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哥，你在發什麽呆？」球隊的晨練，通常是大夥兒列隊跑完網球場周邊二
十圈之後，便開始接發球暖身。姚立名見哥哥精神有點不濟，于是拜托哥哥的接
發球對手跟自己交換。

　　昨天晚上，大哥很晚才回到家，被吵醒的他問是不是因爲接單跑腿的關系耽
擱了時間，大哥搖了搖頭沒說什麽就睡了。

　　睡眠時間不到三個小時，也難怪他一早醒來會恍神了。姚立名心想得罩著大
哥才行，萬一被教練發現他精神不濟的話，會被修理得很慘的。

　　「沒什麽……」

　　「哥，你精神一點啊！教練在看這邊了。」

　　「嗯，抱歉，讓你擔心了。」姚立仁扭了扭有些酸澀的肩頸，隻要熬到球隊
晨練時間結束之後就行了，他今天早上沒課，可以回去稍微補一下眠，中午過後
再回學校來上課就行。

　　「哥，你昨天晚上到底跑去哪兒鬼混啊？」好不容易等到教練離開之後，姚
立名終于可以放心地與大哥閑聊：「你最後接的那趟單是去夜市買吃的吧？爲什
麽會去那麽久？」

　　「我到朋友家去坐了一會兒。」經過了昨天晚上的心事大剖析，姚立仁覺得
自己和那兩個女生已經變成朋友了。

　　「哪個朋友？我也認識的嗎？」

　　他原本以爲哥哥很快就會回來，準備好ＷｉｉＳｐｏｒｔ要跟他在遊戲裏面
大戰幾回合，沒想到他等了又等、等了再等，卻遲遲不見哥哥回家來。

　　雖然自己並沒有事先跟哥哥約好，但枯等了好幾個小時的感覺還是讓他覺得
自己像是被放鴿子了。

　　「你講話怎麽像是逮著老公外遇的深閨怨婦？」姚立仁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是在關心你耶！」

　　「謝謝喔。」他們兄弟之間一向是沒有秘密的，于是姚立仁將昨晚的事簡單
跟弟弟敘述了一下。聊著聊著，姚立仁將盧悅如就是當初他扔下沒有接的那客人，
以及自己假扮盧悅如的男朋友陪她去參加相親及同學會的全部過程都說了出來。
「立名，你會不會覺得那個盧小姐真的好癡情？」

　　喜歡上一個人，就算對方根本對自己沒那個意思，也從不感到後悔，就那樣
固執地喜歡著對方，一直、一直喜歡下去。

　　姚立仁覺得被她喜歡上的人真的好幸運喔！因爲可以獲得她永遠的愛戀。

　　隻可惜那個男人早有對象，無福消受她的深情……這應該會是那個男人的感
慨吧？

　　「什麽癡情，我看她根本就是個笨蛋吧！」姚立名伸出右手食指不停在大哥
面前左右來回晃動。「對方明明已經拒絕她了，她偏偏還要躲在一旁自作多情，
說什麽忘不了的，那些全都是借口啦！對方根本就沒有給過她希望，她有什麽好
忘不了的？」

