有停歇,蕭宇坐在勞斯萊斯裡遙望著窗外朦朧的景色,忽然想起一首耳熟能詳的歌曲《冬季到台北來看雨》,自己來到台北的這幾天除了忙於父親的喪事,其他的事情完全沒有時間去留意。
  莊孝遠自從蕭宇來到台北,就很少和他分開過,他幾乎成了蕭宇的貼身秘書兼導遊。「你的公寓在信義區,對了,前面就是淡水大橋!」
  煙雨朦朧中蕭宇幾乎看不清大橋的護欄,莊孝遠笑著說:「改天我陪你來到這裡玩玩,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處理完遺囑的事情!」蕭宇笑了笑:「無所謂,長江黃河我都見過,這個什麼淡江可能連海河都比不上!」莊孝遠也笑了起來:「你想錯了,黃河雄壯,淡江秀美,好比男人跟女人沒有什麼可比性!」蕭宇不屑的搖了搖頭:「我到覺著丫頭片子再怎麼美麗終究脫不了她爹的模樣!」莊孝遠沒有說話,他聽得出蕭宇話後的含義。
  過了很久莊孝遠才開口說:「你母親哪裡我已經通過話了,今晚她會等你電話。」蕭宇點點頭,自從來到台北他還沒有給母親打過電話,幾次都有拿起電話的念頭,可是每到最後他總是放棄。看來空間距離並沒有消除他與母親之間的隔閡,一切恐怕只有等時間慢慢的淡化
  汽車從南港區穿過,駛入山道,蕭宇沒有想到父親會選擇一個如此幽靜的居處。莊孝遠的聲音重新響起:「蕭先生六年前開始信佛,所以在山後的月芒湖蓋了一棟寓所,其他的房產都被他變現了!」
  汽車拐過兩個彎道,順著山勢下行,又行進了大約十五分鐘,向左拐入了一條小路。路旁種滿了高高的椰子樹,路的盡頭出現了一片莊園。
  兩扇鐵門自動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棟龐然矗立的雙層歐式建築,紅色的磚牆和白色的木板相陪襯,若換作在月芒湖以外的地方,或許能稱得上是台北最可愛的一棟房子。可是這一棟豪華大宅坐落在月芒湖岸邊上,看起來比來自另一座銀河系的太空船更令人感到突兀。這座宅院需要的是榆樹而不是松樹,是陰沉的穹蒼而非萬里晴空,是時而飄落的冰冷雨絲而非溫暖的傾盆大雨。
  蕭宇忽然想到父親在世時一定是非常的孤獨,而這時父親的形象在他的心中慢慢變得清晰了起來。
  客廳內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們,有他認識的也有素未謀面的,郭左兩位老先生自然也在其中,莊孝遠第一時間找到了他的位置,和另外四位律師走到了一起。蕭宇發現父親留下的遺產牽動了很多人的注意,他隱約覺著所謂的繼承並不像莊孝遠說得那麼輕鬆。
  左老先生輕輕咳了一聲:「家族中的七位家長和遺囑中提到的相關人等全部到書房中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蕭宇,他是蕭鼎漢唯一合法的繼承人,今晚無論他想與不想已經被推到舞台的中央。
  書房很大,除了正中的一張長桌,四壁擺滿了高大的書架,儘管窗口很大,可是因為朝向北方的緣故,陽光很難透射進來。即使是在白天仍舊開著燈,銀色燈光照射在每個人的面孔上讓表情顯得更加的僵硬,更加重了壓抑的氣氛。
  所有相關的人都圍坐在長桌旁,左老先生和郭老先生坐在上首,蕭宇坐在長桌的另一鍛。他忽然有種被眾人審判的感覺,心中越發迫切的等待宣讀遺囑時刻的到來。
  莊孝遠和其他四位律師小聲商議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由莊孝遠宣讀這份遺囑:「蕭鼎漢先生將社團中所佔的股份留給養子蕭國泰,台北中華街的茂祥物流留給肇勤和薛繼剛,銀行存款和債券計二百三十三億台幣留給他的法定繼承人親子蕭宇。私人房產共有七棟,信義區的房產留給蕭宇,其餘六棟由三位養子分攤,蕭先生立遺囑時曾經附加條款,如果出於其他原因蕭宇不能來台或不願繼承遺產,所有財產便捐給慈善機構,蕭宇若是來台期間出現任何意外這筆遺產也捐給慈善機構!」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蕭宇身上,又從公文包中拿出一份鑒定書:「這是證明蕭先生與蕭宇的確為親父子的親子鑒定書,蕭宇的身份絕無可疑。」他又將影印本分發給眾人,最後來到蕭宇身邊,將遺囑放在蕭宇的面前:「蕭宇如果你同意繼承遺產的話,就在上面簽字!」蕭宇仔細看了看遺囑的條款,確信沒有任何的漏洞,這才小心的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他的心中激動萬分,二百三十三億台幣,這意味著他以後的日子再也不用為生活奔波。
