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名稱:《禁衣》(校全本)作者:想容
正文
引子(一)
林青語在一片緊張的喧鬧聲中快步向秦丹走去,亮灰色魚嘴高跟鞋在木質地板上踩出一串清越的聲響。
秦丹已經在匆忙間換上了那件黑色吊帶晚裝,正弓著腰向下扯著裙擺。林青語走到秦丹身後,替她系脖子後面的絲帶。秦丹站直身體,從前方寬大的玻璃鏡中看林青語給她繫絲帶的樣子。她真美,秦丹想著。林青語亦瞥了一眼鏡中的秦丹。她真美,林青語想著。
林青語拍拍秦丹裸露在外的香肩,輕聲說:「別緊張,拿出自信來,你是這場秀的主角!」
說完繞到秦丹面前,盯著她身上的衣服,若有所思。
這是林青語首場個人作品發佈會上壓軸的一件晚裝。純黑真絲雪紡面料,立體裁剪使得衣服穿在模特身上既服貼又飄逸。下擺呈不對稱設計,左側露出修長的玉腿,右側呈波浪狀層層打開。當模特走到T台中央面向觀眾擺pose時,手指會輕輕掂起右側裙擺。那一刻,模特彷彿成為飛天之仙,頃刻間就要飛起來。
林青語的目光滑過黑色吊帶晚裝的前胸,那裡密密鑲綴的紅寶石呈修長的S型從左肩一直到右跨。燈光下,那些紅寶石晶瑩剔透,在黑色雪紡面料映襯下發出奪目而幽深的光彩。這些紅寶石才是這件晚裝最出彩的地方。
為了給這件華麗的晚裝找一個合適的模特,林青語很是花費了一番工夫。秦丹便彷彿是為這件衣服而生。雖然秦丹初入模特行業,但林青語還是毫不猶豫地同意她成為這次發佈會的主秀。
還有十分鐘就是最後一輪秀了。這個時候,秦丹卻又弓下腰來。這次不是為了扯衣服的下擺,而是用雙手摀住了小腹。
「你怎麼了?」林青語關切地低身問道。
秦丹歪著頭,蒼白的臉對著林青語,微微喘著氣說:「我例假來了。」
林青語愣了一下,急忙從手袋裡取出一片衛生巾塞到秦丹手裡。「快去洗手間」,說完就拉著她向洗手間奔去。秦丹則順路找到自己的手袋,從裡面掏出一條乾淨的黑色蕾絲內褲。
女洗手間卻緊緊關著門,門外有兩個模特站著,臉上露出焦灼的表情。林青語急得汗都下來了,拚命去敲門。正敲著,身後有個模特拉了拉她的衣服說:「青語姐,別敲了。會場外面還有個公共廁所,我帶你們去。」
林青語回頭,見說話的是宋涓涓,是個老模特,看來對會場的情況很熟悉。於是她說:「丹丹,你跟她去吧,要快點!」想到公共廁所,林青語就直皺眉。她有潔癖,得躲得遠遠的。
宋涓涓牽著秦丹的手,兩個人匆忙走出會場後門,拐向一條狹窄的胡同。這個時候是晚上九點,昏黃的路燈映照著破舊的牆壁,成群的蚊蟲撲面而來。秦丹一面揮動手臂驅趕著蚊蟲,一面跟著宋涓涓走進骯髒潮濕的公共廁所。
秦丹還沒站起來,便聽到隔板另一面宋涓涓的驚叫聲:「丹丹,我的吊帶開了!糟了,最後一輪秀還有三分鐘就開始了,我不能等你了,我先走了!」
秦丹還想說「涓涓,等等我」,但已經聽到宋涓涓匆匆離開的腳步聲。高跟鞋的聲音在寂靜的小巷中很是響亮。
秦丹慌忙提著裙擺站起來,跑出廁所,看到宋涓涓的白色裙子消失在巷子出口。
忽然有冷風吹過,將秦丹的劉海掀起來。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秦丹深深吸了口氣,開始在這條空蕩的巷子小跑起來。
快到小巷出口的時候,她看到破舊的牆壁上忽然映出一個猙獰的人影來。
緊接著便是一聲尖叫。這聲尖叫並不完整,在最高亢的時候戛然而止。
引子(二)
孟原在睡夢中被叫醒出警。出事地點在明水苑九號樓,孟原和助手趕到時,現場還沒有多少人。路燈下,遠遠看到一個人趴在花壇邊的空地上,旁邊停著一輛救護車。
人已經沒救了。死者是個年輕女子,初步認定是高墜死亡,全身多處骨折,內臟破裂。
法醫很快趕到了。孟原觀察了一會兒屍體,詢問了報警者和幾名圍觀群眾,得知死者是十樓的住戶,職業是服裝設計師。
助手很快打開了死者的住所。房間裡有燈光透出來,孟原機警地闖進去,每個房間都仔細檢查了,沒有人。室內物品擺放整齊,沒有博鬥的跡象。
書房裡電腦還開著,屏保是一系列時尚女裝的效果圖,每張上面都有幾個顯眼的字:林青語作品。
孟原走向陽台。陽台正對著出事地點,死者應該是從這裡墜樓的。孟原打開門時,感覺一個柔軟的東西猛然貼到臉頰上。他一驚,本能地後退一步,舉起手槍。幾秒鐘後,沒有任何異樣。孟原驚詫地看到陽台門上掛著一件黑色吊帶晚裝。晚裝面料輕薄富有質感,上面綴滿了閃亮的紅寶石。
孟原敏感地意識到這件女裝是有問題的,因為它懸掛在不該懸掛的地方。孟原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女裝,摸到下擺時感覺有些異樣。
是一小片未完全凝固的鮮血。因為布料是純黑色,所以不易察覺,但是瞞不過孟原這樣經驗豐富的警官。
孟原讓助手將衣服取下來裝進物證袋裡,然後緩步走到陽台上。從欄杆上方張望,看到樓下的空地上晃動著幾個小小的人影。
有一個點是不動的,是那具年輕的女性屍體。孟原清楚地記得她死時的模樣:四肢攤開趴在地上,光腳沒有穿鞋,薄荷色的真絲睡衣掩不住高挑玲瓏的身段。身下一片花樣的血跡,頭髮散開遮住臉頰。孟原沒有看清楚她的臉,但想像中她的臉應該極美,儘管死了仍然極美。
第1章
下班前,米果在工作室裡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赴那個約會。
這個客戶執意不來米果的工作室見她,而是選擇了一家酒吧,不知道是因為有誠意還是心虛。米果本來不想去的,但禁不住這個客戶的再三懇求。讓米果心動的是這個客戶再三許諾會出高價。其實,價錢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個客戶有著年輕男人少有的柔軟且渾厚的音色。憑經驗,這樣的音色唱起歌來是殺人不見血的。
所以米果答應單刀赴會多半是因為好奇,況且公司也沒有規定不許在酒吧會見客戶。但米果還是沒有驚動她的老闆江浩晨。因為神秘男人再三叮囑過,這事不要告訴任何人,特別是她的老闆。
米果腳踩黑色亮皮短靴,身上是一件大紅的金蔥薄風衣,一根寬大的黑色腰帶束住柔軟的腰肢。黑色長髮捆成馬尾,發稍是燙過的大卷。沒怎麼化妝,只塗了睫毛膏和唇彩。
米果剛踏進酒吧,手機便響了,正是神秘男人柔軟渾厚的嗓音:「米設計師,向前走……再往前,好了,右拐,看到我了嗎?」
這個時候天剛剛擦黑,正是人們吃晚飯的時候,酒吧還沒有多少人。卻見一個舉著手機的男人站在不遠處向她招手。就是他了!米果向他款款走去。
男人穿著黑色的緊身T恤和白色休閒褲,寬肩長腿,臉被一副寬大的墨鏡遮住,露在外面的皮膚是健康的麥色,頭髮黑亮。
「一杯橙汁!」米果朝著服務生喊了一嗓子就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墨鏡男對面。黑鏡男沒有急著坐下去,而是伸出一隻手:「米設計師好!」
米果很自然地抬起胳膊,卻不是去跟黑鏡男握手,而是將手掌豎起來,朝前面拍去。對面的黑鏡男反應非常敏捷,手掌飛快地反轉,與米果的手掌會合,只聽見一聲清脆的擊掌,沒有慢掉半拍。
米果的手藉著彈力收回來,一根大拇指豎起:「武功不錯!」
黑鏡男似乎很快就適應了米果的行事風格。他飛快地坐下來並將墨鏡取下,眼睛像他的嗓音一樣誘人,卻透出幾分憔悴。年輕的男人一般不是因為事業而憔悴,而是因為感情。
想到這裡米果微微一笑,是那種幸災樂禍的笑。男人也笑了,嘴角向上輕輕抿起來,很是性感。
「好吧,找我到底有什麼事?」米果邊說邊端起橙汁吸了一小口。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男人的面前擺放著一瓶烈性酒,但酒瓶並沒有開啟。
米果不喜歡酗酒的男人,她下意識將身體倚在靠背上,卻見男人取了一隻文件夾打開,遞到米果面前:「米設計師,我想請你幫我完成這件衣服。」
米果看了一眼文件夾裡的內容,又看了一眼男人,然後捧起文件夾仔細看起來。
是一張晚裝效果圖,沒有平面結構圖和文字說明,是用鉛筆描出線條,水粉繪出色彩。手法很業餘,但畫得頗有幾分靈氣。
純黑色的露背吊帶晚裝,後頸繫帶,左側高開叉,裙擺由五層波浪構成。胸前鑲有許多紅寶石,構成斜S型。嗯,是一款華麗而別緻的設計。
米果放下文件夾問對面的男人:「需要多少套?面料自備嗎?」
男人捧出一隻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塊高檔的黑色真絲雪紡面料。「就用這個做,只做一套,但是工錢我可以出得很高。你先開個價,只要我能付得起就行。」說著,又拿出一隻黑色緞面盒子,裡面竟然是滿滿一盒紅寶石!
米果睜大了眼睛,輕輕捏起一枚問:「這紅寶石是天然的嗎?」
男人不置可否:「你覺得是就是,你覺得不是就不是。寶物原沒有真假,價值只決定於欣賞者的主觀意識。」
「切!」米果打斷了男人的話,隨意地將盒子蓋好。「這個我可以做的,只是價錢嘛……」米果沖男人眨了眨眼睛,目光閃過一絲狡黠。
男人微微一笑:「我剛才說了,價錢可以由米設計師自己定。」
米果腦袋一歪,五個指頭伸出來:「我要這個數!」
男人微笑不語,唇角仍然向上抿起,迷死人不償命。
米果像是被人識破了伎倆,有些洩氣。她內心裡其實真的吃不準男人的心理價位究竟是多少。男人今天的行事確實有些深不可測,所以她在出價時耍了個小聰明,只報數目,不報位數,給男人設了一個小圈套。但似乎一眼就被男人識破。
米果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男人笑夠了,終於開口:「好吧,五萬,成交!」
米果已經極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了,嘴巴還是沒有收攏。五萬!做一件成衣的加工費就是五萬!自己的公司也從來就沒有這麼賺過錢!
男人似乎洞悉了米果的想法,依然不緊不慢地說:「五萬,我的條件就是,這件事我是委託米設計師個人完成的,與你們公司無關。所以這件衣服要完全在一個保密的環境中進行,不能向任何一個人洩露,你明白嗎?」男人這個時候的表情一改剛才的玩世不恭,變得極其嚴肅。
米果的腦袋裡像是進了五百顆彈力球,這些球彼此撞擊著,撞得腦袋轟隆作響。過了好半天,她才虛弱地吐出兩個字:「成交!」
男人說:「我們這就立一份字據,我預付你五分一之的酬金,餘下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第2章
半夜裡米果睡不著,從床上爬起來,盯著那張晚裝效果圖既興奮又不安。她現在只是公司裡一個小小的設計師,還沒有獨立設計服裝系列的資格,更多的時間是幹一些雜活。所以今天被那個帥哥一口一句「米設計師」叫著很是受用,那筆巨額的酬勞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五萬塊錢,米果照現在這個樣子在江浩晨的公司做滿兩年才能拿到這麼多薪水!
而米果想得更多的是: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他這樣奢侈地做一件衣服是為了誰?哈,當然是為了喜歡的女人嘛。米果看著男人報的尺寸:身高175cm,三圍86cm,60cm,88cm。這顯然是一個標準模特的身材。難道這個帥哥心儀的女人是個模特?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模特?
米果又翻出了男人立的字據。字跡相當漂亮,跟這個男人一樣集陽剛與陰柔為一體。
署名是「洪之鶴」,這是他的真名嗎?這個名字讓她想到一位有鬼魅男高音之稱的俄羅斯男歌手vitas,代表作是《Opera2》,中間的高音部分讓米果感覺是夜鶯在歌唱。而vitas 的另一首歌《鶴之泣》則像是鶴鳴。鶴究竟怎麼叫米果不清楚,但她的確聽著像鶴在哭。
「為什麼會找到我?」洪之鶴簽字據的時候米果這樣問道。
男人停下了筆:「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米果當然不肯錯過這次機會,但她覺得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存在些許冒險的意味,所以米果才會半夜裡睡不著覺想這件事。最後米果將那匹布料裹在塑料模特身上,想像著衣服做好之後的效果,才慢慢地進入夢鄉。
早上是被老闆江浩晨叫醒的。江浩晨的語氣像平時一樣聽不出喜怒:「小米嗎?你上班時先來我的辦公室一趟。早點起床,不要遲到。」不等米果回話江浩晨就掛機了。
這麼酷!米果氣沖沖扔掉手機。才早上六點,讓不讓人活了?天知道昨天夜裡是幾點睡著的!米果伸個懶腰瞥見床頭模特身上披著的黑色雪紡布料,渾身一激靈坐了起來。
天啊,江浩晨一大早就打電話找她,莫不是嗅到了這件事的蛛絲馬跡?心中忐忑了一會兒,又釋然:這是她米果自己的事情,跟公司無關!他江浩晨管不著!
可是當她兩個小時後理直氣壯走進老闆辦公室的時,江浩晨一反往日正襟危坐的架勢,笑瞇瞇看著米果,看得米果渾身上下像長了刺一般難受。江浩晨用溫和的語氣說:「小米,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做雜活了,你的活交給新來的小沈做。我給你一周的時間,你給我拿出一套像樣的秋裝系列設計來。」
米果驚訝地問:「江總,你說的是真的?」
江浩晨又好氣又好笑:「寶貝,我騙你幹什麼?去吧,好好工作,不要讓我失望!」
米果走出老闆辦公室時有些恍惚。寶貝?有多少年沒有被人這樣叫過了?那一瞬間她想到了楚南,那個彈吉他的校園歌手。從三年前他們分手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像楚南一樣叫她「寶貝」了。心裡不痛也不傷感,早就過了疼痛期了。相反,有甜蜜和溫暖的感覺從心底氤氳起來。一天的好心情。
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米果下班回家。她一進臥室就迫不及待地觸摸披在塑料模特身上的布料。這塊布料米果已經魂牽夢縈了一整天,導致她在構思作品時總是出神,不止一次地幻想晚裝做成的樣子。
米果租的房子是兩室一廳的單元房,一間做臥室,另一間做她的私人工作室。雖然米果在公司也有一小間屬於自己的工作室,但那間工作室是一間大辦公室被透明的玻璃分割成若干單元之後其中的一個單元,只夠放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台電腦,在那裡只能設計圖紙。而家裡的這間工作室就五臟俱全了,集設計、裁剪、縫製、熨燙等工藝設備於一體,簡直就是一個小小的製衣車間了。所以洪之鶴交給米果的價值五萬元的任務將會在這間工作室裡由米果獨立完成。
其實米果沒少在這間屋子裡面做衣服。只不過這裡出產的衣服只供她一個人穿,少量會送給朋友。而且都是一些普通面料做成的簡單衣服——米果不喜歡穿得太花哨,但一定要搶眼。
所以這件晚裝應該是米果私人工作坊出產的第一件具有商品意義的高檔服裝。這怎麼不讓她興奮呢?米果在洗手間簡單沖洗了一下,換上自己縫製的舒服貼身的純棉家居服兼工作衣,又從冰箱裡搬了許多零食,然後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這件晚裝需要立體裁剪。立體裁剪不同於平面裁剪,它是把面料披掛在人台或人體上直接裁剪。根據面料的自然形態裁剪可以使服裝更立體,自然褶皺營造出既服貼又飄逸的效果,而且可以在裁剪的過程中激發設計師的靈感,設計出獨特生動的造型。
米果取來一個跟客戶要求的身材相仿的衣台,準備好珠針、剪刀、粘合帶、熨斗、筆、劃粉、尺子等工具,將面料粗裁、畫樣,然後披掛在人台上,各基準線與人台的基準線對應好,用珠針固定住。從修剪領口開始,整理肩胸部納省,整理腰部納省,點影,劃線整理……雪紡面料既有光澤度又富有彈性,手指觸摸的過程本身就是生理和心理的雙重享受。
裁剪、縫製、綴珠、熨燙……整個過程雖然細緻而漫長卻是一氣呵成。準備好的一堆零食根本就沒動,是身體裡面釋放的潛能使飢腸轆轆的米果完成這項巨大工程的。當她將做成的晚裝從燙衣板上拿起來的時候,一瞬間有些眩暈。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飢餓。
這個時候米果有一種衝動。這個衝動並不是進食,而是渴望將這件晚裝穿在模特身上,不是塑料模特而是活生生的人體模特。可惜……
米果放下晚裝取來工作夾開始翻閱模特卡。這些模特卡都是與米果公司長期合作的模特經紀公司提供的。
一點七五公分,三圍86cm,60cm,88cm。米果在翻了一大半模特卡之後,終於找到了身材與顧客要求一致的模特。
其實米果的身材原本也是這個標準,但那是三年前。那個時候她也是一個身高175公分,有著86cm,60cm,88cm魔鬼身材的模特。但是自從楚南離開之後,她再也沒有登過T台,也不再節食,身材早已不復往日。更重要的是,米果的氣質早已同這樣優雅的晚裝南轅北轍。她甚至根本沒有將晚裝穿在自己身上的慾望。
那個符合標準的模特叫祝曉璇,恰好是米果認識的。更恰好的是,她的氣質很合適這件晚裝。
米果將這張模特卡放進皮包。明天一定要找到她,米果想。這會兒要睡覺了,天已經濛濛亮了。米果將自己放倒在柔軟的大床上之前還沒忘記將手機關掉,以防那個變態的老闆又在清晨六點騷擾她。
第3章
第二天米果給祝曉璇打電話請她私下幫自己試衣,祝曉璇笑著說:「米設計師自己的身材模樣這麼好還用得著煩勞別人嗎?」米果說:「我是想看一下那件衣服穿在別人身上的效果呢。你今天如果不幫我試衣,我恐怕就沒這個機會看到了。」祝曉璇說:「怎麼會呢!這衣服是給誰定做的?難道是大明星?大明星你也有機會看到嘛,穿著米設計師設計的衣服上台領獎,哇,米設計師會是什麼感覺?」米果哭笑不得:「你這丫頭別再貧嘴了。咱們說定了,下了班我先請你吃飯,然後你去我那裡試衣。」祝曉璇說:「這還差不多,你得請我吃好點!」米果說:「那是自然。不過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別人,任何人也不要說,知道嗎?」祝曉璇說:「米姐,我明白的。」米果放下電話微微笑了,祝曉璇不叫她米設計師而是叫米姐,就說明這丫頭把這當成回事了。
米果和祝曉璇在海參館吃飯時是光彩照人吸引眼球的一對大美女。祝曉璇上身穿雜色桑蠶絲襯衣,下身穿白色銀蔥窄腿拉鏈褲,腳上是白色高跟鞋。米果上身穿玫瑰色小圓點衫,下身穿銀色緊身褲,腳踩玫瑰色高跟鞋。祝曉璇比米果小五歲,才二十一歲,是正處於上升期的模特新秀,潛力不可估量;米果是藝術學院科班出身,現任服裝設計師也曾有過做模特的經歷,她雖然已經二十六歲了但看上去跟祝曉璇年齡相仿。女人二十多歲的時候是不容易被看出具體年齡的,就看她怎麼裝扮自己了。
米果看祝曉璇小心翼翼細嚼慢咽的樣子笑笑說:「多吃點,別怕胖了。現在骨感模特已經不流行了,要豐滿一點大家才覺得好。」祝曉璇用紙巾抹抹嘴說:「米姐放心,我今天不減肥。不怕米姐笑話,我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進海參館呢,不多吃點怎麼對得起自己呢?」然後看著笑瞇瞇的米果又說:「米姐,我其實是跟你說著玩兒的。隨便吃點填肚子就行了,你不用請我吃這麼好的!這要花多少錢呢!」說歸說,祝曉璇吃完海參小水餃又開始大戰木瓜雪蛤了。
這頓飯花了米果一千多,是米果半個月的工資。但她一點兒都不心疼。比起洪之鶴那五萬元勞務費,這頓飯是小菜一碟了。再說她有一點喜歡這個祝曉璇。她很純,並不只是表面上的純。和祝曉璇相處,有些許滄桑感的米果感覺很放鬆。
兩人酒足飯飽後來到米果的住處。祝曉璇頭一次到米果家,對米果雖然不大但一應俱全的家表示驚訝。客廳裡有柔軟的大紅色真皮沙發和34吋液晶電視;臥室裡有寬大的雙人床和超大衣櫥;梳妝台上琳琅滿目的瓶瓶罐罐簡直可以開一個小規模的化妝品博覽會;洗手間裡有一個大木桶可以泡木桶浴;廚房裡有全套的廚具、微波爐、料理機、豆漿機……至於工作室,就是一個小型的從設計到製作的服裝流水線了。
「米姐,我什麼時候才能過上這種生活啊!」祝曉璇又是羨慕又是失落。米果淡淡地說:「璇子,其實你的收入可能比我還高,我這種生活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只是因為我無牽無掛,因此只有對自己好了。我可是個標準的月光族呢!」
祝曉璇說:「我是羨慕米姐這種生活方式。『對自己好』,米姐說得真好!現實中真正懂得對自己好的人有幾個呢?」
米果捅了捅祝曉璇:「小孩子不要說大人話!快點自己脫衣服,不然我就動手扒了!」說著,作勢就要去扒祝曉璇的衣服。祝曉璇下意識往後一縮身:「哇!我這是進色狼窩了!米姐原來是個les,怪不得要請我吃海鮮!」
祝曉璇這句話說得半真半假,米果倒有些尷尬。於是放開祝曉璇,從衣架上取了那件晚裝,去掉套在上面的袋子把衣服扔給祝曉璇:「好吧,你自己換,我迴避一下好了。失去了看裸體美女的機會,這海參真是請得冤枉呀!」臉上卻還帶著笑,走出臥室去廚房搾橙汁。
祝曉璇正要回米果的話,看到那件晚裝眼睛就直了。做了一年有餘的模特,什麼好看的衣服沒穿過,卻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漂亮的晚裝。從款式、面料到做工,無疑是件高檔品。米果有這樣的才華,不做公司的設計總監真是浪費人才。不過估計做設計總監應該是遲早的事,金子被發現之前總是被埋沒著的。
祝曉璇迫不及待脫掉衣服,套上這件晚裝。她熟練地繫上後頸的絲帶,然後在鏡子前擺了幾個pose,自己都有些驚艷。祝曉璇踩著貓步走出臥室,看到端著橙汁的米果從廚房走出來。米果看到祝曉璇先是一愣,接著放下橙汁一躍而起,把祝曉璇嚇了一跳。
米果圍著祝曉璇轉了好幾圈,嘴裡不停地讚歎著:「老天!我懷疑……」祝曉璇摸不著頭腦:「米姐,你懷疑什麼?」米果把祝曉璇按在柔軟的紅沙發上,煞有介事地問:「交待吧,最近有沒有帥哥追你?」
祝曉璇乖巧地笑了:「追我的人倒是有,可惜沒有帥哥。」米果索性挑明了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洪之鶴的男人?」祝曉璇茫然地搖搖頭:「不認識。米姐,到底怎麼了?」
米果看到晚裝穿在祝曉璇身上,真的懷疑這件衣服事實上就是給她量身定做的。祝曉璇長得不算太精緻,但很有特點。她的長相清純中有一點乖巧,是甜美型的女孩。這種女孩本來穿衣服的風格會有所局限,但祝曉璇偏偏還有幾分古典美。這件晚裝和祝曉璇本來晚裝是晚裝,祝曉璇是祝曉璇,但兩者一結合,就成了一件渾然天成的藝術品,既清新又華麗,既古典又時尚。別人可能穿不出來這種味道,祝曉璇穿別的衣服也不是這種味道。
祝曉璇否定自己認識洪之鶴,而且不像是裝的。但洪之鶴為什麼一定是真名呢?所以這件事還是無法定論。米果沒有把這些告訴祝曉璇,只是再三叮囑說,試衣的事千萬要保密,不要告訴別人。
祝曉璇雖然疑惑,但並沒有追問。她是那種簡單的女孩,與她無關的事不會太好奇。米果有點兒捨不得讓祝曉璇把衣服脫掉,於是拿出一款小巧的數碼相機,就著紅沙發讓祝曉璇擺了幾個pose,一頓狂拍。
拍完照,祝曉璇拿過相機欣賞著自己的照片,然後期期艾艾地問米果能不能把這些照片給她一份。米果猶豫了一下同意了,說第二天會把照片發到祝曉璇的電子信箱裡,但不准祝曉璇把照片沖洗出來或者讓別人看到。
祝曉璇臨走的時候興奮勁兒還沒有過去,摟著米果的脖子撒嬌,對米果說雖然沒有帥哥追她,但她正在追一個帥哥。
這句話勾起了米果的好奇心,就問帥哥是誰。祝曉璇眨眨眼睛說有機會帶米果見識一下。米果心裡好奇得要命嘴上卻不追問,怕越追問祝曉璇越不說。最後祝曉璇還是自己忍不住透露,那是個在酒吧裡唱歌的男人,一手好吉他一副好嗓音。米果心裡古怪地一痛。這種感覺好久沒有了,那是因為米果一直在排斥歌手,從離開楚南之後就開始排斥。
米果送祝曉璇下樓,祝曉璇坐上出租車與米果道別。米果一轉身就撞上了一個人。她看清楚這個人之後驚聲叫道:「洪之鶴!」
洪之鶴的眼神陰鬱,與那晚的溫和判若兩人。米果在這種眼神的注視下渾身發毛。洪之鶴看了一會兒米果,冷冷地問:「米設計師,衣服做好了嗎?」
「哦,好了……不,沒好!」米果支吾著。洪之鶴的嘴角忽然向上一挑,是他迷死人的招牌笑容。但這笑容配上他陰鬱的眼神很是詭異。洪之鶴說:「模特都試過衣了,還說衣服沒做好?」
被他識破,米果只好說:「好吧。你在這裡等,我這就給你拿衣服。」
洪之鶴卻說:「你把這件衣服讓別人試穿,違背了我們的約定,所以工錢減半,我只能再付給你一萬五了。」
米果心裡歎了口氣,嘴上還在振振有詞:「我並沒有把我們的約定告訴別人,我只是找了個模特試衣而已。要知道,我們每設計出來一款衣服都會找模特試衣的。再說你這個客戶比較特殊,是給別人定做的,根本無法試穿。」
洪之鶴沉默了片刻,眼神終於柔和了一些:「這樣,加上我原先給你的一共四萬,不能再多了。」
第4章
黃昏時分,祝曉璇趴在床上抱著自己那台二手筆記本電腦欣賞米果發來的照片。
米果的數碼相機像素有一千萬,感光性能也很好,因此照片的效果很不錯。雪白的牆壁、鮮艷的沙發、柔和的光線構成了色彩鮮明的背景,照片中祝曉璇或站或坐,小巧的臉盤和纖細的腰身頗為上相。更重要的是那套華麗而雅致的晚裝令她散發著迷人的光彩,表情也與服裝很和諧,有一點迷失有一點誘惑。特別是胸前那一串紅寶石在勾勒出凹凸感極強的胸部同時,與人和背景相映生輝,起著畫龍點睛之重。
祝曉璇正沉浸在自戀的意境中,門忽然被陳夢推開了。陳夢是祝曉璇的合租者,跟祝曉璇同在飛旋模特經紀公司做模特。因為是同鄉,兩人私下裡交情甚好。祝曉璇看到陳夢迴來,想把瀏覽器關掉,無奈這台二手電腦大概又中了病毒,在關鍵時刻死機了。於是祝曉璇索性將筆記本合起來了事。但陳夢已經注意到了祝曉璇的異樣,不由打趣道:「有什麼秘密不想讓我看到?難道是男朋友的照片?」祝曉璇臉一紅,捶了陳夢一拳來掩飾自己的不安。陳夢沒有在意,只是催促道:「都幾點了還不準備一下?否則我們趕不上晚上的秀場了!」
祝曉璇看看表,低呼一聲,趕緊收拾了一下跟陳夢往外走。剛走到樓下,陳夢叫道:「唉呀,我把手機落到房間了……」話還沒說完就回頭猛衝。祝曉璇只好停下來等她。
陳夢迴到樓上拿了落在床上的手機,準備返身時無意中看到祝曉璇放在床上的筆記本電腦。
剛剛祝曉璇驚慌失措合起電腦的畫面在陳夢腦海中閃回。
陳夢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掀開電腦。
如果換作別人看到祝曉璇的照片,表情一定是驚艷、欣賞、羨慕,甚至是嫉妒,但陳夢不是。事實上,陳夢這一刻猶如晴天霹靂,七魂少了六魂!
陳夢臉色蒼白地盯著照片,右手下意識想去觸動鼠標關掉或者換一張圖片看,但電腦畫面紋絲不動,看來是死機了。陳夢呆立片刻,然後神情恍惚地將電腦合上。
祝曉璇在樓下等得有些不耐煩。她看到陳夢終於從樓道口出來正想埋怨,發現陳夢的身體在搖晃,面色也不好。祝曉璇扶住她關切地問:「夢姐,生病了嗎?」
陳夢不回答,而是用怪異的眼光打量著祝曉璇,看得祝曉璇莫名其妙。好半天陳夢才說:「璇子,我們先去走秀,完了請你吃消夜,我有事問你。」
走秀的時候祝曉璇和陳夢都有些心不在焉。陳夢心不在焉是因為祝曉璇的那張照片,祝曉璇心不在焉是因為陳夢的表現讓她心生疑惑。自從陳夢從樓上下來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在後台換衣服的時候,陳夢不是忘記拉拉鏈就是把裙子穿反,弄得祝曉璇不斷給她糾正錯誤。陳夢比祝曉璇大七歲,是公司資歷最老的模特了,這種低級錯誤是不可能頻繁出現的。憑祝曉璇的直覺,陳夢這種狀態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因為突發事件。
陳夢是這場時裝表演的主秀,她不佳的狀態直接影響著全局。最後一輪秀,先是祝曉璇和另一位模特並排踩著節奏走上純白色的T台,身上穿著秋水公司即將推向市場的新款夏裝。祝曉璇是黃色針織長款上衣,同色寬腰帶,九分翻邊牛仔褲,黃色高跟鞋,乖巧俏麗;她的同伴是白色長款襯衣,米色中褲,白色高跟鞋,優雅知性。兩人邁著柔軟的貓步走到T台盡頭,擺了幾個很酷的pose,然後轉身向後台走,與此同時陳夢面對著她們走來,從二人中間插過。陳夢穿的是橙色A字小上衣,藍色過膝牛仔褲,銀色高跟鞋。這本是一套彩色明快、青春靚麗的時裝,台步應該走得自然灑脫。可是陳夢在T台上走的時候卻形如殭屍,表情呆滯,動作呆滯。祝曉璇看到她這副樣子暗吃一驚,身體也是一僵,險些亂了步伐。好在祝曉璇很快就走出了觀眾的視線,可是陳夢卻是T台的焦點,她在觀眾的交頭接耳中走到T台盡頭。
「陳夢!」台下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陳夢聽出來是公司副總的聲音。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勉強地向觀眾笑笑,做了兩個稍微過火的pose,然後匆匆往回轉。
陳夢的表現令很多人大失所望,難以相信一個頗有名氣的模特公司的首席模特竟然會出現這種狀況。秋水服裝公司的老闆就差沒有拍案而起了。好在模特公司的副總和服裝公司老闆有著共同的朋友,在中間周旋,才沒有當場翻臉。最後,秋水服裝公司的老闆交待,他們與飛旋模特經紀公司簽了演出合約的下場服裝秀,一定得讓陳夢消失,讓剛剛那個黃衣模特代替她的位置。
黃衣模特指的就是祝曉璇。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因陳夢之禍而得福的禍根就源於自己。直到秀場散盡,大家卸了妝挨了訓之後,陳夢像換了個人似的風風火火拉祝曉璇去吃消夜時,祝曉璇才明白其中的緣由:兩年前,距青城兩百公里的雲城,剛剛嶄露頭角的服裝設計新秀林青語對外舉行個人作品發佈會。發佈會上有款晚裝是林青語頗為得意之作,因而放在最後壓軸的位置。穿這款晚裝的模特也是林青語指定的,名叫秦丹。當秦丹換上這件晚裝準備登場的時候,突然要上洗手間。當時會場裡的洗手間滿員,於是有個熟悉場地的模特帶她去了會場後面的公共廁所。帶她去的模特因為衣服出了問題先回來了,然後他們等了很久,最後一輪秀的時間都過了,也沒有等到秦丹回來。派去找她的人也無功而返。於是那場時裝發佈會在沒有亮點的情況下草草收場。而就在當天夜裡,服裝設計師林青語不明原因墜樓身亡。比較詭異的是,她墜樓的陽台上懸掛著秦丹失蹤前穿的那件晚裝。晚裝上染了一片血跡,經化驗是秦丹留下的。後來經過警方調查,當晚有附近的居民聽到一聲女性遇到意外時的尖叫,也有人看到同一時間有一輛出租車在巷口出沒。警方懷疑秦丹可能已遇不測,但屍體一直未被發現。此案當時被圈內人士稱為「丹青案」,但因為消息被封鎖知道真實情況的人並不多。警方為破丹青案做了很多努力,但最終一無所獲,丹青案成為懸案。
陳夢在敘述的時候並沒有說明那是件什麼樣的晚裝,而且在她的敘述中晚裝只是一件晚裝,與其款式面料無關。但從陳夢眼神裡的疑問、惶恐中,祝曉璇還是明白了陳夢跟她說這件事的緣由。
她遲疑了片刻問道:「夢姐,你看到我電腦裡的照片了是吧?」
陳夢的表情有一絲難堪,有些口吃地解釋著:「璇子,我只是一時好奇。我當時真的是回去拿手機的,只是……」
「好了,」祝曉璇打斷了她的話,「我們不說這個。你想告訴我的是,照片裡我穿的晚裝就是當年秦丹失蹤時穿的那件是嗎?」
陳夢緩緩點了點頭,然後問:「璇子,這衣服你是從哪裡弄的?」
祝曉璇反問道:「可是,你為什麼對這件案子知道得這麼清楚?當時跟秦丹在一起的模特有你嗎?」
陳夢搖頭:「沒有我。」
祝曉璇冷靜地說:「你剛才說了,這件案子連圈裡的人都所知甚少,而且警方沒有破案案情就不會向外界公佈。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陳夢看著祝曉璇半天沒有說話,後來摸了摸她的小臉說:「我一直以為旋子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看來還是挺有頭腦的。」然後她放下筷子,從皮包裡掏出一支摩爾煙,點上,緩緩吸了兩口。
「璇子,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以前在雲城混時有個做警察的男朋友?他叫孟原。後來他因為犯了錯誤被警局開除。在那之前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已經開始商量結婚的事了。可是他被開除後就一蹶不振,成了個廢人,脾氣也暴得要命。我們天天吵架,後來分手了。再後來我就離開那裡來到青城。」
祝曉璇明白了:「孟原就是負責丹青案的警察吧,所以你對這件事這麼瞭解。」
陳夢很老練地彈了彈煙灰說:「警察的工作本來應該是保密的,但因為我當時也是模特,孟原為了我的安全就把這個案子的詳情跟我說了。我記得我們分手那天吵得很凶,但是當我離開的時候,他卻跟我說千萬要注意那件晚裝。如果有一天碰見了,一定要躲得遠遠的。」陳夢猛抽了幾口煙,試圖掩飾自己的情緒,但祝曉璇還是清楚地看到她眼角閃爍的淚光。
祝曉璇問:「他是因為丹青案被開除的嗎?」
陳夢說:「當然不是……好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張照片的事了吧。」
第5章
米果拿了時裝畫的草稿站在江浩晨辦公室門外。手已經抬起打算敲門,卻從門縫裡看到江浩晨坐在老闆桌後使勁抓自己的頭髮。他的頭埋得很深,看不見臉,但從他張開並且彎曲的手指可以看出來他身體裡面的痛苦正在爆發。她的第一念頭是江浩晨生病了,正打算衝進去卻又聽見一陣壓抑著的嗚咽聲。米果呆住了。印象中的老闆從來都是溫文爾雅,和氣帶笑的。他現在是在哭嗎?一個男人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哭?發生了什麼事?而這樣的場面,米果突然覺得似曾相識。這怎麼可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米果正在遲疑,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看到是江浩晨的助理丁茜。丁茜奇怪地問:「米果,怎麼不進去呢?江總不在?」
米果回過神來:「江總在裡面。不過……」可是沒等她說完,丁茜已經開始敲門了。片刻之後裡面傳來一聲「請進」。丁茜推開門踩著高跟鞋扭著腰往裡走,米果猶豫了一下,跟著她走進去。
丁茜顯然沒有意識到什麼,打開文件讓江浩晨簽字。江浩晨正襟危坐,瀏覽文件後揮筆簽字,神態從容。米果偷偷打量江浩晨,發現他的頭髮一絲不亂,模樣和往常沒有不同。
難道自己剛才看錯了?米果正在雲裡霧中,發現江浩晨面帶微笑問自己:「小米,找我有事嗎?」
江浩晨是個很年輕的老闆,三十歲的年齡,卻有著二十歲的外表和四十歲的氣度。他對待下屬一向很和氣,連不笑的時候也會讓人以為他在微笑。公司的女員工曾經一致表態:看江總笑,如沐春風。
可是此刻米果絲毫沒有如沐春風的感覺,只覺得詭異莫名。她勉強將文件夾遞給江浩晨,那是一套秋裝的設計草稿。江浩晨仔細翻看著,臉上的笑紋愈發深了。江浩晨看完,打量著米果,眼神明亮:「我真的沒有看錯人。小米,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拿出來這樣高質量的設計,我非常滿意。」
米果這時的注意力也回到了設計稿上面,聽到江浩晨的誇獎,微微有些興奮。但她還是如實地說:「江總,其實這些都是我原來的設計。我只是根據對今年秋裝的流行色、款式和面料的預測,加入了一些新的設計理念修改而成。」
江浩晨點頭:「很好。其實小米,你進公司的時間已經不短了,我之所以一直沒有重用你,而只是讓你做一些雜活,原因就是我希望你能夠先踏踏實實地熟悉公司的企業文化以及市場環境,達到一個厚積薄發的效果。」
米果很客套地說:「謝謝江總的信任,我一定會努力的!」
江浩晨奇怪地瞥了一眼米果,似乎不適應她這般「正經」說話。他說:「小米,你這些設計稿先留下。我再仔細看一遍,然後我們一起討論修改。不出意外的話,你這套設計會很快投產的。」
這個時候米果已經因為這套設計得到江浩晨的肯定而開心地忘記了剛才讓她驚疑的那一幕。江浩晨似乎也還原成一直以來正常的江浩晨,他的笑又讓人如沐春風了。米果說:「江總,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江浩晨卻說:「小米,你那天晚上把一根手鏈落到我的車上了。回頭我會還你。」
米果很奇怪:「落在你的車上?我什麼時候坐過你的車?」江浩晨有款很漂亮的銀灰色奧迪車,米果雖然經常見到卻連車門都沒有摸過,怎麼會把手鏈落到上面?
江浩晨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小米,你不是故意裝糊塗就是那晚喝得太多了。好了,你先去吧,我待會兒還要開個會。」米果還想再問清楚些,江浩晨的電話響了,接起來大概是個熟人,看樣子會聊很久。米果只好帶著滿腹疑問退出江浩晨的辦公室。
腦子裡還在回想著江浩晨的話:「小米,你那天晚上把一根手鏈落到我的車上了。回頭我會還你。」「小米,你不是故意裝糊塗就是那晚喝得太多了。」
米果一整天都在想著這件事,聯想早晨從門縫裡看到的一幕,更覺匪夷所思。江浩晨似乎不再是那個讓人如沐春風心生敬慕的年輕英俊的企業家了,而是個背後藏匿著某些秘密的複雜男人。當然這一切也許只是米果的臆測。
下了班祝曉璇約米果去吃雲南過橋米線,祝曉璇請客。小店裡的氣氛很好,可是祝曉璇和米果都有些沉默寡言。吃了一半米果問:「璇子,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祝曉璇衝著米果睜大了眼睛:「米姐,你可真神!我的確有事要說。」
米果暗地一笑,擺出一副大姐姐的模樣,等著祝曉璇訴說感情上的煩惱。——當然是感情上的煩惱了,不然還會是什麼煩惱?
不料祝曉璇卻問:「米姐,那晚你讓我試的晚裝,現在還在你手上嗎?」
米果臉一板:「璇子,我那晚不是告訴你了嗎?你只要幫我試衣就行,其他不關你的事不要好奇。」
祝曉璇想再說什麼,可是沒說,一副很著急的樣子。米果又問:「我發的照片你沒有給別人看吧?」
祝曉璇忙說:「當然沒有。還在信箱裡,我連下載到電腦上都沒有。」祝曉璇在某些程度上說的也是實話。她是沒有給別人看,可是擋不住別人偷看。照片沒有下載到電腦上那是因為電腦中了病毒無法使用正在修理。
可是祝曉璇還是有些心虛,停了一會兒試探著跟米果說:「米姐,我那晚做了一個夢,夢見所有穿過那件晚裝的人全死了!我覺得那件衣服有些……詭異。米姐能不能把那件衣服扔掉銷災?」
這回輪到米果睜大眼睛了:「璇子,你是哪個年代的人啊,怎麼會相信這些不靠譜的事兒呢?只是一個噩夢而已,怎麼當真了?」
祝曉璇看著米果,眼淚刷刷地往下流,嘴裡還在堅持著讓米果把那件晚裝扔掉。米果又好氣又好笑又心疼祝曉璇哭,像哄孩子似的費了半天工夫才止住她的眼淚。米果為此答應了把那件晚裝扔掉,祝曉璇才破涕為笑。
答應不答應祝曉璇這樣荒唐的要求並不重要,那件晚裝已經被洪之鶴拿走了。就因為洪之鶴發現祝曉璇幫她試衣,酬金少了一萬。這一萬元錢能吃多少頓海參呀……
吃完飯,祝曉璇到小店的洗手間細心地補好妝,一點兒也看不出哭過的痕跡。米果笑著問:「公主要去會見王子嘍?」
祝曉璇的表情有一點甜蜜有一點羞澀:「米姐,你真是人家肚子裡的螃蟹!」
米果「噗嗤」一笑:「怎麼是螃蟹啊!這麼晚了還補妝,肯定是有王子等著咯。去哪裡?我送你吧。」
祝曉璇說:「不分手酒吧。」
米果說:「原來是那個吉他王子啊。不分手酒吧,這個名字倒是有點兒意思。只是委屈我們的公主了,我只有電動車送你,沒有汽車。」
祝曉璇開心地說:「電動車最好,既安全環保還空氣清新,我最怕坐汽車了,我暈車。」
米果知道小丫頭是故意這麼說討好自己的,但心裡還是很受用。嘴巴甜就是惹人愛啊。
到地方後,祝曉璇沖米果打了個飛吻就一頭鑽進酒吧裡,像鑽山洞一樣。
米果這時跟不分手酒吧還隔著條街,她正準備離開,卻在視線沒收回來之前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酒吧前一輛汽車裡鑽出來。
酒吧外燈火通明,米果清楚地看到那個人穿著花襯衫背著一個什麼東西。那個人正是洪之鶴。
洪之鶴輕車熟路地走進不分手酒吧。他怎麼也去那裡?是跟祝曉璇約好的嗎?他不會就是祝曉璇嘴裡的「吉他王子」吧!他背著的東西難道是吉他?
米果又想起洪之鶴有一副溫和動聽的好嗓子,她曾經認定這副嗓子不做歌手是浪費資源。
如果洪之鶴就是那個吉他王子,那件對祝曉璇極為合適的晚裝很可能正是洪之鶴為祝曉璇量身定做的。這也就可以理解為什麼洪之鶴在知道祝曉璇試衣的時候那麼生氣。他原本是用心良苦要給祝曉璇一個驚喜的。
可是如果是這樣,祝曉璇今天非要自己扔掉晚裝又是什麼意思?
溫柔的夜風中,米果苦思冥想卻毫無頭緒。
苦思冥想之後是隱隱的惆悵。為何惆悵也是米果苦思冥想卻無解的。
第6章
楚南背著沉重的吉他在白樹街一帶轉悠著。九點多的光景,這裡卻像郊區一般冷清。偶爾有一兩輛黑乎乎的汽車或者騎自行車的行人從這裡經過。兩旁的居民樓裡大多都亮著燈,但布簾都拉得緊緊的,連聲音都被隔絕。
楚南毫無目的徘徊了半個鐘頭,開始走離白樹街。這是他第十天晚上在這裡「蹲點」了,仍然沒有發現目標。他有點洩氣,也有點不甘心。十天前他偶爾從這裡經過,看到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讓她震驚——她是從白樹街的一家便利店走出來的,手裡拎著兩個大塑料袋。她穿著過時的舊衣,沒有化妝,頭蓬著,典型的家庭婦女模樣卻走上了一輛漂亮的白色POLO車。車很快發動並消失在街角,這個時候楚南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甚至忘了去看那輛車的車牌號。當然,楚南步行的兩條肉腿追那輛車是毫無指望的了。
楚南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他判斷這件事應該有兩種可能:一、她沒死。二、僅僅是有個女人跟她長得百分之百相像而已。
為了揭開這個可能,他一連十天都守在那家便利店外。可是他再也沒有看到過那個女人。他甚至拿著她的照片問便利店的人,但大家都說都沒有印象。一個店員問:這是個模特吧?這麼漂亮的女人如果經常來我們這裡,看不見的話除非她是鬼。
楚南很鬱悶地走到白樹街路口攔了一輛出租車。二十分鐘後出租車停在不分手酒吧門口。進了酒吧,他聽到一陣歡迎他的尖叫聲以及口哨聲。他對那群人揮了下手,然後走到一個角落裡。
這時候原本喧鬧的酒吧安靜下來,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角落裡的楚南身上。楚南坐在一把高腳椅上對著話筒架調自己的吉他,片刻之後抬起頭來,清晰地說道:「今晚的主題是懷念。如果我的音樂勾起了你們的回憶和眼淚,那不是我的錯。」
人群再次爆發出尖叫,但極短的時間就安靜下來。楚南對著話筒架發了幾秒鐘的呆,然後輕輕報出第一支歌的名字:《阿蓮》。
「阿蓮,你是否能夠聽見,這個寂寞日子,我唱不停的思念……」清脆悅耳的吉他聲和楚南清亮通透的嗓音在酒吧裡瀰漫開來。用楚南粉絲們的話說,楚南的嗓音比他的外表更英俊。其實楚南的外表已經夠英俊了。他很乾淨,從皮膚到頭髮,從牙齒到指甲,從來都是一塵不染。他不留長髮不噴香水,也不穿花哨古怪的衣服,永遠都是簡單的牛仔褲和各色T恤衫(今天他穿了一件香檳色的T恤衫),惟一能顯出他與大學生或者白領不同的是他喜歡戴各式各樣的飾物。從耳釘到項鏈,從手鏈到戒指,而且每樣飾物僅一款,長戴不棄。
「我停留在一個人的世界,於是懂得了什麼是孤單。我多想找回最初的愛,阿蓮……」輕快的旋律,淡淡的憂傷。楚南唱歌的時候眼睛一直望向虛空,幽暗的光線裡鼻子和下巴的線條既分明又柔和。
酒吧裡形形色色的人群裡,也許沒有幾個人是真正為了聽歌而來的。但喜歡泡不分手酒吧的人,都習慣了在每天晚上十一點到十一點二十分,聽三首楚南唱的歌。楚南只唱三首歌,唱完就走人。有時他不說那麼多話,除了報歌名,有時候甚至連歌名都懶得報。偶爾有時候,楚南會絮絮叨叨講個不停,說得比唱得還多。
第二首歌仍然很憂傷——《一個人唱情歌》。
唱到副歌部分,有好多人跟著和,有人開始哭了。楚南無視他們的眼淚,只唱自己的歌。
「一個人唱情歌,唱得失魂又落魄……」
突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衝上去一個人。也許只有楚南知道她原本坐在哪裡的,或者還有一些喜歡在酒吧裡欣賞單身女孩的男人。楚南還知道她的名字叫祝曉璇。她大部分晚上都會來酒吧聽他唱歌,偶爾會跑上去送一兩枝玫瑰什麼的。
祝曉璇跑上去的姿勢雖然匆忙仍然十分優雅,而且動感十足。她穿著醒目的紅色條紋上衣和灰色短褲,露出一雙修長的美腿。一頭長髮波浪一般飄飛,有人開始吹口哨。
祝曉璇跑到楚南身旁,彎下腰,雙手扶住麥架,隨著旋律大聲唱起來:「兩個人唱情歌,唱得甜蜜又快樂……」
已經流出眼淚的人發出了笑聲。楚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祝曉璇,彈吉他的手指卻沒有停下來。
一首原本悲傷的歌就這樣被半道改成了甜蜜的歌,不倫不類地結束。觀眾裡有人鼓掌也有人起哄,楚南小聲地責備祝曉璇:「別鬧了,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聲音不高卻十分嚴厲。祝曉璇吐了吐舌頭:「楚哥哥,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傷心的樣子。」說完就乖巧地走下台去。
楚南把祝曉璇弄偏的話筒架輕輕扶正,對觀眾們說道:「請原諒,今晚我並不是無病呻吟。我想告訴大家,今天是一個女孩二十六歲的生日。但是很可惜,她在兩年前就已經離開人世……」酒吧裡瞬間安靜下來。祝曉璇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楚南頓了頓接著說:「也許有朋友已經猜出來了,她是我曾經的女朋友。她生前做過模特,也做過服裝設計師,她的名字叫林青語。當時她在時裝界已經小有名氣了,可是就在她舉辦個人作品發佈會的當天夜裡,她就離開了……我的第三首歌仍然是送給她的。一首很美的《丁香花》。」
那墳前開滿鮮花,是你多麼渴望的美啊。
你看那滿山遍野,你還覺得孤單嗎?
你聽那有人在唱那首你最愛的歌謠啊。
塵世間多少繁蕪,從此不必再牽掛……
人們都沉浸在悲涼的歌聲裡面,祝曉璇卻因為太過驚駭站起身來。
楚南曾經的女友,已經死了兩年的女友,正是林青語?「丹青案」中的林青語?
與此同時,酒吧裡還有一個跟祝曉璇一樣思緒紛亂的人,她就是米果。
米果從楚南進場前就已經在酒吧裡了。但楚南並沒有認出她,祝曉璇也沒有認出她。米果戴了一頭金黃色的卷髮,臉上濃妝艷抹,身上穿得花花綠綠。她來這裡本來是想看看祝曉璇迷戀的歌手是不是洪之鶴,卻震驚地發現是自己的前男友楚南。
三年前與楚南分手之後,他們從未見過面,也未聯絡過。
剛才,聽到楚南那麼憂傷地提到他那個死去的女友,米果心如刀割。她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為楚南心痛,卻沒想到命運如此弄人。
林青語……就是那個雨夜裡跟楚南擁吻的女人嗎?是她嗎?也做過模特和服裝設計師?當年,米果還沒有弄清楚那個女人的名字和身份,甚至沒看清楚她的模樣,就離開了楚南。
第7章
米果在自己的工作室發了一整天呆。下班時,老闆江浩晨打來電話,說晚上一起吃飯。
米果叫道:「一起吃飯?有什麼事是在上班時間不能說的,要加班吃飯?」
江浩晨說:「寶貝,我今天用了一整天時間研究你的設計,拿出了一套修改建議。如果今天你不想聽的話,明天當然也可以。當然如果那樣的話,我們這套設計變成服裝又要晚了一天。」
米果本來打算伶牙俐齒與江浩晨斗幾個回合嘴的,來掃一掃一整天的鬱悶心情。誰知江浩晨竟然這麼說。如果不是他不懂幽默,那就是他大智若愚。
老闆請客何樂而不為?但米果隱隱覺得不安。他與江浩晨從來沒有單獨吃過飯,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一個事業有成的年輕英俊的老闆與一位才華橫溢的年輕漂亮的女設計師(請原諒米果如此自戀吧)一起吃飯意味著什麼?
格調清雅的休閒茶吧。單間,精緻的茶點,漂亮的女服務員。米果今天誤打誤撞穿對了衣服,一條顏色素雅的印花連衣裙,古銅色高跟鞋。大卷的黑色波浪垂在胸前,既時尚又淑女。
江浩晨笑呵呵地注視著米果,神情愉悅地說:「用一個現在比較流行的詞形容你:輕熟女。」
米果旁若無人地吃著蛋撻,不以為然地答:「不就是老了唄,江總取笑我。」
江浩晨搖搖頭說:「怎麼是取笑你呢?輕熟女指的是年輕美麗並且成熟優雅的女性,她們已經脫離了少女的稚氣和淺薄,有一定的人生閱歷,懂得生活,知道什麼是自己想要的和不想要的。」
米果樂了:「那江總說說什麼是我想要的什麼是我不想要的。」
江浩晨說:「不想要的我不知道,凡是不好的都不想要吧。想要的我是知道的。」他邊說邊從老闆包裡取出米果交給他的文件夾,放在膝蓋上翻開,開始對米果的設計進行點評。
他們坐的是一張雙人沙發。零距離接觸,但江浩晨的身體和眼睛都很規矩,手指很穩重地在設計圖上指點,眼睛只在設計圖和米果的面部之間做兩點一線運動,根本無視於從這個角度可以窺視到米果領口裡的一抹酥胸。
一個事業有成的年輕英俊的老闆與一位才華橫溢的年輕漂亮的女設計師就這樣在零距離的情況下心無旁騖地討論著一套設計圖的修改方案。氣氛很和諧,平時高高在上的總經理和心高氣傲的女職員都十分虛心地接受對方的意見。整場唇槍舌戰下來,兩個人基本打成平手。江浩晨提出的修改意見米果接受了一半,還有一半被米果駁回。
等這場漫長的「加班飯」吃完,時間已經很晚了。江浩晨開自己的銀灰色奧迪車送米果回家。米果上車的時候感覺有些怪怪的。剛才來吃飯時她也是坐這輛車來的,卻沒有這種感覺。
「你怎麼了?」江浩晨察覺到米果的異常。
「江總,我是第一次坐你的車嗎?我指的是今天。」米果問。
江浩晨很老練地開著車,一個轉彎,非常穩。他一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舉在米果眼前。是一條細細的手鏈,銀製的,掛了一圈紫皓石。很廉價,米果卻很喜歡,是前些時候逛街時六十元錢淘來的,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米果想起那天江浩晨對她說的話:「小米,你那天晚上把一根手鏈落到我的車上了。回頭我會還你。」「小米,你不是故意裝糊塗就是那晚喝得太多了。」
米果急了:「江總,這是怎麼回事?」
江浩晨不說話,手也沒有縮回來。車速依然很快,米果下意識把那串手鏈接住,江浩晨的手才收了回來。
江浩晨平靜地說:「小米,你記不住沒關係。你慢慢地想,總會想起來的。」
「江總,你……」米果想發脾氣,但對方畢竟是自己的老闆。米果一賭氣,乾脆不再說話。
江浩晨也很「默契」地不說話。十幾分鐘的沉悶路程之後,米果家到了。
米果打開車門的時候,江浩晨終於開口了:「寶貝,我下周要去柳城參加一個時裝發佈會,你和我一起去。」
米果的動作停下來:「和你一起去?就我和你?」
江浩晨的眼睛還盯著前方:「對呀,就我和你。」
米果的身體僵了幾秒鐘,然後什麼也沒說,下了車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下了車米果才意識到,江浩晨並沒有問過自己家在哪裡,怎麼會這麼輕車熟路地送自己回家?
心裡的陰霾更重了。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答應江浩晨,和他一起去外地參加那個所謂的時裝發佈會。米果做事向來都是很有主見,這件事卻讓她猶豫不定。
路過物業部,有工作人員叫住她:「米果,你的包裹。」
米果取了包裹回到家裡,換了鞋和衣服,然後坐在沙發上將包裹拆開。
是一件晚裝,黑色真絲雪紡面料,胸前綴滿紅艷的寶石。
驚詫之中,米果去看包裹上寄信人的地址,卻是沒有,只寫了「米果親啟」四個字。字並非手寫,而是打印在紙條上,然後又貼在包裹上的。看樣子包裹並不是通過物流公司送來的,而是直接送到米果所在的小區。
米果又仔細翻看那件晚裝。每一處精細的裁剪和做工,都顯示出來是她親手做的那件。
第8章
楚南坐了最早一班長途汽車到達雲城。
孟原開著私家車去接他。兩個男人友好地擁抱了一下,他們有好久都沒有見面了。上次見面的時候,孟原還是個潦倒的被警局開除的前警察,因為前途一片灰暗而整日沉迷在網絡遊戲和酒精裡。女友陳夢在對他心灰意冷之後離開了他,於是他更加變本加厲地放縱自己,原本俊朗精幹的一個人成了廢人。
可是兩年時間不到,孟原又似換了個人。他不再是個神情萎靡的鬼酒,也不是更早的時候那個俊朗精幹的警察。現在的他是一家合資企業的高級主管,標準的白領,穿西裝打領帶,仍然高大健碩,但談吐文雅了許多。
楚南很想問問是什麼力量令孟原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但這個問題暫且悶在肚子裡,先吃飯要緊。而且他來找孟原也並不是為了吃飯,吃飯固然重要,但有些事情更重要。
在飯桌上寒暄了一會兒,楚南沒等孟原發問就憋不住說:「我看見秦丹了。」
他原以為這句話對孟原來說就像一顆炸彈具有殺傷力,但沒想到孟原只是微微一愣,繼而平靜地反問:「是嗎?」
楚南滿腹的期待被孟原的冷淡給澆滅了一半。他不解地問:「你一點兒也不關心這件事嗎?」
孟原仍然從容地往嘴裡塞著食物,等嚼碎下嚥之後才慢吞吞地說:「這件事恐怕跟我沒什麼關係了吧。」
楚南一時語塞。他想到當年孟原調查丹青案的時候,如同一台上滿發條的鍾一刻不停地忙碌。絞盡腦汁,廢寢忘食,一點一滴捕風捉影的線索都會讓他精神大振,立刻投入到新的調查中。如果當時孟原聽到楚南說「我見到秦丹了」,難以想像他會有多麼瘋狂。
可是現在……楚南在心裡輕輕歎口氣,他怎麼會以為現在的孟原仍然會對丹青案興趣不減呢?也許他當時也不是因為興趣,而是一個警察的責任罷了。是上級限期破案,他背負了太大的壓力。而現在早已時過境遷,孟原已經不是警察而是公司主管,憑什麼還會對陳年舊案感興趣呢?
