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皆雞
　（６）

　　「老公……」

　　「妳沒事吧？有賊入屋了？」這一驚非同小可，我連忙替妻子鬆綁，看到原
本雪白的肌膚上留下被麻索綁得一條條的赤紅繩印，心疼不己。

　　老婆回復自由後立刻伏在我肩上，哭得梨花帶雨：「老公……老公……」

　　「沒事，老公在這裡，沒事了……」我盡力安慰，其實情緒跟她同樣混亂，
環望房間一遍，並沒有被搜掠過的跡像，即是並非求財，那豈不是為了劫色？

　　「嗚……老公……」妻子哭得那麼悽慘，加上只被脫剩內衣的赤裸身軀，答
案早已呼之欲出，但這並非多想的時候，眼前當務之急是要穩住老婆情緒，我拍
著她的肩膀，柔聲說道：「沒事……一切都好了……沒事……」

　　她哭了一會，擡頭望著我，散漫的目光彷如無法聚焦，我心如刀割，努力克
制的強裝平靜：「還好嗎？要不要我給妳倒點白開水？」

　　妻子搖一搖頭，眼眶中帶著淒楚，咽嗚的說：「我給他……汙辱了……」

　　縱然心中猜到，但從老婆親口說出，那份沈痛又是彷如錐心。我用盡自己最
大的忍耐力，強行抑壓悲傷，平靜地安慰道：「沒事的……只是一場惡夢……已
經醒來了……」

　　妻子情緒激動，竭斯底里的搖著頭顱，痛哭說：「這不是夢，是真的！他汙
辱了我很多次！」

　　「很多次……即是不止一次？」我胸口有如窒息的痛楚，沒想到老婆受到的
折磨竟比想像中更甚，妻子咽嗚道：「是……我想……有幾百次……」

　　「竟然會是這麼多……」我黯然低頭，不敢相信聽到的數字。但幾秒過後，
發覺這的確是不能相信的數字，於是擡頭問道：「妳說幾百次？那個人汙辱了妳
幾百次？」

　　老婆點一點頭，數著手指說：「是啊，平均一星期兩次，幾年下來，應該有
這個數目的。」

　　我莫名奇妙問：「幾年？這是什麼意思？即是今天不是他第一次汙辱妳？」

　　老婆搖搖頭答道：「不是唷，那個人很色的，認識一個月就汙辱了我，還拿
走了人家的處女。」

　　「拿走妳的處女？妳不是說第一次是我的嗎？」我越搞越胡塗，這時候房間
突然響起另一把女子聲音：「還不只這樣，汙辱還算了，最過份的是連相識八週
年這個重要的日子也忘記，要老婆獨守空房，什麼會照顧一生一世，原來都是假
的。」

　　我沒料到房間裡原來還有別人，錯愕擡頭。眼前女子早已認識，她名叫何慧
芬，是妻子是閨中密友。

　　看到這以愛捉弄人為名的女生，我大概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想清楚，如果
老婆被侵犯，那個色魔應該不會那麼細心，在施暴後替妻子穿上內衣再綁繩。我
帶著無奈的目光望望老婆，她作了一個「不關我事，都是她作主」的無辜表情。

　　把老公嚇個半死，一句「受人擺佈」就可以推得一乾二淨啊？

　　何慧芬雙手叉在腰際，一副教訓我的態度：「所以就說男人都不可信，若琋
妳總說自己嫁得幸福，現在看到了吧，妳的所謂好老公還不是令人失望，這麼重
要的日子居然能忘記。」

　　老婆不敢作聲，我雖被戲弄，但也沒有動氣。反正知道是虛驚一場，已經沒
比這更好的結果了，我寧可被妻子好友耍樂一百次，也不想深愛的人落淚一遍。

　　我舉起雙手，作投降表情：「原來不是真的，我幾乎給妳們嚇到尿濕褲子。
對了，一切都是我不好，相識週年這麼重要竟然記不起，罪大惡極，還請兩位女
俠饒命。」

　　兩女戲弄完人還拿到面子，笑得合不攏嘴。我心想女人特別多紀念日，結婚
紀念、相識紀念，連初吻和初夜都來紀念，隨便忘記一個，你也會被定名為負心
漢子。

　　至於這個何慧芬，出了名視男人為敵，雖與妻子同年，但從未戀愛，不問而
知是個未經人道的老處女。缺乏男人滋潤已經夠慘，所以我亦少與她計較，隨便
她發洩女性荷爾蒙失調帶來的心理不平衡。

