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玄幻仙俠]《大唐自在行》作者:北辰星夜 (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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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李唐之邀

  再次睜開眼睛時,外麵天色已經漸亮。

  元越澤扭過頭,忘向躺在自己臂彎�的女子,昔日瓦崗軍中的紅粉軍師,‘蛇蠍美人’沈落雁。

  隻見她秀發淩亂披散,俏臉眉梢春情未消,玉容更勝往日,儼然多了一層從未有過的聖潔之色。這正是煉化後身體的最明顯特征。

  元越澤昨晚就已是驚訝萬分,初夜中可以力敵元越澤的,目前為止,隻有沈落雁一人。

  沈落雁早就醒來,仰臥著瞪大那雙澄明深邃的美眸,盯著屋頂。

  察覺到元越澤的細微動作,沈落雁扭過頭,以單肘支撐起上半身,似笑非笑地望著一臉豬哥相的元越澤半晌,開口道:“落雁其實不是敗在你的手�,對不對?”

  元越澤點了點頭。

  沈落雁將螓首貼在元越澤胸口:“那人家和你的賭局就算作廢了。”

  元越澤愕然:“那怎麼成哩,你不會是害怕了吧?”

  沈落雁心一虛,登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昨天與單美仙幾女談了數個時辰,大概弄懂了眼下的形勢。以沈落雁這般巾幗英雌,都沒信心能好好坐上洛陽城主的位置。這是長久以來形成的根深蒂固的想法。她一方麵想為女性爭一口氣,另一方麵又深深被時代男尊女卑的思想所禁錮著,正好造就出她的矛盾想法。今日醒來許久,她反複思索,越想越沒信心,尤其是元越澤說得很清楚,就是所有事都由沈落雁自己作主,元越澤不會做出半點擾亂她意誌的事情。剛剛談起賭局,並非是沈落雁為難元越澤,隻是想找個理由拒絕掉這個城主的位置,哪知元越澤卻不幹了。

  嬌笑一聲,沈落雁媚聲道:“休要用激將法,人家才不上當呢!”

  元越澤撫著她的秀發,歎道:“如今這一切都是被逼的,假如沒有暗中那些可惡的勢力,我們完全可以將二哥捧起來。但形勢並非那般,所以才要靠你。有美仙她們在背後幫你,你還怕什麼?”

  沈落雁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嗔道:“人家也是個人嘛,自然也有軟弱的時候,是需要身邊的人來鼓勵的,謝謝夫君。”

  元越澤隔著被子輕抽了一下她的香臀,失笑道:“拿出往日的瓦崗寨軍師的風采來,出了什麼事我們都會在背後支持你。”

  沈落雁極其配合,誇張地‘哎喲’一聲,又道:“昨日與姐妹們談了許多,你們幾乎將落雁的所有計劃全算計好了,卻沒有算計到一點。”

  見元越澤好奇的表情,沈落雁笑道:“其實楊公卿,王世充的所有行動,都被人家掌握在手中,隻是沒想到姐妹們個個都是才華橫溢的人,真正策劃所有事情的並非楊公卿或者王世充。”

  元越澤接口道:“那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安排了一個非常隱秘的細作在王世充身邊?”

  沈落雁點頭道:“玲瓏嬌手下有一個叫任鄆的人,是她的心腹,但你們誰都想不到,人鄆其實是我們的人。比如貞貞姐與楊公卿走得很近這種極其機密的事,都是任鄆秘密告訴人家的呢。”

  元越澤驚訝道:“那我必須快點通知玲瓏嬌了,看來我還是小看了落雁哩。”

  沈落雁笑道:“李密如今一敗,任鄆哪�還敢再留下去。”

  元越澤正要再說話,屋外衛貞貞敲門聲響起:“夫君起來了嗎,有人來拜訪了。”

  衛貞貞已經算這一家人中最有禮貌的了,還知道敲門,聽到元越澤聲音後,進得屋來,眼神望了一眼變化明顯的沈落雁,呆滯一下後,對元越澤笑道:“外麵來了一些客人,都要見夫君,美仙姐著我來通知你。”

  沈落雁對衛貞貞羞澀一笑,將腦袋埋在元越澤胸口。

  元越澤坐起身形,問道:“都有誰?”

  衛貞貞坐到床頭:“有東平的王通,歐陽希夷前輩,還有伏騫,李世民及李秀寧,另外還有突厥的那個與夫君比試過的跋鋒寒。”

  想起前幾日他們還圍攻自己,如今又來拜訪,元越澤失笑道:“這些人來得也真夠快,除了跋鋒寒外,其他人到此該都是與政治目的有關。”

  衛貞貞答道:“夫君和落雁妹妹起來準備一下吧。”

  語畢,輕笑著撫了一把沈落雁的長發,出門去了。

  元越澤就要下床,沈落雁忙也坐起來,秀眉猛地一皺,開口道:“落雁侍侯夫君更衣。”

  元越澤回頭望了她一眼,將她按倒笑道:“扯到傷口了吧?我有手有腳,不用別人侍侯。習慣被人侍侯不是什麼好習慣。你就乖乖躺著吧。恢複好以後,想再好好休息就很難了。”

  沈落雁明白他話�的意思,點了點頭:“休息好後,落雁還要盡量去找到瓦崗軍從前的一些忠義將領,盡量在他們投靠其他勢力前將其勸降。”

  隨即又羞澀地低聲道:“夫君能幫人家拿鏡子過來嗎?”

  元越澤知她定是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當下利索地穿好衣服,將鏡子放遞給沈落雁前開口道:“勸降的事不用勉強,而這鏡子,你要等我出去後才可以照。”

  沈落雁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元越澤快步走出門外,果然,屋內傳出沈落雁的一聲喜悅中夾雜幸福的高聲尖叫。

  元越澤住的這所宅院本來就不大,幾方來客皆被分散安排到不同的客廳內,按照衛貞貞的指點,元越澤率先進入重要的主客廳。

  王通與歐陽希夷正在單美仙的陪同下品茶閑聊。

  元越澤推門而入,屋內三人皆起身迎了上來。

  邊走邊伸出右手,元越澤笑道:“二老從何而來?今日為何有興趣到我家中做客。”

  這時代握手還不如拱手施禮流行,但王,歐陽二人隻是一愣後便上前握手。

  “希夷兄想來拜訪公子,老夫就厚著臉皮跟來了,希望公子見諒。”

  王通自嘲道。

  單美仙並沒像尋常女子那般作福身,隻是輕點頭告了聲罪後走出門外。

  元越澤三人端坐好後,見茶幾上居然放著一些香煙,想起自己來到這個空間後,都沒再嚐過了,定是剛剛單美仙為招待這兩個客人而拿出來的。當下三人各自點火,開始吞雲吐霧。

  “一別近月,二老過得可還好?”

  元越澤深吸一口後道。

  歐陽希夷顯然對這後世香煙很感興趣,沈醉其中猛聽到元越澤開口,忙笑道:“我們兩個老頭子還好,公子的修為看來又有長進,真是不服都不行!”

  元越澤亦笑道:“歐陽前輩見笑了,兩位今日所為何來?”

  真正讓元越澤心甘情願以‘前輩’相稱的隻有歐陽希夷。從第一次見麵起元越澤就如此稱呼他。

  王通道:“公子如此直接,老夫亦不拖泥帶水,老夫想問問王尚書的現況如何?”

  元越澤好奇道:“這問題不該來問我吧?洛陽現在不仍然是皇泰主在主持嗎?”

  王通笑道:“公子性格直爽,眼下隻有我們三人,當知老夫話中含義。老夫剛剛已與尊夫人談過,隻不過是想與公子確認一下而已。”

  元越澤想起單美仙剛剛走時的安心眼神,該是已經與王通二人談過些什麼,王通之所以要見元越澤,正是他不敢確認單美仙所說的話,畢竟男人當家作主的情況在這個年代還是最普遍的。

  見元越澤的表情古怪,歐陽希夷亦笑道:“元小兄弟不必猜測了,王兄所言的都是事實。其實現在有心人都清楚,洛陽最有說話分量的就是你,楊侗的確又被獨孤閥捧了起來,可獨孤閥與你是什麼關係?再想想你們從前在皇宮那場打鬥,結果不就很明顯了嗎?我們二人要問王尚書的消息,皆因數十年好友交往,不忍心看他下場慘不忍睹而已。”

  歐陽希夷所言句句在理,元越澤點了點頭笑道:“美仙該已經與二位說過了吧,問不問我都沒什麼關係,我家�事情並不是我一個人作主的,她們任何一個人的話,就等於我的話。”

  王通二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隨後臉色不自然道:“不知公子可否著我二人與王尚書見一麵。”

  元越澤皺眉道:“二位與王世充交往多年,我冒昧問一句,二位對他的所有事情都了解嗎?”

  歐陽希夷道:“老夫隻知他的心機與武功深藏不露,其他的倒真不知曉。公子意思是他還有什麼秘密?”

  見王通點頭附和歐陽希夷後,元越澤將所知關於王世充的所有事情講了出來。

  驚呆半晌後,王通率先道:“如不是清楚公子的品性,老夫定認為你是在含血噴人。沒想到他竟然是域外邪教的上一代‘原子’。”

  歐陽希夷亦歎道:“這次洛陽之戰前,他本派人邀請老夫來相助,老夫當時正在閉關,出關時才發覺到信函。沒想到他隱藏得如此好,幾十年都將我們蒙在鼓�。”

  元越澤道:“二位如此輕易便相信我,看來很不適合從政。”

  王通大笑自嘲道:“老夫隻是個酸儒,希夷兄隻是個乞丐,哪�和政治會扯上關係。”

  元越澤同樣笑道:“說得好,元某人也是個懶散人,最不適合搞政治,今日就請二位留下做客,元某好好與二位喝幾杯。”

  歐陽希夷訝道:“公子既不喜歡政治,為何又要趟上洛陽這片混水?”

  元越澤答道:“說來話長,讓美仙與二位細說吧。二位不要見外,我還要去見見其他客人。”

  告辭出得客廳門口,元越澤呼了一口氣,還好有單美仙,衛貞貞幾女在,否則他根本應付不過來。

  步入西廂的小客廳,正在陪著李世民兄妹及一個丫鬟說笑的商秀珣眼中閃過一絲解脫,見到元越澤這救命稻草,直接起身告辭。

  落座後,李世民大方拱手道:“前幾日事出有因,世民身不有己,今日特來向元兄賠罪。”

  李秀寧則與那丫鬟垂首而坐。

  元越澤想起李世民的作為,心頭雖然不爽,卻也輕笑道:“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過去的事情就不必說了。”

  李世民大概清楚了一些元越澤的行事風格,如他今日不帶李秀寧來,那元越澤必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眼下李秀寧在這�,元越澤雖對她情緒說不太清,卻也有著絲絲顧忌。而李世民開場又毫不避諱地公開承認錯誤,使得元越澤即便想說他的不是,此刻也不好開口了。

  李世民臉色不自然道:“唉,說來好笑,世民都覺無臉麵再見元兄,可想到元兄曾救秀寧與危難之際,不來親自感謝就太說不過去了。”

  不提起這事倒還好,一想起李世民的計謀,元越澤就心頭冒火,看李秀寧的樣子,定是將所有苦果都憋在自己心�了。但以李世民的心思,又豈會察覺不到什麼?所以不管李世民到底清楚不清楚他的計謀已被識穿,他都不會放棄用李秀寧來與元越澤扯上關係。

  僅憑開場幾句話,李世民更清楚把握到元越澤對李秀寧的心意。

  元越澤淡淡道:“世民兄不必客氣,令妹當時的處境,我想隻要是個有良心的人,都不會不理的。”

  語氣重重地落在‘良心’二字上。

  李秀寧聞聽後香肩輕輕一顫。

  李世民臉色依舊不變,讚道:“元兄萬事皆由心意所發,真是值得我輩學習。今日秀寧要親自來道謝,世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元兄多保重。”

  元越澤皮笑肉不笑地客氣一句,望著李世民起身告辭後,心思飛轉:因為正如剛剛歐陽希夷所說,獨孤閥如今大張旗鼓地再捧楊侗回來作城主,那元越澤與獨孤閥作的那場戲就肯定瞞不過有心人了。李世民竟然半句都沒提到洛陽的事情,這有點太離奇了。須知眼下有李秀寧在一旁影響元越澤心神,李世民還是有機會打探到一些事情的。

  李世民走後,屋內隻剩下元越澤,李秀寧,還有那個丫鬟。

  元越澤好奇地看了那丫鬟一眼,沒說什麼。

  李秀寧更是端坐在那�,一小口一小口地品茶,不發一言。

  屋內氣氛逐漸有些尷尬,元越澤終於開口了:“秀寧這幾日過得如何?”

  李秀寧終於�起頭來,看得元越澤心頭劇顫,她憔悴了好多。

  終是不忍心,元越澤伸出手:“把你的手給我。”

  李秀寧疲累的玉容上飛起兩朵紅雲,毫不猶豫地伸出蒼白的玉手,搭在元越澤大手上,一股極具生機的元氣如小溪般流入體內,運轉幾周後,李秀寧的精神好了許多。

  抽回手,李秀寧低聲道:“多謝公子。”

  元越澤望了那個依舊垂頭在一旁的丫鬟,笑道:“秀寧留下該是有其他事情要說吧。”

  李秀寧�起頭,苦笑著點了點頭。那一刹那,她內心的激烈鬥爭仿佛寫在了臉上,苦笑中更是帶著說不出的淒美。

  元越澤不忍看她如此,開口道:“不用自責,你為了你的家族,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

  李秀寧低聲道:“公子如此刻強行趕走秀寧,遠比說這些理解秀寧的話更讓秀寧安心。”

  那垂頭的丫鬟終於輕輕動了一下,似是在偷偷拉扯李秀寧的衣角。

  這種小動作豈能瞞過元越澤,元越澤已猜到定是李世民有話要詢問元越澤,自己不好發問,便著李秀寧來詢問,而她身邊的丫鬟,則明顯是李世民派來監視李秀寧的。由此可以看出李世民已經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妹妹了。

  元越澤也想知道李世民到底托李秀寧來打探什麼,當下笑道:“不是我理解你,而是你有這個魅力。我不會趕你走的,但是你如果不把話說清楚,我就要離開了。”

  李秀寧忙開口道:“不要……秀寧其實是聞聽公子一家人喜歡遊曆的生活,想……想……想邀請公子與尊夫人半年後到長安作客。”

  見她越說聲音越低,元越澤啞然失笑:“這又有什麼難的,不給別人麵子,也要給你這個麵子。”

  話雖如此說,元越澤心思卻不停運轉:這定是李世民的意思,去長安,還要帶上媳婦。在外人眼�將是礙手礙腳。而‘楊公寶庫’在長安的消息,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難道是李世民從哪�得到了這個消息,引我去踩陷阱?李世民也正是看清了李秀寧可以鉗製元越澤這一點,才讓李秀寧來邀請元越澤。

  但元越澤真的會束手束腳,陷入被動?那可就不一定了!