  莊孝遠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和其他四名律師率先走出門去,一切看起來順利的讓人不敢相信。蕭宇看了看其他人,任何人好像都沒有起身的意思,他忽然想起從這刻起,自己已經是這棟豪宅的主人,也許是時候說一切都結束了。
  可沒等他開口,不太愛說話的郭老先生開始發言:「蕭宇……你知不知道,你父親生前的身份?」蕭宇搖了搖頭。
  左老先生微笑著插口說:「鼎漢是社團的老大,我們的社團叫三聯幫!」
  蕭宇睜大了眼睛,即便是在北京他也對三聯幫早有所聞,三聯幫是台灣最大的黑社會組織,自己早就覺著這幫人不是那麼對頭,現在看來他們真的是黑社會,蕭宇隱隱覺著有一種危機從四周向自己壓搾過來,這幫人告訴自己父親的身份,肯定另有所圖。
  左老先生仍然在笑:「鼎漢是社團的精英,十幾年來他將社團打理的井井有條,社團的生意也可謂是蒸蒸日上,他的成績我們全部有目共睹!」
  蕭宇感到自己的喉頭有些發乾,剛才的興奮在頃刻間變成了一種莫名的恐懼。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麼,可是左老先生每說一句話就好像將自己向深淵中推下一步。
  「鼎漢太聰明!在他死前,社團中的大部分財產已經被轉到了他個人的名下,黑金變成了合法的資產當然是好事,可是壞就壞在這筆合法的資產已經完全私有,而就在他迫於壓力答應將資產合理分配給家族成員的時候……」說到這裡,左老先生歎了口氣:「他卻被人槍擊!」
  蕭宇的手心全是冷汗:「父親並不是病死,他是被人暗殺的!」他的目光帶著憤怒望向左老先生。
  老先生又笑了起來:「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可以發誓你父親並不是我讓人殺死的,雖然我們在場的每一個家族成員都想殺他,可是那也要等到他將這筆資產吐出來以後……」
  「黑金我們可以控制,可是一旦這筆資產合法以後,我們所有人必須要繼續維持它的合法性!我們必須找到你,不然這筆龐大的資產就會落到政府的手中,你很幸運,如果親子鑒定表明你不是蕭鼎漢的親生仔,你絕對活不到今天!」左先生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身邊的蕭國泰將一份文件拋到蕭宇的面前。
  左先生說:「你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簽了這份財產轉讓書,將本屬於我們的東西還給我們!」
  蕭宇終於冷靜了下來,他根本沒向財產轉讓書看上一眼:「我不會簽!」左先生大聲笑了起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二十歲吧,為什麼不好好珍惜生命呢?」
  蕭宇搖了搖頭:「我如果簽了這份轉讓書,恐怕你們更加不會放過我!」左先生也搖了搖頭:「年輕人,你把你自己想得太過重要了,我可以保證只要你簽了這份授權書,我可以保證你在台灣的人身安全!」
  「你當我傻冒?你拿什麼保證?現在你殺了我的話,你們什麼都得不到,可是我如果簽了這份轉讓書,我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價值!」蕭宇的態度異常強硬。
  左先生揮了揮手,蕭國泰將一個厚厚的信封扔到蕭宇身前。
  「這裡面有你母親過去的一些照片和光碟,如果你不簽,我敢保證明天一早所有的報紙文章都會刊登出她的奇聞軼事!」蕭國泰惡狠狠的說。
  蕭宇的面孔漲紅了,他雖然不知道母親有什麼樣的過去,可是從他們的表情上已經能猜出裡面是什麼樣的東西。
  「用你的財產買母親的名譽外加你家人的生命,這筆交易應該劃的來!」左先生威脅說。