楚南鬱悶地扒了幾口飯,再也沒有食慾,索性放下筷子說:「既然跟你沒關係,我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這頓飯你慢慢吃,我請客。」然後就去掏錢包準備付賬。
孟原按住楚南:「兄弟別急著走,咱們多喝幾杯。你不想聽聽我是怎樣從一個無業遊民變成現在的樣子嗎?」說著,將楚南杯子裡的啤酒加滿,自己又倒了滿滿一杯。
楚南當然想知道。這個問題他是暫時悶在肚子裡的,想等合適的機會問出來,卻先被孟原的態度氣暈,這個問題就放下了。現在孟原既然要說,那就聽聽吧,也算一大早從青城趕到雲城沒白忙活。
孟原喝了一口酒問楚南:「兄弟,你說什麼是對一個人最重要的?」
楚南說:「那很多。自己本身的健康、地位、財富,以及與本身無關卻其實有關的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孟原問:「那你覺得地位財富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比較起來,哪個更重要呢?」
楚南說:「都很重要。但地位財富易得,真情難求。」
孟原說:「我原來也一直這麼認為。但是自打我一時感情用事犯了錯誤丟了工作,我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我擔心陳夢會不會因為這個離開我。於是我有意放縱自己成了那副樣子,想看看她究竟愛不愛我,是愛我的人還是別的什麼。後來……你也知道了。」
孟原又開始喝酒。楚南驚訝地問:「原來你那副樣子是有意為之,故意在試探陳夢?」
孟原點頭:「有那個意思。當然我心裡的痛苦也需要釋放一下。我不是神仙,做不到對那件事若無其事,毫髮無損地很快找到人生的新方向。」
楚南表示理解,問:「那你後來是如何振作起來的呢?」
孟原說:「陳夢走後,我的精神確實跨了。但只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我就開始積極調整自己。我去看心理醫生,自學IT課程,用了半年時間塑造了全新的我。然後我去了一家合資公司——我有個朋友在那裡是大股東。我做警察的時候成功解救過他被綁架的女兒,後來他知道了我的事就請我去他的公司做。當然,後來我發現我雖然沒有做成一個好警察,但可以做一個好主管。有時候,壞事也是好事。」
楚南欣慰地笑笑:「那孟主管有沒有遇到一個真心對你的好女人?」
孟原說:「暫時沒有。不過我想,會有的。」這個時候,他又恢復了剛才的活力,開始大口咀嚼食物。
楚南勉強又吃了一些東西,飯局結束時,孟原說:「其實你不該來找我的,這件事你應該找警方。」
楚南說:「我知道,但我第一個想告訴的人還是你。還有,我見到秦丹那天是晚上,她的外表和穿著有著不小的變化。所以我還不太肯定是不是秦丹,才來找你,想聽聽你的意見。」
孟原低頭想了片刻,終於說:「你詳細敘述一下那晚見到秦丹的情景。」
楚南內心深處歡呼了一聲。孟原身上終於有了一點點警察的影子了,他究竟還是想知道這些的。這傢伙,剛才裝什麼裝!於是他仔細講述了那晚見到秦丹的情景。
孟原的眼裡閃過微小的興奮。他沉吟了片刻說:「我下周在青城有個項目要過去做。我想,我在青城的業餘生活應該非常豐富了。」
楚南愣了一下然後開心地笑了。這個時候的孟原,更有幾分昔日的警察模樣了。
第9章
仍然是上一次與洪之鶴見面的酒吧。米果奇怪為什麼洪之鶴不在不分手酒吧見她,但同時也慶幸不用費唇舌讓洪之鶴換地方了。
米果在電話裡問洪之鶴為什麼把晚裝又寄回自己。洪之鶴問難道你不喜歡嗎?米果說我得弄清楚這是為什麼。洪之鶴說那我們面談吧。
面談也好,這樣可以方便自己把晚裝還回去。米果不想莫名其妙接受這件晚裝,這跟莫名其妙為洪之鶴高價制做晚裝性質上有根本的不同。最起碼那筆錢是米果的勞動所得。
洪之鶴比米果去得早。他的深紫色襯衣和白色長褲很有型,一米八零的個頭,寬肩,長腿。白框黑片眼鏡很像他的防守性武器,讓人看不到他真實的情緒。所以米果在他對面坐定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他的眼鏡摘下來。
洪之鶴居然沒有躲。米果覺得把他的眼鏡摘下來是對的,因為洪之鶴實在是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明亮,但明亮的背後是不易發覺的憔悴,跟米果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
「說吧」,米果盯著他的眼睛,「你送我晚裝的目的。」
洪之鶴搖頭:「沒有目的。」
米果說:「如果你只是無聊,那你覺不覺得用一筆不算小的錢去愚弄他人是更無聊的行為?」
洪之鶴挑了一下眉毛:「米設計師覺得很無聊嗎?但我沒有惡意的。」
米果的急性子又發作了。她把隨身帶的超大手提袋打開,掏出那個包裹擲給洪之鶴。
「如果你只是想泡妹妹,那你找錯人了,這個遊戲不好玩兒!」
「如果我真的暗戀你呢?」洪之鶴的表情不像是坦白更像是挑釁。
米果不示弱:「如果你暗戀的對象是另外一個人,比如……祝曉璇,我會覺得更有可能。所以我認為是我精心為你製作的禮物不幸被其他人拒絕了,你呢,覺得扔了也是扔了,留下來更窩心所以不如轉手相贈比較好。」
洪之鶴卻問:「祝曉璇是誰?哦,原來那個女孩叫祝曉璇啊。好吧,如果你不喜歡你親手做的這件晚裝,那你也像我一樣轉手相贈,送給那個祝曉璇好了。」說完重新戴上眼鏡把包裹放在茶几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米果一個人在座位上坐了很久,喝光了洪之鶴點的一壺咖啡。她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思考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剛才洪之鶴的反應讓米果不是很肯定自己的猜測了,也許這件晚裝根本與祝曉璇無關?
如果祝曉璇不是在試裝之後很奇怪地哭著求自己把晚裝扔了,米果現在可能第一時間就會約祝曉璇出來,把晚裝送給她,畢竟米果覺得這件晚裝是很適合祝曉璇的。而現在米果不能這麼做,但能肯定的是祝曉璇的噩夢理由是無稽之談,一定另有隱情。必須找機會把那丫頭的話給套出來!
再回到米果與這件晚裝的關係上。米果能肯定洪之鶴讓自己製作晚裝時並不是要送給米果自己的。第一是她現在的身材與晚裝已經不配套了,放棄做模特之後米果胖了一些。第二剛才洪之鶴的話中似乎也認同了「轉手相贈」這個說法。
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是燙手的,索性隨便找個人送出去算了。米果開始在記憶裡搜索適合這件衣服的人。要麼關係太遠不適合送這麼貴重的東西,要麼身材或者氣質不合適。米果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一個人——江浩晨的助理丁茜。
丁茜雖然身材矮了一些但體型纖細,長得也挺漂亮,在公司人緣很好,與自己的私交也不錯。雖然丁茜穿這件衣服比祝曉璇的效果要差一些,但米果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
於是米果撥通了丁茜的電話,要她來酒吧與自己見面。丁茜很快到了,米果對她說有件衣服想送她,是別人送自己的但衣服有點兒瘦沒法穿。
丁茜很高興,連聲稱謝,說要回贈禮物還要請米果吃飯。米果沒讓丁茜將包裹打開,讓她回去再試,說一定會合身的。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就散了。
回到家江浩晨的電話就來了。江浩晨問米果那件事考慮得怎樣了,米果一時沒明白:「什麼事?」江浩晨說:「就是下周你跟我一起去柳城參加時裝發佈會的事。」
米果猶豫了片刻說:「好吧,我去。」
江浩晨似乎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並沒有表示驚喜,只是說:「那你週末好好準備一下,我們下週一早上走。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放下電話,米果突然覺得很累,她已經好幾天沒睡好了。於是她吃了點東西洗了個澡就睡了。米果沒有做夢,更沒有預感。如果有預感的話,她一定不會這麼踏實地睡覺,而是會在第一時間找到丁茜把晚裝要回來,並且取消跟江浩晨的柳城約定。
可惜米果是人而不是神。
第10章
江浩晨週一很早就把米果從睡夢中叫醒。他給她打電話時,他的車已經停靠在米果家樓下了。米果一邊迷迷糊糊接電話一邊探頭朝樓下看,果然看到江浩晨的奧迪車。米果一邊抓緊時間洗漱、化妝,一邊回想著江浩晨剛才那句話:「寶貝,你不要著急,好好地打扮吧。我給你留了充足的時間。」
像江浩晨這樣成熟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女人梳洗打扮有多麻煩。可是他居然不是睡醒後在床上給米果打催醒電話而是將車開到米果家樓下等,這多少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所以米果很自覺地加快了速度。潔膚之後化了個淡妝,頭髮是前一天晚上洗的,簡單梳一下即可。要穿的衣服也是昨天晚上準備好的。最重要的是,行李昨天晚上也都收拾妥當,放在客廳的沙發上。
所以當米果只花了二十分鐘就站在江浩晨面前時,江浩晨有些吃驚。吃驚的不光是米果速度快,還有米果的裝扮。
已經是初夏五月,天氣很暖和了。米果毫不吝惜讓身上的肌膚透口氣,親近一下陽光。上身是白色長款短袖衫,同色寬腰帶,下身是黑色短褲,露出一雙修長的線條流暢的美腿。超大的黑色漆皮包和小立跟白色魚嘴鞋。原來大卷的頭髮拉直了,垂在兩肩。臉上是透明妝,明眸藏在白色太陽鏡後面。整個人看上去既性感又知性。
江浩晨的汽車上準備有早點:薄餅和牛奶。當然只是米果的那份,他自己的已經吃完了。汽車行駛了一會兒,江浩晨打開音響。是一首莫文蔚的《如果沒有你》。
嗨,我真的好想你
現在窗外面又開始下著雨
眼睛幹幹的有想哭的心情
不知道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嗨,我真的好想你
太多的情緒沒適當的表情
最想說的話我該從何說起
你是否也像我一樣在想你
如果沒有你
沒有過去我不會有傷心
但是有如果還是要愛你
如果沒有你
我在哪裡又有什麼可惜
反正一切來不及
反正沒有了自己
嗨,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你是否也像我一樣在想你
這首歌讓米果良好的心情有些打折,因為這首歌又讓他想起了楚南。自從離開楚南之後米果就很少聽歌,特別是舊歌,許多楚南都給她唱過。那個時候米果是楚南一個人的聽眾,後來就不是了。
米果突然問:「江總,你知道林青語嗎?」
汽車的性能很好,道路平坦,江浩晨開車的功力也是一流的。可是就是米果這句話之後,原本平穩行駛的汽車突然間顛簸了一下。
米果一驚,但汽車已經調整好了狀態。米果疑惑地看著江浩晨問:「江總,你剛才怎麼了?」
江浩晨的表情看不出什麼變化,這讓米果相信剛才的意外跟自己那句問話是毫無關係的。
江浩晨反問:「小米,你問我這個問題只是因為好奇嗎?」
米果點頭:「是,我是因為好奇,但同時我可能也變得勇敢了一些,敢於接受三年前逃避的一切。」
這次輪到江浩晨不解了:「三年前?三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米果說:「三年前我的男朋友跟別的女人好了。但我什麼也沒有問,甚至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我只是選擇了離開,以出國學習服裝設計來逃避這件事。但是就在幾天之前,我意外地見到了那個男人,並且知道了那個情敵的名字。」
江浩晨不得不將汽車開得慢一些來分開一部分精力分析米果的話。他說:「你當年的情敵是林青語,對吧?」
米果說:「是的。你知道她嗎?她後來在時裝界好像是小有名氣的。」
江浩晨說:「是這樣的。但是她在兩年前就已經死了。」
米果說:「這個我知道。」
江浩晨似乎有些意外,望了米果一眼,眼神繼續注視前方,緩緩地問:「你是想問問我,她是怎麼死的對嗎?」
米果卻說:「我們不聽歌了好嗎?」
江浩晨又看了米果一眼,關掉音響。「是不喜歡聽歌,還是不喜歡聽這首歌?」
米果說:「都是。我那個男朋友是個酒吧歌手。」
江浩晨微微一笑,目光睿智。他說:「看來你還是難忘舊情。是初戀?」
「對。」
江浩晨搖搖頭:「你們女人,都喜歡逛街買衣服對吧?剛開始你們可能會看中一件衣服,但因為種種原因沒有立即買下來。這也許是因為你不夠滿意,或者可能要花的錢高於你的心理價位。但關鍵問題是,你剛開始購物,所以心中充滿期待。不管你承認不承認,在潛意識裡你會覺得後邊會碰到更合適的衣服。於是你就放棄第一件衣服逛下去。但是你心裡始終會惦記著第一件衣服,你花時間去挑選的衣服或多或少跟第一件衣服有相似之處。但是你會覺得都沒有第一件衣服好。最終你一無所獲。這個時候第一件衣服在你心中已經趨向完美。但是很遺憾……」
米果說:「很遺憾已經被別人買走了是嗎?」
江浩晨說:「你聽我說。很遺憾,這個時候你卻根本不記得那件衣服的具體樣子。如果你折返回來再去看一眼的話,你會失望地發現那件衣服根本就是稀鬆平常,並不值得你念念不忘。」
米果想了想笑了:「江總說得有道理,這是你的初戀觀嗎?但並不是人人都這樣的。」
江浩晨問:「那小米不是這樣的?你說你前幾天又見到你的初戀了,他在你眼裡依然很美好嗎?奇怪了,我怎麼不知道林青語有那麼一個男朋友?」
米果問:「這麼說,江總跟林青語很熟嘍?她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江浩晨便簡單地講了一下丹青案,當然沒有陳夢跟祝曉璇講得那般仔細,中間也略去了那件重要的道具——晚裝。
米果聽了感慨地說:「原來林青語是被人害死的,怪不得楚南一直放不下。這件事發生在雲城嗎?江總跟林青語認識,也在雲城待過?」
江浩晨說:「你來公司晚,有些事情不知道。公司的總部一直在青城,兩年前我在雲城那邊拓展業務。後來雲城的業務一直很低迷,我才又殺回了青城。」
米果又問:「江總跟林青語到底熟不熟?你瞭解她嗎?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江浩晨說:「不算很熟吧。林青語長得挺漂亮的,但性格比較清高,不容易接近。」說著看了米果一眼,頗有意味地說:「總之,跟我們小米差遠了。你那個男朋友的眼光有問題嘛。」
米果歎口氣:「我當時根本就不給他機會解釋。我一直幻想著他們不過是逢場作戲,他愛的還是我。可是,我才發現並不是這樣的,是我一直欺騙著自己。」
第11章
江浩晨和米果去柳城的前一晚,是孟原陪著楚南在白樹街守候的第二個晚上。十點半散伙的時候,孟原對楚南說:「如果你明天晚上還準備繼續守株待兔的話,我可是不奉陪了。」
楚南鄙視地看著孟原說:「沒恆心的、不夠朋友的傢伙。」
孟原人高馬大的,身高一米八八,上學的時候是校藍球隊的主力,女生夢中的黑馬王子。早些年的他血氣方剛,喜歡感情用事,自從在警隊因為一時衝動「公報私仇」被除名,性格變了很多。他坐在他的別克轎車裡安穩地抽著煙,像是沒有聽到楚南的抱怨。
楚南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在汽車裡「蹲點」要比以往提高了不小的檔次,但一無所獲的效果是相同的。他見孟原不說話,於是拉開車門準備走人,放棄乘「專車」去不分手酒吧的便利。
孟原卻開口了:「我只是覺得也許有些事情比守株待兔更有效果一些。」
楚南說:「廢話!如果我知道怎麼做有效果,還會在這裡守株待兔?」
說完就準備下車。一條腿剛邁下去,孟原卻猛地拉住了他:「別走,有情況!」
楚南一下子便縮回了腿,一邊緩緩關上車門一邊透過車窗四處遁巡。這個時候那家便利店門口停了一輛白色QQ轎車,車主正往便利店裡走。是一個女人,從背影看纖細婀娜,身上穿著一件華麗的黑色晚裝。背部裸露,後頸繫一根黑色絲帶,層疊的裙擺垂到膝下,露出修長光潔的小腿。
楚南全身的血液霎時全部湧上頭部,手因為激動而止不住地顫抖。孟原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別緊張,我們等她出來。」
楚南穩了穩神問孟原:「是她嗎?」
孟原說:「身材似乎比秦丹矮幾公分,但是她身上的衣服……」
楚南說:「非常像秦丹失蹤時穿的那件。但我也覺得不是我那天見到的像秦丹的女人。那個女人沒有這麼艷麗,而且開的車也不對。」
孟原說:「別急,我們等她出來。」
神秘女人在便利店裡待了不過五六分鐘,但楚南覺得有五六個鐘頭那樣漫長。當那個女人終於又出現在他們視線中時,兩個人的心同時大起大落。
那個女人有一張令人親近的圓臉,五官還算漂亮——也許是精心化妝的效果,但顯然不是他們期待的秦丹或者疑似秦丹的女人。是一個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女人。
但是她身上卻穿著一件跟秦丹失蹤時一模一樣的晚裝,胸前的紅寶石在路燈的光芒裡熠熠生輝。
這個女人拎著一個大袋子走進汽車,將車調頭開走,這個路線與那晚疑似秦丹的女人相反。如果不是這個女人身上的晚裝,孟原和楚南根本不會亦調轉車頭緊跟著那輛白色QQ。
楚南開心地問:「老大,你說說,守株待兔到底有沒有效果?」
孟原一笑:「那是我運氣好,你沾了我的光而已。」
楚南窮追不捨:「那你再說說,你剛才的所謂的比守株待兔更有效果的做法是什麼呢?」
孟原說:「少廢話!我們先跟好眼前的小白兔再說別的。」
「小白兔」的目的地並不遠,很快就到了。這個不出孟原的意料,有誰會在遠離自己家的地方購買生活用品呢?「小白兔」駛入一個居民區,停靠在露天停車場,然後女人下了車朝五號樓走去。
孟原和楚南停好車後沒動。楚南的意思是跟上那女人,孟原則說不要打草驚蛇。楚南說再等下去就趕不上酒吧的場了,但也沒有要走的意思。畢竟這個發現十分重要。
楚南問:「你認為這個女人身上穿的衣服就是掛在林青語陽台上那件嗎?」
孟原說:「表面看起來是一樣的,但不能肯定。林青語陽台上掛的那件晚裝本來是作為物證放在局裡的,後來案沒破,林青語公司的人就通過關係把那件晚裝領走了。雖然那上面的紅寶石都是人造的,但他們還是當寶貝一樣。」
楚南有點兒洩氣:「那晚裝不就可以穿到任何一個女人身上了?既然是這樣,跟秦丹就沒什麼關係了。」
孟原說:「道理是這樣的,但這個女人今晚盛妝購物有點兒不尋常。她可能在等一個人,也可能那個人已經在她家裡了。所以我們還要等下去。」
楚南認同孟原的觀點,於是跟酒吧老闆請了假,繼續跟孟原守在原地。
半個小時後,他們期待的目標終於出現了。本來這裡人來人往的,他們並不能判定哪個人跟神秘女人有關。但當他們看到了那個人,忽然間就有了雲破日出的感覺。
那個人開了一輛奧迪車,車就停靠在孟原的別克車旁邊,因此兩個人很清楚地看到了車主的容貌。
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一身名牌,氣宇軒昂。他下了車徑直朝五號樓走去。
楚南叫道:「江浩晨!林青語公司的老闆!」
孟原說:「原來她是江浩晨的女人,怪不得……江浩晨從警局領回衣服,然後把衣服送給她的女人穿——看起來合情合理,我們還是白忙活了。」
說完點了火就準備離開,還說:「這會兒送你去酒吧能趕上場嗎?我還打算去捧你的場呢。」
楚南卻說:「我怎麼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呢?」
「哦?」孟原停下來,「你想說什麼?」
楚南思索了片刻說:「這件晚裝是林青語的心愛之作,而且跟她的死有很大關係。江浩晨一直都很傾慕林青語的才華,所以拿回衣服應該珍藏才對,怎麼會隨便送人呢?」
孟原說:「也許不是隨便送人,自己心愛的女人有什麼捨不得送呢?或者是他的女人無意中看到了這件衣服,就撒嬌要去了。」
楚南說:「所以我們要搞清楚這個女人跟江浩晨究竟是什麼關係。」
孟原說:「也好,我們先調查一下這個女人的身份。」
第12章
兩個人商量了一下,楚南留在車裡繼續觀察五號樓的動靜,孟原則向小區門衛走去。看到一個在小區門口徘徊的保安,於是上前搭話。
那保安看著孟原衣冠楚楚,不像壞人,就跟孟原隨意聊了幾句。孟原遞的煙保安擺擺手拒絕了,孟原理解地一笑,保安小心沒大錯嘛,於是就給點著自己抽起來。
又聊了幾句,保安警覺地問:「你不是這個小區的人。你來這裡是找誰的?」
孟原裝著心事重重的樣子歎口氣,問:「老弟,你結婚了沒有?」
保安一愣,隨口答:「沒呢,但已經領過證了,下半年辦事。」
孟原心裡笑笑,覺得這個保安並不滑頭,於是繼續演戲:「那恭喜老弟了!老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呢。」
保安上下打量著孟原,憨厚地笑著:「我看大哥是有錢人,就別拿小弟逗樂了。」
孟原故作神秘地靠近愣頭保安,拍著他的肩膀小聲問:「老弟能不能告訴我剛才開白色QQ車的漂亮妹妹在幾號樓住啊?」
保安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孟原搖搖頭:「對不起,住戶的隱私我們不能透露的。」
孟原裝作失望的樣子向後退了一步,將自己隱蔽在陰暗處,然後掏出一隻鼓鼓的錢包朝保安晃了兩晃,慢條斯理地說:「其實,我去問別人,也一樣可以問到的。」
那保安愣愣地看了孟原一會兒,跟著他走進陰影裡。
孟原見保安上套了,從錢包裡抽出幾張錢遞給他。保安見四下無人注意悄悄放進口袋裡,壓低聲音問:「大哥都想知道什麼呢?」
一會兒工夫,孟原便大致摸清楚了QQ女人的情況。跟據物業方面的記錄,這個女人叫丁茜,二十三歲,單身,住五號樓21戶。她不是業主,房子是租的,三個月前才搬過來的,在一家叫美晨的時裝公司工作。孟原還記下了丁茜的手機號碼以及業主的個人資料。但再詳細的資料保安就不知道了——比如丁茜有沒有男朋友,都和哪些人來往。孟原問剛才那輛奧迪車是不是常來,保安回憶了一下說:「好像來過幾次,但不是特別頻繁,而且並不在這裡過夜。」他這麼說,似乎是在討孟原開心,暗示他情敵地位並不強大。孟原笑笑就離開了,並記下了保安的聯絡方式,要他繼續注意這個丁茜的情況。保安很爽快地表示可以繼續合作。
回到車上,孟原將獲得的信息告訴楚南,並說:「那就是了,這個丁茜是江浩晨手下的員工,他們可能有比較親密的關係。而晚裝是江浩晨所有,丁茜穿著就不足為怪了。看來我們還是白忙活一場。」
楚南不說話,手裡把玩兒著自己的手機,好一會兒才說:「孟哥,我還是覺得這件事並沒有這麼簡單。」
孟原問:「何以見得?」
楚南說:「我是覺得兩件事有些湊巧了。就是便利店裡前後看到秦丹和丁茜出現。她們在同一家便利店購物,一般在便利店購物的人都離自己的住所比較近。所以,秦丹和丁茜有沒有可能在一起呢?」
孟原的心動了一動。楚南這麼說不是沒有道理。孟原想了想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江浩晨很可能就是知情人,他知道秦丹的下落。——如果你看到的那個人是秦丹的話。」
楚南說:「所以我們得繼續查下去。」
孟原若有所思:「當年丹青案最大的嫌疑人便是江浩晨,可是我對他調查了很久都沒有確鑿的證據。雖然我當時沒有放棄,但後來我不做警察了只得作罷。可是命運總是很巧合,兩年後我竟然以非警察的身份再次捲入丹青案中。」說著看了一眼楚南,眼神很複雜,似乎是說天算不如人算,是楚南致使他再次捲入此案的。
楚南明白孟原的意思,用狡黠的目光看著他:「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進退全憑自己做主。」
孟原哭笑不得:「你少來!也不知道我們這幾個人前世有什麼瓜葛,總是糾纏不休。」
楚南本來還想說什麼,眼睛突然被窗外的情景勾住了。他低聲說:「目標回來了!」
是江浩晨從五號樓裡走出來,朝楚南他們這邊走。江浩晨是一個人,步伐很快,跟剛才進五號樓時的氣定神閒判苦兩人。
走近了,才發現江浩晨的臉色很不好,似乎才生過氣,臉繃著。孟原跟江浩晨打過交道,印象中他是一個很善於控制自己情緒的人,寵辱不驚。所以很容易判斷出江浩晨剛才跟丁茜發現了不愉快的事。
江浩晨走後,孟原和楚南故意停留了十分鐘也打道回府。楚南說他還想去不分手酒吧唱幾首歌,這個時候臨近午夜氣氛更好。江浩晨說:「那我送你去吧。不過不捧場了,我明天還要跟人家談項目,不能跟你這個夜貓子比。」
第13章
江浩晨和米果到達柳城已近中午。江浩晨早已訂好酒店,開了兩個單間,江浩晨一間,米果一間。放好行李,兩個人就在酒店的餐廳吃了午飯,然後回房間休息了一個小時。
這次時裝發佈會設在柳城會展中心的多功能廳,是柳城兩家服裝公司聯合舉辦的,三點和五點分別有一場秀,中場休息的時候大家以茶話會的形式互相交流,晚上有自由形式的飯局以及娛樂活動。江浩晨和米果將在這裡住一晚,第二天回青城。
江浩晨與米果到達的時候三點的秀快開始了。江浩晨算不上重要嘉賓,他只是以圈內人的身份去進行交流的,有互相認識的人就點一下頭或者招招手。米果很安靜地坐著,周圍都是形形色色的陌生面孔,偶爾有人用曖昧的目光瞥一眼江浩晨與米果。米果很坦然地坐著,望著華美的T台,暗自嚮往什麼時候自己的作品可以在上面盡情展示。也許用不了多久吧,既然老闆最近如此賞識自己。
主辦方代表發言之後,第一場秀開始了。身著主辦方最新款夏裝的模特魚貫登場。這個品牌今年的夏裝主題是浪漫、優雅。一系列裙裝以柔美的淺色調為主,豐富的荷葉邊,飄逸的雪紡,手工刺繡的花邊,仿鑽的裝飾,明快的印花圖案,精心製作的碎褶……這些誕生在設計師手下的裙裝似乎有生命一般,穿在模特年輕美麗的軀體上鮮活而生動。就像服裝的千變萬化一樣,模特們也各具特色,甜美者有之,妖嬈者有之,優雅者有之,高貴者有之。米果相信秀場的大部分男士,包括一部分女士,她們的目光可能更多地停留在模特身上而不是時裝本身。
秀場的秩序很好,觀眾不時交頭接耳討論自己的喜惡,有人乾脆鼓掌或者吹口哨,但沒有喝倒采的。米果看中了一件黑色的層疊塔裙,復古混融波希米亞風,無袖,圓領,從腋下到裙角清一色層疊。穿層疊塔裙的是一位頗具淑女味道的模特,台步走得輕盈優雅。米果不由對江浩晨低語:「這件衣服挺漂亮的,如果裡面穿上蕾絲襯衣或者外面披件真絲外套效果一定也不錯。」
江浩晨微微一笑:「我覺得小米穿上一定比她們更漂亮。一會兒我們定一套就是。」
米果見江浩晨說得認真,不像開玩笑,於是伸手指著自己的嘴巴,小聲說:「好好看演出,不許再多嘴。」
江浩晨忍俊不禁,邊笑邊搖頭。
後來米果又看中了一款裙裝,是奶白色蕾絲底邊雪紡袖連衣裙,蕾絲的圖案是葉片,從領口到裙邊的做工都其極精細。米果一邊忍住不去向江浩晨誇獎這款裙裝的設計,一邊喜新厭舊地懊悔應該換作誇這一件才對。但她嘴裡還是發出了一聲小小的讚歎,如果江浩晨不是被一個電話分散了注意力,一定會聽到的。
這場秀結束後,眾人都集中到旁邊一個宴會廳休息,主辦方有茶點飲料供應。米果從T台旁邊的觀眾席站起來的時候,忽然發現前面一排有個人很眼熟。
那個男人已經站起了身子,側面對著米果。他穿一套做工精良的銀灰色休閒西裝,裡面是一件大紅色的圓領衫,鼻樑上架了一副銀邊眼鏡,遮住光芒四射的眼睛。他用很自信的姿勢站著,整體來看沒有一絲多餘的線條。臉部輪廓也是,很完美。
洪之鶴!這個人竟然是洪之鶴!
洪之鶴的目光掠過米果,像無聲電影。
江浩晨這個時候已經背過身離開座位,見米果沒跟上就回頭招呼她。米果收回驚愕,轉身之前用複雜的眼神瞥了一眼洪之鶴。
這個洪之鶴來這裡做什麼?他是碰巧來參加時裝發佈會呢還是專門跟蹤自己的?還有,洪之鶴究竟是什麼身份?
米果在宴會廳心不在焉喫茶點時沒有再看到洪之鶴。江浩晨說有點事便莫名其妙離開了。米果一個人無聊地坐著,翻看主辦方製作的時裝圖冊,很快便被一套別具風格的時裝吸引住了。她注意到設計師叫Anthony,不知道是起的外國名字還是就是外國人。不過她很快就見到了Anthony,就在另一家公司五點的時裝秀上。很其貌不揚的一個男人,打扮也不張揚,米果突然悟到:真正有才華的是那種扔到人堆裡找不到的人。
那是一系列的印花連衣裙。各種顏色大膽、圖案明快的花朵圖案讓T台成了花的海洋。米果一直認為連衣裙是最具女人味的服裝,從童年到少女時代連衣裙一直是她的最愛。可是最近幾年米果的穿衣習慣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即便在炎熱的夏季她也常常穿褲裝,裙裝只是偶爾才會穿一下。
——是誰讓我們改變自己?其實我們最愛的那個人常常是我們惟一的觀眾。我們穿什麼戴什麼怎麼笑怎麼走路怎麼做事,如果惟一的觀眾離席,我們就開始變得不是自己。
前排的位置空了一個,洪之鶴一直沒有出現。
米果注意到一個穿白底藍色大花的模特。那個模特表情與其他模特不同,冷漠淡定。那件裙子的輪廓和花色都酷似青花瓷,是古典和時尚的完美結合。
那個模特顯然是主秀的身份。她出現在T台時前面的兩位模特已經走到T台盡頭,擺了pose等「青花瓷」與她們會合。那兩個模特,左邊模特的裙子是白底黑花,右邊的是白底紅花。花朵的圖案抽像,借鑒了中國傳統的剪紙藝術。裙邊呈碎褶狀外翻,立體感很強。「青花瓷」走過來與「紅黑窗花」站在一起時,台下響起了掌聲與喝彩聲。這套頗具中國風的連衣裙贏得了許多人的讚賞,三位模特也有了驕傲的感覺:「青花瓷」的嘴角微微翹起,淡漠的臉上浮起一絲微笑;「紅窗花」擺動了兩下腰肢,修長的手臂放在腰部,極盡風情;「黑窗花」一頭黑髮隨著頭部的擺動揚了起來,眩美飄逸。
三位模特擺足了pose準備退場的時候,意外發生了。本來這套中國風的時裝是這場秀的壓軸戲,觀眾已經心滿意足或者意猶未盡地準備離席了。
當很多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人開始驚叫了。最□人的那聲驚叫發自T台,是那個孤傲的「青花瓷」在叫。米果那一刻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看到「青花瓷」身上突然冒出火光來,短短的幾秒鐘後整個人便籠罩在升騰的火焰之中。
這個時候「黑窗花」已經摔下了T台。驚魂未定的她被T台一側的觀眾扶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火焰在「青花瓷」身上燃燒。「黑窗花」是被「紅窗花」推下去的。後來米果才聽眼尖的觀眾說,「紅窗花」在推倒「黑窗花」的同時,另一隻手已經將藏在裙擺裡的一個飲料筒裡的液體澆在了「青花瓷」身上。「紅窗花」推倒「黑窗花」之後,收回來的那隻手裡握著的打火機便點燃了「青花瓷」身上的液體。
那些液體是汽油,一見火便劇烈地燃燒起來。可憐的「青花瓷」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已經被火魔附身。成為火人的她在T台上聲嘶力竭地叫喊,身體怪異地舞動著,驚駭著在場的每個人。
更恐怖的是,「青花瓷」很快便跌下了T台。她摔倒的方向正對著嚇呆了的米果。
第14章
那個時候,米果周圍手疾眼快的觀眾都已經散開,只有她還傻傻地站在那裡。米果看著火人朝自己摔過來,週身已經感覺到了滾滾熱浪,耳邊有「辟辟啪啪」的皮肉燃燒的聲音,鼻子裡充斥著烤肉的焦糊味道。這些刺激比眼睛看到的刺激更甚,米果一陣暈眩,覺得自己就要被大火吞噬了。
絕望之中,她感覺有一股力量突然施加在自己身上。那股力量驚人的猛烈,她整個人都被拉到了空中。然後她感覺週身一瞬間變得清涼,同時,身上一陣巨痛。
米果是被後面的人雙手掐在腋下拽起來的。因為那股力量太猛,拽她的人失去了平衡,因此兩個人先後跌倒。米果跌在後面的座位上,腰部被撞擊得幾乎碎掉。
拉她的那個人首先站直了身體,第二次去拉米果。這一次他把米果抱了起來,一直抱到安全的地方。
人群則比剛才更加混亂。有幾個保安拿了滅火器對著那個模特身上噴火。米果再看到那個模特的時候,她已經燒得不成人形了。那件漂亮的青花瓷般的裙子已經燒成了灰,她自己幾乎成了一截焦炭。但是她還活著,身體在劇烈地抽搐著,想喊叫,喉嚨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氣流進出發出的風箱般的聲音。
之後的很長時間,米果由於這場刺激而引發的後遺症一直存在。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再說在關鍵時刻捨命將她拖出火海的那個人。當米果渾渾噩噩被他抱在懷裡的時候,一度產生了錯覺。她覺得這個人就是她在第二場秀中一直尋覓卻不見蹤跡的人——洪之鶴。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米果在很長時間裡不得其解。
然而那個人並不是洪之鶴。事實上,洪之鶴在慘劇發生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露面。——也許他露面了,或者一直都在,只是米果沒有發現而已。
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救她的人除了江浩晨之外還會有誰呢?也就是那個時候,米果躺在江浩晨懷裡,看清他的臉,認出並不是臆想中的洪之鶴而是江浩晨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在江浩晨心裡的份量有多重。
江浩晨是在本能地逃到後排之後發現米果面臨的險情時毅然衝過來救她的。晚上江浩晨請米果吃壓驚飯,是柳城最具特色的紅燜鴨。席間江浩晨變戲法似的拿出一件禮物——竟然是米果在第一場秀裡看中的黑色層疊塔裙。
可是,看到這裙子,米果的臉色忽然又蒼白起來,拿筷子的手抖得厲害。她想起來了,第一場秀裡穿這款連衣裙的模特正是第二場秀裡穿青花瓷連衣裙的那個模特。這個時候,那個模特是死是活?即便是活著也如同在地獄中煎熬吧!
江浩晨弄清了緣由,皺了皺眉頭:「對不起小米,我沒有注意到是哪個模特穿的。第一場秀結束後我就跟那個公司的老闆要了這條裙子。我本來準備訂一套新的,但老闆說定新的還得要我掏錢就把這條從模特身上脫下來的樣品送我了。你知道,即便是樣品老闆也不會輕易就送人的。」江浩晨一口氣解釋完,用歉疚的目光望著米果。
米果避開他的目光,把時裝盒蓋上。江浩晨說:「這樣吧,一會兒吃完飯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把這件衣服燒了吧。我明天帶你逛街,再買幾套裙子補償你。」
米果笑了:「江總,你又不欠我什麼談什麼補償?這套裙子我收下了。這麼漂亮的衣服,如果燒掉多可惜。」
江浩晨說:「你知道這件意外為什麼發生嗎?」
米果問:「江總已經知道了?」
江浩晨點頭:「你注意那個叫Anthony的設計師了嗎?他雖然長得陰陽怪氣,但不知道為什麼很有女人緣。他原先的女朋友就是潑汽油點火的那個模特,後來Anthony就跟被燒的模特好了。不僅是這樣,那個女人還奪去了她主秀的位置,所以慘劇發生了。」
米果良久無語。妒火能夠使人如此瘋狂嗎?她還記得那個放火的女人被警察銬走時的一幕。那個女人眼睛裡除了絕望,還有滿足。
吃完飯江浩晨開著車,帶米果在柳城兜圈子欣賞夜景。剛才吃飯的時候,他們喝了點紅酒。這點酒對江浩晨來說不算什麼,但米果已經微醺了。
米果把頭靠在車座柔軟的靠背上,側臉望著窗外的夜色。江浩晨不敢開音響聽歌,所以車裡面很安靜。米果的眼皮越來越沉,眼越來越瞇,昏昏沉沉中,卻有什麼東西像夜色裡的閃電劈入她的腦海。
米果的眼皮瞬間睜開了。此情此景為何這般熟悉?她伸出右手去撩撥額前被風吹亂的頭髮時,眼睛的餘光瞥到了手腕上的一絲銀光。
銀手鏈!
米果耳邊又迴響起江浩晨跟她說的話:「小米,你那天晚上把一根手鏈落到我的車上了,回頭我會還你。」「小米,你不是故意裝糊塗就是那晚喝得太多了。」
被埋藏在大腦深處的記憶開始潮水般湧出來:那是不久前的一個深夜。公司開酒會,米果多喝了一點,也是這般微醺。意志還算清醒,腳步卻有些搖晃。
江浩晨看見她,就讓她上了他的車送她回家。
江浩晨在路上放了一首飛兒樂隊的《Lydia》。
Lydia,幸福不在遠方
開一扇窗,許下願望
你會感受愛、感受恨、感受原諒
生命總不會只充滿悲傷
他走了帶不走你的天堂
風乾後會留下彩虹淚光
他走了你可以把夢留下
總會有個地方等待愛飛翔
正是那首歌讓米果想起了過去。米果與楚南分手之後的那段痛苦日子裡,正是這首歌支撐著她崩潰的心。觸動往日的痛苦,她開始流淚。開始只是默默地哭,到後面就哭得一塌糊塗了。
江浩晨不明所以,只得將汽車靠路邊停下,關了音響,關切地問她怎麼了。
她當時脆弱得不堪一擊,江浩晨一問,便鬼使神差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她臉上的眼淚鼻涕弄了江浩晨一身,但江浩晨還是很有力地將她抱在懷裡。米果兩隻胳膊吊在江浩晨的脖子上,把臉埋在她的前胸變本加厲地哭,直到哭得全身痙攣,呼吸困難。
三年了!從她在楚南那裡受了重創之後,多少個日日夜夜以淚洗面。那時候她總是孤立無援,渴望有一個肩膀讓她依靠片刻,而無論給她肩膀的那個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可是沒有,一直到米果從傷痛中走出來都沒有。
而那一刻米果竟然被拉回到從前,江浩晨竟然成了她一直想尋求的依靠。那一晚,江浩晨只是抱著她任她哭,哭完又任她在自己懷裡筋疲力盡地睡去。江浩晨打電話給公司人力部的小丫頭,問清楚了米果的住址,然後從她的挎包裡找到家門的鑰匙,把她送回家,抱到了床上……
想起來了,米果全想起來了。那天半夜她頭痛欲裂地醒來,發現自己合衣睡在家中床上,身上還蓋著毛毯。
當時她還在自嘲怎麼回的家都不知道,卻忘記了睡前發生的事。而同樣的夜,同樣微醺,只是在異鄉,只是不再有音樂,米果亦不會再像那晚一般失態了。當一種情緒一直處在被積壓狀態時,只發洩一次就夠了。
米果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江浩晨:「江總,那晚讓你見笑了。」
江浩晨笑著說:「寶貝,你總算想起來了。」
米果的臉頰桃花般艷麗,雙眼迷離,對著江浩晨微笑。這笑容在江浩晨眼前是千嬌百媚生,他忽然又有了攬米果入懷的衝動。於是他將車往他們住的酒店開。
進酒店的時候,江浩晨有意無意扶著米果的腰。米果並沒有躲閃,這讓江浩晨更有了信心。江浩晨把米果送到她的房間時,跟著她一起走了進去。門一關,他就立刻從她身後抱住了她。
米果雖然醉意很濃,但意識還算清醒,至少比上次清醒。她很堅決地掙脫了江浩晨的懷抱。江浩晨有些失望地看著米果,沒有勉強。他只是說:「心情好一點沒有?要不要我陪你說會兒話?」
米果猶豫了片刻點點頭。但是兩個人都沒有聊太多。江浩晨見米果有些困了就扶她上床,說等到米果睡熟再走。
後來米果就真的睡熟了,並且一覺睡到天亮。她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睜開眼發現是江浩晨的手機在響。江浩晨本來是趴在床邊睡著的,被手機吵醒後睡眼惺忪地接起電話。
江浩晨竟然一整夜都在米果的房間裡!
而比這更讓米果吃驚的是江浩晨接的這個電話。
電話是警方打來的,告訴江浩晨,他的助理丁茜被發現在自己的住所裡死亡。
第15章
江浩晨和米果留在柳城的那晚,楚南和孟原忙活了一整夜。
白天的時候,楚南找到了美晨時裝公司。
美晨時裝公司位於市中心一處二十層的商務樓。楚南並沒有上去,而是按孟原教給他的方式,找了商務樓的一個保安,請他吃了頓飯。
這個自稱小何的保安比丁茜樓下的保安有主見多了,不是那種一見誘惑就失去立場的人。小何之所以沒有拒絕楚南是因為他認出楚南是個小有名氣的酒吧歌手。小何並沒有去過不分手酒吧,他只是見到過商務樓裡幾個年輕的女孩子拿著楚南的照片呈集體花癡狀。小何的記性很好,見到楚南摸著後腦勺想了片刻便立刻認了出來。他笑著問楚南能不能合個影,這樣就可以拿著照片跟那些女孩們套近乎了。
楚南跟小何解釋,自己之所以要來打聽丁茜,是因為朋友所托。小何狡黠地微笑不語,顯然是不信楚南的話。但小何表示這件事一定要幫他打聽,並且保密。
下午的時候小何的電話過來了。據小何瞭解的信息,丁茜是半年前到江浩晨的公司做助理的。她人漂亮,為人友善,因此人緣不錯,但沒有公開的男朋友。至於她與江浩晨的關係,並沒有人看到過他們有什麼過於親密的舉動,但實際的情況如何也不乏想像豐富的猜測。還有一個信息很重要,江浩晨是個鑽石王老五,沒有公開的女朋友。
楚南有一些失望,這些信息並沒有太大價值。但有一點能夠證明:江浩晨與丁茜並不是眾人皆知的戀人關係。如果有親密的關係,那也是隱秘的。
孟原在電話裡聽了楚南的轉述,沉吟片刻說:「今晚你還打算守株待兔嗎?」
楚南說:「當然,只不過樹樁換了。」
孟原的笑很像是苦笑:「你好歹比刻舟求劍強一點。」
楚南不理會孟原的嘲諷:「我怎麼覺得越是正常反而讓人覺得不正常呢?我有直覺,守下去一定會有發現。不過,如果,你,那我,唉……」
孟原「哈哈」一笑:「說實話,我挺佩服你的執著,雖然並不欣賞。不過就衝你的執著勁頭,我繼續奉陪了。老實說,來青城之後,我還沒有享受過夜生活呢……比如去聽你唱歌。」
楚南說:「那今晚收工後我請你喝酒,不分手酒吧裡的調酒師手藝還是不錯的。」
楚南這麼說,表明了他的信心也是有限的。但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是對的。
兩個人晚上八點鐘到了丁茜的小區。他們不敢太早,太早比較顯眼。路過小區門衛的時候,孟原找到了昨晚的愣頭保安,得知丁茜已經在六點半回到住所,而且江浩晨沒有來。
他們這次調整了蹲點的位置,從窗口可以望見丁茜臥室的窗戶。
裡面顯然有人,有光線從窗簾透出來,不知道丁茜在做什麼。一個獨身的女人總會有些寂寞吧,看起來丁茜不喜歡在外面過夜生活,朋友也不多。也許她在等江浩晨來,也許她愛著他,從前一晚她急匆匆來不及換衣服,盛裝在便利店購物就能看出來。當時的情況應該是江浩晨跟她約好了要過來,快到約定的時間時,已經精心打扮完畢的丁茜忽然想起來少了點很重要的東西。可是當時的時間已經不允許她再換衣服出門了,於是丁茜就穿著那件晚裝開車去了便利店,正好讓楚南他們撞見。
楚南這樣想著,因為目光長時間在那個一成不變的窗口盯著,思想有些飄忽。而這個時候孟原突然對楚南說:「我們犯錯誤了!」
楚南嚇了一跳,忙問:「哪裡錯了?」
孟原說:「我們還是刻舟求劍了。」
楚南想了想問:「你是說,我們不該守著丁茜,而是該去盯江浩晨?」
孟原狠狠地掐滅煙頭,然後把自己的肩膀扔在靠背上,閉上眼睛,鬱悶地點點頭。
楚南說:「那豈不是繞了一圈又回來了?貌似你當年在雲城查這個案子的時候就一直盯著江浩晨的。」
孟原睜開眼說:「那是我後來失去了機會。如果我還留在警隊,江浩晨肯定沒有現在!」
楚南問:「你這麼肯定江浩晨有貓膩,有證據嗎?」
孟原一瞪眼:「如果我有證據那案子不早就結了?就是因為沒有證據……」孟原住了口。
楚南「嘿嘿」一笑:「虧你還做過警察,知道不知道沒有證據不能瞎猜?」
孟原被楚南說得更加鬱悶,又掏出一根煙點上。
楚南卻半點不惱,雙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著孟原。他這才發現孟原的性格其實一點兒也沒變,改變的只是表象而已。他還是那個急於求成、缺乏耐心的傢伙。楚南忽然覺得其實自己才適合做警察。但他不敢說出口,怕孟原的拳頭砸下來。他曾經見識過。
好吧,咱們走著瞧。誰是對的,事實會證明的。
兩個人無聊地坐在車子裡。十點半的時候,孟原提出跟楚南一起去不分手酒吧。楚南忍住笑說:「我跟酒吧老闆說好了,今晚還是趕零點的檔。所以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刻舟求劍。」
孟原仰天長歎:「天吶!我非死在你小子手裡不可。」說著便出了駕駛室,鑽到後車廂,把自己放倒在後座上。「我睡覺了。你愛怎麼折騰都行,等會兒也不用叫醒我,直接把車開到酒吧好了。」說完就自顧自睡覺了。
楚南苦笑了一下,把MP3的耳機塞到耳朵眼裡。聽的是許巍的歌。
等十幾首歌聽了個遍,楚南仍然沒有發現任何情況。江浩晨沒有來,丁茜也沒有出門。
最急人的是,那扇窗子一點兒變化也沒有。夜漸漸深了,周圍密密麻麻的燈光都陸續暗了下去,但那扇窗子仍然亮著。
楚南記得昨晚丁茜臥室的燈是十一點就滅了的,在江浩晨離開十分鐘之後。像丁茜這種不喜歡都市夜生活的年輕女性睡眠應該比較早,她們深諳熬夜是容顏最大殺手的公理。是什麼事情導致丁茜臨近午夜還不休息呢?顯然這個時候已經不是在等人了。
楚南猶豫了片刻決定再等一會兒。他摘下耳機,聽到後座的孟原發出輕微的鼾聲。然後他打開車門,在四周活動著麻木的雙腿。十分鐘之後他走進駕駛室,打算把車開到酒吧。
發動汽車之前,他下意識又朝那扇窗戶瞥了一眼,發現窗戶裡的燈滅了。
楚南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使勁眨了一下酸痛的眼睛,再看時,燈卻好好地亮著。看來果然是自己眼花了,剛才不知道錯看了哪扇窗戶。
可是他的心剛放下一些不禁又提起來了:那扇窗戶在瞬間又熄滅了。
楚南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窗戶。只過了短短的兩秒鐘,燈又亮了!
楚南心情興奮得難以描述。他還沒有顧得上考慮這是怎麼回事,就大聲喊醒後面的孟原。
孟原懶洋洋地說:「酒吧到了嗎?你自己進去唱吧,我太睏了繼續睡了。你唱完把我送回去好了。」
楚南顧不上跟他計較,高聲叫著:「老大,別睡了!丁茜家裡有情況!」
孟原聽了一下子從後座彈起來,睡意全無:「出什麼事了?」
楚南的眼睛卻還沒有離開那扇窗戶半寸。他們說話的時候,那扇窗戶又滅了數次,亮了數次。
楚南說:「你快看那個窗戶!」
孟原急忙去看,只見那窗戶依然明亮。這個時候,四周的人家基本上都熄了燈,所以丁茜家的窗戶亮得更加突兀。
然而只是亮著,跟孟原睡前一個樣。孟原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向楚南抱怨:「什麼事也沒有,你這麼大驚小怪幹什麼?」
楚南不回答,仍然盯著窗戶。片刻後他對孟原說:「剛才窗戶滅了六次,前三次間隔兩秒鐘,後三次間隔兩秒鐘。前三次與後三次間隔了五秒鐘。」
孟原呆了一下,幾乎跳了起來:「求救信號!這絕對是求救信號!這是兩組簡單的SOS的暗號,看來她不會用更複雜的密碼打出這個暗號,而且普通人也不會看懂更複雜的暗號。」
孟原說完便跳下汽車,一邊奔向保安室,一邊掏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
第16章
按照江浩晨前一晚的安排,他與米果在柳城的第二天上午會到柳城市幾個比較大的服裝商場逛逛,購物兼顧考察市場,中午請當地一位客戶吃飯,然後返程回青城。
可是,那個電話以混亂和匆忙的方式結束了兩人的柳城之行。丁茜死了,他們都急於回去瞭解詳情。
警察在電話裡沒有透露關於丁茜死亡的具體情況,只說要江浩晨火速回青城配合調查。米果知道消息後既難過又震驚。她在青城的朋友很少,丁茜算一個。印象中,丁茜總是極開朗地笑,那笑容很容易感染別人。像這樣一個既漂亮性格又好的女孩這麼年輕突然死掉,遭受意外的可能性很大。但為什麼警察要求江浩晨火速回去呢?看來並不是意外這麼簡單。
江浩晨一言不發地開著車,對於米果的疑問不置可否。米果偷看他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凝重。看得出來江浩晨昨晚沒有睡好,眼眶有些發青,令臉上的陰雲更重了。
突然間,米果想到了什麼,心臟不由「咯登」一跳。
她想到了前幾天祝曉璇在米線店裡跟她說的一番話:「米姐,我那晚做了一個夢,夢見所有穿過那些晚裝的人全死了!我覺得那件衣服有些……詭異。米姐能不能把那件衣服扔掉銷災?」
當時米果對祝曉璇這番話哭笑不得,認為她太迷信而且小孩子氣,全然沒有放在心上。況且當時那件晚裝並不歸自己所有。
但後來洪之鶴莫名其妙將晚裝送給自己之後,米果選擇了第一時間將晚裝轉送給丁茜。當時米果的理由是,第一:這件晚裝並不屬於自己,況且自己也不會穿;第二:洪之鶴似乎有意無意慫恿自己這樣做。
但現在看來,莫不是因為祝曉璇那番話在潛意識裡影響了自己的行為?米果認為晚裝是不祥之物,因此急於送人?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自己是幸運地逃過了一難,卻害死了丁茜!
內疚感壓得米果透不過氣來。她將車窗玻璃搖下去,還是感覺缺氧。沉默寡言的江浩晨察覺了米果的異樣,問:「小米,你怎麼了?」
米果回過神來,對江浩晨說沒什麼,但再思索剛才的想法,覺得甚是荒誕。
除非是祝曉璇隱瞞了什麼,事情的真相遠遠不止是噩夢這般簡單。
回青城之後,一定得好好審審那個丫頭!
打定主意,米果釋然了許多。江浩晨卻仍然悶悶不樂。米果非常理解:自己的助理不明原因死亡,對公司以及他本人的影響都不小。
回到青城已近中午,但兩個人都沒有解決肚子的心情而是直接去了丁茜的住所。
現場早已經被封鎖,有警察在門口把守。丁茜的屍體已經被法醫運走。江浩晨和米果被請到警隊配合調查。
到了警隊,兩個人才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昨天晚上臨近午夜時,丁茜住所的燈光被群眾發現有異常情況。警察打開丁茜的家門時,發現她已經停止了呼吸。表面上看像是服毒自殺,因為現場沒有搏鬥的痕跡,而且有丁茜留下的一封遺書。
由於事發之夜江浩晨與米果遠在柳城,而且兩人可以互相作證;從柳城方面傳來的信息也證明當晚十點至第二天清晨兩個人都在酒店裡。所以江浩晨與米果只是被詢問了事發前丁茜的一些情況。米果相信警方對公司的一些員工也已做過相關的調查。
果不其然,下午米果回到公司時,丁茜死亡的新聞驚爆力度還未消退。員工們大都無心工作,三句話不離丁茜。人們的表情還殘留著震驚、惋惜之後的興奮。
與丁茜死亡的消息一同傳播的還有江浩晨與米果的緋聞。思維正常的人都無法不根據江總與米設計師雙雙在柳城共度良宵而進行豐富的想像。於是關於江浩晨與米果的誹聞版本正在呈幾何趨勢進行花樣翻新。
而大家討論最多的話題還是:丁茜是怎麼死的?她自殺的原因是什麼?
似乎每個人都無法將「自殺」與丁茜這樣漂亮而且性格開朗的女孩聯繫起來。人們試圖尋找各種證據,比如丁茜近期說過的某句話或者做的某件事來證明丁茜根本不可能尋短見。於是在否定了丁茜是自殺之後,誰是殺死丁茜的兇手成了熱門話題。
於是丁茜的私生活開始被眾人挖掘,但似乎挖來挖去並沒有挖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人們開始將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在他們看來,警察的破案能力,特別是對於刑事案件的偵破能力還是很高超的,這要歸功於媒體的大量正面報道。
米果在紛擾之中終於等到了下班時間。之前她已經跟祝曉璇約好了,在一家新開張的辣烤雞翅店見面。說實話,米果對於吃什麼根本沒有心情,但她還是照顧了祝曉璇的好胃口。
米果對於辣得滿頭大汗仍然對烤雞翅樂此不疲的祝曉璇說:「真想不明白,你怎麼就吃不胖呢?」
祝曉璇一邊嚼著雞翅一邊得意地笑:「所以說,我天生就是做模特的料子。」
祝曉璇今天穿了一件大紅色的連衣裙,高腰線短裙擺設計使得她的身材豐盈而且挺拔。
米果事先已經想好了怎麼樣「挖」祝曉璇的話。她拿起一串黃澄澄香膩膩的雞翅,似乎被祝曉璇的好胃口感染了,竟也有滋有味地嚼起來,邊嚼邊隨意地問:「璇子,你有沒有聽說過丹青案?」
美味的食物突然在祝曉璇嘴裡「卡」住了。她睜大眼睛看著米果,漆黑的眼眸以及濃密的睫毛像極了洋娃娃。祝曉璇愣了足有五六妙鐘,才嚥下口中的食物,將剩下的雞翅扔在餐盤裡,用紙幣擦了嘴,顯然是沒了胃口。祝曉璇低聲說道:「米姐,看來你都已經知道了。」
米果饒有興致地看著祝曉璇,她沒想到一句話就讓小丫頭舉了白旗。於是米果故意裝著瞭然於胸的樣子說:「璇子,你其實不該瞞我的。」
祝曉璇辯解道:「其實我不是有意瞞米姐,我是不想讓米姐害怕。不過我也是事後才知道你讓我試的晚裝是秦丹失蹤時穿的那件,並且在林青語跳樓的時候掛在她家陽台上,還沾了秦丹的血……」
米果聽祝曉璇這麼說,心跳如鼓,繼而太陽穴也開始突突地跳動。可是她強迫著讓自己鎮靜地聽祝曉璇說下去。
祝曉璇繼續說:「這件事我是聽陳夢說的。陳夢是我的同事,她無意間發現了我穿那件晚裝的照片……」祝曉璇一口氣把經過說完,連丹青案都照著陳夢的版本細細講述了一遍,比起江浩晨的輕描淡寫詳盡也生動了許多。
米果深受震撼。她沒有想到晚裝真的跟丹青案有這麼大的關係。她開始只是猜測晚裝與丹青案可能存在關聯,萬萬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天哪,自己竟然親手製作了一件「死亡晚裝」!不僅如此,她還將「死亡晚裝」送給了丁茜。短短幾天時間丁茜便莫名其妙死了……
米果的腦子混亂極了。她喝了一大杯冰鎮雪碧才讓自己冷靜了一些。祝曉璇不安地看著米果:「米姐,你怎麼了?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那件晚裝真是你做的嗎?現在晚裝又在哪裡?」
米果沒有回答祝曉璇的話。她又該如何向祝曉璇講述這一切呢?她忽然想起來這件事的元兇,於是從包裡摸出一張紙片放在祝曉璇面前。
是米果畫的一張人物素描:一個很帥的男人,眼神明亮,卻暗含愁緒,嘴角微微向上翹起,笑得十二分迷人。
祝曉璇看了素描,又看米果。米果已經從祝曉璇的表情裡看出來小丫頭認識這個帥哥。
米果微微一笑:「璇子,告訴我他是誰?」
祝曉璇又一次睜大眼睛望著米果:「米姐,這人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但我……」
米果截住了她的話:「但你認識他對嗎?」
祝曉璇說:「其實也算不上認識,經常見到他而已。我不是喜歡去不分手酒吧聽楚南唱歌嗎?這個人就是那家酒吧的老闆。」
第17章
晚上十點整,孟原第一次跟著楚南走進不分手酒吧。
前一天楚南因為丁茜誤了工,當時情況突發也忘記了跟酒吧老闆打招呼。直到今天早上從警隊出來,才想起打電話解釋。洪之鶴沒有責怪楚南,只是說:「昨晚你的粉絲們等你一直等到凌晨才散去,所以今天我替他們罰你多唱幾首歌。」
楚南掛了電話對孟原說:「今晚我們不開工了,你在酒店睡到十點我們一起去酒吧。今天晚上我會多唱幾首歌。」
孟原睜著佈滿血絲的眼睛說:「我現在就得回去睡覺。不如你跟我一起去睡吧,我那裡安靜。」
楚南過慣了夜生活,白天這時候通常是在家裡呼呼大睡的,所以爽快地跟著孟原去了他住的酒店。
孟原住的是一個標準間,跟公司一位工程師同住。不過這會兒那位工程師正在工作現場忙碌,於是楚南就睡他的床。
兩個人簡單洗了澡躺下來,卻一時沒有睡意。
昨天午夜那驚魂的一幕仍然刺激著他們的神經:儘管當時孟原反應極快,還是沒有挽回丁茜的香銷玉殞。那個愣頭保安見孟原突然闖進去,嚇了一跳。孟原一把抓住那個保安的胳膊:「521戶的丁茜出事了,快!」
保安在懵懵懂懂中被孟原拉著一直奔到丁茜的家門口,楚南緊跟其後。
按了半天門鈴都悄無聲息。孟原知道丁茜真的是出事了,但還抱有一線希望。緊接著警察來了,他們用特殊工具打開丁茜的家門,發現丁茜橫在臥室的床上,已經斷了氣。
後來刑警隊長潘河巖帶著助手和法醫趕到現場。
潘河巖見到作為目擊證人留在現場的孟原便是一愣。孟原也認出了警校的同窗潘河巖,只好硬著頭皮跟他打了個不冷不熱的招呼。潘河巖忍住心中的疑惑首先勘察現場。
死者只穿了一條薄如蟬翼的鵝黃色真絲睡裙,仰面橫躺在床上呈大字型,七竅流血,雙目圓睜,左邊的小臂豎在牆上。她身上沒有傷痕,現場的擺設也絲毫不亂,看不出有博鬥的痕跡。
潘河巖的目光重重落在死者的右手上。那隻手緊緊攥著一張窄窄的紙片,手背壓著一隻信封。
潘河巖用帶了手套的手去抽那張紙。因為死者抓得緊,所以潘河巖抽了好幾次才抽出來。
那是一張紙條,已經被抓皺了。上面是用鉛筆寫的一句話:我從來不曾感覺如此絕望。
那只信封是空的。如果這個字條是遺書的話,為什麼死者不把它放進信封裡呢?