　　「話不能這樣說啊！喜歡上一個人，那種感覺是沒辦法控制的吧？」

　　明知道不應該，這個社會裏每天有多少婚外情正在發生？愛情是無法隨心所
欲去主宰去控制的，喜歡上就是喜歡上了，絕對沒辦法說不喜歡就能馬上斬斷那
份感覺的。

　　「總之呢，我覺得她是個蠢蛋。」

　　姚立名拍著自己的胸脯，心想還好自己那時逃得快，不然這件假扮男友的差
事就會落在他頭上了。

　　姚立仁微微一笑，沒有繼續跟弟弟爭執下去。

　　他們雖然是從同一個娘胎生出來的，但外表、性格和想法都天差地別，不管
是誰要強將自己的想法加到另外一人身上去，都會是場災難。

　　姚立仁覺得盧悅如是非常令人同情的。

　　因爲他深深被她的癡愛傻戀所感動著……

　　如果將來他也有那份幸運能夠遇到像悅如那種抱持著無悔愛戀、執著專一的
戀愛對象的話，一定會非常快樂吧？

　　雖然還沒有談過戀愛的經驗，但姚立仁知道自己也是這種人。

　　無怨無悔地愛著一個人。

　　那種感覺很對他的味。

　　「大妖學長，你的手機一直在響欽！你要不要進去接一下？」剛從休息室換
好衣服出來的學弟，小跑步地奔到他們身邊來。

　　「一大早會是誰打來的？」姚立名喃喃嘀咕著：「該不會是工作吧？哥，如
果是工作的話，你就別接了啦！你昨天才睡幾個小時而已，等等球隊練習結束之
後你要乖乖回去補一下眠喔！」

　　「還不曉得是誰打來的呢。」知道弟弟是在關心自己的身體健康，姚立仁笑
笑地朝他擺了擺手表示感謝。「好啦，我答應你，如果是工作的話，就把它排到
晚上再接，這樣總可以了吧？」

　　進了休息室後取出手機，一看到來電顯示是蔡淑女三個字時，姚立仁馬上按
下了通話鍵：「喂？」一大早的，會是什麽事打來找他呢？

　　「立仁君，喔嗨唷。」

　　「早安，蔡小姐。」雖然是在通電話，但姚立仁卻規規矩矩地站直身體，道
早安的時候甚至還微微地點了點頭。

　　「欽，不要叫得那麽生疏好不好？跟悅如一樣喊我淑女就行了。」蔡淑女一
邊啃著焦焦的烤吐司，一邊優閑地跟帥哥聊天：「立仁君，你今天有沒有空啊？
我有任務要給你。」

　　「任務？」姚立仁望瞭望休息室外弟弟的方向。「什麽任務？」

　　「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們見面之後再談。」

　　他今天下午四堂課滿堂，晚上又輪到他值班站櫃台，所以空閑時間就隻有待
會兒球隊練習結束之後到中午這段空檔而已。

　　弟弟剛剛才叮咛交代過要他回去補一下岷，他自己也覺得應該要回去補睡幾
個鍾頭才行，但是蔡小姐的這通電話……

　　讓他有種不能丟下不管的感覺。

　　猶豫了很久，因爲實在沒有其它的辦法了，盧悅如將車停在跑腿幫總部的附
近，準備上門去找那個男孩再扮演她的男友一次。之前她本來就抱著能騙幾次就
算幾次的鴕鳥心態，但那天晚上被男孩看見自己哭得淅瀝嘩啦的鬼樣子之後，她
突然覺得去見他這件事讓她的心裏産生了不小的障礙。還是不要再去麻煩他了吧？
雖然說花錢的就是大爺，男孩搞不好很想賺她的錢也說不定，但因爲被看到自己
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樣子，她實在是沒有勇氣再站在他的面前。然後，周末就這樣
翩然到來。

　　活動組組長昨天下班前特地跑進總經理室來放話，警告她要是今天沒有帶小
男友到公司展售會場去亮相的話，以後一定會給她好看。爲了自己工作的安穩與
辦公室裏和平的人際關系著想，她應該毫不考慮就沖到那男孩面前扔下鈔票，然
後直接把他給帶走才對。

　　　　　　　　　　　　　　　　但是―

　　此刻她人都已經到跑腿幫總部附近了，卻遲遲不敢下車。

　　沖到那男孩面前扔下鈔票然後直接把他給帶走，這種想象中很酷很帥的舉動，
她根本就做不到啊！

　　「嗚……做不到啦！我做不到啦……」盧悅如雙手掩著臉，坐在車子裏面痛
苦地慘叫著：「哪裏還有臉去見他啊？」

　　認識根本沒多久，見面的次數一隻手的手指頭都用不完，她卻一直在那個男
孩的面前做出丟臉的事情。說謊、咆哮，大哭，這些都算了，反正她的性格一向
就是這麽情緒化，但她竟然害那個男孩也被指著鼻尖罵是大騙子，隻不過爲了賺
那麽一些錢，他的人格就這麽被她給玷汙了。