  蕭宇被重重擊中了要害,他顫巍巍的拿起了鋼筆,迅速在轉讓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莊孝遠和其他幾名律師適時的出現在蕭宇的身邊,見證著剛剛發生的一切。左先生笑瞇瞇的問:「幾位大律師,這份文件是不是真實有效?」幾人同時點了點頭。
  蕭國泰歪著嘴角來到蕭宇身邊,一把將那個信封抓了回去。
  「還給我!」蕭宇憤怒到了極點,蕭國泰笑了起來,他將信封中的東西傾倒在了桌面上,蕭宇的目光定格在了桌面上,裡面哪裡有什麼照片和光碟,僅僅是幾本護照和身份證明。
  左老先生又歎了口氣:「兵不厭詐!沒想到蕭鼎漢的兒子這麼不中用,這裡面是你在台灣生活的身份證明,既然我答應保證你的人身安全,我就會把你永遠留在台灣。」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硬幣擲到蕭宇的面前:「好好拿著它!知不知道我代表社團找你那該死的父親要回財產時他怎麼說?」
  「他居然仍給我這枚硬幣,讓我拿著它去度晚年!可惜……嘿嘿,我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老,這枚硬幣才是屬於你的東西,是你父親留給你的唯一財產!」
  


第一部 紅旗插到台灣去 第五章 狂奔在台北的午夜




  蕭宇帶著左老先生給他的那枚硬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風雨園,剛剛離開那裡的時候他的確感到憤怒與失落,可是當他走出風雨園的大門,他的心情開始變得釋然了起來,也許他真的不應該屬於這個地方,他想起了北京,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小悅,想起了那幫患難與共的兄弟。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蕭宇漫無目的的沿著山間公路向城市的方向走去,一輛小車開過來,在頭影上碾過,那強烈的光一晃就消逝了。又一輛小車開過去,尾燈在頭影上映出兩個小紅點,漸漸遠去。
  忽然蕭宇看不見自己的眼睛,兩個小紅點灼灼地注視著他,終於消失。路燈不銹鋼柱子那種堅硬而冰涼的感覺給了他一種提醒,他想到生存的現實對自己,也許對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堅硬而冰涼,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殘忍,他無法迴避也無法突破。那些閃著誘惑光彩的溫情懷想,無論自己多麼執著,也只能放棄。那種不動聲色不可捉摸的力量總是在迫使人們就範。
  那筆所謂的巨額遺產其實自己壓根就沒有得到過,他這次來台灣的唯一收穫,可能就是手中這枚冰冷的硬幣。
  終於有輛汽車在他的面前停下,緩緩搖開的車窗裡露出了莊孝遠那張偽善的面孔,蕭宇又覺得偽善不足以形容他的模樣,腦海中繼續搜尋著更加惡毒的詞彙,如果沒有他的出現,此時自己應該還在北京的校園中。
  「上車!」莊孝遠的聲音中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歉疚。蕭宇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畢竟他從路牌標誌上認識到從這裡到市區還有四十公里。
  汽車緩緩駛動,莊孝遠的面孔在路燈的光影下顯得陰晴不定:「蕭宇,你是不是很恨我?」蕭宇沒有說話,他的態度十分明了。
  「其實有些事情並不是我們能夠左右,如果我選擇對抗,我的家人,我現在擁有的一切立刻就會變成泡影……」莊孝遠顯得有些激動。
  蕭宇看了他一眼:「別跟我在這兒裝好人,我他媽沒功夫恨你,其實對我來說這筆遺產並不像你們想像的這麼重要!」莊孝遠點點頭:「我倒是真的希望你能夠做到這樣瀟灑,畢竟是我一手將你引入了這個泥潭……」
  蕭宇的身子用力向後靠了靠,莊孝遠繼續說:「忘了這件事,離開台北,回到你原來的生活中去!」他將一個皮包遞給蕭宇:「機票和護照都在裡面……」蕭宇忽然笑了起來,莊孝遠顯然搞不懂他為什麼發笑,許久蕭宇才停住大笑,將那個皮包抓在手中:「告訴我,那筆遺產到底是不是左老頭所說的什麼黑金?」莊孝遠的唇角動了一下,彷彿在下定什麼決心:「不是!」