死者的床邊放著一部沒了電的手機,潘河巖拿起來查看了一下放入物證袋。
潘河巖注意到床頭櫃上放著一隻空杯子,裡面還殘存著些許的牛奶。與此同時,兩位法醫在死者身上忙碌著。過了一會兒,一位年長些的法醫對潘河巖輕聲說道:「是氰化物中毒,死亡時間不超過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後,孟原和楚南以及那位保安被潘河巖帶回警隊錄口供。在路上潘河巖已經簡單瞭解到孟原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場。孟原被警隊開除改行做公司主管的事,潘河巖曾經聽別的同學提起過,當時好一通感慨。以潘河巖當時的觀點是:一切偶然皆是必然。正是孟原性格容易衝動的必然導致了他行為的偶然。只是潘河巖沒想到有一天孟原會以這種身份出現在自己的案件中。
於是潘河巖親自為孟原錄了口供。他對兩年前發生在雲城的丹青案饒有興致,對楚南也很感興趣。如果說孟原時隔兩年再次捲入到丹青案中是因為他是性情中人的話,那麼楚南也是個頗為執著的人。這樣的情形竟然導致二人誤打誤撞第一時間發現了丁茜死亡事件。
錄完口供之後孟原和楚南沒急著走,而是跟潘河巖詢問案情的進展。丁茜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潘河巖不置可否地說:「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法醫進一步的驗屍結果還沒有出來。根據現場的情況看,丁茜多半是自殺。因為事發當晚丁茜家無外人進入,家裡也無博鬥跡象。更重要的是,那張紙條可以被認為是遺書。」
「可是,」孟原顯然不認同潘河巖的觀點,「如果丁茜是自殺的話,那麼她為什麼在死前用燈光發出求救信號呢?」
潘河巖說:「這個可以認為是丁茜在服毒之後又後悔了吧。她的自殺是衝動型的,所以當她真正體會到瀕臨死亡時的痛苦時,又本能地救生。我說,自殺心理學你是不是還給老師了?」
孟原皺皺眉頭沒有答話。在楚南看來,潘河巖比起孟原來說,倒實在不像個警察——他的個頭比起孟原矮了大半頭,相貌也非常普通,是那種扔到人堆裡找不到的一類。不過,也許正是這種人才更適合做警察並且能做好警察吧。
楚南想到這裡對潘河巖說:「潘隊,我有種感覺,丁茜的死跟那件晚裝有關係。所心我建議潘隊去丁茜家搜查一下,看看那件晚裝還在不在。」
潘河巖看著楚南說:「我們會再次仔細勘察現場的。但我不認為丁茜的案件與丹青案有關係。至於晚裝,恐怕只是巧合罷了。不過,我會注意查找那件晚裝的。」
談話到此結束。後來兩人就回到孟原住宿的酒店休息。由於兩個人思緒都很混亂,所以當他們一時睡不著打算討論這件事時,只能讓思緒更亂。
孟原的意思是,既然青城警方已經開始調查這件事,那麼他們兩人就沒有繼續調查的必要了。畢竟警方的力量要比普通人強大許多。但楚南卻不這麼認為,理由是那個潘河巖根本就不相信丁茜之死跟晚裝有關係。
不過楚南還是說:「不管怎麼樣,我們今晚別開工了,先跟我去酒吧放鬆一下,然後再做打算。我說過了,那家酒吧的調酒師手藝不錯的,晚上我請客。」
為了表示對昨晚「曠工」的歉意,楚南晚上真的多唱了幾首歌。他注意到祝曉璇坐在她經常坐的那個角落裡,旁邊還坐著一個濃妝艷抹穿著暴露的陌生女人。兩個人似乎認識,偶爾說幾句話。
但是楚南專注唱歌的時候,並不知道,那個「陌生」女人便是他的初戀女友米果。
第18章
祝曉璇很高興米果能陪她一起去聽楚南唱歌,但對於米果特意的偽裝十分意外。米果戴著誇張的金黃色齊劉海直假髮,化了個煙熏妝,眉毛和嘴唇的色彩塗得很重,耳朵上戴著一對碩大的銀製耳環。身上是明黃色抹胸和紫紅色熱褲,腳上則是一雙黑色人字拖。
祝曉璇第一眼根本就沒認出來眼前這個超級時尚的長腿美女是誰。直到米果微笑著拍她的肩膀叫她「璇子」,祝曉璇才把櫻桃小嘴張成大了好幾倍的O型,米果有點擔心她的下巴會不會掉下來。
「米姐,你即便是想做女福爾摩斯也不用這麼誇張吧。我還是喜歡你清新知性的打扮。」
米果心想,我何嘗想打扮成這幅樣子?又想要人認不出——主要是要楚南認不出,又得漂亮,只好嘗試如此前衛的裝扮了。但似乎這個效果還是不錯的,祝曉璇這個精靈古怪的丫頭近距離都認不出來,何況是遠距離的幾年未見的楚南。
米果去不分手酒吧當然不是聽楚南唱歌的。事實上,她一直都避免聽任何人唱歌,其中緣由就是不願意想起楚南。自打上次意外在不分手酒吧看到楚南,似乎心裡更加糾結了幾分。
但若想接近洪之鶴,弄清楚晚裝的真相,米果想不出來其他辦法。好的是,米果這身打扮會讓她在短時間產生一種錯覺:我不再是我。這給了她再次面對楚南的勇氣。
米果坐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冷眼旁觀楚南出場。
楚南的行頭依然是T恤和牛仔褲。只不過T恤是那種極淺的粉色,搭配黑色牛仔褲,整個人乾淨而又清爽。
他整個人逆著背後五光十色的綵燈,剪影十分清晰。燈光使他的髮絲有跳躍的動感,而面容卻寧靜柔和。楚南是耐看型的男人,這種男人就像酒,越品越香。
他還是沒有變,一點兒也沒有變,這是米果得出的結論。
楚南說他今天會多唱幾首歌。一是為昨天的「罷場」謝罪,二是為了今天酒吧裡來的一位新朋友。
楚南說「酒吧的新朋友」那一刻,米果心裡一跳,還以為是楚南認出了自己。但她很快知道不是,聽楚南介紹說那是他的一個哥們兒。
第一首歌楚南唱的是周華鍵的《忘憂草》,一首很溫暖的歌。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
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捨的愛過的人
往往有緣沒有分
誰把誰真的當真
誰為誰心疼
誰是惟一誰的人
傷痕纍纍的天真的靈魂
早已不承認還有什麼神
美麗的人生,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來來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識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憂草,忘了就好
夢裡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
某個小島
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擁抱
輕輕河畔草
靜靜等天荒地老
歌畢,祝曉璇忍不住問米果:「米姐,你怎麼了?」
米果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在短短的幾分鐘喝下了三大杯橙汁。米果平時不飲酒,於是點了三大杯橙汁,本來是準備喝到最後的,沒想到這麼快就統統見底。她將三隻空杯子往前一推叫道:「口渴了唄。」
祝曉璇笑了:「看來楚哥哥的歌不對你的胃口啊。」然後就不理會米果了,又投入到楚南的歌聲中。
第二首第三首都是楚南自己創作的歌曲,風格細膩輕快。他的音色很完美,低音部分渾厚,高音部分清亮。在米果聽來,楚南如今的唱功今非皆比,基本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更重要的是,他才華橫溢,不但唱別人的歌,自己也積累了大量的原創歌曲。米果覺得,楚南現在差的只是一個伯樂。如果伯樂出現,他定會大紅大紫的。這就應了那句古話: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在。
看來楚南今晚的情緒不錯,接下來他說要邀請一位美女與他對唱情歌。這是極少有的事,所以現場很快就沸騰了。米果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邊的祝曉璇便蒸發掉了。祝曉璇第一個衝到楚南身邊。楚南微笑著給她搬了把椅子,把麥克風對準她,開始撥弄懷裡的吉他。
當祝曉璇用甜蜜而且害羞的神情與楚南對唱《你的眼睛》時,米果只覺得有人在用一隻帶著尖刺的木棒一下一下地敲打她的心臟。楚南唱得很投入,而且很會照顧祝曉璇,兩人對視的眼神也是含情脈脈的。
愛是絕境
幸福的人不遠行
斷了春去秋來苦苦追尋
寧願和你漂忽不定
不讓你的眼睛
再看見人世的傷心
心疼你每一步愛的艱辛
苦難的夢特別真心
米果的眼睛卻是乾澀的。很想哭,卻有什麼東西將淚腺狠狠地堵住了。她煩躁地抓起空杯子,又狠狠地扔在桌子上,向服務生喊:「再來三杯橙汁!」
這個時候,米果拚命控制著不讓自己回憶多年前她與楚南對唱這首歌的情形。就在大學的畢業晚會上,他與她在台上唱這首歌。兩個人、兩把椅子、兩隻話筒、一把吉他。對唱的時候他們的眼神寸秒不離,整整四分四十八秒,目光一直膠著著糾纏著燃燒著,而不管台下如何鼓掌,如何起哄。那個時候,他們的眼裡只有對方的眼睛。
誰又會想到此時此刻,卻只看見新人笑。而更讓米果糾結的是,此刻又有什麼理由去嫉妒去傷心?面對楚南,她什麼都不是,甚至連普通朋友都不是。
今非昔比的漫長的四分四十八秒。這次的三杯果汁卻是一口也未喝。
祝曉璇開心地回到米果身邊時,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她悄悄問米果:「米姐,我唱得還行吧?有沒有丟楚哥哥的人?」
米果說:「很好啊,如果這酒吧裡有星探的話,你可以改行做歌手了。」
祝曉璇笑得更開心了,笑著笑著忽然嚴肅起來:「如果這酒吧裡有星探,楚哥哥就能出唱片了,不用這麼辛苦地在酒吧駐唱了。不過……」她忽然又笑了,「如果那樣的話,我就不能天天聽到楚哥哥的真人原唱了。嗯,還是這樣好。」
楚南唱最後一首歌的時候,米果去了洗手間——她喝了太多的橙汁。所以,米果沒有聽到那首楚南在不分手酒吧唱得最紅的原創歌曲《如果當時不分手》。
如果米果聽到了,或者今晚的情形會是另一種。可是只有「米果」只有「結果」沒有「如果」。米果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楚南甚至已經離開了酒吧。當然,這是米果期待的,她其實是有意在洗手間多停留了一會兒,整理髮型並補妝,再回到位置上的時候,酒吧裡沒有楚南,米果心裡那個位置也空了出來。
並不是楚南不再值得米果懷念,而是米果強迫自己忘掉。時過境遷,既然楚南可以忘掉她米果,米果為何又要苦苦想念著他楚南?
祝曉璇意興闌珊地問米果:「米姐,你還要待下去嗎?看來洪老闆今天不會來了,他並不是每晚都來的。」
米果勉強笑笑:「你的心也隨你的楚哥哥跑掉了吧?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祝曉璇抱著米果的胳膊耳語:「米姐,你說如果我請楚哥哥去吃消夜,他會同意嗎?」
米果敷衍著說:「我怎麼知道?你去問你楚哥哥啊。」
祝曉璇一嘟嘴:「米姐你怎麼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楚南呢?這幾首歌你都是聽得三心二意的。還有,最後一首最好聽的歌你竟然給錯過去了,那首歌楚南很少唱的,歌是他自己寫的,也是酒吧的吧歌:《如果當時不分手》。」
米果低落的心微微一動:「如果什麼?」
祝曉璇說:「《如果當時不分手》。米姐,你今晚真的心不在焉呢。是不是累了?早點回家休息吧。」
米果呆了呆,點點頭,正準備站起來,忽然看到洪之鶴走進酒吧裡。
第19章
祝曉璇也第一時間看到了洪之鶴。她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酒吧,沒有跟米果說再見。米果叮囑過祝曉璇,不許她捲進這件事情裡。
祝曉璇離開酒吧後給米果發了條短信:「米姐,我敢打賭他認不出來你,嘿嘿。小心點,我等你電話。」
米果看了短信隨手刪了,也沒有回復,招呼服務生上瓶紅酒。
然後她便開始自斟自飲。一邊嚥下並不覺得好喝的紅色液體一邊偷眼去看吧檯後面的洪之鶴。
洪之鶴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米果。直到夜色越來越深酒吧裡越來越冷清,洪之鶴的目光才不斷投向米果。
後來,他終於走了過來。
米果雖然小心地控制著自己,酒喝得不多,但還是有些許醉意。不過這醉意並沒有影響她清楚地看到向她走來的洪之鶴。嗯,這正是她腦海中一直盤旋的樣子,但又說不出哪裡有些不同:海水藍的襯衫,寬大的休閒褲,手插在褲兜裡,走姿豪放中又有些懶散;臉上線條冷峻,眼神明亮,目光深邃。像是將週遭一切完全洞悉,又像是根本旁若無人。
洪之鶴走到米果面前,坐在祝曉璇原先坐的椅子上。他用手掂起桌上那瓶還有三分之二的紅酒,淡淡地說:「看來這位美女還要喝很久。」
米果一把將那瓶紅酒從洪之鶴手裡奪回來,站起身子,故意使自己的身體有些搖晃:「怎麼?不許我在你的地盤喝酒了?那好,我帶回家喝。」說著就要走。
洪之鶴趕緊用手一擋:「這位美女別誤會,不分手酒吧從來不往外趕客人的。是我說錯話了,我自己罰酒一杯。」說著拿起一隻空杯子放在米果面前,意思是要米果倒酒給他。
「嘿,你這老闆總是蹭客人的酒喝嗎?」米果用嘲弄的目光看著他,緊緊抱著那瓶酒。
洪之鶴笑了,還是嘴角微微向上翹起的那種笑,抬手招來一名服務生:「拿瓶最好的紅酒,我請客!」
一瓶比米果手裡的酒貴上十倍的紅酒端上來。洪之鶴嫻熟地開啟酒瓶,給自己的酒杯倒上,又往米果喝空的酒杯裡倒。米果沒有阻攔,甚至端起酒杯跟洪之鶴碰了碰杯子,然後一口氣喝光。
對,從現在起,米果要將自己變成百分百酒鬼了。
這瓶紅酒果然比剛才自己買的那瓶少了酸澀,多了醇美。一杯酒飲下,米果立刻進入了狀態。她雙眼迷醉地看著洪之鶴叫道:「好酒!再來一杯!」
迷醉只是表象,其實米果心裡清醒得很。她在想:洪之鶴認出自己了嗎?如果說剛才他坐在吧檯後面沒有認出自己的話,那麼現在近距離接觸,說了這麼多話,他不可能仍然認不出自己。但洪之鶴的表情仍然波瀾不驚,難道他竟然沒認出自己?或者他根本一開始就認出自己來了?
米果接連喝乾了洪之鶴倒的三杯紅酒之後,洪之鶴不倒酒了。他平靜地看著米果說:「美女,你喝醉了。一個單身女人在酒吧裡喝醉會很危險的。」
米果揮了揮手中的空杯子:「少廢話!倒酒來!誰說我是單身,難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嗎?」
洪之鶴笑了笑:「看來你是真的醉了。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當我是你的朋友嗎?」
米果心裡非常疑惑:洪之鶴為什麼說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呢?他在偽裝嗎?
米果盯著面前的臉,那張臉的的確確是見過幾面的洪之鶴的臉。難道他不是洪之鶴?這樣想的時候,她真的不能確定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洪之鶴了。面前的洪之鶴似乎一直少了什麼東西。
是少了什麼呢?
米果一字一句地說:「我認識你。你是不分手酒吧的老闆,你叫洪之鶴。洪水的洪,之乎者也的之,仙鶴的鶴。」
洪之鶴微怔之後又是一笑:「不錯,原來我這麼榮幸,美女居然認識我。可是我們有緣一起喝酒,我卻不知道你的芳名。」
米果很想把自己杯裡的酒澆在這個人頭頂上,大聲罵他:「裝什麼裝!」可是她沒有這麼做,她要看看洪之鶴究竟能裝到什麼程度。
米果亦朝他笑笑,笑得艷若桃花,流光溢彩。「想知道我的名字?很簡單。我們再干十杯酒!」
洪之鶴盯著米果看了一會兒,爽快地說:「好,奉陪!」
這個時候已經是凌晨。由於不是週末,酒吧裡基本沒什麼人了。米果跟洪之鶴卻喝得熱火朝天。米果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多酒,今天是豁出去了。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團火焰,輕飄、搖擺、熾熱、虛無。
終於,米果倒下了。她不知道自己又喝了幾杯酒。五杯?六杯?或者更多?她趴在桌子上,感覺自己的頭痛得都快要裂開了,胃裡像燃燒了一團火焰直衝喉嚨。原來喝醉這麼難受、這麼難受。
他聽到洪之鶴問:「還不到十杯呢。要不要繼續喝?」
米果站起來說:「我要去洗手間!」話沒說完就轟然倒塌。
恍惚中,她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是洪之鶴。她的鼻子埋在他的胸口裡,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男人味。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更輕了,輕得都要飛起來了。
洪之鶴將米果抱出酒吧,讓一個服務生扶著她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然後去開自己的汽車。米果坐在台階上被夜風一吹清醒了許多,一陣天旋地轉和翻腸倒肚之後她開始嘔吐。服務生幫她捶著背。
洪之鶴似乎已經料到了米果會吐,鬆了口氣。這樣米果就不會再吐到他的身上或者汽車上了。米果吐得差不多了,洪之鶴拿來一塊濕巾將米果的臉擦乾淨,然後把她抱到汽車後座上。
「美女,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家。」洪之鶴邊發動汽車邊問米果。
可是米果沒有回答。她躺在柔軟的座椅上,心裡想:我看這會兒你還繼續裝吧。你曾經跟蹤過我,知道我家在哪裡,就在祝曉璇跟我一起試衣那晚。好吧,你裝我也裝,我們看誰能裝過誰。
於是米果裝醉不答。其實她是真的醉了,但剛才吹了風吐了酒已經成了半醉半醒狀態,不至於人事不省。
她感覺汽車開始動起來,繼而平穩地駛了出去。沒有轉彎,這條路不是回自己家的。洪之鶴要把自己帶到哪兒去呢?虎穴還是狼窩?如果做那件晚裝即是洪之鶴給自己佈置的陷阱,那麼入虎穴狼窩是遲早的事吧。自己只是提前自投羅網罷了。
汽車在凌晨青城的某條道路上疾馳。二十分鐘後車速減慢,東拐西拐一番後停下來。洪之鶴打開後車門,俯在米果身上看了看,見她「睡」得很熟就把她抱了下去。
第20章
米果被洪之鶴抱在懷裡,心跳得非常厲害。她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別的。緊張是因為米果不知道洪之鶴會將自己帶到哪裡去,她對他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今晚的裝醉是她平生做過的最刺激的事。為什麼會做這麼刺激的事?是因為生活太乏味了需要調劑?是因為想要探尋晚裝的真相?是因為她對這個男人有著濃厚的興趣?
米果說不清楚,也許兼而有之。現在,她只覺得自己在醉意朦朧之中被一個很有力的男人抱著,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讓她更加迷醉。後來,她感覺到自己被抱到一張很大很柔軟的床上,那個男人用手指替自己整理著頭髮。她覺得這樣很舒服,像被按摩頭部。他好像整理了很久很久,一直到米果睡熟。
早上醒來的時候,頭有些痛,喉嚨發乾。米果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房間裝修得非常舒適:米色的玫瑰牆紙,造型華美的吊燈,色調明快的傢俱,質地優良的實木地板。更重要的是,房間的清潔度堪比五星級酒店。
難道這就是洪之鶴的家?他的人呢?
米果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從梳妝台的玻璃鏡裡照見自己,嚇了一跳。她那頭金黃色的假髮不見了,漆黑的頭髮映襯著一張白皙的素顏。她回想著昨晚最後的記憶:一張寬大的手用鋼柔適度的力道梳理著她的頭髮。他去掉了她的假髮,後來竟然又為她洗了臉?
她忽然掀掉身上的被子,看到自己那身衣服仍然好好地穿在身上。她鬆了口氣,看來他沒有做「更多」的事情。她看到床邊放置著一雙柔軟的橡膠底拖鞋,就穿著下了地。鞋雖然有點兒大但是非常舒服。米果拉開臥室門,在各個房間裡遊蕩,沒有發現洪之鶴的蹤跡。
後來她發現餐廳的飯桌上放著兩個杯子兩個碟子,旁邊是一袋西湖龍井和一袋速溶咖啡。一個碟子裡放著兩隻翠綠的蜜棗棕子,另一個碟子裡放著一張紙條:美女:昨晚你喝醉了我只好把你弄到這裡。給你梳了頭洗了臉之後才認出來你是誰,嚇了一跳。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出去,給你準備了早餐,茶和咖啡任你挑。你還可以洗個澡,你的衣服如果髒了,浴室裡給你準備了一條裙子,大概是你喜歡的。
歡迎繼續光臨我的酒吧。不過你如果下次心情不好的話,別再喝酒了,因為如果你下次再喝醉,我可不能保證控制住自己不去非禮你啊,哈哈。
到這裡就結束了,沒有署名。米果反覆看了好多遍,時而皺眉時而莞爾。
為什麼洪之鶴說他給自己洗了臉之後才認出來自己?難道昨晚從跟他喝酒到被他帶回家來一直都沒認出自己?那怎麼可能?從目前洪之鶴流露出來的性格看,他應該是個聰明而且細心的男人,怎麼可能認不出自己呢?
難道他不是讓自己設計晚裝的洪之鶴?不!米果剛剛產生這個念頭就被自己否定了:一來,既然洪之鶴承認他認出了自己,還被嚇了一跳,說明他是認識自己的;二來,世界上不可能有人長得一模一樣吧,況且……
米果凝視著字條,那是她已經熟悉了的字體。當時洪之鶴要自己做晚裝時留過一個字據,字跡與這個是一樣的。即便是孿生兄弟,兩個人寫的字體也不會這麼一致吧!
米果把西湖龍井放到一隻杯子裡,把小袋咖啡的包裝撕開倒入另一個杯子裡,一手端著一隻杯子去飲水機處接水。然後,她在茶香與咖啡香混合的氣味裡吞掉了兩隻香甜的棕子。好像是快端午節了,是哪一天呢?今年端午節是要放官假的。米果胡亂地想著,趁茶和咖啡轉涼的時候去洗手間洗澡。昨夜喝醉了,又出了好多汗,以洪之鶴這樣有潔癖的男人居然肯讓她這樣髒兮兮地睡在他的床上?估計他今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被單了。
米果在洪之鶴的浴室裡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洗臉架上放置著讓人眼花繚亂的瓶瓶罐罐,有男士潔面乳、男士日霜、晚霜、面膜,男士浴液、洗髮水、護髮液,甚至有男士眼霜,以及好幾種知名品牌的男士香水。洪之鶴的浴室似乎比他的臥室更乾淨,連他的梳子上都沒有一點油膩或者頭髮。(在米果的印象裡,擁有一把有實質性作用的梳子的男人就少得可憐了。)
如果不是有保姆、鐘點工及時給這裡做清潔,或者有一個與洪之鶴比較親密的女人住在這裡的話,米果真的要在洪之鶴面前自愧不如了。米果當然不是那種邋遢的女人,但她的家絕對沒有這樣的潔淨指數。
更令米果吃驚的是,衣架上掛著一條裙子——奶白色蕾絲底邊雪紡袖連衣裙,蕾絲的圖案是葉片,從領口到裙邊的做工都其極精細。
這不是自己在柳城的時裝發佈會上見到的那條裙子嗎?當時米果看中了兩款裙裝,一條當著江浩晨的面稱讚了,結果江浩晨向時裝公司的老闆要來送給自己;另一條米果只是在江浩晨接電話的時候讚歎了一聲,居然被前排的洪之鶴聽見,也弄來了。
米果怔了半天。這個時候她沒有理由懷疑這個洪之鶴不是那個洪之鶴了。既而,米果又有了一種莫名的興奮感:洪之鶴居然送自己裙子?還好,米果記得當時這條裙子既不是被「青花瓷」也不是被「紅窗花」穿過的,否則又是一場噩夢了。不過,米果用手輕輕撫摸這條裙子的時候發現,裙子的商標還完好地掛在上面,應該是條新裙子,不是模特穿過的。
米果洗完澡穿上這條裙子從鏡子裡看自己時感覺不是一般的好。配上她的黑色直髮與素顏,與昨晚酒吧裡那身裝扮真是判若兩人。她有些遺憾洪之鶴無法看到此刻的自己。
該去上班了。米果還不能肯定自己從洪之鶴家裡出來之後是否認識去公司的路。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出門時在門廳處愣了愣,然後走到一扇門前。
這扇門與洪之鶴的臥室對著。與臥室和書房不同的是,這扇門關得緊緊的。米果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靜悄悄的。米果想:這間屋子是做什麼的呢?真好奇啊!看來洪之鶴對自己還是有所保留。
米果出了小區後發現這是青城東區的一條路,離公司還不近,看來要打出租車才能保證上班不遲到了。她掏手機看時間的時候發現一條未接短信或者電話都沒有。看來祝曉璇對米果昨晚安全與否絲毫都不關心,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
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她忽然又想起了洪之鶴家那間緊閉的房門。好奇心像貓爪一般撓著她的心——那間房子裡到底有什麼呢?
第21章
楚南和孟原有兩天沒有開工,各自忙各自的。第三天孟原給楚南打電話,說他跟潘河巖說好了晚上一起談談丁茜命案的事,要楚南也去。
潘河巖看上去氣定神閒,根本不像是個處於緊張工作中的警官,讓這楚南乍見他還以為案情有了重大進展呢。但潘河巖說,案情沒有任何進展。
倒是潘河巖跟孟原一直在爭執著這頓晚飯該誰請客,爭得不可開交。楚南樂得在一旁做陪客,自得其樂地享受各色美味佳餚。
潘河巖跟孟原可不是搶著付賬的。一般在飯桌上搶著付賬兩個來回以上的,搶得越凶的越不會是真朋友,除非他們一個世紀都沒見面了,或者再見面又會在一個世紀之後。
孟原說潘河巖是地主理當做東,潘河巖說孟原是來探聽情報的要有所付出,孟原說情報什麼都沒探聽來潘河巖應該好好彌補他的精神損失,潘河巖說孟原現在是高級主管掙大錢開小車請頓飯小意思,孟原說潘河巖年紀輕輕已經升到了刑警隊長的位置是他們班成績最好的他不請誰請……然後,兩個人就開始跑題,大談特談上學時候的事兒,相互揭穿對方八百年前的老底兒……
楚南這邊吃飽喝足放下筷子,見機插了一句話:「潘隊,丁茜家裡搜查了沒有,那件晚裝在嗎?」
潘河巖這才將注意力從跟孟原的舌戰轉向楚南。他搖搖頭:「沒有。丁茜家裡仔細搜查過,沒有那件晚裝。」
楚南轉向孟原:「那麼這件晚裝一定是江浩晨從丁茜家裡拿走了。頭一天晚上,江浩晨從丁茜家出來的時候,你記不記得他手裡拿著東西?」
孟原點點頭:「他提了一隻很大的老闆包,裝一件晚裝是很輕鬆的事。」
楚南對潘河巖說:「那就搜江浩晨的家,晚裝一定在江浩晨手中。」
潘河巖口吻有些嚴肅:「據我們瞭解,江浩晨在丁茜死亡的當天一早就去了柳城參加一個時裝發佈會,這個除了有他的同事作證,柳城酒店方面的反饋是當晚江浩晨連酒店都沒有離開。而致丁茜死亡的牛奶是當天下午五點鐘奶業公司的人送到丁茜家奶箱裡的。在丁茜家垃圾筒裡找到的牛奶包裝袋經化驗是無毒的,所以氰化物是在丁茜將袋裝牛奶倒進杯子以後才被加進去的。這說明如果不是丁茜自己放的毒藥,就是除了江浩晨之外的某人放的。當然,我們現在還沒有找到這個假設中的兇手,丁茜自殺的可能性還是很大。另外,丁茜那封遺書也做過筆跡鑒定,確實是丁茜自己寫的,寫字的鉛筆也在丁茜家床頭櫃裡面找到了。不過……」
潘河巖喝了口茶水,接著說:「不過有一個疑點:在丁茜家沒有找到任何包裝氰化物的物品,所以他殺的可能性也很值得考慮。」
潘河巖說完,楚南和孟原都是緊鎖眉頭,苦思不語。
潘河巖看著他們繼續說:「所以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搜查江浩晨的家,並不符合規定。再說,在江浩晨家裡能搜到什麼呢?即便江浩晨是投毒的兇手,難道我們還指望在他家裡搜到氰化物?即使搜到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還有,楚南,你說的晚裝,即便我們在江浩晨家裡搜到,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呢?晚裝在這件案子裡,沒有特別的意義。」
楚南急切地說:「潘隊,有些事情你不瞭解……」
孟原對楚南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接過楚南的話:「老潘,我跟楚南還是懷疑這個案子跟那個丹青案有關係。晚裝是個線索,對兇手可能有特別的含義。」
潘河巖問:「有什麼特別的含義?你說。」
孟原沮喪地靠在椅背上,歎了一聲:「不知道。」
潘河巖一笑:「所以嘛,沒有證據,瞎聯想是靠不住的。」
孟原的臉色很難看:「潘隊說的是,我這個除名警察怎麼能跟你這個智勇雙全的刑警隊長比呢?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潘河巖「哈哈」一笑:「好了,別賭氣了。你們說的丹青案,我明天就聯繫雲城那邊找一下卷宗,研究一下兩者究竟有沒有關係。還有,這頓飯我請了,老孟你就不用肉疼了。」
楚南第二天晚上打電話給孟原,問他潘河巖那邊的情況,有沒有發現丹青案與丁茜案有關聯的地方,準備採取什麼措施。
孟原說:「傻兄弟,你以為潘河巖真會把咱們說的話當真嗎?他說要去研究丹青案的卷宗,我認為他只是這麼說說而已,給咱倆留個面子罷了。」
楚南說:「那怎麼辦?我看咱們別再依靠潘河巖了,今晚繼續開工算了。」
孟原的聲音不疾不緩:「開工?你是要守株待兔呢還是刻舟求劍?」
楚南說:「我們就只盯著江浩晨。你不是一直就是懷疑他嗎?」
孟原的聲音微微激動起來:「楚南,咱們不跟潘河巖玩兒了。你不是說過要他搜查江浩晨家嗎?潘河巖不搜,咱們去搜!」
楚南倒吸一口冷氣:「你是說咱們兩個人偷偷潛入江浩晨家裡嗎?」
孟原問:「兄弟不敢奉陪?」
楚南笑了:「我會有那麼不夠朋友嗎?看來孟哥不是想單單潛入江浩晨家這麼簡單,你不是想把那件晚裝拿到手吧?在警方已經關注的時候。好了,我們已經成功升級成掩耳盜鈴了!」
孟原不理會楚南的嘲笑。他說:「我先花兩天時間踩踩點,然後再通知你掩耳盜鈴的時間。」
第22章
米果走進江浩晨辦公室的時候,江浩晨盯著米果的臉說:「寶貝,你昨晚是不是又沒睡好?」
米果說:「如果我能睡得著,這套設計也不會這麼快就完工了。耽誤了生產,我可吃罪不起。」
江浩晨有些意外:「已經完工了?給我看看。」
米果把全套設計圖紙放在江浩晨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江浩晨一頁一頁仔細看,半天抬起頭來,招呼米果:「來,小米,你坐下來說。」
米果坐在江浩晨老闆桌前面的椅子上,江浩晨的語氣十分溫和:「小米,我已經決定了,任命你為公司的設計總監。」
米果一驚,衝口而出:「那竇總監呢?」
江浩晨說:「竇蔻的職位不變,她還是公司的設計總監,你呢,暫時委屈一下,任副職。但你的權力和薪水並不低於她的,而且你不用聽她調遣。竇寇呢,她比較擅長男裝的設計,我們公司在男裝設計環節還比較薄弱,我想讓她集中精力開發男裝系列,女裝系列的大局今後就是米總監你全權掌握了。」
米果似乎沒有絲毫的興奮,反而擔憂地問:「那你跟她商量了嗎?她有沒有意見?」
江浩晨臉一板,一副總經理的腔調:「我的意見就是她的意見。這件事情我今天先給你透露一下,正式宣佈要等公司的例會。不過這個月的工資你已經可以先按設計總監的拿了。小米還有什麼意見嗎?」
米果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江總怎麼變得這麼嚴肅了?我還沒當上設計總監就跟我端架子啊?」
江浩晨終於繃不住了,也笑了起來:「對呀,我要沒有架子你估計就忘了我是你老闆了。好了,你去休息吧,昨天熬了通宵嗎?我放你一天假,回去睡覺吧。記住,把手機關上,否則我會忍不住騷擾你的。」
米果站起來:「知道了江總,那我走了。」
出了門,外面陽光熾熱,米果感覺腦袋更暈了。
從柳城回來米果就開始失眠。每天夜裡,當米果的意識漸漸模糊就要沉入夢鄉的時候,眼前總會躥出來一團火焰。火焰裡是一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人,她拚命掙扎呼救,每當這個時候,米果便會被這個火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驚醒,一身冷汗,再無睡意。
這個時候她便開始想丁茜的事。丁茜的死在公司引起了軒然大波,說什麼的都有。但幾天後,形形色色、神乎其神的版本都漸漸被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版本代替。
等到全公司的人都信以為真的時候,反倒不知道最初散播流言的人是誰。大家都在議論,江浩晨是個非常花心的老闆,他先是跟丁茜有非同一般的關係,但最近他喜歡上了米果,比較有說服力的就是他跟米果在柳城過二人世界。過去參加時裝發佈會這樣的事一向是丁茜陪同的,而且竇蔻設計總監也會同行。但這一次江浩晨拋下丁茜,帶上米果,深深地刺激了丁茜,令她走上了絕路。
丁茜那封絕筆信也被神通廣大的人傳入了公司。「我從來不曾感覺如此絕望。」——這也能驗證為什麼丁茜的心情突然變壞,以至於自尋短見。
到最後米果幾乎也相信了這種說法。但相信這種說法對米果來說也是種解脫,至少她不必再為將晚裝送給丁茜這件事而自責了。丁茜是自殺,她的死跟晚裝無關,繼而跟米果就無關。那些無聊的流言蜚語就不必理會了,所以米果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她知道自己心中無鬼。
但無形的壓力還是存在的。升任設計總監這件事一定會讓那些嚼舌頭的人更加瘋狂。所以米果理解江浩晨的做法——緩一緩再宣佈,先逼一逼風頭。這樣一來米果又有些委屈:怎麼沒鬼的事反倒弄得跟有鬼一樣了呢?
米果想,估計今天夜裡又會失眠了。所以她打消了聽江浩晨的建議回家睡覺的想法。白天睡飽了晚上就更難入睡了。
這個時候米果的手機響了,是祝曉璇打來的。
米果不等祝曉璇說話便開火了:「你這丫頭還記得我啊?我還以為我被賣了你都不會關心的,我……」
米果剛說到這兒,祝曉璇已經「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米果的火氣戛然而止。她莫名其妙地問:「璇子,你怎麼了?我跟你開玩笑的,不是故意責備你的。」
祝曉璇哭得更凶了,哭了幾聲,哽咽著說:「米姐,你問我要的照片我已經弄到手了。你什麼時候拿?」
米果問:「照片?拿到手了?是一個人的還是兩個人的?」
祝曉璇說:「兩個人的,秦丹和林青語的照片都拿到了,嗚嗚……」
米果哭笑不得:「丫頭,那你哭個什麼呢?」
祝曉璇說:「別問了米姐,你這會兒有時間沒有?」
米果說:「有時間,這樣吧,你來我家吧,在外面不太方便。」
於是米果就直接往家跑。到家時,祝曉璇已經守在門外了,眼睛腫得像個桃子。但她穿得十分漂亮:白色花邊襯衣,白色小碎花蓬裙,亞麻色的頭髮在兩耳處各梳一隻蓬鬆的小髮辮,一副純真可愛的乖乖女打扮。
米果憐愛地用手摟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打開房門。她把祝曉璇按在紅色真皮沙發上,又將一杯冰凍果汁放到她的手裡,問:「怎麼回事?你慢慢說。」
祝曉璇問:「你不急著看照片嗎?」
米果點頭:「好吧,拿來我看。」
祝曉璇打開她的粉紅色小皮包,從裡面掏出一個信封遞給米果。
米果拿著信封,呆呆地看著,好一會兒也沒動。
祝曉璇奇怪地問:「怎麼了米姐,為什麼不看?人家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當初你那麼心急,這會兒反倒……」
米果自嘲地一笑,裝作若無其事打開信封,手卻抖得厲害。
當初她看到他們在一起,那麼高傲地走掉,連那個女人長什麼模樣都沒看清楚。不是她不屑於看,而是逃避去看,不願意看到那個情敵長得究竟有多麼花容月貌。米果雖然自栩是美女加才女,但再完美的女人,在她深愛的男人面前總是容易自卑的。越深愛越卑微。何況楚南那麼出色。
照片拿出來了。兩張,兩個女人,一個古典,一個華麗,卻都是美得令米果自卑。是的,在深愛的男人面前容易自卑,在出色的情故面前更容易自卑。還好,畢竟時過境遷,這樣的刺激米果已經能夠承受。
米果說:「我猜一下吧。這個華麗的女人是秦丹,這個古典的女人是林青語。」
祝曉璇的眼中露出十分驚訝:「米姐,你可真神,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螃蟹。」
米果苦笑了一下:「什麼螃蟹?我曾經聽人說過,林青語有些清高,所以猜這個是。」
林青語的照片是一張生活照,應該是在她的辦公室裡拍的。照片中的她靠在椅背上,雙腿微微交叉,手放在扶手上。她身上穿著一條綠色通體細百褶連衣裙,高雅飄逸,一部分頭髮盤在頭頂上,露出光潔的額頭,其餘的頭髮披在雙肩,襯出一張古典的瓜子臉型。她很瘦,但瘦得很纖秀,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著,一雙單鳳眼似笑非笑。在米果看起來,這種表情更像是一種看透世事的嘲笑。
就是這樣一個人,讓自己的初戀一敗塗地嗎?米果亦學著林青語的表情嘲笑了一下,是對自己的嘲笑,也是對這個世界的嘲笑。好吧,我米果原來是輸給了這樣一個女子,我不冤!楚南為了這樣一個已經死去的女子懷念至今,有道理!
再去看秦丹的照片。那是一張T台上的演出照。白色的T台,晶瑩的燈光,一個身材修長挺拔的女子穿一件純白的晚裝正飄搖地走向前方。她目不斜視,目光淡漠而且堅定。略厚的嘴唇緊緊地閉著,漆黑的頭髮盤到頭頂。頸修長,臂修長,腰修長,腿修長,她的臉卻並不單薄,圓潤而且精緻。晚裝的低胸設計使得她的胸部挺拔圓潤,下擺呈貝殼狀打開,使她看起來有幾分仙氣。也許她的這種仙氣是與生俱來的,從天上來,到夢中去的女子。
這就是秦丹嗎?她死了還是仍然活著?她在哪裡?
米果對這個秦丹有些著迷了。她問祝曉璇:「你覺得林青語和秦丹,她們哪個更漂亮一些?」
米果的語氣裡沒有嫉妒,就像問水仙和牡丹哪個更漂亮一些。
祝曉璇反問:「米姐覺得呢?」
米果說:「兩個都是絕世的人物。但我覺得秦丹更精緻一些,而林青語更具內涵。」
祝曉璇忽然又「哇」地一聲哭了。
米果不解:「這丫頭又哭了!到底誰欺負你了?」
祝曉璇一指照片上的林青語:「她!」
米果倒吸一口冷氣,整個心肺忽然一涼。「璇子你胡說些什麼?她已經死了,死了兩年,你比我還清楚。」
祝曉璇一邊哭一邊說:「你知道嗎?林青語生前是楚南的女朋友。楚南有過這麼一個優秀的女朋友,又怎麼能再看上我這樣平凡的女孩。看來我是沒希望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這幾天每次邀請楚南去吃消夜他總是拒絕了。昨天他唱歌的時候喉嚨有些沙啞,我很擔心,今天特地煮了冰糖紅梨粥去看他。可是他對我很冷淡,完全沒有了那次唱歌時的甜蜜。他忘不掉林青語!他會在林青語的世界裡待上一輩子的!」
米果想安慰祝曉璇,卻是良久無語。她感覺自己的心又一次痛了起來。
祝曉璇自己哭了一會兒,去洗手間洗了臉重新化了妝,出來時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她說:「米姐,我剛才用了你的眼貼,很管用的,眼睛已經不腫了,下次我也買這個牌子的。陳夢姐說她今天要給我介紹一家雜誌拍封面,我現在要過去。你看我現在這個狀態好不好?」
米果從自己的心境中醒來,望著祝曉璇點點頭:「挺好的,充滿自信地去吧!」
望著祝曉璇風風火火離開的背影,米果感歎年輕就是好,傷心來得快去得也快。倒似乎是越成熟,心思便越深重,反而不好掌控心情了。
好吧,我現在也是有事情做的。
米果從房間裡拿出一隻鼓鼓的黑色大包,裡面有她才在網上購買的裝備:一把萬能鑰匙,一隻高倍望遠鏡。
不要做怨婦米果,要做偵探米果。洪之鶴,你等著,我要把你的秘密一點一點挖出來。
第23章
米果重新梳洗了一番,換上黑色衣褲,盡量將自己打扮得不引人注目。她出了門直接打車到青城東區,進入一家叫綠世界的酒店。
她跟前台服務員說要訂一套五樓的房間,但想親自去五樓看看再決定到底訂哪間。於是服務員先讓她辦好手續交了押金,然後領她坐電梯到五樓。
米果指了指北邊靠中間的一個房間,問:「這間可以嗎?」
服務員說:「這間沒人,可以的。」然後將房卡交給米果就走了。
米果悄無聲息地打開這個房間,因為不朝陽,光線不是很充足。但她沒有開燈,先在窗前站了片刻,然後將黑色大包放在床上打開,從裡面取出那架高倍望遠鏡。
米果因為興奮和緊張出了一身汗。她把空調打開,溫度開到很低,然後把望遠鏡架到窗台上,對著鏡頭細心地調試著。
鏡頭裡出現了對面的一幢公寓樓。米果一邊仔細辨別著樓層一邊調試著焦距。因為第一次用這種玩意兒,她有些手忙腳亂。鏡頭裡的物景時而模糊而時清晰,讓她頭暈。
終於,鏡頭在對面一扇窗子上面聚焦。那扇窗子沒有拉攏窗簾,並且因為朝陽,米果能夠看清楚窗子裡的情形。
那便是洪之鶴家裡那個神秘的房間。米果認為洪之鶴的家中,惟有那個房間對她有所保留,一定有問題。
等米果看清楚房間裡的情形時,險些叫出聲來。她將手掌捂在嘴巴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目光中流露出驚訝、疑惑、迷惘的神色。她呆呆地凝視著鏡頭,眼睛瞬也不瞬。
房間裡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女人背著身坐在床上,身形很苗條,穿一件白色的衣服,黑色頭髮瀑布般披在肩膀上。一個男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面對著她。鏡頭對著男人的那張臉,是米果熟悉的臉。正是洪之鶴。
洪之鶴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就在那個神秘的房間裡。那個女人是誰?自己認不認識?
米果從包裡取出秦丹的照片,跟窗子裡的女人對比。可是她發現沒有任何的可比性。只是一個上半身的背影,又離得遠。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然而如果是呢?米果激動起來。她久久地注視著鏡頭,盼望那個女人能夠轉過身來,甚至走到窗邊,哪怕是去拉攏窗簾也好,這樣就能有足夠的時間看清楚她的臉。
可是那個女人就那樣靜靜地坐著,一直坐著。米果的心如貓抓一般,好奇心膨脹到無法忍受的地步。
洪之鶴的眼睛望著那個女人,有時候是短暫的一瞥,有時候又是長時間的注視。他似乎在對那個女人講話,但有時候又是長久的沉默。有亮光在洪之鶴的嘴角一明一滅,他在抽煙。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米果的雙腿已經有些酸痛的時候,洪之鶴終於站直了身體。他走到窗邊,望向窗外。有一瞬間,米果甚至覺得他的目光正看著自己,不,應該是看著她的望遠鏡。她的心突突直跳,在想自己究竟暴露沒有。她想起那些電影裡的經典偷窺鏡頭:偷窺人的望遠鏡鏡片將陽光反射到被偷窺人的眼睛裡,偷窺的人還懵懂無覺。
米果想,這樣的情況應該不會在她身上發生。這架高性能的望遠鏡鏡片已經做了防反光處理,再說自己的窗子並不朝陽,絕對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再看洪之鶴在窗前站了片刻,伸手將窗簾拉攏。他拉窗簾之前,米果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滿是憔悴。
米果心裡猛然一動。她曾經在洪之鶴明亮的眼睛地察覺到隱藏的憔悴,並猜想是為情所累。而此刻,洪之鶴往昔明亮的眼睛黯然失色,就像兩盞熄滅的燈。
面對著被洪之鶴拉攏的窗簾——那是一匹潔白無瑕的窗簾,米果的心裡突然一寒。
她想起來當洪之鶴拉上窗簾的時候,那個女人仍然背著身坐著,保持著跟剛才一模一樣的姿勢。
她為什麼一動也不動?她是活人還是死了?米果緩慢地後退了兩步,感覺到身體裡面每個毛孔都充滿了寒意,接著這種寒意侵蝕到了骨頭裡。
太冷了,怎麼會這麼冷?米果忽然發現空調實在是開得太低了——18度,她抓起搖控器,拚命將溫度調高到26度,繼而又將空調徹底關上了。
米果想從這個房間裡撤離,但彷彿有一種巨大的力量拉扯著她不許她離開。她又一次站在了望遠鏡後面,那白色的窗簾紋絲不動,像一張巨大的帷幕將一切隔開。
裡面是什麼樣的情景?洪之鶴與那個殭屍般的女人在做什麼?不會在……她忽然感覺有一種無名之火從體內升騰,令她無法將情緒平靜下來。
天色漸漸轉暗了,時間到了傍晚。米果的望遠鏡裡面,那窗簾始終是拉攏的。她的心情稍微平復下來之後,決定今晚就在這家酒店裡過夜。她忽然覺得很餓,打電話叫來外賣,是一份上海生煎和一份麻辣燙。當麻辣燙將她辣出汗時,她重新又打開了空調。然後她去洗手間洗了個澡,換上舒適的睡衣。她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發現外面已是萬家燈火,而那個窗口漆黑一團,窗簾仍然遮擋著裡面的一切。
米果看看表,現在是八點鐘。困意襲來的時候,她想,先睡一會兒,然後在午夜時分給祝曉璇打個電話,如果她在不分手酒吧的話,問問洪之鶴在不在那裡。如果他在的話,那麼米果將實行下一步的計劃:潛入洪之鶴的公寓,進入那間房子。
決定之後她上床睡下。枕頭下面放著那把花了高價買來的萬能鑰匙。米果還不能確定這把鑰匙能不能打開洪之鶴的房間,令他的秘密進一步暴露在自己眼前。
第24章
「你確定這個時候是最安全的?」
米果在綠世界酒店裡熟睡的時候,楚南這麼問孟原。他們在去江浩晨家的路上。
孟原顯得胸有成竹:「當然。江浩晨與客戶在酒店的晚飯才剛開局,看來他們要大喝一場,我們有的是時間。」
楚南還是問:「那你確定江浩晨家不會有別的人?」
孟原說:「江浩晨目前是單身,而且沒有固定的女朋友。」
楚南說:「沒有固定的女朋友比有固定的女朋友更加危險。而且,除了年輕女性,他家裡難道沒有諸如老母親、保姆、鐘點工之類的人?」
孟原說:「放心吧老弟,我這兩天的踩點工作可不是白做的。」
他們的汽車光明正大地駛入江浩晨的高檔住宅小區,兩個人又光明正大地走入江浩晨的單元樓。江浩晨家住在五層,孟原用手中的傢伙輕而易舉就打開了單元外面的鐵門。楚南心裡想,沒有比他們倆更光明正大的賊了,他們是真正的掩耳盜鈴。
這個時候是晚上八點多一些,大部分住戶家裡都有人,是晚餐剛過的時間。他們上樓的時候,偶爾可以聽到洗碗的水流聲或者小孩子的哭鬧聲。他們沒走電梯而是走步梯,沒有人在樓道裡出入,從一樓到五樓,他們沒有撞見任何人。
孟原來到江浩晨家門外的時候,並沒有立即去開門,而是將耳朵貼在防盜門上,警惕地聽了兩分鐘。然後他用鬆弛的表情對楚南點點頭,將開鎖工具插入鎖孔中。
幾下之後,門開了。楚南很懷疑孟原這傢伙到底是警察出身還是竊賊出身。他並不知道,孟原剛做警察的時候,曾經跟著一個老警察滿街逮扒手,因此他比專業的竊賊更專業。壞人與好人有時候可能區別不大,除了他們做事的性質不同。
孟原用極快的手法戴上手套和腳套,先是閃進了江浩晨家,然後對著楚南使了個眼色。楚南心領神會,也迅速將自己武裝一番閃進去。孟原輕輕將門掩上,然後打開了手中的電筒。
不開電燈而開電筒是因為怕被小區的保安發現江浩晨沒有回家家裡卻亮著燈。
在電筒並不強大的光芒裡,江浩晨家裡的一切盡入二人眼中。
江浩晨家裡的陣設乍看起來比想像中要樸素,但細看,裝修的材料與傢俱的質地都是高檔貨,整體看起來格調不低。楚南像個小跟班一樣跟著孟原屁股後面東轉轉西看看,他覺得做這件事刺激極了,比唱歌好玩兒一百倍。他想,今晚收工之後要在酒吧裡唱幾首輕易不會嘗試的熱鬧的歌,甚至是好好玩兒一玩兒說唱,來宣洩自己的興奮。他想,那個叫祝曉璇的丫頭一定會瞠目結舌的,但他不能保證她喜歡那種風格。
江浩晨家有二百多平方米,很大的客廳和餐廳,並有一個漂亮的入室花園,種滿了生機勃勃的花草。房間有四間,南面和北面各兩間。南面那間大一些的是主臥,另一間是書房,北面一間是副臥,另一間的門則是緊閉著的。廚房和洗手間、陽台也看了一遍,暫時確信除了那個緊閉的房間,別的屋子裡都空無一人,而且,沒有找到有女人居住的跡象。看來表面上江浩晨確實是潔身自好的,如果他們不是親眼看見江浩晨出入丁茜家,一定會懷疑江浩晨是個不近女色的男人——當然,只對目前而言,兩年之前,江浩晨可是個情場老手。情場老手如果不是遇到了真正愛上的女人,是不會隱退的。但似乎丁茜並不是江浩晨真愛的女人,從潘河巖那裡和自己直接觀察的線索看,丁茜的死亡似乎對江浩晨沒有多大的觸動。他只是表現出一個老闆對手下一個普通女員工死亡的態度。關注但不糾結,痛心但不傷心。
因為他們是有目的而來,所以江浩晨家的衣櫥是主要檢查對象。主臥裡的衣櫥很大,卻只發現了江浩晨自己的四季服裝。從外套、襯衣到內衣幾乎是全是的名牌,而且從樣式顏色來看都是新款。當然,這是作為一個服裝公司老闆正常的作派。
副臥的衣櫥裡仍然是清一色的男裝,但風格與主臥裡的正裝不同,都是一些休閒服飾,應該是江浩晨不上班的時候穿的,新潮但不花哨,符合江浩晨的身份。
兩隻衣櫥都檢查完了,別說晚裝,連一件女式的衣服都沒有。
看來只有寄希望於那個鎖著的房間了。儘管兩個人對那個房間做了種種猜測,比如可能是普通的儲藏間,甚至可能是陳列著價值不菲的古董字畫的收藏間,但當孟原並不費事地打開那扇門時,還是覺得有些意外。
並不是這個房間有多特殊,而是這個房間太過普通了。就是一間普通的臥室而已,並沒有與其他幾個房間不同的地方。
也許只是江浩晨隨意將這扇門鎖上了而已。
不過——孟原走到了衣櫥面前。這是跟另外兩間臥室一樣材質的衣櫥,但比那兩個衣櫥要小一些,應該是裝修的時間定做的。
孟原拉開那個衣櫥之前對楚南說:「如果這裡面仍然找不到目標的話,我們今天的行動將以失敗告終。」
沒等楚南答話,孟原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拉開了衣櫥的門。
手電筒照進去,兩人幾乎同時叫出了聲。
——寬寬大大的衣櫥裡,一款黑色的晚裝孤零零地掛在衣架上。整個衣櫥就掛了那一件衣服,但那一件衣服已經足夠了。
孟原興奮地取下衣架,將晚裝拿出來。
黑色的雪紡面料,紅色的寶石,華麗而精緻。不正是那件晚裝嗎?
楚南是第一次近距離面對這款傳說中的晚裝,(第一次遠距離看應該是那晚他在汽車裡看到丁茜穿),他用戴著超薄橡膠手套的手拿起晚裝的裙擺,感覺是那麼的輕盈和柔滑。
卻突然聽到孟原用愕然的語氣說:「不是這件,不是的!」
楚南正要對這件晚裝表示讚賞,聽孟原這麼說,也是一驚:「不是這件?」
孟原說:「這件晚裝與丹青案中的晚裝面料和款式都差不多,但新舊程度和細節方面又有些區別,肯定不是一件。」
楚南的心已經在往下跌落。
卻聽孟原又說:「但我覺得對比那件晚裝,這件晚裝上面的紅寶石卻像是天然的。」
第25章
祝曉璇離開米果家之後,匆匆去赴雜誌社的「面試」。這家叫《美裳》的雜誌在當地時尚界頗有名氣,如果能做他們的封面女郎,將會對提高祝曉璇的知名度以及今後的事業發展非常有幫助。更重要的是,祝曉璇需要肯定。退一步說,即使拍不了封面,給他們的內文做平面模特也是值得高興的事兒。
這件事是陳夢介紹的,如果事成,一定要好好感謝她。祝曉璇年紀小,單身在外,陳夢像個大姐一樣給了她許多幫助,祝曉璇一直心懷感激。讓祝曉璇不安的是,前些天因為陳夢看到了自己的晚裝,驚駭之中在T台上失態,導致她在飛旋模特經紀公司主秀的地位搖搖欲墜。而這個時候,陳夢還幫她,祝曉璇覺得陳夢很大度。
祝曉璇走到約定的茶樓外時,一眼看見陳夢神情焦灼地站在外面,看到她,幾步跑過來,抓住祝曉璇的手說:「璇子,你怎麼才來?人家榮編輯都等急了呢。」
祝曉璇嚇了一跳,急忙掏出手機看時間,然後鬆了口氣:「不是說好五點的嗎?現在還差幾分鐘。」
陳夢說:「可是榮編輯很客氣的,提前二十分鐘就來了。我給你打電話也打不通,真是急死我了。」說完打量了一眼祝曉璇,秀眉皺起來:「唉呀璇子,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我……這衣服不漂亮嗎?」祝曉璇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裝扮,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而且,今天因為要先去給楚南送冰糖紅梨粥,然後見雜誌編輯,都是很重要的事,所以還特地打扮了一番。她覺得自己這套白色的花邊襯衣,白色小碎花蓬裙讓自己清純又充滿活力。
陳夢說:「不是不漂亮,而是不夠成熟和莊重,太孩子氣了。唉,算了,已經沒時間了,跟我來吧。」
祝曉璇的自信心一下子跌入了低谷。不成熟、孩子氣……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楚南對她沒有感覺了。她又想到了照片中林青語清秀婉約的模樣,心中一陣刺痛。特別是現在,她幾乎要退縮了。她怕見到那個什麼榮編輯,怕他失望,更怕自己經受不住再一次的打擊。
可是陳夢緊緊拉著她的手往茶樓裡走,在服務員的引領下上樓,拐彎,向某個房間走去。祝曉璇跟在陳夢後面,看到她身上穿著一套銀白色的閃光面料套裙,既時尚又成熟,把自己的衣服完全比下去了,不禁更懊悔了。她想,如果有下一次,一定要讓陳夢幫她選衣服。
房間裡坐著一個三十多歲戴眼鏡的男人。那個男人起身跟她們打招呼時,目光從祝曉璇的頭頂一直滑到腳底。陳夢在一旁介紹那就是《美裳》雜誌社的榮華編輯。祝曉璇努力在榮華犀利的目光中保持著微笑:「榮老師好!」
榮華的目光終於從祝曉璇身上收回,淡淡地說:「兩位美女,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服務員在一旁表演著茶藝,給他們每人斟上一小碗香濃的鐵觀音。陳夢很老練地在榮華和祝曉璇之間周旋著,很快就使氣氛活躍起來。榮華的臉上浮起了一層淺淺的笑容,對祝曉璇說:「我覺得璇子很漂亮,很有潛質,看來夢夢沒有跟我說大話。我一看見璇子,就覺得夢夢老了哈。」
祝曉璇聽榮華很親近地隨著陳夢叫她璇子,又抬高她貶損陳夢,心情有些複雜,看了一眼陳夢,見她只是白了榮華一眼,根本沒有把她的貶損往心裡去。祝曉璇於是乖巧地說:「榮老師,陳夢姐是我們公司最漂亮、最有氣質、颱風最好的模特,誰都比不上的。」
陳夢微笑地看著祝曉璇說:「只怕年齡誰也比不上吧?我們這些模特都是吃青春飯的,不服老不行。所以是時候給你們讓機會了,否則沒有天理呀。」
祝曉璇覺得陳夢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陳夢雖然漂亮,經驗豐富,但祝曉璇知道她一直潔身自好,在這個複雜的模特圈子裡從來沒有出賣過自己的青春和尊嚴。也正是因為她潔身自好,所以沒有背景和後台。又因為沒有背景和後台,她始終沒有在模特界大紅大紫,擠身於名模之列。如今陳夢都二十八歲了,她說出這樣的話,雖然很無奈但也是真實的。
祝曉璇嘴裡卻說:「陳夢姐已經很了不起了,我們公司的主秀,好幾家服裝品牌的代言人,時尚雜誌封面女郎,大片模特……」
「好了璇子,別挖苦我了。你不到我這個年齡就一定會超過我的,我說得對嗎榮華?」
榮華點點頭,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看著祝曉璇。祝曉璇有些不敢跟他犀利的眼神對視,垂下頭來。「但是……」
榮華說完「但是」,陳夢和祝曉璇都有些意外地看著他。祝曉璇的臉重新抬起來,因為意外和不安沒有再懼怕看榮華的眼睛。
榮華說:「我覺得璇子是非常有潛力的,我的眼光不會錯。但是,目前的璇子如果做我們的封面女郎,我覺得,還有些,嗯……」榮華面對兩個美女的目光,有些吞吞吐吐。
祝曉璇已經明白了榮華的意思,笑了笑說:「榮老師,你的意思是,我還不夠成熟,是吧?沒關係,我會改變的。」
榮華讚賞地看著祝曉璇說:「璇子不但是個漂亮的女孩,還非常聰明。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可以用在你身上:長得比你漂亮的女孩沒你聰明,比你聰明的女孩沒你漂亮,呵呵。」
陳夢在一邊有點著急:「榮華,你的意思是,祝曉璇不夠資格拍封面女郎?」
榮華說:「你別急夢夢,我並沒有這麼說。我的意思是,只是不夠火候……」
榮華沒說完,陳夢就沖服務員大喊:「買單!」然後甩出鈔票,拉著祝曉璇就往外走,不理會榮華在後面拚命叫她們。陳夢拉著祝曉璇一直走到茶樓外面,餘怒未消,罵了一句:「什麼玩意兒!」
祝曉璇卻還沒回過神來:「夢姐,你怎麼突然生氣了?」
陳夢用憐惜的目光看著祝曉璇:「傻丫頭,你不明白嗎?那榮華端著架子說你不成熟不夠火候,是想借你拍封面女郎的機會佔你的便宜呢!這個色鬼!我不知道他會是這樣,原來給我拍封面的那個編輯已經不在這家雜誌社了,是她把榮華介紹給我的。我回頭一定要找她理論!」
祝曉璇明白了陳夢的意思,說:「夢姐,我覺得榮編輯也未必是想佔我的便宜,他說得對,也許我還不夠資格。我知道自己長得不夠漂亮,不夠性感,許多地方都不行。我覺得榮編輯這樣說,其實是不願意打擊我,給我留了面子的。」
陳夢用驚奇的目光看著祝曉璇,半天才說:「你這個丫頭真善良!今天倒是我脾氣大了,是姐姐的不是,走,姐姐請你吃晚飯。」
祝曉璇卻說:「謝謝夢姐,今天已經讓你破費了。我今天還有事,改天我請姐姐喝茶。」然後趴在陳夢臉上親了一口,一扭頭跑掉了。
一離開陳夢的視線,祝曉璇的淚水就成串往下掉。祝曉璇明白陳夢為什麼要發火,那才是故意誤會榮華的話給自己留面子的,她這麼做是怕祝曉璇受打擊。為此,陳夢不惜得罪一個時尚雜誌編輯,給自己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前途設下障礙。
但儘管榮華和陳夢都以各自的方式給祝曉璇留了面子,祝曉璇還是受傷了。如果不是早些時候見楚南時楚南的冷淡,或者祝曉璇不至於這麼難受。畢竟她知道成為《美裳》的封面女郎不會這麼容易。但現在《美裳》編輯的委婉拒絕是在雪上加霜。祝曉璇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自卑過。
她不想回住的地方,不想這麼快看見陳夢。她給米果打電話,米果卻關機。她不知道,米果那個時候正在綠世界酒店偷窺洪之鶴。
於是祝曉璇索性早早去了不分手酒吧。她沒有任何食慾,只是喝雪碧。沒敢要酒,她害怕自己今天心情不好會喝高,她不想讓楚南看到她癲狂的樣子。至少,在楚南眼睛裡,她是個可愛乖巧的妹妹。如果這個形象也破壞了,那就徹底完蛋了。
時間還早,酒吧裡沒什麼人。有幾個看起來身份不明的人看到祝曉璇一個人喝雪碧上來套近乎,被祝曉璇罵走了。那幾個人十分鬱悶,感歎現在長得漂亮又溫柔的女孩越來越少了。
因為祝曉璇是不分手酒吧的老顧客了,跟裡面的服務生都混得很熟。她喝煩了雪碧,跑到服務生休息間的大沙發上休息。沙發上放了好幾本雜誌和小說,百無聊賴的祝曉璇胡亂地翻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祝曉璇的手機響了起來。她開始還以為是陳夢,拿出來發現是米果。
「米姐,嗯,我在酒吧。哦,你等等,我出去看看。」
祝曉璇從休息間出來,才發現人已經多了起來。她穿過形形色色的人靠近吧檯,看到洪之鶴正坐在那裡專心致志敲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他不像個酒吧老闆,很少跟顧客打成一片,更多的時候只是默默地坐在吧檯裡不起眼的位置打量著他的顧客。一個小天地,就是大世界。
之後祝曉璇迅速找了個安靜些的地方,捂著嘴巴小聲對著手機說:「米姐,洪老闆在呢。——嗯,好的。啊,米姐,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好,我記住了。」
掛了電話祝曉璇有些忐忑。電話裡米果說她要去洪之鶴的住所偷偷調查一番,要祝曉璇在酒吧裡注意洪之鶴的動靜,一旦洪之鶴離開就立刻給她打電話。
祝曉璇剛掛了電話,楚南就來了。楚南今晚又是跟孟原一起來的。他們剛剛從江浩晨家裡出來,還帶著興奮感。
是的,楚南今晚很興奮。他在江浩晨家裡就決定唱幾首與往日風格不同的歌,發洩出這種非常的情緒。他唱了吳克群的《將軍令》、派樂隊的《滿江紅》、陶□的《忘不了》,把熟悉他的觀眾全都雷倒了。
特別是祝曉璇,她興奮地站起來跟著音樂舞動著,眼前這個顛覆了往日淡定沉靜形象的,富有動感和激情的楚南讓祝曉璇先是驚愕繼而瘋狂,並且沉浸在這種瘋狂裡,忘記了原先的煩惱,更忘記了米果的那個電話。
楚南自己似乎也非常滿意今天的表現,他看到孟原也非常亢奮地跟著他唱。於是他又多唱了幾唱歌,直到完全盡興。
所以等到曲終人散,祝曉璇漸漸從興奮中平復的時候,才驚恐地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吧檯後面的洪之鶴早已沒了影蹤。
第26章
米果離開綠世界酒店之前,最後在望遠鏡後看了一眼洪之鶴的窗戶。窗簾遮著,裡面漆黑一片。她把望遠鏡收在包裡,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自己的行頭都帶在身上。她並不確定待會兒她從洪之鶴的公寓離開之後,是回到這裡,還是直接回家。無疑家是最舒服的,如果她不需要繼續在這裡「偵察」,那麼她可以回到家裡,明天中午之前再來這裡退房。
但也許,根本沒有這個選擇。她今晚也許根本不會從洪之鶴的家裡走出去……
這樣想的時候,米果感到驚慌。但她又喜歡這種驚慌帶來的刺激。
不到十分鐘,她就來到了洪之鶴的家門前。雖然米果已經從祝曉璇那裡確定了洪之鶴遠在酒吧,但她還是覺得門後面有人。她想起了望遠鏡頭裡那個白衣女子。她會在這裡嗎?如果她還在這裡……
這個想法令米果臨時改變了決定。她按響了門上的紅按扭,聽到了清脆的門鈴聲。這樣如果那個女人在家裡的話,她也許會給自己開門的,那就避免了自己被誤認為賊的尷尬。
門鈴響了很久,沒有回應。米果見四周無人,不再猶豫,迅速掏出萬能鑰匙插入門上的鎖孔。在這之前,她已經在無數把鎖上試驗成功了,但她還是對是否能打開這把鎖心存疑慮。
但這扇門竟然無比順利地打開了,連米果自己都不相信會這麼容易。隨著門開啟,她的心臟狂跳起來。她戴上手套,在鞋子上套上腳套之後,渾身戰慄地走進了未知的黑暗中,然後輕輕將身後的門掩上。
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默默站立了兩分鐘,發現整座房子死一般沉寂,只聽見自己雜亂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她在這種沉寂裡漸漸鎮定下來,摸到牆上的開關,摁亮了客燈的花燈。
客廳瞬間被各種奇異的顏色所籠罩,花燈五顏六色的光芒使得房間裡產生了光怪陸離的效果。
米果走到了那間神秘的房門前。
不出所料,門是緊緊關著的。米果手裡還拿著那把萬能鑰匙,在開啟之前,她停住了。她決定把這個房間作為最後的目標,先去另外幾個房間看看。
臥室、書房、廚房、洗手間、陽台……她緩慢地轉了一圈之後,發現與她那天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麼太大不同,依然極其整潔。如果非要說不同的話,首先是,不出米果所料,她睡過的床罩換掉了;然後是,書房桌子上的花瓶裡插了一束白色的鬱金香;還有,餐廳的桌子上放了許多新鮮的水果,有櫻桃、菠蘿和香蕉。
看完這一切,米果把全部的燈都關掉,重新走到了神秘的房間門前。這也似乎是一把普通的鎖,米果沒費太多工夫就打開了。門緩緩地開啟,米果聞到了一股鬱金香的味道。莫非在這個房間,洪之鶴也放了一束鬱金香?
