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８）

　　我認真地跟婉婷討論起婚事。

　　從某個炎熱的上午，跨越了禁忌的底線之後，我自此喪失了選擇的權利，眼
前的道路根本沒有能夠轉頭的餘地。如果奔騰的心情無法自我約束，我隻好選擇
更強力的束縛讓內心的鼓噪徹底平息下來。

　　我單膝跪地，獻上一束紅玫瑰……

　　面對不甚浪漫的求婚方式，婉婷態度輕松地答應了。雖然婉婷明亮渾圓的眼
眸深處，似乎看破了我一百八十度轉變背後的真正原因。

　　對鑽戒、婚紗的款式、宴客方式沒有任何要求，對於我倆的終身大事，婉婷
隻有一個非常簡單而困難的附帶條件：慧儀的同意與祝福。

　　我挽著婉婷來到前幾日匆匆離去的小屋。

　　「姐姐，我們決定要結婚了。」

　　「是嗎？恭喜了。」慧儀的笑容顯得苦澀。

　　「人家希望姐姐能當我們的伴娘。」婉婷輕聲問道。

　　慧儀開始沈默了。

　　我注意到她的小手輕輕地顫抖著，彷彿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令人憐愛的臉龐
蒼白到透明的程度，宛如易碎的琉璃。

　　「對不起，我拒絕！」

　　我們三人的表情同時變了……

　　「請原諒姐姐沒辦法繼續跟你們朝夕相處。一隻要想到過去美好的、殘忍的
種種回憶，我的心好像被刀剖開。而且我沒辦法去恨誰，一個是最愛的妹妹，另
一個是最愛的男人。」

　　繼續著讓我心碎的剖白，慧儀黯然說道：「我心�開心又痛苦，感到非常矛
盾，很想親自祝你們幸福，可是我無法強迫自己出席這場婚禮，眼睜睜看我最愛
的兩個人共結連理。」

　　「所以我隻能選擇離開……」慧儀掩飾不住淚水，壓抑著哭音說道：「離開
到看不到你們的地方，看不到你們幸福快樂在一起生活的地方……」

　　……慧儀走了。

　　她走的很急，卻一點都不匆忙。

　　慧儀早已收拾好了行李，可能是在分手的那天，或許是在我們狂亂失控的那
一夜。然而，我同樣能體會慧儀沒有立刻搬走的心情，因爲我們訂婚的戒指雖然
不戴在我的指上，依舊仔細珍藏在皮夾�層。

　　屋�剩下婉婷跟我，突然變的好空曠、好安靜。

　　婉婷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凝視著我。

　　「對不起，人家要拒絕姐夫的求婚。」晶瑩的淚水慢慢流洩，婉婷的嘴角挂
著笑意，柔聲說道。

　　「人家不想背負著跟姐姐相同的遺憾，永遠當姐姐的替身，如果我就這樣跟
姐夫結婚了，我大概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了。姐姐不願成爲我們三人之間的阻
礙，所以選擇離開，人家不想輸給姐姐，也想要追求真正能被祝福的感情。」

　　我第二次在餐桌上留下這間公寓的鑰匙，回頭望著婉婷慢慢關門。

　　……我走了。

　　我不禁懷疑婉婷是否真的愛過我？

　　或許這一場愛情遊戲的主角不是男人與女人，而是女人與女人。

　　或許男人一直僅是姐妹之間角力的象徵物品，直到姐妹之間塵封的死結完全
解開，她們才恍然醒悟，拚命爭奪的獎賞其實並不太重要。

　　如今女人全都領悟了，結局隻剩下一個寂寞的傻男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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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後。

　　Ｓ飯店，一樓露天咖啡座。

　　「聽說你上個月訂婚了。」我輕描淡寫地說道。

　　「嗯。」

　　柔聲的回答沒有添加任何形容詞，宛如慧儀一貫的平靜自如，修長的指上套
著一枚鑽石指環，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恭喜。」我勉強掩飾著話語中的苦澀。

　　「你呢？最近過的怎麽樣，有人幫你打掃髒兮兮的豬窩嗎？」

　　「目前隻想專注在工作方面，好好沖刺，暫時沒有其他的打算，嘿嘿。」我
傻笑道：「至於房間還是跟從前一樣髒，我偶爾才會收拾一下。」

　　「這樣可不行喔，環境衛生是最重要的事情。」

　　輕啜著拿鐵的慧儀胖了一點。

　　原本惹人憐愛的纖細柔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略顯豐腴的臉龐與體態，由側
面觀察似乎連都胸前的嬌巧都漲大了一圈，當然，事實的真相是現在的我永遠無
法親手去證實了。

　　然而更大的改變並不拘限於外表，慧儀從前小鳥依人、事事依男人爲主的感
覺消逝無蹤，令人感到更加獨立而自主。這樣形容或許不很恰當，像是一名專職
慈母蛻變爲溫柔卻堅強的單親媽媽。