　　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他呀！

　　「扣扣！」

　　車窗突然響了幾聲，盧悅如心一驚連忙擡頭查看―該不會是停在路邊黃線太
久，警察來開罰單了吧？

　　哪知一擡起頭她便見到了那個她既想見、又不怎麽想見的男孩，就站在車道
上朝她點頭微笑。

　　姚立仁繞過車頭後，打開副駕駛座的門，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坐進車內。

　　「妳是來找我的嗎？」

　　「誰、誰說的？」明明就是這樣，但是被他這樣笑著一語道破，盧悅如覺得
自己的面子十分地挂不住。「哼，我才不是來找你的！」

　　這種強要面子的說法，就連她自己聽了都覺得羞慚不已，盧悅如明知道這樣
子很糗、很遜，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沖口說出。

　　「是嗎？原來是我搞錯了。」姚立仁作勢準備下車，但他的手還沒碰到車門，
卻聽見落鎖的聲音。「咦？妳幹嘛鎖門？

　　「既然你都已經上車了，那姊姊帶你去兜兜風吧！」

　　哪有誤上賊船之後輕易放他離開的道理，盧悅如連忙啓動引擎，打定了主意
要厚著臉皮把男孩給綁走。

　　姚立仁微微一笑，被她孩子氣的講法逗得極開心。「既然是來找我的，那就
誠實一點啊！我又不會拒絕妳……」

　　「你知道我要來找你啊？」

　　「嗯，淑女有跟我提過妳最近很煩惱的事。」

　　「太好了，那今天你再陪我去公司演場戲吧！」盧悅如伸出右手取出放在旁
邊的包包，準備取錢給他：「價錢跟上次一樣，ＯＫ吧？」

　　「不用了。」姚立仁斂住了笑。「爲什麽？」盧悅如轉頭看著他。

　　「妳別忙，專心開車吧！」

　　剛剛不是還很開心地笑著嗎？怎麽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了起來？變臉的速
度跟她有得比欽！

　　「因爲今天心情好。」姚立仁挪動身體，在車內狹窄的空間內伸了個懶腰。
今天的天氣真的很好，暖烘烘的太陽高高挂在天上。前陣子一直下雨，是時候出
去走走、曬曬太陽，讓身體消消毒了。

　　「『姊姊』，妳不是說要帶我去兜風嗎？既然是一起出去玩的話，那就不要
談錢的事了。」

　　「喔。」盧悅如有些尴尬地望了他一眼。

　　剛剛她說要帶他去兜風其實是開玩笑的，既然拐到了人，重點當然是要帶他
到今天的展示會場去獻寶給公司同事看啊！

　　但一提到錢的事情，男孩就變臉了，難不成他很在意這一點？

　　他肯不收鍾點費就來幫她，她當然感到非常高興，但是這樣一來，不就變成
她欠他人情了嗎？

　　「話說……」提到錢的話題太敏感了，姚立仁試著轉移話題：「『姊姊』，
妳今年到底是幾歲啊？」瞧她今天又把自己的臉畫成了煙熏妝大花貓，到底僞什
麽要這樣折騰自己的臉呢？