果然,在米果打開這個房間的燈之後,看到梳妝台上真的有一束鬱金香,也是白色。除此之外,米果在掃視完房間裡所有的佈置之後,微微有些驚訝: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傢俱、白色的床罩,房間裡一切都是白色的,就像是醫院的病房。
窗簾也是白色的,這個米果在對面的酒店就已經知道。對,還有那個穿白色衣服的女人,她也是白色的!
一股猛烈的寒意瞬間侵入米果的五臟六腑。白色的,全是白色的,那麼,那個白色的女人呢?
米果原地呆立了幾秒鐘之後,發現那個女人完全是自己太緊張幻想出來的。不管她是誰,她現在顯然已經不在這個房間裡了。
她為自己沒有遇到可怕的情景而感到安心,同時也為一無所獲而沮喪。於是米果不甘心地在這個房間裡左顧右盼,希望能夠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這個房間因為全部是白色,所以顯得比其他房間更為潔淨。米果在梳妝台上發現了一瓶女士用的潤膚露和一枝眉筆,看品牌都是高檔貨。她打開潤膚露的瓶蓋,發現一整瓶基本沒有用過。她又撥掉眉筆的筆套,發現筆尖鋒利,也沒有用過的痕跡。
如果這是任何一個女人的用品,那麼為什麼一點兒也沒有用過呢?除非這是新買來的。是洪之鶴為那個女人買的嗎?
米果拉開梳妝台的幾個抽屜,發現裡面空空如也。然後她站到衣櫃面前。這個房間只有三樣傢俱:床、梳妝台和衣櫃,所以現在只剩下衣櫃可能存在秘密了。
衣櫃有兩扇門,米果意外地發現其中有一扇門鎖著,另一扇沒鎖的門後面也是空的,並且乾淨異常,顯然都沒有用過。米果用萬能鑰匙試了半天,發現她根本無法打開那把鎖!
強烈的好奇心讓她將耳朵貼在櫃門上,裡面是悄無聲息的。如果有一個活人的話,即便她昏迷或者睡著了,那也會有呼吸聲的。
米果不甘心,又用萬能鑰匙試了半天,但那把鎖仍然紋絲不動。這把鎖堵住了米果原本順暢的呼吸。鎖住了,打不開,這櫃子裡究竟有什麼?!
正當米果準備放棄這只櫃子撤離,回頭再想別的辦法時,她忽然聽到門外響起腳步聲。米果像一隻受驚的小鹿,身上的肌肉猛然收縮,差點跳起來。是誰來了?難道是洪之鶴回來了?
不容米果想更多,她便聽到有鑰匙插入鎖孔並且轉動的聲音。米果感覺自己緊張得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但她的反應還是很敏銳,先奔跑到門前將關門上,然後將燈關掉。
米果只來得及做了這些之後,便隔著薄薄的門板聽到有人進入家門。接著,一定是花燈被打開了,她看到花燈的光芒透過門板下面的縫隙照進來。
米果聽到門外的那個人走來走去,軟橡膠鞋底踩在實木地板上的聲音雖然很輕,但聲聲都如踩了一隻地雷爆炸在米果的腦袋裡。米果完全懵了,站在門後手足無措,六神無主。
直到她聽到那地雷一直爆炸到自己腳下的時候,才意識到門外的人就要進入自己所在的這個房間了。米果猛然醒悟過來,她總是能在最危急的時候爆發出難以想像的潛力。她在那個人用鎖打開房門並且進入之前,躥到了櫃子前面,打開櫃子鑽進去,然後又反身關上櫃門。
米果這一切做得簡直是行雲流水,天衣無縫。她相信外面的人在打開門,並且開燈之後,完全不會料想到櫃中有人。
儘管如此,米果還是非常擔心自己會暴露。因為那個人隨時會將自己藏身的櫃子打開。於是,她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穩住心跳,默默禱告。
她聽見那個人的腳步停住,輕微地咳嗽起來。是個男人!一定是洪之鶴本人。這個時候,她才否定了來人是那個白衣女人的可能。可是洪之鶴為什麼這麼快就回到這裡了?他什麼時候離開的酒吧?祝曉璇為什麼沒有通知她?這個死丫頭!
米果在心裡罵了好幾遍死丫頭,突然想到自己的手機。如果祝曉璇這個時候把電話打過來怎麼辦?或者別的人打過來……
米果不敢往下想了,趕緊從褲袋裡掏出手機,用最快的速度調成無聲。剛剛鬆了口氣,她就看到屏幕開始閃爍,提示有來電,正是祝曉璇的手機號碼。米果一邊摁了拒接鍵一邊慶幸自己沒有晚一秒鐘想到手機的問題。否則這個時候早已是鈴聲大震了。
她又在心裡罵了一句死丫頭。這個死丫頭一定是見到楚南又丟了魂,連這麼大的事情都忘了。等自己出去一定要好好懲罰她。
可是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呢?米果又開始留意櫃子外面的動靜。她驚心動魄地聽到洪之鶴打開了旁邊那扇鎖著的櫃門,過了一會兒又關上了。
然後,她聽到一聲令她魂飛魄散的呼喚:「丹丹!」
第27章
楚南在酒吧裡的表現簡直有點兒狂歡的意味。他跟孟原離開酒吧之後仍然興奮異常。孟原請楚南在露天廣場燒烤攤吃消夜,要了烤羊肉串、烤羊排、烤魚和啤酒。
剛剛吃了一根烤得外酥裡嫩、撒了辣椒粉和孜然粉的烤得冒油的羊肉串,孟原便忍不住說:「沒想到老弟外表沉靜,骨子裡也有狂熱的一面。今天的演出我覺得很不錯,其實你不用每次都抱著吉他安靜地唱,偶爾這麼胡鬧一下,效果也挺好的。」
楚南有點兒哭笑不得,這話本來聽著像是在誇他,卻用了「胡鬧」這個詞。不過楚南不打算跟這個不懂音樂的傢伙計較,他說:「你知道嗎,我最初在學校裡組建樂隊的時候是唱搖滾的,後來我女朋友說,其實我的嗓子更適合唱情歌,於是才逐漸改了風格。」
孟原問:「女朋友?你說的是林青語?」
楚南立刻搖頭,把吃得溜光的鐵棍扔在盤子裡,喝了一口啤酒才說:「不是,我說的是我的初戀女友。」
「哦。」孟原沒繼續吃,好奇地盯著楚南問:「那是在學校裡談的女朋友吧?你當時應該算是校園歌手了,喜歡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多。」
楚南不置可否,又喝了一通啤酒。孟原發現這個時候楚南忽然變了,從晚上潛入江浩晨家時的緊張和拚命抑制著的興奮,到酒吧裡唱歌時的猛然爆發,現在,似乎是爆發之後又陷入沉寂。這沉寂似乎是突如其來的,很不正常。孟原快速思索了一下,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楚南的初戀女友。
楚南是談到他的初戀女友,才忽然轉變的。
孟原沒繼續深入「初戀女友」這個話題,只是說:「看來老弟是個有故事的人,怪不得每次唱起情歌來都會那麼投入。不過,過去的事總是過去的事,生活還是要繼續,好女孩每天都會跟我們擦肩而過。」
楚南卻狡黠一笑:「原來你也明白這個道理,那為什麼也是孤家寡人呢?」
孟原瞪了他一眼,不說話了,開始吃烤魚。
沉默了好一會兒,卻聽楚南自己打開了話匣子:「我一直覺得對不起我的初戀女友。當初我們熱戀了三年,我卻辜負了她。不過她當時做得也過激了一些,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而我呢,當時也沒有放下自尊去找她。等我忽然明白我真的失去她的時候,卻來不及了。她在我的世界裡消失了,就像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我就像做了一場夢,你明白嗎?」
孟原靜靜地聽著,點點頭。每個人都有一段無法觸及的往事,明白一切都沒有了,卻不肯忘記。
楚南接著說:「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始終掛念著她。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不知道她原諒我沒有。有時候我只是想,如果能夠得到她的消息,知道她過得幸福,哪怕再也見不到,一輩子也見不到了,我也知足了。」
孟原忍不住說:「看來你對初戀女友的感情比我預料得要深得多。那後來你不是又跟林青語在一起了嗎?對不起,也許我不該提到她。」
楚南說:「我就是因為林青語才跟米果分手的。」
孟原本來在喝啤酒,聽到這句話差點嗆住。他放下酒杯,一臉詫異地看著楚南。
楚南說:「怎麼了?不用奇怪,當年我跟米果,哦,就是我的初戀女友在一起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林青語。林青語跟米果很是不同,我覺得她人很好,把她當成了朋友。可是有一天晚上她請我吃飯,我們聊得多了一些,我送她回家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跟她抱在了一起。沒想到只那一次,就被果米撞見了。我記得她頭也不回走掉的樣子,我沒追上她,打她電話她也不接。我回到家之後接到她的電話,說要跟我分手……」
孟原已經收回了剛才的驚訝。他不是因為聽到楚南是因為林青語跟初戀女友分手而驚訝的,實際上,孟原是驚訝「米果」這個名字。他這幾天暗中調查江浩晨的時候,他們公司有個女設計師也叫米果。丁茜死那天,江浩晨就是跟米果一起出的差,而且江浩晨公司有江浩晨跟米果關係不一般的傳聞。這個米果難道是楚南的初戀女友?
孟原問:「於是你就跟米果分手了?然後就順水推舟跟林青語在一起?你到底喜歡哪個?」
楚南說:「也許你會說我花心,但我還是實話實說。我很愛米果,那時很愛,現在依然愛著。但我當時的確是對林青語有些動心。我當時以為是愛,但過了之後,我想那僅僅是動心而已。你明白嗎?」
孟原點頭:「當局者迷,有時候我們自己也鬧不清自己的感情。那以後你就沒有再跟米果聯繫過嗎?」
楚南回答:「因為那天晚上米果生氣時罵了我,並說了狠話,所以我當時出於自尊沒有跟她說對不起求她原諒。我記得她跟我說分手,但不是立即分手,是三天之後。但我當時沒有明白她的意思,等到第三天我清醒過來之後去找她,已經找不到她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孟原問:「那三天到底是什麼意思?」
楚南說:「雖然她當時很生氣,但也不是完全對我絕望,所以給了我三天的時間。她希望這三天裡,當她冷靜一些的時候,我能夠跟她說清楚這件事,並求她原諒。她給了我機會,也給了她自己機會,但沒明說。怪我那個時候太遲鈍了!」
孟原沒有繼續個話題,而是問:「你的這個初戀女友米果,她是做什麼工作的呢?」
楚南說:「說起來,她跟林青語還算同行。不過雖然她學的是服裝設計,但當時還是個模特,做設計師只是個夢想,並不像林青語後來有了自己的作品。」
孟原想說,你怎麼知道她後來沒有成為設計師?但他還是忍住了這句話。現在他必須要先弄清楚孟原的初戀女友米果跟江浩晨公司的設計師米果是不是同一個人。
於是孟原問:「你還留有她的照片嗎?」
楚南點頭:「當然,我一直留著。」
孟原問:「我可以看看嗎?」
楚南反問:「因為好奇?」
孟原點頭:「就算是吧,我看看米果跟林青語到底哪個更好。」
楚南從牛仔褲兜裡掏出一隻咖啡色錢夾,打開,遞給孟原。孟原有些驚訝楚南竟然隨身帶著米果的照片。看來他真的沒有忘記米果。從這一點看,米果已經贏了林青語。一般來說,人們是更懷念死去的人,而楚南例外。
孟原接過錢夾,看到了楚南跟米果的合影。楚南那時候看起來還挺學生氣的,米果也是。米果有一張漂亮的鵝蛋臉,略尖的下巴,清秀的眉,大大的會說話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很小巧,笑起來有一點狡黠,一看就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而且算是個標準的美女了。
他回想著林青語的模樣。他想林青語的時候盡量不去想她那具猙獰的屍體,而是照片裡的林青語。那是個跟米果截然不同的女人,很冰冷很高傲,眼睛裡有內容,似乎經歷頗多並且看透了世事。
孟原把錢夾還給楚南的時候說:「我覺得,找女朋友也好,找老婆也好,還是米果更適合你。」
他看到楚南聽到這句話眼眸裡有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有欣慰,也有痛楚。
孟原想,明天要以最快的速度弄清楚此米果是否正是彼米果。如果是就太好了,楚南指不定會驚喜成什麼樣子呢。
孟原最後又問了楚南一個問題:「既然你不愛林青語,那為什麼對丹青案這麼執著呢?我以為你是因為愛她才……」
楚南說:「我們畢竟有一段過去,而且她死得那麼慘……」
孟原點頭,終於理解了楚南心中所想。孟原剛想舉起酒杯跟楚南乾一杯,預祝他們能夠成功,聽見手機響起來。
是潘河巖。孟原跟潘河巖說了幾句掛了電話,然後對楚南說:「沒想到老潘真的看了丹青案的卷宗,並且在丁茜的通話記錄裡找到了她死前接到的最後一個電話。你猜是誰打的?」
楚南略假思索:「是江浩晨?」
孟原點頭:「正是他!所以老潘決定好好查一查江浩晨,他說他明天就會再次找江浩晨調查,並且已經申請好了搜查證,明天會對江浩晨家進行搜查。」
楚南叫道:「我狂暈!老潘是屬蝸牛的?他要是早一天搜查我們今晚不是不用白忙活了?」
孟原忙說:「你小點兒聲!老潘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他做事非常沉穩,絕對不做沒把握的事。我們今晚也不是白忙活,我們得到的信息也很有價值。當然,老潘能對江浩晨家搜查也是好事,他搜到那件晚裝之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調查那件晚裝的來歷了,並且檢驗晚裝上面的紅寶石到底是人造還是天然的。」
楚南卻說:「我怎麼預感到,明天老潘搜查江浩晨家的時候,那件晚裝會不見了呢?」
第28章
楚南和孟原在談論關於米果的往事時,他們都沒有想到,米果此時正處在危險而且尷尬的境地。
米果躲在洪之鶴家衣櫃裡時,本來就因為洪之鶴突然返家而驚慌失措,但還有更讓她心驚肉跳的事:她聽到洪之鶴打開了她身邊的衣櫃,繼而聽到他呼喚一個人的名字:「丹丹!」
丹丹!秦丹?這個洪之鶴在叫秦丹的名字嗎?他在叫誰?這個房間還有另外一個人嗎?那剛才怎麼只聽到洪之鶴的腳步聲?難道、難道洪之鶴是從她旁邊的衣櫃裡把秦丹弄出來的?
這樣想的時候,米果的眼前浮現出她在望遠鏡裡窺視到的那一幕:白衣女人背對著窗戶坐著,一動不動;洪之鶴坐在她的對面,斷斷續續地跟她說著話。後來,窗簾合上了……
米果這個時候渾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一方面是衣櫃裡太過悶熱,另一方面是受了驚嚇。如果這個假定的秦丹原來是待在衣櫃裡的話,那麼……米果想到她剛才曾經特意將耳朵貼在衣櫃上,沒有聽到任何生命的跡象。
難道秦丹已經死了,洪之鶴抱出來的是秦丹的屍體?
卻聽洪之鶴又開始說話了,聲音很小,傳到米果耳朵裡就像蚊子叫。米果為了聽清他說的話將耳朵貼在櫥壁上。
洪之鶴的聲音很低沉,於是更突出了他渾厚柔和的音色:「丹丹,我回來了。你今天怎麼樣?有沒有想我?」
外面沉寂了片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洪之鶴似乎知道不會得到回應,停了一會兒又說:「你一定覺得奇怪,為什麼我回來的這麼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酒吧裡突然感覺心神不寧,覺得你會有危險,於是就提前回來了。」
米果聽得毛骨悚然。洪之鶴說的危險是指自己嗎?米果覺得既可怕又可笑——她能拿他的「丹丹」如何呢?難道殺了她不成?再說,她本來就可能死了……
洪之鶴繼續說:「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丹丹,你放心,我有在,誰都不會傷害你的。」
米果想,她不能夠再待下去了,否則就會崩潰。事實上,她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此時的恐懼遠遠大於好奇。只要能離開這裡,她願意從此躲得遠遠的,再不來探聽有關洪之鶴的一切。
可是,這個時候怎麼離開?如果現在米果突然走出來,不是洪之鶴被嚇暈就是米果被嚇暈。她想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得想個辦法讓洪之鶴離開!
片刻之後,米果有了主意。她拿起手機給祝曉璇發短信:你這丫頭把我害苦了,他回來了,我躲在他家的衣櫃裡出不去了!
她不敢說更多,怕嚇著祝曉璇。事實上,她這句話已經把祝曉璇嚇得不輕了。
祝曉璇的短信很快就回過來了:天啊,那怎麼辦?對不起米姐,我光顧看楚南唱歌了。楚南今晚太帥了,把我雷倒了!
米果看到回復之後險些吐血。她在心裡一口氣將祝曉璇罵了十遍。哼,這次絕對饒不了這個花癡!
米果繼續給祝曉璇發短信,她心裡停止了罵祝曉璇,慶幸手機電池在關鍵時刻還算爭氣。米果的短信發的是:少廢話!你現在給他打電話把他支出來,我好出去。
祝曉璇很快回復:我怎麼說?我跟他都不熟,連他的電話號碼都沒有。
米果心道:「你除了你的楚哥哥,跟誰都不熟,包括我。但還是耐著性子回復:你說你在他的酒吧附近被搶劫了,身上什麼也沒有了,包括鑰匙,向他尋求幫助。記住,只問他借錢,千萬不要讓她把你帶到家裡去。我一出來就給你電話,然後你跟我走。他的手機號碼是……」
過了一會兒祝曉璇回復:好的,知道了。
米果吐出口氣,只要祝曉璇能把洪之鶴騙出家門就行,她可以馬上出去。只要她出了洪之鶴家一切就平安大吉,她可以立刻給祝曉璇打電話,祝曉璇就可以藉著米果謝絕洪之鶴的幫助。米果相信,祝曉璇只是貪玩兒了一些,腦子還是夠用的。
這個時候,洪之鶴的手機果真響了。第三次謝天謝地,洪之鶴沒有關手機。她聽見洪之鶴用比剛才高得多的聲調講話:「你好……對,我是洪之鶴。你是哪位?……祝曉璇?……哦,我知道,你就是每天來我們酒吧的漂亮模特嘛。有什麼事?……什麼?有沒有報警?……哦,你人沒事吧?……嗯,行,你等著,我現在就過去。」
緊接著,米果聽到旁邊的櫃子又打開了,有衣服摩擦在木頭上和物體落在櫃子底的聲音。但米果顧不得害怕了,小鳥期待出籠的感覺佔了上風。
當米果聽著洪之鶴匆忙離開之後,一直懸得高高的心才落回原處。她看著手機,五分鐘之後,確定洪之鶴已經離開了公寓將車開到路上,才打開櫃門走出來。房間裡漆黑一團,米果不敢開燈,藉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芒看到房間裡仍然是剛才鑽進櫃子之前的樣子。沒有秦丹,她已經被他又關回櫃子了吧。米果瞥了一眼緊緊關著的衣櫃,頭皮一陣發麻。
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永遠都不要再來!
米果心慌意亂地想著,匆忙離開洪之鶴家。
直到走出公寓樓,米果才徹底放下心來。回想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切,恍如隔世。
米果在街頭等了一會兒,攔了輛出租車,上車之後就給祝曉璇打電話。
「喂,璇子,你在哪裡?我剛才手機沒電了。」米果擔心萬一洪之鶴是坐著火箭去的,現在已經到了會聽到她講話。
然後米果聽到祝曉璇壓低了聲音說:「米姐你出來了嗎?我在洪之鶴的酒吧門口等他。你要過來嗎?」
米果說:「嗯,你等著我。如果你見到他,就說已經聯繫上我了,我馬上到,要他走。」米果很小心地不提及洪之鶴的名字,擔心萬一出租車司機跟他認識呢。
祝曉璇問:「他萬一不走呢?」
米果很暈:「笨丫頭,不走就不走吧,他也吃不了我們。」然後就掛斷了電話,掏出化妝鏡用紙巾將臉上的汗水擦乾淨,並整理好頭髮。否則如果洪之鶴見到她們,會搞不清楚到底是誰遭劫了。
第29章
十分鐘後米果趕到不分手酒吧門口的時候,發現洪之鶴一個人站在那裡,祝曉璇卻不見蹤影。
米果跳下出租車,跑到洪之鶴面前問:「祝曉璇呢?」
洪之鶴說:「在裡面坐著呢,你進來吧。」
米果跟在洪之鶴後面走著,洪之鶴穿過依然熱鬧的人群,一直把米果帶到一個僻靜的包間裡。
走進去,發現祝曉璇小貓一般蜷縮在沙發上,身上披了件男士的外套。她的頭髮凌亂地斜在額頭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驚魂未定地看著他們。
米果一把抱住祝曉璇:「璇子,你怎麼了?」這個時候米果根本不是在演戲而是真的急了,因為祝曉璇的模樣嚇壞了她。但米果聽到洪之鶴在旁邊說:「沒關係,她只是被歹徒把包搶走了,她大概抵抗了一下,所以衣服的肩袖被撕破了。人沒有受傷,而且仍然清清白白的。」
米果鬆了口氣,用複雜的眼神看了一眼祝曉璇,意思是,你這丫頭演戲演過頭了,這模樣哪裡是被劫包,分明是被劫色。但嘴裡卻說:「人沒事就好,你天天泡吧泡到深夜一個人回家,實在是太危險了。」米果覺得,她這句話不是演戲,應該是發自內心的。
然後米果轉回身跟洪之鶴說:「謝謝你洪老闆。不過,看來你酒吧附近的治安倒不怎麼樣。」
洪之鶴嚴肅地說:「這個好像跟我沒關係吧,那是警察的事兒。」
然後他坐下來,問米果:「你也喝點兒什麼壓壓驚吧。」
米果這才看到祝曉璇面前的茶几上放著一杯透明的液體。難道是白開水?
忽然間感到喉嚨裡極其乾渴,於是說:「我也只喝白水就行了。」
服務生很快端來了一杯純淨水,米果一飲而盡。這個時候她再看洪之鶴,心裡面卻想著他剛才呼喚「丹丹」時的情景,不過心裡沒那麼驚恐了,於是脫口而出:「洪老闆先迴避一下好嗎?我要給璇子換件衣服,梳梳頭。我們沒事了,你不用費心了,回家陪你女朋友吧。」
洪之鶴卻笑了:「你又不是沒去過我家,不知道我是孤家寡人,何苦來取笑我呢?」
這話說得米果心裡一驚:難道剛才去洪之鶴家他是知道的?再想,他一定說的是上次自己醉酒那次。
洪之鶴沒再說什麼就離開了。米果從背包裡掏出一件衣服塞到祝曉璇手裡說:「你換上吧。可惜你身上這件衣服了。」
祝曉璇把身上撕破的那件白色花邊上衣從身上扯下去,恨恨地一扔:「本來也不是什麼好衣服。」然後拿起米果給她的那件,發現是一件奶白色蕾絲連衣裙,於是精神一振:「米姐,好漂亮的衣服啊。」然後套在身上穿好,問米果:「漂亮嗎?」
米果帶著欣賞的眼光點點頭,然後拿出一把檀木梳,將祝曉璇的頭髮梳好。
祝曉璇若有所思地說:「如果今天白天我穿這件衣服,或許……」
米果問:「怎麼了?」
祝曉璇搖搖頭:「沒什麼……嗯,米姐,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幼稚、不成熟?」
米果不假思索地說:「不是不成熟,是很不成熟!你知道嗎,你今天差點兒害死我了!」
祝曉璇神情沮喪地說:「對不起米姐,我知道錯了。」
米果捏捏祝曉璇的小臉蛋:「好啦,別想了,我們走吧。對了,你的包呢?不會真的被劫了吧?」
祝曉璇差點兒哭出聲來,眼淚汪汪地說:「可不是真的被劫了嘛!我本來快到家了接到你的短信又折回來,路上遇到了歹徒,把包給搶了……」
米果難以置信:「可是你的手機還在啊。」
祝曉璇說:「我的手機沒放在包裡,就拿在手上。我遇到的是飛車賊,一個歹徒坐在另一個歹徒的摩托車上,把我的包給搶走了,還撕破了我的衣服。」
米果問:「包裡有值錢的東西嗎?」
祝曉璇破啼為笑:「沒呢,手機在我手上,錢包裡的錢快花光了,銀行卡上也沒錢了。就是一些化妝品,不過那個包是我喜歡的。」
米果說:「好了,今天都怪我烏鴉嘴,這件衣服我送給你了,改天你來我家,我那裡的包你隨便挑。不過……你報警了嗎?」
祝曉璇說:「沒報警。在洪老闆眼皮底下報警,警察錄口供的時候作案時間和地點不就穿幫了嗎?」
兩個人都是同樣的啼笑皆非。
米果和祝曉璇手牽手走過吧檯的時候,洪之鶴站起來隨他們一同出來。米果很清楚地看到洪之鶴看到祝曉璇時臉上的表情。那表情融合了驚訝、茫然、喜悅、失落。米果因為剛剛從洪之鶴那裡逃脫,所以剛才又見到他時很是心不在焉,這時候再看他時,才發現他今晚很迷人。他穿了一件無袖牛仔上裝,結實有型的身板會讓女人怦然心動。特別是他的眼睛今晚格外明亮,難道是酒吧燈光的作用?還有他眼裡的內容,但為什麼那是他看到祝曉璇時才有的呢?
洪之鶴請她們上了自己的越野車送她們回家。他拉開副駕駛門的時候衝著祝曉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拉開後門的時候才輪到米果。這個也許是無意的行為讓米果心裡有了受傷的感覺。也許米果沒有看到剛才的那一幕會覺得洪之鶴是無意的,可是……
米果在後坐上落沒地坐著,從後視鏡裡看了看洪之鶴,忽然說:「洪老闆,我還沒有感謝你送我裙子呢,今天本來是想還給你的,可是我現在送給璇子了,你不會介意吧?」
她看到洪之鶴的嘴角抿了一下,露出他獨一無二的笑容。洪之鶴說:「那我應該替璇子感謝你呢。不過你們倆關係這麼好,這就跟我無關了。」
米果仔細地琢磨著洪之鶴這句話透露的更深層的意思。她說:「看來你們的關係也很鐵嘛。」
洪之鶴說:「當然鐵了!璇子是我的鐵桿常客嘛,差不多每晚都能見著她。」
祝曉璇插嘴嚷道:「誰跟你鐵了?我天天去你的酒吧跟你一點兒關係沒有,我是喜歡聽楚南的歌。」
洪之鶴扭頭看了祝曉璇一眼,不說話了。米果也沒說話,只是感覺一種異樣的情緒攪得心情很混亂。
車裡靜了一會兒,米果突然問:「洪老闆,你認識秦丹嗎?」
車子正在轉彎,米果話音剛落,汽車突然失控,向護欄撞去。伴隨著祝曉璇一聲尖銳的叫喊,汽車一個急剎車,離護欄還有兩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洪之鶴喘了口氣說:「真不好意思,讓兩位美女受驚了。」然後,很鎮靜地重新啟動汽車,平穩地行駛起來。
片刻之後,洪之鶴問:「米果,你剛才問我什麼?」
米果好一會才說出話來:「我問洪老闆認不認識秦丹,洪老闆幹嘛這麼緊張?」
洪之鶴冷笑一聲:「我連你的話都沒有聽清楚,又怎麼會緊張?剛才公路上不知道從哪裡躥出來一隻流浪狗,我是為躲那隻狗才差點兒撞車。」停了片刻,見米果不吭聲,又說:「你說的秦丹,不知道是哪個秦丹?我倒是認識一個秦丹,不過是很多年以前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秦丹。」
米果說:「哦,沒什麼,我隨便問問。我知道洪老闆認識的人多,所以隨便打聽一下。不知道你現在還和你說的那個秦丹有聯繫嗎?」
洪之鶴說:「沒有聯繫。不過你如果需要,我可以試著聯絡一下。」
米果說:「哦,不用了。不麻煩洪老闆了。」
洪之鶴說:「嗯,米果,我先送你回去,然後再送璇子好嗎?」
米果卻說:「你先送璇子,再送我吧。」米果這樣說,其實是不放心把祝曉璇交給洪之鶴這個危險分子。
洪之鶴說:「那樣會繞道的。我先送你比較順路。」
米果啞口無言了。她想到那晚自己醉酒之後洪之鶴並沒有把自己怎麼樣,又何況清醒著的祝曉璇?況且如果祝曉璇今晚出什麼事兒,自己就是證人了。所以米果沒再說什麼。
米果下車的時候,趴在祝曉璇耳邊叮囑了幾句,要她到家後給自己打電話。
米果走後,祝曉璇靠在車座上合上眼睛。
洪之鶴問:「困了?」
祝曉璇只是「嗯」了一聲。
洪之鶴沒有再說話,汽車很快開到了祝曉璇的住處。
祝曉璇下車的時候,洪之鶴看著她說:「你穿這件衣服真漂亮,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祝曉璇睡眼惺忪地問:「誰?秦丹嗎?」
祝曉璇只是隨便問了一句,因為剛才洪之鶴跟米果的對話自己聽得一清二楚。可是她發現洪之鶴的臉已經變了色。洪之鶴的微笑急促地收斂回去,神情嚴肅地說:「璇子,不早了,快點休息去吧。我走了。」
洪之鶴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冥思苦想。
到家後他直奔上鎖的房間,打開燈和沒有上鎖的櫃門,將頭伸進去,聞到了淡淡的芳香。
然後他彎下腰,從櫃底拾起一根頭髮。那根頭髮很長,足有一尺,黑色,微微捲曲。
第30章
潘河巖犀利的目光直射眼前這個氣宇軒昂的男人。他即使坐著也有一股英姿挺拔的勁頭,彷彿這裡不是刑警隊而是他的老闆間。潘河巖一直不動聲色地詢問著,這個名叫江浩晨的男人的回答完全是滴水不露。但經驗和直覺告訴他,越是這樣看似滴水不露的人,越可能就是兇手。
潘河巖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內心裡的焦灼露出半點。他看似平靜的問:「可是,上次我們找你調查的時候,就是案發的第二天,你為什麼沒有說打電話的事情呢?」
江浩晨似乎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我想,我作為他的上司,給我的員工打的每一個工作電話,談我們公司內部的運作機密,沒必要跟你們一一匯報吧。」
潘河巖的聲調稍微抬高了一些:「可是,你打電話的時候,也差不多就是被害人死亡的時候。這一點怎麼解釋?」
江浩晨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的嘲弄:「差不多?那是差多少?你們警察講話總是這麼含糊其辭嗎?」
潘河巖看上去並沒有生氣:「你再重複一遍,你們通話的內容。」
江浩晨說:「我那天回柳城酒店已經很晚了,因為當晚有應酬。我準備睡覺的時候突然想起來第二天我本來打算去拜訪一個客戶,商談秋裝訂貨的事情。由於我第二天不一定能趕回去,於是我打算讓丁茜代替我去見那個客戶,拿上我們的樣品向他們展示,聽取他們的意見。我在電話裡交代的就是這件事情。」
潘河巖問:「這個電話大概講了多久?」
江浩晨說:「具體時間我記不清楚了,大概五六分鐘吧。後來通話忽然斷了,可能是她的手機沒電了。」
潘河巖問:「那你有沒有再打過去?」
江浩晨點頭:「是的,因為還有一個細節我沒有交待,但是撥了幾次電話都沒有打通。於是我決定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再打。」
潘河巖問:「那你當時沒有打通電話,沒有感覺奇怪嗎?按理說,如果一個人的手機正打著沒電了,會立即去充電的。你是他的老闆,她應該會立即將手機插上充電器給你撥回去的。」
江浩晨說:「丁茜這個人工作能力很強,但是有時候不是很注意生活細節,經常丟三拉四的。我想,她很可能將手機充電器落在辦公室了,所以無法充電。而且她住的地方沒裝固定電話,所以就聯繫不上了。」
潘河巖問:「你打電話的時候,丁茜的情緒有什麼反常嗎?」
江浩晨像是思索了一下才回答:「丁茜是那種喜怒哀樂不容易表現出來的人,所以我也說不好。」
潘河巖問:「你在電話中要求丁茜拜訪的客戶是誰?」
江浩晨說:「是東方服裝大賣場,我們長期合作的客戶。」
潘河巖問:「你直接拜訪他們的老闆嗎?」
江浩晨說:「不是,是他們的市場部經理。」
潘河巖問:「你跟丁茜是什麼關係?」
江浩晨似乎一點兒也不介意潘河巖思維的跳躍,立即回答:「是公司總經理和總經理助理的關係。」
潘河巖問:「她是怎麼到你們公司的?」
江浩晨說:「是通過社會招聘的方式。她是半年前到我們公司的,原來的助理跳槽了,所以我們又招聘了一名。」
潘河巖問:「你們原來認識嗎?」
江浩晨說:「不認識。」
潘河巖問:「你們有沒有超越上下級的關係?我是說,有沒有男女之間的關係?」
一直對答如流的江浩晨在這個時候忽然卡了殼。但也只是極短的停頓後,說:「算有吧。」
潘河巖眉毛微微一擰:「『算有吧』?那就是有嘍。這種關係有多久了?」
江浩晨說:「有兩三個月了吧。其實我並不愛她,是她一廂情願的。」
潘河巖說:「你並不愛她,但是她一直糾纏你,所以你就把她置於死地,是嗎?」
江浩晨一愣,露出非常無辜的神情:「這怎麼可能?我們已經分手了,她也同意了。」
潘河巖問:「那你案發前一晚去她們家做什麼?不要告訴我,你是去她家裡談公事。」
江浩晨說:「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是去她家裡拿我的一些東西。」
潘河巖問:「那天晚上被害人穿的什麼衣服?」
江浩晨似乎想了一下,說:「是一件黑色的裙子吧。她比較喜歡穿黑顏色的衣服。」
潘河巖問:「是一件黑色的晚裝吧?吊帶的樣式,胸前綴有紅寶石。」
江浩晨的表情開始僵硬起來,就連旁邊做記錄的小警察都看出來了。
潘河巖面色仍然很平靜,但語氣越來越咄咄逼人了:「請回答我,是不是這樣的晚裝。」
江浩晨終於回答了:「是的。」
潘河巖緊追不捨:「這件晚裝是怎麼來的?是你送給她的嗎?」
江浩晨否認:「不是的,在那之前我從未見過。可能是她才買來的,特意在那晚穿給我看。她雖然答應跟我分手,但其實還沒死心,盼望我能回心轉意。」
潘河巖沒有在感情問題上糾結,而是一下深入問題的實質:「那件晚裝呢?你那天晚上走的時候,晚裝是穿在她身上的還是脫掉了?」
江浩晨說:「當然沒脫掉。我跟她的關係已經結束了,不會再發生那種事情。」
潘河巖問:「你肯定,她那晚穿的是那麼一件晚裝嗎?」
江浩晨點頭:「我肯定。但是,這跟丁茜的死有什麼關係呢?」
「可是……」潘河巖的眼睛裡露出一點狡黠:「為什麼我們在搜查死者住所的時候,沒有發現這件衣服呢?至於這件衣服暗含的意思,不用我明說了吧?」
江浩晨說:「我怎麼知道?也許是她一氣之下,把這件衣服扔了、燒了、送人了,都有可能。或者,她退還給商場了。你們不是什麼都知道嗎?可以調查呀。」
潘河巖說:「好啊,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調查。」他說著掏出一張紙在江浩晨面前晃了晃:「看好了,這是搜查證。我們可以順便送你回家。」
江浩晨良久無語,好半天才黯然說道:「不必了,我自己開車來的。」
潘河巖帶著勝利的氣勢站起身來:「那麼煩勞江老闆帶路嘍。」
第31章
米果睡醒的時候發現已經日上三竿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摸到手機看時間,發現竟然已經是上午十點鐘。可是她發現手機上並沒有江浩晨的未接來電,驚訝之餘想起江浩晨昨天的態度——他是很大度地「趕」自己回家睡覺的,但並沒有「要求」她睡到什麼時候。也許江浩晨今天上午沒看見她,還以為她昨晚又失眠了吧?
昨晚睡得竟然很好,也沒有做噩夢。米果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才從床上爬起來,她想,先去綠世界酒店把房間退了,然後去公司上班。
米果收拾妥貼準備出門的時候,手機響了。她想,肯定是江浩晨的催醒電話。上午十點半才打催醒電話,這麼好的老闆哪裡去找呢?她並不知道,江浩晨之所以大半個上午都沒有騷擾她,是因為在應付那些警察。所以當米果發現這個電話是刑警隊長潘河巖打來的時候,有些吃驚。
潘河巖說:「米果女士,我是刑警大隊的潘河巖。請問你正在上班嗎?」
米果說:「我在家裡,正打算去上班。」她當然不能跟警察說,她現在實際上是打算先去綠世界酒店退房。
潘河巖說:「那好,我已經替你跟你們老闆請過假了,是我們去接你呢還是你自己來一趟?」
米果警惕地問:「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潘河巖說:「你不用緊張,還是關於丁茜的案子,我們還需要找你瞭解一些情況。」
米果沉默了片刻說:「好吧,我一會兒到。」
米果只好改變計劃先去警隊。她想那些警察真麻煩,自己不出去動手調查,總是待在家裡找不相干的人問來問去,浪費彼此的時間。如果丁茜死亡的真相真的能從自己嘴裡問出來的話,就見鬼了。
帶著負面情緒,因此她在潘河巖面前的態度不算好。
更讓米果惱火的是,潘河巖一上來的問題竟然是:「米女士,請問你跟江浩晨是什麼關係?」
米果反問:「你都替我請好假了,還不知道我們是什麼關係嗎?」
潘河巖說:「我指的是,除了他是你的老闆之外的關係。也就是你們的私人關係。」
米果冷笑:「你到底是警察呢還是記者?這麼八卦。」
潘河巖的臉板得死死的:「米果女士,我希望你能用誠懇的態度跟我們說話。我們問你的問題總是有我們的道理。」
米果氣得差點兒笑出來:「哦?那你說說,你問我這麼無聊的八卦問題是什麼道理?」
潘河巖冷冷地說:「我們現在懷疑丁茜的死亡跟江浩晨有關。你明白了嗎?你是江浩晨手下的員工,不會不知道丁茜跟江浩晨的關係吧?現在江浩晨是嫌疑人,所以我們有義務提醒你提防江浩晨。」
米果的語氣突變:「什麼?是江總……你們懷疑江總?」
潘河巖說:「他的嫌疑很大。米果女士,你現在回答我們的問題,你跟江浩晨是什麼關係?」
米果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潘河巖,震驚使她的惱怒頓消:「我們除了正常的上下級關係之外,沒有更親密的關係。」
潘河巖說:「案發的當天,你是跟江浩晨兩個人去的柳城,還在那裡的酒店住了一夜。請問那夜你們在一個房間裡嗎?」
米果沒有回答。
潘河巖又耐心地問了一遍。
米果只好說:「我們雖然開了兩個房間,但那晚他確實一直在我的房間裡。我喝醉了,他不放心我,就守著我坐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對,第二天早上我們是被你們的電話吵醒的。當時他坐在我的床邊打盹兒。」
潘河巖仔細地看著米果的臉,似乎在確定她的話是真是假。事實上,米果的回答很讓他匪夷所思:開了兩個房間……卻一直在一個房間裡……喝醉了……坐了一整夜……
潘河巖問:「你躺在床上?他坐著?一整夜?」
米果覺得面前貌不驚人的潘河巖穿著一身筆挺的警服,一臉公事公辦的嚴肅正經卻問著這麼隱私的八卦問題真是滑稽透頂。
米果點頭:「是的,我們並沒有發生男女關係。我說了,我跟他之間很清白,沒有這層關係。」
潘河巖問:「那他為什麼只帶你一個人去柳城?他有什麼目的?他在追求你嗎?」
米果哭笑不得:「警察大哥,他是服裝公司的總經理,我是服裝設計師,我們是一起去柳城參加時裝發佈會,不是去遊山玩水的。」
潘河巖問:「你睡的時候是幾點?」
米果說:「我們在外面吃了消夜回酒店的時候,差不多是十點半吧。我睡著的時候大約是十一點鐘。」
潘河巖問:「你確定你睡著之後一直到早晨我們給江浩晨打電話這段時間裡,江浩晨沒有離開你的房間嗎?」
米果說:「那晚我喝了點酒,所以睡得比較沉。雖然江總給我的感覺是他沒有離開,但我還是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們,我不確定。」
潘河巖問:「你說你睡得沉,除了喝酒之外,有沒有別的原因?你平常睡覺是這樣嗎?」
米果睜大眼睛:「你是說江浩晨做了手腳?不會的,我平常睡覺也是很死的。」
米果說完之後,發現潘河巖盯著自己的眼睛看,一定是在看自己這段時間沒睡好覺生出來的黑眼圈。於是又說:「但是這段時間我睡得不好。是一些別的事。」
潘河巖問:「是什麼事呢?」
米果說:「跟丁茜的死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受了點兒別的刺激。如果你們想確定江總那天晚上的行蹤,找柳城酒店的工作人員可能比找我更有幫助。我非常遺憾。」
潘河巖問:「你作為江浩晨的下屬,有沒有在工作時間的八小時之外接過他的電話?」
米果說:「有的。他是個工作狂,想到一些事情的時候,會立刻打電話給相關的人,不管是什麼時間。」
潘河巖問:「哪怕是半夜?」
米果點頭:「別說半夜,凌晨都有可能。這個我們整個公司的人都是知道的,江總命令我們二十四小時開著手機。」
潘河巖問:「丁茜在工作方面的能力如何?」
米果被潘河巖東一鎯頭西一棒的問話方式弄得頭暈,這就是這個傢伙的工作作風嗎?這樣就會讓嫌疑人對某些問題猝不及防從而露出馬腳?
米果心裡無鬼,很鎮靜地回答:「丁茜的工作能力很強,跟江總一樣是工作狂。」
潘河巖一邊繼續問一邊暗自得意,這個剛才還像吃了炸藥的漂亮小妞這會兒已經被他弄得相當服貼了。
潘河巖問:「丁茜粗心嗎?」
米果說:「這要分情況。工作方面,丁茜相當細緻,但生活方面她不是很嚴謹,經常丟三落四的,常常忘記了帶東西。」
「好了,」潘河巖說,「謝謝你的合作,耽誤了你的時間我們向你表示歉意。不過,我們可能隨時還會麻煩你的。」
米果站起來準備走,想了想回頭問潘河巖:「潘警官,是江總殺死了丁茜嗎?」
潘河巖說:「我們現在沒有證據,不敢妄下結論。你回到公司看到你們江總仍然風風光光坐在老闆椅上就會明白的。不過,希望你能對此守口如瓶。另外呢,對江浩晨嚴加防範。」
米果笑笑:「行啊,必要的時候能不能申請人身保護啊?」
潘河巖一怔的時候,米果已經揚長而去。
第32章
出了警局,米果直奔綠世界酒店。這個時候已經十一點半了,她要趕在十二點之前退房,否則又會多出一天的費用。她米果並不是沒有地方住的人,沒有那麼多閒錢扔到酒店裡。
雖然米果前一天並沒有把東西留在房間裡,但她退房之前還是決定再去看一眼那個窗戶。高倍望遠鏡還放在自己的大包裡。米果想,就看一眼,最後一眼。然後她就死心,不再靠近洪之鶴。
這個想法令她感覺既刺激又安心。當昨晚的險情已如夢境,她覺得自己已經置身於危險之外。雖然危險仍然像磁場一般引誘著她的好奇心,但理智令她決定跟磁場保持距離。
一條街的距離,足夠安全。窗簾後的望遠鏡鏡頭後面,足夠安全。前提是,這是最後一次偷窺。
當米果懷著這樣輕鬆的心情將望遠鏡架好,焦距調好之後,就在極短的瞬間,她的想法和心情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望遠鏡中的情景一如昨日:窗簾是打開的,房間裡寬大的白色睡床上,坐著一個女人。仍然是一個背影,黑髮白衣。女人的面前坐著洪之鶴。
正當米果的呼吸因為眼前的畫面變得緩慢之時,心臟卻突然狂跳起來。
因為她發現,畫面是動的!
畫面當然是動的,她看的不是照片,而是即時的影像。但是與昨天不同的是,那個白衣女人突然動了!昨天白衣女人不動的時候,即便洪之鶴一直是活動著的,但米果還是感覺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凝固感。所以,當白衣女人突然站起來,並且身體開始搖擺的時候,米果感覺整個世界都旋轉起來。
她為什麼動了?為什麼動了?米果目不轉瞬地盯著白衣女人的時候,大腦猶如高速運轉的機器思索著這個問題。
她看到洪之鶴去擁抱那個女人。當他剛把女人抱住的時候,女人使勁掙脫開來,並推了洪之鶴一把。洪之鶴向後退了兩步,兩個人面對面站著。洪之鶴的表情似乎很激動,他的眼睛瞪得很圓,嘴巴不停地一張一合。
可惜聽不到他在說什麼。這個高倍望遠鏡只負責傳遞圖像並不負責傳遞聲音。著急的米果突然有一種可怕的想法:如果這個時候,自己不是在遠隔一條馬路之後的望遠鏡後面而是像昨晚藏身於房間衣櫃的話……
那樣就可以聽到洪之鶴在說什麼了。甚至那個神秘的女人如果也在說話,她也能聽到!
可是,這個想法又是多麼的荒誕。昨晚米果真的在衣櫃裡藏身的時候,只聽到洪之鶴喊了句「丹丹」便魂飛魄散,再講兩句就幾乎崩潰。那個時候她急於脫身,她以為自己足夠機智,讓祝曉璇用了調虎離山之計得以逃脫。
所以,還是安安全全地站在望遠鏡後面比較好。
她看著那個女人抬起手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是的,那個女人是活的,是活的!昨天米果一度以為她死了。僅僅是因為她靜靜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嗎?僅僅是因為米果沒有聽到鎖著的衣櫃裡有任何生命跡像嗎?可是……
米果又想起,她躲在房間門後時只聽到洪之鶴一個人的腳步聲,還有洪之鶴進屋後打開那只衣櫃的聲音,以及離開前往衣櫃裡放回什麼東西的聲音。她記得自己清楚地聽到布料與衣櫃磨擦的聲音,以及什麼東西放在櫃底的聲音。
這個女人到底是死是活?她是不是秦丹?失蹤兩年的秦丹?她怎麼不轉過身來?怎麼不轉身?
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響了。鈴聲將米果猛然拉回現實,從窗前走到床邊,從大包裡掏出手機。
是一個自稱是祝曉璇同事兼室友的陳夢發來的短信:璇子在不在你哪裡?公司下午有場服裝秀,卻找不到她的人。
米果回復:璇子昨天晚上不是回去了嗎?她回去之後還給我打了電話的。
陳夢迴復短信很快:她是一早就出去的,手機都沒拿。我在她的手機裡找到了你的號碼,如果你見到她麻煩讓她跟我聯繫。
米果回復「好的」,便收起了電話。
就是這時她突然有了一個驚人的想法:現在洪之鶴房間裡的女人,是不是祝曉璇?
這樣想的時候,米果忽然有了雲開霧散的感覺。自己憑什麼認為昨天的女人與今天的女人是同一個人?
雖然她們都穿白衣服,但白衣服多了去了,比如祝曉璇昨天就穿著白衣服,而且昨天自己又送了她一件白裙子。梳披肩發的女人更是比比皆是,祝曉璇不就經常梳披肩發嗎?
所以,昨天的那個「人」仍然是死的,今天的這個人就是活的了。秦丹已經死了,她的屍體被洪之鶴藏在衣櫃裡……
想到這裡,米果迅速回到窗前,剛才因為匆忙沒有注意那個女人衣服的款式,現在她要看清楚了。
可是,只是因為接了陳夢幾個短信,鏡頭裡的情景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那個白衣女人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洪之鶴孤伶伶地站在房間中央。
第33章
楚南坐在孟原的車上,看著孟原嚴肅的表情不住地問:「到底有什麼新發現,需要吊我的胃口?」
孟原被他問得不耐煩了:「嗯,你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嗎?不做警察很屈才嗎?所以要天天客串偵探不是?那你來猜一下,我會有什麼新發現?」
楚南被孟原貶損得哭笑不得:「我什麼時候想當警察了?就算是客串偵探,那也是『推測』而不是『猜』。」
孟原不動聲色:「那你推測一下。」
楚南說:「看來你的新發現很不一般。難道是找到了江浩晨害死丁茜的證據?」
孟原說:「事實上,老潘現在也不能斷定是誰殺了丁茜。今天上午老潘又調查了江浩晨,並沒有發現什麼漏洞,繼而搜查江浩晨的住所,也沒有發現蛛絲馬跡。但那件晚裝卻不翼而飛了,你想想,只一夜工夫,晚裝就不見了!」
楚南說:「那恰恰說明很有問題。我昨天不是高瞻遠矚了嗎?預感到晚裝會不見的。」
孟原白了一眼楚南:「什麼高瞻遠矚?你那是烏鴉嘴!」
楚南並不介意,繼續推測:「那你的新發現一定跟丁茜的案子無關,難道你發現了晚裝的線索?」
孟原搖頭:「沒有。」
楚南說:「那就是人的線索了……難道是秦丹?」
孟原搖頭一笑:「人的線索不假,但並不是秦丹。」
楚南一怔。不是秦丹,那是何人?丹青案裡,林青語早就死了,惟有秦丹下落不明。
孟原看著楚南冥思苦想的樣子,提醒他:「不一定跟丹青案有關啊。」
楚南一下洩了氣:「跟丁茜案無關,又跟丹青案無關,那我就不感興趣了。」
孟原並不答話,忍住笑,只開自己的車。楚南覺得無聊,打開孟原車上的音響,放出來的是一首迪克牛仔的《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常常責怪自己當初不應該
常常後悔沒有把你留下來
剛唱了兩句,孟原的車已經在停車場停下了。楚南發現停車場就在江浩晨公司所在的寫字樓旁邊。孟原說:「我們今天就在這裡守株待兔。」
楚南雖然心中疑惑,但知道孟原是故意賣關子也就不問,一邊悶悶地聽歌,一邊將目光鎖定寫字樓的出口。心中在想:看來今天的「兔子」還是江浩晨,不過江浩晨背後,也許才是孟原真正的目標吧?
這個時候臨近下午下班時間,一些先行下班的白領們開始從寫字樓裡出來了。楚南認真地過濾著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偶爾會看一眼孟原,見他姿態悠閒地靠在座椅上,雙手抱臂,只有一雙直勾勾的眼睛可以表露出他的專注。
就在這時,孟原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楚南知道是「兔子」出現了,急忙將目光調換到寫字樓出口頻道。
果然是江浩晨出現了。這個年輕而且氣度非凡的老闆身穿煙灰色襯衫和深灰色西褲,系一條亮色領帶,正疾步從寫字樓裡走出來。
楚南問:「這就是我們的兔子?」
孟原只是「嗯」了一聲。
楚南正欲抓狂,忽然發現江浩晨的身邊還有一位亮麗的美女。剛才江浩晨出來的時候,那位美女跟在他身後,這個時候江浩晨略微放慢腳步,那位美女跟上,兩個人並肩朝前走。
兩個人走得相當近,一邊走一邊互相低語。那個美女身材高挑,細腰長腿,秀髮如雲,身上一條裁剪精緻的黑白色鑲拼的連衣裙在她輕盈的步態下搖曳生姿。
楚南的眼皮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每眨一次眼睛都會瞪得更大。
孟原卻在心中暗叫「糟糕」。他今天上午已經調查清楚了,江浩晨公司的米果正是楚南的初戀女友米果。他本來強忍住不說出來這個驚天發現,打算帶給楚南一個驚喜,順便客串一下情人重逢時的電燈泡角色。卻沒想到米果和江浩晨竟然不避嫌,如此親密地走在一起。
孟原在後悔自己莽撞的時候,楚南卻是如遭電擊。他顫抖著嗓音喊了聲:「老天!」然後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楚南看著米果跟江浩晨一起上了不遠處的奧迪車,直到那輛車離去,整個人還如同雕塑巋然不動。在孟原的設想裡,今天這場自己導演的愛情片不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是男主人公用最快的速度衝上去,兩個人脈脈相對,然後擁抱在一起,說不定還能夠看到吻戲也未可知……
孟原拍了拍楚南僵硬的身體:「老弟,要不要跟上去?」
楚南沉默良久才緩緩地搖頭,然後說:「走吧,咱們喝酒去。」
孟原一邊啟動汽車一邊說:「我覺得找到她,你應該高興才是。米果在江浩晨的公司做設計師,江浩晨只是他的老闆,兩個人走在一起很正常。」見楚南不說話,又說:「你昨天晚上不是說,你曾經找過她但沒找到嗎?你不是說你還愛著她嗎?你錢夾裡還有她的照片,你一直忘不掉她。現在我替你找到她了,你怎麼不謝謝我呢?」
最後一句話原本是為了調節氣氛,但見楚南還不說話,兀自發呆,孟原只好訕然閉口。
那首歌唱到了最後幾句: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當愛情已經桑田滄海
是否還有勇氣去愛
晚飯是楚南請孟原吃的。楚南並沒說請,但孟原厚著臉皮等楚南掏錢,他並不是計較一頓飯錢,而是想借此證明楚南對自己做這件事持肯定態度。席間,楚南一直不說話,只是不停地喝啤酒。孟原便陪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桌上一片狼藉時,楚南終於開口了:「我剛才沒有去見她,並不是因為江浩晨在她身邊。即便剛才就她一個人,我也不會。好幾年了,雖然我時常幻想能再見到她,但當她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卻感到很茫然。」
孟原奇怪地問:「你這傢伙是葉公好龍啊!為什麼會茫然?難道你發現你不愛她了?」
楚南搖頭:「這跟愛不愛無關。我不再是三年前的我,她也不再是三年前的她。她的變化很大,我覺得不只是外表上的。」
孟原點頭:「每個人都不是一成不變的,她只是更成熟了。我認為現在的她更出色更有魅力,難道你不覺得?」
楚南終於微微露出笑容:「那當然。也許是老天有眼,安排我們重逢。」
孟原忽然想起了什麼:「我預感到,你今晚在酒吧一定會唱那首歌,上次我聽到過一次,當時雖然很感動,但並不理解那首歌的真正涵義。」
楚南問:「哪首歌?」
孟原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你自己寫的歌,歌名是《如果當時不分手》。」
孟原記得沒錯,兩個小時後,在不分手酒吧色彩斑斕的燈光裡,楚南坐在高腳椅上,抱著他心愛的吉他,再次唱起那首他唱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歌。
當時我是你的明月
當時你是我的彩雲
當時我們同行
看盡人間風景
當時你是我的花園
當時我是你的星空
當時我們同眠
紅塵一夢不醒
是誰彈錯了琴鍵
是誰看錯了路牌
是誰傷了心一去不歸
是誰斷了腸一路單飛
從此沒有夢可以夢
從此只有痛一直痛
你的昨天是我的明天
我的一切是你的從前
如果當時不分手
我們會幸福到永久
如果今生再重逢
我會抓緊你的手
我們不要再分手
這首歌正是楚南在米果離開之後,經過了無數個浸滿了思念、痛苦和悔恨的日子寫就的歌。這首歌深受酒吧裡人們的喜愛,每次都會唱出一些人的眼淚。
楚南今夜再唱起這首歌,一切都恍然如夢。他的腦海中反覆出現剛才看到的畫面。畫面裡,米果是那般熟悉,又是那般陌生。三年前的米果還似個小女孩,溫柔又任性,而現在的她,多了幾分知性美,更顯得美麗和聰慧。
如果今生再重逢
我會抓緊你的手
我們不要再分手
唱到最後幾句,楚南心頭一陣顫粟。他們已經重逢,只是,人再來,愛會不會再來呢?那雙手,自己還能夠抓住並且抓緊嗎?
楚南感歎萬千,心潮湧動,原本清澈的嗓音竟微微地沙啞了。他的眼圈也微微發紅,曲畢音停,楚南雙目緊閉,兩行熱淚滾落下來。
熟悉楚南的人們在竊竊私語:這個平日裡沉靜淡定的歌手,今天怎麼了?但議論歸議論,沒有人去驚動那個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男人。
祝曉璇今晚沒有出現在酒吧裡。否則,她一定會跑上去給楚南擦眼淚的。
只是楚南根本沒有發現祝曉璇沒來。在場的人,有人會在意那個祝曉璇常坐的位置今天是別人嗎?
有的,那個人就是米果。
米果今天晚上來不分手酒吧,不是為了楚南,也不是為了洪之鶴,而是為了尋找失蹤了一整天的祝曉璇。
第34章
祝曉璇早上出門的時候,看到室友陳夢還在睡夢之中。
她身上穿的是昨天米果送給她的白色蕾絲連衣裙。她並不知道這件衣服是怎麼來的,她只知道,米果身為服裝設計師,漂亮的衣服多得穿不完。所以她想,模特終究是吃青春飯的,自己也應該趁著年輕多充些電,不要像陳夢突然發現自己不再年輕的時候才感到危機四伏。
祝曉璇手裡拎著一隻飯盒,飯盒裡是她很早就起床煮的冰糖紅梨粥。她知道楚南這幾天喉嚨不舒服,昨天晚上又唱了好幾首勁歌。他的嗓音對祝曉璇來說就如同生命一般珍貴。
可是楚南卻沒有在家。
楚南家在市區一個普通的小區一幢普通的六層樓裡,是他用這些年在酒吧駐唱和寫歌掙來的錢買的二手房。祝曉璇站在楚南家門口摁了半天門鈴都無人應答,心情由緊張轉向失望。不知道為什麼,在楚南面前她總是緊張,忘了要說什麼,大腦一片空白。祝曉璇雖然非常喜歡楚南,但自從知道了他死去的女友林青語那樣美貌非凡,便不再奢望楚南回報她什麼。她覺得,只要默默地守候在離他不算遠的地方,聽他唱歌,為他做事,就已經很幸福了。
祝曉璇在楚南家門口站了一個多小時。後來,她將手裡的飯盒放在楚南家門口,然後悄然離去。
時間還早,祝曉璇打算去圖書館辦一個借書卡。最近她看到一本書上說女人要想保持長久的魅力,不光要靠美容和服飾還要多讀書。她要讓楚南慢慢地知道,自己不只是個T台上衣著光鮮的花瓶。
祝曉璇坐上出租車後,感覺一陣睏意。她想大概是因為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今天又起了大早所以睡眠不足。她靠在出租車的後坐上昏昏欲睡,一頭黑髮像一隻柔軟的枕頭被她小巧的臉蛋枕著,恬靜又可愛。
朦朧之中,狹小的車廂裡似乎充斥著淡淡的芳香。這種香味讓她感覺腦袋更沉了。她將胳膊壓在頭髮下面,讓自己的身體更舒服些,然後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似乎不是坐在轎車裡,而是乘著一隻熱氣球。
這只熱氣球越飛越高,越飄越遠。糟糕!自己要飛到哪裡呢?還在出租車上嗎?她乘的是哪家出租公司的車?那個司機的模樣怎麼一點兒也想不起來……
可是漸漸地,這些想法也像泡沫一般越飛越遠,消失不見。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她張開眼皮的時候什麼也看不到。不是處在黑暗之中,而是雙眼被黑布纏得緊緊的。
她想張口叫喊,卻發現自己的嘴巴也被死死地貼住了。
接著她意識到,不但眼睛被纏住,嘴巴被封住,甚至整個腦袋都是被蒙住的。
祝曉璇驚恐之中奮力地掙扎了幾下,竟然發現自己的雙手和雙腳都非常地自由。她似乎一時間不相信這種自由,所以又將四肢胡亂地扭動了幾下。除了週身酸痛麻木之外,竟是無拘無束,毫髮未損。
她瞬間興奮起來,剛想伸手除掉頭上的束縛,卻聽到一個聲音冷冷地說:「如果你不想讓自己後悔的話,我勸你不要動。」
祝曉璇嚇得身體一縮,想說話,卻張不開嘴,只是在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那個聲音仍然冷冷的:「我只要你好好地配合我。」
祝曉璇很想大聲問:「我憑什麼要配合你?」,但苦於無法說話,於是又去抓頭上的束縛。那是一個質地柔軟且結實的袋狀物,緊緊地套在她的腦袋上,鼻子處有供呼吸的小洞,脖子處有金屬鏈子緊緊地纏住,所以根本解不開。
可那個聲音又說:「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聽我的話,我保證不會傷害你的。」
也許是那個聲音太過冷靜,也許是那個聲音說不會傷害她,祝曉璇稍稍鎮定了一些。這個時候她忽然發現跟她說話的這個人,聲音相當熟悉,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渾厚、冰冷,帶給人的是一種被冷水淹沒般的恐懼。
然後,祝曉璇依照週身的感覺,判斷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張柔軟舒服的床上,而且身上的衣服仍然穿得好好的。
於是祝曉璇又鎮靜了一些。她知道自己是被非法拘禁了,問題出在出租車司機身上。她從楚南家的小區裡走出來的時候還慶幸路邊正好停著一輛出租車,卻不知道那是佈置好的圈套。
拘禁自己的人是誰呢?依照聲音的判斷,應該是熟悉的人,但不會是太過熟悉的人。是公司的某位同事?是曾經追求過自己的有錢老闆?是無意認識的某個朋友的朋友?他拘禁自己,目的何在?