　　「好啦，知道自己過份就好。若琋，妳要好好管教老公啊！」何慧芬目的達
成，擺著輕鬆表情的說要回家，我回頭問：「妳要走了？不吃完晚飯才走？」

　　「不吃了，我等下打個飯盒就好，不阻著別人相識週年恩愛。」何慧芬揚揚
手，我故意提高聲浪：「那謝謝妳了，若琋有妳這種朋友真幸福！」

　　這句說話明顯是反話，何慧芬哼嘴的回過頭來，我作個親切笑臉，女孩臉上
一紅，不理我倆的逕自離開。

　　「老公，你生氣嗎？我們是否太過份了？」老婆怕我生氣，有點擔心的問，
我笑道：「沒事，知道妳沒事就好，還有什麼好生氣的？」

　　「其實真的不關我事的，慧芬說這麼重要的日子也忘記的話就……不是人，
要給一點教訓，我說不過她，只有……」妻子臉紅紅的解釋。

　　我撫著她的秀髮說：「她說得不錯，這麼重要的日子也忘記，我實在豬狗不
如，受點教訓是應該的。說來妳剛才哭得七情上臉，半點也不像在演戲。」

　　妻子被我一誇，眉開眼笑：「當然囉，你老婆中學時是話劇部的啊！」

　　「看妳還得意洋洋，我幾乎被妳嚇死了，萬一心臟病發怎麼辦？」我牢騷兩
句，妻子賣乖說：「人家跟你玩玩啦，不是說偶爾要有點情趣嗎？其實剛才看到
你那麼緊張我，我是很感動的，慧芬本來還想了一大堆話來教訓你，但看到你對
我那麼關心，也不好意思繼續玩下去了。」

　　「原來還打算有下場啊？妳想謀殺親夫嗎？」我咕嚕說，老婆笨笨的伸舌傻
笑，我把話題轉到她身上，關心的問道：「看妳身上都是條條的繩印，綁很久了
嗎？」

　　妻子嘟嘟嘴說：「有兩小時啦，人家以為你六點下班會回來的，怎知道這麼
晚，又不可以解下來。」

　　我對老婆的可愛感到哭笑不得：「那麼久？為嚇我五分鐘，妳給綁兩句鐘，
到底是教訓我還是教訓妳了？」

　　妻子抱怨道：「所以我都說不玩，慧芬又不肯，我連廁所也上不了，怪難受
的。」

　　我以手托著下巴，恣意欣賞身上只穿著內衣的老婆，色迷迷說：「不過想不
到為了作弄我，我保守的老婆居然願意脫光光的給別人綁起來，連一星期做幾次
愛也告訴別人，還真是大膽。」

