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玄幻仙俠]桃花菴 (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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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竇氏女遣僕尋夫



詩曰:



假惺惺前生夜債,

黑暗暗今生禍胎。

意茫茫風流黃海,

都只為些性事情。

癡情兒公心公意,

那知道難容安排。

思量起黃如枯柴,

赤紅的十付面皮。

火熱的一付心腸,

猛然間涼如冰海。



這一二妃興譜,單說竇夫人尋夫的故事。且說張公子,將妙姑盡力盤桓了一回,弄得妙姑髮亂釵橫,淫水濫

下至精洩之際,妙姑倦乏,身體昏昏,公子向盤中,拿了一個糖食素果,放在妙姑口內,回身幾石幾上落下

來了一枝桃花,公子拾起,拿在手中,將酒斟上了一杯,飲了一口,又將妙姑身體上下看了一遍,把那一枝

桃花,插在妙姑玉洞以裏,坐在一旁連飲了三杯,叫道:「仙妙姑口唱一絕,妙姑你若能序上一首,我就將

你放下柄來,小生也不從仙姑玩耍,何如?」



妙姑說:「願聞。」



公子乃作詩一首,遂口念來。



詩曰:



一枝桃花玉洞開,

仙露點點水自來;

有朝花落結成了,

八月中秋看紅白。



明公,此詩末兩句,乃張才一生之誇妙姑,後來生子得中狀元,正是這八月中秋看紅白一句,這花落二字,

大有不吉,正應在張才三月而死。閒言不必多敘。且說妙姑聽罷,仰臥石幾上了,口念四句。



詩曰:



玉洞門前桃花開,

不許小僧進門來;

有朝若入僧舍裡,

玉戶緊閉不放回。



公子聞詩,甚服妙姑之才,心滿意足,即忙將玉肌上帶子得解開。



妙姑金蓮落地,他自己回手,將那枝桃花拔出,起得身來叫道:「郎君,你可就得依從我了。」



公子說:「情願聽命。」



妙禪說:「先及我穿上中衣。」



公子聞言,摟抱在懷,將妙姑的中衣與他穿上,妙姑將花枝用汗巾拭了拭,說道:「郎君啣於口內。」



公子便將花枝啣於口中,還得郎君自己涸褲來。公子聞言,將腰帶解開,方才涸,只見老道姑進園而來。



一眼看見,便問:「徒兒,你也腰中帶的什麼東西?」



公子即忙將褲提上答道:「無有什麼東西。」



老道說:「我不信,怎麼合個搗芥錘子,吊的悠悠打打的。」



妙姑一旁答道:「師父不知,妹妹出家,一來知道師父好吃芥菜,帶了這個芥菜錘來,早晚好搗些芥菜汁,

與師父就待就待。」



老道姑說:「好,早晚你可拿出來我使使。」



妙姑說:「可自然麼?」



老道姑說:「這天已過午了,回房用齋去。」



妙姑說:「師父你且回菴去,妹妹在此送要還席。」



老道姑說:「無有牙,我呢喇呢喇也好。」



言罷就坐,坐下,老道姑說:「二徒弟,你待擺個什麼酒席,我也暗著吃點何如?」



妙姑說:「師父,吃不得了,無了牙了!」



妙姑見他師父不去,遂丟了個眼色叫道:「妹妹,我這心內飢渴,咱用齋去罷!」



公子方才起身,隨妙姑而來,妙姑一手拉住公子,說道:「暫且饒你一時,若到房中,可得還席。」



二人又說又笑回房去了。



張公子一同道姑陳妙襌,

手拉手離了這座桃花園,

自今後公子成了妙襌夫,

他二人結成一對並頭蓮,

妙襌女貪戀公子身不離,

張公子貪戀妙姑永不還,

他二人自晝黑夜顛鸞鳳,

他二人起居坐臥一處眠,

且不言二人菴中風流事,

急回來忙將竇氏說一番。



話說二人,在此菴中,男貪女愛,坐臥不離,日夜得做那些美事。公子在此,如同身入月宮,永不想著還家

,這節書交代明白。



且說公子家中夫人竇氏,自從公子出門,日日掛念,到了四天上,打發家人牽著馬匹,來向會上接,遍地尋

找,並無見面,只得細細的訪問,又尋了一日,會也完了,人也散了,還是無曾問著,只得回家,報知竇氏

,竇氏暗暗思想,這事卻也出奇的緊。



竇氏聽得道,心內不自然。

低頭細細想,暗暗用心參。

好好一個人,去了不見還。

年紀雖不大,出門也不晚。

至今不回報,叫人掛心間。



莫不是少年心性無主意,

遇著那光棍奔了去賭錢。



他又一回念說:「走了去賭錢,他自幼不好這一件事,莫不是朋友約他去吃酒,也不能去許多日子,難道說

吃酒得等六七天。」



又一回念說:「走了。」



想必是少年帶著風流性,

貪戀那娼妓女子好容顏,

不就是那裡遇著風流女,

引了去藏在家中不放還,

臨行時妾身也曾囑咐你,

你怎麼忘了苦口是良言,

竇氏女千思萬想心掛欠,

不由得又將家人叫一番。



但不知竇氏心中待怎樣,且聽那下一回裡接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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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眾家人菴堂間主



詩曰:



一朵名花占上界,

由來不許雪霜侵,

枝頭雖有金鈴在,

蝶使蜂王枉自尋。



四句閒言敘過。話說竇氏思想了一回,即忙吩咐了幾名家人,向四外村莊細細訪問,又訪問了三四日,並無

音信。竇氏驚疑不定,每日茶飯懶吃,走來走去,悶悶無聊。



這日正坐,忽聽執板響喨,急命丫鬟說道:「你去將那算命請來,我要與你少爺推算推算。」



丫鬟聞言,出了府門。不多時,將那算命引進了內宅,坐在房門以外,竇氏坐在房門以內,吩付丫鬟拿了一

杯茶來,與算命吃,便問:「太太是待算男命,可是算女命呢?」



竇氏說:「算男命。」



算命說:「合八字來,待我算算。」



竇氏乃將一十八歲,三月十五日子時降生的,八字合出,只見那算命一手彈著鼓皮板子,就算起來了。



算命聽八字,耳朵一指萌!

