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很難形容王偉早晨醒來時發現身邊空無一人時的表情，那種好不容易下了決
心卻又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的感覺，某種程度上比如雲的事情更讓人痛不欲生，
在本就不大的家裡反復轉了好幾圈之後，王偉終於相信妍兒是真的走了，因為他
發現了桌上她留下的字條，上面潦潦草草的寫著一句話「這都是你欠我的」。

　　不過王偉好像也已經有些適應了這種被女人背叛的感覺，所以這次他並沒有
像前天那樣什麼都不做在家裡發一整天的呆，而是去多方打聽了妍兒的消息，最
後他終於瞭解到妍兒的繼父最近在生意場上連連受挫，家境早已大不如前，這幾
天更是為了躲債玩起了人間蒸發，妍兒母女倆為了不受到牽連，也消失得無影無
蹤，妍兒此次回來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拿走王偉之前為兩人結婚所準備的一些積蓄，
雖然妍兒以前根本看不上這點小錢，不過此時此刻，這些錢的作用不亞於雪中送
炭，王偉也終於明白了妍兒所留下的那句話的意思。

　　他也有考慮過再去找如雲，只是想到自己那晚對妍兒的所作所為，他實在再
沒有顏面去面對她，於是就像是負負得正，王偉竟然奇跡般的從兩個女人的陰影
中走了出來，重新開始了自己的生活，可他的人生觀也就此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既然別人總是無法被自己改變，那何不抓緊現在，做一些自己想做事情來改變自
己呢？王偉開始不再像以前那樣拼命的加班賺錢，而是利用空餘時間看書，聽音
樂，去健身房做運動，他決定之後的人生不再為別人而活，直到那個值得自己為
之付出一切的人出現。

　　就像女人每個月都會有那麼幾天心情不好，男人也一樣，這時候的王偉，偶
爾也會一個人去酒吧喝些悶酒，期間雖然有過幾次豔遇的機會，可是王偉都一一
無視了，不是他失去了對女人的興趣，只是他不想再經歷那種得到後又立刻失去
的空虛感。

　　那天晚上，王偉又獨自一人去了那家他經常去的酒吧，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
所以他給自己點了杯度數比較高的調製酒，這一杯下肚立刻讓他覺得有了過生日
的氣氛，於是在喝完了這杯之後，他毫不猶豫的點了下一杯……酒過三巡，王偉
的眼前開始有些迷離起來，這桌子，這椅子，還有酒吧那特有的燈光和眼前那杯
閃爍著金色光芒的酒都好像在祝賀著他的生日。

     於是，不自覺的，他開始飄飄然的東張西望起來，酒吧非常吸引他的一點就
是這裡的氣氛永遠都是那麼悠閒，沒有激烈的搖滾樂，沒有搖頭晃腦的年輕人，
有的只是那經得起細細品味的裝飾和美得晃眼的人兒。

　　不知不覺中，王偉的目光再次鎖定在了吧台邊那抹窈窕的背影上。之所以用
「再次」是因為幾乎每次來這，王偉都能見到她的身影，有時候是在吧台邊，有
時候是在角落裡，甚至有一次王偉發現她直接坐在了通往二樓非營業區的樓梯上，
雖然每次出現的地點都不一樣，衣服也幾乎大相徑庭，可只有那雙惹眼的紅色高
跟鞋始終伴隨著她的任性，透露著濃濃的神秘氣息。從鞋子的款式上判斷，應該
是有些年頭的舊款，可從光亮的程度來看，又像是剛從鞋店裡拿回來的，配合上
她那近乎完美的腿部曲線，讓人情不自禁的想入非非。

　　可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人，喜歡在不適合的時間做些不合適的事情，這不，
一名明顯喝醉了的男顧客就這跌跌撞撞的晃到了她的身邊，毫無廉恥的將手搭在
了她裸露在外的肩上。可那名女子並沒有做什麼劇烈的反抗，只是輕輕的將他的
手推開，動作輕巧而熟練，看來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了。

　　「我去，她不會是來找一夜情的吧。」王偉也不知道為什麼，當這個念頭在
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後他整個人好像突然清醒了許多，於是更加注意起了吧台邊
發生的事。

　　那名醉漢很明顯不想就這麼算了，開始變本加厲，不依不饒起來，並且不斷
的在她的耳邊說著什麼，不過這也終於惹火了那名女子，只見她突然抓住了醉漢
的大拇指，用力向外一翻，醉漢立刻疼得張嘴大叫，另一隻手本能的在空中揮舞
著試圖阻止女子進一步的動作，可這招經典的擒拿術又哪是這麼好破解的，加之
有吧台和椅子的阻擋，醉漢根本無法夠到抓著他的手，反而在慌亂中觸碰到了女
人敏感的胸部。

　　這一下真的是點著炸藥了，只見女子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個乾淨俐落
的過肩摔將醉漢狠狠扔在了地上，從那聲重重的悶響聲來看，估計醉漢一時半會
應該是起不來了，而那名女子也像是終於出了口惡氣，閒庭信步回了原位。