  天下間隻有一種人可以限製元越澤:那就是講道理的人。

  政客是不講道理的,李秀寧在個人感情與家族利益的夾層中苦不堪言,元越澤對她卻有些動心,但更多的隻是同情,可憐而已。

  爽朗一笑後,元越澤再道:“秀寧如沒有其他事,可以留下來吃一頓飯,我正好要下廚招待一下今日的賓客。”

  李秀寧從前來過元越澤家中幾次,還真的沒有被邀請過同席用餐。元越澤的廚藝遠在他的武功之上,這個說法於嶺南大婚後就傳遍江湖,今天李世民交代她的任務也完成了,雖然心�一直覺得對不住元越澤,注意力此刻卻被吸引到美食上,立即露出天真少女的嬌態,笑道:“那秀寧就不客氣了”再客套幾句,著商秀珣來陪她,元越澤再去麵會其他幾方客人。

  果然不出所料,這些人都是為了洛陽之事而來。元越澤家中幾女分別應付了他們,但他們卻依舊要見元越澤,主要就是不認為哪個女子可以作得了一家之主,更何況是元越澤這等聞名天下的人的主。

  讓元越澤高興的是,他並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再與那些人周旋,因為幾女已經將那些客人應付得差不多了,元越澤隻需去點頭確認即可。

  隻有跋鋒寒是純粹路過探望,與元越澤倒是相談甚歡。

  親手做了一頓大餐,招呼一眾賓客後,眾客逐一離去。

  忙活一天,夜色逐漸深沈,元越澤獨自站在牆頭吹著習習涼風,聽著不遠處小池塘�的蛙聲。

  “蜃氣為樓閣,蛙聲作管弦。”

  素素動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一陣淡淡的香風吹過,人影已飄上牆頭,來到元越澤身側。

  元越澤側頭望了一眼,問道:“這是素素的作品嗎?”

  素素白了元越澤一眼,嗔道:“夫君又來戲弄人家,素素還沒有那麼高的才氣呢!”

  元越澤眉頭輕皺道:“那是誰的作品?李白的還是杜甫的?”

  素素嬌笑道:“夫君讀了那麼多書,不會腦子�已經糊塗了吧,是賈弇的。”

  元越澤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道:“我是讀了許多書,可也不可能全部都記住吧,詩詞那麼多,隻能記住一些自己感興趣的而已。”

  素素抱上元越澤的胳膊道:“今日真是忙懷了,姐妹們逐一應付那些客人,沒有哪個是簡單角色。”

  元越澤問道:“仔細說說。”

  素素答道:“首先是王通他二人,歐陽老前輩還要好說一些,畢竟是江湖中人,為人又仗義,可是依舊覺得夫君是魔門中人,眼中總是有不信任的神色。而王通算是個儒家的代表,如能將他說服,對日後實行改革大有裨益。”

  元越澤點頭道:“他們在我麵前還說了解我的性格,我當時一聽就覺得那些都隻是客套話,其實真正了解我的,除了我們一家人外,也就寥寥幾人而已。”

  素素點頭道:“美仙姐果真不一般,給王通講了好多儒家,法家的大道理。又給歐陽老前輩講了一些正邪皆在乎一心之說。雖然短時期內還無法改變他們的固有態度,卻也算開了個好頭。而且最重要一點,就是夫君雖然是魔門中人,卻從未做過什麼壞事,他們想拿話柄都沒機會。”

  元越澤想起了婠婠,當下哭笑不得道:“我是稀�糊塗間被騙進魔門的,還有那什麼‘邪皇’,完全是我一時胡亂開口編造出來的東西,現在可倒好,外麵傳得風言風語,即便我說實話,也不會有人相信了。”

  素素當即笑得前仰後合,半晌後又道:“至於李世民的事情,該是像夫君所想像那般,我們日後隻要兵來將檔即可。而伏騫他們就更不在話下了,貞貞姐與他們相對完全不落下風,就讓他們先與鐵勒鬥吧。”

  元越澤點了點頭,攬上素素道:“真是苦了你們了,說來慚愧,我除了立個大誌願外,連最基本的以身做則都不會,事情幾乎都是你們姐妹們在忙前忙後。”

  素素笑道:“為夫君盡力,是姐妹們的榮幸。再者,夫君其實已經變化很大了。想從前夫君隻為了自己自由自在,再到後來一點點參與到與人鬥智鬥力,這對夫君這樣一直堅持自己原則的人來說,已算難得。素素相信夫君還會更進一步融入這俗世的。”

  元越澤點了點頭,素素所言的確不假。他的確在變,隻是變化速度慢得驚人。當下慚愧道:“我隨性過頭了,明明是入世,卻在自命清高,真是虛假,今後還得多多學習才是。”

  素素沒有言語,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洛陽如今已定,楊公再無法繼續封鎖城市,明日各方代表該會離開洛陽了。”

  元越澤沈聲道:“應該有許多人認為洛陽其實是我在作主的吧?眼下還是楊侗在位,他們就如此放心離去?不想看看我有什麼動作?”

  素素笑道:“夫君有什麼動作又有何關係,人人都相信洛陽城主無論是誰,都會與夫君關係最密切,隻這一條就足夠了。離不離開又有何妨?”

  宋玉致的聲音也在後方響起:“的確如素素姐所講。”

  二人回頭,躍下牆頭,望著宋玉致手�的紙條,元越澤道:“致致可是有最新消息?”

  宋玉致點了點頭,遞上紙條。

  三日後。

  壽縣南,安豐塘畔。

  本是環境清新而幽雅。良田萬頃,水渠如網,綠柳如帶,煙波浩淼,水天一色的風景附近,卻有著一副與之格格不入的畫麵。

  二十幾個臉色疲憊,衣衫不整的人在烈日下向東前進著。他們中有男也有女。

  這些人似是累壞了,剛剛準備坐下拿出水袋喝上一口,突然發覺後方煙塵隱約可見。

  其中一個看似是小頭領地慌忙起身道:“還是甩不掉他們,我們繼續上路!”

  他身側的女子卻喘著粗氣道:“不行了,走不動了,還不如被他們捉回去好。”

  此女雖然臉帶風塵,卻不損其眉目如畫的出人姿色,衣著更是簡單暴露,玲瓏曲線盡顯無遺。

  那小頭領當下急道:“我們答應過人家的諾言,拼死也要實現。再說如被捉回去,他們一拿到消息,定會叫我們生不如死的。”

  其中另外一個臉色蒼白,白得瘮人的中年男子開口道:“眾位義氣相助,在下感激不盡,不可因為在下而連累了眾位。”

  那小頭領勉強擠出一絲苦笑道:“沒有誰連累誰一說,後麵有抓你的人,也有抓我們的人,我們同病相憐,哪有連累與不連累一說?”

  說話間,煙塵大作,急劇的蹄聲飛速逼近。

  仔細一看,原來是八十多騎凶猛大漢。

  眨眼間,二十幾人慌張起身要繼續逃時,那八十多騎已經逼近至十幾丈內。

  為首的一名容顏冷峻,雙目神光閃閃的大漢伸手搭弓,一箭猛射向遠處勉強起身的麵色慘白男子。

  箭勢強猛,如出海怒龍般射出,那男子甚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嗖!”

  一道白色流光從遠處射來,正擋在那箭矢尖端。

  “鐺!”

  清脆的聲響過後,眾人目光全落在射來的那道白光上。

  一把帶鞘的透明長劍,正插在地上,微微抖動著。





第052章 邪教隱秘

  “這把劍,是……是……”

  憑空射來的長劍特征明顯,分散在長劍兩側的許多人似是想到了傳聞中某人的佩劍,腦中不約而同地想起一個傳聞中的人。

  顯然,逃跑的二十幾人臉上一片興奮,相反,追擊的八十多騎則有些慌亂,惟有領頭的二人還算鎮靜。

  “什麼人!”

  剛剛射箭的大漢在馬上怒喝一聲。

  “哈哈!”

  兩聲輕笑,那大汗臉色立變。

  第一聲明明在幾十丈開外,第二聲卻猶如在眼前,耳邊一般。但眼前卻沒有任何人,那種詭異的感覺直叫人驚駭萬分。

  順著聲音望過去,一道淡紫色身影正飄忽地逼近戰局。

  那身影動作看起來隨意無比,甚至有些懶散,但幾步間竟然已經由數十丈外抵達戰圈中央,雙手抱胸,站在插入地上的長劍後兩尺處,冷冷地打量著眼前的騎兵。

  被來人那如寶石般深邃銳利的目光一掃,一眾騎兵隻覺心頭仿佛被壓上了千斤巨石一般,隨著越來越困難的呼吸,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敲在心靈最深處,一股軟弱失望感頓時蔓延至全身。

  “呔!”

  為首右側那大汗見情形越來越不妙,來者隻憑眼神就可以製造出如斯力量,當下強守心境,以內氣推動聲音,喊出一句,驚醒眾騎兵。

  眾騎兵猛然間打了一個冷顫,就在剛剛,如有人要取他們性命,他們此刻絕不會還有呼吸心跳。但他們都是日日過著到頭舐血的日子,豈會輕易認輸。當下散發出所有氣勢,策動戰馬跳蹄狂嘶,緊緊鎖住悠然站在前方之人。

  隊伍左側的年約五旬,手執狼牙棒的老者雙目電光暴射,緩緩開口道:“如老夫所料不錯,閣下該是名震天下的元越澤元公子吧。”

  來者正是元越澤。

  元越澤淡淡一笑,隔空撈起長劍,雙手負背後點頭道了聲“興會”眼見元越澤如此無禮,那老者麵色更冷,悶哼道:“不知閣下為何阻攔我等行事?”

  元越澤回頭環顧一眼那狼狽的二十幾人,見他們眼中都閃過希望的光彩,輕輕點了一下頭後對那老者道:“路見不平有人踩,僅此而已。”

  那老者冷笑道:“閣下威名已成過去,最好還是不要插手我們的事為好,否則……”

  話還沒說完,元越澤就擺手不耐煩道:“你們為何抓他們?你們又是何人?”

  那老者話被打斷,臉色更顯難看,沈聲道:“他們是老夫仇家,老夫米放。”

  元越澤低頭沈思,暗忖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似的,卻又想不起來具體線索,便回頭問道:“他說的可都是真的?我怎麼沒聽過他的名字?”

  就在那老者臉色已經青白相間時,元越澤身後的二十幾人放聲大笑。其中小頭領拱手道:“回元爺,這米放橫行東北數十年,人稱‘狼王’,不過很久以前就投靠契丹人了。”

  元越澤指著他笑罵道:“不許再叫我‘元爺’,否則我第一個宰了你。”

  那小頭領尷尬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傻笑幾聲。

  回過頭,元越澤麵色冰冷道:“我看你還像個漢人,沒想到卻投靠契丹,寧做民族敗類,你該就是那什麼‘窟窿哥’的手下吧。”

  這話一出,元越澤身後又發出一陣爆笑。那老者風度盡去,氣得直哆嗦。元越澤身後那豔女笑得花枝亂顫後媚聲道:“公子記錯了,不是‘窟窿哥’,是‘窟哥’。窟哥是東海盟現在的盟主,契酋摩會的長子,擅使雙斧,武技強橫,我們二當家亦喪命於他手下。”

  元越澤心頭狂汗,大唐�這種龍套他哪能全記得住,剛剛也隻是略微想起來一點兒而已。回頭問那豔女道:“請問這位大姐芳名,你們二當家又是哪位?”

  那豔女還未說話,米放當下對身旁的大漢怒喝一聲:“兄弟,你抓你要的人,我抓我要的人,一起上,這姓元的童子身早破,大家不必怕他,他一個人又如何保得住後麵那些人!”

  同一時間,米放身後疾電般射出六騎,分左右交叉般朝元越澤合攏過去。這些契丹馬賊麵相凶狠,身形彪悍,露出臂膀的都載有護臂或護腕的鐵箍,更添其雄猛之態。

  元越澤雙眼一眯,頭也不回道:“你們快撤十丈,小心弓箭。”

  逼近元越澤周圍一丈的六騎猛勒馬韁,戰馬立時人立而起,離地的雙蹄朝元越澤頭頂方向亂蹬。十二隻馬前蹄就要落在一動不動元越澤的頭上,退到不遠處那些人眼中閃過不忍,實在無法相信元越澤如此簡單便喪生。

  突然,人喊馬嘶,六匹健馬傾山倒柱般的往外側拋,馬上本是悍勇無比的契丹騎士卻毫無抗力,渾身軟綿綿地和戰馬向外飛去。

  “砰!”

  六人六馬同時落地,塵土揚起,接著便動也不動,立斃當場。

  米放震驚當場,他根本沒看到元越澤到底使了什麼手段。

  就在他這一愣神兒的檔兒,元越澤眼角已瞥向從八十多騎隊伍中側向跑出的十幾騎,他們正繞過元越澤,撲想身後不遠處的眾人。

  元越澤眼中閃過狠色,因為隱約間,他發現領頭大漢身上帶著的氣息與大明聖尊有些相似。

  那領頭大漢手上的硬弓已經拉滿,一收一縮間,送出箭矢,疾取不遠處麵色慘白男子身邊一個十,七八歲少年的咽喉,既準又辣。

  肩膀略一抖動,元越澤化做一縷輕煙,下一刻正好出現在那一臉麻木少年的身前,揮劍橫擋,勁箭應手橫飛。

  元越澤右手一陣酸麻,對方這一劍力道非同小可,身形卻也不停,前躍間連刺三劍,直取那領頭大漢。

  那大漢心頭大訝,剛剛幾乎是用盡全力的一箭如此就被元越澤擋開,自己舊力未複之際,正好被元越澤抓到這個空檔。但他也非等閑角色,抽刀硬生生一個空翻,躲過元越澤的劍勢,躍起三丈,回旋後順勢下撲。

  哪知在他回旋後的刹那,他卻發現元越澤已經出現在他的身後,二人同處空中。

  “鏘!”

  清響過後,元越澤與那大漢空中錯身而過,後者‘撲通’一聲栽到地上,便動也不動了。

  周圍十幾個馬賊卻不慌亂,與米放身後的馬賊一同攻了上來,元越澤左手負背,右手隨意間揮劍出招,劍法若行雲流水般舒展寫意,視對方刀矛劍戈戟如無物,見矛破矛,逢槍破槍,擋者披靡。

  電光石火間,元越澤長劍回鞘,轉身走向身後十餘丈開外,幾乎全是一臉錯愕的二十幾人。

  “元爺,米放跑了!”