口還未話說,先定吉合凶。

尊了聲太太,我算卦最靈。

八字準不差,我就算得清。

或是算父母,或是算夫妻。

或是算壽限,或是算官星。

一切有定數,自來不奉承。



這八字一十八歲生得好,

他本是丙辰年來屬大龍,

三月裡本是一個戊辰時,

十五日甲子又是子時生,

這八字自幼生來就主貴,

不用他念書自然有功名,

我算他十六歲上無父母,

我算他一妻一妾把身榮。



竇氏說道:「時下他只一房妻室,並無別人。」



算命說:「不用哄我,這八字裡造就得了,理有個嬌好美女把身從。」



竇氏問道:「你再算算他兒女幾個?」



算命捏算了一回,說道:「論八字,今年就該生個子,可就是一層羅網將身蒙。」



竇氏說:「你再算算他的壽限。」



那算命又推算了一回,說道:「不好!論八字千年就得大運終,大約著合亡不出三月中。」



那算命無心說出一句話,嚇得竇夫人聞言倒在地下。



話說竇夫人,聽得說,不出三月就死,只嚇得一口驚痰,堵住了咽喉,倒在地下,使女丫鬟一見,即忙上前

扶住,齊聲叫道:「太太不絕。」



前心拍了幾把,後心點了幾捶,只聽得咽喉內吶了一陣,一口驚痰吐出;方才送上這口氣來。



那個瞎子聽著聲息不好,即忙倒個口來說道:「雖然是大運該終,內中可有救星。」



有一個丫鬟近前問道:「有什麼救星?你快快說來。」



瞎子說:「將他藏在家中,一百日不見妻女,自然躲過。」



竇夫人甦醒過來,眼含痛淚,聽得明白,便問:「你再算算,他當下身在何方?」



瞎子說:「你打一個時辰來,我與你捏算捏算,看看何如?」



竇氏擡頭一看,白日將落,乃打了一個申時,先生捏著指頭,推算推算,說道:「當下不錯,向西四十里路

,在一所大宅院,日日有女子陪伴,兩個月以內,還可出頭者。過了兩月,乃占著酉時的境界,就不見蹤影了。」



先生說罷,竇夫人命那丫鬟,支了卦錢,先生拿著明杖出門去了。竇夫人方才起身,丫鬟將他扶至房中,一

頭倒在床上,就千思萬想,哭起來了。



竇夫人一頭倒在象牙床,

撲淋淋眼中落下淚兩行,

暗暗聲丈夫你向何處去,

叫妾身日日掛念不還鄉,

算著你身在西方四十里,

算得你每日陪伴俊俏娘,

想必是閒花野柳將你戀,

不就是誰家女子將你藏,

你也曾思一思來想一想,

最不該十朝半月在外廂,

你若是在外有些好合歹,

叫我這少年寡婦怎麼當,

竇夫人一哭一個肝斷腸,

眾丫鬟走進房來叠茶湯。



話說竇夫人長呼短歎,思想丈夫痛哭流涕,丫鬟端了飯來,夫人也不想吃,遂秉上燈燭,獨自寐寢,一夜不

曾合眼。



第明早起,吩咐家人,多帶盤纏向西周圍四十里,不論宅裏鄉紳,菴觀寺院,買賣客商,士農工庶,細細的

訪問。眾家聞言,遵命四十里訪問,這且不題。



且說公子與妙姑日日吃酒作樂,交歡雲雨,這日正在房中,與妙姑攬抱一處,老道姑進了禪房,說道:「徒

兒,今日蘇州城中,雙竹巷中,張學富張公子家人,來此菴中,問他主人的下落,我說此菴中就俺師徒三人

,並無男子,無人見你主人,那家不信,要親自進來看肴。徒兒可肯叫他進來麼?」你說妙姑聞聽此言,如同是:



腹內灌上一盆水,

懷中揣上三冬冰。



親熱的一個身子,一霎時,打在那涼水裡一樣一般,坐在床上,就如癡迷了的一樣,他一聲也不言語。



老道姑不知內中的情由,便叫道:「徒兒,是不願叫他進來尋找?」



公子一旁見妙姑那個面貌,紅變為白,白變為黃,一霎時:



如同蓮花玉莖斷,

好似牡丹色退鮮。



公子一見,心如刀割,叫道:「姐姐放心,他就進來尋找,你我俱是女子,他能找出男子來了不成!」



叫道:「師父,你去對那家人說罷,裡邊還有我的兩個徒兒,並無男子。你若不信,親自裡邊看驗。他來就

來,不來就罷!」



老道姑聞言,出門去了。



妙姑一把抓住公子叫道:「親郎呀親郎,你可是戀我在此,你可是捨我而去。」



公子說:「仙姑放心,小生在此與仙姑作伴,如入郎苑月屈一般,戀愛仙姑,如同仙姑戀愛小生,是一樣的

。若說離開,那心真如刀割肌肉的一樣。」



正說話間,進來兩個家人,畢竟不知認得張公子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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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貪姦淫勞身殞命



詩曰:



晝夜歡舞不彈勞,

兩下熱腸更難拋,

快刀難割連理肉,

恩情美意何日消。



四句閒言莫論。且說妙姑,聽公子之言,心中放寬了一步,叫道:「郎君,來人若是認出你來,回家報於姐

姐知道,咱二人姻緣可就不得長久了。」



公子說:「小生這樣打扮,他何能認出。」



二人正然說話,進來了兩個家人,東瞧西看,只見床上坐著兩個女姑,又上下的觀看,妙姑恐的一聲,喝曰

:「何處的家人,焉敢無故至此?」



有一名家人說:「我乃是城中雙竹巷張府的家人,特奉竇氏太太之命,前來尋找主人下落。」



妙姑說道:「此菴原是女姑所居之地,你主人來此何為?」



說得二命家人,無言回答,逐出門去了。妙姑方才放心,一把拉住公子,叫道:「郎君,方才幾乎將我嚇殺也。」



妙襌女又把公子拉一把,

尊了聲好心郎君多嬌才,

你本是一顆明珠無價寶,

但恐怕無福消受兩分開,

聞聽得貴家人來相訪問,

嚇得我魂靈飛上望鄉台,

你若是還家今日將我捨,

小奴家大約就是一死了,

從今後你我不得再相見,

如同是捧打鴛鴦兩分開,

妙襌女說了一套熱情話,

張公子尊聲仙姑放心懷。



妙姑言罷,公子說:「仙姑放心,小生與仙姑情投意合,就死於此地,也不與你相離。」



妙姑說:「多謝郎君美意。」



二人相偎相抱,又做美事。兩人一種之情,似漆投膠,不論日夜交舞不歇。



日月似箭,光陰如梭,不覺得就是三月有餘,張公子面顏青慘,骨瘦如柴,身體怯弱,妙姑見此光景,日夜

憂愁,尊道:「郎君,你我貪慾愛色,做得郎君身體這等不堪,我心甚是掛慮。自今以後,將這交媾的事兒

,暫且推推,我與郎君抱養幾日,身體康健,再做美事。」



公子亦自覺身體不堪,遂用口應承。妙姑自今日不近身,夜不解帶,專心與公子抱養身體。



那知公子貪色太甚,白日解悶,非是下奕,即是飲酒,略可戒止。若到晚上臥下,則陽物硬舉,耿耿不寐,

身體難受。妙姑堅心典他戒床,又不肯犯,時久無奈,遂用摘花手與他探取,妙姑亦不犯惡,公子又如背邊

餓鳥、乳下嬌兒,叫的妙姑心中難受,遂解下中衣,將那話拿入牝中,與他盛著。也是不依,公子身體自已

敗壞,不覺真正是:



好似小孩戀乳母,

如同親娘哄嬌兒。



好歹的哄著公子睡下,便合那做賤的一樣,慢慢的將那話離了牝戶。公子若是睡醒,還是難受,妙姑則苦口

解勸。公子仍是千般哀鳴,百般央計,妙姑無奈,還是將那話盛起來。



明公,貪色的若是如此,那有不死之理。



好一個風流道姑陳妙襌,

如此的保養公子也是賢,

雖則是少年心淫情偏大,

想人生風月之事誰不貪,

可惜的淫蕩無度失主意,

到此時思前容易退後難,

為情郎拿定主意淫心戒,

專心要保養公子身體安,

那如道公子得了傷腎病,

每夜裡金鎗不倒病來纏,

妙襌女雖然誠心要保養,

那知道病入膏肓實難痊。



但說妙姑,與公子保養身體,夜夜如此,又住了幾日,公子病體越重,臥床不起,身不能動,湯水不下,面

如黃菜,瘦如馬架。



妙姑見這個光景,大驚失色,不由得抱頭大哭,叫道:「郎君呀郎君!我可害了你了。」



妙襌女懷抱公子哭痛腸,

叫了聲好心好意美貌郎,

我與你初次見面迎春會,

咱二人兩意相投成了雙,

在菴中你親我愛兩相戀,

但恐怕恩愛夫妻不久長,

因此在菴中將你扮成女,

實指敗長地久樂無央,

想當初家中也曾將你找,

目今我是悔得心中悲苦,

最不該將你隱匿把身藏,

郎君那郎君那誰知你病,

你今曰若是有些好合歹,

叫小奴難在陽世度光陰,

妙襌女抱著公子聲不住,

張公子喘喘籲籲把口張。



話說妙姑,抱著公子,哭訴了一回,公子喘喘籲籲的,說道:「小娘自今以後,不用戀我了,萬望你自己保

養身體,小生命盡,也是自己願作風流之鬼,豈肯怨小娘子之過。」



妙姑聞言,心如刀割,哭聲不止,叫道:「郎君,小奴與你交接,身邊有妊,也不知是男是女,郎君與他取

下一個乳名,早晚好叫,也是你陽世來了一場,長大成人,他好思念。」



公子聞言,將頭點了幾點,說:「好!若生一女,就留於菴中,與小娘子作伴;若是一男,你若有夫妻之情

,將他送進蘇州城中,雙竹巷內,竇氏夫人膝下抱養,也是俺學富在世一回,立下一條根基。」



言罷,低頭不語。妙姑將他攬懷中,一行落淚,一行說道:「郎君,郎君,妾身無不從命。」



一行說著,但見公子咽喉中,響了一陣,口中吐了鮮血,將牙一咬,又將脖頸一垂,將腿一伸,嗚呼哀哉,

絕氣而亡。



三月以前會上遊,

得遇妙姑賣風流;