  蕭宇的目光冷的就像要結冰,他明白莊孝遠所說的兩個字意味著什麼,他應該擁有的一切被這幫人卑鄙無恥的霸佔了。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台北市區的燈火已然在望。
  「停車!」蕭宇大聲說。
  莊孝遠嘎然踩住剎車,不解的望向蕭宇,蕭宇推開車門走下車去,他向莊孝遠揮了揮手。莊孝遠留意到他指縫間閃過一道冰冷的光,那是左老先生給他的硬幣,莊孝遠忽然明白,眼前的年輕人絕不會這樣輕易的離開,那枚硬幣也許已經成為他留下的理由……
  雨後的路上積了不少水窪,踩上去發出清脆的聲響。上弦月象被凍住了一樣彎在無雲的天幕,星星隱隱約約地閃閃爍爍。一陣寒風吹來,幾片落葉擦著蕭宇的臉掉下去,帶來一點微痛的感覺。長街上霓虹燈的招牌和廣告還亮著。街上沒有幾個人,有一兩家小酒家還在營業,裡面的人映在窗簾上影影綽綽的。又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幾聲閩南語的罵人聲。永遠遊蕩的流浪漢在黑暗的街角晃動著身影,他們無家可歸也不想歸家。
  蕭宇在通往桃源路街角停了,看了一會銀行櫥窗裡的利率表。又漠然向前走。這座巨大的城市離他非常遙遠,讓他從心底感到疏遠,他有種漂泊旅人的感覺。所有的人對他來說都是路人,錢可能是他與這個社會的唯一聯繫。這個社會並不需要自己,他被遺棄了……
  蕭宇看見一些妓女穿著短裙,在公用電話的玻璃亭中避風,又有幾個穿著長襪毛大衣在冷風中徘徊,向偶爾駛過的小車招手。一直走到街尾蕭宇才看到一個空閒的電話亭,他剛剛走進去,外面又開始下起雨來。
  藉著對面高樓燈光的投射,蕭宇打開了莊孝遠給他的皮包,裡面有一張香港中轉飛往北京的機票,一本護照,還有一萬台幣的現鈔,蕭宇不屑的笑了笑,將皮包拉好。他忽然想起了母親,想起臨來時母親在機場送別的情形,他的眼眶開始熱了起來,淚水響應著外面的雨聲無可抑制的流了下來。
  直到玻璃亭被重重的敲響,他才回過神來,一個穿著紅色短裙的流鶯站在外面,看來她已經凍得不行,眼眶上不知道是眼影還是凍成的烏青色。修長的玉腿,也微微發顫,即使是這副狼狽模樣,她仍舊沒有忘記露出獻媚的微笑。
  蕭宇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推開了玻璃門,他並不是可憐這個妓女,只不過想趕在飛機起飛以前趕到機場將機票退了。蕭宇還沒有出去,那女郎已經擠了進來,碩大的胸部緊貼在蕭宇的胸前:「帥哥!要不要取暖?」
  「少他媽跟我發騷!」蕭宇逃也似的擠了出去,身後留下那女郎一串放肆的大笑。當他走出二百多米,才想起手上的皮包,垂頭一看,包上已經多出一道深深的劃痕,劃痕旁露出一些白色的粉末,看來是從皮包的夾層中露出的,包裡的東西全都不翼而飛。蕭宇大驚失色,轉頭去看,那女郎的身影剛剛消失在街角的轉彎處,蕭宇不顧一切的追了上去。
  他轉過街角時,才發現那女郎並沒有跑遠,不過她的身邊多出了三名手持球棒的彪形大漢。那女郎靠在中間那名絡腮鬍子的懷裡得意的向蕭宇大笑著,蕭宇憤怒的咬著牙根,終於還是停下了腳步。
  「算你聰明!」大鬍子鄙夷的說。
  「我操你媽!」蕭宇幾乎是在怒吼。
  這聲怒吼同時宣告著戰鬥的開始,大鬍子和兩名手下揮舞著球棒從三個不同的角度衝向蕭宇。蕭宇的速度更快,對手啟動之前他已經先行向大鬍子衝去,沒等棒球棒落在他的頭頂,他右腳一個側踢重重踹在大鬍子的小腹上,左手已經順勢將球棒奪了過來。反手抽在大鬍子的肩膀上,大鬍子被這下重擊打的跌倒在地上,其他兩人沒有想到蕭宇的動作如此快捷,手上稍微猶豫了一下。
  蕭宇已經躲開兩人的攻擊,球棒左右開弓分別砸落在兩人的小腿處,兩人痛得大叫起來,蕭宇趁機衝到那女郎的身邊,揮動球棒做出要打的架勢,那女郎嚇得哇得一聲蹲在了地上:「別打我……我……把錢全還給……你……」
  蕭宇從她的手中拿過自己的東西,轉身看到大鬍子和兩名同伴相互攙扶著從地上哼哼唧唧的爬起來。三人顯然都被蕭宇表現出的強悍嚇破了膽,大鬍子不住的賠禮說:「大哥……弟兄幾個有眼不識泰山……對不住了……」蕭宇指了指皮包的裂口,大鬍子慌忙從口袋中又掏出一打鈔票:「大哥……這點錢就當賠償你白粉的損失……」