　　這一套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不僅將王偉看傻了，只要是店裡的顧客，個個都被
震得鴉雀無聲，只有躺在地上的那名醉漢好像還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倒下的，跌跌
撞撞的從地上摸東摸西，暈頭轉向的找著剛才是誰在背後對他使陰招，見他似乎
還想去找女子的麻煩，王偉動了惻隱之心，上前拉住了醉漢的手臂，誰知那醉漢
根本不識好歹，以為剛才就是他偷襲得自己，於是回身就是一巴掌扇了過來。

　　拳頭和巴掌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前者只是單純的造成肉體上的傷害，而後者
卻帶有一定人格上的侮辱，王偉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還會被個大男人扇耳光，加
之本身就有些醉意，所以雖然明知道這是自找的，卻還是怒火中燒，回了一記老
拳，隨後兩人就這麼扭打在了一起。

　　說是扭打，其實那醉漢根本不是王偉的對手，而王偉在過了最初的火頭後也
漸漸覺得自己跟這麼個人糾纏實在太傻，於是主要以躲閃為主，希望那人在力氣
用盡之後可以自己冷靜下來，可那醉漢像是吃錯藥似的不依不饒，嘴裡還念叨著
「讓你搞別人老婆，看我不弄死你！」

　　聽到這，王偉也終於弄明白自己是無意中做了別人的替罪羊了，想找個機會
準備離開，而這時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名彪形大漢，像揪兩隻小雞般制住了他們兩
人。

　　「把這兩個人都扔出去。」坐回原位的女子像是說給在場的所有人聽似的，
王偉和醉漢便從眾人的眼前消失了。

　　酒吧後門，王偉有些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濺了一身的汙水和身邊像
灘爛泥般一動不動的醉漢，只能低頭咒駡了句，然後悻悻得朝家走去。

　　剛轉過一個巷口，一名女子的身影一動不動的出現在了王偉的眼前，嚇得他
以為是見了鬼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直到那只女鬼漸漸走近後王偉才松了
口氣，原來來者正是酒吧裡的那名神秘女子。

　　「老闆是來找我賠錢的嗎？」如果到現在還看不出那女人就是酒吧老闆的話，
王偉也真是白活了。

　　「說吧，多少錢，不夠我去銀行拿就是了！」見那女子不做聲，王偉又繼續
補充道，只是微微顫抖的臉部肌肉早已將他的內心狀態出賣的一乾二淨，畢竟在
看過那種動作片般華麗的格鬥技巧之後，就很難再用一顆平常心去面對電影的主
演。

　　看到王偉的表情，老闆娘知道他肯定是誤會自己了，不過也不急著解釋，就
這麼看著他的眼睛朝他一步步走近，如果能夠配上些驚悚的音樂，應該足夠成為
一部恐怖電影的精彩橋段。

　　「謝謝你剛才幫我攔住了他。」在看到王偉那快要哭了的臉色之後，那名女
子終於憋不住笑了出來。

　　感到氣氛好像緩和下來，王偉終於舒了口氣，於是一股腦把心中的心法說了
出來。「老實說我不是為了幫你，而是在救他，沒想到他這麼不識好歹。」

　　「哦？」對於王偉的回答，女子的語氣顯得有些驚訝，作為酒吧的主人，她
對每個常客都會用心留意，對王偉自然也不會陌生。在她的印象中，王偉應該跟
那個醉漢一樣，是個對現實充滿不滿卻又不敢有所作為的人。這種人通常不敢找
豔遇卻又捨不得酒吧裡奢靡的氛圍，所以情願一個人在角落裡喝悶酒，也不想孤
孤單單的待在家裡讓自己胡思亂想，對這種人，往往只要稍稍拋出橄欖枝，他們
就會像要到糖果的孩子一樣，感動得對你掏心掏肺。

　　可王偉的回答裡完全沒有討好自己的意思，這讓從來聽慣了男人甜言蜜語的
老闆娘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一絲懷疑。「難道我真的已經風華不再了嗎？連這種
小角色都影響不了了嗎？」這個念頭只是在老闆娘的心頭一閃便被自己倔強的否
定了「不會的，他只是單純的情商低而已，看他那落魄的樣子，一定就是因為這
個原因才會淪落至此。」不過這也讓她不自覺的對王偉產生了好奇心。

　　「是嗎？像你這樣的好人我們店裡可是歡迎的很呢！我可是等著你再次光臨
啊！」

　　王偉當然聽得出老闆娘的語氣有些不高興，但只當作是對自己多事的埋怨，
打了聲招呼後便逃也似的跑了。

　　「開玩笑，都把我扔出來了還想讓我再來，當我是條癩皮狗嗎？」王偉腹誹
著仰頭躺在自家的床上「今晚還真是個特別的生日啊！」

　　一旦平靜了下來，孤獨和寂寞又像擾人的蚊子開始在耳邊喋喋不休，「果然
應該喝醉了再回來嗎？」再床上輾轉反側一陣後，王偉翻找著自己的手機，想看
看會不會有人記得自己的生日，哪怕是手機欠費的消息也好，可久尋無果之後，
王偉用座機撥通了自己的電話，而電話那頭卻傳來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當然，這年頭偷手機的人不少，可敢接起來跟你直接對話的卻也不多，在經
過一陣漫長的情緒醞釀之後，王偉終於鼓足了勇氣說道「大哥，你想要多少錢？」