貪香戀美身不捨,

巧作鴛鴦扮女流。

男貪女愛風月美,

千方百計樂不休;

百日郎成風流鬼,

悔卻當初不早收。



不知妙禪如何張放?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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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守孀寡遺腹生男



詩曰:



此情此意何日休,

一人死了兩人愁;

幾世還見才郎面,

彩袖相攜歌白頭。



閒言少敘。且說妙姑,見公子己死,痛哭流涕,那一些悲切的光景,真今人難言也。



妙姑女放聲大哭痛傷懷,

撲嗽嗽珠淚點點濕香腮,

哭了聲短命郎君那裡去,

起幾時搖搖擺擺自那來,

再休想羅幃帳中共歡笑,

再休想起居動作楚陽台,

急回家頓足捶胸自己怨,

好把那千般恩愛擁滿懷,

妙禪那妙禪,這都是你來。



你將他留戀在此最不該,

這不是變人送了人的命,

把一個好意突然變禍胎,

忽想起情投意合那些事,

又急得手撾兩耳又撓腮,

這是我命小福淺難消受,

把一個美貌才郎一命災,

哭了聲苦命郎君死的苦,

好可憐有處死來無處埋,

妙襌女數黃道白哭不止,

徒兒你是哭得什麼的事,

老道姑來至房中問明白。



話說妙禪啼聲不止,忽聽得他師父問道:「這半夜三更的,徒兒因何這等啼哭不止?」



妙姑說道:「師父不知,我妹妹絕了氣了。」



老道姑說:「他已死了,不過來此三兩個月,他也未與偺出什麼力,哭他怎的,待我將他拉出,埋在桃花園

裡去罷!」



妙姑說:「師父說話差矣!我與他姐妹一場,豈肯忘的,不如將他埋在供台以下,徒兒早晚燒香奠茶,祭奠

祭奠他,也不忘得是姊妹之情一場。」



老道姑說:「徒兒,你到是個有情的人,若我死了,你也把我合他埋在一處,早晚也稍待我進點香氣何如?」



妙姑說:「不用說了,你快取柁檄來與他,除個窩子我好抱出他去。」



老道姑聞言,取了柁檄來,將供台下除了一個窩子。妙姑將公子的頭改了換成男裝,又拿過一疋綾子將體裹

了個結貴,自己抱將出來,埋於那供桌以下。



師徒二人用土埋了,天尚未明,妙姑回至禪房,看了看冷冷清清,不由得又哭起來了。



妙襌女進得房來冷清清,

不由得痛哭流涕放悲聲,

哭了聲短命郎君那裡去,

自今後叫偏襌房典人應,

再休想有說有笑同歡樂,

再休想吟詩答對飲劉伶,

思想起桃園相會那一日,

只急得耳目朦花手拍胸,

想這樣才貌郎君無福受,

不如道那世作惡無陰功,

這一等淺命賤人不如死,

枉在陽世這苦把衣裳蒙,

到不如白綾套兒尋自盡,

與我那郎君一路歸陰城。



又一轉念,說:「且住,今我懷胎二月餘,還不知是男是女,我若死了,豈不絕了張門的後代,到底是命不

可廢,還得苦熬日月。若生下一男半女,也是張門的一點骨血,也不忘得與我那郎君交接一回呵!」



妙襌女想到這裡要尋死,

到底是苦熬日月留殘生,

倘若是生下一男合半女,

也是那相公死後有根痕,

妙襌女心中拿定大主意,

因此才坦誠忍耐度日生。



話說妙姑,拿定主意,說不了得過些冷冷清清的日月,難消難受的光陰,不幾月就是十月滿足,忽然覺著腹

中疼痛,就知道了分娩的日期,正是:



九天仙女下界來,

身披羅衣倒撮鞋;

城隍土地來接送,

送生娘娘送兒來。

妙姑疼痛兩三陣,

九結八結都解開;

鮮血淋漓陰門外,

內中生下娃子來。



小孩落草,妙姑昏了一陣,胎衣自下,妙姑聽得娃子聲音,於是擡頭一看,見是一男,即忙抱起,自己剪斷

臍帶,又喜又悲,好一個悽慘人也。



妙襌女一見是小男兒子,

不由得抱將起來好悽慘,

你本是有娘無爹孤苦子,

你還不曾下落就得孤單,

就將你父親追進鬼門關,

你來這桃花菴中把生降,

怕得是為娘難留在此間,

你應該生來是女不是男,

想當初你父也曾囑咐我,

我豈肯忘了情義負前言,

咱母子見面就有離別意,

好叫我把肝至腸左右難。



妙姑抱起思想了一回,嬰兒在菴中實難存身,又想起相公囑咐的言語,遂說道:「也罷!我不如叫師父尋一

個人來將他抱去,送到雙竹巷竇氏姐姐那處,扶養他長成人,也張門的一條根基。俺母子也好見面。」



妙姑想到這裡,便將師父叫了幾聲,老道姑聞言,即忙近前,驚而問曰:「徒兒,你是抱的誰家的孩子?」



妙姑說道:「師父,莫要高聲,你今快去叫一個心服人來,將他抱出菴去罷!」



老道姑出得門來,心中想道:「這近就地有寡婦叫王三思,常來菴中燒香念佛,我不免去叫他罷!」



一時間就將三王思叫至,說道:「我徒兒在禪房候你,有事與你說話。」



王三思聞言,進了禪房,但見妙姑懷中抱著一個嬰兒,高聲叫道:「好!我那小陳師父,你這可作下禍來了。」



三思進門來,出言巧聲怪;

叫聲陳師父,神沈難猜。

你們當姑子,小孩那裡來;

菴主若知道,您師怎安排。



王三思進門打點一些話,

一旁裡好叫妙姑不自在,

眾明公要知以後加何事,

且再看下一回裡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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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王婆子鬻賣嬰孩



詩曰:



嘆起少女美才郎,遭顛倒不得長在;

結成夜夜燈花債,撈不著扶雲握雨長長愛。

至誠忍耐,十月滿足生嬰孩;