那個聲音又說話了:「好了,我的寶貝,你是否知道自己正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你明白自己有一切行動的自由是嗎?只是你看不到,也不能說話而已。嗯,我現在就讓你知道,只要你乖乖地配合我,那麼今天天黑的時候,我便可以將你嘴上的膠布撕掉,你就可以跟我說話了。」
他要讓我配合他做什麼?祝曉璇絕望地想。這個人會不會是個變態色魔?如果是這樣,她情願立刻就死掉。
只聽那個聲音說:「別緊張,我的寶貝。現在你需要做到的就是放鬆。放鬆你緊張的心情和緊張的身體,並且相信我不會傷害你。你只需要聽我的口令,做一些動作。好的,你現在試著從床上起來,站在地上。」
祝曉璇思索了幾秒鐘,決定暫時按照這個人的指令行事。她知道現在敵強我弱,只有表現出順從才可以暫時保證自己的安全,然後觀其變,行其事。
於是她摸索著從床上下來,站在了地板上。她的動作非常緩慢和小心,她現在看不到任何事物,就算沒有任何人的威脅,也不會像平時那樣做這些動作。
那個人說:「你真聽話,我親愛的寶貝。現在你要讓自己相信,我就是你的鏡子。你想像你正站在鏡子面前,那麼,鏡子裡的你現在會是什麼模樣呢?」
這些話讓祝曉璇週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而且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是那個人雖然近若咫尺,卻又無法分辨他的方向。也就是說,他似乎不是在一個點上,而是在四面八方。
如果一個人的四面方八都是鏡子,那會是什麼後果?
那個人又說話了:「你現在說不出話來,所以我並不知道你心目中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好了,讓我來告訴你吧,現在的你,看起來非常的恐怖。」
祝曉璇的身體哆嗦了一下。
那個人繼續說:「當然,我是不會害怕你的。因為我知道,你的頭被蒙住了,所以你現在看上去並不像原來的你了。你現在穿著一條漂亮的白色蕾絲裙子,這讓我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祝曉璇心裡猛然一動。這句話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呢?是誰跟自己說過?卻一時想不起來了。她的心臟收縮的強度和節奏越來越劇烈。
她突然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與自己同行,早在兩年之前也是被一輛出租車劫走,從此再無音信。眼前的這個男人說的,除了這個人之外,還會有誰與現在的自己如此相像呢?
因此,這個人的名字在祝曉璇心裡劇烈地跳躍著,閃爍著,並且越來越大:秦丹、秦丹、秦丹……
第35章
楚南含著眼淚唱《如果當時不分手》的時候,米果就坐在吧檯邊的高腳椅上,端著一杯藍色香檳雞尾酒。那杯酒是洪之鶴親手給米果調的,米果邊喝酒邊注視著楚南的時候,洪之鶴便默默注視著她。
米果仍然是一身性感艷裝,黑色吊帶背心,豹紋超短裙,紅色假髮。鼻樑上架了一隻碩大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晶瑩剔透的嘴唇。米果之所以這麼裝扮自己當然是為了讓楚南認不出她。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明明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仍然放不下他,卻又不想直面他,只想靜靜地將自己藏在偽裝之內,像一隻孤獨冰冷的刺蝟。
要不是米果說了一句話,洪之鶴也沒有認出她。但洪之鶴認出她之後,便放下手裡的筆記本電腦,將那個風度翩翩的調酒師打發到一旁,親手給米果調那杯雞尾酒。
米果說:「如果是你調,這杯酒的味道一定打折,所以價錢也要打折才行。」
洪之鶴迷人地微笑著:「這杯酒免費好不好?因為我根本就不會調酒的。」這麼說著,加了冰塊、檸檬汁、藍橙皮酒、伏特加和甜檸檬糖漿的調酒壺卻是在他手裡飛快地晃動著。洪之鶴今天穿黑色印花T恤衫,上面的印花在燈光裡看起來讓人眼花繚亂,再加上眩目的調酒手法,他的面孔看起來非常虛幻。
洪之鶴透過隔冰器把調好的酒倒進冰鎮過的酒杯裡,再倒入香檳酒至八分滿,最後放入一顆晶瑩剔透的櫻桃,這樣,一杯漂亮的藍色香檳雞尾酒就擺在米果面前。
米果笑了:「就衝著這杯酒這麼好看,也不能一分錢不給啊。」說著將酒杯放在唇邊,輕輕地啜了一口,點頭:「嗯,還挺好喝。」
洪之鶴抱臂不語,但眼神一直沒離開米果。
米果卻將眼神投到了楚南身上。
當楚南報歌名的時候,米果想起了那晚祝曉璇跟自己說的話:「最後一首最好聽的歌你竟然給錯過去了,那首歌楚南很少唱的,歌是他自己寫的,也是酒吧的吧歌:《如果當時不分手》。」
那應該好好聽聽。
一聽便不得了,手裡的酒再也品不出一丁點兒味道。索性放了下來,全神貫注地聽這首歌。
只聽了一段,便呆住了。
當時我是你的明月
當時你是我的彩雲
當時我們同行
看盡人間風景
明月?彩雲?「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那年大學放寒假兩人不得已小別時,楚南將米果送上長途汽車,然後站在站台上與米果隔窗揮別。那是個彩霞滿天的黃昏,當汽車緩緩啟動,楚南那張英俊的面孔就要消失的時候,兩個人突然心有靈犀地向對方拚命送飛吻。年輕時候的愛情總是旁若無人,浪漫而又甜蜜。
後來每當米果想起這一幕時,都會低吟這句詞:「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楚南當然不會忘記,他曾經是她的明月,她曾經是他的彩雲。
難道,這首歌真的是楚南為自己而唱?
如果今生再重逢
我會抓緊你的手
我們不要再分手
當楚南唱完這兩句,淚水潸然而下的時候,米果亦是眩然欲泣。她好想衝到楚南面前,握住他乾淨好看的十指,說:我來了,我回來了。
可是,當她微微低下頭,瞥見自己的行頭,情緒便一落千丈。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即便不會把楚南嚇跑,也會讓自己在楚南心中美好的印象蕩然無存。現在的米果,跟白天那個文靜高貴的設計師跟本不搭調,整個一不良少女。
米果又想,自己之所以打扮成這副樣子,不正是為了逃避楚南嗎?
於是米果任由自己的情緒劇烈地波動著,因為墨鏡遮住了心靈的窗戶,所以表面上看卻是不動聲色,似乎只是在想什麼心事。
楚南唱完了那首歌,沉默良久才睜開眼睛。他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前方的虛空,開口說道:「常聽我唱歌的朋友們可能知道,這首歌是我自己寫的。但你們可能從來沒聽我講過關於這首歌的故事。」
喧鬧的酒吧忽然間安靜不少。人們的好奇心被勾起,都想聽楚南要說什麼。
楚南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這首歌,是我寫給我的初戀女友的。我們曾經非常相愛,卻因為我做錯了一件事,讓她傷心地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接著說:「三年以來,我曾經無數次夢見她。我曾經幻想會出現奇跡,她能再次回到我的世界裡面……」
接下來楚南的聲音激動起來:「就在今天,我竟然真的看到了她……」
米果突然站了起來。她瞥了一眼酒吧的出口,打算逃走。
「但我當時卻沒有勇氣去面對她。我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卻沒有追上去……」
米果的身體僵住了,忘記了邁步。
楚南又說:「朋友們,你們說,我該不該勇敢一些,把失去的愛追回來呢?」
「該!」「追吧!」「楚南我支持你!」「要勇敢啊哥們!」各式各樣的聲音。
楚南說:「謝謝你們。因為我今天心情的原因,只唱這一首歌了,請大家原諒。」然後便收拾好吉他離開了。
「喂!」洪之鶴輕輕拍了拍吧檯,將恍然如夢的米果驚醒。「你要是再不喝這杯又好看又好喝的酒,它就會涼了。」
米果想笑卻沒有笑出來,坐回位置,呆呆地看著這杯酒,忽然說:「嘿,你知道嗎?我今天升職了。所以我應該請你喝一杯才對。」
洪之鶴二話不說取了一隻杯子倒滿黑啤,跟米果手裡的酒杯碰了一下:「祝賀米設計師升職當老闆!嘿嘿,米老闆!」
米果說:「什麼老闆,只不過是設計總監而已,而且是副職。」
洪之鶴說:「現在的設計總監,將來的老闆嘛。」
兩個人干了酒,米果開始不停地跟洪之鶴說話,基本上是語無倫次,還好沒到口不擇言的份兒上。米果只有讓自己不停地說話,才能夠不至於因為楚南而崩潰。
洪之鶴把米果送到門口的時候,街上已經沒多少人了。米果說不要洪之鶴送了,她騎了電動車來。但洪之鶴說這麼晚一個女孩騎電動車不安全,讓酒吧保安把她的電動車安置好,執意送她回家。
等米果坐上洪之鶴的汽車,才突然想起正事來。
她問洪之鶴:「洪老闆,你今天見到祝曉璇了嗎?」
洪之鶴說:「今天她沒來喝酒,還好,她要是來了,見到自己的像偶大講感情史,一定要糾結了。」
米果說:「我知道她今天沒來酒吧。我是問,你在別的地方看到她了嗎?」
洪之鶴一邊開車一邊搖頭:「別的地方?別的什麼地方?沒有啊。」
米果說:「比如,你家裡面。」
洪之鶴大叫起來:「米總監,米副總監,你可不能亂說啊。你以為我那套公寓也像酒吧一樣是公共場所嗎?說實話,也只有你去過。」
「是嗎?」米果戴著墨鏡,洪之鶴看不到她眼裡的狐疑。
米果說:「我肚子餓了,你請我吃消夜吧。」
洪之鶴沒想到米果轉換話題這麼迅速,愣了一下才說:「你怎麼不早說?」手裡及時變換了車道,「米副總監想吃什麼?」
其實米果跟他說想吃東西,也不是真的餓了,她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今天楚南說的話太令她意外了,她現在無法讓自己冷靜地面對這件事。以至於這個時候,米果忘記了身邊的洪之鶴是個危險的男人。
米果說:「吃什麼無所謂,填飽肚子就行。」
洪之鶴說:「這樣吧,你去我那裡,嘗嘗我的手藝。」
米果這才突然想起來洪之鶴是多麼危險,他家裡是多麼可怕。她暗自想,自己怎麼了?一定是楚南的那番話徹底讓她喪失了正常思維。
不過,事已至此,不如將錯就錯。那句話怎麼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不是在懷疑祝曉璇今天白天在洪之鶴那裡嗎?還有那個疑似秦丹屍體的不會動的女人。
第36章
進了洪之鶴家,洪之鶴要米果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自己鑽進廚房裡。米果把頭伸進廚房想看看他在搞什麼名堂,被他推了出去。
米果一個人坐在客廳裡,五光十色的燈光照得她身上彩色斑斕。她心不在焉地向那個神秘房間張望,似乎很擔心突然從裡面走出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影子。
幾分鐘之後,洪之鶴手裡端著一個托盤走出來,招呼米果去餐廳就餐。
洪之鶴將托盤裡的幾隻碟子和小碗依次放在透明的玻璃餐桌上,每隻碟碗裡面都裝著非常精巧的小吃。
洪之鶴指著那些碟碗向米果報菜名:鬱金香壽司、菠蘿奶凍、醬桃仁、水果麥片、蜜棗酸奶、蝦丸湯。
然後洪之鶴將筷子勺子叉子放在米果面前,在她對面坐下:「米副總監請慢用。」
米果驚訝地問洪之鶴:「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洪之鶴迷人地微笑著:「不是我做的,難道還是米副總監親自做的不成?」
米果說:「你能不能換個稱呼,米副總監很難聽的。」
洪之鶴說:「你覺得你的職位很難聽嗎?我以為你很喜歡呢,今天你跟我說的時候蠻開心的嘛。」
米果不打算再跟洪之鶴這個傢伙費舌頭,她的舌頭還是留著品嚐這些美味比較好。
她夾起一隻鬱金香壽司,之所以叫鬱金香壽司並不是因為材料,而是因為形狀。這只壽司用海苔捲著米飯,裡面夾著一截熱狗腸和一段切成兩半的黃瓜。從頂端看,熱狗腸的橫截面像鬱金香的花朵,黃瓜的橫截面則像兩片葉子。
這傢伙的手藝真不錯,米果一邊想一邊開始咬。味道鮮香爽口,米果兩三口便吞掉一個。然後問:「你不吃?」
洪之鶴說:「我看著美女吃就行了。睡前吃太多東西對腸胃不好。」
米果順口說:「那你不是害我嗎?」說完之後突然愣了,在這樣一個危險的地方吃危險分子做的東西,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
洪之鶴像是猜中了米果的心思,順手拿起一隻壽司慢條斯理地吃了。米果暗自放下心來,想了想說:「如果有點紅酒的話,可能更有氣氛。」
洪之鶴沒動,沒有拿酒的意思。他說:「小果便是傳說中的雙面女郎嗎?」
米果問:「什麼雙面女郎?」
洪之鶴說:「白天裡是端莊知性、素面朝天的寫字樓白領,晚上是性感妖艷、濃妝艷抹的酒吧女。這不是雙面女郎嗎?」
米果一時語塞,卻聽洪之鶴又說:「這樣的女人,往往都是心理有些問題的。她們覺得白天的形象令自己壓抑,所以才會換一種面孔來釋放這種壓抑。小果的工作壓力很大嗎?嗯,不用問,肯定不小,剛升了副總監嘛。」
米果一笑:「隨你怎麼猜好啦。我要喝酒。」
洪之鶴說:「對不起,我這裡沒酒。」
米果說:「開酒吧的老闆自己家裡沒酒,誰信呀?小氣哈!」
洪之鶴說:「那你可以找嘛。如果你能在我家裡找到一瓶酒的話,我會送你一張不分手酒吧的貴賓卡,享受很低的折扣。」
米果說:「哼,誰稀罕你的貴賓卡,再低的折扣對我來說都是奢侈的。」說著卻站起身來,在房間裡轉了幾圈,最後站到那間密室門前。
米果作勢推了推,問:「這房間裡是什麼?我猜是一間儲酒室,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中外陳年佳釀。」
洪之鶴平靜地搖搖頭:「你猜錯了。」
米果說:「那咱們賭一把?你打開門,眼見為實。」
洪之鶴仍然搖頭:「對不起,這個房間不能打開。」
米果一步一步退回餐廳坐下來,用勺子舀了一隻圓乎乎的蝦丸放進嘴裡,嚥下後,意猶未盡,又喝了一口香濃的湯汁。
洪之鶴說:「房東專門有交待,那個房間不能進入和使用,所以我一直都當作不存在。」
米果看了一眼洪之鶴,卻見他的臉上並無半分虛偽,暗歎這個人的城府之深,自己根本不是對手。
米果說:「我想喝酒是因為我這段時間睡眠不好,入睡困難,總是整夜睡不著覺,一閉上眼就做噩夢。」
洪之鶴關切地問:「什麼噩夢?」
米果說:「前段時間在柳城的時裝發佈會你不是去了嗎?那場時裝秀,一個女人為了報復另一個搶奪她地位和男人的女人,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把那個女人活活燒死了。」
——事後米果聽說,那個可憐的「青花瓷」被送往醫院後搶救無效死亡。
洪之鶴說:「我是去了,後面那場秀我因為有事走了,所以沒有看到那一幕,但後來聽人說起過。小果是因為看到那個場面之後心裡留下陰影,因此總是做噩夢並導致失眠嗎?」
米果鬱悶地說:「是的。」洪之鶴在改叫米果「小果」之後,米果感覺好多了。楚南以前一直都叫她「小果」,所以洪之鶴是第二個。
洪之鶴說:「要不今天晚上你就睡我家裡,我幫你治療失眠吧。」
米果嚇了一跳,想了想說:「不了,我睡在你這裡可以,不過我還是吃安定片吧。你這裡有嗎?」
洪之鶴點頭:「有的,我可以給你。依賴藥物會有很大副作用,但你既然不願意讓我幫忙那還是等我們再熟悉一些之後吧。那時你對我的戒備會慢慢消除的。」
米果奇怪地看著洪之鶴問:「你覺得我們還不熟悉嗎?我覺得……我覺得可能我並不熟悉你,但是你應該很熟悉我的。」
洪之鶴搖搖頭說:「這只是我們第三次見面,還不能說我對你很熟悉吧。」
米果呆了:「第三次見面?哪三次?」
洪之鶴說:「第一次就是在柳城的時裝發佈會上,那時的你完全是高級白領打扮。所以第二次在我的酒吧看見濃妝艷抹的你,根本沒有認出來,直到那晚你喝醉了為你按摩頭部時才發現你戴著假髮。當我去掉你的假髮之後便感覺你很眼熟,於是又給你洗了臉,這才認出你來。然後,第三次,就是今天嘍。」
米果呆呆地看著洪之鶴,大腦卻在高速運轉。洪之鶴為什麼說只見自己三次?那另外幾次呢?比如讓自己做晚裝算一次,在米果樓下祝曉璇試裝走後算一次,在酒吧還晚裝被拒算一次,送自己和祝曉璇回家算一次……這些洪之鶴為什麼不承認?
所以有三種推測。
第一種推測:有一個跟洪之鶴同名同姓同模樣的男人,與眼前這個洪之鶴交替出現在自己面前。可是這個推測有漏洞:兩個人顯然都是酒吧老闆的身份,怎麼可能不穿幫呢?
第二種推測:沒有兩個洪之鶴,只有一個洪之鶴。洪之鶴有精神分裂症,以兩個人格出現在自己眼前,現在是洪之鶴其中一個人格,所以忘記了他用另一個人格做的事,另一個人格的洪之鶴也不記得現在這個洪之鶴做的事。但是這個推測也有漏洞:為什麼眼前的這個人格的洪之鶴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呢?一般這種情況,任一人格的人都很容易查覺到的,因為許多事他認為並不是自己做的。
第三種推測:在以上兩種推測均有漏洞的前提下,似乎只有這種可能性了——洪之鶴說自己不記得那幾次接觸,是他在說謊。可是,他有什麼必要說謊呢?動機何在?但目前看來,也只有這種推測勉強成立。
洪之鶴看米果不說話,迷惑地問:「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米果不置可否,只是說:「你不是說有安定片嗎?拿來啊。」
洪之鶴果然去臥室拿了一個藥瓶,倒出兩粒放在米果掌心:「只給兩片,多不供應。」
米果拿起餐桌上的開水杯,把藥喝下去,然後說:「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間。」
到了洗手間,米果把手掌攤開,那兩片白色藥片卻還在手裡——她剛才並沒有真的把藥片吞下去。米果把藥片放在洗手台上,用一隻潤膚露的瓶底把藥片碾碎,然後把粉末包在紙巾裡。
米果鎮定自若地回到餐廳,趁洪之鶴去飲水機前倒水的時候,迅速將紙巾裡的藥粉倒進蜜棗酸奶裡,然後用勺子攪拌幾下。
洪之鶴轉回身的時候,米果說:「不如你幫我把這些消夜解決掉吧,我一個人胃口有限的。」
洪之鶴說:「沒關係,吃不完可以放在冰箱裡慢慢吃,這些本來也都是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只有蝦丸湯在微波爐裡加了熱。」
米果指了指那杯蜜棗酸奶:「那你把這個喝了吧,睡前喝酸奶有益身體健康。」
洪之鶴猶豫了一下說:「好吧,只是我喝掉你就沒有口福了哦。」說著有滋有味地把那份蜜棗酸奶喝光。
米果從浴室裡洗了臉出來,見洪之鶴已經倒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看來安定的效果不錯,如果自己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依然失眠倒可以嘗試一下。
米果輕手輕腳走到洪之鶴身邊,俯身仔細觀察了這個男人片刻。她發現他的呼吸均勻,眼皮紋絲不動,睡得十分深沉。當米果將手放在洪之鶴身體上時,剎那間這個男人身體裡的熱度通過掌心傳到她的週身。他真溫暖,米果心想。她乾脆坐在了洪之鶴身旁,她的身體幾乎貼住了他的身體,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好聞的味道直衝她的鼻腔。米果微微有些眩暈,繼而週身開始燥熱起來。
這個結果大大超出米果的預料。她的心砰砰直跳,想放開他卻身不由已。她忽然間有個衝動,很想抱抱他,徹底享受一下他身體裡面的熱度。
自從離開楚南之後,米果幾乎沒有再親近過男人,除了江浩晨。但即使江浩晨抱住她時,她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衝動。而此時,洪之鶴即便睡著,他週身所散發出來的男人氣息也讓米果難以自持。這個睡著了嘴角仍然微微上挑的男人,他此刻嬰兒般的純真已經抵過了一直以來帶給米果的危險感。她想,用兩片安定就可以輕鬆搞定的男人,對她還有什麼危險可言?
米果柔軟的手指在他身上輕輕滑過。肩膀、胸膛、小腹,當她將手插進他的褲袋裡時,抵在指尖的硬物令手指的酥麻感頓消。她的身體震了一下,手從他的褲袋裡拿出來,指間捏著一大串鑰匙。
哪一枚是開啟那扇衣櫃的鑰匙呢?米果站起身來,朝那間密室緩緩走去。這個時候,洪之鶴帶給米果瞬間的衝動已經煙消雲散。她的頭腦慢慢冷靜下來,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冷靜下來。
第37章
米果雖然冷靜,但心中的恐懼卻越來越深。她開鎖的手指微微發抖,使得那串鑰匙之間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叮噹聲,在夜深人靜之時分外響亮。
開鎖後米果走進密室,打開燈,發現這個房間和上次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麼變化。房間裡一切事物都是白色,在明亮的白色燈光裡令人眩目。
米果死死盯住那扇衣櫃,一步一步走過去。她在那扇櫃門前站了一會兒,裡面並沒有一點兒聲響。而這無聲比有聲更令人發毛。米果開始在那串鑰匙裡判斷哪一枚是開這個櫃門的鑰匙。這個時候她的心情相當矛盾,既盼望馬上找到鑰匙打開櫃門,又希望櫃門的鑰匙並不在手中,冥冥之中命運之手安排她避開這個險局。
米果依次查看了每一枚鑰匙,判斷其中一把相當小巧的十字型銅製鑰匙應該就是。她捏著這枚鑰匙,對好位置插進鎖孔,果不其然,只輕輕一擰,鎖就開了。
儘管有心理準備,米果還是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驚恐地看著這扇櫃門。還好,櫃門沒有如她料想的那樣緩緩開啟,而是只打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
米果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心思縝密的她沒有急於將櫃門打開,而是將鑰匙拔下來,走出房間,將那串鑰匙放回洪之鶴的口袋裡。
洪之鶴仍然睡得非常安穩,連姿勢都沒變。米果又盯著他看了幾秒鐘,確定一時半刻他並不會醒來,才又轉身走進密室。她將門關上,然後緩緩拉開那扇櫃門。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色。儘管米果的眼睛已經適應了房間裡單調的白色,但櫃子裡的白色還是令她猝不及防。剎那間,米果回憶起望遠鏡頭裡那個白色的身影。「她」真的就在這個衣櫃裡!天哪,但是……
就當米果的心臟將要跳出腔子時,又猛然落了回去。這種大起大落更令她的心臟不堪負荷,大腦供氧不足,一陣眩暈。
米果的心臟之所以那麼快就落回原地,是因為她很快就發現那片白色並不是一個人,或者是一具屍體,甚至是更可怕的事物。實際上,那片白色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鎮定下來的米果將那件衣服從櫃子裡取出來,卻是愣了。這是件奶白色蕾絲底邊雪紡袖連衣裙,正是洪之鶴送自己,而後自己又當著洪之鶴的面轉送給祝曉璇的那件。
祝曉璇從今天早上就失蹤了,這個時候仍然沒有音訊,但是她的裙子在這裡!那麼,今天中午在望遠鏡裡看到的那個白衣女人真的是祝曉璇了……祝曉璇這個時候在哪裡?米果心裡想著,眼睛卻下意識在衣櫃裡掃視著。
衣架上空空蕩蕩的,然而,就在櫃子底部,有一團黑色的事物……祝曉璇俯下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衣櫃真的很大,這個帶鎖的櫃子比旁邊沒鎖的櫃子要大兩倍,所以櫃底非常寬敞,足夠一個人躺在裡面。
等等,一個人躺在裡面?當米果看清楚那團黑色的事物之後,連叫喊都沒來得及發出便癱倒在地板上。米果本來已經昏過去了,但她倒下的時候後腦勺磕在地板上。質地優良的實木地板軟硬適中,既沒有磕傷米果的腦袋,又讓她瞬間轉醒過來。
米果用胳膊撐著地板坐起來,腦袋又痛又沉。這種感覺竟然給了她勇氣,她把手伸進去,抓住那團黑色的物體。
觸手又溫又軟又滑,那是極品美女才會有的皮膚,應該是大腿。她的身上穿著一件面料輕柔的衣服,是黑色的,正是米果乍看時那漆黑的一團。
接下來米果的手繼續朝上移動,滑過她柔軟的腹部,然後是豐滿的彈性十足的乳房,再往上是裸露在外的一小片胸部和頸部,手指輕輕一跳,就跳上了她的臉。
柔軟的下巴、嘴唇、鼻子……她的手指放在鼻孔下面顫抖起來。
她沒有呼吸!
她是一個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皮膚卻有著溫度的女人。
米果呆了半天,終於回過神來。她從地板上坐起來,一隻手托著這個女人的肩部,另一隻手托著女人腰部,攔腰將她抱了起來。
米果發現她的身體輕得可怕。她毫不費力便把她抱了起來,放在了雪白的床罩上。
是的,她的身體輕得可怕,所以她雖然不是活著的人,卻也不是屍體。屍體似乎只會比活著的人更沉重。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米果站在床邊,呆呆地站立了半晌,想笑卻沒有笑出來,因為她很快發現了一件極其可怕的事。——還有什麼比這個「人」更可怕的事呢?
米果想笑,是因為她發現床上躺著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製作精良的充氣娃娃。充氣娃娃,米果只在互聯網上看到過圖片,並沒有親眼見過。所以她這個時候不得不驚歎這個充氣娃娃做得有多麼的逼真。
「她」有著白玉一般的肌膚,更重要的是手感非常好,甚至有體溫。「她」的容貌也出奇地美,正因為美得出奇,反而有些失真了。米果打量著她的臉,這個時候「她」在「睡」著,因為她的眼睛是閉上的。但米果還是很容易從「她」臉盤、鼻子和嘴巴的形狀看出來這個充氣娃娃是按照秦丹的模樣打造的。
但這並不是讓米果覺得極其可怕的事。事實上,可怕的是,「秦丹」身上穿的那件黑色衣服,從造型、布料都跟自己為洪之鶴做的那件晚裝一模一樣。但米果只需要稍微辨別一下,就能夠看出來這件晚裝並不是自己做的那件。
是的,米果現在已經知道了,這是那件真正的死亡晚裝,丹青案裡秦丹失蹤前穿著的,然後又掛在林青語跳樓的那個陽台上。
米果聽到的幾個不同版本的丹青案,都沒有提到那件晚裝的下落,米果也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而現在,這件晚裝穿在一個像極了秦丹的充氣娃娃身上,然後被洪之鶴藏在自己家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米果正全神貫注思考著這個問題,冷不防床上的充氣娃娃的手忽然動了一下。這一下令米果大駭,連著後退幾步,直到後背頂到了牆上。
然後米果驚恐地發現,充氣娃娃的手伸進了晚裝的下擺裡。只聽「噗嗤」一聲之後,這個充氣娃娃飽滿的身體便迅速軟了下去,就像一隻被放了氣的氣球。不一會兒,充氣娃娃就成了薄薄的一張皮。
米果望著那張皮,雜亂的想法碎片狀在自己的腦海裡閃過。第一個想法是:這個充氣娃娃自己會動。「她」為什麼能動?一定是身體裡裝了電動機關,這也是充氣娃娃皮膚能夠保持恆溫的原因。而「她」到底能夠做多少動作?自己白天在望遠鏡裡看到的會動的那個女人,難道就是這個充氣娃娃而並不是秦丹或者祝曉璇或者任何一個活著的女人?
第二個想法是,這個充氣娃娃為什麼自己把自己的氣放出來?這是一種很平常的「行為」還是可怕的「自殺」?
第三個想法是,洪之鶴弄了這麼一個充氣娃娃,他目的何在?他是認識秦丹的,並且這種行為能夠說明他愛秦丹愛到失去常態。是因為洪之鶴得不到秦丹才這樣,還是因為他知道秦丹已經死了所以用充氣娃娃代替?
事後米果非常佩服自己,居然可以在這種匪夷所思的境地下思考這麼多問題。她這樣想了一會兒,沒有答案,便順手將那件晚裝從「皮」上取了下來。
望著除去了衣服之後的那張皮,米果生生地打了個寒戰。她急忙讓自己的眼睛移開,注意力集中在手裡的晚裝上。
米果不得不承認,這件晚裝的質地和做工絕對在自己的那件之上。那些絢爛的紅寶石在燈光下發出讓人驚歎的光芒。
這使米果忽然有了一種衝動:穿上它!
她並沒有因為有這種想法而感到奇怪,因為她已經被這件晚裝徹底征服了。當時米果自己做好了那件「贗品」時只是有強烈的讓模特試穿的願望,自己並沒打算試衣。而現在,面對別人的作品卻有了這種想法。難道這就是這件晚裝的魔力?
米果說試便試,很快把自己身上的酒吧艷裝脫下來,換上了這件衣服。
梳妝台有一面很寬大的鏡子,米果站在鏡子面前驚歎這件晚裝是多麼的合身。這段時間她因為忙碌和失眠瘦了一些,身材就又回到當初做模特時的魔鬼狀態。
就在米果看著鏡中的自己發呆時,突然聽到客廳裡傳來了腳步聲。
第38章
寂靜的夜裡突出其來的腳步聲讓米果從晚裝營造的自我意境裡猛然驚醒。她意識到:洪之鶴醒來了!那個吃下兩顆安定的男人居然這麼快就醒來了,現在該怎麼辦?
情急之下,米果一把將床上的那張皮塞到沒鎖的衣櫃裡,又把那件蕾絲裙子掛好,然後自己躺進有鎖的櫃子裡並關上櫃門。
腳步聲到了這間屋子的時候,米果才驚恐地想到:自己忘了關上這個房間的燈。她記得第一次進來的時候,燈是關著的。
容不得懊悔,米果便聽到鑰匙在鎖孔裡轉動的聲音。聲音是這麼的近,危險是這麼的近。米果在絕望之中閉上了眼睛。
櫃門打開了,一雙手伸了進去。然後那雙手用了幾次力量,一次比一次大,才把米果從櫃子裡抱出來。米果只覺得週身的肌肉僵硬著,不由自主地打著哆嗦。
洪之鶴把米果抱到床上,嘴裡自言自語著:「寶貝兒,你今天怎麼這麼重?我都差點兒抱不動你了。」
米果明白了,洪之鶴因為藥物的作用神智並不是很清醒。他把自己當成他的充氣娃娃秦丹了。
這麼想的時候,米果的恐懼感一下子消失了大半。身體的僵硬感也隨之而去,代替的是溫暖。
是的,溫暖。
洪之鶴將米果壓在身體下面,雙臂緊緊地縛著她的肩膀,使她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在洪之鶴熱烈的擁抱之中,米果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灼熱起來。
更要命的是,他的臉很快地貼上了她的臉。他又厚又軟的嘴唇在她小巧單薄的嘴唇上面吮吸起來。米果觸電般一陣痙攣,她身不由已地將他的身體抱得緊緊的。米果開始貪婪地回應著他的吻,她的舌頭顫抖著探尋到了他的。舌吻比唇吻的刺激強烈了更多,這種生理上的刺激使米果開始處在缺氧狀態,而這種眩暈感更令她發狂。米果在幾乎呼吸不過來的狀態下與洪之鶴又掀起了一輪更加激情的狂吻。
這個時候,洪之鶴的手伸進了米果的裙子裡,強有力地抓住了她富有彈性的臀部。這個動作讓米果忍不住呻吟起來,雙腿之間像著了火一般酥癢難耐。擱著衣服,米果也能夠感覺到洪之鶴身體某處的堅挺。而她知道,自己已經在濕潤之中了。
要了我,要了我!米果心裡有個聲音瘋狂地喊著。
而她已經感覺到了他要採取下一步行動了。一種強烈的渴望將要被滿足的欣喜讓她無比興奮。
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洪之鶴的嘴巴放開了米果的,在她的耳邊意亂情迷地喊道:「丹丹,我的丹丹,你今天怎麼這麼不同?」
丹丹、丹丹……這個名字一瞬間將米果從熱浪推進了冰洋。頭腦首先清醒過來,緊接著身體也清醒過來。米果一把將沒有防備的洪之鶴推了下去。
這一推的力道非常大,竟然將洪之鶴從床上掀到了地板上。洪之鶴的身體在空中翻轉了一百八十度,仰面倒在地板上,很沉悶的一聲響。然後一片沉寂。
米果用了很長時間才緩過神來。
剛才洪之鶴進到這間屋子裡面找他的秦丹娃娃,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藥物的原因令他神智不清,竟然沒有區分出來充氣娃娃和真人的區別。
——也或者,剛才的洪之鶴根本就是以為,自己抱住的是真正的活著的秦丹吧!
而自己,在一時的迷亂之中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在洪之鶴的懷抱中情難自已,差一點兒跟他……
米果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洪之鶴。他暈了過去,頭部撞在地板上以及藥物的餘力使他此刻徹底失去了神智。
他身上還穿著跟她一起在酒吧飲酒,並且一起吃消夜時的那件黑色印花T恤,白色休閒長褲。
此洪之鶴便是彼洪之鶴。沒有什麼兩個人叫同一名字的奇想,也沒有什麼人格分裂的跡象。
這個人騙了自己。無論是什麼原因——也許是他只是想隱藏什麼。可是,如果洪之鶴用這樣異常的方式愛著也許已不存在的秦丹,他為什麼還招惹自己呢?不,也許並不是他在招惹她,是米果自己「主動」的。
然而,此刻看著地上人事不省的洪之鶴,米果竟然在恐懼之中生起一種親密的感覺。這並不是因為剛才的肌膚之親,這種感覺早在掏鑰匙時就已經有了。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難道自己愛上了這個男人?
這個想法讓米果既驚訝又害怕。她想,無論如何,要快些逃離這個地方!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米果聽到櫃子裡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
米果嚇了一跳,然後想到了被自己胡亂塞進衣櫃裡的那個放了氣的充氣娃娃。
那種奇怪的聲音不斷地響著,讓米果毛骨悚然。那個自己會把自己的氣放掉的充氣娃娃在做什麼?
響聲持續了一分鐘,也許是更長的時間。米果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時間的概念。當那個聲音停下來,並且一切又歸於沉靜之後,米果在想:是就這樣匆忙走掉還是先看一眼櫃子裡的充氣娃娃再走?
米果作了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好奇心佔了上風。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地,走到櫃子面前。腳步聲也很輕,怕是驚動了誰。是怕驚動了地上昏迷不醒的洪之鶴,還是櫃子裡的……
米果猛然拉開了櫃門,之後發出可怕的叫喊聲。這個時候,她忘記了叫喊聲會驚動地上的洪之鶴,她只有這麼叫喊出來,才不至於讓自己嚇死去過。
那個剛才還是一張乾癟之皮的充氣娃娃,這個時候竟然已經又自己充好了氣。「她」不但充好了氣,而且已經站立起來。櫃門打開之後,「她」跟米果幾乎一般高,就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一樣,看著米果微笑著。
美麗的、迷人的、詭異的、可怖的微笑。
米果再也不能待在這間屋子裡一分鐘了。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跑出洪之鶴的家,跑到了凌晨冷清的街道上。
初夏的微風有些許的清涼,吹在滿身是汗的米果身上,冷她顫慄不已。
回過神來,準備找出租車回去的米果猛然意識到她的身上還穿著那件原版的死亡晚裝。
第39章
還好,雖然米果忘記了換下那件晚裝,但臨出門的時候本能地抓起了掛在衣架上的皮包。這樣她才不至於在那樣的時刻,那樣的情境下無家可歸。
米果打了輛出租車,驚魂未定地回到自己家裡,脫掉那件晚裝,扔在地板上。
然後吃了加大劑量的安定,什麼也沒做,甚至連澡都沒洗便癱倒在床上。
身體已成了虛空,只剩下碩大無比的腦袋,越來越大,越來越沉。意識渙散開來,終於全然無覺。
第二天米果午飯後才去公司上班。她敲開江浩晨辦公室的門,看到江浩晨坐在老闆桌後面悠閒地喝著茶水。
他抬起頭,看到米果微笑了一下:「小米,有事嗎?」
米果說:「江總,不好意思,我昨晚的藥吃得太多了,一直睡到了中午。」
江浩晨說:「不用不好意思,你前幾天通宵趕設計稿,這幾天多休息是應該的。你今天的臉色看起來還不錯。」
看起來還不錯?那是因為米果用了比平時多了一倍的時間化妝之後的效果。她用了隔離霜遮蓋住發黑的眼圈,淡紫色的眼影和黑色的睫毛膏使眼睛恢復了神采,胭脂使蒼白的面頰顯得紅潤。
所以江浩晨是被假象暫時迷惑了,他只要再跟米果說上幾句話就會發現米果很不對勁兒。
不過江浩晨只是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設計的那套秋裝的樣衣已經出來了,下午我們一起去加工廠驗貨。」
這個消息讓米果有些驚喜,但只是有些而已。如果在平時,按她的性格一定會歡呼起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米果現在已經有了獨立的辦公室,就在昨天下午江浩晨已經開會宣佈升任米果為副設計總監。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公司裡上上下下的反應相當的平靜。這平靜既讓米果有些不安,也有些失落。她明白,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公司裡的員工已經對這件事有了充分的想像和準備。
加之米果事先要求江浩晨低調處理這件事,所以米果除了換了一間大些的辦公室之外,並沒有感覺和以往有什麼不同。下班的時候江浩晨開玩笑要米果請他吃飯,米果沒有拒絕,於是他們雙雙離開公司,卻不知道正被楚南和孟原看在眼裡。
而他們也只是吃吃飯而已。後來米果為了找祝曉璇獨自去了不分手酒吧,後面發生的一切根本超出她的預想。
楚南唱的歌和說的話,洪之鶴家裡發現祝曉璇穿的白裙子,像極了秦丹的充氣娃娃,洪之鶴那令人迷亂的擁吻,原版的死亡晚裝……這些事情米果在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承受。
而目前最困擾米果的便是祝曉璇的失蹤。今天上班之前,米果跟陳夢通了電話,陳夢說祝曉璇還沒有回去。兩個人都很著急,陳夢說她準備去報案了。
陳夢去報案,對米果來說是一個解脫。如果米果自己去報案,就得隱瞞自己窺視洪之鶴的事情,繼而隱瞞在洪之鶴家裡發現祝曉璇衣服,以及原版晚裝這些事情。
可是陳夢去報案,警察又該從哪裡入手尋找祝曉璇的下落呢?
而祝曉璇到底在哪裡?她的失蹤跟洪之鶴是否有關?昨天她發現了洪之鶴的秘密,洪之鶴能放過她嗎?
如果米果在極度困擾的狀態下有片刻的輕鬆和欣慰,那便是她很快跟江浩晨一起看到了她親手設計出來的秋裝變成了實物。
看著一件件可以觸摸得到,真實無比的時裝穿在試衣模特身上,米果有了巨大的成就感。因為面料和加工環節是江浩晨親自把關,所以樣衣幾乎無可挑剔。米果興奮地看著模特身上的那些衣服,自言自語地說:「我也好想試穿一下啊。」
江浩晨微笑著向跟加工廠的頭目低語幾句,那個人很快取來了一個超大的袋子。
江浩晨對米果說:「小米,這是全套合適你身材的樣衣,你拿回家隨便試穿吧。」
米果因為極度震驚和興奮目瞪口呆。她打開那個袋子,取出一套衣服。那是一件咖啡色拉毛長款衫和一條粉白色鑲珠針織短裙,是她頗為得意的設計,而其中在短裙上鑲嵌珠片正是江浩晨的提議,果然是點晴之筆。
雖然米果沒少穿自己設計並縫製的衣服,但這一次意義完全不同。她輕輕撫摸著衣領上的商標——這不只是一件藝術品,還是一件正規的商品,可以掛在他們公司的連鎖店裡出售了。
江浩晨看米果入迷的樣子,指了指更衣間說:「去裡面穿上吧。」
米果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把衣服疊整齊放好。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了楚南。她很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楚南,並且讓他親眼看到她把這套衣服穿在身上的效果。
和楚南在一起時,米果還是個心懷夢想的少女。那夢想總是浮現在她手中的畫紙上。米果記得,每次楚南看到那些稚嫩的設計圖,總會對她說:「我相信你的才華,總有一天你會成功的。」
米果心裡默默地對楚南說:我已經實現了夢想的第一步。你會看到,我並不比林青語差,我能夠用事實來證明!
江浩晨說:「下一步公司會對這套秋裝進行宣傳,召開時裝發佈會。我們會根據訂單的情況進行大批量生產。我覺得這套時裝一定會熱銷的,因為這是我們共同的心血,是不是?」
米果點頭。事實上,今天她第一眼看到這些衣服穿在模特身上的效果,就知道他們成功了。
也許是心理感應。就在米果坐在江浩晨的汽車上回公司時,她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米果,我是楚南。如果你還願意聽我唱歌給你,今晚十一點不分手酒吧見。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米果竟然看了整整十分鐘。
正在開車的江浩晨終於忍不住了:「小米,誰的短信值得你花十分鐘去看?」
米果這才回過神來。這個時候,她心裡只想了一件事:可惜現在是夏天,不能穿自己剛剛收穫的秋裝去不分手酒吧了。
米果對江浩晨說:「江總,我晚上有點事,從現在開始請假可以嗎?」
第40章
米果收到楚南的短信後第一想法便是:去!
沒有什麼理由,也不代表便是要重拾舊愛,只是「想去」,就這麼簡單。
只為了楚南可以在大庭廣眾下專一地為自己而歌嗎?
可是,去不分手酒吧就要見到洪之鶴,她現在極力想逃避的一個人。逃避他身上難以抗拒的誘惑和危險。
但是她不去不分手酒吧就可以逃得開嗎?她已經發現了洪之鶴的秘密,也許站在明處比暗處反而要主動一些。
江浩晨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漫不經心地問:「晚上幾點有事?」
「十一點。」米果脫口而出之後便後悔了。笨死了!為什麼不說六點?
江浩晨果然皮笑肉不笑地說:「還早嘛,我不准假。」
好吧,不准就不准。反正現在才下午四點多,自己這是急什麼?晚上十一點有事用得著下午沒下班就請假嗎?
江浩晨說:「從現在到晚上十一點前的時間是我說了算。今天有工作,你得加班。」
米果抗議:「最多到九點,不能再晚了。」她想,晚上九點下班,到家裡洗澡換衣打扮,再趕到不分手酒吧,兩個小時的時間差不多夠了。
「可是,今天有什麼工作要急著加班?」米果問。
江浩晨說:「你現在是公司的設計總監了,許多事情必須要你去處理。對了,你跟竇蔻的交接工作順利嗎?」
米果說:「還行吧,不像想像得那樣困難。我覺得竇總監很大度的。」
江浩晨說:「有些事情你如果不會盡量不要問她,可以問我。竇蔻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相信你會比她更出色。」
米果說:「可是我能夠感覺到竇總監的失意。有幾個計劃她已經做了一半,卻要忍痛割愛,把功勞給我了。」
江浩晨說:「也不能這麼說。我給了她一個嶄新的舞台,那就是男裝的設計開發。如果她能夠好好把握,前途也是很光明的。」
江浩晨這麼說,米果覺得心裡踏實了一些。她偷眼看江浩晨,這麼一個年輕才俊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偏偏他們之間是很清白的,不像公司上上下下傳得那般不堪。
「喂,」米果突然喊道,「你走錯路了,回公司不是這條路!」
江浩晨微微一笑:「誰說要回公司?」
米果詫異:「江總不是說今天要我加班,有很多事要處理嗎?」
江浩晨說:「不錯,是有很多事要處理,但也不是火燒眉毛,非得今天不可。」
米果問:「那我們現在去哪?」
江浩晨說:「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我先吊吊你的胃口。」
江浩晨把車開到離公司不遠的一個新開發的名叫「綠角」的小區裡,那些樓房蓋得都很雅致,環境也很好,有大片大片的翠綠。
江浩晨從容不迫地將滿腹疑惑的米果帶到了其中一個單元的九層樓。門開了,一套裝修得精緻典雅的居室映入米果眼簾。
米果問:「這是江總家嗎?」
江浩晨哈哈一笑:「你不會不知道我家住在哪裡吧?這是給你的。」
「給我的?」米果驚訝地反問完這句話,一瞬間想到了很多。那都是一些低俗的詞彙。米果呆立片刻,轉身欲走。
江浩晨攔住了她:「別急著走,你先聽我說。」
米果直視著江浩晨說:「第一,我現在有地方住,雖然是租的房子;第二,我跟你只是老闆和打工者的關係;第三……」
江浩晨笑著打斷了米果的話:「第三,這套房子我是房東,你要向我交房租;第四,房租會直接從你剛剛上漲的薪水裡扣除;第五,這裡不但環境好,而且離公司很近,你不用再騎你那輛三天兩頭沒電的電動車上班了,步行便可以;第六,你先參觀一下這套房子再說……」
米果愣了一會兒,說:「好吧,但我要先問問,房租每月多少銀子?」
江浩晨反問:「你現在那套房子的房租呢?」
米果說:「每月一千元。」
江浩晨說:「那我九百元,貴不貴?」
米果沒有再說話,一間房子挨一間房子看。這套房子大概一百三十平方米左右,比她那套八十平方米的房子大了很多。三室兩廳,一間臥室,一間書房,還有一間比較大的房間空著。
江浩晨說:「這個空著的房間是你的家庭工作室。我看過你家裡的那間工作室,挺好的,就是小了些,你可以把那些設備搬到這裡來……」
江浩晨下面的話米果已經不在意了,她在意的是這個房間做工作室真的很棒。這個房間朝陽,有一個半圓型的露台,那面圓弧型的玻璃窗視野寬闊。在這個工作室裡工作,隨時可以眺望到遠處的風景。藍天、白雲、高樓、湖水、草地……
她回頭對江浩晨說:「我喜歡這套房子。不過你開的房租再高一些我才同意租。我現在的薪水已經很高了……」
江浩晨笑道:「我今天算開了眼。先是聽到一個房客向房東抬高租金,後是聽到一個員工對她的老闆說,薪水太高了。」
米果沒笑:「事實就是這樣。」猶豫了片刻還是問:「江總,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江浩晨說:「於公於私於情於理,哈哈哈。」
米果問:「怎麼講?」
江浩晨說:「於公,你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前途不可限量的服裝設計師,有哪個老闆不想留在自己身邊謀財富呢?於私,你是一個年輕可愛的美女,我天天看著你有利於身心健康……」
米果說:「可是我並不是你花瓶裡的花朵。」
江浩晨一下子愣住了。他看了米果良久,恢復了笑容:「我們先不談這個,如果你沒意見,我明天替你叫搬家公司。今天晚上我們先來體驗一下這裡的餐廳,你跟我來。」
餐廳裡一派溫馨舒適的色調,一面牆上打造了一個迷你吧檯,另一面牆是酒櫃。只是吧檯、酒櫃、餐桌都還空著。
「你要讓我吃空氣嗎?」米果恢復了開玩笑的心情。
這個時候門鈴聲大響。江浩晨打開門,走進來兩位身穿酒店制服的小伙子。
兩分鐘後,餐廳的餐桌上便色、香、味俱全了。
江浩晨說:「我知道你喜歡吃川菜,所以叫了青城做川菜最有名的酒店的外賣。今天晚上這頓飯算是我給你開慶功會了。」
一桌子的菜讓米果食慾大振:歌樂山辣子雞、椒麻鱔段、泡椒鳳爪、紅袍沙丁魚、毛血旺……江浩晨在她吃得正開心時,隨意地問了一句:「小米,你今天晚上要去見你那位初戀情人嗎?」
過了好一會兒米果才慢吞吞地說:「即便真是去見初戀情人的話,也用不著上司批准吧?不過,如果真需要審批的話,我可以打個報告給你。」
江浩晨說:「好啊,不過我肯定不會簽上『同意』二字的。」
「為什麼?」米果忽然覺得江浩晨不像是在開玩笑。
江浩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變了話題:「小米,你是不是也像那些人那麼認為,我跟丁茜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米果的回答相當滑頭:「我當然不會認為,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是可以告人的。」
江浩晨板著臉說:「我跟丁茜是十分清白的工作上的關係,沒有私人關係。」
米果微微一笑:「你用不著跟我說這個的,我可不是個八婆。」
江浩晨說:「有必要的。我想那個討厭的姓潘的警察一定在你面前造過我的謠,說是我殺了丁茜。」
米果的語氣仍然很不嚴肅:「難道丁茜不是你殺的嗎?」
江浩晨突然站了起來,想發脾氣,但忍了忍,又坐了下來。
過了半天才說:「寶貝,我真是拿你沒有辦法。」
米果已經撈完了毛血旺裡面又鮮又香又辣又嫩的鴨血,放下筷子笑了:「如果我認為你是一個殺人兇手的話,我還敢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放心地吃你叫的這些美味嗎?」
這句話對米果來說有些言不由衷。她還記得潘河巖跟她說的那些話,要她提防著江浩晨。可是米果對潘河巖的話是半信半疑的,她不相信一個堂堂的服裝公司總經理會謀殺一個美麗的女員工。而且,米果天生便喜歡冒險,因此並沒有刻意疏遠江浩晨。
江浩晨聽了這句話後臉色倒是緩和了下來。他說:「你去洗手間把臉洗一洗吧,看你辣得滿臉都是汗。」
米果說:「遵命。」然後向洗手間走去。
江浩晨聽著她進了洗手間,很快,傳來水流的聲音。他快速地把手伸進米果的坤包裡掏出她的手機,進入短信收件箱。
他看到了那條米果沒捨得刪掉的短信:米果,我是楚南。如果你還願意聽我唱歌給你,今晚十一點不分手酒吧見。
江浩晨迅速把米果的手機放回原處,然後飛快地向米果的啤酒杯裡加入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那些粉末很快便溶化在淡黃色的液體裡面,無影無蹤。
第41章
楚南問孟原:「你今晚會陪我去唱歌嗎?」
孟原不置可否:「那要看你是不是喜歡電燈泡了。」
楚南說:「就怕電燈泡會白白浪費電。」
孟原說:「怎麼這麼沒信心?我覺得她一定會去的。」
楚南說:「我的心情其實很矛盾,想她去又怕她去。因為我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她。」
孟原說:「你不用這麼患得患失。如果她去,就說明她願意與你重修舊好。如果她沒去,說明她還是不願意原諒你,或者已經不愛你了。那麼你呢,也可以徹底放下這段感情,把她的照片從你的錢夾中拿出來,放在一個你不會時常看到的地方。」
楚南發了會兒呆,一聲不響地準備著晚上的演出。他將那把吉他擦拭得一塵不染,他自己也已經洗過澡,乾淨清爽。他特意選了一件海藍色的T恤,因為米果曾經說過他穿這種顏色的衣服最好看。
一路上他的表情十分虔誠,像是要去做一件神聖的事情。開著車子的孟原有意無意看了他幾眼,然後將車停靠在路邊:「我去買包煙,你等我一會兒。」
然後孟原鑽進了路邊的一家便利店,掏出手機找到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他是打給米果的。他不忍心看到楚南傷心絕望的樣子。他要在楚南去酒吧唱歌之前問問米果去不去不分手酒吧。如果她去,那是最好;如果不去,他會盡可能勸勸她,如果勸不動她的話……
孟原忽然感覺很緊張。似乎自己不是置身事外的電燈泡,反倒像是愛情故事中的男主角。
手機響了很久對方才終於接了起來。可是出乎孟原意料,竟然是一個男人接起來的。
男人的聲音很自然:「請問你找米果嗎?她已經睡了,你明天再打吧。」
孟原掩飾住詫異問:「你是她什麼人?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請你把她叫醒好嗎?」
男人的聲音抬高了一些,透露出了不耐煩:「我們都在一起睡覺了,你說我是她什麼人?」
孟原遲疑了片刻問:「你是江浩晨嗎?」
男人說:「是的,你猜得沒錯。你是她的初戀情人楚南吧?我告訴你,米果今晚不會去聽你唱歌的。請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她。」說完,不等孟原再開口,電話便掛掉了。
孟原手裡拿著剛剛買的一盒煙,一搖一晃從便利店裡走出來。剛走到車邊,便再也撐不住,軟了下去。楚南大驚,跳下車費了很大勁才將孟原從地上扶起來。
「你怎麼了?」楚南焦急地問。
孟原說:「我可能是急性闌尾炎發作了。哎喲喲……」
楚南沒再說什麼,把孟原扶到後座上躺好,然後用最快的速度發動汽車,加大油門朝附近的醫院開去。
孟原在車後座上來回翻滾著,嘴裡不停地大聲呻吟。楚南大聲叫道:「孟哥你要挺住啊,馬上就到醫院了!」
孟原斷斷續續地喊著:「你給我叫輛救護車……你別送我去……米果還在酒吧等你唱歌……」
楚南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咬咬牙說:「如果你還要命的話,閉上你的嘴!」
孟原不再說話。這個時候這個高大健壯的男人幾乎落下淚來。一是為米果真的已經跟江浩晨有了親密關係,她不會再給楚南機會了;二是楚南真的為了自己,寧願錯過與尋找了多年的舊愛重逢的機會。
是的,楚南兄弟,你是個好人,所以做哥哥的才不願眼睜睜看著你受傷,不願看到你在酒吧那個孤獨的角落裡冷冷清清地,給一個不會出現的女人唱歌,一首首唱下去,直到絕望……
第42章
祝曉璇從昏睡中醒來時,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現在真的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還是因為她的眼睛被死死地蒙住了,即使在白天也如同置身夜晚。
所以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她根本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天?兩天?三天?時間的概念被黑暗以及比黑暗更恐怖的囚禁變得越來越模糊。起初的時候,祝曉璇因為精神高度緊張而一直保持著警醒的狀態。可是後來,她漸漸體力不支,更多的時候處在半睡半醒之間,直到那個人突然出現的時候,才又清醒過來。
是的,那個人隨時會出現。即使他不出現的時候,祝曉璇也能時時刻刻感覺到他的存在。他冷峻而低沉的嗓音甚至會出現在她的夢中,讓她悚然驚醒:「寶貝,我對你真是失望……」
「寶貝,我蒙上你的臉,在你的身上穿上她的衣服,為什麼你仍然不像她?」
「寶貝,這不是你的錯,是我錯了。」
「寶貝,別擔心,我會放了你的,但你如果能夠再配合我扮演一次她……」
「寶貝……」
那些毫無邏輯的、顛三倒四的話語不斷折磨著祝曉璇的神經。精神上的折磨比肉體上的折磨會更快地摧毀一個人。
她聽不懂他到底說的是什麼,到底要做什麼。是要她扮演另一個人嗎?那顯然沒有達到他的要求。她明白,只要自己能夠讓他滿意,他就不會傷害自己,甚至會放過自己,可是……
「寶貝。」
黑暗寂靜的時刻這聲恐怖的呼喚讓祝曉璇全身一陣戰慄。這一次她肯定不是自己的幻聽而是那個人又出現了。
可是,祝曉璇等了很久,一切仍然是靜悄悄的。也許剛才真的是幻聽?
祝曉璇掙扎著坐直了身子。
她的雙手被反剪著捆在背後,雙腳也是。那個人偶爾會出現,替她鬆鬆綁,帶自己去隔壁的洗手間解決一下生理問題。但這對祝曉璇來說,已經越來越不重要了。因為她的嘴巴一直被封著,沒有進食,偶然那個人會讓她躺在床上,解開她頭上的袋子,往她的嘴巴上灑一些水。那些水滲透了纏在嘴巴上的布條,會滲入她干喝的嘴巴裡些許。但這並沒有解決她的乾渴,相反,這樣的刺激反而讓她更想喝水,想得幾乎瘋掉。尤其,當嘴上的布條一點一點變干的時候,她感覺身體內僅存的一點水分也被吸走了。
這種乾渴的感覺讓祝曉璇尋找水源的想法越來越迫切。她知道隔壁是洗手間,那裡會有水龍頭。祝曉璇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水龍頭對自己意味著什麼。
現在,水龍頭意味著天堂。
她不知道這個時候那個人到底在不在這個房間裡,默默地看著她的動作。但她知道自己的雙手和雙腳雖然被綁上了,卻並沒有被綁在任何固定的物體上,仍然有行動的自由,只要自己的身體有足夠的體力、耐心和技巧,也許可以找到夢想中的水龍頭。
第一個動作,她想從床上站立到地板上,但她失敗了。她摔在地板上,地板碰撞身體的力量讓她清醒了許多。她緩了片刻,背靠著床,被緊緊束縛的手腕也使上力氣,使跪倒的雙膝吃力地伸展開來,然後,她終於站了起來。
黑暗中,強烈的眩暈讓她險些又栽倒在地。但她撐了下來,開始像兔子一樣在地板上一蹦一跳向前走。黑暗中,沒有方向,她只是憑著每次出這個臥室的經驗判斷哪個方向是門。
這樣跳了十幾步,當祝曉璇筋疲力盡時她的身體終於探索到了牆壁的存在。她靠在牆壁上休息了一會兒,直到又有了力氣才開始再一次跳起來。這一次,她順利跳出了門外。
祝曉璇每跳一次都會膽戰心驚,害怕那個人突然開口,雖然聲音會很溫柔。他可能會說:「寶貝,你要去哪裡?我可以幫你嗎?」或者說:「寶貝,你這樣不聽話亂跑,我會生氣的。」
這樣的語氣和腔調,比惡毒的警告或者威脅更讓人恐懼。
還好,那個聲音一直沒有出現,直到祝曉璇確信自己已經來到了那個狹窄的洗手間。她露在外面的鼻孔敏感地聞到了難聞的濕氣。可是現在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難聞。沒有比這個味道更讓她欣喜若狂的了。
祝曉璇背靠著牆壁,用反剪在一起的雙手摸索著牆壁上的一切。突然,她的手陷下去。
呆了片刻,她突然意識到:這是窗戶!
這個時候,對被囚禁了兩天一夜、又喝又餓的祝曉璇來說,如果水龍頭意味著天堂,那麼窗戶意味著什麼呢?
祝曉璇的心臟狂跳起來。她摸著窗戶上的玻璃,心裡面想了很多問題:這個窗戶能不能打開?
打開之後有沒有鐵條的阻攔?
如果能夠從這裡跳下去,那麼這裡有多高?是一樓、二樓,還是五樓六樓,甚至更高?
如果跳下去,即便不受傷,有沒有人能夠救自己?
還有,現在,那個人真的不是在看著自己嗎?
他怎麼可能這麼大意呢?
這些想法讓祝曉璇剛剛產生的激動想法又慢慢地熄滅了。
祝曉璇靠著窗戶站立了一會兒,然後,她不再想那麼多,開始本能地用自己的胳膊肘撞擊那扇玻璃窗。
一下……兩下……直到胳膊肘痛到麻木,那扇玻璃窗仍然沒有撞開。
祝曉璇停了下來。她想窗戶的把手很可能在更高的地方,自己反捆著的手是撞不到的。
她有些洩氣卻並不甘心,坐在地板上用被捆在一起的雙腳和臀部移動自己的身體,兩隻手在地上摸索著,試圖摸到什麼。
終於,她抓到了一件冷冰冰硬邦邦、形狀古怪的東西。她把這樣東西抓在手裡摸索了一陣,天啊,竟然是自己剛剛夢寐以求的水龍頭!
——不是那種裝在水管上,打開就可以流出水的水龍頭,而是一隻廢置的水龍頭。
祝曉璇將這只水龍頭握在手裡站了起來。這個時候她的內心充滿了掙扎。
因為這只水龍頭又喚起了她對水的渴望。水和自由,此刻對於祝曉璇來說是一件艱難的選擇。
如果拋棄理智,祝曉璇會這毫不猶豫地選擇繼續找到可以帶給自己水源的水龍頭。痛飲一陣水的渴望對她來說甚至已經超過了自由對她的吸引力。可是,如果自己繼續找下去而錯過這個良機,也許那個人馬上就會回來,那樣的話……
時間已經不容祝曉璇再猶豫了。她站起身子,按照記憶中的方向朝窗子蹦過去。然後,她握緊那只水龍頭,旋轉了半個身子,像扔鐵餅似的將那只水龍頭砸向玻璃窗。
「砰!」玻璃砸碎了。一些碎玻璃直接落到外面的地上,祝曉璇驚喜地發現落地的聲音傳回來的時間很短,這說明這扇窗戶離地面並不高,可能不超過三層,很可能是二層!