  眼見元越澤朝自己一方走來,其中一個眼尖的立即指著元越澤身後的方向,大叫道。

  元越澤眉頭一皺:“不是說了不許再叫‘元爺’嗎?”

  那人機械地點了點頭,旋即又指著米放逃跑的方向要提醒元越澤,卻發現跑出快百丈的米放一頭栽下戰馬。

  眾人當下心頭一驚,顯然米放早就被元越澤幹掉了,隻是讓他多喘了幾口氣而已。

  望著周圍的二十幾人,元越澤指著不遠處的水塘,開口道:“眾位先去將塵土洗一下,稍候我們再說說話也不遲。”

  眾人眼下危機一去,臉上雖然滿是塵土,眼中閃過的那份喜悅卻是異常顯眼,立即點頭稱是,呼呼啦啦到水塘邊洗漱。

  隻留下那麵色慘白的男子拉著那麵色麻木的少年一動不動地看著元越澤。

  元越澤察覺到那少年還算正常,但中年男子身上的氣息很古怪,是一種介於生人與死人之間的氣息,便也上下打量起他來。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請首我等一拜。”

  中年男子拉著少年一同拜了下去,元越澤慌忙扶起他。手一接觸的瞬間,元越澤腦中思路更加確定,眼前這男子體內有三成左右的血肉已是壞死狀態,剛要開口詢問時,水塘邊眾人已經洗好陸續走了過來。

  “元……公子對我等救命之恩,我等永世不忘,遠追隨公子,請公子隨意差遣。”

  在那恢複豔麗的女子帶領下,二十幾人一同拜倒在元越澤麵前。

  元越澤慌忙扶起他們,走到百丈外的樹林中,圍坐在樹蔭下。

  剛剛元越澤已經猜測過這些人的身份了,雖然有些線索,卻依舊不敢確認,於是率先笑道:“元某如猜得不錯的話,眾位該是彭梁會的人吧。”

  那帶頭的豔女一愕,媚笑道:“公子竟會知道我們小小的一個幫會,真讓奴家受寵若驚。”

  元越澤大笑道:“大姐客氣了,可否先為元某介紹一下。”

  那豔女點了點頭分別為元越澤介紹,她就是從前彭梁會的三當家,“豔娘子”任媚媚,那小頭領樣子的人是彭梁會智堂香主陳家風,其他的都是些下屬。

  元越澤點了點頭,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他們,當下好奇道:“你們為何會在這�,又為何會被契丹馬賊追殺?”

  陳家風苦笑一聲,開口答道:“我們本是在梁都落腳,哪知卻被馬賊們盯上。”

  元越澤道:“梁都不是一直都被宇文閥所控製嗎?馬賊們與宇文閥勾結了?”

  陳家風沈聲道:“這真是一言難盡,如今的梁都如死城一般。宇文閥本來占據這�,卻遭受竇建德與徐圓朗,契丹馬賊的三方夾擊,最終因兵力不足,隻有舍棄梁都,轉而去取彭城,減緩北方的壓力。”

  見元越澤在聆聽,任媚媚接口道:“現在河北,梁都,彭城的勢力亂成一團,尤其是李密新敗後,竇建德攻徐圓朗,徐圓朗打宇文傷,馬賊又來去如風,哪�有便宜便到哪�。眼下的梁都成了個亂城,幾方勢力都有人在,但都因人手不足而隻能和平相處。”

  元越澤點頭道:“看來宇文傷投降李密是假的了,背後定是有著自己的秘密計劃。”

  任媚媚不屑道:“宇文閥的軍隊大概有三萬多,去到那�便搶到那�,殘害百姓,婦女,所以他們一到彭城,百姓都爭相躲往附近鄉間避難。他們的狗腿賊兵,簡直比閻皇勾命的鬼差更駭人。”

  元越澤又問:“那眾位為何在這�,又為何被馬賊追殺?”

  陳家風眼角瞥了一下呆坐一旁的那中年人與少年,答道:“我們本來有上千人馬在彭城,卻不是宇文閥上萬人馬的對手,血戰過後,大當家本是有傷在身,陣前與宇文成都交手,最終慘死當場,隻剩下幾十個兄弟一路逃了出來,哪知契丹馬賊不知從哪�得知我們在彭城與梁都之間幾個鄉鎮屯積了大量糧草,便要問出個糧草所在,是以一路追擊我們數日。”

  元越澤點頭沈思半晌,剛要開口再說話,卻見任媚媚在偷偷對他使眼色,心念一轉,元越澤笑道:“原來如此,幾位如不嫌棄,可到洛陽居住如何?李密大敗,洛陽危機已去。”

  任媚媚忙開口道:“多謝公子,奴家與一眾兄弟日後就聽從公子的使喚了。”

  元越澤失笑道:“我是個懶散人,不需要使喚人,眾位都有些本事,我給眾位每人百兩黃金,以做謀生之用。”

  言罷,手腕連續翻轉,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將黃金分了下去。

  望了一眼木然做在身旁的中年男子與那少年,元越澤開口道:“剛剛任大姐並沒介紹到兩位,兩位從何而來,又為何與任大姐走在一起?”

  那中年男子有些不知所措,支吾著不知該如何回答,陳家風開口答道:“我們兩日前遇到的,這兩位是親兄弟,與我等遭遇相同,都是被人追殺,大家便一路逃了出來。但這位兄台話一直很少,所以我們知道的事情也很少。”

  那中年男子擠出一絲苦笑:“多謝公子贈送黃金,如今危機已去,在下也要告辭了,各位多保重。”

  元越澤雙眼一眯:“如果我猜測無錯的話,閣下該與大明尊教有著密切的關係吧,追殺閣下的人也是大明尊教的人吧?”

  那男子剛要起身,身軀一震,那麵色一直麻木的少年雙眼猛然間射出惡毒無比的憤恨神光,看得周圍眾人心�猛地打了個結。

  元越澤又道:“你們該知元某人與大明尊教勢成水火,所以不必忌諱,你們的敵人,也就是我的敵人。”

  那男子垂頭半晌,再�起頭時,虎目中滿是淚水,語帶淒涼跪地叩頭道:“公子如能為我報得大仇,我兄弟二人發誓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回報公子大恩。”

  元越澤忙扶他坐好,細細詢問。

  那男子麵色不在麻木,開口道:“我本姓武,名守廉,在家中排行老大,這是我三弟,武守義。十六年前,我們一家本居住在武都郡,算得上是當地的一個小有名氣的家族,哪知一夜之間,一切大變。”

  眾人見他眼色已經轉為蒼涼,當即用心聽下去。

  武守廉繼續道:“一群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衣蒙麵人將我家上下一百七十九口人殺得一幹二淨,將我與二弟武守禮,還有三弟一同抓到一個神秘的地方。”

  元越澤眉頭緊皺,繼續聽下去。

  “我與二弟那時早已成家,妻兒借被殺害,是以醒來時,我們都無心再活下去,哪知又有一個黑衣帶麵具的男子出現在我們麵前,以三弟的性命做要挾,要我們為他賣命。”

  元越澤雙眼一眯:“如果我猜得不錯,你說的那個要挾你們的人,該是大明聖尊吧?”

  武守廉一愕,開口問道:“公子又是如何得知?數年前我也聽過公子震驚天下的聲音,但那老烏龜做事向來謹慎,十幾年來我從未見過他親自出手,公子難道見過他?”

  元越澤不答反問,好奇道:“你又為何如此了解那大明聖尊?”

  武守廉苦笑道:“因為三弟要做他的嫡傳弟子,而我與二弟則都是被那老烏龜安排在身側,我負責與外麵細作交接,而二弟則負責賬目。”

  元越澤望了一眼那表情麻木的少年,又問道:“老實說他沒必要留下你和你二弟吧,隻要強搶來你三弟不就可以了嗎?”

  武守廉答道:“公子如此說是因為不了解那老烏龜,更不了解我三弟。三弟性子倔強無比,如沒有我們兄弟在一旁,三弟定會自殺的。而那老烏龜顯然是注意了我們一家良久才動手的。”

  元越澤雖然不會完全相信武守廉的話,但想起大明聖尊的狡詐,當下也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隨即元越澤又想到他與大明聖尊交戰一事,知道的人甚少,為了確認武守廉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又開口問道:“大明尊教不是在回鶻嗎,你們為何會在這�?”

  武守廉答道:“大部分人都是在外域,但那老烏龜已經安排了許多人在中原各個勢力內,比如慈航靜齋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線,十幾年前他就安排了一個細作進入慈航靜齋。”

  元越澤愕然,再次開口問道:“如此機密之事,你怎會知曉?”

  武守廉笑道:“公子忘了我剛剛所說我是一直負責聯係各方細作的嗎?”

  元越澤點了點頭,又問:“那你們一直都是藏在中原?具體在哪�?為何又能逃出來?”

  武守廉長歎一聲道:“老烏龜一直安排我們在彭城,地點極其隱秘。他每年都要派最親密的手下來找我們,給我們解藥,我們身上被種了一種毒,隻有老烏龜手�才有解藥。至於這次為何能逃出來,其實說來簡單。老烏龜當年將二弟留在回鶻,將我與三弟派來中原,就為了互相牽製而已。而我們在個把月前將來送藥的秘使灌醉,聽其說我們二弟其實早就被老烏龜害死了,他隻是找了個替身在牽製我們而已。我與三弟再也不想這樣活下去了,索性直接逃了出來,一路上殺掉許多追擊者,我如今的武功幾乎全部廢了。如不是得遇公子,今日實難活命。”

  元越澤點了點頭:“我看你三弟的武功也是平平,他又是如何做大明聖尊的傳人?”

  武守廉道:“公子並不了解那老烏龜,他的傳人隻需要一副好的身體便可,據他所說,他有一種可以將自身靈魂灌入別人身體內的功法,說三弟是接班人,不如說是肉身傀儡才對。”

  元越澤又道:“那你們對那聖尊了解多少?大明教就我所知,根本就沒有這個聖尊的。”

  武守廉點頭道:“我這麼多年來,私下�查找了許多資料,本來的大明尊教源於波斯‘祖尊’摩尼創的‘二宗三際論’,講的是明暗對待的兩種終極力量,修持之法是通過這兩種敵對的力量,由明轉暗,從暗歸明,隻有通過明暗的鬥爭,始能還原太初天地未開之際明暗各自獨立存在的平衡情況。而回鶻的大明尊教是波斯摩尼教的叛徒哲羅所創,首領被稱做‘大尊’,目前的大尊是回鶻人修古司都。但老烏龜,也就是你們說的大明聖尊,他來曆很神秘,我偷偷查找了許多年也無線索,隻知他武功高強,將摩尼教的七部鎮教經典中的五部《禦盡萬法根源智經》《淨命寶藏經》《律藏經》《秘密法藏經》《讚願經》融合為一,創出一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足可令其無敵於天下的武功。”

  元越澤想起大明聖尊的武功,的確非同小可。而他既然擁有五部摩尼教經典,這顯然是超出回鶻大明尊教所擁有的經典數量,想來定是與波斯的總教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但,元越澤不確認的是:眼前武守廉的話到底該相信幾分才好?

  武守廉看出元越澤眼中的不信任神色,勉強笑道:“公子相信與否都不重要,但我已將所知道的都告訴給公子了,公子日後如能遇到那老烏龜,就會知道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告訴公子這些並無其他目的,隻想公子日後與那老烏龜一戰時勝算更大一些而已。”

  元越澤想到武守廉剛剛所說的都是大明尊教的秘密,這些絕非常人可知曉的,而且與元越澤所了解的也完全一致,便臉色尷尬道:“我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隻是要考慮一番。你的意思是那聖尊武功高強,天下連能傷到他的人都沒有了嗎?”

  武守義終於開口了,語調中與他稚氣未褪的麵容完全不符,滿是沈穩地咬牙切齒道:“老烏龜每次都要我好好保養身體,他曾隱約說過,練他的武功,最怕肉身的五處關鍵穴道破損,一旦破損,精氣外流,他就必須要實行那套精元轉移的邪術了。”

  元越澤身形一頓,又問道:“你可知是哪五處?”

  武守義想也沒想就答道:“他不止一次告訴過我,他的武功名叫《五極滅元手》是將五部鎮教經典合成一部,練氣時,分別將神門,太衝,太白,太淵,太溪五大俞穴練至完全失去知覺。而這五處就正好是他連接整體氣與氣的交接點,一旦被破,那他也就等於完了,所以他定要確認出手時就十成把握才會真的現身。”

  元越澤心頭大驚,眼前的消息顯然比聖尊當日親口對元越澤講述的事情還要詳細。他也明白了大明聖尊當日為何一受傷便什麼也不顧的逃走。於是笑道:“我如果告訴你們我半個多月前親手將大明聖尊的手指打斷,破了他的太淵穴氣門,你們信還是不信?”

  “什麼!”

  武家二兄弟那種興奮的神色絕非可以裝出來的,加上剛剛所談的事情,元越澤不禁對他們也多信了幾分。

  從剛剛的消息推測來看,武家兄弟的身份隻有兩種可能:第一就是他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第二就是他們是大明聖尊派來的奸細。

  元越澤即使對他二兄弟相信了幾分,卻也依舊不敢大意,尤其是很難想像聖尊那種人會隨意將自己的武功及死門告訴給別人。便又問道:“按理說聖尊為人不可能疏忽大意到將自己武功的死門告訴給外人聽的,怎麼你們會知道?”

  武守義恨聲道:“因為他要我從小就練習他武功的最基本竅門,而他那武功異常複雜,是以要詳細解釋給我聽。”

  元越澤點了點頭,卻又覺得為何聖尊受傷後沒有立即來找武守義呢?

  暫時想不通這個問題,元越澤隻好放下不去想。安慰了興奮不已的二兄弟後,武守廉跪地拜倒:“日後希望公子可以報仇雪恨,我武家的仇也能得報了!”

  言罷,起身就要告辭。

  元越澤一愣,忙開口道:“你們二位要去哪�?不怕大明尊教的人來捉你們?”

  武守廉灑脫笑道:“我們兄弟體內的毒最多半年後必定複發,如今有人能為我們報仇,我兄弟二人尋得個安靜的地方等死即可。”

  元越澤搖頭道:“按你們所說,那聖尊肉身雖破,卻可轉移精元,這與他依舊活著也沒多大的區別!說大仇得報尚早。”

  武守廉愕然道:“他最好的轉移目標就是三弟,如今三弟在這�,老烏龜被迫隻能臨時傳給其他人,那麼實力必定大減,還有什麼可怕的。”

  元越澤此時更相信武家兄弟所言了,不忍心見他們白白死去,便開口道:“我家�有擅長醫術之人,兩位可到洛陽隱姓埋名居住,看後親自將他斬首。”

  武家兄弟對元越澤的信任感激莫名,再次施禮。

  彭梁會的二十幾人像聽故事一般,聽得津津有味。

  “好了,我們就在這�休息一日吧,明日趕回洛陽,大家好好吃一頓,酒足飯飽大睡一通!”