又把心懷,不得不母子分手兩離開。



這一曲落花生,單說王三思,背後賣兒的故事。



且說妙姑言罷,即忙拿出一個銀子,遞與王三思,言道:「與你這十兩銀子,將這孩兒托你送於蘇州城中雙

竹巷,張宅竇氏太太膝下,扶養成人。」



王婆說:「陳師父,這嬰兒可是自何而來,對我說說,我好得其明自。」



妙姑知道這事難以隱瞞,不起來講,妙姑說:「太太若赦小賤人無罪,才能從實說來。」



王婆上前一把拉住,說道:「赦你無罪就是了。」



妙姑拜了兩拜,說道:「太太,是你聽了。」



妙姑女開口又把太太稱,

一旁裡珠淚滾滾把話明,

虎丘山今年初開迎春會,

我與我師父同行到會中,

遇見了溫柔典雅一公子,

他與我眉來眼去動了情,

那公子隨我來此把香降,

俺二人暗結姻緣繫赤繩,

那相公在此玩耍三個月,

不明究裡我便珠胎暗結。



夫人問道:「在此三月,此後他向那裡去了?」



妙姑聞言,撲嗽嗽珠淚不止,就如那斷線的珍味一般,叫道:「太太!」



那公子生得大病喪殘生,

妙襌女一句話兒方出口,

只聽得呀呀了一聲撲通,

王夫人翻倒身在地流平。



話說妙姑,說是公子死了,王夫人聞言,跌倒就地,妙姑難捨難離,把小兒的小指,咬下了一節,小兒叫哭

不止。王夫人這才將小兒抱了個結實,抱在懷中出門去了。



王婆懷中抱,急急出山門,

要上城內去,送與竇夫人。

邁步上前去,小兒緊抱身,

方才進得城,人馬亂紛紛。



只聽得吆吆喝喝說迴避,

倘若是撞著馬頭傷了身,

眾明公要知這是那一個,

這本是蘇州知府名蘇坤。



話說王三思懷抱小兒,正向前走,只見迎面來了一起人馬,吆吆喝喝,聲聲吩咐迴避。



王婆只得躲在一旁,頭梢來至近前,內中有一個差役,認得王婆,便一聲叫道:「你不是王三思麼?你懷中

鼓鼓那那的,甚麼東西?」



王婆說:「管他什麼東西,不該你事。」



那人說:「你長向人家走動模模梭梭,莫不是偷了人家什麼東西?」



差役說了一句戲言,不屐老爺在轎內聽得明白,一聲問道:「什麼人吵鬧?」



差役遂稟道:「無人吵嚷。」



蘇大人說道:「方才聽得說話,怎麼又無人吵嚷,與我帶上來。」



差役不敢怠慢,稟道:「大老爺,原是王三思,撞著大老爺的馬頭來。」



蘇坤聞言,吩咐與我帶上來。差役不得不將王婆帶上。王婆跪轎前,說道:「小婦人與大老爺叩頭。」



蘇大人擡頭一看,但見王婆懷中,果然包藏的是一件東西,便問道:「你是王三思?」



王婆答道:「小婦人是王三思。」



老爺曰:「你那懷中抱的什麼東西?」



王婆道:「老爺,小人懷中無有什麼東西。」



老爺怒曰:「明明懷抱一物,還要瞞我,兩邊與我將他的懷解開。」



王婆聞言說道:「小人自己解開就是了。」



言罷,將懷一解,原是身藍衫,包著一個血捎童子,老爺一見,心中暗想道:「王婆年過五旬,懷抱小兒出

門行走,內中必有緣故。」



遂問道:「王婆,你這是抱的誰家兒子,血尚未乾,你就抱出門來,向何而往?」



王婆說:「這是小人養的,要上老老家去。」



老爺聞言,說:「唗!好狗才!焉敢欺我,我且問你,你當下什麼年紀?」



王婆說:「小人今午六十二了。」



老爺又曰:「你丈夫什麼年紀?」



王婆說:「他今午八十歲,他已死了四十年了。」



老爺說:「可,有來天地間那有無父之子,況是年過五旬,你若是實說罷了,若不實說,你老爺可就難為你。」



王婆聞言,心中想道:「欲待實說,又有妙姑送我一錠銀子叫我休說。欲待不說,老爺又加怒強逼。」



遂心生了一計,說道:「也罷!待我說個信話,哄過去罷!」



王婆忙開口,老爺在上聽;

說起這小孩,不是我親生。

我那西鄰家,曰子過的窮;

取了個媳婦,養兒不費功。

一年二三個,養了七八名;

無得及他吃,送於我家中。

叫我抱出來,長街賣兒童;

明是我作主,銀子要那稱。



王婆從頭說一遍,喜壞蘇川知府公,開口就把王婆叫,我今卻少小兒童,目下就叫稱銀子,下一回裡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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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蘇知府螟蛉有子



詩曰:



窈窕淑德女,風流出奇才;

菴中生貴子,天降狀元來。



閒言少敘。且說蘇大人,聞聽王婆之言,心中大喜,自想道:「我今午五十有餘歲,膝下無子,不免將此小

兒買下,有付不可?」



遂問道:「王婆,你老將此小兒買下,你今要多少銀子麼?」



王婆聞言,暗自想道:「這內中又有些懸虛,他若買去,待送甚麼往張宅上去?」



又一轉念說:「也罷!不如就將這孩子,賣與蘇大人,他再送我一丁銀子,我這不是一計兩得,不強過我在

外看病念佛。」



王婆想到這裡,遂道:「大老爺,你待留下小人,只要十兩銀子。」



大人聞言,說道:「不多。」



遂命人稱了十兩銀子,交與王婆。



王婆接在手中,遂將那孩子抱起來,心中又想:「將這身藍衫留下,也還換他幾兩銀子。」



於是將那小孩光光的送於轎中。



蘇大人接到懷中一看,心中歡喜,說道:「天庭飽滿開方圓,日後必定主貴。」



遂吩咐挑轎回府,眾人即忙擡起回府。



蘇老爺抱子升轎回府中,

老太太即此著堂來接下,

問了聲老爺抱的誰家子,

蘇老爺對著婦人說實情,

大街上十兩銀子將他買,

收了來你我膝下作螟蛉,

老太太聞聽此言心中喜,

急忙忙接將過來抱懷中,

自今後蘇老大人有了後,

看待他如同明堂掌上珠,

起了個乳名叫個蘇寶玉,

六七歲送在南學把書攻,

十三四冑中錦秀文才好,

初進場得進秀才第一名,

這也是天意不絕張門後,

竇夫人一見面貌就生情。



話說王婆偷自將小兒賣與蘇大人,二老看待,如同掌上的明味。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蘇大人官滿任,要回家中,百姓苦苦相留,啟奏萬歲,又命他實受蘇州知府,十五年

方換還升。因此蘇州府縉紳門第,皆有來往,不覺得就是十年有餘。



蘇公子時年十五歲,入了個學,因進入十材院公查,這且不在話下。



但見那人,自門前向東,見那相公自門前向東去了。竇氏太太即忙起身,來至大門以外,向東一望,說道:

「那不是你少爺是誰?何故不上家來,丫鬟你快快叫他一聲罷!」



丫鬟說道:「太太,你是想少爺的花了眼了。那原不是少爺,看他言身子舉動,與我少爺在家雖是一樣,他

的年紀與我少爺,大不相同。此人也不過十五六歲,少爺出門就是一十八歲,一去這是十五年了,若是,他

也是三十三四了,太太你再想。」



竇氏聞言,長嘆了一聲,說道:「蒼天蒼天,我這是想壞了心了。」



竇夫人一聲長嘆呼蒼天,

叫了聲無影無蹤可意男,

自那年遊春望景去赴會,

細算來至今一去十五年,

叫妾身在家依門常盼望,

你因何至今仍不把家還,

跟前裡少年夫妻不相見,

好叫俺癡心化做啟山,

正是這夫人門前盼夫主,

那相公搖搖擺擺又回還。



話說竇夫人,自是來那大門以外,胡思亂想,但見那位相公,不一時又轉將回來,竇夫人一擡頭,正正的看

了個大回,具正的看個仔細,怎見得:



身穿藍衫頭戴巾,

溫柔典雅聲氣現;

面貌好似張才夫,

骨格與他不二分。

身體舉動二相若,

可惜年庚不二旬;

夫人看罷心中愛,

又把相公問原因。



話說竇夫人,迎面看了一回,那位相公來至近前,夫人無及奈何的說道:「那位相公,你且暫住。」



那相公聞言,走至夫人面前,就是深深的一禮,尊道:「大太,將小子叫下,有何指教?」



竇夫人聽這相公聲音,也與他丈夫無二,心中動了念慮之心,遂說道:「此處不是敘話之地,請到內宅少坐。」



遂命丫鬟領著公子頭前,夫人隨後進了大門。又是二門,這進了客舍。



竇夫人與那相公分賓主而坐,那相公再三不肯,乃與夫人坐了個平坐,夫人問道:「相公尊姓?」



那相公答曰:「小子姓蘇。」



夫人說道:「蘇州府姓蘇的不多,惟有知府姓蘇,子是與相公一家否?」



相公答曰:「那就是小的家父。」



夫人聞言,起身下拜說:「原是貴府少爺,多有簡慢了。」



蘇公子道禮說:「不敢不敢。」



二人復命,又看了茶來了。竇夫人心中暗暗想道:「聞聽一言,蘇老大人膝下無子,十兩紋銀買了一子,相

比就是此子,也是有的十,待我問他一問。」



遂問道:「公子兄弟幾位?」



公子答曰:「小子孤身一人,並無兄弟。」



夫人又問道:「令尊大人年庚幾何?」



公子答曰:「六十三歲了。」



夫人又問:「令堂老太太甚麼年紀?」



公子答曰:「與父親同庚的。」



夫人又問曰:「府中幾位太太?」



公子答曰:「就是母親一人。」



夫人又問曰:「公子貴庚幾何?」



公子答曰:「今年一十五歲了。」



太太聞言,心中暗算生產年月,即知公子不是蘇門親生之子,可也不知道他的親生來歷。這又不好對面相問

,遂說道:「公子,老身在大門以外,猛然擡頭看來來往往,其生親一至,若一見公子,忽然就生了愛慮之

心,有意與公子結個母子之親,不知公子意下何如?」



夫人言罷,公子從與不從,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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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刻桃花菴 卷四