這個發現讓祝曉璇鬥志昂揚起來。她的手指摸到了窗框上面斷裂的玻璃,鋒利的玻璃茬刺破了她嬌嫩的皮膚,可是她一點兒也沒有察覺。
她把手腕放在斷裂的玻璃茬上,盡量小心地磨擦著上面結實的塑料繩。但她的手腕還是免不了被劃傷。這一次她感覺到疼了,但這樣的疼痛卻使她更加亢奮起來。當她的雙手終於自由的時候,她喜極而泣。
然後她在地上抓起一片玻璃,割斷了腳上的繩子。她的雙手和雙腳儘管被長時間捆住而變得麻木和僵硬,但這些跟獲得的自由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然後,她開始去割縛在頭上的袋子。但割了半天根本割不破。這個時候,她已經感覺到手指傷口上的鮮血滴在自己的後頸上了。這種液體又喚起了她對水的渴望。她轉過身,隨手一摸,摸到了洗手池。
水龍頭很快被打開,祝曉璇手捧著噴薄而出的水花向自己的臉上捂去。水透過鼻子處的小洞進入布袋,再浸入布條,於是那些充斥著漂白粉味道的自來水還是如同甘霖一般被她的嘴巴吸進喉嚨。
感覺不太喝了之後,祝曉璇站起來,重新回到窗子前面,摸到那只水龍頭把窗子上的玻璃全砸開,然後,她把水龍頭扔出窗外。
落地的聲響非常沉悶,下面應該是土壤而並非水泥地。祝曉璇狠了狠心,手腳並用地爬上了窗台。
剛爬上窗台,祝曉璇就後悔了。她現在身處的窗口雖然可能只是二樓,但摔下去仍然面臨著危險。她想到臥室的床上那些柔軟的被單,她可以用碎玻璃把那些被單割成條狀然後搓成長繩繫在窗框上,然後……但是,時間還夠用嗎?那個人現在到底在哪裡?他為什麼還沒有出現?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來:「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就好好地待著別動!」
祝曉璇只覺得那聲音如同炸彈一般將她全部的思維炸得粉碎。她幾乎是出於本能而從窗台上縱身跳了下去。
第43章
米果感覺到沉甸甸的頭痛和輕飄飄的懸浮感。這是兩個極端,讓她既難受又舒服。還好,頭痛一直在減輕,身體也在緩緩下落。
終於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江浩晨打算租給她的那套房子裡。因為臥室的床上還沒有鋪床罩,所以江浩晨將客廳的沙發拉開成床讓米果睡著。
這個時候,陽光已經透過落地的玻璃窗照進房間裡。米果用了整整一分鐘時間才回憶起前一晚發生的事情:她收到了楚南發來的短信,約她晚上十一點去不分手酒吧聽他唱歌……想到這裡,米果猛然坐了起來。她呆呆地看著陽光照進來的地方。晚了,晚了……
然後她想起來,江浩晨不准她提前下班,並把她帶到了這裡……她迅速察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穿得好好的,沒有被動過,但是……米果跳下沙發,邊揉仍在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邊大聲喊:「江浩晨,你給我出來!」
喊了幾嗓子,沒有人回答她。江浩晨是什麼時候走的?自己為什麼會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在這裡睡了一整夜?江浩晨真的沒對自己做過什麼嗎?
米果在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餐桌上找到一張紙條,上面是江浩晨的字跡:小米:對不起,請相信我是因為愛你才把你留在這裡的。如果你不原諒我也沒關係,但你要記得你昨天答應我的事。還有,你的那套秋裝我已經替你熨燙好,掛在臥室的衣櫃裡。先別急著走,今天我會放你一天假來讓一切就緒。
還有,第一次跟你說愛你,希望你能夠認真考慮一下我們的關係。記住小米,我不勉強你,你仍然可以選擇讓我只做你的老闆。
看了江浩晨的紙條,米果明白了一切。一定是他偷看了她的手機短信,然後為了阻止她去酒吧便在飯菜裡做了手腳。
理由呢?因為愛?米果哭笑不得,又急又氣。江浩晨胸中的城府已經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而自己這個時候怎麼辦?雖然江浩晨說了不逼自己,但昨天晚上他用了那麼下三爛的手段……米果想到這裡,記起來自己也曾用這樣下三爛的手段對付過那個洪之鶴。罷了,飯菜和酒水是自己吃進肚子裡的,能怪誰呢?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是對付這麼一個城府頗深的老闆?
米果察看了手機,發現在自己失去意識之後,並沒有收到電話和短信——她不知道,一個跟自己本來素不相識的男人為了楚南給自己打過電話,江浩晨欺騙了他之後,又刪除了手機上的通話記錄。
米果想,楚南沒有再與自己聯繫。但自己沒去,他一定失望極了,難過極了。米果瞭解楚南,他是個敏感而且自尊心很強的男人。他從來不會勉強任何一個人做不原意做的事情,特別是他愛的人。他也從來不會當面給某個人道歉,哪怕是他錯了。比如三年前他們分手的時候。
想到這裡,米果想,或許自己應該給他打電話解釋一下,或者發個短信也好?
昨天她接到楚南的短信之所以沒回復,是因為她已經決定了,會去聽他唱歌。所以她事先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決定——當場的驚喜也許來得更浪漫呢。
米果從收件箱裡找到楚南的短信,剛剛按了「回復」鍵,就聽到門鈴響。
一定是江浩晨。他在紙條上要自己不離開,一定又想玩兒什麼鬼花招。好吧,那我就接招,不過一定要狠,不能拖泥帶水。
打開門,米果愣住了。外面是幾個民工打扮的男人。其中一個穿得稍微體面一些的男人用當地口音問:「請問您是米果嗎?」
米果點頭:「是的。你們是……」
那個男人說:「您好!我們是喜喬搬家公司的。您的家當已經在樓下了,要現在搬上來嗎?」
米果聽了差點兒暈倒。她呆了片刻,微微一笑:「好的,現在就搬上來吧,謝了。」
那個男人一揮手:「開工!」
米果靠在淺橙色的牆壁上面,隨手整了整自己的長髮。她在想,自己肯搬到這裡來住,並不意味著向江浩晨屈服,而是她實在喜歡這個地方。所以下一步,米果不能再做「月光公主」了,她要拚命工作,多多賺錢,把這套房子買下來,這樣江浩晨就不再是她的房東了。
然後米果走進臥室,打開衣櫥,看到果然像江浩晨留言裡說的,那一系列秋裝都已經熨燙平整,整齊地掛在裡面。她一邊用手輕輕撫摸那些質地良好的時裝,一邊想,畢竟自己的事業跨出第一步,是借助江浩晨之手。但她不能因為這便對他卑躬屈膝,任由他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中。在江浩晨用無理要求逼自己之前,她還是會拿他當老闆。否則……
手機鈴聲打斷了米果的思路,正是江浩晨:「小米,搬家公司到了嗎?」
米果冷冷地說:「到了。可是你不打個招呼就……」
江浩晨「哈哈」一笑:「誰說我沒打招呼?你昨天不是同意搬家了嗎?你現在是公司的設計總監,不必任何事情都親自去打理,要有更多時間考慮公司下一步的各項決策……」
米果說:「江總,你必須明白,我只是你手下的員工,而老闆是沒有權力干涉員工的私生活的。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以後你還是公私不分的話,我隨時會辭職的。」
江浩晨沉默了片刻說:「好的,你說了算。今天你要把搬家的事情處理好,明天要準時來上班,遲到的話罰款從你的薪水裡扣。還有,你下來清點一下你的私人物品,我在搬家公司的卡車裡等你。」
米果掛了電話之後又有了一絲感動:江浩晨畢竟是公司的老總,卻肯一大早親自跟著搬家公司跑來跑去。不過,有這樣的老闆是幸還是不幸呢?
米果用了大半天的時間,總算把家收拾妥帖。原來租的那套房子裡的大部分傢俱都沒動,因為這套房子的傢俱已經配得很齊全。主要是搬來了那間工作室裡的設備,一些電家以及生活用品。米果看著煥然一新的家,突然感覺大好。她想:美好新生活即將開始了。楚南,你為我祝福吧!
對,楚南,本來她一早就要發短信向他解釋的,不料被搬家打亂了。現在過了這麼久再回短信顯然很失禮的,好吧,那就在心情大好的時候打個電話吧。為昨天晚上被逼的爽約道歉,更重要的是,告訴他,自己今天晚上會準時出現。
電話接通的時候米果突然感覺非常緊張。已經太久了,不曾因為給某人打電話這樣的小事緊張了。她忽然想起來她跟楚南初戀的時候,當他們約會之前,她便會像現在這般緊張,心口「咚咚」跳個不停。
電話接通了,竟然不是楚南的聲音。
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米果剛剛懷疑自己是不是撥錯了號碼,卻突然聽到那個女孩叫道:「米姐,是你嗎?你怎麼知道我在楚南這裡?你怎麼知道楚南的電話?」
是祝曉璇的聲音!
怎麼會是祝曉璇的聲音?
米果拿著手機,張大了嘴巴,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第44章
黑暗之中,巨大的撞擊力令祝曉璇全身劇痛,但居然沒有暈過去。接著她聞到一陣清新的香氣,這是什麼花的香氣?難道自己跌進了一個花園裡?
她想起從窗戶跳下來之前那個令自己魂飛魄散的聲音。那個人居然在最後的時刻出現了。難道他一直都在悄無聲息地注視著自己嗎?他在玩貓和老鼠的遊戲?
此刻,逃跑是惟一的出路。那個人如果在房間裡,那麼他很快就會衝下樓來。祝曉璇想到這裡不顧一切地爬起來,甚至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雖然她看不見,但她還是跌跌撞撞向前跑去。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心裡面只有一個字:跑!
四周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響,似乎只有風聲。這令祝曉璇非常恐慌。如果自己是被關在荒無人煙的地方,那麼又怎麼可能跑得出那個人的魔掌?祝曉璇跑了幾步突然摔了一跤,路面堅硬的撞擊讓她明白自己已經到了水泥路上。這是一條通往何方的水泥路呢?是生路還是死路?
祝曉璇一邊繼續向前摸索一邊再次試圖取下蒙在頭上的袋子。而正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和說話聲。她倏地停住,心裡驚慌萬分:是誰?是那個人來了嗎?
她慌忙向與聲源相反的地方跑去,可是剛一邁步就被不名物絆倒了。祝曉璇摔倒的時候發出了很大的響聲,與此同時,她還聽到自己的心絕望地跌進谷底的聲音。
然後,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腳步聲並不是一個人的,而是兩個人的。再後來,她聽到了一個讓她無法置信的聲音。那個聲音說:「是個女孩,好像是受傷了。」
祝曉璇想,一定是幻覺,對,是幻覺!
她聽到打火機的「卡嚓」聲,然後是另一個人的聲音:「喂,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這句話讓祝曉璇明白這一切不是幻覺。這兩個人一定是路人,只是剛才說話的人聲音像極了……嗯,一定只是像極了而已。
祝曉璇想喊「救命」,但嘴巴還被綁著,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然後有兩雙手幫助她站起來。
那個很熟悉的夢幻般的聲音說:「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另一個人說:「快,你把他抱到我的背上。」
祝曉璇感覺自己被一個男人寬闊的脊背托了起來。她彷彿是在瀕臨溺死的茫茫大海之中上了一條寬大的船。她用兩隻手臂緊緊地抱住那個人的脖子,好像抱住了整個世界。那個人的一雙大手有力地托住自己的腿,背著她迅速往前跑著。
她想,自己這是得救了。她不再去想這個人是誰,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脊背很安全很溫暖。她想,如果自己永遠都能讓這個脊背馱著就好了。想著想著,她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再醒來時,她感覺自己渾身都軟得抬不起來,特別是眼皮。她費了很大力氣把眼睛睜開,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臉。
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高大健壯,相貌英俊。有男人的陽剛味道,穿著卻又很儒雅。他是誰?
這個男人喊道:「楚南,她醒了!」
楚南?楚南!
真的是楚南。當他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時,祝曉璇感覺眼前一片眩暈。她把眼睛閉上,跟自己說:幻覺,還是幻覺。自己會不會已經死了?否則身體為什麼軟綿綿的動不了,而且也不覺得疼?
「曉璇,你感覺怎麼樣?你要喝水嗎?要吃東西嗎?」是楚南的聲音。祝曉璇睜開眼睛,發現楚南並沒有在自己眼前消失。
「我……楚哥哥,我怎麼會在這裡?」祝曉璇開口說話時,感覺嘴唇撕裂開來,火辣辣地痛。但這種痛讓她清楚自己還好好地活著,而且,楚南不是自己的幻覺。
「哈哈,楚哥哥!」那個高大的男人笑起來,「你怎麼不叫我孟哥哥呢?」
楚南瞪了孟原一眼,接過孟原手中的水杯,把祝曉璇從床上扶起來。祝曉璇一口氣把那杯水喝乾了,然後聽到肚子裡發出「咕咕」的聲音。她突然覺得很難堪,然後又想到: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定丑極了……天哪!楚南!
楚南又從孟原手裡接過一個肉鬆鹹麵包:「你先把這個吃了填肚子,然後想吃什麼,讓這個機器貓給你變出來。」
機器貓?真有趣。祝曉璇一邊把麵包接過來放在嘴裡大嚼,一邊聽到「機器貓」憤憤不平的聲音:「機器貓有我這麼帥嗎?美女你說是不是?」
祝曉璇突然感覺自己的臉紅了。她現在才想到,原來那個背自己的男人就是這個「機器貓」呀。
祝曉璇已經把麵包全部塞進肚子裡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小聲問道:「有鏡子嗎?」
兩個男人都笑起來。楚南說:「放心曉璇,你現在很漂亮。你的孟哥哥已經替你洗了臉梳了頭。」
祝曉璇的臉更紅了,聲音更小了:「謝謝孟哥哥。」
孟原慢慢收起笑容,靠近祝曉璇坐下:「我是楚南的朋友,叫孟原。我知道你是楚南的朋友,我在酒吧聽過你們唱歌。現在請你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有必要,我們會幫你報警。我們已經帶你去醫院檢查過身體了,你很幸運,沒有受什麼重傷。」
祝曉璇在孟原的注視下,抬起自己的雙手。那隻手有好幾根指頭都纏著膠布,手腕也包了起來。還好不算太疼,應該傷得不重。
可是,祝曉璇的雙手開始顫抖起來,繼而整個人都在顫抖。她耳邊又響起那個人低沉冰冷的聲音:「寶貝,你怎麼連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
祝曉璇用雙手摀住耳朵,卻仍然聽到那個人在說話:「寶貝,我只能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了。」
孟原抓住祝曉璇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好了,乖,別怕。是我不對,我不問你那個問題了。讓楚哥哥給你唱首歌好不好?你想聽什麼歌?」
第45章
米果匆匆洗了個澡,顧不得折騰了一天的疲憊迅速把自己收拾妥貼出了新家。她出門的時候有些奇怪為什麼她的上司兼房東一整天都處在蒸發狀態。
祝曉璇的神奇出現讓米果在放下心的同時,也百思不得其解。祝曉璇在電話裡告訴米果,她被人拘禁後逃了出來,然後是楚南和他的一位朋友救了她。現在她正在楚南家休息。米果問祝曉璇受傷沒有,祝曉璇說沒缺胳膊少腿也沒毀容,並且連是誰綁架了自己都說不清楚。米果暗罵祝曉璇真是沒心沒肺的丫頭,然後問楚南家在哪裡,並開玩笑說自己只是去看望她並不是打算把她接走的。
祝曉璇沒說話,只是「嘻嘻」地笑,聲音裡透出十分的甜蜜和喜悅。這哪是剛遭了劫難的狀態,分明是正在戀愛嘛。真是白白枉費了米果這兩天來對祝曉璇的擔心。
白天的時候陳夢又給米果打了一次電話,說祝曉璇還沒有消息。這使米果做出了一個決定:如果明天祝曉璇還是沒有下落,就去找那個潘何巖警官,把洪之鶴的秘密說出來。
臨出門前米果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玫瑰紫的短袖上衣,黑色荷葉邊窄裙。髮梢用電發棒燙了個大卷垂在胸前,劉海用水晶髮夾別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臉上的淡妝幾乎看不出來,臉頰比前一陣瘦了一些,倒顯得眼睛更有神采。她覺得自己還是很漂亮的,看起來不比T台上那些形形色色的模特差。
可是她不知道這三年來自己究竟變了多少。她幾乎想不起來三年前的自己是什麼模樣了。
一路上米果都在想:現在的自己會不會讓楚南失望?
到了楚南家的小區,倒覺得面貌仿似自己的舊家。她知道楚南這幾年的日子一定過得很清苦。她瞭解楚南,他是個簡樸的男人,從來不喜歡追求物質上的享受。除了吉他,他可以什麼都不要。自己三年前也是這樣的,可是現在,那個喜歡扎簡單的馬尾辮,不上T台時只會穿牛仔褲和套頭衫的小女孩早已經不見了。現在的她,越來越接近標準的白領:百變女郎、衣著光鮮、購買高檔化妝品、「月光」一族……表面上只是少了一輛代步的私家車而已。而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個暗示,江浩晨便會滿足她。
但楚南會因此瞧不起她的!
米果突然明白,許多看起來為了物質享受不顧一切的女人,只是因為她們不懂得愛情或者得不到愛情。
米果在楚南家門前按了門鈴,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高個兒男人。這個男人一定就是祝曉璇說的楚南的朋友了。於是米果微笑著跟他打了招呼,說自己是祝曉璇的朋友。
高個兒男人在最初的驚愕之後很燦爛地笑了。他說:「請進吧,米果。我是楚南的朋友孟原。」
孟原介紹自己的時候,把楚南加了進去,是想提醒這裡是楚南家,要米果做好準備。說實話,米果的突然出現讓他感到很意外。但米果居然說自己是祝曉璇的朋友,這讓孟原恍然大悟的同時更覺得匪夷所思。之前祝曉璇那丫頭怎麼沒提到米果會來呢?而且,米果居然是祝曉璇的朋友?而且而且,自己提到楚南米果居然沒有意外?
這個前任警察此時此刻的腦細胞顯然不夠用了。他做到的只是請米果進門,坐在客廳裡,自己朝臥室走去,打算先把楚南叫出來。
米果則對於孟原叫出自己的名字不意外。她想祝曉璇一定跟他們講過了。但是,楚南呢?為什麼躲起來不見自己?他在生自己昨天爽約的氣嗎?自己來這裡一方面是看望祝曉璇,另一方面也是想跟楚南當面解釋一下昨天的事。
於是她沒有坐下,而是跟在孟原身後走到了臥室門口。
門開了,她聽到了吉他聲和歌聲。吉他當然是楚南彈的,歌聲卻是兩個人唱的。
米果站在門外,看到祝曉璇半躺在床上,楚南則坐在她床頭,兩個人在唱一首很溫馨的《依戀》。
米果突然後悔自己這樣貿然過來了。她想轉身走掉,又覺得這樣會顯得自己很小氣。於是米果只好尷尬地站在那裡。
屋裡的人顯然唱得太投入了,直到孟原走到楚南身邊用力拍了拍他。
吉他聲和歌聲戛然而止。米果聽到孟原大聲說:「米果來了。」
祝曉璇立即興奮地大喊:「米姐!」
楚南卻茫然地站起來,問孟原:「你說什麼?」
聽到祝曉璇喊自己,米果便走進了房裡。楚南已經站了起來,一回頭正好撞見米果,一時呆在那裡。
米果的目光艱難地從楚南臉上移開,走到祝曉璇床前,摸了摸她小巧的臉蛋:「丫頭,你可把我擔心死了。」
祝曉璇說:「我也嚇壞了,好幾次都以為自己要掛了。還好,楚哥哥和孟哥哥救了我。」
米果轉過頭問楚南:「你們是怎麼救的璇子?」
楚南的回答卻是:「小果,我昨天晚上因為一件急事沒有去酒吧唱歌,也沒來得及通知你,對不起,你別生氣。」
米果愣了一下笑了:「楚南,我也因為一些事沒去成,本來是打算跟你說對不起的。」
兩個人於是都笑了起來。楚南說:「小果,我沒想到你會來。我真的很意外,你還……還是那麼漂亮。」
米果的眼睛一熱,語調輕柔了許多:「是嗎,你也還是老樣子。」
旁邊的孟原和祝曉璇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個人,像是在看兩個男女演員在背台詞。特別是祝曉璇,呆若木雞。她看了半天才去看孟原,指指楚南和米果小聲問:「他們認識?」
孟原對祝曉璇點點頭,自我感覺相當殘忍地說:「是的,他們是初戀情侶。」
「什麼?你說什麼?!」祝曉璇突然邊叫邊跳了起來,打斷了楚南和米果的「台詞」。
祝曉璇緊接著就跳下了床,穿著楚南寬大的T恤衫光腳便往外跑。楚南和米果一時沒反應過來,孟原追了出去。
孟原剛追到門口,忽然撞到一個人的身上,差點兒把那個人撞倒。他連忙扶住那個人,發現那是個女人。
當孟原看清楚這個女人之後,臉上出現了比剛才楚南誇張好幾倍的表情。
「陳夢!是你嗎?你怎麼會在這裡?」孟原問出這句話後,仍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兩天發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自己在做夢吧?
第46章
楚南前一晚把孟原送到醫院折騰了大半夜也沒折騰出名堂。當然沒有什麼名堂,孟原只是不忍心讓楚南「一個人唱情歌」獨自傷懷罷了。可憐了楚南前前後後忙了一身汗還擔心了大半夜。直到孟原的「急性闌尾炎」莫名其妙好了,醫生也是莫名其妙把他們打發走,楚南才鬆了口氣。這個時候他才想到自己爽約了,一看表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只好作罷。他想,一定要在明天打電話給米果好好解釋一番,這個時候楚南反倒希望米果沒有去酒吧了。
孟原很是虛情假意地對楚南說:「對不起啊兄弟,耽誤了你的約會,都怪我。」
楚南說:「只要你身體沒事就好。」說是這樣說,表情卻越來越黯然。
孟原看著楚南默不作聲開車的樣子,忽然說:「折騰了大半夜,我反而不想睡了。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一會兒,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楚南說:「老大,這個時候連十字路口都很安靜了。」
孟原瞪了楚南一眼:「當然要找個環境好一點的地方。」
楚南說:「哦。我怎麼覺得……我們兩個人越來越『斷背山』了……」
孟原就差吹鬍子了,只可惜他沒留鬍子。楚南使勁憋著才沒有笑出來,這讓他覺得心情好多了。他沒有選擇回家的路,而是把車往郊外開。郊外有條河,坐在橋頭吹吹夜風,便能夠讓壞心情化解掉。
兩個人在橋頭坐了一會兒,天上新月如鉤,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夜風清潤,身邊儘管沒有愛人,卻有知己,又復何求?
孟原本來是想跟楚南坦白的,認為楚南長痛不如短痛,但看著楚南的心情慢慢好轉起來,卻又作罷。也許煞費苦心不如順其自然。
兩個人隨意地聊著,然後沿著河岸慢慢走。河岸邊有一些錯落不齊的民房,他們就是那個時候看到在夜色裡跌跌撞撞往前奔跑的祝曉璇的。
孟原把暈倒的祝曉璇背到汽車上,跟楚南一起小心地用瑞士軍刀割開蒙在她頭上的袋子,又解開纏在她眼上和嘴上的布條。
楚南這才驚恐萬狀地發現這個女孩居然是祝曉璇。
孟原本來想報警,楚南卻建議先等祝曉璇醒過來問問情況再說。好在他們把祝曉璇送到醫院急診後經醫生檢查沒有大礙,於是決定先把她安頓在楚南家裡。
祝曉璇醒來之後心理狀態很不正常,表現在不能詢問她被拘禁的經過。孟原知道這是在遭到意外傷害之後的正常反應。好在祝曉璇這丫頭看起來很迷戀楚南,只要楚南在祝曉璇似乎就很開心,特別是楚南給祝曉璇唱歌的時候,祝曉璇更是一番幸福陶醉的模樣。卻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樣的情景孟原卻隱隱感覺失落。特別是當祝曉璇甜蜜地喊「楚哥哥」的時候,孟原心裡更是怪怪的。儘管祝曉璇也因孟原的一句玩笑而喊他「孟哥哥」,但感覺顯然不同。
卻不料這時候米果居然從天而降。更意外的是,在追祝曉璇的時候見到了自己以前的女朋友陳夢。
然而孟原只是呆了片刻便繼續去追祝曉璇。也許對於曾經將自己拋棄的女人,再度相逢時去追別的漂亮女人是一件快意的事。
陳夢的驚訝當然不比孟原少。等到孟原將祝曉璇追回來,幾個人坐在楚南家的客廳時,大家才都搞清楚這幾個人為什麼會這樣撞在一起。
孟原想,原來米果是祝曉璇的朋友,陳夢是祝曉璇的同事兼室友。陳夢還是那樣漂亮,可是自己真的不想見到她。
祝曉璇想,原來米果是楚南的初戀,陳夢是孟原的初戀。這兩對老情人重逢,還有自己什麼事兒?
楚南想,自己該不該像孟原撮合他跟米果那樣去撮合孟原跟陳夢呢?看起來陳夢似乎很在意孟原,可是孟原呢?
米果想,這下祝曉璇肯定不會原諒自己了,一定怪自己瞞著她那麼久。可是自己沒必要跟她說明啊。
陳夢想,祝曉璇到底跟孟原是什麼關係?孟原的眼神看祝曉璇多過自己……
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陳夢問祝曉璇:「璇子,你報警了嗎?」
祝曉璇搖搖頭沒說話。
楚南說:「曉璇現在的心理還很不穩定,我擔心警察的詢問會再次傷害到她,所以想緩一緩,等她好一些再報警。」
孟原說:「曉璇你要堅強些,你要知道,只有你堅強地面對傷害你的人,才能夠早些找到壞人。」
祝曉璇的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我。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了,綁架我的人就是綁架秦丹的人。」
幾個人幾乎都驚駭地站了起來,惟有米果鎮定地坐著。她問祝曉璇:「那個人是不是洪之鶴?」
楚南和孟原難以置信地看著米果和祝曉璇。他們的腦子有點卡殼了。
祝曉璇連連搖頭:「不是洪之鶴,當然不是洪之鶴,怎麼會是他?」
米果仍然很鎮定:「嗯,那麼你告訴我們,他是誰。」
祝曉璇還是搖頭:「我不知道。我的眼睛一直被蒙著,沒有看見那個人的樣子,只聽到了聲音,那不是洪之鶴的聲音。」
米果又問:「那你怎麼肯定會是綁架秦丹的人?你見到秦丹了?」
祝曉璇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沒有見到秦丹,但我肯定他就是綁架秦丹的人。我只能說這麼多,別的我不會再說的,你們也別問了……」祝曉璇把臉埋在了胳膊裡面,肩膀微微顫抖著。
坐在她旁邊的陳夢抱著她的雙肩,細聲安慰著。
祝曉璇抬起頭來,神色迷惘:「我覺得他的聲音很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可是想不起來了。」
房間裡沉默了片刻。
孟原忽然開口了:「你聽過他的聲音?他是不是江浩晨?」
米果吃了一驚,低呼了一聲。她現在明白了,他們幾個人之間有著更複雜的關係。她看了一眼楚南,與楚南的眼神正好對上。楚南輕輕跟她點點頭。其實楚南只比她早明白那麼一會兒。
只聽祝曉璇問:「江浩晨是誰?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
孟原說:「江浩晨是米果的老闆,也是林青語的老闆。」
米果張大了嘴巴,這次連驚呼都沒有驚呼出來。
楚南向米果使了個眼色,兩個人走到陽台上。
彼此看了片刻,同時問:「你也在調查丹青案?」
默契之餘,同時微微一笑。
楚南問:「你在懷疑洪之鶴?我唱歌那個酒吧的老闆?」
米果反問:「你在懷疑江浩晨?我工作那個公司的老闆?」
楚南再次微笑:「小果,看來我們需要好好聊聊。」
米果會意:「那要看看你是不是有時間。」
楚南很開心地笑起來:「你是要請我喝咖啡嗎?」
孟原向他們走過來,看到楚南的笑容,微微一怔。自從他認識楚南,還從來沒有見他這麼開心地笑過。
可是他必須打斷這樣美好的畫面了。他走到楚南旁邊,低聲說:「潘隊要我們馬上過去。」
楚南問:「哦?是案情有進展了嗎?」
孟原的表情很複雜:「不是。潘隊在江浩晨小區的監控錄相裡發現我們偷偷去過江浩晨家。」
楚南呆了呆,忽然大笑起來:「我早說我們是掩耳盜鈴了嘛……」
第47章
「好吧,」孟原直視著潘河巖說,「我們那天晚上確實在江浩晨家的衣櫃裡看到了一件黑色吊帶晚裝,可是並不是丹青案裡那件。」
潘河巖的聲音硬邦邦的:「不管是不是,請把它交出來。」
孟原說:「我們並沒有拿走。」
潘河巖說:「是嗎?好像是第二天上午我們就搜查了江浩晨的家,特別注意了他家裡有沒有黑色晚裝。但是,沒有。」
孟原說:「為什麼你不認為是江浩晨那天夜裡把晚裝轉移到其他地方了呢?」
潘河巖把空無一字的筆錄「啪」地往桌子上一扔:「老孟,你要知道,你並不是警察,雖然你過去曾經是。非法入侵他人住所的罪名你不會忘了吧?連我也要拿到搜查證才能進去,並且還要光明正大地進去,而你竟然偷偷摸摸地去了!要不是我們曾經同學一場,我是不會替你保密的。但是你必須讓我知道你那晚究竟做了什麼!」
孟原猛然站起來,氣沖沖地說:「我不要你替我保密,你懷疑我,就拘留我啊,起訴我都行!」
潘河巖看他的眼神有點呆,但只是呆了瞬間。潘河巖的怒氣似乎是一下就沒了,平靜地說:「老孟,你發什麼火呢?不做警察了,你的驢脾氣還是沒改。」
楚南看得清楚,本來是潘河巖先發火的,孟原的脾氣是被潘河巖點爆的,但潘河巖的功力確實了得,竟然是收放自如,反而把孟原給撂那兒了。
楚南也站了起來:「潘隊,那天我跟老孟本來是建議你們去調查江浩晨的,但是潘隊似乎對這個建議沒放在心上。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跟老孟就沒請示你私自去了。我們還是很有收穫的。我們在江浩晨家的衣櫥裡發現了跟丹青案一模一樣的黑色晚裝,而第二天這件晚裝不見了,就說明這裡面一定有鬼。」
潘河巖對楚南點點頭,然後問:「就這些嗎?沒有別的發現?」
楚南看了孟原一眼,孟原雖然怒氣未消,但還是很注意聽他們說話的。孟原這個時候也看了楚南一眼,眼神祇那麼一挑,楚南就會意了。楚南搖搖頭:「沒別的發現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潘河巖這個時候也覺得剛才的態度有點兒過分,於是打了個「哈哈」,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剛出警隊,孟原就開始在楚南面前發洩了:「這老潘,當了隊長真是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我憑什麼要領他的人情?」
楚南笑笑說:「他是想激怒你把真相說出來呢,但似乎忘了你的脾氣比他想像得更壞了。不過,你為什麼要對他保留呢?有些事情也許警方確實能做得比我們多。」
孟原說:「對他有所保留,是想保持我們的優勢,我就不信輸了潘河巖那傢伙。」
楚南沉默了片刻問:「你有下一步的打算嗎?」
孟原笑著對他點點頭,剛才的怒氣無影無蹤。楚南正要追問他的打算,孟原卻說:「我建議你先跟你的老情人約會,還是這個重要。」
楚南的眼睛有些發亮。他跟孟原去警隊之前,陳夢和米果一起把祝曉璇接回了她的住處。他記得她們上出租車後,米果就坐在窗邊,汽車一駛而過的時候,她的眼神分明是看著他的。那副表情竟然跟多年前他送別她時如出一轍。
孟原跟楚南告別的時候說:「約會的時候別光顧著重溫舊夢,你要瞭解一下米果那邊的信息,她貌似也在調查丹青案。」
楚南微怔,哈哈一笑:「原來你下一步的打算就是『美男計』啊,我保證完成任務。」
孟原說:「好啊,再下一步的打算我也可以先透露給你,那就是你跟米果組成『神探俠侶』,偵破丹青案。」
楚南說:「怎麼好像沒你什麼事兒了。」
孟原說:「我也可以找個美女做搭檔嘛。」
楚南眼睛一亮:「你要跟陳夢約會嗎?」
孟原臉一沉:「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我們跟你們不一樣。」
楚南無語,只是點點頭。
孟原忽然拍拍楚南的肩膀:「那個……嗯……祝曉璇的手機號碼給我透露一下哈。」
第48章
隔了三年的光陰,一對有情人再度坐在了一起。是一家環境清幽的小茶樓,茶是他們都喜歡的碧螺春。這些年米果喝過許多綠茶:龍井、鐵觀音、毛尖……可是碧螺春仍然是她的最愛。碧螺春被熱水一燙,總會將小小的身體最大限度地舒展開來,令人吃驚。香度也正合適,不像龍井那般含蓄,也不像鐵觀音那般張揚,而且,無論隔了多久,那感覺總是親切的,就如同他們此刻的感覺。
米果穿藍白色細條紋襯衣,白色中褲,白色涼鞋。一頭烏髮被藍色髮帶束起,使得素顏的她格外清爽。楚南是黑白鑲拼的T恤和藍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同樣的清爽,而且充滿活力。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中間隔一張芳香四溢的茶桌。直接的交流卻又保持著恰當的距離,就像他們之間的談話,看起來隨心所欲,卻都默契地繞過最敏感的話題。
米果問楚南:「你是怎麼救的祝曉璇?」
楚南就將那晚發生的事詳細說了一遍,從孟原突發急病沒能去酒吧唱歌,一直說到將祝曉璇安頓在自己家裡。
米果釋然:「看來這件事真的跟洪之鶴無關,他沒有作案時間。」
楚南奇怪:「那麼,什麼事跟洪之鶴有關呢?你怎麼會覺得是洪之鶴綁架了祝曉璇?」
米果就將洪之鶴高價找她做晚裝,並知道祝曉璇為她試衣,後來又把晚裝「還」給她,她又轉送給丁茜,之後又偷窺並潛入洪之鶴家的事情統統告訴了楚南。當然,她沒有講自己跟洪之鶴「親密接觸」那一幕。
楚南恍然大悟:「老天!原來那件晚裝是你做的!」
米果問:「你是在江浩晨家裡發現的晚裝?」
楚南奇怪:「你怎麼知道?」
米果笑道:「昨天孟原不是說,你們偷著去江浩晨家的事被潘隊知道了嘛。」
楚南點頭:「是的,我跟孟原懷疑江浩晨殺了丁茜,並且跟丹青案有關,但潘隊剛開始不認同我們的觀點,所以我們只好自己去查。在江浩晨家的衣櫃裡,我們發現了跟丹青案幾乎一樣的晚裝——當時我根本沒想到居然出自你手——我們並沒有動那件晚裝,但是第二天潘隊突然就去搜查江浩晨家了,沒有找到晚裝,因此他懷疑是我們拿走了,為此孟原跟潘隊還吵翻了。」
米果想了片刻問:「你們為什麼會懷疑江浩晨跟丹青案有關呢?只是因為他曾經是林青語的老闆嗎?」
米果提起林青語的時候,語氣很平靜,也許是她有意令自己平靜。那似乎只是一個跟自己不相干的人。
楚南很坦誠:「說實話,我並沒有懷疑江浩晨跟丹青案有關,其實是孟原一直在懷疑。你知道,孟原就是當初負責丹青案的警察。他那個時候就一直對江浩晨很感興趣,可惜的是,他一直沒有抓到真憑實據。」
米果說:「祝曉璇肯定綁架她的人就是綁架秦丹的人。那麼,我們現在排除了洪之鶴,你覺得會不會就是江浩晨呢?我仔細想了一下,江浩晨是有作案時間的。那天一早江浩晨先是在應付潘隊,來後潘隊沒在江浩晨那裡找到什麼線索就把我叫過去問話了。而祝曉璇就是在潘河巖離開江浩晨之後不久被綁架的。」
楚南說:「祝曉璇跟江浩晨並不熟,所以她無法確定是不是他。」
米果說:「弄清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我們讓他們見個面說兩句話就可以了。」
楚南說:「簡單是簡單,可是我擔心曉璇……嗯,有個問題我很好奇,你跟曉璇竟然是好朋友。」
米果微微一笑:「其實我們也是最近才要好的,我做好晚裝找試衣模特的時候,發現祝曉璇的身材和氣質都很合適。我們公司跟她們公司有一些業務上的合作,所以我們互相認識。嗯,我知道她是你的狂熱粉絲,每晚都會去酒吧聽你唱歌。」
楚南心中一動:「原來你知道我的行蹤啊。那你有沒有跟她一起去酒吧聽我唱歌呢?」
米果微微一笑:「如果我去的話,你會認不出我來嗎?」
楚南啞然失笑。
米果喝了一小口茶水,眼神看著精緻的白瓷杯問:「你這兩年一直沒有放棄查找殺害林青語的兇手嗎?」
楚南說:「我曾經以為我已經放棄了,儘管我心有不甘。但是我前一段時間偶然在街上看到一個很像秦丹的女人……」
米果放下手中的茶杯:「你看到秦丹了?在哪裡?」
楚南就把當時的情景,以及他去雲城尋求孟原的幫助,之後他們一起「守株待兔」、「刻舟求劍」、「掩耳盜鈴」的事說了一遍。
米果說:「真有意思,你們可真是絕佳拍檔啊。」
楚南說:「可是孟原準備跟我散伙了。」
米果問:「為什麼?因為他要回雲城工作了嗎?」
楚南看著米果一臉嚴肅地說:「他說,我要跟你做『神探俠侶』不要他了,所以他也要去找個美女搭檔。」
米果忍俊不禁,面若桃花。楚南卻還是一本正經:「據說男女拍檔的效率要高許多倍呢,我想他是對的,你覺得呢?」
米果喝了一大口茶來掩飾內心的波瀾。然後她顧左右而言他:「孟原有目標了嗎?」
楚南問:「你知道孟原跟陳夢的關係嗎?」
米果沒反應過來:「他們是什麼關係?」
楚南臉上嚴肅,眼睛裡卻在笑:「就是……我跟你的關係。」
米果呆住:「我想起來了,曉璇曾經跟我說過。這麼說,他們也要做『神探俠侶』?」
楚南這回沒憋住,笑了出來:「『也要做?』看來我倆已經是『神探俠侶』了。」
米果上了楚南的套,卻一點兒不惱,相反還很甜蜜。
楚南卻說:「不過,他們是做不成『神探俠侶』了。陳夢在孟原最失意的時候離開了他,他早就不愛她了。孟原的目標另有其人。」
米果傻傻地看著楚南:「哦。」
楚南覺得米果這個樣子真是可愛,比她聰明的樣子還可愛。楚南繼續逗她:「這個人你也認識的。」
米果驚叫:「難道是祝曉璇?」
楚南想,看來米果的聰明還是無法被傻氣掩蓋。當然,傻氣只能偶爾顯現一下才算可愛。
米果看楚南默認,揄挪道:「不過,據我所知,祝曉璇的夢中情人是你嘛。」
楚南聞到空氣中散發出來的酸味了。他笑著說:「你覺得,祝曉璇能競爭過你嗎?」
這個問題幾乎要令米果暈倒。不管她的答案是「能」還是「不能」,似乎都在楚南的套子裡。米果嬌嗔道:「自戀狂,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怎麼認定綁匪是不是江浩晨這個問題吧。」
楚南說:「江浩晨是你的上司,所以你可以利用這個便利給他錄音,然後再找祝曉璇辨別。」
米果說:「你給我分配了臥底的角色,那麼你呢?」
楚南說:「我去祝曉璇出事的地方找線索。」
米果說:「我們為什麼不報警呢?現在祝曉璇仍然處在極度危險中。還有,祝曉璇講的情況潘隊一定會感興趣的。」
楚南說:「我跟孟原商量了,暫時不報警。目前由孟原和陳夢保護祝曉璇的安全。一方面,這件事對祝曉璇的精神傷害非常大,她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休養一段時間。另一方面,孟原跟潘隊鬧翻了,他想單干,有點兒跟潘隊較勁兒的意思。」
米果說:「這個孟原還挺有趣的。待會兒你有沒有時間呢?」
這個時候是晚上九點鐘。楚南看了一眼手錶說:「我沒有時間啊。」
米果的臉色一黯:「哦,那我只好親自出馬了。神雕單俠似乎也不錯。」
楚南一本正經地說:「我沒有時間,那是因為我把時間都送給你了。」
米果啼笑皆非,瞪了楚南一眼:「那好,你跟我走吧。」
結了賬,楚南神情愉快地起身。服務員已經離開,包間裡就他們兩個人。他們都沒有急著走,而是靜靜地相對而站,這個時候他們中間不再有茶桌,只有空氣。
碧螺春的芳香還沒有散去。
楚南講話突然艱難起來:「小果,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你明白,我調查這個案子,並不是因為對林青語念念不忘,其實……」
米果的心裡像是突然被什麼刺了一下,那痛迅速在週身蔓延開來。
她對楚南笑了笑,那笑容裡既有溫暖又有苦澀。她說:「楚南,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如果彼此能夠心領神會,還需要說話嗎?
他們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可是楚南剛剛往前邁了一小步,把兩人的距離縮小到不能再小的時候,米果一轉身,打開包間的門就出去了。
楚南的心一沉,但轉而又浮起來了。他說了,今晚他的時間都交給她了,不管她會把他帶到哪裡去,他跟著她走就是了。
第49章
「這是哪裡?」下了出租車,楚南對著一大片風景優美、環境幽雅的高檔住宅樓問。
米果說:「我家。」
楚南說:「不錯啊,小果現在可是標準的單身貴族。」
米果自嘲:「這是昨天才租來的,你是我的第一個客人。」
楚南笑道:「超級榮幸。」
門開了,米果像個真正的主人那樣說:「請進吧。」
楚南打量著這套房子,有些感慨:「記得我們在學校裡那會兒,你最大的夢想就是將來有一套這樣的房子,哪怕是租來的。」
米果說:「人總是很貪心的,有了愛情還想要房子,丟了愛情有了房子又想找回愛情。」
米果轉回身看楚南的時候,發現他正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那目光裡的內容是她所熟悉的,又是久違了的。
楚南說:「小果,我不貪心。你能回到我身邊我就很知足了。」
米果忽然很想哭,放聲哭,撲到楚南懷裡哭,捶打著他的胸膛哭,把她這些年對他的委屈、對他的恨、對他的愛一股腦兒地還給他。可是她沒有,她不願意時隔三年之後,他們第一次單獨在一起的情景,在許多年之後回想起來的時候,是被眼淚淹沒的。
於是她強忍住沒哭。她故作輕鬆地說出了南轅北轍的話:「誰答應回到你身邊了?自作多情嘛。」語氣卻軟得快要化了。
楚南急了:「小果,難道你……」他們坐在華麗柔軟的布藝沙發上,他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把她攬進他的懷裡。這個時候他渾身都在散發著熱量,他急於用這些源源不盡的熱量包裹她、融化她。他想抱住她好好地親吻她,把他對她的虧欠加倍地償還給她。
可是她掙脫了他:「楚南,別急,我們有正經事要做。」
楚南懊惱地看著米果。還有什麼是正經事?現在,除了跟她親熱是正經事之外,其餘的全都是歪門斜道!
米果笑了:「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楚南狐疑地看著她走進臥室,想跟著進去,米果卻說:「你在這裡等一會兒。」
門關上了,楚南一頭霧水地傻站著。他搞不清楚米果在玩兒什麼花樣。剛剛她帶他來這裡時,他以為她給了他一個鴛夢重溫的機會,為此血液沸騰。但此刻,他又像置身於冰窖。米果不可能如此捉弄他,但為什麼……
楚南正在胡思亂想,臥室的門開了。楚南頓時呆住。
米果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雪紡晚裝,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
黑色晚裝對於楚南來說已經再熟悉不過了,但他卻是頭一次看見米果穿。不同的衣服由不同的美女穿自有不同的味道。比如這件晚裝,由秦丹穿是華麗,由祝曉璇穿是婉約,由丁茜穿是嫵媚,而此刻米果穿上,則是高貴。
楚南呆住,一方面是震撼於米果的美麗,另一方面是突然看到這件晚裝而產生的驚愕。而他很快明白了,這件衣服並不是出自米果之手,失蹤於江浩晨住所的那件,而是米果在洪之鶴住所鬼使神差穿出來的那件真正的死亡晚裝。
想到這裡楚南心頭頓時浮上一層陰霾。他說:「小果,我覺得你留下這件晚裝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是嗎?」米果微微一笑:「請跟我來。」
然後去開洗手間的門。楚南莫名其妙看著她。
門開了,楚南一眼就看見馬桶上坐著一個人。他大吃一驚,發現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江浩晨。
江浩晨是被綁在馬桶蓋上的,一圈圈的繩索纏得緊緊的,動彈不得。嘴被封住,圓睜的雙眼正望著他們。目光裡有驚恐,有憤怒,還有嫉妒。
這使他看起來根本不像平日那個溫文而雅,使人如沐春風的成功男士了。
而就在這時,米果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她想到許多天之前,她在江浩晨的辦公室門外看到他痛苦不堪的那一幕。對比現在,米果忽然覺得也許那個時候的他以及現在的他才是江浩晨無法隱藏的真實面目。
第50章
今天晚上這場約會是白天的時候楚南主動打電話向米果提出的。
楚南原本的計劃是,先吃晚飯,再喝茶,最後帶米果一起去不分手酒吧唱歌給她聽。他要當眾向他的歌迷們宣佈他找回了他的愛人。他要一首歌接一首歌唱給她,把這些年裡一直想唱給她的歌全部唱一遍,一直唱到酒吧從喧鬧到冷清,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米果接到楚南的電話時是下午四點,這個時候她正在上班。掛了電話,米果透過玻璃牆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江浩晨緊閉的辦公室。她心裡迅速盤算的是:如何脫身。
她想,五點才下班,如果老天保佑江浩晨這一個小時裡不出來而且不給她打電話,那麼她能夠利用這一個小時迅速潛逃回家,用最快的速度換下上班時穿的呆板正裝然後隨便找個什麼地方打發一陣時間,最後去赴楚南的約會。
米果覺得自己此刻像是一名地下工作者,這種感覺更加令她熱血沸騰。她瞄準時機,趁著沒人注意,裝作去洗手間溜出了樓層。
像小偷一般逃出寫字樓,米果匆忙回到自己的新家。她打開掛滿漂亮衣裳的衣櫥,一眼便看中了那套藍白色細條紋的上裝和白色中褲。她手忙腳亂地換上,然後洗了個臉,只用了最簡單的精華水和保濕乳液,彩妝沒怎麼用,只塗了一點睫毛膏和接近膚色的唇膏,幾乎就是素顏。倒不是她不願意冒風險花時間打扮自己,而是她喜歡這樣清清爽爽地見楚南,就像他們從前戀愛時那樣。因為她心中的楚南一直都是清清爽爽的。
而就在米果打開房門準備出去的時候,就像被蛇咬了一口般縮回了身子。——只見江浩晨正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米果的心情由剛才的色彩斑斕迅速轉為灰色。這個時候她只有一個念頭:後悔。她想,如果自己不是那麼追求完美非要換什麼衣服,如果自己早上就料事如神隨身帶一身衣服,如果自己乾脆去商場臨時買一套衣服,如果……反正不回這個家,就好。
不過看樣子即使她不回家,江浩晨大概也會陰魂不散地跟著她。米果突然感覺很絕望。
她鎮靜了片刻說:「江總,你攔得了一時,攔不了一世。你攔得住我的人,攔不住我的心。」
江浩晨笑了,明明是往日裡那種如沐春風的笑容,此刻卻只覺得陰森可怖。江浩晨說:「你要去哪裡是你的自由,我又怎麼能攔得住你?其實我並不知道你在這裡,我來這裡是想拿走我那天落在這裡的東西。」
米果說:「好啊,你留在這裡慢慢找吧。不過你雖然是房東但似乎並不能隨意進出我的房子。」說完就打算走掉。
江浩晨無動於衷地說:「小米,你今天早退,怎麼忘了跟我請假呢?」
米果說:「現在請晚不晚?」
江浩晨看了一眼手錶:「還有二十分鐘才下班,這二十分鐘裡,你仍然是我的員工,應該服從我的安排。」
米果抱臂椅著門框說:「好吧,請問領導有什麼吩咐?」
江浩晨說:「你設計的那套秋裝的發佈會方案已經定下來了,你看一遍,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拍板了。」
米果說:「江總覺得沒問題就行了,我只管設計衣服,其他的事情不發表意見。」
江浩晨說:「難道你這輩子就僅僅滿足於做服裝設計總監嗎?」
米果說:「不滿足有什麼用?難道還指望取代你這個老總嗎?」
江浩晨仍然是微笑:「難道不可以嗎?公司最近打算在附近的城市設立分公司,我正在物色分公司總經理的人選。」
米果看著江浩晨這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想了想說:「好,方案在哪裡?」
江浩晨指了一下隨身攜帶的手提電腦:「在這裡。」
米果說:「好吧,這裡就是臨時的總經理辦公室了。」
江浩晨一邊進客廳一邊糾正:「應該說是臨時的分公司總經理辦公室。」
江浩晨心想,這話哪個打工者聽著不動心啊,偏偏你米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江浩晨坐在沙發上打開筆記本電腦的時候,米果拿了一隻白瓷杯給江浩晨沖咖啡。江浩晨一邊看著windows xp啟動的畫面一邊暗自冷笑:以牙還牙的招術嗎?你以為我會喝你的加啡?
冒著熱氣的咖啡擱在電腦旁邊的時候,江浩晨剛嗅到咖啡的濃香,便覺得後腦猛地一痛,接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第51章
米果站在被她五花大綁的江浩晨面前,慢慢撕下他嘴上貼著的膠帶。
江浩晨本來有一火車的怒氣要衝米果發,卻在這個時候忽然洩了氣。他喘了幾口氣,臉色漸漸平靜下來。他甚至挺直了腰板,就像坐在老闆椅上一樣神態自若。
他平靜地說:「寶貝,你下手好重啊。你今天真的誤會我了,我那天把你弄暈是一時的衝動,過後我很後悔,一直害怕你不肯原諒我。」
米果冷冷地說:「那好,江總,咱們已經扯平了。」
說著就去解江浩晨身上的繩索。因為系得太緊,一時解不下來,楚南就過來幫她。
江浩晨身上的許多地方因為被束縛太久而缺血麻木。他試著站卻一下沒能站起來。
他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這麼狼狽過,一時間因為無地自容而臉色鐵青。
米果知趣地走出洗手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楚南隨她走出來,她示意他坐在旁邊。
她對著他耳語:「你別說話,聽我的。」
楚南露出了擔憂的神色:「你這樣做太危險了。江浩晨是個殺人嫌疑犯,他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
米果微微一笑:「放心吧。好了,他出來了。」
江浩晨緩緩地走出洗手間,他已經對著洗臉鏡洗了臉,整理好了頭髮,並且把弄皺了的衣服撫平。他的步伐沉穩,面容冷靜,誰都不會相信他剛剛被捆在馬桶上長達四個小時。
「小米,」江浩晨站在米果和楚南對面說,「你還沒有向我介紹你的這位客人呢。」
米果說:「他叫楚南,是我的男朋友。」
楚南覺得有什麼又熱又柔軟的東西撞在了心坎上面,一下被擊中了要害。
江浩晨說:「很好。那我就不做電燈泡了。」說完轉身就往門外走。
臨出門的時候,他突然扭頭說了一句:「小米,你別忘了查看你的郵件。還有,你一定要私下查,千萬不要當著你男朋友的面哦。別怪我沒提醒你!」
門「光當」一聲就關上了。
屋裡楚米二人呆了片刻。然後,楚南問米果:「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郵件?」
米果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啊,我現在就看郵件,就當著你的面。」說著就去臥室裡拿出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楚南卻連忙阻止她:「不,小果。聽我的,等你一個人的時候再看。」
米果急了:「楚南,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楚南說:「正是因為我相信你,所以我才不看。我們好不容易見到了,不要被其他的人弄得不愉快。」
米果想了想,默默點點頭。她輕輕地說:「不對起楚南,今晚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的家裡卻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楚南寬厚地一笑:「沒事了。莫名其妙的人現在已經走了。不過,」他又露出擔憂的神色,「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你這樣太冒風險了。」
米果有些委屈地看著楚南。她心裡想的是,對,我的確是太冒風險了。可是我今天這麼做只是想見你一面,就這麼簡單。我當時已經什麼都不顧了,哪怕是殺了江浩晨,我今天也一定要見到你……
可是這些話她都說不出口。她害怕把自己的心思毫無隱藏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楚南似乎沒有體會到她的心情,繼續說:「還有,你不應該在江浩晨面前穿這件晚裝。畢竟江浩晨到現在為止還沒有露出把柄讓我們抓到。這樣一來,我們就從暗處轉到了明處,打草驚蛇是小,如果江浩晨起了殺心怎麼辦?——如果他真是兇手的話。」
米果說:「江浩晨是不是兇手我們馬上就會知道了。剛才我已經錄下了江浩晨說的話,我們馬上去找祝曉璇核實。還有,我今晚為什麼要在江浩晨面前穿這件衣服,結果你也會知道的。」
楚南說:「這件晚裝是你在洪之鶴那裡得來的。江浩晨現在看到你穿了,就一定會設法得手的。你會有意給江浩晨機會,然後以這件晚裝為道具窺視出江浩晨下一步的舉動?」
米果笑了:「大概就是這樣。記得我們當年在學校的時候總是喜歡一起看偵探小說,然後比賽誰能猜出來兇手。」
楚南說:「我還記得你總是贏我。不過,小說是小說,現實是現實,你這樣做還是太危險了。」
米果說:「就這一次好不好?以後我做什麼事會事先跟你商量的。我們現在先去找祝曉璇吧。」
米果換了衣服跟楚南離開住所。他們乘電梯下樓的時候,狹窄的空間裡忽然悶熱起來。楚南剛才被江浩晨那個不速之客趕走的熱情忽然又回來了。
米果也感覺到了異樣,可是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便一下子被楚南抱住了。
電梯在疾速降落。在落地那一刻因為猛烈減速引起的眩暈感中,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電梯門開了,他們絲毫沒有察覺。他們感覺到的只是彼此的手臂以及唇舌的力度。
這一次擁抱和親吻,距上一次有多久?是三年嗎?還是僅僅相隔於昨夜的夢中?
電梯門合上的聲音終於喚醒了兩人。楚南反應很快,立刻又按了開啟按鈕,門又開了。
他們一起走出來,如同重獲新生。其實只是那麼短的時間,卻竟然有那麼酣暢的感覺。
小區的路燈很明亮,米果拐彎的時候,偷偷向後瞥了一眼。
一個熟悉的影子在暗影裡晃了一晃。
她本來以為他不會那麼心急的,不料卻想錯了。
機靈的楚南也看到了,兩人相視一笑。愛情會讓人稀里糊塗是非不辨,也會讓人耳明目聰心如明鏡。
第52章
「不,不是他,肯定不是他!」祝曉璇的頭搖得非常堅定。
米果與楚南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眼裡是不約而同的失望和疑惑。
「璇子,你肯定不是江浩晨?」米果又問了一遍。
祝曉璇說:「肯定不是江浩晨。那個人的聲音我根本忘不了,因為一直就在我的耳邊,趕都趕不走。」
不錯,這個時候,那個聲音好像又出現了:「寶貝,你為什麼連這個都做不好?」
「寶貝,我對你真是太失望了!」
祝曉璇突然瘋了一般大叫一聲,把幾個人都嚇了一跳。
陳夢抱住祝曉璇的肩膀輕輕拍著安慰,她無意抬頭看到孟原正用關切的目光看著祝曉璇,手便僵住了。
孟原現在成了祝曉璇的專職保鏢,昨天晚上他就守在她們家的客廳裡。半夜裡陳夢睡不著覺穿著睡衣去客廳裡,看到孟原仰面躺在沙發上睡著。陳夢走近了,才發現他其實只是在裝睡。他的眼皮還在微微抖動,嘴唇緊緊地抿著。
她覺得自己一下子就要崩潰了。事實上,從在楚南家門口撞見孟原她就基本上處於崩潰狀態。她突然明白這兩年的青春為何會虛度,她為什麼不能接受任何一個還算出色的男人。原來她一直無法忘記他。離開他,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就在陳夢低下身想抱住假寐的孟原時,卻忽然看到孟原的眉頭微微蹙起。陳夢像是被蠍子蜇了一口倏地縮回了身子。
而此刻,孟原看祝曉璇的目光讓陳夢如同吞了一把刀子。這把刀子在她身體裡面肆意地切割著她的五臟六腑。
孟原開口了:「如果綁匪用技術設備改變自己的音色,僅靠耳朵是分辨不出來的。」
楚南的眼睛猛然亮了:「孟哥,那就是說,我們並不能肯定不是江浩晨?」
孟原點頭:「我們辨別某個人的聲音主要是靠音色。當然,還有他的語速、口音等特點。不知道你們跟朋友玩兒過通過電話轉換音色的遊戲沒有,我們通過軟件把自己的聲音變粗或者變細,就能夠騙過自己熟悉的人。當然,如果對方是自己最親密的人,多說幾句,敏感的人還是能夠察覺的。那就是因為這個人的音色雖然變了,但口音卻不容易變掉。」
孟原在說這些話時,祝曉璇看著他發呆。她想了一會兒說:「孟哥哥,你說的這些好像提醒了我,但我現在腦子裡很亂,還需要安靜下來再去想。」
孟原溫和地說:「好的,你慢慢兒想,不要有壓力。你想一想,當時那個人跟你說話的時候,你確定是他本人在跟你說話還是只聽到他的聲音?」
祝曉璇想了一會兒說:「他有時候給我的感覺很奇怪,是一種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感覺。我當時以為是我看不到他的原因,現在想來,的確不對勁。但是,有時候他的確就是我身邊,他甚至能……給我換衣服。不過,換衣服的時候他好像從來都不說話。」
孟原說:「那很可能那個人在別的地方,通過電子設備來將自己的聲音轉換後在你的房間裡放出來。」
祝曉璇點點頭,想了想又說:「不過我能肯定不是剛才那個江浩晨,因為感覺太不像了,即使變換了音色也不像。」
米果說:「好了,你別急,我相信你。不過你再想想,有沒有可能是洪之鶴改變了音色呢?我本來已經排除了江之鶴的嫌疑,因為我知道你出事那天上午他就在自己家裡。但根據我們現在的推斷,如果綁架你的那個人能在其他地方跟你說話,那麼洪之鶴完全可以先把你綁架到那個地方之後再回到自己的家中跟你說話。」
祝曉璇茫然地想了片刻,說:「米姐,我不能肯定是不是洪之鶴。有點兒像,又不太像。」
米果跟楚南對視了一眼,希望的火花又出現了。
楚南看了一眼手錶說:「不如這樣,現在正是不分手酒吧最熱鬧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那裡放鬆一下……」
孟原搶過了楚南的話:「對,我們一起去,如果洪之鶴在那裡,我們就把他的聲音錄下來。我可以在電腦裡通過軟件把江浩晨和洪之鶴的聲音處理成多個版本,這樣曉璇辨別起來就容易多了。」
祝曉璇似乎也很開心:「太好了,我們一起去聽楚哥哥唱歌,就像開party一樣!」
米果看著祝曉璇開心的樣子有些欣慰。她本來還擔心祝曉璇知道自己跟楚南的關係會難過,但這件事對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似乎並不是多大的刺激,祝曉璇還會甜甜地喊自己「米姐」,喊楚南「楚哥哥」,就像過去一樣。
一行人由孟原開車,十分鐘後便到了酒吧。米果下車的時候看到洪之鶴就站在酒吧門口,她的步子開始遲疑。
楚南緊緊地抓著她的手。米果睛睜睜看著洪之鶴走到自己面前,看了一眼楚南,又看著米果說:「哈,原來楚南說的初戀女友就是你啊。怪不得你那天晚上……」
米果趕緊打斷洪之鶴的話:「洪老闆,你今天不歡迎我們這些客人嗎?」
洪之鶴也不是一般人,立刻會意了米果的意圖,卻故意話中有話地說:「當然歡迎,你們幾個都是常客了嘛。」
米果對楚南說:「我們進去吧。」
洪之鶴卻說:「米果,我有句話要單獨對你說。」
米果看了看楚南,楚南對她點點頭,然後鬆開了她的手。在楚南幾個人的目光裡,米果跟洪之鶴走到了不遠處的角落裡。
洪之鶴穿著黑色和黃色相間的真絲T恤衫,手插在褲袋裡,身體挺得筆直。但他臉部的線條很柔和,似乎還有些許的笑意,這令米果放鬆了一些。
「你找我有什麼事,洪老闆?」米果先發制人。
洪之鶴平靜地說:「你上回來我家裡吃消夜,怎麼沒打招呼就走了呢?」
米果有些尷尬:「對不起,你睡著了,我就自己走了。」
洪之鶴說:「這個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我應該負責送你回家的,怎麼能讓你一個人走了呢?不過,你拿走的東西是不是應該還給我呢?」
米果心中暗暗叫苦。他一定說的就是那件該死的晚裝。她當時真的不是有意拿走的,現在怎麼辦?
米果假裝不在地意笑笑:「我是看到那件晚裝跟我做的那件很像,但裁剪和做工都比我那件好,所以想拿走學習一下。」
洪之鶴問:「晚裝現在在哪裡?」竟還是板著臉,剛才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徹底不見了。
米果只好說:「也許,在我家裡。」
「也許?」洪之鶴皺起了眉頭。
米果想,難道這件晚裝對你很重要嗎?可是為什麼這幾天你不主動來找我要。嗯,這晚裝的主人一定便是秦丹,洪之鶴愛屋及烏,所以……
米果說:「如果你這會兒跟我回我家拿,說不定還在,我可沒把握哦。」
洪之鶴說:「好,那我們現在就去。」
米果說:「但是有個條件。」
洪之鶴有些不耐煩了:「還有條件?什麼條件?」
米果盯著洪之鶴好看的明亮的,卻隱藏著憔悴的眼睛說:「我要見秦丹。」
洪之鶴似乎吃了一驚。他看了米果一會兒,竟然說:「好吧。」
米果掩飾著意外問:「什麼時候?」
洪之鶴說:「我答應你就是了,不會反悔的。什麼時間我說了不算,要看她了。」說完就邁開腳步,「我們現在就去。」
米果走到楚南面前說:「你們進去吧,我跟洪老闆回家拿點東西。」
楚南說:「我跟你一起去。」
孟原說:「楚南,你進去唱歌吧,我跟他們去就行。」
楚南想想也好,孟原這個前警察的智慧和經驗都不是蓋的,比自己去還放心。於是楚南對他們說:「你們小心,隨時聯繫。」
楚南、祝曉璇、陳夢三人進了酒吧。楚南心想,今天小果又聽不到我唱歌了,不過來日方長,我們的時間還多著呢。
第53章
洪之鶴看著米果的新家有些驚訝:「這麼快就換了豪宅?是不是升職正總監了?」
米果一邊向臥室裡走,一邊悄悄看了一眼洪之鶴。沒錯,是那晚她去他家裡吃消夜的洪之鶴,她那天告訴他升職副設計總監的事。米果這樣想著又覺得奇怪:為什麼會有這個洪之鶴就是那個洪之鶴這樣匪夷所思的想法?