　　「你這樣當面逼問女孩子的年齡，是很沒禮貌的事耶！」盧悅如忍不住又瞪
過去一眼。

　　「我真的很好奇嘛！」這個疑問從認識她的那一天起就困擾著他，姚立仁覺
得與其再亂猜下去，不如當面直接問她。「妳讓我看身分證的話，我今天就免費
陪妳玩一天。」

　　「女人的年齡是秘密耶！」反正對他來說，她是姊姊就對了，幹嘛對她那麽
好奇！害她心頭小鹿開始不受控制地亂撞了起來。

　　「是嗎？既然那麽秘密的話，那麽今天陪妳演這場戲的收費是一萬塊錢。」

　　「耶？！爲什麽變那麽貴？」跟第一次那天開的價碼，整整漲了四倍之多。

　　「你不是說一天隻要兩千塊就行的嗎？」

　　「我改變心意了。要我配合妳在那麽多人的面前說謊，代價是很高的。」

　　「拿去拿去，我的身分證在錢包裏面，自己翻出來看啦！」

　　盧悅如把錢包扔到男孩腿上去，覺得自己竟然被他給吃得死死的，真是件沒
面子的事。不過還好她在男孩面前已經丟過太多次臉了，也不差這一回啦！如果
臉皮厚一點的話，可以省下大把大把的鈔票，那她甯願當一個臉皮比城牆還要厚
的人。

　　「這可是你說的喔，之後可別反悔，就算你表現得再好，姊姊我一毛錢都不
會賞給你的。」

　　姚立仁抽出她的身分證，馬上看向生日的那個字段。「原來妳才比我大三歲
而已啊。」差半年滿二十五，那麽她應該才畢業兩年左右吧？

　　「你那是什麽語氣？」驚訝？還是不敢置信？「不然你以爲我今年幾歲？」

　　這個問題相當地敏感，因爲對象是比自己年紀小的大男孩，所以她才會這麽
在意。哼，早知道當初就不要這樣亂拼，挑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男朋友來做伴的
確是很顧眼睛沒錯，但遲早有一天會被彼此的年齡差距給活活氣死。

　　「妳想聽我說實話嗎？」姚立仁笑了。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猜測她應該有二十七、八歲，但第二次見面的時候，
他驚豔地甚至願意喊她一聲小妹妹，這之間的差異全卡在她到底上不上妝這個選
項上頭。而今天，在看到她身分證上的出生日期前，他就決定喊定她「姊姊」了。