第十九回 竇夫人新認母子



詩曰:



思想丈夫不回程,

情相面貌認親生;

只念暫作傾心志,

那知竟是骨肉情。



四句題綱勾開。



且說竇夫人言罷,公子心中暗想:「張宅也是世襲進士,是州府有名的鄉紳。張公出外多年,無回,聞得那

竇氏太太,節烈德婦,他於今要與我作個乾母,也是小生一生之幸,何不就此拜認。」



想到這裡,遂即忙起身下拜,尊道:「母親有此美意,小子就此叩拜。」



竇夫人見他跪下,連忙上前,一把拉起,叫道:「我兒,你有此意,老身即歡喜不盡,不必行此大禮,作速

就坐,為娘的還有實情一告呵!」



竇夫人一見從命心裡歡,

叫一聲我兒聽我說根源,

皆因為夫主那年出門去,

細算來一十五年不見還,

為娘的雖在家中常盼望,

那一日思念到了大門前,

但見你大門以外走一趟,

如見夫君歸來進入中堂。



我今一見了你,與你那不見面的乾父,如同一樣的行動。



見你身體與乾父似一般,

因此才將你讓進我的家,

這是我不知不覺出大言,

我的兒你若能從為娘命,

我必然當作親生一樣看,

俺張門本是世襲進士第,

自今後就與柴門相往還,

吩咐聲丫鬟快排酒筵座,

我與你少爺陪坐把酒宴,

好把心事曲折訴說情懷,

且不言新認母子兩相問,

大門外來了送子的天仙。



話說竇氏太太,心中得意,吩咐丫鬟,正排酒席,款待公子,這且不表。



且說王三思自從嬰兒賣於蘇門,共得文銀二十兩回家,有吃有穿有戴,專與人家說媒看病。遷延歲月,又過

了一十五午,就七十有餘了,也說不得媒了,也看不得病了,銀子也使用完了,遂日裡米柴難得,今日忽然

想起來,還有包裹小孩子的那一身衣服,待我拿出來,向城中大家門首,打換他幾兩銀子,我好使用。



想到這裡,遂拿將出來,鎖上房門,往城中而來。



走至城中,心中想到,這往向那去賣,聽得人說俺那乾女兒,這二年在雙竹巷張宅做飯,我不如找著他,叫

他與我換幾兩銀子,強得我吆吆唆唆的,又無有平信。



王婆做定主意,至張府門首,並不用傳報,自己進去。到了那廚房門首,有一個做飯的使女叫道:「那不是

乾娘麼,你怎麼來到這裡?」



王婆就地坐下,說道:「我兒,我這不是要來,只因家中少柴無米,無地借湊,還有這一件藍衫,你與我拿

去於你太太看看,他若要時,叫他隨便賞我二兩銀子,我好度日。」



那使女說道:「太太在客舍陪客,等他送了客去罷!」



王婆說:「這天已過午,我還要回家,你速去問問的罷!」



使女遂將藍衫接過,看一看鮮然甚妙,遂拿進來客舍,稟道:「太太,王娘拿了一件藍衫,前來要換二兩銀

子,拿來與太太過目。」



竇太太正與公子講話,聽得使女來稟如此,竇氏太太說道:「於今咱家又無男子,要此藍衫何用?」



使女稟道:「太太,那王娘七八十歲了,家中缺少柴米,因此前來相投,我看這身衣服,甚是華美,太太一

來是要一件好衣服,二來是周濟了孤寡,豈不是好。」



一行說著,將那藍衫打開一看,竇氏夫人也跟著一看,明公,這正是:



自己揀來自已服,

就是百年也認得。



竇夫人一見藍衫仔細觀,接過來上下打量舉周全,看了看這身衣服好面善。遂將那一件藍衫的領扣、花緣針

線女工,仔細一看,叫道:「呀!不好了!」



但只見呀的一聲變朱顏,

暗想道藍衫本是我親做,

我丈夫那日出門身上穿,

今日裡不見丈夫回家轉,

是怎麼他的衣服轉回還,

細想來若要知道丈夫處,

除非是叫過來人問根源。



話說竇夫人一見,認得是他丈夫穿的衣服,遂問道:「這件衣服是誰拿來的?」



使女答道:「是俺乾娘。」



夫人問道:「你乾娘果有兒子無有?」



使女答道:「他兒花女花一點也無有。」



夫人說:「你將他叫來,我要親自問他。」



使女遂將王婆叫至客舍。



王婆說:「與太太叩頭。」



遂嗑了個頭,起身又見一旁一位少年公子,遂又與公子試了個禮,戰戰兢兢的問道:「這位相公,想是太太

膝下的公子,好清秀的一個相公,後日一定又是個大官了。」



竇夫人聞言,說道:「你太太無有這樣福,擔不住這個兒子,這原是那蘇大老爺膝下的少爺。」



王婆聞言,沈了一沈說道:「這就是本府蘇老爺的公子麼?」



夫人答曰:「正是。」



王婆說:「好好,你今日到了這步天地,身為公子,你昔日抗苦抗苦,老身若不送你到蘇府,你如何到了這

步地位?」



公子聞此言,便問道:「這位大娘,素不相識,你在小生身上,有什麼恩惠,何不言明。」



王婆說:「這話一時也說不完,二來在太太面前,也說不得,我今問太太將老身叫來,有何話問?」



竇夫人問道:「我是問你藍衫,是你家中之物,還是外人的?」



王婆說道:「是我家裡的。」



夫人說:「你家中並無男子,這藍衫是何人穿的?」



王婆那言語無法對話,如此不言不語。



夫人說道:「你若實說,莫說是二兩銀子,我也與你。你若不實說,必是偷盜來的,我將你送至當官,只就

難為於你了。」



夫人開言道,王婆你是聽;

藍衫真來歷,要你說分明。

賞你銀十兩,回家度日生;

若不說實話,叫你受苦情。

王婆聽言道,心中犯叮嚀;

我今七十多,隱暪待怎生。

今如說實話,銀子到手中;

欲如真情事,再看下回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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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王婆子細說情由



詩曰:



實話有情理,瞎說難安排;

王婆若隱暪,此案何日開。



話說王婆想到這裡,稟道:「太太,實不相瞞,這藍衫就是這位公子穿了來的。」



公子在旁,聞聽此言,心中疑問,叫道:「你這位老大娘,小生自幼不出府門,家中的衣服不少,那有此事?」



王婆說:「公子,老身說來,你可莫怪。」



公子說:「有話請講。」



王婆說:「公子,你不是蘇門親生之子,你可知之?」



公子說:「不知。」



王婆說:「料想你也不知。」一旁坐下,聽著老身道來。



王婆開口道:公子你是聽。

你的真來歷,惟家知了情。

那年正月節,十五正張燈。

有個桃花菴,妙禪小尼僧。

叫我老身去,與家一兒童。

初生方二曰,藍衫包身中。

叫家抱出來,家主他養身。



那一時老身抱出菴中去,

我方纔一直進了蘇州城,

正遇著蘇大老爺去拜廟,

西門內一見老身問分明,

我就說要把小兒找主賣,

蘇老爺一見嬰兒就應承,

立時就送我紋銀十兩正,

蘇老爺當面抱去小兒童。



那一時,我見這件藍衫極新,還可以值幾兩銀子,因此我就留下了。



這就是少爺一生真來歷:



太太呀太太在上仔細聽,

這一身藍衫情由一切明,

王三思從頭至尾說一遍,

客舍內母子二人各心驚,

蘇公子纔知不是蘇門後,

心裡要菴中訪問母親生,

竇夫人聽罷藍衫真來歷,

急慌忙又問夫主內裡情。



話說竇夫人聽得出這藍衫來歷,開口問道:「桃花菴中果有幾位女姑?」



王婆道:「就是師徒二人。」



夫人問道:「這嬰兒是何所生?」



王婆答道:「原是小陳師父所生。」



夫人又問道:「這菴中無有男子,這藍衫他是來於何處?」



王婆說道:「你好不明白,若無有男子,這嬰兒自何處而來,內中情由,他各人知曉。」



竇夫人說道:「我實不瞞你,這藍衫原是我家丈夫的,自上虎丘山看會未回,至今也是一十五年,並無音信

。今日得見我這衣服,他必然知道丈夫的下落。待到明晨,我要親自前去訪問,他若不肯實說,是要你做個

對證,你對證得起?」



王婆說:「太太自管放心,老身情願做個對證就是了。」



夫人說:「說是如此,相公且請回府,明晨老娘前去降香,以待回來時候,相公也有了生身的來歷。」



只是:



一見明兩心悶,

十年寒冷一朝回。



蘇公子是日回府,竇夫人留下王婆,到了明晨,竇夫人坐了轎,將這件藍衫,暗帶了自己的身中,卻又帶著

王婆,往桃花菴中而來。



竇夫人降香要進桃花巷,

一心裡訪問丈夫結髮男,

實只屝年夫妻今朝見,

又那如夫主早已染黃泉,

這夫人坐在轎中暗思想,

這件那中情由實不明,

多者是女姑生得風流樣,

將夫主暗暗引在桃花菴,

你二人顛鸞倒鳳兩合意,

因此才食戀恩愛不回還,

又轉念說此事令人可疑,

你就是情投意合恩愛好,

想此處相隔蘇州城不遠,

為怎麼無音無信十五年,

這其中情由今人實難辨,

必得是親自細細問根源,

正是這夫人轎中胡思想,

眾家人報道來至桃花菴。



竇夫人正然思想,來至山門以外,下了轎子,使人進菴通報,此時老道姑也下世去了,獨有妙姑一人。



妙姑聽說是雙竹巷竇氏太太,前來降香,慌忙出來,接至客舍,竇夫人一見妙姑,真乃是一等上好人才,心

中暗想:「這事,就十有八九。」



用目看畢,便要進廟拜佛,妙姑引著參拜佛像,焚香化紙,拜禮一畢,回至客舍,妙姑自承素菜茶食,就坐

,坐下便問道:「大太,小僧有失迎接,萬望恕罪。」



竇太太說道:「好說好說,仙姑妙齡,今年幾許?」



妙姑答曰:「三十二歲,請問太太年庚幾何?」



夫人答曰:「三十三歲了。」



妙姑以言挑曰:「膝下幾位令郎?」



夫人說道:「仙姑不知,妾身自從出嫁,丈夫出門,至今一十五年,並無音信,膝下兒女皆無。」



妙姑聞言,心中作一小驚,暗自想道:「當初曾命王三思將小兒送去,因何說是無有,想必我兒大命不長,

亡故去了,也是有的。」



眼中輕輕落下了一點珠淚,竇夫人見他心中悽慘,便問道:「仙姑因何聽妾身之言,面帶不悅?」



妙姑答曰:「我見太太三十餘歲,孤身守寡,與我這出家人一樣,深為可嘆。」



夫人聞言,說道:「仙姑與我情同此心,心同此禮,我有心與你拜為姐妹,不知仙姑意下何如?」



妙姑言道:「但恐太太有貴賤之忌。」



夫人說道:「仙姑說得那話,既然有意,二人請拜。」



言罷,離坐叩拜,遂與夫人平拜了四禮,復入坐位,各敘年庚。竇夫人年長一歲,為親姐姐,小僧為妹。



又敘了幾句閒情,竇夫人說道;「妹妹,愚姐今日來此,還有一見明,還望妹妹指教。」



妙姑言道:「姐姐有何事情,何不明言?」



夫人聞言,將帶的藍衫拿出,說道:「就是這件衣服,不明。」



妙姑聞言,伸手接過來一看,忽然仰面回頭,暗地裡流淚來。



一見藍衫珠淚傾,

想起當年張相公;

鳳舞鸞交恩情重,

至今算來十五冬。

襌房生下嬌身子,

王婆包裹出門庭;

至今忽然見一面,

難免心中不淚零。

妙姑時下淚難止,

夫人就要問實情;

明公不知後來事,

下一回程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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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回 三個月先父去世



詩曰:



千言萬語囑王婆,你把言語須記著,

暗抱小兒送過,千萬莫說。

誰如情由今日破,懷念丈夫思想多,能不令人淚如梭。



話說妙姑一見此衫,暗暗流淚。



竇夫人問道:「這衣服你還認得否?」



妙姑暗將淚眼止住,說道:「姐姐,說話差矣!你妹妹身入玄門,身還又無男子,認得什麼?」



夫人說道:「這藍衫本是你人之物,前日曾對王婆說道:『你不多言,你將這個小孩抱去,送到蘇州府雙竹

巷內竇氏太太那裡,叫他好好扶養。他若問時,你可千萬的莫說是這菴中抱去的。』那王婆得了銀子說道:

『陳師父,你的事情,我是無不盡心,你就與我抱去罷!』」



妙姑說道:「且慢,待我將他包裹包裹。」



遂在箱中,將公子的那件藍衫拿出包在身上。



王婆上前去接,妙姑心如刀割,眼含痛淚,叫道:「王婆子,我今日小兒之事,要囑咐於你呵!」



妙姑女懷抱嬌兒哭痛傷,

但見他囑咐初生小兒郎,

雙竹巷張才本是你的父,

桃花菴妙姑本是你的娘,

皆因為菴中不能將你養,

因此才使人送你還家鄉,

他有心對著竇氏說實話,

又恐怕竇氏變臉要才郎,

有心的不將你送別處去,

你的父當日囑咐不能忘,

你本是世襲進士傳家子,

我的兒成人長大富貴長,

淚珠兒點點落了前胸膛,

啟朱唇櫻桃含定小兒手,

不由得心中生下一妙計,

幼小兒指頭咬去不大長。



話說妙姑不忍離別小兒,懷抱在手,哭了一回,此是前事,這且莫題。



再說竇夫人一聞此言,一口驚痰,吐於地下,長嘆了一聲,說道:「蒼天呀!蒼天!我盼了你這一十五年,

不想你已經死了。」



王婆說:「太太,相公已經下世去了,哭也是無益了。」



二人遂將太太扶起來,太太說道:「已屬仙遊去了。這藍衫因何送於王婆?」



妙姑說道:「太太,這件藍衫,豈肯輕以與人,只因內中有個緣故。」



太太說道:「你說來我聽。」



妙姑說:「太太在上,小妾卻一一道來。」



只因為腹中懷胎三個月,

我曾對相公從實說原因,

他說道日後若是生一子,

務必要送到我家竇夫人,

到了那十月滿足分身後,

果然是天差神靈送麟來,

你若是成人長大作的主,

後可來桃花菴內認親娘,

妙姑女懷抱嬌身難拋拾,

小師父因此去把王婆叫,

我將他囑咐言語記在心,

將此兒務必送到雙竹巷,

好送於太太恩養長成人,

特送了王婆紋銀十兩正,

才將藍衫與他了包在身,

至如今算來一十五載了,

好叫我時時刻刻掛在心,

今日裡得與太太見一面,

問一問親生嬌兒果安身,

妙姑女哭哭啼啼訴一遍,

竇夫人眼含痛淚問原因。



話說妙姑哭訴一遍,竇夫人聞言,眼含痛淚叫道:「妹妹,你到有這樣好心,可惜那孩子,我如今撈不著了

啊!妹妹!」



妙姑聞言,驚而問道:「那孩子向那處去了?」



夫人哭道:「這孩子是王婆賣於蘇家了。」



妙姑聞言,又痛又恨,手指王婆罵曰:「老賤才,我因何故與你十兩銀子,你反將這個小孩兒賣於他人,你

好不惱死人也,是你說,是你道。」



妙姑一時怒氣生,

大罵王婆不是人;

千言萬語囑咐你,

臨行賞你十兩銀。

命你送到雙竹巷,

大太膝下去安身;

我與相公情意重,

不斷張家後代根。

因何不聽我的話,

反將我兒賣蘇門;