  蕭宇一愣,垂下頭去看了看,仍舊有白色的粉末從皮包的裂口中不斷的灑落,他立刻明白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莊孝遠給自己的皮包夾層中藏有毒品。如果自己就這樣登機,肯定會落在安檢人員的手中,恐怕自己的下半生都將在台灣的牢獄中渡過。他忽然想起臨走時左老爺子說得那句話:「我會把你永遠留在台灣」蕭宇打心底感到寒冷。
  蕭宇從大鬍子手中接過錢,飛快的逃離了現場,直到確信周圍沒有其他人在場,他才將那個破損的皮包扔進了垃圾筒中。
  雨依然瀝瀝淅淅的下著,一種從未感到過的孤獨充滿了蕭宇的全身。
  前方燈火閃亮的地方,傳出陣陣的喧囂聲,蕭宇大步向前方走去。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個夜市,遍佈著小吃店和酒館。他這才想起自己整整一天沒有進食了,他走入一家名為『唐矮子牛肉麵』的館子,店內的生意十分火爆,空氣中瀰漫著蔥香與肉醬的味道,更加重了蕭宇的飢餓感。
  台北的牛肉麵與北京並沒有任何的不同,隨著熱騰騰的麵條下肚,蕭宇的心情終於輕鬆了一些,可沒等多久,他聽到外面一陣騷亂,轉過頭去,看到剛才遇到的大鬍子領著十幾個人手持砍刀向這裡衝來,這幫人一定在尾隨著自己。
  蕭宇顧不上結帳,向廚房的方向跑去。慌亂間將一個送面的夥計撞倒在地,滾燙的麵湯潑了他一身,火辣辣的痛,麵館內亂成一團。蕭宇好不容易分開人群,衝入廚房。
  他一眼就瞧見了廚房角落的小門,全速衝到門前,踹開了小門,從地上撿起一支木棍別在門把上面。
  門外是一片荒廢的土地,四周有圍牆包繞,蕭宇選擇了一處最易攀登的地方,迅速爬了上去。他剛剛躍下圍牆,就聽到小門發出光地一聲,那幫人撞開了小門。
  蕭宇暗暗鬆了口氣,飛快的隱入了前方的小巷,他在街口攔下一輛的士。「先生要去哪裡?」司機是位和善的中年人。「台北哪裡的小旅館多?」「當然是武昌街。」「就去那裡。」
  汽車駛出兩公里以後,蕭宇才漸漸放下心來。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實在太多太多,他需要好好的冷靜一下,整理自己的思緒。蕭宇在街角找了個便宜的旅館住下,旅館雖然設施簡陋,好在還有免費的熱水可以使用,這對身心已經極度疲憊的蕭宇來說簡直是一種享受。蕭宇草草洗了個澡便爬上床去。他現在什麼也不去想,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也許明天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
  這個夜晚,蕭宇反覆做著同樣的一個夢,每個夢中都夢到父親血淋淋的向他走來,他想叫卻叫不出來,父親滿是鮮血的大手拚命撕扯著他的衣襟,他好像在對自己說著什麼,可是自己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蕭宇醒來的時候還是凌晨,他的身上都已經被冷汗濕透。他向來認為自己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可這次卻相信父親冥冥之中一定是在給他托夢,試圖想告訴他什麼。來台北之前他曾經無數次想過,這個素未謀面的父親不會在自己的心中佔有重要的位置,可當他踏上台北的土地,才發現有些感情並不是自己能夠左右,他畢竟是父親生命的延續。他對左老先生等人的仇恨,不僅僅出於他們奪去自己財產的憤恨,更多的是因為父親。在弄清父親死因之前,他絕不會就這樣離開。
  因為有了昨天的教訓,蕭宇對莊孝遠給他的鈔票也留了個心眼,他首先拿了一張到銀行去鑒定一下真偽,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莊孝遠給他的全是偽鈔。即便是白粉沒有被機場的安檢查到,這些偽鈔足以為他引來牢獄之災。
  反倒是大鬍子的三千台幣救了蕭宇的一時之急,說起來蕭宇真的應該感激他,如果不是因為他的人扒竊自己,自己根本就不會知道皮包裡隱藏的秘密。
  蕭宇退了房,漫無目的的遊蕩在台北街頭,機械的看著過往的人群與車流,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再去父親的墳前看看。