　　「不用了，一定會是氣死人的答案，我不要聽、不要聽！」

　　盧悅如抓緊方向盤，其實是很想專心開車的，但隔不了幾秒鍾之後，她還是
忍不住好奇地轉頭瞪向男孩：「喂，說吧！你到底以爲我幾歲？」

　　「哈，妳不是不想聽嗎？幹嘛又要問？」如果誠實講出來的話，想必一定會
被她揍吧。他才不會那麽笨咧！

　　「你這家夥……一定把我想得很老，對不對？」

　　姚立仁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妳還是不要化妝比較好。」

　　盧悅如擡起眼望了一下後視鏡，鏡中的自己是平常上班時的標準妝容，如果
不畫上精緻一點的妝的話，有些客戶會覺得她的臉太稚嫩而不太相信她的辦事能
力。

　　老總從來都沒有批評過她的濃妝，所以她便一直以這種程度的妝容跟在老總
的身旁四處奔波地拜訪客戶。

　　「我這個樣子……是不是看起來很糟糕？」忍不住伸手揩過臉頰上的粉，她
其實也不太喜歡畫這麽濃的妝，尤其今天是周末，通常不上班的日子裏，她都是
素顔的。

　　但今天真的是沒辦法，同事們都看慣她濃妝豔抹的臉龐了，突然間素顔出現
的話，一定會嚇到很多人。

　　「還好啦！隻是跟妳的年紀有些不符而已。」

　　姚立仁低頭在自己包包裏摸索了一下，然後取出一包濕紙巾遞到她面前去。
「車停一下，換我來開吧？」

　　「幹嘛？」看著男孩遞過來的濕紙巾，又聽見他要她停車，盧悅如真不知道
他想要做什麽。

　　「妳把妝卸掉的話，起碼可以年輕七、八歲。」

　　縱使已經知道她比自己大三歲了，看見她那張幹淨純真的臉龐時，他會非常
甘願地喊她「妹妹」的。

　　「我才不要！」她一早起來辛辛苦苦地畫了半小時的妝是有作用的欽，哪能
容他說卸掉就卸掉？這家夥會不會太霸道啦？叫她卸妝她就要卸妝喔？

　　「我比較喜歡年輕一點的『女朋友』欽。」姚立仁凝視著她煙熏大花貓般的
臉。他並不是覺得她化妝之後變醜或什麽的，女人的化妝術是一種神奇的魔術，
將臉上的缺點統統都遮掩起來，散發出完美無缺的光芒。

　　她現在的確很美、很豔麗，但姚立仁還是覺得她素顔的時候是最美。

　　「你……」可惡，這個臭小子……

　　盧悅如因爲一直瞪他，所以氣得沒辦法專心開車了，隻好打了方向燈靠路邊
停下。「你不要以爲你這樣子說，我就會聽話地馬上卸妝喔！」

　　姚立仁笑笑地把濕紙巾塞進她手裏，然後下車繞到駕駛座這邊來，開了車門
要和她交換位置。

　　盧悅如心不甘情不願地下車，換到副駕駛座去。

　　姚立仁啓動引擎後開始上路，雖然不期待她真的會聽他的話把妝卸掉，但眼
角餘光已經瞥見她一直不斷在照鏡子了，忍不住讓笑意彌漫唇角。

　　這個時候不要去刺激她，她自己會做選擇的。

　　「你知道要往哪裏開喔？」

　　「嗯，淑女跟我說過妳公司的展示會會場在東區。」那個地點他有印象，所
以不需要她報路也沒問題，他可以找到。

　　「唷，你們兩個什麽時候變得那麽熟了？淑女、淑女地喊，我跟她是同年的
耶！你竟然叫她淑女，叫我姊姊？！」這個臭小鬼真的是太可惡了！

　　盧悅如不停地瞪著他，因爲現在不用開車了，所以她愛怎麽瞪就怎麽瞪，不
會發生危險的。

　　「她的名字不是淑女嗎？叫她淑女有什麽好奇怪的？」

　　「那你幹嘛不喊我的名字，偏偏姊姊、姊姊地喊？」

　　印象中，男孩從來沒有喊過她的名字，一開始是盧小姐，現在是姊姊，這樣
子真的很不公平啦！

　　「悅如。」在等待紅燈的空檔，男孩轉頭微笑地望著她，並且喊了她的名字。
「如果妳現在把妝卸掉的話，我等一下就喊妳妹妹，怎麽樣？」

　　盧悅如忍不住心跳了一下。

　　又是這種條件交換說喔？這個臭小子就隻會這一招嗎？

　　「哼！」她剛剛的坪然心動，並不是因爲可以聽見他喊自己妹妹，而是因爲
他喊了她的名字。明明是經常聽見的兩個字，怎麽他喊起來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她該不會是瘋了吧？

　　他隻是她的假扮男友而已，她沒理由隻因爲聽見他喊了她的名字就産生這種
亂糟糟的心情啊！

　　「哼是怎樣？卸還是不卸啊？」距離綠燈亮起還有三十秒的時間，可以安心
地與她再周旋一會兒。

　　望著盧悅如因不滿而嘟起的豔唇，姚立仁模模糊糊地想著：這就是跟女孩子
約會時的感覺嗎？

　　爲了一點小事的拌嘴，完全不傷和氣，反而有種在打情罵俏的錯覺。

　　這種模擬戀愛的感覺，真的很甜美。

　　姚立仁覺得自己有些陷進去了。

　　但他身上肩負著重要的任務。

　　他能夠完成淑女的期望嗎？他完全沒有信心。但爲了讓悅如走出那段永遠不
會有結果的單戀，他願意爲了她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