負命貪財無天理,

老而不死怎算人。



王婆聞言,連忙下跪,口尊師父息怒:「這原不是老身願意賣於蘇門,當時老身抱去,進了西門,正遇蘇大

老爺拜廟回家,他將老身叫至轎前,追問小兒來歷,老身原不肯實說,遂謊道是鄰舍之子,家貧不能撫養,

命我抱出尋個主顧,誰想那老滿口應承,賞我十兩銀子,老身反說不過,遂將小兒抱去,老身將藍衫留下,

方纔送於太太啊。」



師父妙姑,一聞此言,哭了叫蒼天,好不哭死人也。



妙姑女聞聽此言痛傷懷,

罵一聲人面禽心老賤才,

我也曾千言萬語囑你托,

將我兒賣於他人最不該,

他本是世襲皇上進士第,

你胡為抱去賣到他人家,

現如今張門後代那有根,

妙姑女思想小兒淚不止,

竇夫人叫聲妹妹自安排,

昨一日門前曾把嬌兒見,

我拿著當了夫主還家來,

因此才將他讓在客舍內,

就遇著王婆賣衣說分明,

那孩兒半信半疑還家去,

好叫我前思後想掛心懷,

因此來巷中降香將他問,

內中情由今日我得明白,

張才夫雖然身死十五載,

你與我同去要見小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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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回 二賢妻蘇家索子



詩曰:



可惜庭中樹,靈根異地埋;

只因來時晚,移向別處栽。



話說竇夫人,叫道:「妹妹,肓至此,不用說了,你我算是一夫二妻,自此同我回府,向蘇門要兒,乃為正

理。王婆,你可對證得起?」



王婆說:「太太,那個自然,我就活到百歲,還做個對證。」



夫人說:「既然如此,偺就一同回家。」



妙姑說:「等我拜了神像。」



姐妹二人一同參拜神靈,一夥一同上轎,帶領王婆,同回了雙竹巷。



是日天晚,竇夫人與妙姑共一床,說不盡夫主當日的恩情,念不盡今日兒子面貌。閒談一夜,不曾合眼。



明日起來,梳洗已畢,先吩咐家人,往蘇府探問,若蘇大人在府,咱好登門要兒。家人去了,二人一同用飯

,方才用完,家人回報,蘇老爺今日帶領蘇州府各縣的舉子,向南京送考,今日起身,方才上轎而去。



明公,竇夫人與妙姑,要見蘇公子,如同一顆明珠,恨不能將他一時拿過來,不挾日又不湊巧,正是:



一片熱腸如火燒,

幾點冷水傾下來。



竇夫人叫道:「妹妹,蘇大人今日這場,內中必有偺的兒子,也料他自這大街所過,你我登樓一望何如?」



妙姑此時思兒之心,恨不得一時見面,遵從夫人登樓一望。但見大街之中,有許多的轎子車馬。



蘇大老爺坐轎在前,眾舉子騎馬在後,又有同城的官員送行,好一個光景也。



二夫人樓窗之下看分明,

但只見多少轎馬鬧哄哄,

蘇大人坐轎頭因不看,

單看那舉子之中認分明,

夫人說一十五年你不見,

大約你難以認識此兒形,

縱然是對面相逢認不清,

妙姑那秋波一轉看得明。



有一位少年,騎馬在前,面貌舉動,與當日的張公子無異,遂說道:「姐姐,待我猜猜何如?」



夫人說道:「你猜那一個是?」



妙姑手指道:「這頭一個,就該不差。」



頭一個面貌品格如面善,

如偺的短命丈夫一樣同,

行的時馬擺鈐聲跑過去,

樓窗上姐妹二人好傷情,

恨不得兩手拿來托掌上,

也是張家裡不絕後代根,

此一去不如何日才回轉,

二夫人盼娼日如三冬,

且不言賢德思念嬌生子,

再把那蘇門公子明一明。



按下二人盼悵題。且說公子進了南京,上京科舉,入了會試場,又會上進士,連日又殿試二場,已畢。聖上

的皇榜懸掛午門,蘇寶玉中了頭名狀元,正官簪花披紅,赴了瓊林宴,往相府拜客,承相程際,招了女婿,

御階封官。



拜官已畢,見駕謝恩,聖上賜他金鞍玉佩,還家祭掃先祖,蘇大人上下打點明白,使人即往蘇州府報喜。



是日同狀元兒子,一同回家,蘇夫人心中,好不歡喜極也。



蘇大人一同兒子新狀元,

一路上鬧鬧哄哄把家還,

報喜人早已報到蘇州府,

滿城中大小官員接狀元,

竇夫人忽然聽了這個信,

一伸手抓住妙姑喜又歡,

偺的兒今日得把狀元中,

是怎麼無人報喜到家園,

這本是靈根移於他人地,

一見這大櫻桃空眼饞,

到明晨蘇府之內去道喜,

問一門靈根異種誰家男,

且不言竇氏夫人拿主意,

急回來且說大人歸家庭。



話說竇夫人聽得公子中了狀元,又喜又悲,這且不講。



再說蘇大人帶領兒子進了蘇州地界,但見各縣裡的大小官員俱來迎接,進了蘇州城中,入了府衙,太太接著

進了內宅,天地中崛香案,先拜謝天地,狀元又於母親叩頭。



太太一見,甚是喜軟,大人又將相府程老大人招贅的話,說了一遍,太太喜出望外,卻問何日前去娶親。



蘇大人說道:「歸家祭掃一畢,親自至相府入贅。」



言罷,崛筵宴,合府大小人等,俱來叩喜頭,蘇大人一一重賞。



到了明晨,同城中的官員鄉紳,俱來叩喜。大廳之上,崛宴席,掛燈結彩,蘇大人讓坐、陪客,命狀元一一

拜見。蘇大人正然陪坐,有一名家人來報,張府中竇氏太太,前來叩喜。我想張宅也是世襲進士。蘇大人也

驚,怎肯慢待,遂吩咐家人報於太太得知,叫他接出府門,後堂賜宴款待。家人回報太太,將竇夫人接進了

後堂,叩拜一畢,分賓主的坐下。



不知竇夫人怎生開口?再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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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回 蘇狀元歸宗認母



詩曰:



折三秋桂,心疑猶難通;

托根雖得所,未肯即隨風。



這四句詩,單說蘇狀元改門歸宗的故事。話說蘇太太讓了竇氏太太坐下,茶罷,又酒,竇夫人問道:「太太

年庚幾何,送身體這麼康健。」



老太太答曰:「今午七十三歲了。」



竇夫人又挑曰:「府中幾位太太。」



老太太此時說話,乃不留意,遂答曰:「自幼就是一夫一妻。」



竇夫人說:「好,現下公子幾位?」



老太太答道:「就是這一個兒子,無命得多的。」



二人正然說話,狀元回後堂,來與竇氏夫人叩頭。



夫人立起身來,看著公子拜罷,便說道:「我兒,此處並無他人,坐下,我還有話問你。」



公子聞言,近前作揖,尊道:「二位母親尊坐。」



老太太見他兒子這等稱呼,便問道:「我兒因何這等稱呼?」



夫人未及答言,公子說:「母親不知,這原是孩子認過的母子。」



竇夫人聞言,叫道:「我兒,我今窮了,他為親母了,你還是做什麼呀?」



公子說:「小兒實不知情。」



老太太在旁答道:「你這夫人好無來由,我的親生兒子,誰說妳是他本生母?」



竇夫人說道:「你且莫要強辯,我且問你,你今多少年紀,他是何年何日的所生,你今日一一說來。」



老太太呀了幾呀,甚難應對,遂說道:「你說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還有什麼的為憑?」