  元越澤站起身形,在眾人呆頭鳥般的注視下,開始取些帳篷與炊具。

  吃過後,勞累的眾人都鑽進帳篷大睡,元越澤獨自來到水塘邊思考今日所發生的事情。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元越澤回頭笑道:“大姐早些時候定是有話要說,現在沒有外人,可以說了吧。”

  來人正是任媚媚。

  向來煙視媚行的她,此時靦腆拘謹,站在元越澤身側,從懷中取出一張絲泊,遞了上去。

  元越澤打開一看,眉頭緊皺道:“看來我還是來晚了,接到消息當天就出發,還是沒能趕上。”

  任媚媚輕聲道:“公子不必自責,宋公子也是盡了全力,無奈以千人守城,根本無法抵抗萬人的攻勢。分散前他隻要我們來洛陽秘密找公子,將事情說清楚即可。”

  元越澤點頭道:“二哥如此相信你們,我也無話可說,但是希望大姐定要約束好手下,萬不可隨意將此事說出去,我與二哥的關係還不是暴露的時候。”

  任媚媚拘謹漸消,拋了個媚眼給元越澤道:“奴家都明白,這件事隻有奴家與家風才知曉,其他兄弟並不知道。”

  元越澤見她敢對自己使媚術,當下眼中閃過兩道寒芒,緊盯她的雙眼。

  任媚媚香肩輕顫,不由自主地開口道:“請……請公子見諒。”

  輕笑一聲,元越澤扭頭望著湖麵,歎道:“大姐不要對自己的魅力沒有信心,更不要對我用媚術,否則我真的會一不小心殺掉你。”

  任媚媚全身猛然間仿佛被一片寒冰所籠罩,呆立片刻後輕輕點了點頭。

  元越澤又開口道:“抱歉,小弟說話有時候沒分寸,如有得罪請大姐勿放在心上。”

  任媚媚哪�還敢接話,此時像個溫馴的小貓似的連忙搖頭。

  半晌後,又好奇問道:“如今梁都正是大亂,為何不出兵拿到這一位置優越,控製水路的城市呢?”

  元越澤聳了聳肩膀道:“這些事情我都不太懂,不過眼下洛陽的守兵十分有限,最遠也就隻能保到滎陽了。”

  任媚媚點了點頭道:“說得也對,梁都這種城市,一旦到手,可以增加勢力,也可能成為拖累,尤其是現在東北方形勢混亂的情形下。”

  稍一頓後,任媚媚又道:“奴家說句多餘的話,公子萬勿輕易相信別人,尤其是武家那兩個兄弟,須知人心隔肚皮。”

  元越澤笑道:“大姐所言甚是,小弟定當注意。你們逃亡幾日,請回去歇息吧。彭城是你們的家鄉,日後奪回來後,大姐與手下兄弟們就可回故鄉了。”

  言罷,飛快掃了一眼任媚媚豐盈婀娜的身段,目光在那高聳得幾欲裂衣而出的雙-峰上一停,元越澤搖頭走向帳篷。

  留下任媚媚一臉茫然與不知所措地站在那�。





第053章 星空為被

  夜初靜,人已寐。

  獨自躺在幾個帳篷不遠處,聽著�麵傳出的震天鼾聲,元越澤將目光轉向天際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彭梁會的二十幾人逃亡數日,心神俱疲,精神上鬆懈下來,疲累感自然襲上心頭,許多人甚至從中午就開始蒙頭大睡。

  元越澤卻再一次的仔細與武守廉兄弟二人作了一次長談。

  在無法確切對方的確切身份時,盡量去打探消息,無論真假,打探得越多,可供推理的線索就越多。

  從他們二人口中,元越澤得知了更多大明尊教的隱秘。

  當然,許多事情都是關於大明聖尊的,這完全是超出大唐原著的事情。

  遺憾的是,元越澤問起關於突厥那紅衣法後之事,武家兄弟眼神皆是一片茫然。

  按照武家兄弟所言,聖尊年齡至少百五十歲以上,回鶻大明尊教真正知曉其存在的人並不多。因為回鶻大明尊教隻是其控製勢力的一部分而已。

  其手下兩大聖使,兩大神將,五大主持。

  武守廉雖負責與聖尊安排在中原各勢力中的細作聯係,但細作們行事異常謹慎,是以武守廉隻知兩大聖使早年在中原紮根,兩大神將一個擅使槍,一個擅使斧,名字則完全不被別人所知曉。五大主持的身份更是神秘,武守廉亦隻知他們早年潛伏在中原各大勢力中而已。

  此時無暇去細想武守廉所提供的這些資料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元越澤姑且全當它是真的,仔細一番推敲,察覺出許多線索。

  如不出所料,王世充定是兩大聖使之一,至於另外一個,那就完全無法去猜了。狂雷該是兩大神將之一,但其人卻有著魔門的氣息,很讓元越澤猜不透其中詳細。而且那狂雷為人看起來像個豪爽之輩,實難想像他會與聖尊那種狡詐之人為伍。

  聖尊曾明言他誌在天下,再結合武守廉提供的線索,元越澤明白到這隻是一種宗教侵略而已。最終聖尊的目的也隻是個背後說話的太上皇,治國畢竟不是他們那種人可以作得來的。

  再想起武守廉的身體血肉壞死,武守廉則講述那是聖尊的一種邪法,簡言之,就是將人的身體煉化成死身狀態,切斷竅穴與血肉的聯係,而是用一種詭異的行氣之法來維持肌體的正常運轉,進而達到在戰鬥中忘卻肉身受傷所帶來的情緒恐懼等等一係列麻煩。這讓元越澤驚歎不已,完全是將活人煉成僵屍!

  推想歸推想,元越澤依舊不敢完全相信武家兄弟。並非他天生多疑,隻因這大明聖尊實在不是尋常角色,一個失誤就很可能損失甚大。隻看其將細作於數十年前便插入中原,當知此人並非目光短淺之輩,他該是預料到了隋後的大興局麵。

  這意味著元越澤以後也要更深入各勢力的政治鬥爭之中了,否則又如何去查知聖尊安插在各勢力中的奸細?

  無論從個人角度,還是從大計出發考慮,這都是在所難免的事。

  最初的元越澤完全與世隔絕,其後立誌平定天下,再到如今,很可能需要更進一步的深陷到勢力紛爭中。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小小地發了一個感歎,元越澤並未覺得有何不妥,這該對自己‘煉心’大有幫助才對。

  回過神來,細想一下,元越澤又覺得‘武家兄弟是大明尊教派來的奸細’這一說法有些牽強。

  那聖尊神出鬼沒,他受傷後,就算真是要實行那什麼元精轉移大法,也犯不著派人來接近元越澤。要拖元越澤?完全沒必要,元越澤根本就找不到聖尊的藏身之處。要迷惑元越澤?那就更沒可能了,如果他把元越澤想得太簡單,那元越澤都覺得太高看了他。

  那麼武家兄弟的真實身份就再明顯不過了,他們所講的一切都是真的。因為他們所講的每一條都在情在理,元越澤甚至特意將精神力提至巔峰去探測他們的內心,完全沒有半絲異樣。

  但元越澤又不敢真的相信他們。

  因為那大明聖尊想來就是個狠角色,尤其元越澤還親自對上過他,見識過他的手段與智謀,怎可能見一麵後就將其打到需要用壓箱絕活來保住最後的精元,使用那個什麼勞什子的轉移打法。這不等於舍棄自己的肉身嗎?

  簡直太荒謬了。

  矛盾又複雜的心態催使下,元越澤精神上亦有些疲憊。

  緩緩閉上雙眼,元越澤吹著清涼的夜風,聽著不遠處水塘�傳來的蛙聲,漸漸沈入夢境。

  靜謐祥和的夜空中,劃過一道朦朧的白色身影,猶如穿梭在夜空的鬼魅一般,以一個優美的動作輕盈地落在元越澤的席子邊上。

  醉人的月色下,一襲單薄的白衣亦包裹不住來者那鍾山川之靈氣所孕育的完美曲線。朦朧的月光特別強調了她那雙赤著柔如無骨,潔若象牙的玉足,似不堪抵擋紅塵中的牽絆。任誰千挑萬選的窮盡詞彙,亦難以形容出眼前這一雙纖小秀巧得完美無暇,惑人心智的玉足。

  女子輕柔地坐在元越澤身側,長長如瀑的黑發垂下,半遮住她那天顏嬌容,即便如此,亦讓人的心怦然而動,更是魂魄顫動,神為之奪。她坐在那�,靜靜得盯著呼吸綿長的元越澤那張英俊臉龐。

  周圍的輕風聲,蛙叫聲仿佛都在漸漸淡去,女子所帶來的那份寧靜,仿佛讓天地瞬間亦變得溫柔起來,惶恐驚動美人的靜思凝視。

  她,隻屬於黑夜。

  凝視元越澤半晌,她吐氣如蘭,輕聲的歎了一口氣,將螓首靠上元越澤因雙手搭在腦後而撐向兩側的臂彎,光滑潔白的藕臂半露,搭上元越澤的胸口,閉上美目,橫陳的嬌軀起伏有致,秀麗的玉容盡顯。

  元越澤亦察覺到了她的到來,通過那熟悉的氣息,更是早在遠處便知曉了她的身份,騰出一隻大手,按上她那纖細柔韌的柳腰,輕撫幾下,低頭望去。

  不是婠婠尚有何人?

  見她如小貓一般膩在元越澤懷�,呼吸漸漸平緩,星目微閉,長長的睫毛宛若交織著輕柔的夢,玉容上映射著皎潔的月光,不但沒有半分詭異之色,反倒聖潔異常,恰似來自最幽深天外的精靈。

  似是被元越澤的輕撫弄癢,婠婠略微扭動小腦袋,香唇微張,舒服地輕聲呻吟一聲。

  白天的婠婠總是有幾分不真實,會使人生出一種夢幻般的奇異感覺。

  元越澤腦海中倏地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對著婠婠光滑嫩白的秀額蜻蜓點水一吻,元越澤開口道:“丫頭這些日子可好?”

  婠婠沒有睜開那雙美眸,隻用玉手輕輕拍打元越澤胸口,語帶慵懶,口齒不清地道:“不許搗亂,人家要睡覺。”

  元越澤啼笑皆非,另一隻手也騰出來撫上她的秀發,柔聲道:“睡吧,睡吧,這�最安全了。”

  婠婠猛然間睜開那雙朦朧的眸子,瞳孔中映著潔白的月光,望向近在咫尺的元越澤開口道:“現在洛陽應該是冤家手中之物了吧。”

  正在沈醉地大力吸著少女清幽體香的元越澤聞言一愕,婠婠嬌笑一聲,又閉上雙眼,輕輕道:“隻看你的表情,婠兒就知道答案了。”

  輕笑一聲,元越澤答道:“不錯,不過確切的說以後洛陽主事人並不是我,我又不擅長那些事。”

  婠婠複有睜開那雙翦水雙瞳,好奇道:“不是你又是誰,難道會是師姐?”

  元越澤眯起雙眼,他已經大概弄清楚婠婠的來意了,無非是為爭取魔門的利益而已。

  想到這�,元越澤心�不由得有些氣惱,語氣轉冷道:“你騙我入魔門,還敢來找我?”

  婠婠並不害怕,隻是用那吹彈可破的臉蛋摩娑著元越澤的衣衫,開口道:“你占了婠兒那麼多便宜,婠兒為何不能討點利息?”

  元越澤氣憤道:“我和你互相捉弄,這些都不關其他事,你拉我進魔門,就是有私心,不對嗎?”

  婠婠撇了撇嘴道:“誰沒有私心,你整天欺負人家,還不就是為了你自己開心?”

  元越澤無力道:“你說得也對,不過別指望我會為你們爭取什麼利益。”

  婠婠仰起頭,語帶嬌嗲道:“冤家的性格最適合我們聖門了,隨口說出的邪皇都是那麼的有氣勢。人家知你不會不管婠兒死活的,對嗎?”

  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元越澤早將被騙進魔門的事忘到腦後,無奈道:“這怎麼又關係你的死活了?”

  婠婠泫然欲泣道:“師尊前些日子新擬了一些製度,要門人以後遵守,然後自己閉關去了。派內其他人都不服婠兒,被師妹拉了過去,他們聯合對付人家呢。現在人家功力不進反退,你不幫人家,婠兒可真的沒路可走了。”

  元越澤眉頭緊皺,試探問道:“陰後閉關去了?”

  見元越澤根本不關心自己,反倒問起祝玉妍,婠婠氣不打一處來,嘟起小嘴,將身子轉過去,隻把後背留給元越澤。

  道歉半晌,婠婠才算恢複過來,像是在對元越澤講述,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地道:“不知是否因為《天魔秘》大成的緣故,師尊這幾年變化有些大,具體地又無法形容。她這次說去閉關,實際上婠兒都知道,她是去與言帥單獨會麵。”

  對於祝玉妍變化的最主要原因,元越澤再清楚不過了,卻依舊沈聲道:“‘魔帥’趙德言?”

  婠婠一愣,點頭道:“他本事來圖謀洛陽的,欲與我派合作,但師尊似是拒絕了,其後應該還會打鬥一場。”

  元越澤倒不擔心祝玉妍,明白祝玉妍定是為他緩解壓力,畢竟當時窺伺洛陽的勢力實在太多了。

  “你和我說了這麼半天,無非是要我幫你提升功力吧?為什麼不直接說?”

  元越澤好奇道。

  婠婠神情一黯:“冤家的元氣能夠幫婠兒提升幅度有限……”

  元越澤目光一冷,把握到婠婠又要提起‘邪帝舍利’一事,便開口道:“你的天魔大法如能盡情吸收外來功力,當可提升至接近巔峰狀態,我的元氣與別人的元氣有差別嗎?”

  婠婠秀眉輕蹙道:“你的元氣很古怪,與任何人都不相同,怎麼說呢,該是最純的先天元氣。而正常人體內都是後天真氣中帶有少量先天真氣,所以婠兒一旦過多吸取你的元氣,定當功力盡廢。”

  元越澤這才恍然大悟,婠婠說得的確有道理。

  又想起嘎多,元越澤酸酸道:“嘎多不是也功力深厚嗎,你怎麼不利用他來提升?”