米果打開衣櫥的時候竟然有些矛盾——她既希望晚裝已經被江浩晨拿走了,又希望晚裝還好好地放在這裡。
希望晚裝好好地放在這裡不是因為害怕對洪之鶴無法交待,而是她突然覺得,也許把晚裝「交給」江浩晨並不是明智的選擇,應該歸還給洪之鶴才對。
衣櫥打開了。不出米果意料,剛才臨走時掛在衣櫥裡最顯眼位置的黑色晚裝,此刻已經無影無蹤了。
米果暗暗吁了口氣,不知道應該幸慶還是應該失望。她轉回身對洪之鶴說:「對不起,晚裝已經不在了。」
洪之鶴劍眉微挑:「『不在了』?什麼叫『不在了』?」
米果說:「洪老闆,這樣好不好,你給我三天的期限,三天之後我一定將晚裝完璧歸趙。」
洪之鶴問:「我怎麼相信你?」
米果說:「這樣吧,我的朋友在這裡做個證人,」她指了指身邊的孟原,「我給你立個字據,如果三天不還,一定照價賠償。洪老闆開個價錢吧。」
洪之鶴沉默了片刻說:「不用了,我相信你就是了。不相信也沒辦法,你以為你能賠得起這件衣服?」
米果問:「這件衣服難道還價值連城嗎?」
洪之鶴沒說什麼,只是冷冷一笑。
洪之鶴走後,米果很是用了一番口舌去平息孟原的疑惑。孟原聽完之後沉思了一會兒問:「洪之鶴真的答應讓你見秦丹了?」
米果說:「他是這樣說的,但我認為他只是為了得到晚裝敷衍我而已。但從他的表情看,他似乎真的知道秦丹的下落。」
孟原歎了口氣:「我跟楚南兩個人還比不過你一個人,原來真正的兔子是洪之鶴。這個洪之鶴,他曾經是秦丹的男朋友。」
「什麼?」米果吃了一驚。
孟原說:「秦丹失蹤的時候,他們已經分開一年了。我當時調查這個案子的時候還找到過洪之鶴,但並沒有從他身上發現什麼,於是就給忽略掉了。後來我知道洪之鶴是不分手酒吧的老闆,但也沒有引起注意。我以為這不過是巧合罷了,現在看來這裡面竟然大有文章!」
米果說:「我覺得這個洪之鶴是個很奇怪的人,做事總是不合常理。」
孟原似乎心情大好:「潘河巖一定還不知道這條線索,我肯定能贏了他!」
米果笑了:「我們兩對『神探俠侶』,一定能贏了老潘一支警隊。」
孟原一愣:「兩對?哪兩對?」
米果說:「我跟楚南是一對,你……嗯,祝曉璇是不是又漂亮又可愛呢?」
孟原這個大男人的臉突然變得通紅。他訕訕地說:「嗯,是啊。不過她好像對我沒意思啊。」
米果說:「那就看你怎麼施展魅力了。聽楚南說,你是他最好的哥們,楚南看人是不會錯的。璇子那邊的工作嘛,就由我來做好了。」
孟原說:「那我要好好謝謝你。嗯,米果,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米果好奇地看著他:「你儘管問。」
孟原猶豫了一下說:「你跟楚南現在是不是已經重修舊好了?」
米果微微一笑,雙頰亦是泛紅:「是,我們又找到了從前的感覺。」
孟原又問:「那,你跟江浩晨僅僅是工作關係嗎?」
米果的笑容猛然僵住,看孟原的目光有了敵意:「看來楚南沒說錯,你真是夠朋友的。」
孟原有些狼狽,但還是堅持他的想法:「那天晚上楚南請你去酒吧聽他唱歌,他是滿懷期待的,根本沒有考慮你如果不去會怎樣。我為了不讓他傷心,就在去酒吧之前背著他給你打了一個電話。可是電話是江浩晨接的,他說,你已經睡了。」
米果明白孟原的意思了,但是她沒有解釋,因為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她只是說:「那是江浩晨設計的詭計。如果你相信了,那就說明他的詭計很成功。還有,感謝你沒有告訴楚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孟原認真地看著米果的表情,過了一會兒緩緩地點頭。他說:「好的,希望你能夠處理好你跟你老闆的關係。我覺得你跟楚南這次重逢不容易,真心希望你們能夠在一起。」
米果有些感動:「我會珍惜他的。只是你這樣提醒我們,你自己呢?聽楚南說,你跟陳夢也曾經有一段過去。」
孟原的臉色黯淡下來:「我不希望再提起過去。我們跟你們不同,陳夢是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我的。有些人,只可以同幸福,不能夠共苦難。」
他們沉默了片刻。米果這時候想的是,她跟楚南能不能夠共苦難呢?如果他們之間有一個人遇到了坎坷,另外一個人會不會義無反顧地陪著?
孟原說:「我們不談感情問題了。我在想,你為什麼故意讓江浩晨把晚裝拿走?還那麼肯定能夠在三天之內還給洪之鶴?」
米果指了指茶几上的筆記本電腦說:「天機在此。」然後打開電腦,登陸上網,輸入密碼,不一會兒,打開一個頁面。
那是一個GPS定位跟蹤系統。畫面顯示,定位跟蹤的目標在某個小區。
孟原驚喜地說:「這不是江浩晨住的小區嗎?原來你在那件晚裝上放了定位跟蹤器?」
米果頑皮一笑:「本神探的水平怎麼樣?」
孟原歎服道:「真有你的!高科技哇!比起我跟楚南的『守株待兔』,簡直先進了幾個世紀!」
米果笑著從手機裡取出存儲卡交給孟原:「別誇我了。洪之鶴的聲音已經錄在裡面了,現在該是你一展身手的時候了。」
第54章
那天晚上孟原從米果家出來之後打出租車去酒吧開自己的車,然後送祝曉璇和陳夢迴家。在此之前,他跟楚南做了單獨和簡單的交流。楚南掩飾不住自己的擔憂:「我很擔心米果的安全。」
孟原壞笑道:「可惜我這個業餘保鏢今晚要去保護另外一位美女的安全,無法兼顧啊。」
楚南正色道:「孟哥,難道你不覺得我們應該跟警方合作?他們除了有便利的辦案條件之外,還能夠保護我們的安全。」
孟原說:「再給我一晚上時間吧,我現在已經有了洪之鶴的錄音,今天晚上就能夠判斷出他是不是綁架祝曉璇的人,他也許就是丹青案的兇手。然後,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潘河巖,讓他知道我是不能夠被小看的!」
楚南有心跟孟原一起尋求今晚的答案,卻又覺得去那裡不方便,而且也許孟原並不喜歡自己待在祝曉璇身邊。還有,他更擔心米果的安全。
楚南和孟原告別後就給米果打電話。電話裡米果的聲音有些迷糊,似乎已經睡下了。
「楚南,你唱完歌了嗎?」
「唱完了。我今天心情很好,一共唱了六首歌,可惜你不在場。」
「那你現在唱吧,我聽著呢。」
「好啊,你想聽什麼歌?」楚南此刻一個人走在午夜的街道上舉著手機給米果打電話。他身上雖然背著沉重的吉他,腳步卻很輕快,更輕快的是心情。
「什麼歌都好,只要是你唱的。你現在在外面嗎?好像快要下雨了。」
「是嗎?哦,真的下雨了,我感覺到一顆雨滴落在臉上了。小果,現在天上都是雲呢,我給你唱一首關於雲的歌吧。」
雨點開始多起來,路燈下,那些無邊無際的雨滴似乎是漫天的音符,歡快地敲打在楚南身上。
我是錯過你天空的雲
飄呀飄
不肯落入紅塵
只因眷念你的的身影
日日夜夜不停找尋
多想你抬頭就能看見我
無論我是遠是近
多想變成雨落在你窗前
滴瀝在你髮梢
滋潤你孤單的心
風把我裁剪成你的衣裳
在每一個清晨
夕陽把我染成你的夢幻
在每一個黃昏
無論何時何方
我是你的雲
我要守護在你天空
陪你度過風雨一生
雨聲中,楚南動情地把這首歌唱完。無邊的雨裡,米果的面容清晰地在眼前浮現。
「小果?小果你聽到了嗎?」楚南對著手機呼喚。
「聽到了……楚南。」
「小果,你怎麼了?你哭了?」
電話那頭,米果泣不成聲:「楚南,這是我聽到的最好聽的一首歌,叫什麼名字?」
楚南說:「《我是你的雲》,你喜歡嗎?是我自己寫的歌,小果,你是我的第一個聽眾。」
米果又哭又笑:「知道,我都知道。楚南,雨下得很大了,你淋濕了嗎?」
在路邊櫥窗下躲雨的楚南驚叫:「慘了,我渾身都濕透了,就像從河裡撈出來一樣!」
米果急了:「你瘋了?會著涼的!」
楚南大笑:「沒有了,我逗你的。寶貝,你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
就在楚南和米果在電話裡纏綿的時候,孟原從網上下載了軟件,然後把江浩晨和洪之鶴兩個人的錄音調節音色,變粗或者變細,一遍遍放出來聽。
祝曉璇坐在旁邊仔細地聽著,眼睛幾乎都忘記眨了。陳夢在一邊冷眼看著他們兩個人,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連個電燈泡都算不上。電燈泡還有熱度,能讓人感覺到它的存在。可是現在的陳夢,完全是多餘的、被忽視的。
祝曉璇還是搖頭:「孟哥哥,不對,都不對,越變就越不對。根本不是洪之鶴!」
孟原把筆記本一推,失望地看著祝曉璇:「兩個人都不是?兩個人都不是!怎麼可能呢?」
祝曉璇用手掌托著下巴,呆呆地看著孟原:「你為什麼會覺得一定是這兩個人呢?難道這個世界沒有別人了嗎?」
孟原的眼睛一亮,但瞬間又暗淡下去。是啊,祝曉璇說得有理,為什麼非要認為綁架祝曉璇的人非此即彼呢?他孟原繼守株待兔、刻舟求劍、掩耳盜鈴之後,又犯了一個致命錯誤:坐井觀天。
這個想法讓孟原心煩意亂。他忍不住給楚南打了個電話。
楚南那邊剛到家,還沉浸在與米果的浪漫和甜蜜之中,所以聽了孟原的無果答案後竟然一點兒也沒有在意:「哦,我知道了。我們明天還是去找潘河巖吧。」
孟原憤憤地說:「楚南,我不甘心。我感覺現在就是處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雖然是最看不到希望最難熬的時刻,但是,我覺得光明就快來了。」
楚南很快從戀愛狀態轉到探案狀態了:「孟哥,現在你的答案僅僅是曉璇給你的。或者你可以試試別的辦法,讓曉璇模仿那個綁匪的口吻說話,然後把她的音色做調整,處理成接近綁匪的聲音。」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孟原興奮地說:「好老弟,真有你的!我現在相信你真的有做警察的天分了!」
掛了電話,孟原將楚南的話轉告給祝曉璇。祝曉璇沉默了好久,臉色很不安,看來在作劇烈的心理鬥爭。
孟原擔憂地看著她說:「曉璇,要不今天先到這裡吧,我們明天再來做。」
祝曉璇卻忽然問:「孟哥哥,剛才你把那兩個男人的聲音變細的時候,都接近女聲了。那如果我照那個人的語氣說話,是不是也可以處理成男聲?」
孟原點頭:「對啊,是這樣的。」
祝曉璇的臉色猛然興奮起來:「如果那個壞人用了變音設備,那麼也許會是個女人!」
孟原的心頭陡然亮起來,就像他剛才跟楚南說的那樣,黎明的光亮終於到來了。
孟原興奮地說:「看來你已經猜到了,綁架你的人真的可能是個女人,她就是秦丹!」
第55章
米果一大早敲開江浩晨辦公室的門時,江浩晨正像往日那般端坐在老闆桌後面。他看見米果走進來,立刻微笑道:「小米早上好!你那套秋裝的發佈會定在明天上午舉行,你今天要準備一個精彩的演講詞……」
米果走到江浩晨的老闆桌前,把一頁紙重重地放在江浩晨面前。那頁紙雖然輕若鴻毛,落下來的姿勢卻很有份量,以至於浩晨收住了滔滔話語。
江浩晨看到那頁紙上面大大的「辭職信」三個字,不由一愣,眼神複雜地盯著米果,半天才說:「小米,你不是在給我開玩笑吧?」
米果冷冷地說:「江總覺得這個玩笑好玩嗎?」
江浩晨把手中的筆「啪」地放在桌子上,人已經恢復了鎮定。他緩緩地問:「是哪家公司想挖我的牆腳?小米,你告訴我,我一定給你開他們兩倍的工資!」
米果說:「江總,你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我為什麼要離開這裡,你清楚得很。」
江浩晨搖頭:「不,我不清楚,很不清楚。你為了你的這個秋裝系列付出了這麼多心血,再過二十四個小時,你將成為時裝界的新秀,你的夢想就要成真了,你卻選擇在這個時候辭職,我想你一定是瘋了!」
米果冷靜地說:「我沒瘋。我知道我夢寐以求的願望馬上就要實現了。可是,有些事情也許比這個更重要。做人不能太貪心,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只能顧此捨彼了。」
江浩晨說:「我明白了,小米,你這是為了愛情放棄事業。女人最大的愚蠢莫過於此了。可悲呀!那個楚南,他真的值得你拋棄榮耀然後依靠終生嗎?」
米果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江總不用操心。你如果真為我好,現在就把我的辭職報告批復了。我一身輕鬆離開公司,明天的時裝發佈會可以照開,誰都可以搶我的功勞,我絕對沒意見。這對公司不會有任何損失。」
江浩晨拿起筆,若有所思地捏著米果的辭職報告看了一會兒,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小米,我昨天給你發的郵件你是不是忘記看了?」
米果這才想起來昨天江浩晨離開的時候說的那句話:「小米,你別忘了查看你的郵件。還有,你一定要私下查,千萬不要當著你男朋友的面哦。別怪我沒提醒你!」
米果心裡面突然「咯登」了一下。糟了,她真的把這件事忘了。當時她感情用事,要當著楚南的面收郵件,但被善解人意的楚南阻止了。
米果看著江浩晨好整以暇的樣子,知道這封郵件一定是他的殺手鑭了。但她仍然故作鎮靜地說:「我看過了。但這跟我辭不辭職有什麼關係呢?」
江浩晨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別逞強了。你這會兒先回你的工作室看郵件,看完了,你再來我這裡,那時候如果你再跟我提辭職的事,我會很爽快地批復你的,絕對不拖泥帶水!」
米果想,好,那我就看。我倒要看看我會有什麼把柄落在你江浩晨手裡!我米果清清白白的……她一邊這樣想,一邊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打開電腦。登陸了郵箱,果然看到一封來自江浩晨的未讀郵件。
那是幾張照片。當米果一張一張打開之後,先是呆若木雞,然後差憤至極。強烈的羞憤幾乎要令米果衝回江浩晨的辦公室把他打死、掐死、砸死!總之,她無法容忍他這樣的衣冠禽獸活在人間。
可是,衝動歸衝動,理智告訴米果要冷靜,再冷靜。她關了電腦,跌坐在椅子上,用力地深呼吸,拚命使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一刻鐘之後,米果臉色灰白地出現在江浩晨面前。江浩晨看到她的表情便明白了,將她的那紙辭職報告拿起來,很誇張地撕成了紙條,然後團在一起,扔在紙蔞裡。
嘴上卻溫柔地說:「寶貝,明天的時裝發佈會九點整在青城飯店的宴會廳舉行。你是主角,要好好地準備一下,千萬不要遲到了。」
米果雙目噴火地望著江浩晨,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混蛋!」
江浩晨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但很快舒展開來:「小米,我希望你不要誤會我的意圖。那天晚上你睡著之後,我只是拍了幾張你的照片,但絕對沒有侵犯你。嗯,小米,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佔有你的身體嗎?」
米果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問:「為什麼?還有什麼事情是你做不出來的呢?」
江浩晨說:「其實那天我拍那些照片,本意是想佔有你——以照片作為籌碼佔有你。我喜歡你,但你卻要跟你的舊情人死灰復燃。我嫉妒他,我想獨自佔有你。但是事後我冷靜下來的時候——小米知道我是在什麼時候冷靜下來的嗎?就是在你家裡的馬桶上冷靜下來的。」
江浩晨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黯淡,半天才接著說:「我冷靜下來的時候,發現你根本就不愛我。我即便用這樣的方法得到你的人卻也得不到你的心,除了讓你更恨我之外,毫無作用。但是你不愛我可以,你愛誰我也管不了,你卻在今天早上向我提出來辭職!不管你在這套秋裝上花了多少心思,但我可以說,我花費的心思一點兒也不比你少!我花費這麼多心思為的是什麼?難道只是為了公司的效益嗎?那我應該很高興你今天辭職才是。小米,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吶!」
米果呆呆地看了江浩晨一會兒,一言不發地往外走。她忽然感覺很累很累。其實明天的時裝發佈會她何嘗不想參加?那是她的夢啊!可是她知道,如果參加了明天的時裝發佈會,雖然獲得了一些榮耀,但是她如何面對江浩晨?孟原那天已經很含蓄地提醒她了,要她處理好與江浩晨之間的關係。她自己心裡也非常清楚,對於對她有覬覦之心並且胸有城府的江浩晨,她將會防不勝防。倘若稍有閃失,她就會無顏以對楚南。楚南是米果失而復得的愛人,她不能夠再次失去他。
所以,她只有選擇與她的夢想失之交臂,以換來愛情的平安無事。
但是米果沒有想到江浩晨竟然在那晚將她迷倒之後脫掉她的衣服拍了照片,還光明正大地發給她。想想昨晚楚南若是與她一起看郵件,那將會是多麼尷尬的場景?
然而初一躲過了十五仍然在劫難逃。以江浩晨的心機,楚南終將會看到那些照片的。楚南能夠接受和包容嗎?
想到這裡米果又有殺江浩晨的心了。但是如果這一切終將發生,楚南必然會失去,那麼,放棄明天的時裝發佈會就變得毫無意義。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地對待明天的發佈會吧。這件事她還沒有對楚南講,因為她想留給他一個驚喜。
想到明天的時裝發佈會上,自己將以設計師的身份亮相在T台之上,自己那些美輪美奐的設計作品能夠在T台上展示,而那一切,T台下的楚南都能夠看到,他一定會為自己開心和驕傲……
米果的壞情緒漸漸地被這樣的憧憬所代替。她開始心無旁騖地準備第二天的時裝發佈會。
快下班的時候米果接到一個電話,她本以為是楚南打來的,沒想到是祝曉璇。
祝曉璇要米果單獨與她吃晚飯,米果欣然應允。
她想,好久沒有跟這個丫頭一起吃飯了。憑感覺祝曉璇好像有什麼事要跟她說。
米果猜得沒錯,祝曉璇確實有話要說。但她卻沒有想到,祝曉璇告訴她的事情會讓她對明天的憧憬化為烏有。
第56章
經歷了一場劫難,祝曉璇的小臉更瘦了。一件藏藍色的裙裝倒讓她看起來成熟了許多。也許經歷了這次劫難,祝曉璇真的成熟了。
米果與祝曉璇並肩坐在有空調的小飯館吃串串香麻辣燙。米果本來想去吃燒鵝仔的,但祝曉璇說太膩了。而且吃麻辣燙的時候她專挑素菜吃,卻是吃了幾口又打住,完全不似平日裡那個永遠吃不夠而且吃不胖的祝曉璇。
「丫頭,有什麼事要對你米姐說啊?」米果這會兒腦子裡還在盤算著明天的發佈會,有些心不在焉。她挑了一串在麻辣湯鍋裡煮得香辣鮮嫩的磨菇放在嘴裡嚼著。
祝曉璇卻沒吃,看著米果說:「米姐,你可真是我肚子裡的螃蟹。」
米果已經聽過祝曉璇好幾次說螃蟹了,每次都很奇怪,於是問:「為什麼是螃蟹呢?」
祝曉璇笑了:「因為螃蟹向來是橫衝直撞的。」
米果也笑了:「那我就在你肚子裡橫衝直撞好了。嗯,昨天晚上孟原半夜裡給我打電話,說那個綁架你的人不是洪之鶴,而是個女人,並且很肯定地說,是秦丹。是嗎?」
祝曉璇點頭:「是的,這個推斷真的是很大膽,但是孟哥哥很是肯定的。我也相信有這個可能。只是我跟秦丹根本就沒有恩怨,她為什麼要綁架我啊?」
米果繼續笑:「孟哥哥?叫得很親熱啊。聽楚南說,他現在是你的專職保鏢。」
祝曉璇臉有些紅:「是啊,孟哥哥人很好的,人長得帥,又熱心。那天晚上就是他把我背回去的。」
米果趁熱打鐵:「我看出來他很喜歡你啊,你們是不是在戀愛?」
祝曉璇愣了一下馬上搖頭:「不是,當然不是!你知道我,嗯……楚南……」
這句話就像冷水一般,將米果的熱情潑掉了一半。是啊,楚南!米果何嘗不知道祝曉璇對楚南的心思?她忽然覺得自己很自私,似乎這樣撮合祝曉璇和孟原只是為了消滅一個情敵。
祝曉璇說:「米姐,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關於楚南的事。」
米果有些意外:「哦?什麼事?」
祝曉璇說:「我前幾天給楚南介紹了一家唱片公司的製作人。那個製作人聽了楚南的歌很感興趣,現在已經準備跟楚南簽約了。我想,不久我們就可以見到楚南的首張個人專輯了!」
米果驚喜萬分:「璇子,是真的?太好了,楚南多年的夢想終於能夠現實了!」米果想到,自己設計的服裝剛剛出廠,楚南那邊又要錄自己的專輯,他們的夢想能夠一起實現,又是在這樣重逢的情形下。命運真是太眷顧他們了!
但驚喜過後,忽然有一點失落:怎麼沒有聽楚南跟自己說過這件事?然後想到自己的事也還沒有給楚南說,不由暗自微笑了。忍著不說,要忍到最後給對方一個驚喜,還有什麼做法比這更重視對方呢?
米果真誠地對祝曉璇說:「璇子,我替楚南好好感謝你。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跟楚南的關係,是因為我以為我們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沒必要再提起……」
祝曉璇衝著米果苦澀一笑:「我知道的,米姐。我替你們高興,我祝福你們……」說著說著卻哭起來,一直哭到喘不過氣來。米果抱著祝曉璇給她按摩胸背,祝曉璇「哇啦哇啦」將剛才吃的一點點食物全吐了出來。米果也沒有胃口了,結了賬扶著祝曉璇出了飯館。
外面天氣又悶又熱,昨夜一場雨帶來的清涼已經無影無蹤。米果扶著祝曉璇在街邊走了幾步,看著她蒼白的臉上全是汗水,神色十分痛苦。
「璇子,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米果關切地問。
「沒事!」祝曉璇揮了揮手,忽然又哭起來,撲到米果懷裡哭,直哭得整個人都快要散架了。
「丫頭,丫頭!好了好了別哭了。」米果半抱半扯把她拉到路邊小廣場的木椅上,讓她坐下來。周圍路過的人偶爾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一下她們,又漠然走自己的路。
祝曉璇哭了半天,終於安靜下來。米果用紙巾把她臉上的淚水擦乾淨,內疚地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帶你去醫院好不好?」過了一陣米果問。
祝曉璇眼裡忽然露出驚恐的神色,搖頭說:「不,我不去,我要把孩子留下來!」
「孩子?」米果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祝曉璇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一怔,索性又哭起來:「米姐,我懷孕了,我肚子裡面有孩子了!」
米果這回聽清楚了,但只覺得哭笑不得。這丫頭一定是受了刺激腦子糊塗了。米果又遞給祝曉璇一張紙巾,嘴裡責怪道:「你這丫頭一定是瘋了,你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哪裡會有孩子啊?」忽然想到祝曉璇才遭到綁架,難道是……不會的,這才幾天,即使發生了什麼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出問題的。於是又放寬了心。
祝曉璇卻說:「米姐,你既然知道了那我就不瞞你了。孩子是楚南的。」
米果問:「璇子,你說什麼?」米果這次真的沒有聽清楚,因為耳邊一片轟鳴。
祝曉璇低著頭,臉因為哭了太久一片通紅,嘴裡低聲說著:「一個多月前,有一天楚南唱歌唱到很晚,唱完沒有像平常一樣立刻就走,而是在吧檯上喝酒。我也沒走,就在旁邊陪著喝。後來不知道喝了多久,我們都喝醉了,一起走出酒吧,稀里糊塗地往前走,找不到回家的路。後來我們走到了一個公園裡,我們在草地上,一直到天亮……」
米果傻傻地看著祝曉璇的嘴巴一動一動的,她說的是真的?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楚南和祝曉璇發生過關係?祝曉璇懷了他的孩子?
還有,祝曉璇給楚南介紹了一家唱片公司?那還有她米果什麼事?自己還傻傻地替楚南感謝祝曉璇?
可是,這一切怎麼可能?她跟楚南剛剛重新開始,他在她心目中依然是乾淨清爽的,她剛剛釋懷了他三年前對自己的傷害……哦,三年前,傷害……
米果的腦海裡又晃動著播放了千萬遍的鏡頭:昏暗的街頭,楚南懷裡抱著一個女人,他用力吻著她,空氣裡滿是腐朽的情慾味道……
是的,楚南依然是個花心的男人,一個長年累月泡在酒吧裡的帥哥歌手,外表乾淨,內心混濁。
祝曉璇還在繼續說著,米果卻一個字也聽不到。她搖搖晃晃站起來,神情恍惚地向前走,腦子裡一片空白。
祝曉璇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她把手伸進包裡摸了半天才把手機掏出來,接了,是孟原。
「曉璇,你在哪裡?」是孟原溫和關切的聲音。
「我?在哪裡?」祝曉璇驚慌地抬起頭來,茫然四顧。
第57章
米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又是怎麼在大半夜的無眠之後終於睡過去的。睡前楚南來了電話,米果拒接,然後回短信說自己已經睡了,語氣平淡。
儘管心中也有疑問,懷疑祝曉璇說的話並不可靠,很想跟楚南問個究竟。但是米果害怕楚南證實祝曉璇的話是真的,哪怕是默認。
雖然冷靜下來再想,縱然祝曉璇說的是真的,他們的事情也是發生在自己跟楚南重逢之前。祝曉璇這麼一個青春美麗的女孩,有誰能夠在形單影隻的狀況下拒而遠之呢?
但是,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麼為何楚南能夠做到視一切未發生過呢?然而米果又想起楚南和祝曉璇一起在台上唱《你的眼睛》的時候,一起在楚南家唱《依戀》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那糾纏在一起的曖昧。
米果越想越糾結。人最怕的就是自己與自己作鬥爭,所以人生最大的敵人便是自己。最後,米果艱難地做出了決定:暫且將與楚南的感情放一放,祝曉璇如果真的懷孕了,那麼楚南遲早是要知道的。無論如論,最後的決定總是楚南做出來的,其餘的人怎麼做都不算數。
第二天一大早江浩晨便打來催醒電話,米果頭痛欲裂地起床,勉強打扮一番下樓,見江浩晨的汽車停在樓下。
江浩晨一身簇新,神采奕奕地坐在奧迪車裡。米果默默無語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米果今天的打扮很令江浩晨滿意:一件飄逸的女人味十足的半透明白色中袖襯衣,裡面黑色的抹胸半隱半現,下身是一條灰色長褲,配上動感的長髮,顯得英氣十足。嗯,他即將登上舞台的服裝設計總監就是如此。
可是她的氣色並不好,雖然有高檔化妝品的潤飾,仍然能夠看出幾分蒼白。他沒有介意,他想一定是昨天的那幾張照片令她元氣大傷。好吧,我的設計總監,你總有一天能夠看出我的良苦用心來。我給你的,是楚南永遠也給不了你的。
米果以這套秋裝系列的主設計師身份收穫了她人生第一枚果實。當她看到自己設計的服裝在T台展示時,那一刻的充實感令她忘記了所有的不快。
黑色小晚裝外套深灰色厚毛背心,既浪漫又溫暖;有珠片和刺銹設計的大V領白色中袖針織衫加有花邊的針織短裙繽紛且大氣;線條明快的米色針織上衣配光滑的土黃色皮褲俏麗而華貴,銀光針織西裝上衣配黑色亞麻及膝裙古典亦時尚……米果的這套針織題材的秋裝以古樸的高雅、低調的華麗贏得了陣陣掌聲和肯定的目光。當她以主角的身份在台上講話時,人們看到一個長相英俊、一身白衣的男人手捧一大束香水百合走上去。
米果微微一愣,看到洪之鶴迷人的微笑。洪之鶴在米果耳邊低語:「恭喜米副設計總監,賀喜米副設計總監……」米果極為優雅地笑起來,向全場致謝。
米果確實沒有想到洪之鶴會出現在發佈會現場。她曾經無數次夢想過這一幕,夢想中送花的人除了楚南,還是楚南。
米果心情複雜地下場,然後應付各路商家及記者。江浩晨陪在一旁,看米果的神色喜悅而且溫柔。
米果忙碌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回家。當她拿出遺忘了一整天的手機時,發現手機已經被楚南的未接電話和短信撐爆了。
前面那些短信都是表示擔心和疑慮,最後一條短信是:「小果,我去你們公司了。原來你一整天都在忙碌你的時裝發佈會。向你表示祝賀!」
米果沒有回復。
米果在洗手間一邊卸妝一邊哭。「你的時裝發佈會」,「向你表示祝賀」,誰都能夠體會到其中的失落和無奈。
米果洗完澡,擦乾身體和眼睛,上床的時候順手打開筆記本電腦查看GPS定位系統。
她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定位系統顯示,晚裝已經不在江浩晨家裡,而是在離江浩晨家小區不遠處的位置。那是一片舊城區。
米果突然從床上一躍而起,小宇宙的爆發趕走了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憊。
二十分鐘之後米果已經到了舊城區。這裡人口密集,都是上世紀八十年代蓋起來的四層或者六層居民樓。這些樓群大都沒有物業公司的管理,治安很差。米果在午夜時分一個人走在燈光不足的樓群之間,偶爾那些沒有熄燈的單元房裡傳出一些聲響來,讓她心裡稍稍踏實一些。
這些樓群都差不多,很難分辨,又不是白天可以找人問。米果很是迂迴曲折了一番才找到定位系統裡顯示的那座樓房。
是一座四層的紅磚樓房,三個樓洞裡黑乎乎的像是野獸的喉嚨。定位系統只顯示晚裝是在這座樓上,但具體是哪戶人家無法判斷。按每層六戶計算,這座樓房裡共有二十四戶人家。雖然並不算多,但米果還是感覺無從下手。
也許應該化裝成推銷員挨家挨戶探查一番,但現在是午夜顯然不合時宜。而就算明天白天再來,人家如果不開門也是沒轍。
正當米果猶豫不決的時候,寂靜的小樓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米果趕緊找了一棵粗大的樹躲起來,眼睛盯著樓房的出口,心跳如鼓。
沒過多久,從裡面出來兩個人。他們是並肩走的,從舉止看是一對親密的男女。
幸好一樓的一家住戶尚未熄燈,光線正好照在他們身上。那個女人正巧去撥弄額前的劉海,頭一偏,臉正好在亮處晃了一晃。
米果心裡猛然一跳,幾乎要窒息了。秦丹,這個女人的一張臉正是秦丹的!
雖然米果只見過秦丹的照片,但她的模樣已經印在了腦子裡:圓潤的臉、黑亮的眸、性感的唇。雖然只是那麼驚鴻一瞥,米果已經肯定了,這個女人正是眾人苦苦尋覓的秦丹。
而秦丹身邊的那個男人,雖然身在暗處,米果還是一眼便分辨出來他是誰。
——正是她的老闆和房東,兼追求者和要挾者江浩晨。
米果尚未回過神來,兩人已經蹤影不見。
米果的手伸進牛仔短褲的口袋裡,捏住了一枚硬邦邦的鑰匙。
——此刻不行動,更待何時?
第58章
孟原把楚南約出來吃晚飯的時候,發現他悶悶不樂。
楚南不說,孟原就忍住不問,看著楚南大杯大杯喝酒,往日清澈的眼神變得迷離。
不用問,肯定是跟米果發生不快了。——難道是因為江浩晨?
孟原故意把話題引向別處,當然,這也是他約楚南出來的目的:「我今天去老潘那裡了。」
楚南問:「服輸了?跟他合夥了?」
孟原笑道:「我沒那麼容易認輸吧,我是要充分瞭解他那邊的情況嘛。知己知彼才能贏到最後。老潘那邊有進展了,找到了丁茜案的新線索。」
楚南把杯子一放,明顯來興趣了:「快說說。」
孟原說:「丁茜案表面上看起來雖然像自殺,但其實疑點很多。老潘帶著助手反覆勘查了現場,發現了比較關鍵的問題,你猜猜看。」
楚南問:「找到兇手留下的痕跡了?」
孟原說:「恰恰相反!老潘之所以一直懷疑是他殺,就是因為現場太乾淨了。」
楚南看著孟原,顯然不理解他的話。
孟原說:「丁茜是死於氰化物中毒,如果她是自殺的話,現場一定會留有氰化物的包裝物或者殘留物,但事實上,現場什麼也沒有找到,那杯牛奶裡的毒藥像是從天上掉進去的。」
楚南迷離的眼睛有了神采:「那說明當時兇手在現場,當丁茜死亡之後,那個人把現場清理乾淨然後才逃走。而正是因為他清理得太乾淨了,反而露出了馬腳,是不是?」
孟原說:「事實上,兇手比你高明了很多。兇手當時並不在現場。」
孟原看著楚南費解的樣子繼續說:「老潘很仔細地檢查了那杯殘留的牛奶,發現裡面除了氰化物,還有一種成分,你猜是什麼?」
楚南今晚的腦袋顯然不夠用,於是只好做搖頭狀。
孟原說:「牛奶中除了牛奶的成分和氰化鉀之外,還有葡萄糖。」
楚南問:「牛奶的成分裡沒有糖嗎?」
孟原說:「牛奶裡含糖的,但不是葡萄糖,而是乳糖。丁茜喝的牛奶是奶業公司生產的純牛奶,是不添加糖的,這說明丁茜喝牛奶的時候自己加了糖。老潘在丁茜的桌頭櫃裡找到了一盒葡萄糖方糖,裡面少了一塊。」
楚南問:「老潘在這些方糖裡查出了氰化鉀?」
孟原一個勁兒地搖頭:「老弟你今天怎麼了?腦袋讓門夾了?」
楚南這才反應過來:「呃,這些方糖是沒有問題的,但是當晚丁茜放進牛奶裡的那一塊是有問題的!」
孟原這才點頭:「這就是老潘的推測。可惜那塊方糖早已經溶解了,裝方糖的盒子也沒問題,而且只有丁茜一個人的指紋。」
楚南說:「說了半天還是不靠譜啊。老潘的想像力倒是很豐富,可以去寫偵探小說了。」
孟原說:「老潘的想法倒不是沒道理,但是這裡面還有一個問題,為什麼丁茜那晚恰巧就吃了那塊有毒的方糖呢?是偶然還是必然?」
楚南說:「如果真有一塊有毒的方糖,那麼那晚一定是必然。因為江浩晨是最大的嫌疑人,而他那天晚上恰恰在外地,有不可動搖的不在場證明!」
孟原說:「這是很可能的,但江浩晨是如何做到必然的呢?」
楚南說:「當天晚上丁茜死之前不是接到過江浩晨的電話嗎?如果江浩晨在電話裡暗示丁茜找到一塊做了標記的方糖……」
孟原猛地一拍桌子:「你小子腦袋真的太靈光了!老潘讓我看過那只盒子,盒子裡面有一個小小的心形貼紙。我敢說,那張貼紙本來一定是貼在那塊方糖上的!」
楚南開心地笑著:「江浩晨一定先問丁茜喝沒喝牛奶,牛奶裡放沒放他送給她的糖,然後就說那盒糖裡有一塊特殊意義的糖,要她找到。於是丁茜就找到了那塊貼著心形貼紙的糖塊,揭下貼紙,將糖塊扔到牛奶裡。糖塊化掉的時候,裡面的氰化物也化掉了……」
孟原又拍了一下桌子:「有道理!可是那個貼紙雖然小,畢竟是個小小的破綻,為什麼江浩晨不乾脆指揮丁茜把貼紙處理掉呢,比如貼在別處,只要遠離那盒糖便可。」
楚南說:「老潘當時說過,丁茜的手機在接那個電話的時候沒電了。我想,江浩晨可能還沒有來得及說這個吧,這叫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或者說天意如此……」
孟原沒聽完楚南的話便掏出手機撥潘河巖的電話,因為激動,手指有些抖。楚南卻說:「你急什麼?難道你不覺得我說的這些也很不靠譜嗎?」
孟原停止了撥號,呆了一呆歎道:「雖然楚南老弟的推理精彩絕倫,但還是不得不說,很不靠譜!我們一點兒能放在桌面上的證據都沒有啊。」
楚南說:「而且,我的推理還有一個漏洞,就是丁茜的那封遺書。警方肯定遺書是丁茜本人的筆跡嗎?」
孟原點頭:「是丁茜本人的筆跡。所以就算江浩晨用電話遙控丁茜將遺書從某處拿到手裡,但遺書本身是怎麼來的呢?」
楚南不再說話,繼續悶頭喝酒。孟原自己思考了一會兒案情,還是覺得找不到突破點,只好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楚南身上,於是忍不住問:「老弟今天不開心嗎?米果呢?」
楚南抬頭苦笑:「米設計總監今天舉行了她的首場時裝發佈會,工作繁忙。」
孟原說:「哦?時裝發佈會?米果很有才華啊,你一定去現場觀看了吧,怎麼了?看著她成功你應該高興才是,這樣失魂落魄的可不算男人啊。」
第59章
楚南繼續苦笑:「我是那種沒度量的男人嗎?來,咱們哥倆乾一杯,算是為米果慶祝了。」
孟原端起酒杯突然明白過來了:「原來是米果並沒有邀請你去參加她的首場時裝發佈會,而且她居然都沒有告訴你。」
楚南默認,舉杯一飲而盡,把胸中的煩惱咽進肚子裡,更覺得憋悶。
孟原濃眉緊蹙,略假思索,似乎便瞭然於胸。——從目前的狀況看,楚南和米果似乎並沒有重修舊好,只是楚南這邊一廂情願而已,米果那邊僅僅是逢場作戲罷了。
如果是逢場作戲也算好,就怕是她假意復合,真正的意圖是打算報復楚南,也讓他嘗嘗受傷害的滋味……
孟原有心提醒楚南,但看他愁緒滿腹的樣子又不忍。他無法告訴楚南那晚江浩晨在電話裡說了什麼。——這就是男人對待這類問題的方式,倘若換作女人,也許便不同了。
楚南喝了一會兒酒說:「其實我現在考慮更多的並不是米果對我的感情,而是她現在的處境。如果剛才我們的推測都是真的,那米果……」
孟原說:「我倒覺得不會,呵呵。」
孟原無法解釋楚南的質疑,於是把手提電腦打開,楚南好奇地湊了過去。
是一個定位系統,孟原指著上面的標識對楚南說:「你看,祝曉璇和江浩晨這會兒都在各自的家中。」
楚南驚叫:「老大,你什麼時候把守株待兔,啊不,刻舟求劍升級成高科技了?」
孟原說:「我還是跟你們家米果學的呢,米果的跟蹤目標是那件晚裝。」
楚南自言自語:「我可不會學你,把自己的追求對象的行蹤搞得一清二楚,人與人之間,特別是戀人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
孟原說:「什麼信任不信任的,我監控曉璇可是經過她同意的,這是我這個私人保鏢應盡的職責。」
楚南說:「嘿嘿,你這是假公濟私嘛。怎麼樣,跟曉璇的關係有沒有實質性進展?」
孟原的臉色黯淡下去:「我覺得曉璇這兩天有點兒不對勁兒。昨天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街心花園的椅子上抹眼淚呢。我問她發生什麼事情了她也不說,而且語言顛三倒四的。」
楚南說:「那你更要好好呵護她……」話音還沒落,孟原便叫起來:「二號目標開始移動了!」
是江浩晨離開自己的住所了。孟原為了給江浩晨安裝微型定位追蹤器很是動了一番腦筋。那個紐扣形跟蹤器雖然很小但放在哪裡是個問題。像江浩晨這樣講究形象的成功男人是會每天都更換衣服的,所以不能像祝曉璇一樣放在衣服上。但是孟原瞭解到江浩晨的老闆包是從來不離手的,於是買通了江浩晨手下一個機靈的員工借請示工作之機放在了江浩晨的老闆包夾層裡。雖然江浩晨隨時都可能發現,但孟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二十分鐘之後,二號目標終於停止了移動。那是這座城市裡的一處舊城區。二人商量了一下,驅車趕至那裡。
他們找到了江浩晨目前所處的一座居民樓之後,將汽車停到不引人注目的位置,然後找了一個拐角處潛身。從那個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座樓房裡進出的人,卻不會被發現。
又過了二十分鐘,他們忽然看見一個人影接近了那座樓。
熟悉的人影。
「是米果!」楚南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聽起來充滿了興奮。
孟原向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小聲說:「看來那件晚裝現在也在這裡了。我們暫且按兵不動,見機行事。」
不一會兒,他們便看見了從樓裡出來的一對男女。男的不出意料是江浩晨,女的則讓他們陷入突如其來的強烈興奮中——他們踏破鐵鞋苦苦尋覓的秦丹,她終於浮出水面了!
兩個人來不及交流更多的想法,便作了分工:孟原跟上這對男女,楚南則留下來保護米果。
孟原用了相當專業的跟蹤手法跟著他們一直走出舊城區,來到公路上。他們在路邊等了一會兒,招來了一輛出租車。江浩晨臨上出租車的時候在秦丹的腮邊蜻蜓點水般一吻,這讓孟原心潮沸騰。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江浩晨居然與秦丹一直保持著如此曖昧的關係!
同時孟原還慶幸自己比較明智,他是把微型定位跟蹤器放置在江浩晨的老闆包裡而非他的汽車裡。
出租車走遠後,秦丹一個人向回走,看樣子是要回到住所。這個時候孟原看不清秦丹的衣著和容貌,但她那美好的身段和婀娜的走姿已經令孟原賞心悅目。她並沒有穿高跟鞋,但腳步卻比穿了高跟鞋更富有彈性,輕盈和飄逸。
孟原與秦丹保持了充分的距離,然後撥通了楚南的手機,小聲說:「秦丹回去了。米果呢?」
楚南低呼:「糟了,米果這會兒正在秦丹家裡掩耳盜鈴呢!孟哥,你快想辦法拖住秦丹!」
第60章
楚南在秦丹家樓下等得心急如焚的時候,米果正在秦丹家裡找那件晚裝。
楚南已經打過米果的手機,但她的手機關機了。米果用那把鑰匙開門的時候其實並不是很確定這就是秦丹家。她只是模糊地記得當秦丹和江浩晨下樓之前,三樓一戶人家是有燈光的,但後來就是一團漆黑了。出於謹慎,她還是先按了門鈴,當確定裡面沒人的時候才打開房門。
但米果很快便發現自己的判斷是對的。她看見那間樸素而整潔的臥室裡貼滿了秦丹的大幅照片,有生活照、藝術照以及舞台照。按說像秦丹這樣被警方列入失蹤人口的,而且與一件陳年舊案關係重大的女人應該不會在家裡如此張揚的。所以只能說明兩個問題:一,秦丹是個極度自戀的女人;二,秦丹根本不擔心被人發現。
第二個結論還有別的證據,那就是秦丹並不是二十四小時足不出戶的奼女,雖然現在是夜晚,但她畢竟出門了,而且還是跟江浩晨一起出的門。
其實看到江浩晨與秦丹在一起米果並不覺得意外。這也能夠解釋江浩晨為何兩度拿走晚裝:一次是從丁茜住所裡,是新晚裝;一次是從自己家裡,是舊晚裝。江浩晨真的需要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去討好秦丹嗎?江浩晨很愛秦丹嗎?那為什麼還要跟自己糾纏不清呢?難道男人們真的是貪心的雄性動物?
這個時候米果想到了楚南,心裡猛然一縮,那是痛。
果不其然,米果輕而易舉地在秦丹的衣櫥裡找到了黑色晚裝。米果仔細地看了,是江浩晨從自己家裡偷走那件,而自己在晚裝的下擺處縫上的紐扣形微型定位跟蹤器還在,那是米果精心選擇的位置,既有裝飾作用,又不引人注意,可謂是渾然天成。
米果迅速將晚裝疊放在自己的大號黑色背包裡。她本想就此離開的,卻又心有不甘。畢竟潛入秦丹家裡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或者,還能夠發現別的線索。
但是米果很快失望了。秦丹家裡除了黑色晚裝並沒有讓她感興趣的東西,比如日記本、電腦、書信、影集什麼的。一刻鐘後,一無所獲的米果悄悄溜出秦丹家。出了那片舊城區之後,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感覺既幸運又滿足。
可是,當米果站在路口等出租車時,卻感覺到背後一陣異樣——好像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窺視著自己。
這種感覺讓她一陣心悸。她回頭張望了幾下,黑漆漆的夜幕下一幢幢樓房以猙獰的姿勢矗立著,看不到人影。她想,也許是自己太過敏感了。
出租車直奔洪之鶴家。這個時候是凌晨一點,極度疲倦的米果很想先回家睡一覺,明天再把晚裝交還洪之鶴。然而夜長夢多,秦丹也許很快就會回到住所,然後就會發現晚裝不見,這樣也許還沒等到完璧歸趙今晚的行動便暴露了。
米果事先沒有打洪之鶴的電話,從某種程度上講,也是想給他一個驚喜。這個時候雖然酒吧還在夜生活中綻放著,可是按通常的情況洪之鶴這個很懂得愛惜自己的男人已經回家睡覺了。
果然,洪之鶴穿著睡衣一臉倦容站在門後,看清是米果,眼睛一亮,立刻微笑道:「在這個花好月圓的良宵,美女竟然不請自來了。」
米果進了房門,也不多言,從背包裡掏出疊得整整齊齊的晚裝往洪之鶴手裡一遞。
洪之鶴收斂了笑容,手遲疑著伸出來:「這是什麼?」
問完之後已經將晚裝拿到手裡,抖開,先是讚歎:「好漂亮的衣服啊!」然後「表情嚴肅」地問:「美女,你把這給我作甚?」
米果因為趕路而加快的呼吸還未平穩,聽了這句話差點兒噎住。洪之鶴在幹嘛?是開玩笑還是裝糊塗?
洪之鶴突然換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
米果剛想緩口氣不料洪之鶴卻說:「我那天借你的裙子是送你的,你用不著還我的。那件裙子我當時是買了兩件,因為我的一位朋友托我給她的女朋友捎件衣服,但還沒等我給他,兩個人就分手了。所以你把那條裙子送給祝曉璇之後,我打算把另外一件補給你的,可是發現另一件裙子找不到了……」洪之鶴說到這裡,露出迷惘的表情,但很快便釋然一笑:「小果,你還是不用還我的,你看,黑裙子換白裙子,豈不是黑白顛倒?」
米果像個傻瓜一般盯著洪之鶴——他一副似笑非笑、故作幽默的表情倒不像是裝的——那麼,眼前的洪之鶴並不是那個洪之鶴?還有,如果一模一樣的白裙子洪之鶴真的有兩條,那麼另一條就在洪之鶴家的衣櫃裡,而並非祝曉璇失蹤時穿的那件。
這些念頭險些令米果暈倒,怎麼又會產生這樣荒唐的想法?可是……
米果說:「這件晚裝是我那天在你家不小心拿走的,前天晚上你追著我要我還,可是當時晚裝不在我家裡,於是我答應你三天之內完璧歸趙。現在才過了兩天,我還算守信吧?」
洪之鶴這個相貌英俊的大男人穿著雜色印花睡衣,光腳站在客廳的地板上,手裡來回抖動著那件詭異的黑色晚裝,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看了一會兒米果,猶豫著問:「米設計師,你是不是白天開時裝發佈會太累了,腦子出問題了?」
米果聽到時裝發佈會,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忙問:「今天白天在發佈會現場,給我送花的是不是你?」
洪之鶴微怔之後說:「小果的腦子總算沒有徹底壞掉,還記得花是我送的。不過,你似乎自己都不能肯定……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還在失眠?我早說過,我治失眠很有效果的,你不肯試……」
等等,米果的思路忽然清晰起來了。洪之鶴還記得她失眠,她拿走晚裝的那一晚,他不是也提到過要為自己治療失眠嗎?不過治不治失眠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前的洪之鶴,他好像……怎麼說呢,他並不是一個完整的洪之鶴,而只是半個,或者,連半個都不夠。
米果呆呆地看著洪之鶴,看著他一貫明亮的眼睛,回想著與他相識的一幕幕。熟悉的眼睛,有時候只是明亮如同一泓倒映月光的湖水,有時候那湖水裡卻有著陰鬱的倒影。
而此時,面前的雙眼只是一味的明澈,並不見陰霾。米果繼續呆呆地看著洪之鶴,忽然發現他這樣的目光跟他手裡的晚裝是那麼的不搭調。
米果終於明白了:洪之鶴身體裡面那些陰暗的部分是與這晚裝有聯繫的。可是,那陰暗的部分此刻在哪裡呢?
米果轉過身,看到了那個緊緊關閉的房間。對,就是這扇門。在這扇門裡,有一些不為人知的事物,米果曾經幾度探尋到,而且就是在那個房間裡,她與洪之鶴險些……
想到這裡,米果週身都感受到了異樣,再看洪之鶴的目光多了一些她自己都把握不住的內容。那些內容是什麼?如果不是愛,那就是迷戀,如果不是迷戀,那就是心動,如果不是心動,那就是好奇,反正,總會是些什麼,是關於她對他的。
米果忽然有一衝強烈的衝動,就是把洪之鶴此刻丟失的那一部分找回來。所以只有一個辦法……
米果指著那扇門對洪之鶴說:「打開它,你就會明白一切。」
洪之鶴目光迷惘:「明白什麼?可是,這扇門是不能打開的。」
米果說:「你手裡的這件晚裝便是我從那裡面拿出來的。那裡面有什麼東西,難道你從來都沒有好奇過嗎?」
洪之鶴突然後退了兩步,目光驚恐:「不,我不能打開!」
米果不再多言,迅速用那把特殊的鑰匙打開了門。
洪之鶴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事實上,此時的洪之鶴反應相當遲鈍,他看到米果打開房門之後,原本往前奔跑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甚至還向後退了幾步。
所以,當洪之鶴終於鼓起勇氣走進那個房間時,米果已經打開了衣櫥。
米果的鑰匙本來是打不開衣櫥的,但她拉開那扇門時才發現,衣櫥居然沒有鎖。也許是洪之鶴忘記鎖了吧。
那個酷似秦丹的模特就站在衣櫥裡,全身赤裸,頭髮散亂,對著洪之鶴嫵媚地笑著。
「啊……」
第61章
孟原掛了電話,腳上加快速度,很快接近了秦丹。而這樣靜謐的夜裡,任何輕微的腳步聲都會傳出去很遠。所以當秦丹意識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的時候,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
可是孟原的腳下也加了力,很快便距秦丹咫尺之遙。終於,秦丹猛然停下來,驚恐地一回頭,看見孟原就在身後。
秦丹剛要大聲驚呼,孟原便極有紳士風度地開口了:「小姐,你是不是掉東西了?」說著伸出胳膊,手裡捏著一個錢包。當然,這個錢包是孟原自己的。
秦丹慌忙搖頭:「不,你搞錯了,我沒有掉東西。」說著就欲繼續趕路。
這是孟原第一次跟傳說中的秦丹打照面。雖然調查丹青案的時候他沒少研究過秦丹的照片,但因為秦丹太過美貌,又下落不明,所以她在孟原的心中一直是個非真實的、虛幻的女人。而此刻,當秦丹真的出現在孟原面前時,孟原竟然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她真的太美了。雖然此時是深夜,但遠處還有徹夜明亮的路燈將光暈打在她的身上。這個時候孟原才看清她穿了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無袖上衣,下身是一件印花七分褲,腳上是一雙細帶平底涼鞋。她的頭髮並沒有像大部分年輕女子那樣被美發店刻意打造出時髦的造型,而只是用白色絹花隨意地在頸後繫住。
如此樸素的衣著,更不用說化妝了,所以她完全是素顏。現代都市女性有很多也是勇於以素顏示人的,但大都不是真正的素顏。她們其實只是讓人看起來是素顏罷了,私底下除了柔膚水和精華素,還用隔離霜、粉底液、甚至遮蓋霜、遮暇筆之類的化妝品使皮膚產生潔白無瑕的視覺。所以,千萬不要以為她們真的沒有化妝。
這一點孟原是瞭解一些的,因為他曾經有一個精通化妝的模特女朋友陳夢。那時候孟原常去看陳夢的演出,看那些年輕的模特化妝。恰當的化妝可以使一個姿色平庸的女人變得光鮮靚麗,更可以使一個天生麗質的女人驚為天人。
而此刻,近距離注視秦丹,孟原可以肯定她完全是素顏的。因為,再高超的化妝術都不可能達到如此天然的效果。
真正的美女,無論穿什麼衣服都是美麗的;真正的美女,任何的化妝都是弄巧成拙。
秦丹剛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了,對著原地發呆的孟原說:「看起來你好像不是壞人,所以你別再跟著我了。」
這個時候孟原才發現秦丹的聲音非常好聽,這聲音使得他五臟六腑都舒坦無比。孟原想,如果沒有丹青案,如果自己在數年前遇見秦丹,也許……不容多想,孟原說:「謝謝你對我的信任,請問這裡是西苑村嗎?」
很自然的問路。秦丹點點頭:「是的。」腳下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孟原說:「我想找西苑村十九號樓,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我好多年沒來了,竟然迷路了。」說著還拍拍自己的腦袋,似乎腦袋真的很不好用。
秦丹竟然笑了笑:「十九號樓不該朝這邊走的,你應該過了那個拐角,然後直走就是了。」邊說邊舉手指了下遠處。笑容之美,姿態之媚,令孟原賞心悅目。
按說這個時候,兩個人一個該說「謝謝」,一個該說「不客氣」,然後就是分道揚鑣了。卻都是鬼使神差地站著不動,將兩個陌生人的交談進行了下去。
孟原當然是千方百計要穩住秦丹,直到楚南給他發來米果離開的信號。不過,在這樣詭異的時間和場合,與一個他「夢寐以求」的女人進行談話,似乎不只是為了穩住她。當然,秦丹的美麗是一方面,孟原雖然不是好色之徒,到底也是個正當盛年的男人。但是,此刻比秦丹的絕色姿容更吸引和刺激孟原的,便是她失蹤的前因後果,以及這兩年的經歷。
曾經在雲城,孟原為了丹青案廢寢忘食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後來儘管不再是警察了,秦丹的下落卻成為他長久的心病。當楚南去雲城告訴他見到秦丹的時候,他內心做了激烈的鬥爭。理智告訴他現在的處境和身份已經不合適再去尋求答案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沒有結果,損失的不僅僅是時間。但感情上,他恨不得當時就飛到青城。所以,他還是答應了楚南的邀請。
現實已經證明了,此番的辛苦沒有白費。然而,此刻面對著秦丹卻無法得知那些答案,更不能去問,這對孟原來說,是相當殘酷的折磨。
他們只是站在原地說了很多廢話。比如孟原來這裡是找誰,比如這片舊城區什麼時候會改造,比如這麼晚了秦丹為什麼一個人出來。
直到孟原收到楚南發來的短信「沒事了」,他才偷偷地鬆了口氣。他想,米果這會兒已經離開這裡了,她得到晚裝了嗎?在秦丹家,米果還有別的收穫嗎?孟原迫切地想知道這些。
於是他晃著手機說:「我朋友催我了,我要趕快過去了。很高興認識你,能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嗎?」
秦丹微微搖頭:「我的手機卡剛停掉,準備換個號碼。不如你把你的號碼告訴我,我回頭找你吧。」
看起來就像一見鍾情的男女庸俗的套路,孟原是主動的男方,秦丹是矜持的女方。可是,這個時候孟原的心頭卻是一驚。秦丹為何如此謹慎?對了,她是陳年舊案的女主角,是不能夠隨便將自己的電話告訴旁人的。想到這裡,孟原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孟原說:「真不巧,我也打算換個手機號碼。不如明天白天我到你家裡拜訪吧。」
秦丹仍是微笑:「不必了,我喜歡清靜。」
兩人訕然一笑,各自分手。看起來像是一對有情卻無緣的男女,萍水相逢,如此而已。
而事實上呢?
秦丹轉過頭來,臉上的微笑瞬間冰冷。
孟原走後,秦丹回想剛才的經歷,才明白她為何會鬼使神差地跟一個「陌生男人」說那麼多話,甚至看起來戀戀不捨。
這是因為,兩年了,她幾乎日夜潛伏在這片舊城區,很少與別人交流。而在這樣的夜晚,身邊突然出現一個陽光帥氣而且溫文而雅,看起來不像是壞人的男人,潛意識裡她是渴望交流的。
她渴望正常人的生活,像正常人一樣跟別人交流,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
而這在冥冥中注定了,秦丹想起了什麼。
是的,這個看起來有些眼熟的男人,他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警察孟原。兩年前,江浩晨曾經給她看過照片。
當秦丹確信孟原沒有跟上來,並且周圍無人的時候,迅速打通了江浩晨的電話。
江浩晨沉默了片刻說:「那個地方你不能再回去了,你現在立刻坐出租車離開那裡,多換幾輛車,注意安全,保持通話,我隨時會出現在你身邊。」
第62章
天亮了。
米果睜開眼睛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沒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不是自己的家,卻有乾淨柔軟的床。還有陽光,似乎是久違了的。
米果坐起來,才發現周圍的一切並不陌生。她想起來了,這是洪之鶴的臥室。上一次自己酒醉之後曾經在這裡睡過。
清醒之後的米果迅速回憶起來昨夜發生的一切:找到秦丹的住處,潛入秦丹家偷走晚裝,然後直接來洪之鶴家歸還。
但是洪之鶴竟然對於晚裝反應異常,那似乎與他毫無瓜葛。於是米果靈機一動,當著他的面揭開了他的秘密,然後他就暈倒了。
後來米果把洪之鶴拖到客廳的沙發上,自己也靠在上面昏昏欲睡。再後來發生的事她就沒有印象了。
洪之鶴呢?難道是醒來的洪之鶴將自己抱到了這張床上?米果下意識撫摸臉頰,水潤光滑,看來洪之鶴昨晚又給自己洗過臉。不過身上的衣服倒是原樣,還是昨天的黑色無袖衫和灰色牛仔褲,雖然是乾淨的,但是洪之鶴今天一定又要洗床單了。
——如果洪之鶴是「正常」的。正常的?為何會有這樣的念頭?
米果邊想邊走出臥室,然後她的腳步滯了一下——洪之鶴正穿得整整齊齊坐在客廳裡。
洪之鶴的臉正對著米果,但是目光卻是空洞的。像是看著她,又好像不是。然而米果很渴望從他的眼睛裡找到答案:他現在的狀態是什麼樣的?是完整的洪之鶴,還只是半個?