竇夫人說道:「這個自然。」



竇夫人心急欲要小嬌生,

酒席上朱顏忽變怒氣生,

他本是有爹有娘張門子,

你今日欲帶強霸萬不能,

你本是倚官壓勞強相買,

想當日暪了為娘不如情,

現如今水落石出事情見,

你還要暪心昧己將人蒙,

我跟前現有王婆作見證,

還有他生身母親作憑證,

竇夫人酒筵之前大發話,

前廳內驚動知府老蘇公。



話說竇夫人在後堂與老太太吵嚷,蘇大人在前應陪客,聽得後堂吵鬧,連忙起身告別,來至後堂。



見一夫人與他妻子吵鬧,口口聲聲說是他的親兒,急忙近前,打躬尊道:「夫人息怒,請坐,下官有話相問。」



竇夫人見他以禮相勸,遂說道:「大人請坐。」



兩人告坐,坐下,蘇老爺說道:「夫人今日來與下官道喜,為因下官官禮不周,崗恕罪。」



夫人答曰:「今來取擾。」



蘇老爺說:「好說好說,下官一進內堂,聽得夫人口中說是我的親兒,但不知誰是你的親兒?」



夫人說:「就是這新科狀元是我的親兒。」



蘇大人聞言說道:「夫人說的差了。」



蘇大人未曾開口自沈吟,

但見他開口又把夫人稱,

俺二老一生無有第二個,

這一子就是蘇門後代根,

至今日金榜題名有身價,

無故的你來我府將兒尋,

你那兒何年何月何處去,

偺兩家並無來往無姻親,

你這是想兒想的花了眼,

你這是想兒想的迷了心,

蘇老爺說長道短一番話,

酒席上氣壞一個竇夫人。



話說蘇老爺言罷,竇夫人說道:「大人你說狀元是你的兒子,我且問你是何人所生?」



老爺答曰:「是我的夫人所生。」



竇夫人問道:「你的夫人當今多少年紀?」



老爺答曰:「七十三歲。」



竇夫人又問:「狀元多少歲數?」



老爺答曰:「一十五歲。」



夫人說道:「你夫人七十三歲,狀元一十五歲,這七十三歲去過一十五歲,你的夫人五十八歲,送能生男養

女不成,未聞天地間還有這等奇事!」



明公,這幾句話,說得那蘇老爺,也是無言對答,遂說道:「你這位夫人,俺的孩子,俺有來歷,你說是你

的自兒子,你還有什麼憑證不成?」



竇夫人說:「自然,我有憑證。」



遂吩咐隨身的使女,吩咐出去將你陳氏太太與王婆子俱皆叫來,使女不敢怠慢,出了府衙,吩咐家人,家人

去不多時,將妙姑與王婆叫至後堂,夫人叫道:「王婆,你今說那新狀元到底是誰家的孩子,你可從實說來。」



王婆聞言,雙膝跪下,尊道:「老爺,老身與大老爺叩頭。」



蘇大人一見王婆吃了一驚,說道:「王婆,你還未死麼?」



王婆答道:「此見明白,我還死不了。」



蘇老爺說道:「王婆,聽說你在家難以度日,孤身一人,自今日將你留在我府,坐吃請穿,實要你今日說話

,長個心眼,這狀元爺到怎是誰家的兒子?」



竇夫人叫道:「王婆,自用你實說,這狀元爺到底是誰家的兒子?」



王婆說道:「太太與大老爺,你們不用爭,也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原是俺這位陳師父的。」



蘇大人聞言,大怒說:「唗!好王婆,我的兒子因何又成了他人的,是你說,是你道。」



王婆說:「老爺莫要煩惱,聽我道來。」



王婆開言道,老爺息雷霆。

說起狀元郎,惟我如其情。

本是桃花菴,師父將他身。

叫我抱出來,送進蘇州城。

張門進士第,太太養他生。

遇著大老爺,叫我說實情。

師父囑咐我,不肯透了風。

因此說謊言,要把老爺蒙。

說是找主顧,老爺即忙應。

與我銀十兩,將兒抱懷中。

老身難回答,免有這事情。



小夫人不知他是誰人子,

可知道妙姑師父他親生,

這就是起根發苖實情話,

若說狀元爺是誰家的子,

陳師父他的親兒他自生,

王三思從頭至尾說一遍,

要把那來籠去脈說分明,

蘇大人又要說話把兒爭,

不知道大人怎麼講情理,

且等等下一回裡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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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回 後代根一擔雙挑



詩曰:



天產奇男在菴中,

少年得中狀元紅;

王婆做出彎轉事,

惹得蘇張兩相爭。



話說王婆從頭至尾說了一遍,蘇大人心中轉念,我好容易盡心盡意,養成兒子,中了狀元,再把人家要去,

我蘇門大事,何人承挑?想到這裡,拏定主意,要他發願,遂叫道:「王婆,想當年原有這一件事,只是這

個小兒,一則死了,這是我親生兒子,不是那一個了。」



妙姑聞言,急忙近前說道:「大人莫要抵賴,我養的兒子,難道我不認得不成?」



蘇大人說道:「你的兒子,你還有什麼記認?」



妙姑說:「這個自然,想當初俺母子離別之時,妾身悲切痛恨,遂將他的左手小指咬去半截,今日叫狀元前

來,當堂同驗,若是十指不缺,就是你的兒子;若有一指傷壞,你還霸佔不成?狀元我兒過來,為娘的生你

一場,至今一十五年,偺的子來得一見,你若念母子之情,你今日當面相認;若是竟負了生育之情,為娘的

死於此處,我也不回去了。」言罷,病哭不止。



這公子一見了,急忙近前,尊道:「母親,孩兒不得見面一十五年,今日得見亦大幸沙,惟孩兒怎敢忘你母

親恩。」



妙姑女記得左手指不全,

在旁面走出新科一狀元,

走近前開口又把母親叫,

不孝兒不得見面十五年,

至今朝得與母親兩相認,

竟忘了生育之恩難對天,

後堂上母子二人情難禁,

一旁裡氣壞蘇老如府官。



話說狀元認了嫡母,正在悲喜之際,蘇老爺夫妻二人,驚了半刻,看看這兒子也爭不得了,忽一聲叫道:「

狀元過來!」



公子聞言,急忙進前,掃地一躬,尊道:「父親,叫孩兒有何訓教?」



蘇老爺聽得還叫他父親,竟眼中含淚說道:「我還是你的父親麼?」



公子說:「父親不必如此,小兒方才名登金榜,今日得見生母的確,若不相認,是不孝也,若忘了父親養身

之恩,是不義也。小兒名題金榜,若做出這等不孝不義之事,就該天不覆地不載了。」



正是:



為人莫慢讀書子,

還是書中出賢人。



蘇老大人聞得此言,心中略緩了一些,遂叫道:「我兒,你今日已認了嫡母,果是歸宗,你還是順名。」



公子說:「此事還與父親計議。」



蘇大人聞言,心中暗想:「我如叫他順了我的姓,此時大人心裡不允,我若叫他歸宗,我今日蘇門無子,何

人承挑,只是我蘇門就該絕了不成?」正是:



一人難遂兩家願,

俱是要個後代根。



蘇老爺來至這裡,不肯作主,遂說道:「老夫也不肯為主,到前廳中各大人議論何如?」



公子說:「任憑父親作主。」



蘇爺一同親母,至前廳將請的府學大人、本縣教授,同至後堂與竇氏太太相見,敘禮已畢,將前後事情一敘。



府學大人與縣學教授商議曰:「狀元根出張門,天生是張門的骨肉,禮宜歸宗。蘇大人撫養成人,名登金榜

,撫育甚厚,膝下別無承挑蘇門之根,亦不可缺禮,宜受挑入贅。承相之女為蘇門子媳,生子姓蘇,承挑蘇

門基業,亦是蘇大人養子之功。張門另擇妻妾,狀元成婚,生子姓張,承挑張門,宜有張門之嗣,一擔雙挑

,豈不兩全其美。」



兩位大人言罷,蘇張兩家俱各歡喜。



竇夫人與蘇老爺拜謝不盡,當面謝了各位大人,遂與妙姑、王婆一齊回家。



狀元在蘇府住了幾天,才回了張家府第。此時同城的大小官員,又至張府前來道喜,時竇夫人一家歡樂,恭敬待客。



正是:



一十五年無男子,

忽然來了狀元兒。



張門又擇崑山縣徐門為婚,狀元先相府入贅,後娶徐氏為妾。其後蘇門生子有三,皆舉進士。張門生了二子

,俱以高選入官。



後人有詩讚曰:



張才可為風流男,忽遇窈窕陳妙襌,

少年難禁原心樂,張才理當染黃泉,

妙姑雖為淫蕩女,一生恩愛無二男,

菴中產下狀元子,母子見面十五年,

蘇門教子成名早,竇氏可為女中賢,

志在張門留根業,得收夫骨張逐還,

可算一部勛烈傳,提筆寫在桃花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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