  婠婠聽出元越澤語氣中的不對勁,俏臉又摩娑元越澤胸前幾下,嬌笑道:“師尊說嘎多的真氣怪異,提醒過人家不要動他。”

  長歎一口氣,在婠婠震驚的神色中,元越澤坐起身形,取出裝著‘邪帝舍利’的銅罐子,伸手取出舍利道:“以你目前的經脈廣度,隻能承受一成半的元精,把手抵在我後背,準備吸納吧。”

  婠婠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舍利,聞聽元越澤話語,立即照辦。

  元越澤早忘了曾經說過婠婠一旦功力大進並不是好事的話,心軟的毛病又犯了。

  片刻後,元越澤收好舍利,繼續躺下,看著婠婠盤膝運氣,消化元精。

  一個時辰後,婠婠長呼了一口氣,睜開美眸,精芒連閃,一種脫胎換骨般的舒爽感油然而生,天魔大法已突破至從前祝玉妍的水平,第十七層。當下興奮不已。

  “不給我來個香吻獎勵一下嗎?”

  元越澤懶洋洋地道。

  婠婠玉頰飛起兩朵紅雲,眼中嫵媚神光一閃即逝,輕柔地俯身將芳香柔軟的櫻唇印在元越澤的大嘴上。

  元越澤照收不誤,你來我往,唇舌激戰半晌,婠婠嬌喘籲籲地伏在元越澤胸口道:“冤家把舍利也送給婠兒吧。”

  眉頭一皺,元越澤笑道:“貪多嚼不爛,你現在身體�已經多了近百載功力,隻是需要時日去消化,不久後你也可達到天魔大法的大成境界。但你目前修為提升太快,心境不穩,其實與師妃暄的實力還是沒多少差別的。至於舍利,你該是要拿去收買人吧,這個我明白,但絕不會給你,日後你就知我此舉的用意了。”

  婠婠眼下哪有心思聽他嘮叨,注意力早就都放在舍利上了,心思電轉間,意識到強搶恐怕也不成,隻好無奈地點了點頭,眼光中閃過狡黠之色,唇角逸出一絲甜蜜迷人的笑意道:“人家剛來時,見冤家情緒略顯低落,可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情?”

  元越澤長歎一口氣道:“我有幾個問題,不是與你胡鬧,希望你能認真回答我。”

  婠婠從沒見過元越澤如此鄭重其事,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你那個騙我的戒指是哪兒來的?美仙都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那是人家小時候,自己仿照師們典籍親手做的呢!當然是假的。”

  “手藝還挺高的!那後來我是魔門中人的事也是你故意傳播的?”

  “是。”

  “我第一次與師妃暄,李世民在天津橋上的對話,也是你傳播的?”

  “不是,冤家可不許誣賴婠兒。”

  問清楚這三個問題,元越澤點了點頭,撫上婠婠秀發柔聲道:“丫頭放心,我以後是不是魔門中人都不要緊,正道那些虛偽的家夥們,我一定不會放過的。”

  婠婠欣喜地點了點頭,又開口道:“冤家與師妃暄那些對話傳播得很快,其實奴家早就知道是誰幹的。”

  見元越澤好奇的表情,婠婠道:“洛陽城內許多地方都有偷聽的銅管,是王世充消息的一個來源。天津橋下更是隱藏著許多細小管道,人家早都查清楚了。”

  元越澤點了點頭,又將自己今日的遭遇,與懷疑大明尊教之事都說給婠婠聽,希望她能出個好主意來分辨武家兄弟所講之話的真假。

  見婠婠眼中飛快閃過一絲驚異,元越澤想起早就與祝玉妍商量好對付大明尊教明麵上之人的對策,輕笑一聲道:“丫頭勿要隱瞞我,你們與大明尊教的一切合作關係我都清楚,上官龍,榮姣姣是大明尊教的人,這些我都知道。”

  婠婠愕然半晌後道:“你好像沒有不知道的事情似的。”

  元越澤又道:“大明尊教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我剛剛對你說的許多事情都是真的,比如大明聖尊,還有那個狂雷,王世充的身份等等,這些你們該都不知道吧。”

  婠婠點了點頭,貝齒輕咬上唇,秀眉輕蹙,沈思半晌後道:“婠兒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不過你可以將他們安排住在洛陽,暗中仔細觀察,時間一久該會有些線索的。何況那個大明聖尊與你結仇之事,天下人皆知,婠兒實在想不出他有何理由派人來迷惑你。你暫時該可放下心吧。”

  ‘暫時’二字加重了語氣,足見婠婠善解人意。

  元越澤無奈地點了點頭,的確除了婠婠這個辦法外,再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來了。

  婠婠盯著元越澤右手手鐲半晌後好奇道:“冤家一直都可以憑空取物,東西都放在這�?”

  元越澤點了點頭,婠婠歪著可愛的小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無奈一笑後,元越澤找出一條鑲滿各種寶石的鏈子,上嵌的幾顆小型夜明珠更是在夜色�閃閃發光,動作輕柔地親手為她係在手腕上道:“這些事情說起來太長了,以後你都會知道的。”

  婠婠�起手腕,夜明珠異芒與月光映照下,玉容仿佛籠罩上一層曼妙輕紗,充滿秘不可測的朦朧美態,嬌豔得不可方物。

  溫柔地撫上那條鏈子,婠婠神色淒迷,如夢囈般喃喃自語:“婠兒永遠都不會失去它。”

  元越澤微一錯愕,隨即笑道:“這種身外之物沒必要計較,不靠外物裝飾的美才是最純真,最無瑕,最原始,最動人的。”

  婠婠柔美一笑,眼角一挑道:“怪不得師姐不著半分脂粉,不帶任何飾物呢!”

  旋即又好奇道:“婠兒有兩個問題,想來想去也想不通。”

  元越澤道:“說來聽聽。”

  婠婠道:“一是師姐的武功,似天魔大法又像糅合了其他武功,很是怪異,你可否為婠兒解釋一下?二是師尊和師姐的關係你該知道,師尊為了幫人家,將你重創,師姐為何從沒有半分恨師尊或者是婠兒的神態呢。”

  元越澤心道這本來就是作戲,於是開口胡謅道:“第一的問題你得自己去問美仙,第二個問題嘛,你知我身體恢複力很強的,那點傷在別人眼�也許很重,在我眼�隻恢複半日即可。”

  婠婠緊盯元越澤,仿佛察覺到他在說謊似的,嬌哼道:“你在撒謊,不說就不說,人家才不稀罕。”

  元越澤聳聳肩,躺下後閉上雙眼道:“和我一起睡嗎?”

  婠婠倏地霞生玉頰,直紅透至耳根,急呸一口,身形下意識地閃離席子一丈開外,呼吸急促地嬌嗔道:“不許你欺負人家,否則婠兒再也不理你。”

  再欲說幾句時,察覺元越澤的呼吸已經均勻綿長起來,婠婠氣得玉足輕跺,躑躅片刻,飛身擠進元越澤的懷中。

  大地為榻,星空為被。

  天色大亮。

  元越澤睜開雙眼。

  精神上的疲憊一掃而光。

  左右環顧,早就沒有了婠婠的倩影。

  但她的體溫,她的嬌軀所散發的淡淡幽香,以至她的如花笑靨,一言一語,卻好似依舊鮮明動人地存在於四周的空氣中,直滲入元越澤的心靈內。

  回想一下,元越澤頭有些疼,昨天被大明尊教的消息搞得頭昏腦脹,再後來為婠婠抵抗著舍利雜氣,弄得他精神上異常疲累,甚至連婠婠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曉。

  叫醒彭梁會的眾人,這些人睡了幾個時辰,體力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在元越澤帶領下,一眾人等輕裝上路,奔向洛陽。

  日夜趕路四日,終於於這一日午後回到洛陽。

  這一路,元越澤從任媚媚與陳家風處了解了許多眼下彭城,梁都以及沿海的形勢。

  由於東門正在整修,所以元越澤便帶領眾人從南門進城,來到城門口,兵衛一見是元越澤,問都沒問其他二十幾人的來曆,便毫不留難地放他們一行人進城。

  甫進城門,彭梁會眾人頓然眼界大開。一邊暗歎元越澤威名,一邊觀賞起洛陽城來。

  隻見寬達百步貫通南北兩門的大街“天街”在眼前筆直延伸開去,一望無際。街旁遍植櫻桃,石榴,榆,柳等各式樹木,中為供帝皇出巡的禦道,際此夏日炎炎之際,桃紅柳綠,景色如畫,美不勝收。大道兩旁店鋪林立,�坊之間,各辟道路,與貫通各大城門的縱橫各十街交錯,井然有序。

  元越澤數日前離開時,洛陽還有些冷清,沒從戰爭氣氛中恢複過來。但此時洛陽城中人潮湧湧,車轎川流不息,熱鬧非常。行人中不少服飾特殊,顯然是外地的商旅。

  陳家風似是有所感地歎道:“隻看眼前的繁榮,誰都感受不到這城市剛剛經曆過險惡的戰火。”

  行人中有許多都在與元越澤點頭打招呼,元越澤一一回禮,聞聽陳家風的感歎,剛要接話時,不遠處跑來一人影。定睛一看,原來是楊公卿頭號心腹年青大將麻常。

  元越澤擺手打了個招呼,麻常一見元越澤,不由得喜出望外,又見他身邊的人全是陌生麵孔,當下走到元越澤身邊施禮後在他耳邊輕嘀咕幾句。

  元越澤點了點頭,對任媚媚等人拱手道:“這位是楊公卿將軍手下大將麻常兄弟,就讓他帶各位去安排好的宅院休息吧,元某還有事,要先告辭了。”

  彭梁會眾人點頭示意。

  元越澤轉身向城南飛奔而去。





第054章 與美談心

  一路奔行,左拐右拐,元越澤確認沒有被人跟蹤後,身影沒入人煙稀少的平民區一間草屋內。

  屋內端坐幾人,正在笑語晏晏,不知聊什麼聊的那麼投機。

  “大哥!”

  獨孤鳳如銀鈴般清脆的聲音直傳入耳,一道香風直撲入剛剛躡手躡腳關好房門的元越澤懷�。

  自從獨孤閥重回洛陽,在城中心購置了一所大型宅院後,獨孤鳳就回家居住,元越澤這一趟出門又是近十日,對於獨孤鳳這等沈迷於熱戀中的少女,也稱得上‘如隔三秋’了。

  元越澤攬著她的小蠻腰,來到圓桌前,與眾人點頭示意後落座。

  桌旁坐著數人,衛貞貞,素素,沈落雁,楊公卿,獨孤峰,歐陽希夷。

  元越澤潤了潤喉嚨後開口道:“這幾日來,可有發生什麼大事?”

  見元越澤與獨孤鳳如此親密,連獨孤峰都有些尷尬,輕咳一聲後道:“一切照舊,落雁亦穩當被推上城主之位,而且還有個大驚喜。”

  元越澤望了一眼微微頜首的沈落雁後道:“大驚喜?”

  沈落雁點了點頭:“王世充終於把能說的秘密都說了。”

  元越澤喜出望外道:“真的嗎?如何確認他說的是不是實話?”

  歐陽希夷爽朗一笑後道:“公子太過多疑啦,老夫可以保證他說的是實話。”

  元越澤撓了撓頭道:“也不能怪我,那大明聖尊實在是個讓人不得不加倍小心提防的人物。”

  隨即又好奇問道:“怎麼今日隻見夷老,而不見王大儒?”

  歐陽希夷臉色頗有些尷尬歎道:“王兄不滿公子以如此方法得到洛陽實權,加之世充兄又實是敗在你手……”

  元越澤一家人早就擬定好的計劃便是,當王世充失敗後,獨孤閥捧起楊侗這個傀儡,繼而由蕭琲這個有血緣關係的長輩出麵去勸說楊侗退位好好享受生活,再作出一場‘皇泰主出題,有能者當城主’的大戲,進而將洛陽接手過來。

  百姓對誰當城主並無多少意見,隻要得民心,體恤百姓的人在上位,根本不會有多大的反對聲音。

  但少部分的反對者還是有的,比如王通這個當今中原的儒生代表。

  元越澤對此毫無辦法,隻有靠單美仙這等智慧,才華皆高人一等的人去解決此事了。

  點了點頭後,元越澤笑道:“我亦知此事會惹到許多人不高興,難道夷老就沒有不悅嗎?”

  歐陽希夷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神情道:“老夫更想看看中原大定後會是什麼樣子,當然,如果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楊公所展示的那張地圖中所有土地都統一,那就真是不枉此生了。”

  元越澤搖了搖頭道:“統一之路漫長艱辛,誰也不敢保證什麼,惟有盡力去作吧。”

  歐陽希夷笑道:“其實我與王兄更大的思想分歧在於,老夫更相信你這個人,而不是因為你出身魔門。”

  他本就是豪爽之輩,加之出身於江湖,雖與王通,王世充乃多年好友,但想問題,看事情的角度依舊會有所不同。再有單美仙在一旁講道理,更使歐陽希夷像老年開竅了一般。

  楊公卿與獨孤峰又開始講述這十來日內發生的其他事情,大部分都圍繞在權利交接這一塊兒。

  沈落雁幾乎沒睡過覺,硬是靠著強悍的身體,一邊應酬,一邊練氣習武。

  元越澤離開洛陽第三日,‘作弊’的沈落雁力壓各方才氣縱橫的才子俊傑,依靠‘一份完美的答卷’,在楊侗的親口宣布下,登上洛陽城主之位。

  一時間,天下嘩然。

  這等亂世,洛陽如此戰略大城,一個女人坐上城主之位,簡直沒有比這件事更荒唐的了。

  但洛陽掌管軍政的楊公卿,張鎮周等大將皆全力支持,加上傳聞中沈落雁又是元越澤的嬌妻,雖然許多官員及百姓都不明白為何前幾日還是李密手下的軍師,今日怎麼就成了洛陽城主,但他們隱約都察覺到元越澤必定是在背後支持她的,或者更確切的說,元越澤才是洛陽真正的主人。

  即便元越澤根本沒有這種想法,卻也改變不了別人的觀念。百姓的想法倒還簡單,可有些官員那�卻是沈落雁及幾位心腹大將花費了大把精力才算穩住。許多官員並不服氣,但在幕後的單美仙幾女幫助下,沈落雁無論文,還是武,皆將所有官員鎮服,使得他們再也生不出懷疑之心。

  但他們也不是傻子,如再持續鬧下去,恐怕官途難保。拋除各方麵都不比男人差的沈落雁不說,隻說她與元越澤的關係,如這些官員再敢為難下去,那向來行事就不講理法的元越澤很可能就要動手了。

  接下來幾日,沈落雁略微地改動了一下現有律法,將賦稅再降低,刑法更明確,洛陽便再度現出生機。此事流傳甚快,許多附近鄉村的百姓在亂世中飽受折磨,都巴不得早日搬入洛陽,享受平靜的生活。而那些本是心�有不服氣的官員在事實麵前也更信服沈落雁了。

  待元越澤要細細詢問關於王世充交待的消息之時,楊公卿,獨孤峰,歐陽希夷已起身告辭。

  送走三人,元越澤重新坐下後,還未開口,衛貞貞就講將王世充交待的全部事情講了一遍。

  聽完以後,元越澤皺眉半晌,開口道:“真沒想到你們會想到這個辦法,這比逼供要強上百倍。”

  素素嬌笑道:“姐妹們正是想起夫君說過在東平時,王世充曾聽青璿妹妹的簫音而入神感慨,便推知其內心定有埋藏許久的悲慘經曆,美仙姐在功力盡廢的王世充屋前連彈數日箏曲兒,再加上有王通與夷老在一旁相勸,王世充的神智終於崩潰了,否則我們還真不知何時才能從他嘴中套出話來呢。”

  元越澤點了點頭,隨即又將自己這數日來的經曆講給幾女聽,人一多,自然想問題就要容易和全麵一些,遠比元越澤當日在水塘邊一個人胡思亂想的好。

  衛貞貞伸出中指,輕點茶杯,望著茶水泛起的絲絲漣漪道:“夫君得來的消息,真假難辯,但王世充的消息卻的確完全可信,他的壽命隻剩一年,夷老請求我們讓他好好走完最後這段日子,我們也答應了。”

  沈落雁亦在一旁附和道:“貞貞姐所言不錯。兩方消息互補一下,還是可以發現許多問題。王世充交待他是聖使,本來從大明尊教退出後十多年前被大明聖尊強行又拉回教內,授其高深心法,委任其潛伏中原,準備作亂。但又埋伏其他奸細在別的勢力中,足可見那聖尊其實對王世充的能力並不完全相信。”

  元越澤以第二指節連點太陽穴數下後,直接躺在地席上歎道:“王世充所說的聖尊名叫劉昱,這個名字我怎麼覺得很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呢,哎呀,頭好痛!”