　　老婆滿臉通紅，大嚷道：「誰脫光光了？我有穿內衣的。」

　　「但也很透視吧？看，乳頭顏色和毛毛都若隱若現的透視出來。想來那個何
慧芬不愛男人，可能喜歡女人，說不定是找個藉口說要教訓我，其實是跟妳玩玩
ＳＭ。」

　　妻子瞪大眼的斥責道：「我們哪裡有你想的變態了？」

　　我取笑說：「我變態？妳裝作給強姦來嚇老公豈不是更變態？想清楚妳們會
否其實真的在玩，剛好我回來給碰過正著，於是隨便找個藉口來瞞我。」

　　「才沒有呢！人家只是生氣你連這麼重要的日子也忘記，於是……」老婆急
得想哭，說到一半發覺我正拾起剛解掉的麻繩把她的手捆綁，奇怪的問我：「老
公你幹什麼？」

　　我興緻勃勃的說：「看到妳被綁的樣子，我也興奮了，難得老婆主動說要玩
ＳＭ，老公當然奉陪。來，讓我把妳吊在床上，用蠟燭滴屁眼。」

　　「我不要！放開我，人家要上廁所的！」

　　「哈哈，就尿在床上啊！ＳＭ要有放尿才更刺激。」

　　「你下流！」

　　我淫笑著，同時感謝愛妻在認識八週年這個日子，為我帶來心跳加速的刺激
體驗。

　　直到這個時候，大部份Ｈ市的市民都跟我一樣，享受著和平安逸的生活，誰
也沒有意識到，幸福，從來不是必然的。


　　　　　　　　　　　　　　　　（７）

　　一場鬧劇的開端，毫無疑問應該以笑話為終結。由凸區首長個人發起的全民
公投，在一片斥罵和爭議聲中展開。外間的反對無法動搖凸首的決心，更多的人
是故意放開手，冷眼橫眉地觀看男人如何承受惡果。

　　「哼，這個男人今天就要完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公開點票結果的日子。為了讓大部份市民可以同
時知道結果，政府特地挑了在星期天公佈。而我和老徐、小王幾個男人，更乘著
清閒一同來到點票站趁個熱鬧，現場欣賞這也許永遠不會再有的世紀大鬧劇的最
終結局。

　　沒有一個人會認同凸首侮辱女性的言論是正確，更沒有人認為如此荒唐的法
例會獲得通過，你會願意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變成妓女嗎？這是沒可能的，即使世
間再瘋狂，也不會發生這種荒謬絕倫的事情。

　　「現在是揭曉點票結果的時間，經過點算，今次公投的總票數是二百七十萬
五千三百七十六票，男性佔八成二，女性佔一成八。」是次投票由Ｈ市最負盛名
的高級會計師負責宣讀結果，台下市民拿著橫額標語，一路高叫「凸首下台」的
口號。

　　「點票結果，同意『女人為妓』言論，即贊成通過法例的佔二十七巴仙；反
對的佔七十巴仙，中立的佔三巴仙。」會計師讀出結果，群眾聽到歡呼叫嚷，但
一秒間，會計師擦擦自己的眼睛，似是不相信眼前數字說：「等等，我好像把兩
者看反了，應該是贊成的佔七十，反對的二十七。」

　　也許連會計師本人也沒懷疑過凸首是會落敗的結局，他滿有信心讀出結果後
才發覺自己錯了，心驚肉顫的重複道：「老天爺，怎會有這樣的事，竟……竟然
真的讓他贏了……」

　　全場鴉雀無聲，這是什麼意思？凸首居然贏了，所有人都贊同他那下三流的
說話？而那條全民皆娼的法例，亦即是獲得通過？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片刻寂靜的環境中，只有凸首一人站起來。他拍著手掌，得意的笑說：「哈
哈哈，看到結果了嗎？果然是口裡說不，身體很誠實，想要幹炮的人還是佔大多
數。」

　　「是……是種票！是假的！這不是公正的結果！」市民們開始起鬨，沒有人
相信最終答案會是這樣。凸首搖著指頭笑道：「噢，輸了卻又不認帳嗎？這就是
你們口中的民主？為了公正，我可以公開點票，把所有選票張貼在政府網站讓大
家查閱，並公開投票人的資料，但不知道這裡有多少人願意被家人知道自己曾有
投下贊成一票，把她們推做妓女？」

　　場內沒有一個男人敢作聲，包括在現場看著的我們，當日嘻嘻哈哈寫上的一
票，怎知道真的成了這結果。

　　「沒有話說了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光明正大，不怕任何人查驗。」凸
首聲若雄鐘的大聲說：「現在我以Ｈ市的凸首身份宣佈，全民公投有結果了，是
大比數勝出，本市的男士大多數認同女人是妓的說法，包括你們的妻子、女兒，
甚至母親，全部都是雞！」

　　「竟……竟然會有這種結果的……」在場無論男女無一不呆住。此時台上一
名記者揚聲提問：「凸首先生，那現在有結果了，是否會如你所說，執行強制性
要婦女當娼的法例？」

　　凸首悠悠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這個嘛，技術上有很多需要考慮的
地方，我將與各官員開會，檢討執行上的問題。」