  蕭宇蹲在父親的墓前,用袖口輕輕擦拭了一下墓碑上的照片,感覺彷彿又和父親靠近了一些:「爸!可能你還從來沒聽我叫過你,我是你兒子蕭宇,咱倆做過親子鑒定!」蕭宇自言自語的說,相片上的父親仍舊是那副亙古不變的笑容。
  「我現在很矛盾,是繼續留在台北還是回去?你要是在天有靈,乾脆再給我托一夢,給你兒子指條路……」這時蕭宇忽然聽到身後響起優雅的腳步聲,他緩緩回過身去。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蘇玉琴,她屬於那種風姿綽約的女性,一身黑色長裙襯托出她保養極佳的皮膚,姣好的容顏修飾的十分得當,然而最讓蕭宇印象深刻的是她看著父親的遺像所表現出的悲傷。蕭宇馬上猜到,她和自己的父親之間一定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
  蘇玉琴將手中的一束百合花輕輕放在墓前,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種近乎於絕望的悲傷,可她卻沒有流淚。蕭宇好奇的觀察著眼前的女人,他猜測到她肯定知道父親不少的故事。
  「你就是鼎漢的兒子?」蘇玉琴的聲音有些沙啞,蕭宇點點頭:「我叫蕭宇,來自北京!」
  「我叫蘇玉琴,和你父親是……很好的朋友……」
  「我沒在葬禮上見到你!」蕭宇顯得有些不解,其實他根本記不請葬禮上見過的人們。
  蘇玉琴淡然笑了笑:「我不喜歡人多的場合,再說追憶故人還是清淨些好。」她說話的時候開始打量蕭宇,很快就從蕭宇的身上找到了他父親的影子。
  「三聯幫不會放過你!」她的一句話讓蕭宇的表情凝重了起來。
  蕭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這裡?」蘇玉琴輕聲問。
  「就算我想離開,至少也要跟老爺子道個別,表表我的孝心!」
  「江湖是一個無邊無際的泥潭,一旦你落下去,你就永遠也上不了岸!」蘇玉琴的目光重新轉向墓碑:「你的父親就是一個先例……」蕭宇點點頭:「看來我最好的選擇,就是盡快離開台灣!」
  蘇玉琴搖了搖頭:「這是最蠢的想法!就算你回到北京,他們也會尾隨而去,況且還可能會連累到你的家人。」
  「那我總不至於活活困死在這個島上?」蕭宇大聲說。
  蘇玉琴打開了手袋,拿出香煙點燃,她的目光極其富有理性,蕭宇靜靜等待著她的下文。
  「三聯幫的幾個老頭子恨死了鼎漢,他們的目的不僅僅是霸佔你父親的財產,他們還要讓你生不如死,讓鼎漢無法瞑目於九泉之下,左老爺子放出話來,要讓你終老在台灣的監獄中!」
  憤怒充滿了蕭宇的內心,他緊緊攥起了雙拳。
  蘇玉琴意味深長的說:「三聯幫在台灣就如同黑龍會在日本,他們想要去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夠阻止!」
  蕭宇不屑的笑了起來,可陰影卻籠罩了他的內心,昨天莊孝遠的所作所為已經證明了這一切,三聯幫絕不會讓自己輕鬆的離開台灣。
  蘇玉琴看了看蕭宇:「整個台灣敢於跟三聯幫作對的只有台南的譚自在,如果他願意收你,你的性命就算保住了!」
  「我並不認識他!」
  「可是他認識你的父親……他曾經欠你父親一個很大的人情!」
  蕭宇的目光中充滿了疑問,蘇玉琴彷彿看穿了他的內心:「台北對於你來說,處處充滿了危機,處處佈滿了陷阱,稍有不慎你將永世不得翻身。」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可是以你目前的狀況,我想你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蘇玉琴每一句話都指向問題的實質。
  蕭宇開始認識到眼前這個女性有著非同一般的智慧,他笑了笑目光轉向父親的墓碑:「這麼說,你會幫助我這樣一個走投無路的陌生人?」
  「不遺餘力!」蘇玉琴的口氣是如此堅定,甚至於近似乎一種承諾,蕭宇留意到她的目光也在注視著父親的遺像,剛才的承諾肯定是為了父親。
  蕭宇忽然跪下,恭恭敬敬的向著父親的墓磕了三個頭,然後轉身向山下走去。