  獨孤鳳慌忙溫柔地為他按摩。

  素素聳肩笑道:“夫君本就不愛動腦子,雖然讀的書多,但近年來很少再摸書本,一遇到複雜問題,自然會想得頭痛。”

  元越澤枕著一隻胳膊道:“素素是我們家大才女,可有以教我?”

  素素臉皮薄,被元越澤讚得俏麵微紅,嗔道:“人家也才讀了一年多的書而已。”

  隨後又正容道:“南朝宋文帝劉義隆生有十九子,第十一子劉彧最終成為宋明帝。”

  元越澤突然坐起身形,大叫道:“我想起來了,劉彧在曆史上沒什麼出名的地方,卻有一‘借腹生子’的荒誕之事被後人廣為流傳。”

  略一頓後又道:“劉昱是劉彧的大兒子,是為宋後廢帝。”

  沈落雁點頭道:“劉昱,字德融,小字慧震,南朝宋明帝長子也。生於大明七年正月辛醜,隕於元徽五年七月戊子,昱在東宮,年五六歲時,始就書學,而惰業好嬉戲,主師不能禁。好緣漆賬竿,去地丈餘,如此者半食久,乃下。史稱其‘窮凶極暴,自取灰滅,雖曰罪招,能無傷悼。棄同品庶,顧所不忍。可特追封蒼梧郡王。’是個喪國亡家之主。”

  元越澤不解道:“聖尊也叫劉昱,會不會隻是與宋後廢帝同名而已,須知曆史上的宋後廢帝早就死了一百多年了。”

  素素搖頭道:“本來姐妹們聽到王世充的話後,也是如夫君所想這般,因為王世充所言那聖尊年紀最多不過九十。但今日聞聽夫君從武家兄弟那�得來的消息,按其年齡再一推測,真正的劉彧之子,很可能就是那聖尊,而不是史料上所記載的那個昏庸的皇帝。”

  元越澤呆頭鳥似的望著素素半晌,歎道:“他娘的,如果你們猜測是真的,曆史也和我們開了太大的玩笑吧!”

  四女頭一次聽元越澤爆粗口,當下笑得前仰後合。

  衛貞貞接口道:“如今這一切都隻能是猜測而已。另外從王世充那�得來的兩個重要消息,一是關於另一個聖使的,一是關於那聖尊武功的。按照王世充的說法,再結合夫君從武家兄弟那�聽來的消息,大明聖尊的存在的確不會被回鶻大明尊教的教眾所知,所以我們隻要將直屬其手下的人查找出來,破壞其顛覆中原的野心即可,王世充並不認識另一個聖使,隻知他潛伏在李閥。而關於聖尊武功的消息則是,聖尊與向雨田曾經論過武,似是偷得了一些魔門心法的口訣。聖尊當初為了招攬王世充,傳給他的武學就是以魔門心法為基礎,將身體死化後練成的《光明經》”

  元越澤點了點頭,思索片刻後道:“那就是說,我之前誤打誤撞下答應秀寧去長安作客還是一步好棋,正好趁機好好找出那個聖使。我記起曾經在狂雷身上察覺到魔門的氣息,當初還在納悶為何大明尊教中人會魔門絕學,如今聽你一說,倒也有了一絲線索。回鶻大明尊教的鎮教寶典《娑布羅幹》內含多卷,其中以《光明經》為最,幾可媲美十卷合一後的《天魔策》秘不可測,故曆代大明尊教中罕有人能夠修成,沒想到給那神秘的聖尊以歪門邪法悟出《光明經》的奧秘。難怪狂雷那麼強悍。”

  衛貞貞道:“王世充卻要比狂雷差上一些,因為王世充還是血肉之軀,身體並未全部死化,《光明經》亦隻是知些皮毛而已。可見將好好的身體弄成死人,真不是哪個人敢去隨便嚐試的。”

  元越澤點了點頭。

  沈落雁道:“至於那武家兄弟,就按照夫君所講,將他們治好後安頓下來,偷偷觀察吧。”

  元越澤點頭道:“還有,要好好保護王世充,畢竟聖尊為了保密,難免不會令手下來毀掉他。”

  旋即起身道:“落雁辛苦了,回家做一桌美味,犒勞犒勞你吧。”

  衛貞貞撅嘴佯裝不悅道:“夫君就隻顧著你的落雁,姐妹們哪個不辛苦?”

  元越澤大笑道:“貞貞居然也成了醋壇子了,我說錯了,你們都辛苦了。”

  幾女隨即亦輕笑起來。

  回到那熟悉的小宅院,元越澤與仍然在家中忙活的幾女打過招呼,就要下廚時,單美仙忙拉住他:“夫君忘了曾說過要親手為秀芳做頓大餐的事了嗎?”

  元越澤這才想起尚秀芳以及自己曾保證過的事來,登時笑道:“她去了哪�?這些天忙來忙去,早把說過的話忘了。”

  單美仙一愕後笑道:“夫君去救落雁那日,她見洛陽已安定,就回曼清院了。”

  元越澤點了點頭又道:“那就以後再去看她吧,今日要犒勞你們的。”

  單美仙沒好氣地道:“秀芳明日要離開洛陽了,夫君如不去的話,豈不成了言而無信的人?”

  元越澤撇了撇嘴,無力的垂下雙肩,嘟囔道:“去就去,天生勞累命,跑來跑去的。”

  隨後,在單美仙咯咯嬌笑聲中,元越澤走出家門。

  此時太陽快要沈沒在西山之下,有些店鋪已亮起燈火。

  元越澤穿過行人熙攘,熱鬧非常的街道,來到曼清院門前。

  守門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見元越澤,立即奉承幾句,直接請入樓內。

  元越澤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了,但此時這�的主人卻非上官龍,而是榮鳳祥了。上官龍在身份揭穿後,早被祝玉妍派到別的地方。榮鳳祥做為一個極出色的商賈,當初在王世充的支持下,自然接手了這座曼清院。沈落雁上位後,亦沒對他為難。

  曼清院作為洛陽最豪華的青樓,來到這�的人大多都是一方勢力的霸主,富貴子弟,或是享譽江湖的高手豪客。聽著樓上樓下管樂絲竹之聲不斷傳來,有的清幽,有的活潑,元越澤一邊與周圍認識的人打招呼,一邊應付著廊道上盛裝往來於各個廂房之間花枝招展的美妓俏婢頻頻送來的媚眼。

  在踏上主堂正門的台階前,一個美婢匆匆地從�麵迎了出來,見到元越澤的身影後眼睛一亮,深施一禮後嬌滴滴地道:“小姐已恭候公子多時,請公子隨小婢來。”

  跟著那個俏麗的小婢來到後院,直走想尚秀芳居住的小院,周圍又是一番別樣風景,清雅幽靜。院子�栽了不少綠竹,沿著小石路彎曲行走,繞過竹林,外院的聲音被很好的屏蔽,竟然絲毫不能聽見外院的雜亂音樂聲,和外麵想比,這�更像隱於鬧事的一方清靜出塵之所。

  元越澤跟隨那俏婢跨上階梯,隱隱聞聽得到樓內傳來斷斷續續的琴音及哀怨纏綿,動人至極的婉轉歌聲。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元越澤呆立當場,這不是《葬花吟》嗎?怎麼尚秀芳也會唱?

  旋即明白過來,定是單美仙送她的曲譜。

  就在他愣神的檔兒,那俏婢已經通知尚秀芳元越澤的到來了。琴音與歌聲亦戛然而止。

  那婢女為元越澤推門,守在門外,元越澤獨自走入房中。

  這是一間寬敞的閨房,房中並無豪華奢侈的裝飾品,入目可見的隻是擺放四周的各種樂器,每件樂器都幹幹淨淨不帶絲毫灰塵,而且油光磨亮,顯然經常被主人使用,而不是擱置一旁。

  尚秀芳端坐在茶幾旁,動作看起來很是隨意與慵懶,卻將她那曼妙身姿與誘-人風情盡顯無遺。不施脂粉,樸素自然,但仍是美得教人屏息的輪廓,烏黑柔軟的秀發宛如清澗幽泉,傾瀉而流的秀瀑,自由寫意地垂散於香肩粉背。一雙烏溜溜,顧盼生輝的翦水雙瞳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元越澤。

  元越澤來到茶幾前,察覺到尚秀芳似是略有些變化,具體變化在哪,又說不出來,便開口道:“數日來過於繁忙,今日才來見秀芳,請勿見怪。”

  尚秀芳輕柔地道:“秀芳哪敢怪罪公子哩,公子忙的都是大事。”

  她的聲音婉轉動聽不在話下,最引人處是在語調中透出一種似是看破世情般的灑脫和慵懶的味兒。透過她說話的頓挫和節奏,更令元越澤聯想和回味著她剛剛感人的歌聲,憂怨中搖曳著落漠與低回的感傷,中間又似蘊含著一絲對事物的期待和歡愉,形成非常獨特的神韻。

  這簡單一句話厲害無比,中間帶著絲絲嘲諷與不滿,完全與話語的意思相反,尤其是語氣重重落在‘大事’二字上,頓時使元越澤心中生出一股厭惡感。

  此人說話作事就是太絕,當下亦冷然道:“請你不要誤會,元某來這�隻因美仙說過欠你一頓飯而已,有不滿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對我冷嘲熱諷?”

  尚秀芳的確對元越澤的遲來有些不滿,但話語中除了暗諷外,更多的隻是說笑而已,哪會想到他如此不留情麵。世上哪個青年男子會對尚秀芳如此說話?尚秀芳從前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個男人,但事實卻活生生地擺在眼前。

  屋內氣氛一時尷尬起來。

  尚秀芳有些委屈:不就隨意說笑一句嘛,至於這樣嗎?男人不該讓讓女人嗎?尤其是自己這種集世間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人。

  元越澤閉目深呼了一口氣,暗忖自己情緒還是太難控製了,萬事隨心是個好現象,但正如單美仙告誡他那般,過猶不及,元越澤就是過於隨心,才會有今天這種場麵。

  他剛剛的表現,完全是個不懂事的孩童在撒野。一瞬間,入世這幾年的許多場景飄過腦海,元越澤第一次自我反省:過去自己的確隨性得過分了,雖一直以‘無視禮法,隨心所欲’而自吹自擂,但如今再一細想,卻覺得那隻是幼稚。尤其是人世間許多禮法的確繁冗,但許多基本禮節卻是必須的,那是人與人之間互相尊重的表現。

  他終於明白為何單美仙,蕭琲那樣飽覽世情的人最多也隻是告誡他一句過猶不及了,因為單美仙二女深深了解元越澤的性子,亦比誰都清楚:真正能改變他的,隻有他自己。

  心境上猛然間做出突破,元越澤察覺到心靈上無比的舒泰。

  尚秀芳瞪大美目,呆呆地望著身前的元越澤,此時的元越澤雙眼緊閉,但其身形看在尚秀芳眼中,卻逐漸的模糊起來,仿佛就要消失了一樣,隻教尚秀芳覺得不可思議,於是下意識地舉起的寬鬆的衣袖,將冰肌玉骨,滑如凝脂,白似霜雪般的玉手從中探出,摸上元越澤的胳膊。

  被尚秀芳的觸摸碰醒,元越澤回過神來,望向尚秀芳,歉然一笑道:“剛剛元某失禮了,真對不住,請秀芳隨意責罰。”

  萬幸的是,元越澤從不顧及什麼麵子,知錯立即就改,倒讓尚秀芳有些錯愕。

  尚秀芳俏臉上飛過兩片嫣紅,赧然道:“是秀芳不好,忘了公子喜歡直來直去,不過秀芳剛剛也隻是在說笑,沒有其他意思。”

  尷尬的氣氛在二人各退一步中消失,尚秀芳這才發現自己的玉手還抓在元越澤胳膊上,輕呼一聲,慌亂地縮了回來。

  眼見她這般狼狽,元越澤搖頭失笑:“秀芳可稍等一下,我這就去動手為你獻上一頓大餐。”

  尚秀芳瞬間恢複平靜,欣然道:“天下盛傳公子的手藝比武功還要厲害,今日秀芳就不客氣了。”

  隨後著外麵的婢女帶領元越澤下去準備菜肴酒品。

  兩刻鍾後,一桌豐盛的筵席擺好,二人對坐在桌前。

  待元越澤逐一詳細解說後,尚秀芳深吸一口氣,秀眸微閉,輕擺螓首歎道:“秀芳在公子家中小住幾日,貞貞姐的手藝已可稱天下第一了,沒想到公子的手藝亦絲毫不差,真的讓人難以想像男子竟然也有這般廚藝。”

  元越澤為她滿上一小杯酒後笑道:“古時就有彭祖,易牙,皆是烹飪大師,也是男人,我又有什麼稀奇的。”

  對飲一杯後,尚秀芳國色天香的嬌靨上飛過兩抹紅暈,開始逐一品嚐起來。片刻後問元越澤道:“剛剛公子好像就要消失了一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元越澤想到她是指自己心境突破一瞬間的事情,當下為她細細解說。

  尚秀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後道:“美仙阿姨前幾日亦助秀芳洗髓伐毛,傳了一套口訣與劍法呢。”

  元越澤一愕,明白了為何剛剛進屋時會察覺到尚秀芳有些變化了,那是祛除體內表層雜質,經脈拓展後的自然變化。不過更讓元越澤吃驚的是,單美仙竟然會動用奇力助尚秀芳洗髓伐毛。

  元越澤笑道:“秀芳如果舞刀弄劍,那還不知是何等風情呢。”

  尚秀芳因飲酒而現出紅暈,嬌豔欲滴的玉容上現出靦腆之色,低聲道:“秀芳本不喜好這些,但美仙阿姨所言有理,這亂世中保護自己的最好方法不是靠別人,而是靠自己,所以秀芳也打算學習一些武藝。”

  元越澤點頭道:“說得也對,秀芳該是隻屬於音樂。”

  尚秀芳眼中訝色一閃即逝,再享用佳肴幾口,像是自言自語地道:“自懂事以來,秀芳立下決心把自己獻予歌樂,因為對我來說,那是人世間所能尋到最有靈性的東西,其他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不怕公子笑話,秀芳一直以為自己的樂藝是天下第一的,可真正再見到美仙阿姨後,秀芳才知自己竟是井底之蛙,美仙阿姨的箏藝才是毫無疑問的天下第一。”

  元越澤道:“井底之蛙一說未免誇張,你們的人生經曆不同,曲藝中自然會將自己的感悟描繪在其中,所以有差別也難免。”

  尚秀芳淡淡一笑道:“公子又如何評論樂藝修養呢?”