　　「……」

　　其實現實往往沒有人想得那麼糟糕，接電話來的人就是那天被一起扔出去的
醉漢，扔他倆出來的保安事後在兩人爭執的地上撿到了王偉的手機，可追出門時，
王偉已經沒影了，於是就直接扔給了還躺在地上的醉漢，而醉漢也在電話裡表明
想當面還手機給王偉，地點還是那家酒吧。王偉心想是不是可以換個地方，只是
話還沒說出口電話就掛了。王偉考慮著自己手機還在人手上，所以也就沒再去糾
結。

　　於是第二天晚上，王偉再次來到了那間生平第一次被人扔出來的地方。剛進
門，王偉就被門口站著的，呃，怎麼說呢，暫時稱為保安的人給攔住了，只是看
著王偉好像沒有搗亂的意思，於是讓開身子放了他進去，王偉也不去計較昨晚的
事，他只想快點拿到手機然後走人，所以隨便找了個靠門的位置就坐了下來。

　　不久，一位衣著得體的中年男人就從門外走了進來，王偉會注意到此人並不
是因為認出了他，而是他的著裝和這裡的環境根本格格不入，老式的中山裝外套
著一件深色呢子大衣，脖子上還圍著一條紅色格子圍巾，如果不是微微泛白的鬢
角和滄桑的氣質，王偉真覺得他可以去韓國拍藍色生死戀了。

　　那名保安當然毫無理由去阻止這樣一名「高貴」的客人，在從身邊經過的時
候，他還下意識的欠了下身。

　　「切，狗眼看人低的傢夥。」王偉在心底暗暗罵道「希望你不會後悔把這人
扔出去過。」

　　是的，此人就是那晚的醉漢，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不過這也引起了王偉
對此人的興趣，是什麼樣的經歷會讓人產生如此大的變化。

　　那名中年人在酒吧裡找了半天，發現只有王偉一直在盯著他，於是他也順理
成章地看著王偉的眼睛，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容，徑直朝他走來。

　　兩個男人在酒吧裡的對話估計沒有人會感興趣，可兩名當事人卻是聊得出奇
的投機，王偉發現中年人年青時的經歷跟自己出奇的相似，剛畢業時做著相同的
行業，然後相戀多年的女友都一聲不吭的消失了，後來兩人都有些微醉，便放開
了拘束，竟然聊到各自都對自己的嫂子有著特別的情愫，女人果然是男人之間永
遠聊不完的話題。

　　「只是後來我辭掉了學校分配的工作，自己下海做了些小生意，整天沒日沒
夜的工作，等會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身邊的人都已經不在了，所以我就匆匆找了
個女人結了婚，就算她以前離過婚，已經有了個女兒，我也不介意，只為她對我
照顧的細緻體貼。」說著，中年人從皮夾裡拿出了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臉上帶
著幸福的笑容。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王偉那已經在臉上掛了一整晚的笑容突然間凝固了，
一開始，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可當他接過照片，仔細端詳片刻之後，他終
於確定自己沒看錯，於是又擡起頭重新審視起了眼前的中年人，因為他知道此時
自己面對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妍兒的繼父，那個強姦了自己養女的人渣。

　　整個酒吧的氣氛頓時冷清了下來，來這喝酒的人紛紛不由自主的裹了裹衣領，
好像室內的溫度沒來由的下降了不少。

　　而中年人看到王偉突然沈默了下來，以為他只是想回去了，不好意思先開口，
於是便找了個藉口，留下張名片後，便搖搖晃晃的先走了。而王偉則拿著那張名
片，坐到吧台邊，陷入了沈思。

　　有那麼一刻，王偉想馬上沖出去將那個中年人痛打一頓，讓他為自己當年的
惡行付出代價，可回頭想想，妍兒已經不告而別，自己到底用什麼身份去找他呢？
如果妍兒還在身邊的話，她又會希望自己怎麼做呢？畢竟在發生那種事後，他們
一家人在一起又生活了好多年，可能妍兒早就原諒他了吧，此刻的憤怒或許只是
因為自己心中還放不下她。

　　想到這，王偉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此時他已經將杯中的啤酒換成了自己最
喜歡的調製酒，火辣辣的酒水一下肚心中的苦悶好像頓時少了許多，只是眼前的
景象開始漸漸模糊了起來。

　　王偉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出差回來的那個晚上，妍兒赤身裸體正趴在面前，而
自己的下體正在不斷地在她的陰道內進進出出，耳邊不時傳來妍兒既興奮又痛苦
的叫聲。可王偉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快感，嘴裡不住的在問「為什麼要離開我？為
什麼要離開我？」而妍兒則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扭著頭看著床邊衣櫃
上的鏡子，於是王偉便也好奇的向鏡子望去，在昏暗的月光下，他驚恐地發現鏡
子中壓在妍兒身上的男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那個剛剛還在陪自己喝酒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