  蘇玉琴的眼光變得迷惘了起來,她真的不明白這個年輕人做出這種舉動的目的。
  「蕭宇!」蘇玉琴大聲喊了起來,蕭宇迅速把握到她聲音中的關切與焦急。他慢慢轉過身來,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我從不接受別人的饋贈!」
  蘇玉琴忽然失去了剛才的鎮靜,她迅速來到蕭宇的身邊,緊緊拉住蕭宇的臂膀:「我之所以幫你是因為你的父親,我決不會讓鼎漢的兒子不明不白的暴死街頭!」
  蕭宇的眼神變得清晰而犀利,他看著蘇玉琴一字一句的說:「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蘇玉琴的眼眶忽然濕潤了,她的嘴唇在微微的顫抖:「鼎漢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全部……這夠了嗎?」
  蕭宇輕輕點了點頭:「我相信你……無論我父親和你之間有著怎樣的一段過去,我都深信你愛他。」
  蘇玉琴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中的淚水,低聲的哭泣起來,她刻意經營的堅強被眼前的年輕人輕易的摧垮。蕭宇回身望了一眼父親的墳墓,心中感覺和他更加接近了一些。
  他並不相信蘇玉琴幫助他僅僅是出於對他是蕭鼎漢兒子的關心,她一定還有另外的一個目的,那就是報仇!蕭宇感覺的到蘇玉琴對三聯幫的仇恨絕對不次於自己,她和自己談話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證實自己會不會為素未謀面的父親復仇。
  蘇玉琴啟動了她的那輛紅色寶馬,她習慣性的點燃了香煙。蕭宇拿起車載電話:「我可以借用一下嗎?」蘇玉琴吐了口煙霧,點了點頭。
  蕭宇迅速撥通了家裡的電話,電話鈴剛響,那邊就已經拿起,「小宇……」方曉芸不等對方開口就激動的喊了起來,蕭宇第一次感到母親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是如此親切。
  「是我!」蕭宇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
  方曉芸在電話的那端哭了起來,她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忽然間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蕭宇穩定了一下情緒,開始向母親訴說自己的現況:「媽!您哭什麼?我現在好歹也是一億萬富翁了,看著兒子這麼大成就,您該高興才對!」
  「嗯!媽……高興!你……爸爸的事情……忙完了嗎?」
  「剛剛忙完,累死我了,您還別說,我爺倆長得還真是一個模樣。」
  方曉芸邊哭邊答應。
  其實蕭宇心中比方曉芸更加難受,明明自個兒現在是蹦子兒沒有,還要在母親面前打腫臉充胖子,要不是怕母親擔心,他連哭得心都有。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機場接你!」方曉芸的話題終於轉到了關鍵之處。
  蕭宇咬了咬嘴唇:「沒這麼快!你想想幾百億台幣的財產,外加上老爺子留下的各處實體產業,單是辦接受手續就得弄上個半年,這還是少說的,況且我還要把資產全部轉移到大陸去,我要是現在就回去,不等於把錢捐給阿扁了嗎?絕對不成,咱打小就受黨的教育,生是社會主義人,死是社會主義鬼,我的錢就是咱社會主義的錢,除非哪天人民解放軍把五星紅旗插到台北行政院,我才在台北投資!」
  方曉芸被兒子逗得忍不住笑,一旁傾聽的蘇玉琴也不禁莞爾。
  蕭宇說:「媽!有一事兒我得說!」
  方曉芸心情好了起來:「你說!」
  「要是你和老龐真等不及,就趕快把婚結了,等將來我把資產交接好了,一准給你們封份厚禮!」
  「混小子,連你媽的玩笑也敢開!」方曉芸笑著罵,她和兒子之間的關係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融洽,說來真的奇怪,空間的距離非但沒有增加他們的隔閡,反而讓母子間更加靠近了。
  「得!我這兩天太忙,沒顧上買手機,等我手機買好再給你聯絡。」蕭宇估摸著差不多了想放下電話。