  元越澤道:“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種境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種境界。‘眾�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種境界。樂藝亦如武道,講究的總是那一句‘萬法歸宗’。”

  尚秀芳天資聰穎,思索半晌後,欣喜道:“這話說得可真透徹哩,公子才學真是非同小可。”

  元越澤一愣,隨即笑道:“這又不是我說的,是一個叫王國維的人所概括的。”

  尚秀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歎道:“公子以為夫妻間互相保留些秘密,保持些神秘感不是更好嗎?”

  元越澤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搞得沒反應過來,片刻後道:“世間每個家庭中都各有各的‘道’吧,神秘感對於某些男女來說可能是必要的,但元某心中的理想夫妻關係,卻是互相間絕對信任,一向坦誠的。不過秀芳為何突然有此奇怪的問題?”

  尚秀芳嬌笑道:“公子勿怪,因美仙阿姨送了許多樂譜給秀芳,秀芳好奇之下,一再盤問,美仙阿姨就把公子的身世說給了秀芳聽。”

  元越澤愕然,呆呆地望了尚秀芳許久後道:“最初進來時,聽到秀芳那曲《葬花吟》我就知是美仙送你的曲譜,沒想到她竟然會把我的一切事情都告訴你。”

  尚秀芳擠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隨後語帶嬌嗔道:“如不是親眼見到事實,實難叫秀芳相信哩,因為公子的來曆聽起來簡直比夢還要不真實,秀芳足足數日沒睡過一個好覺。”

  看她的表情,似是對自己的好奇心很是後悔,這種事對她神經上的衝擊太大了。

  元越澤哈哈一笑後舉杯道:“那我就自罰一杯以謝罪了。”

  尚秀芳深望元越澤一眼後,露出一個無比嬌俏天真的笑容,輕聲道:“公子其實與這時代的男人完全不同,你知最大的一點是什麼嗎?”

  元越澤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尚秀芳如蔥玉指掩上櫻唇,輕笑一聲後,語調轉為蒼涼,似是頗有感觸地歎道:“是公子對待女子的態度吧。秀芳見過太多的世人,十個已為人婦的女人中有十個放棄了自己本來的追求,甚至徹底放棄自我。但公子家中眾位夫人,看在秀芳眼�,每一個都有著完全的自由。”

  元越澤道:“這完全是我的個人主張與習慣而已,出嫁從夫,相夫教子那一套,我是完全不屑的。”

  尚秀芳眼中閃過欣賞的異彩,輕輕讚了一聲後舉杯示意。

  再幹一杯後,元越澤好奇道:“秀芳讀了千年後的書籍,有何感想?”

  尚秀芳歪著腦袋道:“秀芳昨日讀到一書中寫有長長的火車,速度極快,當時便在想,它趴著都跑地那麼快,如果站起來,那該跑得多快?”

  “噗!”

  元越澤一口酒嗆了出來,幹咳幾口後,見尚秀芳強忍笑意,便大笑道:“那你可知後世還有一種機器,就是把牛羊從一個入口送進去,另外一個出口處就會出現製作好的烤肉。”

  尚秀芳一雙烏油油明亮如寶石的眸子好奇得盯著元越澤,等他繼續說下去。

  元越澤被她風采迷得一失神,隨後道:“秀芳會否在想,如果烤肉不合口味,再送回出口,那麼入口處就會不會跑出活蹦亂跳的牛羊?”

  尚秀芳微一錯愕,旋即明白過來,如刀削般的雙肩輕抖,咯咯掩口嬌笑不停。

  半晌後,尚秀芳平靜下來,赧然道:“秀芳失態了。”

  見元越澤搖了搖頭,尚秀芳又道:“感謝公子今日的美味菜肴,明日秀芳會離開洛陽,聞聽公子半年後會到長安做客,秦王亦邀請了秀芳,希望可在那�再見公子。”

  元越澤點了點頭,見酒菜已光,時間亦不早,起身告辭:“秀芳一路多加小心,如今亂世,人人朝不保夕。你雖有身份,卻也難敵心思險惡之人。危急時刻,報出我的名號,想來該可震懾住一些小角色的。”

  見元越澤語畢徑直離去,尚秀芳平靜的玉容上出現茫然之色,眼中閃過一絲迷亂。元越澤的身影已漸漸消失在長廊的勁頭,尚秀芳幽幽地歎了口氣,轉身走入房中。

  吹著涼爽的夜風,元越澤步上新中橋。

  俯首河麵波光粼粼,再仰望垂掛天幕的一輪彎月,元越澤隻覺心中一片愜意,迎風而立,閉上雙眼,沈醉其中。

  “元兄好興致。”

  一個沈雄悅耳的聲音不知趣地在身後響起。





第055章 信念動搖

  元越澤順著聲音扭頭望去。

  身後六丈開外站有一人,體格彪悍魁悟,臉龐修長秀氣。

  不是宋金剛又有何人。

  最後一個獵人終於也按捺不住了。

  元越澤暗忖。

  洛陽城中的各方勢力代表幾乎全部離去,但他們從前卻因為兩次圍攻元越澤而後悔不已。這短短十幾日,洛陽城以一種令人無法想像的速度和方式更換了主人,在這些代表眼中,洛陽戰爭收獲最大的隻有一人,那就是元越澤。即便後來他們紛紛登門造訪,將所有責任全推到落敗的王世充身上,元越澤的表現卻依舊一如往日:既不責怪他們,也不給他們什麼好臉色。最終還算有些收獲的也就是李唐與伏騫。

  李唐邀請了元越澤,至於動機如何,連元越澤都搞不太清楚,隻能獨自猜測與寶庫有關。可李唐又是從哪�知道寶庫在長安的?

  伏騫在單美仙那�得到了塞外各族的大仇人‘裴矩’的真實身份。不過單美仙言之鑿鑿,邪王的本事,即便是目前的元越澤,都不敢說可以敵得過,最終伏騫會以何中方式報複,無人可知。

  宋金剛作為劉武周的代表,是唯一個個從未得罪過元越澤的人,所以他有資格,也有本錢與元越澤探討一些政治上的‘親密事宜’。

  回過頭,元越澤拱手淡淡道:“原來是宋兄,久違了。”

  宋金剛在洛陽一直蟄伏不出,今日的到來,在思想上,必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宋金剛大踏步拱手前行,長臉龐上那雙聰明機靈,略帶憂鬱的眼睛奕奕生光,爽朗道:“嶺南一別,今日元兄成就無限,讓人羨慕欽佩不已。”

  他指的當然是元越澤為洛陽‘太上皇’一事。

  元越澤回過頭,繼續凝望星空,開口道:“宋兄客氣了,不知所為何來。”

  已佇立在元越澤身側的宋金剛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沒想到元越澤會如此直接,當下壓低聲音道:“在嶺南時,宋某就可看出元兄誌向遠大,今日一見更是不疑,隻是,請恕宋某口無遮攔,元兄‘這一步’走得有失妥當。”

  簡單幾句話,意思亦很明顯:元越澤於此時奪得洛陽,絕對不是一步好棋。

  元越澤神秘一笑:“宋兄以為嶺南宋家真的會不理我的死活嗎?”

  他的話其實是在自嘲,宋金剛的話�有話,包括真正確認元越澤與宋閥的真正關係,又指出元越澤目前的困境,借以擾亂他的心神。不過目前來說,無論過去宋閥與元越澤是否是在做戲,已經不重要。元越澤占得這中原戰略大城,宋閥一定不會不理他的死活,由於姻親關係擺在那�,加上元越澤的個人威名,足以讓宋閥傾盡全力助他。

  可宋金剛卻在嶺南時親眼見證了宋智不甘為人下的態度,是以到底這洛陽是元越澤說了算,還是宋智說了算,他不敢確定,故出口以話語試探。但答案顯然讓他很失望,因為元越澤的回答模棱兩可,聽得宋金剛更是糊塗。

  宋金剛訕訕道:“元兄所言在理。當今中原勢力混雜,真正幾方有勢力的,不過是巴蜀,飛馬牧場,關中李唐,以及元兄罷了。”

  巴蜀與飛馬牧場,如今可以說是自成一國,巴蜀有地理優勢,飛馬牧場卻有‘科技’及人力優勢,因為一方麵有成名一甲子以上的高人魯妙子坐鎮,他發明了太多守城的新工具,又憑借武力幹掉四大寇,威名空前之盛。另一方麵,商青雅早於元越澤大婚後就對外宣布:“飛馬牧場將恪守祖訓,永久保持中立。”

  是以各方有野心的人是有賊心沒賊膽,又因戰馬所需,隻能眼看飛馬牧場在江北成為一個獨立的小國家。

  不過宋金剛剛剛提到元越澤也算有勢力的一方,顯然隻是礙不下情麵而已,加上他又沒提起劉武周,反倒更顯出他的客觀與實在。

  元越澤幹笑一聲道:“宋兄太客氣了,眼下洛陽隻是一個孤城,哪�算得上真正有勢力。”

  宋金剛正容道:“過去天下群雄中,論聲勢自要數戰無不勝的李密為首,但論實力則以竇建德和杜伏威不相上下,元兄是否同意在下作此謬論。”

  李密已成過去,不過也隻是不久前的事實。

  元越澤道:“李密最終還是敗了,他憑什麼與竇建德和杜伏威相比。”

  宋金剛尷尬一笑,外人眼中,李密的確是敗在元越澤手上,但也絕不是元越澤所評價那般不堪,於是開口道:“李密和杜伏威的分別,在於一個要收買人心,另一個則隻求勝利不擇手段。故前者采行募兵製,而後者則從一開始便強征平民入伍。因此杜伏威每能在短時間內補足兵源,隻要兵器糧馬各方麵應付得來便成。此法的弊處是兵卒雜而不精,士氣散漫。但在杜伏威嚴苛的手段壓製下,在一般的情況下是不會出亂子的。”

  元越澤隱隱把握到了宋金剛此行的目的,並不答話,繼續仰望星空。

  宋金剛再補充道:“杜伏威聲勢雖盛,照我看卻是個沒有大誌的人。有大誌者,眼光豈會如此短淺,隻顧目前之利。”

  他本欲再給李密幾句好評價,但李密早成過去,是以隻有硬生生的將話題打住。

  元越澤心念電轉間,已猜測出宋金剛此行的目的:如今情勢有些微妙,洛陽雖是一座兵力稀少的孤城,但李密新敗,本是投誠在他手下的宇文閥,徐圓朗皆獨自去占地稱王,複又在魯郡,彭城,梁都等地與竇建德,孟海公爭戰不休,以圖擴大戰果,故無暇兼顧洛陽。西邊的最大威脅李閥則有占據西秦的薛舉父子和李軌這兩個後顧之憂,又有虎視眈眈,伺機欲動的劉武周和梁師都,即使李世民能掀起滔天的風浪,一時也不會波及到洛陽。

  但這並不意味著元越澤與洛陽將會一直高枕無憂。蓋因元越澤的名聲擺在那�,而且後麵還有個宋閥。不過宋閥目前卻可以無視,一是由於鞭長莫及,二是由於宋閥的士兵皆為僚兵,其戰鬥力在北方會明顯下降,最重要的一點是,宋閥失去了威震天下的無敵統帥,‘天刀’宋缺領導,其震懾力早已大不如從前。

  那麼,眼下元越澤與洛陽的最大威脅隻是來自與南方的幾大勢力,蕭銑,林世宏都因地處宋閥與元越澤之間,加上南方勢力本就比北方混亂,是以他們並不敢隨意亂來。威脅最大的莫過於江淮的杜伏威,這也正是宋金剛為何在話語�反複提起杜伏威的根本原因所在。以如今關中以東的形勢來看,新秦霸王薛舉上趟被李世民所敗,痛定思變,正密鑼緊鼓準備大舉反攻,那時長安將自顧不暇,那有能力兼營關外,隻能坐看杜伏威耀武揚威。至於竇建德,一天破不了宇文傷和徐圓朗,亦不敢輕率南下,何時才輪到他兵迫東都。隻要杜伏威取得江都,便會沿運河北上。再由於杜伏威有整個江淮作後援,不虞有糧食不繼之患,那時天下誰還能與江淮勁旅爭鋒?