　　時間的轉變十分奇妙，從前跟慧儀一起的日子似乎總是一成不變，每天給我
同樣的溫柔與同樣的愛戀，我從來想像不到短短一年會帶來如此徹底的改變。

　　「姐夫！」耳畔響起的喊聲嚇了我一跳。

　　「果然是要偷偷跟姐夫見面。姐姐有事情想瞞著人家，沒那麽簡單！」

　　隻見婉婷狡猾的奸笑著，一頭妩媚的長發換成俐落的深紅短發，充滿層次與
波浪的發型俏麗亮眼，當中幾束發絲像是火焰一般向上竄動。依然是一身粉紅，
整體打扮看起來卻明顯成熟了，整齊的套裝同樣適合公主般的小美女，胸前不再
隨意展露春光，完美高聳的弧度依然搶眼誘人。

　　「姐夫，真的好久不見了喔。」

　　對於「姐夫」這個稱呼，慧儀沒有表示任何不快，我反而有點承受不起，臉
上一陣發熱，但是婉婷的語氣中沒有嘲諷的意味，大概隻是習慣了錯誤吧。

　　侍者將冰涼的水果茶端上桌。

　　婉婷正得意地出示手機�與男友合拍的親密影像。

　　年輕男子有著偶像明星般俊秀的容貌，飄揚的長發顯得潇灑帥氣。隻見他一
手摟著婉婷的纖腰，兩人的臉頰緊緊貼著。

　　「長的很帥喔，看起來跟婉婷很搭。」我微笑說道。

　　婉婷咬了我的耳垂一口，毫不避嫌地將豐滿的身軀逼近，任我享受貼身銷魂
的滋味，柔聲說道：「人家還是覺得姐夫比較帥呢。」

　　慧儀不經意望著婉婷跟我親暱的舉動，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我不敢猜
測那代表的意義，隻能以傻笑矇混過去。

　　和煦的午後。

　　桌上除了一壺熱帶水果茶，還有兩塊起司蛋糕跟草莓巧克力聖代，我們隨性
談著未來的遠景，還有一些生活瑣事，就算無意間提及往昔，內容也盡是幸福歡
樂的回憶，婉婷開朗的笑語不斷，慧儀不時溫柔地對我們叮咛囑咐，氣氛說不出
的和諧融洽突然間，讓我有一種回到從前的錯覺，可惜……

　　「人家等一下還有約會，必須要先走了。」

　　「我也該要回去了，曬好的衣服還沒有收呢。」

　　灰姑娘般美好的魔法似乎隻能持續到下午五點，兩人幾乎同時起身，變回南
瓜的我匆匆伸出手，卻隻能挽留住帳單而已。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一次見面，祝你們永遠幸福快樂。」

　　我說著肉麻卻絕對真誠的祝福，婉婷在我的鼻樑獻上淺淺的香吻，慧儀則是
滿臉笑意，沈默不語地牽起我的手，十指相扣，緊緊一握。

　　「這是人家給姐夫的紀念，不準擦掉喔。」

　　鮮豔完整的唇印讓我看來如紅鼻小醜般滑稽，但是對於婉婷甜蜜的恐嚇卻是
非常樂於接受。不過大概是我一時眼花了，在她燦爛無瑕的笑靥上不知何時多了
兩道濕痕。

　　「保重……」

　　慧儀顫動的雙唇似乎代表了欲言又止，事實上，在我心頭堆積的沈澱同樣永
遠傾訴不盡，一切似乎隻能留給自己去回味。

　　我默默凝視著她們未曾回眸的背影，直到她倆同時消失在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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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撇下停在商場的車，選擇漫步在美麗的黃昏下，逐漸西沈的落日洋溢著衰頹
破敗的美感，獨自拉長的身影有種特別的孤寂。

　　原本以爲自己已經將這對姊妹淡忘，事實上，她們依然深刻烙印在記憶�，
久違的見面不能讓我從過去之中釋懷，反而勾起更多回憶與依戀。

　　如果時光倒回，我是否能做出不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答案連現在的我都無法肯定……

　　表面上，人們埋首追求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事實上，當我們掌握到所謂的幸
福，反而盲目地無法珍惜所有。無視脫序會造成的苦果，迳自享受著毀滅的極緻
高潮，自殘自虐的快感令我化身嗜血野獸，沈溺到無法自拔。

　　正當我陶醉於詩詞一般的淒美哀愁，手機卻惱人地發出清脆的聲響，意外接
獲的簡訊打擾了醞釀中的情緒，我萬分不情願地掏出手機。

　　畫面顯示著完全陌生的號碼，短短十餘字卻完全佔盤據我的思緒。

　　「明晚十點，老地方碰面，想你。」

　　簡訊最後一行浮現了熟悉的名字。

　　我默默阖上手機，嘴角洩出複雜的苦笑……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