  方曉芸這時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小宇,那天我在機場碰到你女朋友了!」
  「誰?」蕭宇以為自己聽錯了。
  「尚小悅,那女孩真不錯,我在機場遇到她時,她哭得好可憐,看得出她很愛你……」
  蕭宇沒有說話,眼前卻浮現出尚小悅在機場目送自己傷心欲絕的樣子。
  「你怎麼不說話,人家還是中央戲劇學院的學生,兒子!多給人掛幾個電話,這麼好的媳婦我可不想讓人家跑嘍!」
  蕭宇輕輕嗯了一聲,開始告別。
  他一掛上電話整個人立刻變得沉默了下去。
  蘇玉琴將煙盒遞給了他:「你在大陸有很多牽掛!」蕭宇笑了起來:「沒!我這次揮師南下,打算把你們台灣的美女一網打盡,讓你們這座小島成為孤身男人的天下,到時候台灣不攻自破!」蘇玉琴的眼睛充滿了笑意,她忽然發現自己從心底欣賞眼前的年輕人,從他的身上她彷彿重新找到了蕭鼎漢的影子。
  蘇玉琴將汽車駛向高速,在中山高速公路的入口前她將車停下。從車後的座椅中拿出一個旅行包,交到蕭宇的手中:「裡面有你需要的一切,我不能繼續送你了,你在前面路口乘坐出租前往新店,從那裡再坐火車去台南。包裡有我給譚自在寫好的信,你記住直接趕往台南,中途絕不能耽擱。如果讓三聯幫的人發現你的行蹤,你就麻煩了!」
  蕭宇笑了笑,看來今天在父親的墳前碰上蘇玉琴並不是偶然,她可能從自己來到台灣那天起就開始尋找和自己單獨對話的機會。
  蕭宇推開車門走了出去。蘇玉琴又搖下車窗:「對了,除了譚自在以外,任何人都不可以讓他們知道我們單獨見過面!」蕭宇瀟灑的向蘇玉琴行了個軍禮:「放心吧您哪!打今兒起我就不認識你了。」他轉身大步向前方走去,蘇玉琴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才調轉車頭開往台北。
  蕭宇在路邊攔了輛出租,經過中山高速直接開往新店。應該說他根本不瞭解蘇玉琴,可是憑他的直覺他感到,這個女人應該不會害自己。台北遍佈三聯幫的勢力,他如果繼續留在這裡,早晚都會遭到他們的暗算。
  司機擰開了收音機,一則新聞引起了蕭宇的注意:「昨晚信義區一所別墅突然燃起大火,警方已經從別墅內發現了兩具燒焦的屍體,身份證實為茂祥物流的肇勤和薛繼剛,這兩人生前均為三聯幫骨幹分子。據悉別墅原是三聯幫社團老大蕭鼎漢擁有的物業,後由其子蕭宇繼承……」冷汗沿著蕭宇的脊背緩緩流下,三聯幫已經開始行動了。他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是否和自己有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二人的死一定和父親留下的那筆巨額遺產有關。
  傍晚的時候,蕭宇到達了新店火車站,蘇玉琴在包中為他準備了十萬台幣,蕭宇先到車站的洗手間內,確認所有的錢絕非假鈔,才放心的到售票處購買了一張前往台南的火車票。上車前他從報停中又買來一沓台北的報紙,在出租車上的廣播已經讓他感到某種危機的來臨。他希望從報紙中找到事情的一些蛛絲馬跡。
  蕭宇選了一個臨窗的位置,一來可以看看台灣的夜景,二來他並不想引起別人太多的注意。列車上的人很少,跟北京火車上的人滿為患截然不同。蕭宇翻開報紙忽然發現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號,已經是一年中最後的一天。台灣的報紙關於政治的報道的篇幅比任何地方都多,蕭宇粗粗瀏覽了一下,迅速找到了他所關心的信息。
  信義區別墅的大火至今沒有找到真正的原因,報紙的最後得出兩個結論一是有可能跟黑社會內部幫派火拚有關,二是別墅的電路自燃。報道中並沒有提到自己的名字。
  蕭宇這才放下心來,剛才他還在擔心三聯幫將這筆帳算到自己的頭上,看來他們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幫派的內幕,和他們所做過的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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