  宋金剛本就沒打算真的從元越澤口中詢問出宋閥的出兵意向,那並不重要,隻要有腦子的人,都知宋閥不會放棄此良機,他最初隻是要打開話題而已。他的目的已經再簡單不過:劉武周欲取太原,便以宋金剛前來遊說元越澤,以‘共同的敵人’一說來打動元越澤,使他去對付杜伏威,而劉武周則可從容揮軍太原,進擊關中。

  沈思半晌,元越澤搖頭道:“宋兄的來意,我已完全明白,但如今洛陽隻能勉強顧及自身,包括募兵,練軍等等,你該知一旦李唐或竇夏從眼下的危機中恢複過來,那第一個將會對洛陽下手,更可怕的是他們很可能會聯合起來。”

  宋金剛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他又怎會不明白元越澤話中的意思,洛陽兵力隻有區區六萬,分別鎮守在周圍的幾個下屬城市。這一點宋金剛本來可以拿出來作為提點元越澤與劉武周合作的本錢,可又因為這一點,元越澤完全可以以自顧不暇為理由而拒絕出兵。是以最終宋金剛也沒能拿這一問題要挾元越澤。

  但又聽元越澤道:“不過我會考慮一下宋兄的提議,畢竟這世道下,誰能活過明天都難說,與其擔心未來的災難,還是眼下更為重要,杜伏威的確稱得上眼下你我的最大敵人。”

  宋金剛聽後大喜,點頭拱手道:“元兄眼光的確高明,宋某知元兄定不會看錯形勢,改日再行拜訪,元兄請留步。”

  宋金剛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元越澤心頭冷哼道:誰會和你這種民族敗類合作,不過敷衍你而已。

  旋即又想到眼下的形勢,瞬息萬變,洛陽的確到手了,境地卻更加危險,最危險的莫過於周圍所有勢力聯合起來而已。還好自己家的幾個大才女口才都很了得,極具政治手段,所以一方麵分化環伺的眾敵,一方麵洛陽並不擴張,保持低調。應該可以過渡到最終統一契機出現的那一刻。隻要那一刻到來,就無人可以再改變中土的運勢。

  但,真的如此嗎?

  驀地,元越澤突然想到,這�可是大橋上!來往該有許多行人才對,剛剛的話雖然二人都是壓低聲音在密談,可一旦被有心人聽了去,那豈不是作繭自縛。

  環顧左側,元越澤察覺到如今橋上行人已經不多,稀疏的行人,最近的也離自己有十丈開外。再看向右側,元越澤心頭一凜。

  離元越澤三丈處,站有一人。

  正是男裝打扮,俊秀儒雅,淡雅如仙的師妃暄。

  似是察覺到元越澤猛然間由心平靜氣到殺機暴現的巨大變化,師妃暄隻邁兩步,便來到如雕像般仰望星空的元越澤身側,幾乎與他並肩站立,柔聲道:“妃暄並非有意聽得公子與別人的談話,請公子見諒。”

  她柔美如天籟的聲音,以一種帶有音樂般的動人語調,於這略微帶寫嘈雜之音的大橋上娓娓響起,實具有無與倫比的感染力。

  元越澤早就猜到她必定不會放棄糾纏自己的機會,但剛剛與宋金剛的談話地點選擇在這�,已是一個巨大失誤,無論二人聲音壓得多麼低,很明顯逃不過師妃暄的耳朵。元越澤更是恨自己一專心想事情就把周圍的所有東西都忘掉了,甚至師妃暄何時到來,自己都不知曉,而她第一句話仿佛是在告訴元越澤:你與宋金剛的對話,我都聽到了。

  心頭暗罵自己一句,元越澤依舊如雕像般一動不動。

  二人站在那�,許多行人都呆呆立在遠處觀望。

  明月,洛水,新中橋,宛若仙人的一男一女。

  這種畫麵使外人無法再前行,唯恐因自己的介入而破壞掉這個根本不屬於人世間的場麵。

  元越澤仰望蒼穹,師妃暄低頭凝望流動不休的河水。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師妃暄終於開口了,隻聽她以堪比天籟的動人聲音道:“公子並不是魔門中人,又為何與魔門中人打得火熱?”

  二人對峙,由站在一起的那一刻已經開始暗中較勁,精神層麵上的戰鬥,師妃暄自是不敵,隻憑她率先開口便可推知。

  她打開話題的方式很巧妙,即便元越澤認為她定是因政治原因而來,卻也沒有辦法不理會她,因為她的話語中沒有絲毫牽扯到政治。

  可師妃暄亦有失誤,那就是她的後半句話顯然是針對婠婠。

  元越澤看也不看她,淡淡道:“元某就是魔門中人,有何不可嗎?”

  師妃暄清冷的玉容終於現出一絲不解,又開口道:“公子的氣質,內息,真氣不帶半分邪氣,又怎會是魔門中人?”

  魔門的名聲自從漢朝大逃亡以後越來越差,其中固然與魔門的行事方式越來越暴戾乖張有很大關係,至如今的朝代,魔門的名聲早就臭得不行,除了魔門中人以外,還有哪個正常人會以身為魔門中人而自豪?

  元越澤就是那唯一的一個。

  “元某早說過關於正邪的看法,姑娘該不是忘記了吧。”

  師妃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輕微地點了點頭,複又恢複平靜。半晌後,又以充滿悲國傷時的語調道:“自魏晉南北朝以還,洛陽屢成兵家爭戰之地,多次被毀傾頹,累得百姓流亡,中原蕭條,千�無煙,饑寒流隕,相填溝壑。”

  元越澤亦點頭歎道:“古今興廢事,還看洛陽城。”

  師妃暄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望向元越澤道:“公子為何會令尊夫人坐上城主之位呢?”

  言下之意已再明顯不過。

  元越澤眯起雙眼,以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道:“不是我使落雁坐上去的,元某可以指天起誓,洛陽的一切政務,我都不是主事人。而姑娘今日如果要談論什麼天下大勢,就請免開金口,因元某並不太了解,更不感興趣。”

  師妃暄臉上現出錯愕的神色,卻依舊微笑道:“公子剛剛與宋金剛先生談得不是很合得來嗎?又怎是不了解天下大勢之人。”

  見元越澤依舊一副死人模樣,師妃暄苦笑一聲,無力輕歎道:“妃暄實是不知公子為何對敝師門有如此大的偏見,妃暄可以感覺得到公子對敝師門以及妃暄本人的厭煩。”

  元越澤暗自冷哼一句,好一個以退為進!

  長長呼出一口氣後,元越澤將雙眼望向師妃暄,隻見她那副氣質,配上楚楚可憐的神情,真的比世間任何媚術都更是勾人心神。更重要的是,這情形讓人絲毫無法與下三濫,被人詬病的‘媚術’二字聯係到一起!

  “哼!”

  元越澤豈是尋常人?

  修道之人心誌堅如鋼鐵,元越澤並不是修道之人,但他的心誌,卻比修道人隻強不弱!

  冷哼一聲後,元越澤道:“我對你並無厭惡,那日都對你講過,你的情懷,元某是佩服的,但你師門的做法,元某卻是不敢苟同。”

  師妃暄對元越澤的不屑態度有所不滿地道:“敝師門隻是為天下的太平,百姓的安定謀福,這又有什麼不對的嗎?”

  元越澤道:“了空大師不是說過嗎,想法與做法是兩個範疇的事。”

  眼角瞥見師妃暄正盯著自己,元越澤繼續道:“如果我說你們所行之事都是為了維持慈航靜齋和淨念禪院所代表的佛道兩派的地位及利益,什麼為天下百姓選明君,都隻是一個借口,你說對還是不對?”

  師妃暄秀眉輕蹙道:“天下有正又有邪,佛家講究普度眾生,勸人行善。道家講究為而不爭,利而不害。魔門卻提倡絕情絕義,泯滅人性,自私自利,不擇手段。即便公子所言敝師門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但也好過魔門中興千百倍吧!”

  元越澤轉過頭來,一臉驚訝地望向師妃暄,他根本無法想像師妃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因為她的話�已經等同承認了白道的虛偽把戲。隻不過是靠著魔門來反襯白道而已。

  被元越澤灼灼目光注視半晌,師妃暄終於敵不過他,垂下螓首。

  元越澤回過神來,淡淡道:“元某已說過,魔門過去行事方式的確不對,但原因又不全在他們身上,以後的事實會證明一切。”

  不等師妃暄開口,元越澤又歎道:“宗教是人類發展進程中的必然產物,它是一種能夠深刻影響信仰者個人的思維與生活方式,以及心理情趣和行為準則的意識。同時,作為一種世間實體,各種宗教龐大的教團組織,廣大信眾構成的群體,對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麵,也都會發揮其獨特的曆史作用。但……”

  “但你可知佛學與佛門,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玄門以佛道合一的禪學為理念,其實更確切的說,該是以佛學為主,道學為輔。中原大地上,有多少金碧輝煌的廟宇?有多少每日隻知吃齋念佛,從不勞動的僧侶?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信仰的權利,但信仰是放在心�的,並不是非要勞民傷財,大興土木,建造廟宇佛像,尤其是在百姓的生活還沒有徹底實現溫飽的情況下!”

  “從元某過去與你的對話中,你該多少明白到,元某也算是小半個信奉佛學的人,但元某隻講究修心,你或者你的師門則是與我完全相反,我為什麼這麼說,你該有所了解吧。還有,南朝時期佛門興衰變故的那段苦澀曆史,你們完全忘記了嗎?”

  “元某理想中的天下該是各種有積極意義的思想,門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絕不允許任何一家思想攀附上政治權勢而獨大,因為任何一家思想都有自己的優點及劣勢。打個比方,道學講究清淨無為,隻這一點可以說是優點,也可以說是缺點,缺點的說法就是使人的競爭意識淡化,人類進步將變得緩慢。佛學中有許多樸素的唯物主義……噢,對不起,說了你也不懂,佛學中比如‘諸行無常,諸法無我’,‘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間’等等都是值得提倡的思想。但本是一個好好的學說,卻因為利益的驅使,而逐漸偏離了佛門立門的初衷。試問既然佛家憐憫眾生,那麼為何洛陽城邊緣有那麼多的貧苦百姓為三餐而煩惱,靜念禪院,白馬寺等廟宇內的和尚們一個個的肚滿腸肥地整日打坐念經?你們不是佛家信徒嗎?佛家不是講究舍棄己身,成就他人嗎?那些和尚們關心過貧苦百姓嗎?反倒是老子這魔門中人,半年甩出幾十萬兩黃金,我承認我的做法的確是在姑息那些百姓,每個人的生活都該靠自己雙手去爭取,但以眼下情形看,我起碼對得起自己良心,你佛門中人有幾個對得起良心的?不怕再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元某比你們更對得起‘佛’這個字!”

  隨即又道:“西南方罽賓國曾經有一個很有名的和尚,奉行阿蘭若處修苦行。有天遇到寺廟中舉行盛大的齋會,守門人見他穿得破爛,不肯讓他進去,和尚試了好幾次都不得其門而入。於是他向別人借了好衣服穿,這才進去。當他坐下之後,人們供養他各種美食,可是都被他倒在衣服上。眾人看了覺得奇怪,就問和尚說:‘為什麼要這樣呢?’他回答說:‘我之前來了好幾回,都不肯讓我進來,隻因我換了好衣服,才能夠進來。我能得到眾人美味的供養,都是這衣服的緣故,所以,讓它先吃吧!’”眼見元越澤越說越激動,師妃暄清冷麵容不複,道心終於失守,心境再度崩潰。

  元越澤所言正是他最不滿的地方,那就是宗教借王權而坐大,尤其是不顧百姓生活水平而推廣教義的做法,為他所不齒。最後更是通過一則佛家寓言來諷刺師妃暄及現今白道那些目光短淺的‘高人’們。

  師妃暄聲音略帶顫抖道:“不是你所說的那樣,我正是為天下蒼生的未來命運而選明君。”

  隻聽師妃暄的聲音,元越澤感歎一句,她雖是師門的工具與傀儡,其實內心還有自己的想法。她如今的表現,正是自我矛盾的體現。

  元越澤又道:“元某早說過,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哪個人或門派可以決定的。你們的出發點隻不過是統治者上位後,佛道兩家都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而已。以目前的形勢看,你們為何會選擇李世民,而不是李唐的現今國主李淵,最起碼也要是目前的太子李建成吧?”

  師妃暄此次前來的本意絕不是與元越澤探討什麼佛道學說,可目前在元越澤的攻勢下,她思維已經在混亂了,任她心誌如何堅強,卻也當不住有力的事實。

  元越澤伸手輕拍了她香肩幾下,第一次察覺到她瘦弱的肩上其實承擔著太多的東西,而這些東西,都是別人強行給她加上去的。亦初次察覺到,其實她與婠婠在某種程度上遭遇是相同的,都是師門爭鬥的工具而已。她不被人喜愛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道貌岸然,婠婠又做過什麼好事?可以說她是心狠手辣之極,隻不過婠婠比師妃暄要更像一個活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師妃暄甚至都沒機會去躲開元越澤的手,臉色略帶麻木地望向元越澤,問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人性到底是善良還是邪惡的?”

  元越澤抽回右手,再次望向蒼穹。

  這是個千百年人們爭論不休的話題。師妃暄為何有此一問,元越澤並不清楚,但他依舊沈吟道:“自混沌初開時起,永遠都是孤陰不生,獨陽不長。”

  隨即望了師妃暄一眼,微笑道:“答案,你不是已經清楚了嗎?”

  師妃暄嬌軀輕震,她剛剛強行鎮靜下來,問出這個問題,自信元越澤有很大機會回答‘人性本惡’,如果這樣,那師妃暄的心態必定會完全恢複至最初的狀態,因為元越澤的回答將意味著他的虛偽。

  閉目掃視手鐲半晌,元越澤發覺雲機子準備的那些書籍幾乎全拿出去了,送人的送人,丟在家�的丟在家�。還好有幾本唯物主義哲學以及十字軍東征方麵的書籍,當下也不管師妃暄能否讀懂,全部拿了出來,大約有十幾本,直接塞到目瞪口呆的師妃暄手中,轉身離去。

  眼見元越澤走出幾丈,師妃暄依舊不死心,最後問道:“可否請公子告知妃暄答案?”

  元越澤頭也不回道:“正邪同體,善惡共存,是好是壞,皆看本心。”

  望著元越澤的背影淡去,師妃暄秀眉緊皺,看了一眼懷中零散的書本,輕輕歎息一口:本來聽到元越澤與宋金剛的對話,正好可以借機來勸服元越澤歸降李唐,進而可以快一點結束亂世。因為目前洛陽周圍的威脅處處,師妃暄有極大的把握與優勢,哪知稀�糊塗地扯到玄門兩大聖地,最後又扯上佛道學說,師妃暄亦體會到了李世民所講過的那種‘無力感’。

  可元越澤所說的又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師妃暄雖然片刻混亂後恢複對師門的信任,心頭那顆懷疑的種子卻已發芽,她更隱隱察覺到,自從第一次見到元越澤起,那種莫名其妙,又無法言明的怪異情緒愈加地清晰起來,隻教她擔驚害怕不已。

  尚書府。

  書房。

  書房內沒有半絲燈火,一片漆黑,麵容蒼老的王世充坐在窗前,悠閑地仰望著綴滿星辰的夜空,似是在緬懷過去。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極輕微的悉悉索索聲響,在這寂靜的夜晚,很是清晰。

  王世充扭過頭,聲帶不悅地輕喝道:“什麼人!”

  門外卻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恰好一陣風吹過,帶起門外獵獵之聲,一道似人若鬼的模糊影子在月光掩映下折射在門扇的薄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