　　聽到此話，早料到答案的老徐笑道：「看，果然是這樣，拖一陣子然後不了
了之。我不是早說過即使贏了也沒法實行，凸首目的就只是討回面子，這種法例
根本不可能通過。」

　　「是這樣嗎？失望耶……」小王垂下頭來，我看不過眼，拍他腦光：「很想
自己老母做雞嗎？就只會用龜頭思考。」

　　「無論如何，今次凸首都可以說是贏得漂亮，七成人贊同，哈哈，男人還真
是下流賤格。」老徐點頭笑道。我沒有話說，下流賤格的男人，這裡就有三個。

　　「凸首下台！凸首下台！」大家被出乎意料的結果呆住片刻，過一陣子，反
對派的口號再次響起，我望著搖旗吶喊的男人們，當中又有幾個是投贊成票的？

　　雖然正如老徐所言，事情是不可能成真，但有此結果，反映出大家對「全民
皆娼」這種明知荒謬的事其實都抱有一絲希望。本市的道德素質，原來已下降至
叫人嘆息的地步。

　　『我有什麼資格批評別人了？自己也是投贊成票……』我自嘲搖頭。回到家
中，老婆亦是生氣的不理睬我，說男人沒個好，對此我沒反駁餘地，只好任由愛
妻處置。

　　譁然結果，叫各界爭相報導和討論。經此一事，男女的對立無疑擴大不少，
投票人士當中佔一成八是女性。假設全部女人都投反對票，那即是說幾乎九成男
人投贊成。所有男人均是色狼，被封上此稱號我們亦沒有話說。

　　然後無風無雨的一個月過去了，報章及電視清談節目的筆討聲伐逐漸冷淡下
來，意想不到地彈劾凸首的聲音不多，也許大家都不好意思承認這個男人的無恥
說話竟會得到這麼多人的認同。既然大家都有罪，試問又如何有資格公審別人？

　　可是就在市民漸漸淡忘的時候，令人喘不過氣的衝擊卻是突如其來的逼近，
毫無聲色。

　　那是一個沒啥稀奇的早上，我如常起床刷牙洗臉，準備為一天工作努力，床
頭電話忽然響起，是小王。

　　「什麼事了？待會上班不是會碰頭麼，怕我賴床給我報鐘啊？」妻子比我早
起，在廚房準備早餐。我打著呵欠，對面的小王語氣慌張，「咿咿哦哦」好一會
也沒法把話說清，我不耐煩道：「聽不到你說什麼，不如回公司才慢慢說吧？」

　　「開……開電視……凸……凸首在宣佈，是真的！全民皆娼……是真的！」

　　「你還沒睡醒啊？都說是不可能的事……」我喃喃自語，順著小王說話把電
視的電源打開，果然如他所說，正直播著凸首對市民宣佈的特別廣播。由於已經
是中途，我沒法立刻明白宣告的內容，可是當聽到那「獨立」的兩個字時，還是
禁不住整個人發呆起來。

　　「我再一次重覆剛才的內容，Ｈ市經已與Ｃ國達成協議，從今天起脫離Ｃ國
的管治，獨立成國。而作為今次交易的協議之一，是本市需要向Ｃ國支付一筆達
數千億美元的款項作為取得自主權的條件。為募集是次交易的資金，我宣佈將實
行強制性的娼妓法例，由今天開始計算，七天後新法例正式生效。所有持Ｈ市身
份證的女性都必須硬性履行市法規定，為男性提供有償的性服務。有關詳情，將
於今晚九時播出的特備節目中為大家說明。」

　　「Ｈ市獨立……」我呼一口涼氣，看完整段廣播，仍是像大多數人一樣沒法
相信，政府在玩作弄市民的遊戲嗎？Ｈ市獨立？全民皆娼？這有可能嗎？我甚至
以為自己在做夢，一個不設實際的夢。

　　「老公，你要香腸還是火腿……老公？」從廚房冒出頭來的妻子見我目瞪口
呆，奇怪的問道。我搖搖頭，沒法回答老婆的話，前陣子大家以為這是一場有趣
的鬧劇，可是直到此刻，所有人才知道凸首原來一直很認真，天真的是廣大市民
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