他的眼睛裡雖然沒有陰鬱,卻不再明亮。這讓米果有了一種陌生感。
米果試著開口跟他說話:「早上好!謝謝你的床,睡得很舒服。」
洪之鶴還是用空洞的目光看著她,不說話。
米果沒話找話:「你吃了嗎?我好餓,有吃的嗎?」
洪之鶴仍然不說話。
米果只好說:「那你別客氣,先坐著,我去洗臉了哦。你是不是不喜歡跟不洗臉的人說話……」人已經到了洗手間,用洪之鶴的洗面奶洗了臉,用洪之鶴的毛巾擦乾,又用洪之鶴的潤膚露塗了臉。不理會這都是男士專用的,非常時期,一切從簡。她甚至還噴了一點兒男士香水,就算是苦中作樂吧。米果很佩服自己此刻居然還有這種心情。其實,她只是在洗手間裡多利用一點時間,讓自己的思維活動起來,來考慮怎麼樣對付洪之鶴。
她相信,昨夜的「以毒攻毒」還是非常有成效的。
米果重新回到客廳時,洪之鶴仍然是那副樣子。米果靠近他,在他身邊坐下來,用溫柔的語氣問:「洪大哥,你在想什麼呢?你上回答應我如果我把晚裝還給你,你就帶我去見秦丹。你可要說話算數哦。」
洪之鶴終於有反應了。他全身一震,望向米果,眼睛裡既有無助又有戒備。可是他仍然沒說話。
米果又說:「我昨天晚上見到秦丹了。那件晚裝就是在她那裡拿過來的。」
洪之鶴突然開口了:「你、見、到、秦、丹、了!」一字一頓,艱難無比,就像剛學會說話一樣。
米果平靜地說:「是的,我見到秦丹了,她與江浩晨在一起。」
洪之鶴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嘴唇又閉上,眼睛裡的光芒黯淡下去,那是絕望與痛苦。
米果說:「洪大哥,你有什麼話就跟我說吧。說出來,你就會覺得好受點。」
洪之鶴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脊背靠在沙發上,雙手舉起來,手掌貼住兩邊的太陽穴。他的目光漸漸地平靜下去,然後望向米果:「小果,我會把我的秘密告訴你的。但是你要答應我,為我保密。」
「好的。」米果真誠地望著他,手握住了他的手,洪之鶴沒有拒絕。這個時候,米果就像一個朋友,更像一個心理醫生。
洪之鶴就要打開他的話匣了。
然而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兩個人都是一驚,手鬆開,眼睛下意識望向房門。
門鈴又響了,並且大有主人不開就一直響下去之勢。
米果對洪之鶴說:「你坐著,我去開門。」
門開了,米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楚南和孟原。
兩個男人一臉的焦灼都在看見米果之後煙消雲散。
楚南說:「小果,我打你手機無法接通,一早去你家裡,你不在,這麼早你也不會去上班,所以就找到這兒來了。」
楚南說話的時候,孟原則透過米果身旁的空隙朝裡看,那個角度恰好能夠看到沙發上坐著的洪之鶴。
洪之鶴也看到他們了,於是起身相迎。這個時候的洪之鶴一如往常,是那個「完整」的洪之鶴。米果心裡暗暗叫苦:洪之鶴「正常」了,剛剛千載難逢的時機就這麼錯過了,真是不甘心。
楚南雖然一直在洪之鶴的酒吧裡駐唱,卻也是第一次來洪之鶴家。楚南想,自己大概還不如米果瞭解這個酒吧老闆。洪之鶴一直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仙級人物,既覺單調,又似乎變幻莫測。
米果的視線絲毫不觸及楚南,只是對孟原說:「孟哥,我來這裡是還洪老闆東西的。另外呢,我還有些事要跟洪老闆談。你們既然親眼見到我很安全,那麼就先回去吧。」
洪之鶴卻說:「小果,你在說什麼?你怎麼能夠趕走我的客人呢?兩位不必客氣,是不是還沒有吃早餐呢?我這裡有很多好吃的,如果兩位不見外……」
洪之鶴在餐廳裡擺早點的時候,幾個人才都察覺到自己的肚子在抗議。趁洪之鶴不在,孟原小聲對米果說:「我們知道你昨天夜裡去秦丹那裡了。我們也見到秦丹了,並且把她的聲音錄了下來。一會兒我們就去曉璇那裡請她鑒別聲音,你跟我們一起去嗎?」
楚南在旁邊暗念:大哥,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蟲子,你真是我的好大哥。
米果說:「你們來得不是時候,我要繼續待在這裡,一定會有收穫的。我們各忙各的,回頭碰面吧。」
「小果,」楚南滿腹的委屈和疑惑終於憋不住了,「你,為什麼不理我了?」
是的,米果還沒有跟楚南說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
米果終於把視線投向楚南,雖然眼中的幽怨濃重,聲音卻平靜:「楚南,你什麼都別問我,我也不會問你什麼的。有些事情我們把它交給時間吧。只要時間足夠,一定會有答案的。」
楚南心中的迷惑更深了,再想問什麼,孟原卻在背後偷偷拽了他一下:「楚南,我們先走吧。」
洪之鶴從餐廳探出了頭:「各位請入座吧,嘗嘗我的手藝。」
孟原說:「洪老闆,改天吧。我們已經吃過早飯了,先告辭了。」說完,硬是把楚南給拽走了。
米果站在原地,聽著門關上的聲音,極力忍住要決堤的淚水。
卻忽然聽到一陣異響。一回頭,卻見洪之鶴已經撞開了那扇緊閉的門——門是昨天夜裡洪之鶴昏倒之後米果關上的,沒鎖,只是虛掩著。
接著,又是一陣「卡嚓」、「撲哧」的動靜,聲音雖然不大聽起來卻毛骨悚然。
米果奔進房間,看見洪之鶴正用一把水果刀瘋狂地切割著那個充氣娃娃。
充氣娃娃早已癟得只剩一張皮,這張皮正在洪之鶴鋒利的刀刃下支離破碎著。
臉也已經癟了,但那雙仿真的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好像在看著米果,漾著詭譎的笑意。
第63章
祝曉璇早上什麼都沒吃。吃了也白吃,吃什麼吐什麼。陳夢擔憂地看著她說:「丫頭,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的。孩子到底要不要,你得快點兒做出決定。你到底什麼時候跟楚南說?」
祝曉璇有氣無力地靠在床頭,搖了搖蒼白瘦弱的小臉兒:「你別再逼我了,我是不會跟楚南說的。」
陳夢急了:「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傻啊!楚南他敢做就要敢當。不然,男人一時快活了,女人就得吃不了兜著走。楚南如果負不起這個責任,孩子你是不能要的!」
祝曉璇說:「不管楚南負不負責任,孩子我都會要的。所以我不會告訴楚南。」
陳夢說:「你這是逃避現實!如果孩子不打掉,楚南遲早有一天會知道的。」
祝曉璇說:「我不是逃避,我是為了楚南好。還有米果,他們好不容易又碰到一起了,不能因為我而再錯過去了。」
陳夢不解地問:「璇子,你這些都是真心話?你真是這麼想的?你一點兒也不為自己考慮?」
祝曉璇用力點頭:「我真這麼想。我那天在米果面前不小心說出來了,她已經知道了。但我想,只要我在楚南面前什麼也不說,他們最終不會因為我而分開的。」
陳夢很驚訝:「米果知道這件事了?」
祝曉璇歎氣:「我現在是沒臉見她了,嗚嗚……」說著就哭了。
楚南和孟原就是這個時候趕到的。孟原見祝曉璇臉上有淚痕,忙問她怎麼了。祝曉璇擦乾淚水笑了:「孟哥哥,我沒事。我就是想家了。」
孟原拍了拍她的腦袋:「長不大的丫頭!嗯,你猜,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一旁的陳夢見狀扭過了臉。楚南看在眼裡,心中歎了口氣,同病相憐的感覺油然而生。
「是什麼?」祝曉璇開心起來。
孟原從手機裡把存儲卡取出來:「我拿到了秦丹的錄音。我們來聽聽到底是不是她。」
祝曉璇一遍遍聽著孟原用軟件處理過的,變成男聲的秦丹的聲音,頭搖得越來越厲害:「不是的,肯定不是!」
「不是?!」孟原滿腔的期盼瞬間化為烏有。
祝曉璇仍然搖頭,然後說:「都不是,都否定了。那到底是誰?」
孟原也呆呆地重複她的話:「都不是,都否定了。那到底是誰?」
一直不說話的楚南突然說:「也許綁架祝曉璇的人,根本就和丹青案無關。我們的出發點就錯了,才會被全盤否定。」
孟原神情沮喪:「楚南,你在現場真的沒發現什麼線索嗎?」
楚南說:「這幾天白天我抽空去了兩次,可是去了才知道那是大海裡撈針。曉璇當時的眼睛一直是被蒙著的,也提供不出來有價值的線索。老孟,你別固執了,我們還是把這件事交給警方吧。」
孟原神色鐵青,一言不發。陳夢輕輕走到孟原身後說:「孟原,我能單獨跟你談談嗎?」
孟原猶豫了片刻,跟著陳夢走出去。
「你要跟我說什麼?」樓外的空地上,陽光熾熱,孟原有種窒息的感覺。
陳夢低著頭,不敢看孟原的眼睛,半天才緩緩地說:「這些天你都在躲著我。」
孟原冷冷地說:「我和你,有什麼可說的嗎?」
陳夢抬著起,眼裡噙著淚水。這個時候孟原發現陳夢憔悴了許多,儘管身上有價值不菲的時裝,臉上也化了精緻的容妝。平心而論,陳夢的外表一點兒也不比祝曉璇或者米果差。當初他曾經深深迷戀過她的風情萬種,可是,那都是過去。
陳夢深深地吸了口氣,好讓自己不至於失態地哭出來。然後她終於將心裡面一直想說的那句話說了出來:「孟原,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都想讓你知道,離開你是我這輩子做得最糟糕的事。」
孟原一點兒也不為之所動:「那又怎麼樣?」
陳夢的淚水終於不可遏止地掉了下來:「我知道,你現在心裡面有了別的女人,才會對我無動於衷。」
孟原說:「那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陳夢大聲哭起來:「孟原,你真不配做男人!你是個心胸狹窄、斤斤計較的傢伙!我現在一點兒也不後悔離開你了!」
孟原這個時候只是覺得,天氣太熱了。好想找個涼快的地方,嗯,只要不是站在這裡就好。
面前的女人,她為什麼外表美麗而內心愚蠢?
「對不起,我該走了。」孟原機械地說完這句話就要離開。
陳夢在身後冷笑道:「也許在祝曉璇面前,你可以做到心懷寬廣,甚至連她肚子裡懷了別人的孩子都能夠容忍。」
孟原像電影裡的慢鏡頭那樣轉回身來:「你說什麼?什麼孩子?」
陳夢說:「你去問你的楚南兄弟吧,問問她跟祝曉璇做過什麼事,問問他知道不知道他就要當父親了。」
孟原一把抓住了陳夢的胳膊:「這樣的事情你可不能夠亂說的!」
陳夢不但沒甩開被孟原抓住的胳膊,反而撲進了他的懷裡:「孟原,我說的是真的,只有我是對你好的。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話,可以想一想祝曉璇為什麼一臉病容,她那是妊娠反應。再想一想楚南為什麼神情失落,那是因為米果不理他了。米果為什麼不理他了,那是因為米果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孟原因為太過驚愕以至於忘記了把懷裡的陳夢推出去。他就像木頭一般站在那裡,任憑陳夢的眼淚打濕自己的前胸。這個男人強壯的身體和敏銳的大腦因為熾熱的陽光和陳夢的話而喪失了所有的功能。
第64章
汽車在公路上飛馳著,瘋了一般,並且有越來越快之勢。
楚南數次警告孟原,孟原卻絲毫不予理會。楚南比任何時候都渴望交通警察從天而降,將這輛發瘋的車早些攔住。他悲哀地想,自己還年輕、還有夢想沒實現、還沒有結婚、還沒有孩子(如果孟原聽到他的這條心聲,一定會立刻把車撞在隔離帶上車毀人亡才會解恨)……嗚呼哀哉,自己的一切就要斷送在這個瘋狂又冷血的傢伙身上了!
到後來,楚南乾脆閉上眼睛聽天由命。這個時候他才省悟過來,剛才幾番努力試圖阻止孟原不但是徒勞反而令他產生了逆反情緒。所以,扣緊安全帶、保持安靜、默默祈禱才是上策。
閉上眼睛之後,楚南的思緒簡單多了。他想的是,什麼原因讓這個傢伙喪失了理智呢?想到剛才孟原與陳夢迴來時陳夢的眼睛又紅又腫,而孟原那件原本很有型的米色襯衣濕了一大片……
想到這裡,楚南不由感歎道:「癡情女淚濕無情郎衣衫,無情郎心中另有佳人!」
話音還未落,只覺得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猛然間天旋地轉,楚南的身體完全失去平穩。若不是繫好了安全帶,他的腦袋一定會被撞成兩半。
但是這一切來得快消失得也快,楚南剛睜開眼睛,汽車便完全停了下來。
原來是孟原剛才急打方向盤,汽車拐上了一條無人的岔道,然後在這條道上剎住了車。
很顯然,孟原是聽到楚南的這句感歎而突然終止飆車的。
儘管車內開著空調,楚南還是出了一身的汗。卻是覺得渾身冰涼,看著旁邊那條車水馬龍的公路,楚南不敢相信他們的車子剛才就是在那上面以超過每小時八十公里的速度奔跑的。
短暫的後怕之後,楚南剛想鬆口氣,孟原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下車,然後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抓著楚南的一條胳膊將他用力拉出汽車。
楚南猝不及防,跌倒在地。還沒等他爬起來,甚至沒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孟原的拳腳便劈天蓋地砸向他。
一時間,楚南的臉上、身上到處都是劇痛。楚南一邊徒勞地招架一邊大聲喊叫:「快停手!你瘋了!……出人命了啊!……來人啊!」
孟原一直打到楚南連招架的力氣都沒有了,話也喊不出來了,才慢慢地停手。他高大的身影站在躺在地上的楚南身邊,看著楚南的身體痛苦地蜷縮成一團,才覺得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楚南用青紫的手臂摸了一把臉上的血,喘了好幾口氣才虛弱地問:「你為什麼打我?都被你打死了!快打120救我,要不你得償命的,我是為你好……」
孟原氣乎乎地說:「行了,別裝死了。我才用了三成力,打的都是肉多不致命的地方。起來吧,如果我打算打死你,你今天肯定活不成!」
這麼一說,楚南覺得身上雖然到處都痛得要斷裂了但手腳還是能活動的。他試著慢慢地站起來,手扶住孟原的汽車說:「告訴我一個打我的理由。如果我覺得有道理,會自絕於人民,不煩勞你動手。」
孟原說:「好,我要是告訴你理由,你一定會覺得你這一頓沒有白挨。曉璇懷孕了。」
楚南一聽,險些吐血,差點兒真的自絕於人民了。他啼笑皆非:「老大,你莫名其妙啊!曉璇懷孕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你對她做過什麼事,你心裡清楚。」孟原看著楚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的模樣,覺得很解氣。
楚南都快哭出來了:「我知道了,你是把我當情敵了。天地良心,我楚南要是動過祝曉璇一指頭,我自己從人間蒸發掉,不再煩勞你們。你這都是聽誰說的啊,天哪!」
孟原愣住,他沒想到楚南居然矢口否認。他說:「剛才陳夢告訴我的。」
楚南原地打了個轉兒,然後仰天長歎,其靈活性一點兒也不像剛挨過一頓狂揍的人。這讓孟原懷疑自己如今的身手真的不行了。他剛才估摸著楚南這樣子得老老實實在家裡躺三天。
楚南把身上的灰塵彈乾淨,鑽進汽車裡,招呼孟原:「大哥,上車,咱們一塊兒去找祝曉璇和陳夢對質。」
孟原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真的搞錯了?或者,陳夢是不是搞錯了?再或者,陳夢在故意造謠?但是陳夢說米果也知道了,對,米果!
想到這裡孟原鑽進汽車。這一次是楚南坐在駕駛座,孟原坐副駕駛座。孟原從駕駛台上拿了一包濕巾遞給楚南:「把你的臉擦乾淨,要不警察會以為我在劫持你。」
楚南擦臉上的血跡和汗水的時候,孟原說:「你想想看,米果為什麼不理你了?那是因為她知道了這件事。那是祝曉璇親口跟她說的,還能錯了嗎?」
楚南的手忽然停下來,兩秒鐘之後以更快的速度將臉擦乾淨,然後立刻發動汽車,重新融入滾滾車流之中。
這一次輪到孟原抓狂了。楚南雖然不常開車但是大有車技高於孟原之表象,因為他開車的速度好像比孟原剛才還快。
孟原沖楚南大聲說:「你現在先去找米果說清楚是不理智的,只能越描越黑。你還是應該先去找祝曉璇,如果這其中真的有什麼誤會的話,讓她跟米果解釋才比較靠譜。」
楚南的車速明顯減緩了。孟原覺得眼前的黑暗在一點一點消失,終於看到希望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太衝動了,如果真的有什麼誤會,剛才那頓狂揍算什麼事兒?怎麼樣才能讓楚南原諒自己?
第65章
米果站在離洪之鶴三米遠的地方,默默地看著他徹底毀壞那件精緻的充氣娃娃。最後,連充氣娃娃的腦袋都成為了碎片。這個時候,洪之鶴像一個魔鬼更像一個孩童,賭氣毀掉自己最心愛的玩具。
洪之鶴做完這件事情,回頭看到米果竟然輕鬆地笑了。他取來一個垃圾袋,把那些碎片裝好,然後丟到小區的垃圾箱裡。
這幢房子裡,再也不會有秦丹的氣息了。
然後,洪之鶴與米果一起吃早餐。
早餐的豐盛超出了米果的意料:熏洪鱒魚、鳳梨火腿蛋焙果、扒牛肉、草莓杏仁奶昔、芒果酪乳……米果的胃口大開,沒有好心情的時候,如果有好胃口,也是幸福。
這個時候的洪之鶴,復又變得明亮俊朗。他說:「謝謝你,米果。」
米果問:「為什麼謝我?」
洪之鶴說:「因為你幫我除掉了心中的魔鬼。」
米果說:「你是指秦丹的替身嗎?我以為,那對你是精神的撫慰,靈魂的寄托,沒想到卻是魔鬼。」
洪之鶴說:「我曾經很愛她,也許現在我的一部分靈魂還愛她。但是,只有除掉她,我才能夠恢復正常。」
米果問:「一部分靈魂?就是說,你還有一部分靈魂其實是不愛她的?」
洪之鶴說:「豈止不愛,根本就意識不到她的存在。就像昨天晚上你來還我晚裝,我根本就不記得晚裝的存在。同理,那個時候的我,一直到你打開那扇門,都感覺不到秦丹的存在。」
米果好像已經抓住問題的核心了,思索了片刻又問:「那什麼時候你的那部分靈魂會甦醒?並且你的那部分靈魂甦醒時,能夠感覺到這部分靈魂的存在嗎?」
這是一個很令人費解的問題。這個問題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米果到現在為止對於洪之鶴所有瞭解的基礎上總結出來的答案。而這個問題如果有了答案,那麼米果便可以弄清楚洪之鶴那些離奇行為背後的原因。
這個問題似乎也難住洪之鶴了,他開始似乎沒聽明白米果的問題,所以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米果。米果又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這時洪之鶴似乎領會了一些,慢慢地說:「我也不知道我那部分靈魂什麼時候甦醒……當那部分靈魂甦醒的時候,我想,我是可以感覺到這部分靈魂的存在。」
米果似乎比洪之鶴的思維更清晰,緊接著問:「那麼,現在你的那部分靈魂是清醒著嘍。那是因為我替你打開了門,你看到了那部分靈魂才會記得的東西?平時的時候,你是不是因為自己打開門而喚醒那部分靈魂呢?」
洪之鶴搖頭:「不是的,這一半靈魂不會主動打開那部分靈魂感應的內容。似乎是,我每次睡醒之後,那部分靈魂是否甦醒是隨機的。我這麼說你理解嗎?」
米果點頭:「這就對了,那部分靈魂的甦醒是非常自然的,而我採用了人工的干預,所以刺激了你這部分靈魂,才做出了毀滅的極端舉動。」
洪之鶴遲疑了片刻點頭:「應該是這樣的,所以我要謝謝你。你知道嗎?雖然我的這部分靈魂在那部分靈魂沉睡的時候對那個房間裡的事物一無所知,卻一直對那個房間懷有恐懼。我一直都覺得有什麼可怕的事物存在,這對我是一種莫名的困擾。」
米果微微笑了笑:「你這種情況真是聞所未聞,可惜我不是心理醫生。其實,我覺得你說『靈魂』不是很恰當,也許用『人格』更合適一些。我們應該尋求專業一點的人……」
洪之鶴急切地說道:「你答應我不會把我的秘密告訴別人的!」
米果點頭:「我記得,我會遵守諾言。」見洪之鶴放下心來,又問:「你為什麼會對我講這些呢?是因為我瞭解你秘密的一部分?」
洪之鶴說:「原因之一,是你幫助我喚醒了不正常的靈魂,嗯,按你的說法,是喚醒了我不正常的人格。原因之二,我那部分不正常的人格愛的是秦丹,而我這部分正常的人格,愛的是你。」
米果完全驚呆了,好半天才說出話來:「你是說,一半的你在愛著整個的我?」她覺得這麼說很滑稽,但實事就是這樣的。就像昨天晚上,他感覺到的洪之鶴就是不完整的。
那是因為,他的一半人格在沉睡。
洪之鶴說:「其實在我感覺不到那部分人格的時候,我是幸福的。我覺得這個世界很簡單,我是一個很純粹的好人。我喜歡上了一個聰明美麗的女孩,我想去追求她。可是你知道嗎,當我那部分人格醒來的時候,我就沉迷在一個只有思念和痛苦的世界裡。一切是虛假的,而我是個壞人。」
米果不解:「為什麼說你自己是壞人?」
看洪之鶴不回答,米果又問:「那麼,當你以這部分美好的人格感受那部分不美好的人格時,你是幸福的還是痛苦的?」
洪之鶴說:「你讓我明白了我痛苦的根源。那是潛伏在我心中的一條毒蛇,我把它揮刀問斬,重獲新生。」
米果又明白了一些。她剛剛想繼續挖掘洪之鶴精神世界,忽然想到,自己的手機從昨天晚上回到家就一直關機。
於是就隨手打開了。她收到了幾條短信,其中有一條是祝曉璇發的:米姐,我對不起你。楚南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說要娶我。
手機從米果手裡滑了出來,掉在地板上。洪之鶴看米果神情不對,替她撿起手機,也看到了那條短信。
他把手機放在茶几上,裝作輕描淡寫地說:「小果,你也不要太難過。祝曉璇這半年來一直泡在我的酒吧裡,就只為了聽楚南唱歌。發生這種事也不用奇怪,你要想開點。我知道楚南是真的愛你,但是他願意為他做的事負責任,說明他是個好男人。現在好男人不多見了。」
米果不悲反笑:「那你是好男人嗎?你剛才說過了,你是一個壞人。是怎麼個壞法?就是因為你的人格分為兩半,各自愛一個人嗎?是不是很多對愛不專一的人都是這樣的,就像楚南……只不過你特殊一些,其中一部分獨立了?」
洪之鶴說:「我說過了,我是一個壞人,更確切地說,我的過去是一個壞人。這也是我那部分人格甦醒後痛苦的根源。你相信嗎,過去的我,是一個殺手。」
「殺手?!」米果搖搖頭,「你殺了誰?」
洪之鶴說:「你不是一直想弄清楚是誰殺死了林青語嗎?我現在告訴你,就是我。」
第66章
回到祝曉璇和陳夢的住處,只見到了祝曉璇一個人。
「陳夢呢?」孟原這個時候希望陳夢也在,這樣這件事才能快速徹底地解決。
但是陳夢去參加公司的時裝秀排練了。而祝曉璇自從綁架事件發生後就暫時停止了模特公司的工作。一方面是經歷了那件事心中留有陰影,另一方面孟原也認為祝曉璇待在家裡安全一些。除了經常打電話問平安,孟原的筆記本電腦全天二十四小時實時監控著祝曉璇的位置。即使是夜裡,他也要醒來好幾次查看定位系統。只有看到祝曉璇平安無事才會安心睡去,但只是睡一會兒又會醒過來。
他在全心全力地保護著她,他多希望她成為自己的女朋友,這樣她就可以睡在自己身邊。不只是為了得到她美好的身體,而是那種真實的存在,不僅僅是電腦顯示器裡的那個標誌。
而現在,他則是希望迅速弄清楚真相。孟原這個性急火大的男人,他永遠都做不到遇事先冷靜下來分析。所以,他做不了一個稱職的警察。
祝曉璇看到楚南傷痕纍纍的樣子,嚇了一跳,忙問是怎麼回事。
楚南苦笑著說:「是你孟哥哥打的。」
祝曉璇睜大了眼睛問孟原:「是真的嗎?你為什麼要打楚哥哥?」
「這個……」孟原語結。他在想,即使祝曉璇真的懷了楚南的孩子,他這樣打楚南似乎也沒道理啊。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楚南則認真地問祝曉璇:「璇子,你最近的身體有不舒服嗎?」
孟原心裡感歎:看看人家,問得多有水平!咱永遠都學不來。
祝曉璇聽了這句話臉一下子就紅了,低下頭說:「米姐是不是不理你了?楚南,我不是故意想告訴她的。這件事我本來不想你們知道的。」說著抬起頭,目光誠懇:「你放心楚南,我不會讓你負任何責任的,等米姐冷靜下來也會理解的。」
楚南只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天旋地轉中,身上被孟原打過的地方一齊開始疼。
孟原的一顆心瞬間跌入了深谷,剛才出現的一點希望化為比黑暗更黑暗的東西。
楚南看著祝曉璇,像是從來不認識她:「曉璇,你說清楚點,不用我負什麼責任?你到底是怎麼了?」
祝曉璇期期艾艾地說:「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在酒吧裡喝酒,我們都喝醉了,後來在公園裡……這幾天我發現我身體不舒服,才知道有你的孩子了。」
楚南目瞪口呆:「哪天晚上啊?曉璇,你是不是糊塗了?我什麼時候跟你……」
祝曉璇偏過了頭:「你忘了也好,那就當作沒發生過吧。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以後我不會再去酒吧聽你唱歌了,哦,你以後也用不著在酒吧唱歌了,你就要出專輯,當大歌星了。」
楚南更奇怪了:「出什麼專輯啊?你這是聽誰說的?」
祝曉璇秀眉微蹙:「楚哥哥,你怎麼連這個也忘了?李衛還是我介紹給你的啊。」
楚南問:「李衛是誰?」
祝曉璇說:「李衛是美聲唱片公司的製作人呀,好多大牌歌星的專輯都是他做的。他聽了你的歌,很賞識你,要你去做他們公司的簽約歌手。」
楚南身體的疼痛再次消失,這樣使得他的腦子能夠勉強轉過彎來。他想了想問:「你說的這個李衛,他怎麼聯繫?」
祝曉璇呆住了,想了想抓起自己的手機說:「號碼在這裡面,一定在的。」可是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
旁觀者清。孟原雖然情緒在低谷中,但理智尚存。他悄悄對楚南做了個手勢,楚南隨他走出房門。
孟原用手機撥打了114,查詢到美聲唱片公司的電話。
可是打過去,公司的接線員說,他們公司沒有一個叫李衛的人。
掛了電話,孟原對楚南說:「你向我發誓,第一,你跟祝曉璇真的沒什麼,第二,你沒有跟美聲唱片公司聯繫過。」
楚南點頭:「我發誓真的沒有,如果有的話……」
「好了,打住。」孟原阻止了楚南惡毒的自我詛咒,「我分析,曉璇的精神方面出現了問題。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都是她幻想出來的,其來源是她的潛意識。她喜歡你,渴望得到你的身體,也希望能夠幫助你取得事業上的進步。而這些內容原本是以潛意識存在的,經過了那次意外,她的大腦受到外界的刺激,所以這些幻想由潛意識轉換成了顯意識。這就是我們平常說的妄想症了。」
楚南恍然大悟,繼而又擔憂萬分:「那該怎麼辦呢?」
孟原說:「我先帶曉璇去醫院檢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懷孕了。然後,如果有必要,我帶她去看精神科醫生。」
楚南問:「那我們今天不去秦丹那裡找線索了?」
孟原說:「追蹤系統顯示,江浩晨今天還沒有離開他的住所。還有,秦丹那裡,我覺得晚上行動比較好……」
孟原的話還未說完,楚南便「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孟原大驚失色,俯在他身上問:「你怎麼了兄弟?」
楚南誇張地呻吟著:「哎喲,痛,我全身都痛得不行了!你應該先帶我去醫院檢查才是……」
第67章
米果聽到洪之鶴說是他殺了林青語,心中大驚。她第一感覺是,洪之鶴在跟她開玩笑。
她認識的洪之鶴,無論是用何種人格出現,其性格都有玩世不恭的一面。儘管米果覺得他的玩世不恭並不是內外一致的,但洪之鶴平日裡十句話,一般有七八句都不必當真。
而從今天早晨起,洪之鶴與米果之間的談話便是頗為嚴肅的,兩個人居然坐下來極其認真地討論洪之鶴的「人格分裂」問題,而且彼此都渾然不覺。所以此情此境,洪之鶴絕對不會是在開玩笑。
米果掩飾著內心的波瀾,不動聲色地問洪之鶴:「你為什麼要殺死林青語?」
洪之鶴說:「我已經告訴你答案了,我曾經是一個殺手。」
米果問:「那麼,是有人出錢讓你殺死她嘍?」
洪之鶴緩緩地搖頭:「錯了,殺手殺人,並不都是為了錢。」
米果問:「那你為的什麼?是為了秦丹?」
洪之鶴卻反問:「你們已經找到秦丹了是嗎?警方是不是也知道了?」
米果說:「是的。你知道她跟誰在一起嗎?」
洪之鶴面無表情:「還會有誰?只有江浩晨!」
米果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小一些,怕是會驚動洪之鶴,使他中斷這樣「坦率」的談話。
她問:「江浩晨和秦丹是什麼關係?江浩晨和林青語又是什麼關係?」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你和秦丹是什麼關係?你和林青語又是什麼關係?」但既然洪之鶴提到了江浩晨,不妨暫且繞個彎吧,何況,這亦是她渴望知道的。
洪之鶴卻似乎在所答非所問:「秦丹和林青語是一對情敵。」
米果問:「她們都喜歡江浩晨?所以是情敵?」
洪之鶴頗有意味地說:「她們是一對天生的情故,這與江浩晨沒有關係。」
米果不解:「怎麼會沒有關係?如果沒有男人,兩個女人又怎麼會成為情敵?難道……她們是因為你成為情敵的?」
洪之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又開始兜圈子:「據我所知,你跟林青語也是情敵,是吧?」
米果的心跳似乎停頓了一下,她深吸了口氣說:「對,我跟林青語是情敵,但我們是因為楚南而成為情敵的。所以我還是說,兩個女人成為情敵,一定是因為男人。」
不料洪之鶴卻說:「你又錯了!你與林青語成為情敵,也是跟楚南無關的。」
米果的反應這一次非常激烈:「你這是什麼奇談怪論?如果沒有楚南,我們怎麼可能成為情敵?我又怎麼會被她打敗?」米果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呆了半天,驚歎道:「好奇怪!」
「怎麼了?」洪之鶴雖然用的是疑問句式,目光裡卻有了讚許,似乎感知到米果明白了什麼。
米果說:「林青語為什麼這麼多的情敵?難道是她喜歡與人為敵,而並非一個具體的男人?是這樣嗎?」
洪之鶴笑了:「看來我沒有愛錯人,你的確是一個漂亮而且聰明的女人。林青語也好,秦丹也好,都遠不及你這麼聰明。」
米果的臉頰微微有些紅,她知道洪之鶴這麼說是發自內心的,但她的思路並沒有因此而混亂。她微笑了一下表示謝意,然後把他們的話題繼續下去:「林青語搶了秦丹的男朋友,不管這個男人是江浩晨,或者是其他人,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青語得罪了秦丹,所以你為了秦丹殺死了林青語。我說得對嗎?」
洪之鶴說:「對,但並不全對。這裡的關鍵其實還是江浩晨。秦丹是個過度癡情的女人,她不能容忍任何人染指江浩晨。失蹤案是她自己一手策劃的,她失蹤後就藏匿在江浩晨周圍。人們都以為秦丹死了,其實她還活著,只是,她只活在江浩晨的世界裡。」
米果的腦袋突然「嗡」地一響。她突然問:「你為什麼要找我做那件晚裝?是因為我也列入了你的殺人對象是嗎?」
洪之鶴一愣:「小果,你為什麼要這樣理解?你以為我……」
米果打斷了他的話:「你剛才說了,秦丹不容許任何人與江浩晨保持曖昧關係。但據我所知,江浩晨與丁茜的關係並不一般,所以秦丹就像除掉林青語那樣除掉丁茜,而接下來是我了!雖然我跟江浩晨之間清清白白,但別人卻未必這麼認為。」
米果想到了公司上上下下的那些關於自己和江浩晨的流言蜚語,這也是米果那天向江浩晨提出辭職的重要原因。雖然清者自清,但米果不能確保不失足於泥沼。
洪之鶴卻問:「丁茜是誰?」
米果疑惑地看著洪之鶴:「你既然已經向我敞開了心扉,那為什麼還有所保留?」
洪之鶴說:「我確實不認識丁茜。而且我請你做晚裝並不是有心害你。然而,也許……」
米果問:「也許什麼?」
洪之鶴說:「你先告訴我丁茜的事情。」
米果說:「丁茜是江浩晨的助理,也是他的情人。我把你退還給我的晚裝送給了丁茜,第二天她就死了。警方一直認為江浩晨是嫌疑人,現在看來,兇手一定是秦丹!」
洪之鶴吞吞吐吐地說:「找你做晚裝其實是秦丹的意思,衣料、寶石和勞務費都是她給的。也許,她真的有意害你……」
米果一擺手,意思是洪之鶴不明真相不必道歉。她問他:「那後來,秦丹讓你把晚裝退還給我也是有意這麼做嘍?而我把晚裝送給丁茜,她便將計就計……奇怪,秦丹是怎麼知道晚裝在丁茜那裡的?難道是江浩晨看到之後告訴她的?」
洪之鶴說:「這很有可能。而且我還知道,秦丹雖然白天把自己藏得很深,但晚上卻喜歡開著車四處遊蕩。她把跟蹤江浩晨作為她惟一的遊戲,她的樂趣好像並不是遊戲的結果,而是遊戲本身。」
米果思考著洪之鶴的話:四處遊蕩……跟蹤江浩晨……她忽然想起來,就在洪之鶴找她做晚裝前不久,她喝多了,在江浩晨的車裡尋求安慰,就是那一次把銀手鏈遺落在他的車上。也許就是那次,被跟蹤江浩晨的秦丹看到了。
所以,如果現在不主動出擊,自己遲早會像丁茜那樣死於非命!
可是,要怎麼主動出擊?也許報警是上上策。只要警方找到秦丹,所有的一切就會真相大白,這場罪惡便會終止。只是如果這樣……
米果看著洪之鶴,心潮翻湧。如果這樣,洪之鶴也將落入法網。他畢竟是因為愛秦丹才去殺人的,而且殺的是米果的情敵林青語。那樣一個以搶別人的男朋友為樂趣的女人死了,便會有多少女人能夠逃避失戀的痛苦啊!
但是米果又想到,林青語之所以會屢屢成功,其實是因為那些男人——包括楚南——意志不堅定!
楚南……想到楚南,米果再次陷入絕望。她們被時空分隔了三年,終於又重逢時,他卻因為一時貪歡而要與別的女人奉子成婚了!
米果忍著心中難以形容的疼痛問洪之鶴:「你真的愛秦丹嗎?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值得你愛的地方?」
洪之鶴說:「我是愛秦丹,但那只是曾經。我一度因為得不到她的人,只好弄來一個替身……」
米果插嘴問:「你最後一次見到秦丹是什麼時間什麼地方?」
洪之鶴說:「幾天之前,在我家裡。」
米果回憶起望遠鏡裡的畫面:洪之鶴的正面,白衣女子的背影。他們好像有了爭執,然後米果接了陳夢的短信,白衣女子就不見了。
米果問:「是祝曉璇失蹤那天嗎?」
洪之鶴點頭:「是的。」
米果若有所思:「那就不是她啊!」
洪之鶴不解:「你說什麼?」
米果搖頭說沒什麼,心裡面想的是,如果綁架祝曉璇的人是秦丹的話,那個時候秦丹在洪之鶴家裡出現的可能性極小。
洪之鶴卻突然說:「小果,你跟我走吧!秦丹對於我來說已經成為過去。我現在想全心全意用我整個人來愛你,好嗎?」
米果的心砰砰直跳。用整個人來愛……此時此刻,只有這兩個人才知道其中的深意。
那就是,洪之鶴愛米果的這一半人格,已經戰勝了愛秦丹的那一半人格。
然而,米果卻微微地搖了搖頭。
洪之鶴問:「是因為我殺過人?小果你放心,沒有人能夠找到我殺人的證據。兩年了,丹青案不是還沒破?就算秦丹落入警察的手裡,沒有證據,那些警察還是拿我沒辦法。」
然後,不容米果再拒絕,洪之鶴已經抱住了她。
米果全身一震,身體還沒有鬆弛下來,洪之鶴已經開始吻她。
他們並不是第一次接吻,但意義完全不同。
好吧,楚南,我不要再想你。我們都有新生活了,昨天就要過去。
第68章
「醫生,她真的沒有懷孕?」孟原與其說不相信醫生,不如說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正是因為太在乎,才會這麼患得患失。
那是個中年女醫生,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她是你女朋友吧?」
孟原說:「嗯,算是吧。」
女醫生看孟原的眼光像看外星人:「虧你們看著還蠻像有文化的人,竟然連男女之間的事都不懂。你們回去要好好學習一下性知識,你女朋友還是個處女呢,怎麼可能懷孕啊?」
孟原呆了呆,臉忽然紅了。他一點兒也沒介意女醫生的嘲笑,一個勁兒地跟她說謝謝,然後出了醫生的辦公室。
「醫生說,孩子好不好?」祝曉璇有一點兒害羞,低著頭問孟原。
孟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帶祝曉璇去醫院檢查,孟原的借口是,不管祝曉璇要不要這個孩子,都要先去醫院做個檢查,排除一下宮外孕的可能。他還跟祝曉璇講了宮外孕的危險,嚇得祝曉璇直吐舌頭,乖乖地跟他去了醫院。
祝曉璇好像並不介意第一次去進行「產檢」陪同的竟然不是「孩子」的「父親」。她還責怪孟原不該打楚南,說這個孩子雖然是楚南的,但只要楚南不點頭,她不會要他負責。
他們事先商量好了,祝曉璇在醫院裝成一個聾啞人,所以由孟原直接和醫生交流檢查結果。
出了醫院,孟原問祝曉璇:「曉璇,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懷孕的?」
祝曉璇說她兩天前不舒服,陳夢說怎麼看著像是有喜了?還給了她一張早孕試條要她測試。她本來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想,但想到例假確實沒有按時來,於是就按陳夢說的方法檢測了尿液,竟然真的懷孕了。
孟原疑惑地問她:「試條上顯示的情況是什麼樣的?」
祝曉璇說:「是兩根紅線,代表是有了。這個我以前聽模特隊的朋友們說過的,不會錯。」
孟原又問:「你跟楚南,你們,有過幾次?有哪裡?」
祝曉璇說:「就一次,在公園裡。」
孟原又問:「楚南進入你的身體了嗎?」這個時候,他覺得那些年做警察的時候練出來的,問那些當事人的隱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事真是有用。儘管這個時候孟原還是覺得非常難堪,但他盡量想像自己是一名警察,祝曉璇只是他的當事人。
「啊?你說什麼?什麼進入?」祝曉璇的臉上混合著羞怯與迷惘。
孟原看著祝曉璇天真的小臉蛋,真想伸手去捏一捏。這個天底下最傻最笨的丫頭,她居然無知成這樣!這個時候孟原真的想把祝曉璇拉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抱進懷裡,小心地呵護著她,然後、然後讓她知道什麼是……
可惜這個時候他們正走在一條繁華的街道上。孟原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她的手。孟原剛剛拉住她的手,還沒有來得及體會心跳的感覺,祝曉璇便猛然掙脫了他。
孟原的心一沉,剛有沮喪的感覺,便看到祝曉璇突然跑進一座寫字樓裡。
孟原不明究竟,跟著她跑了進去。
他看到祝曉璇在跟一個陌生男人說話。那個男人中等身材,相貌普通,戴一副眼鏡,身上背了一個大背包,背包上印著四個字:神通速遞。
祝曉璇一把抓住了那個男人的背包,看著他的臉,驚愕地問:「你是榮華老師?」
那個男人的表情很不自然,眼神胡亂地躲閃著:「小姐,你認錯人了。」
沒有認錯,絕對沒有認錯!祝曉璇放開了那個人,看著他匆匆消失在寫字樓裡。《美裳》雜誌社的榮華編輯,什麼時候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送快遞的人?
孟原追過來問:「那個人要不要我追上他?」儘管那個男人已經不見影蹤,但對於孟原來說,找出他來不是太難的事。
祝曉璇搖搖頭:「不用了!」
然後她就那麼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說話,甚至不眨眼睛。她身上穿的那件鵝黃色雙排扣連衣裙令她的身材更加挺拔,加上黑色細帶高跟鞋和專業模特的站立姿勢,使得寫字樓裡來來往往的人都對她行注目禮,甚至有人駐足不走。
經驗豐富的孟原沒有理會她,只是靜靜地站在她的身旁,並且示意想對她表示關切的人無事勿擾。
祝曉璇的大腦裡混亂無比,就好似一顆巨石扔進了平靜的湖水,那顆巨石就是榮華。
不管他倒底叫什麼名字——暫且就叫榮華,他是陳夢介紹給自己的,以《美裳》雜誌社編輯的身份對自己做他們的封面女郎進行了否定。這嚴重打擊了祝曉璇的自信。
而徹底摧毀祝曉璇自信的,便是那一場劫難。
那個拘禁她的人對她說,只要她按照自己的指令行事就不會傷害她,並且放過她。
「寶貝,你往前走幾步,想像你現在正在T台上,身上穿著一件全世界最漂亮的衣服,衣服上綴滿了耀眼的寶石,每個人都對你發出讚歎。」
祝曉璇在無邊的黑暗中心慌意亂地往前邁了幾步。
「不對寶貝,不是這樣的,你這樣看起來就像一個賊。你應該像一個公主,知道嗎?公主!秦丹就是這樣的,你怎麼就做不到呢?」
那個人的聲音似乎又響了起來。正是那個人嘴裡不斷地重複秦丹的名字,使祝曉璇認定了這個人就是綁架秦丹的人。
而祝曉璇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令那個人滿意。雖然那個人沒有罵她,她卻無數次在心裡面罵自己是豬。
儘管逃出了那個魔穴,但她短時間裡已經無法再上T台了。她跟著陳夢去過一次排練場,當她站到T台上時,便覺得自己正站在那個黑暗的房間裡。無論她怎麼做,都不會讓那個潛在的人滿意。
那個潛在的人是誰?米果曾經懷疑過是洪之鶴,楚南曾經懷疑過是江浩晨,都被否定。後來他們大膽猜想那是個改變了自己音色的女人,孟原認為正是秦丹,然而也錯了。
那是誰?
「是陳夢!她是陳夢!」祝曉璇就像突然從夢中驚醒,對著孟原大聲叫起來。
第69章
孟原在送祝曉璇去醫院檢查之前,先安置好了楚南。孟原送楚南回家洗了個熱水澡,然後給他的傷處塗上雲南白藥膏。楚南掛念米果,便要孟原給她打了個電話。那個時候,米果正在跟洪之鶴分析他的「人格」問題,接到孟原的電話,知道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全,也知道楚南一定在場,於是只說「我正忙著,回頭聯繫」便掛了。
孟原走後,楚南沉沉睡去。因為臉上有一塊瘀青,他晚上也不打算去酒吧唱歌了。
可是剛躺下不久,孟原的電話就來了。那個時候孟原正在醫院等待祝曉璇的檢查結果,趁空打開筆記本電腦,發現二號目標江浩晨竟然還沒有移動,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妙。
他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如果昨晚秦丹發現晚裝失蹤,江浩晨一定會警惕並且採取措施的。而他完全有可能匆忙中沒有把老闆包帶在身上。
苦於此時無法脫身,於是只得打電話給楚南,提出這點顧慮。
楚南說:「這樣吧,我去秦丹那裡看看。」
孟原說:「也好。你注意安全,隨時跟我保持聯繫。我那天給你的鑰匙記得帶上。」
雲南白藥膏的功效似乎不錯,楚南起床的時候身上雖然還在隱隱作痛,但同時也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暢。
也許偶爾被人適度痛打一頓活絡一下筋骨也不錯?楚南苦中作樂地想。
楚南敲秦丹家房門的時候,手中拎了好幾大瓶洗髮水。這是在路上買來的,以便臨時客串一下洗髮水推銷員的角色。如果發揮失常沒有推銷出去,那麼就留著自己用好了。楚南一年四季每天都會洗澡洗頭換衣,所以一個人若要長期保持乾淨清爽的外表是堅決不能偷懶的。
楚南按了好幾聲門鈴都沒有動靜。後來鄰居家的房門開了,一位中年女人探出腦袋問:「你找誰?這家今天一早就搬走了。」
楚南心中大憾,跟中年女人道謝之後佯裝離開,過了一會兒又偷偷溜上來,悄悄用孟原給他的鑰匙打開了秦丹的家門。
出現在楚南眼前的景象比料想中更壞:不但人去房空,一張紙片都未留下,而且牆壁重新粉刷過,木地板也拆除了。
那個老奸巨猾的江浩晨,他的行動竟然如此迅速!現在,這間房子一點兒秦丹的氣息都沒有了。
孟原接到楚南的電話時,已經跟祝曉璇走出了寫字樓。於是,三個人很快在楚南家會合。
孟原和楚南對於祝曉璇說出綁架她的人是陳夢都很意外。
祝曉璇說:「是陳夢,就是她!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她的聲音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她是誰。因為她故意利用了聲音轉換器改變成男人的音色,迷惑了我。」
楚南給祝曉璇倒了一杯水:「別急,曉璇,你慢慢兒說。」
祝曉璇喝了口水,情緒稍緩,接著說:「前一段時間我們公司的老闆突然很器重我,有好幾場時裝秀都換我做主秀,而陳夢表面上雖然對我還是很好,實際上卻在摧毀我。」
祝曉璇把「榮華編輯」和被陳夢拘禁的更多細節以及由此產生的後果講述一番。
孟原這個時候已經相信了這一切真的是陳夢所為。他對祝曉璇說:「你已經明白了這一切,那麼,你還相信陳夢給你的試條出現的檢測結果嗎?其實你並沒有懷孕。而且,你告訴我們的與楚南在公園裡的事以及你給楚南介紹唱片公司製作人的事,都是不存在的。剛才醫生告訴我,你還是,還是處女。而且,我給美聲唱片公司打過電話,他們並沒有一個叫李衛的人。曉璇,你想想看,你的這些記憶都是怎麼產生的呢?」
祝曉璇看看孟原,又看看楚南,露出了痛苦和迷惘的神色,繼而哭了起來,孟原和楚南越安慰她,她就哭得越凶。
她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說:「我真的沒用,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楚南,對不起……」
楚南說:「這不怪你曉璇,我們都不會怪你的。你不要有負擔。」
孟原說:「老弟,都怪我糊塗,我太衝動了。這樣吧,你打我一頓出出氣吧。」邊說邊向楚南眨了眨眼睛。
楚南會意,撲上去對孟原又打又踹。孟原立刻就被打翻在地,嘴裡喊著:「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曉璇,快來救我!」
祝曉璇停止了哭泣,先是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想阻攔楚南卻無從下手,因為孟原滿地打滾,楚南則跳來跳去,像拍電影一樣施展著中看不中用的花拳銹腿,倒也蠻像回事。
於是她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表演,不顧臉上淚跡未乾,捂著嘴偷樂,但還是不小心笑出了聲。
最後楚南一腳踩在孟原的胸膛上:「小子,你知錯了嗎?」
孟原喊道:「大哥,我知錯了!」
楚南說:「那你說說,你做錯什麼了?」
孟原說:「昨天晚上我不該跟秦丹打照面。她一定是認出我來了。我的錯誤就是:打草驚蛇。」
楚南收了腳說:「起來吧,我們還是趕緊商量一下對策比較好。老孟,這個時候如果你還不打算跟潘河巖合作,那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孟原起身點頭:「好,我們現在就一起去找老潘,一方面告訴他秦丹的下落,另一方面就是祝曉璇的事情。曉璇,你跟我們一起去揭發陳夢吧,她罪有應得。」
很巧,這個時候楚南的手機響了,接起來,竟然是陳夢,說祝曉璇把手機忘到住處了,有急事找她,問他們是不是在一起。
孟原沖楚南點點頭。楚南說:「她在啊……孟原?」看到孟原又搖頭,就說:「老孟他不在。」
孟原對祝曉璇耳語道:「你接起來,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祝曉璇接了電話,陳夢說要立刻見到祝曉璇,有很重要的事跟她說。祝曉璇看著孟原暗示的眼神,同意了。
掛了電話,孟原說:「這樣,我先跟曉璇一起去見陳夢,我們想辦法說服她自首吧。」
楚南說:「這樣也好,如果自首罪名會輕一些。那我自己去找潘河巖了,老孟你沒意見吧?」
孟原笑了:「我有什麼意見?太小看我了吧!楚南,其實我昨天晚上在秦丹面前露臉,都是為了你們家米果。」
楚南說:「我知道,謝謝你。」
孟原說:「其實我打你,也是因為米果。如果不是她,我絕對不會跟你……」
楚南心裡一熱,他知道孟原的意思是,如果沒有米果,他絕對不會跟自己「搶」祝曉璇。
第70章
楚南去警隊前,先給潘河巖打了個電話。
潘河巖的心情聽上去似乎很好:「哦,是楚南啊。你找我有什麼事?」
楚南說:「潘隊,我想馬上見到你,請問你現在有時間嗎?」
潘河巖說:「現在嗎?現在不行,我有個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楚南說:「我想告訴你的事情也很重要,不但重要,而且緊急。」
潘河巖似乎有些動心了:「什麼事?在電話裡不能說嗎?」
楚南說:「是秦丹有下落了。我跟孟原昨天見到秦丹了。」
潘河巖說:「哦,是嗎?這樣吧,一個小時後,在警隊對面的咖啡館見,讓老孟也去吧。對了,老孟呢?」
楚南倒是覺得,潘河巖對他提起秦丹根本沒有意外,倒是想起為什麼不是孟原跟自己聯繫,覺得很不解。
楚南說:「老孟這會兒正上班呢,所以讓我跟你聯繫。一會兒如果他有時間一定會去的。」
他想,半個小時後,不知道孟原能不能夠說服陳夢自首。如果孟原成功了,那麼就直接可以一起見潘河巖了。
楚南只用了十分鐘時間就趕到了警隊對面的咖啡館。他找了個臨街且靠窗的座位,正好可以看到出入警隊的車輛。時間還早,他貌似悠閒地喝著味道濃郁的摩卡咖啡,實則細心留意警隊出入的車輛。他記得潘河巖的汽車牌號。
其實潘河巖已經說好一個小時後見他,像他這種職業的人一般都會比較守時,自己大可不必這麼警惕。如果聽著柔和的音樂,拿下書架上一本休閒雜誌,再一邊喝咖啡一邊看書消磨這段時間更好,楚南也是這樣認為的。可是,也許是潛意識告訴他,就應該盯著那個地方。
事實證明,楚南的直覺是對的。楚南的大腦有與生俱來的敏銳和淡定,這一點也是孟原相當讚賞的。
跟潘河巖約定的時間還差十分鐘的時候,楚南終於看到潘河巖的車子回來了。警隊門前是一條很狹窄的街道,楚南那雙足夠達到飛行員標準的眼睛不但清楚地看到了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潘河巖,而且看到了後排座位上坐的人。
靠窗是一個全副武裝的警察,坐姿端正,其實那個警察長得什麼模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邊坐的人。
是的,當敏銳而淡定的楚南幾乎大聲驚叫的時候,他還根本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楚南從咖啡館向外狂奔的時候,還在慶幸自己先付了咖啡錢,所以不會出現服務生從後面追出來的情形。
楚南敏捷的身子橫穿了那條街,跑到警隊門口的時候,被門衛攔住了。
他跟門衛解釋自己是和潘河巖約好的,然後便看到潘河巖坐的車子已經在院子裡停好。車門打開,潘河巖第一個走了出來。
「潘隊!我是楚南啊!讓我進去!」楚南向潘河巖大喊。
潘河巖聽到喊聲,回頭見是楚南,向他揮揮手,做了個「稍等」的手勢,然後就見汽車裡走出四個人來。
兩個是警察,另外兩個是他們押解的「犯人」,準確點叫,應該稱為「嫌疑犯」。
可是楚南根本不會用這一類的字眼去稱呼其中的一個人,雖然那個人的雙手已經被珵亮的手銬銬住。
「米果!」楚南向那個人大喊一聲,專業歌手極富穿透力的嗓音使得在場的人都聽得真切。
米果回頭,看到楚南,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有吃驚、委屈、怨恨、無助,以及許多無法形容的情緒。
米果身邊的那個「嫌疑犯」正是洪之鶴。洪之鶴也看到了楚南,但沒有什麼表情,很快扭回了臉。
後來,那些人都不見了,只有潘河巖向他走過來,問他:「老孟沒來嗎?」
楚南說:「老孟馬上就來。潘隊,現在已經到我們約定的時間了,我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說。」
潘河巖說:「這樣吧,既然你已經到這裡了,去我的辦公室吧。」
楚南這個時候,天大的疑團只能暫且憋在肚子裡,跟潘河巖向辦公室走去。
他心裡想的是,誰陷害了米果?
多年之後,楚南還在為這時候能這麼想而驕傲。第一念頭並不是潘河巖為什麼要抓米果,而是誰陷害了米果。
但楚南跟潘河巖說的第一句話還是:「潘隊,你為什麼要抓米果?」
潘河巖說:「這個,我暫時不能夠透露給你。我們也需要進一步調查情況之後才會得出結論。」
楚南冷笑:「調查情況?調查情況需要戴上手銬嗎?你們這已經是拘留了,你們拘留她的理由是什麼?」
潘河巖想了想,慢條斯理地說:「好吧,看來即使我這會兒不告訴你,一會兒老孟來了也會不打破沙鍋不罷休的。米果涉嫌毒死丁茜,還有那個洪之鶴,涉嫌在三年前殺死林青語。」
第71章
雖然孟原反應遲鈍,但還是猜對了。江浩晨那晚接了秦丹的電話匆忙出門的時候,忘記帶他那個從不離身的老闆包了。
有時候,忘記做什麼是一種幸運。或許是天意。
不過那天晚上楚南和孟原在一起談論丁茜案的時候,江浩晨沒有忘記打開監聽設備。
監聽設備終端安放在楚南的吉他包裡。就如同江浩晨的那個老闆包一樣,楚南的吉他幾乎也是不離身的。何況,往吉他包裡做一點手腳,在人來人往的酒吧裡不算是難事。
他原先的目的只是想聽一聽楚南和米果是怎麼談戀愛的。這個說是瞭解敵情也好,說是滿足個人的竊聽慾望也好,總之,江浩晨很有興致。
可他絕對沒有想到,楚南和孟原的談話竟會讓他冷汗直冒。
還好他們只是憑借想像和猜測得出設想,並沒有抓到真憑實據。
可是這足夠動搖他穩坐釣魚台的決心。
他甚至還沒有聽完楚南和孟原的談話就中斷了竊聽,去見秦丹。
——如果他當時沒有那麼心急,再聽一會兒他們的談話,就會知道他也被他們監控了,這樣他和秦丹的關係可能不會那麼快地暴露在他們面前。就也不會出現楚南和孟原深夜追蹤江浩晨那一幕了。
是犧牲自己還是犧牲愛情,這本來是個答案明朗的事——如果自己的性命都不保,愛情還有存在的意義嗎?但是江浩晨還是不忍心親手毀滅他的愛情,或者說,他最愛的人。
他目前最愛的人並不是秦丹,而是米果。
並不是在他心裡秦丹不如米果,而是因為許多時候,愛情更傾向於對他若即若離的那個人,而不是對他死心塌地的那個人。江浩晨即使得不到若即若離的米果,也不會離開死心塌地的秦丹。但正是因為秦丹的死心塌地,江浩晨才喜歡在秦丹之外玩兒追蜂逐蝶的遊戲。比如林青語,比如丁茜,比如米果。
所以,也許說他愛米果,不如說他更迷醉於追逐米果的過程。或者說,米果是他最難征服的,惟一失敗的目標。正因為這樣,才更令他迷醉。
但是當生存受到威脅的時候,遊戲便失去了意義,到了終止的時候。這對江浩晨來說,與其說是難過,不如說是遺憾。
但他同時也知道,毀滅米果的行動很冒風險。所以江浩晨才會連夜再見秦丹一面。而也正是因為這一面,秦丹暴露了,所以又出現了緊急轉移秦丹那一幕。江浩晨現在相信,除了他之外,任何人也找不到秦丹。
潘河巖在辦公室裡見到江浩晨的時候很意外。在此之前,江浩晨在他面前總是擺出一副拒絕騷擾的姿態,似乎跟他說句話就已經是天大的冤屈。
所以江浩晨今天來一定不是自投羅網的,而是別有目的。
果然,江浩晨一開口就是大義凜然的模樣:「潘警官,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替死者伸冤。我相信我提供的線索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潘河巖打開錄音筆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沉著地問:「江老闆,不知道你今天來找我,是深思熟慮呢還是一時衝動?」
兩者都不是,是迫不得已。
但江浩晨卻說:「不滿潘警官說,其實作為一個普通百姓,我真的沒那麼高的覺悟。所以我想潘警官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也一定會理解我的苦衷,不至於給我安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吧。」
潘河巖微微一笑:「有罪沒罪可不是我說了算,是法律說了算。江老闆別跟我兜圈子了,我時間有限,你有什麼情況趕緊說吧。」
江浩晨說:「好,潘警官知道,丁茜死的那天晚上,我跟我們公司的一個設計師一起在柳城。」
潘河巖說:「嗯,這個情況我們已經調查得很清楚了,當天晚上你們住在柳城酒店,整晚都沒有離開。你是不是有什麼情況忘記跟我們說了,現在才想起來?」
江浩晨覺得潘河巖很聰明,很給他面子,但還是很「誠實」:「其實是當時我不敢告訴你們,也不是不敢說,是害怕我提供的情況對你們造成誤導。於是我希望自己先調查一下再跟你們說,這樣不但不至於冤枉了好人,也不會影響你們偵查案情的思路。」
潘河巖問:「那麼你的調查已經有結果嘍?」
江浩晨說:「那當然,我已經能夠肯定殺害丁茜的兇手是誰了。」
潘河巖沉著地問:「是誰?」
江浩晨說:「米果。就是跟我一起去柳城出差的設計師。」
潘河巖仍然不露聲色:「哦?你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米果是兇手呢?我要的是證據。」
江浩晨說:「證據自然有,你先聽我說。首先,有一點我要推翻我原來的口供。其實你們第一次找我調查情況的時候,我沒說,第二次,我說的情況並不屬實。」
潘河巖略微點頭:「嗯,接著說。」
江浩晨說:「其實丁茜臨死前接的那個電話不是我打的,而是米果打的。那天晚上米果並沒有喝醉,她是裝醉的。她裝睡後不久,我便趴在她的床邊迷糊起來。後來我才明白,我沒有回我的房間而是因為她喝醉了留下來陪她,打亂了她的預謀。但她還是趁我睡著了,冒險從我的口袋裡掏出我的手機,到房間外面打電話。」
潘河巖沒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江浩晨接著說:「我當時只是感覺她走了出去,並不知道她拿著我的電話。我當時很奇怪,米果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半夜裡溜出去是去做什麼呢?還要瞞著我?所以,我就偷偷跟了出去。我看到米果沒有走電梯而是拐進了步梯間。我站在步梯間門外,聽見她在跟別人打電話。」
潘河巖問:「電話內容你聽清楚了嗎?」
江浩晨說:「雖然米果的聲音很小,但是夜深人靜的步梯間回音很大的,所以我基本上聽清楚了電話的內容。不過,我當時並不知道她是打給丁茜的。即使知道是打給丁茜的,我也絕對不會想到米果正在謀殺丁茜。」
潘河巖終於表示了一點疑惑的情緒:「江老闆在開玩笑吧。一個電話就可以謀殺一個人?我這個警察可是聞所未聞。」
江浩晨附和道:「就是嘛,誰能想到呢?所以第一次調查情況的時候我就沒跟你們說,以為那個電話跟丁茜根本沒關係。我當時還以為米果是在給她男朋友打電話呢,後來我在我手機的通話記錄裡查到了她打的那個電話,才知道米果的電話是打給丁茜的。」
潘河巖問:「那麼,我們第二次找你調查情況的時候,你為什麼承認電話是你打的?」
第72章
陳夢接到「榮華」的電話之後,亦是冷汗直冒。
青城那麼大,就偏偏撞見了。祝曉璇的記性又那麼好,就認出來了。「榮華」偏偏又缺乏隨機應變的本事,露出了破綻。
什麼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那個計策雖好但還是不夠穩妥。本來,「榮華」演完那場戲就會回家鄉跟女友結婚的,從此絕少會在這個城市出沒。可偏偏那個女友家裡嫌貧愛富,不同意他們的婚事,那個女友意志也不堅定,所以婚事就告吹了。於是「榮華」就留了下來。
這是陳夢不知道也沒有料到的。現在再埋怨也於事無補了,必須快點想到補救的辦法。
陳夢思考了一會兒,決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祝曉璇。那丫頭這些天總是跟孟原泡在一起,而孟原又在千方百計查找綁架祝曉璇的人。所以得趕在孟原知道之前打消祝曉璇的懷疑。如果祝曉璇有所察覺,那麼就只得……雖然陳夢並不願意這麼做,但事已至此,無路可退了。
可是祝曉璇的手機沒帶在身上,該怎麼找到她?祝曉璇會跟誰在一起呢?楚南還是孟原?但願不是後者。
陳夢在祝曉璇的手機通訊錄裡找到了楚南的手機號碼,打過去,竟然真的找到了祝曉璇,並且,孟原不在場。
如果還有一條路可以全身而退,那麼陳夢現在會毫不猶豫地回頭。可惜,從被憎恨和妒忌蒙蔽雙眼的時候,陳夢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陳夢出門的時候,選擇了與平日迥異的裝扮:中性化的灰色T恤衫和黑色長褲、運動鞋。這身打扮既與平時優雅嫵媚的穿著風格不同,也不引人注意。更重要的是,如果遇到意外,逃跑的時候比較方便。陳夢上學的時候曾經是運動會上的短跑名將,一百米和二百米賽場上無敵手。
約定的地點也是陳夢花費了心機挑選的。那是一處開發了一半的廣場,原先是個封閉的公園,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工程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停工了。所以那裡的地勢既能夠遮掩,又方便逃跑。而且,不會讓祝曉璇察覺到危險。
陳夢到達的時候,祝曉璇已經在那裡等她了。陳夢不知道是孟原開車送祝曉璇來的,更不知道孟原此刻就潛伏在公園那道尚未拆除的圍牆背後。陳夢下了出租車,一眼看到身穿鵝黃色連衣裙的祝曉璇正裊裊婷婷地站在圍牆前的草地上,傍晚的斜陽灑滿了她的一頭長髮。圍牆邊開著一叢粉紅色的芍葯花,給這幅畫卷增添了繽紛的顏色和芬芳的氣味。
陳夢的心突然間有些柔軟了。這麼美的畫卷,如果畫卷中的人從未與自己相關,那麼只這樣靜靜地走過去該有多好。
可惜……
祝曉璇看到陳夢,微笑著叫道:「夢姐!」
陳夢走過來,手插在褲袋裡,右手戴著手套,掌心握著一把折疊刀。那把刀雖然小但是足夠鋒利,用來切水果實在是大材小用了。有一次陳夢切橙子的時候不小心劃傷手指,領教過它的厲害。
陳夢的臉上卻是歉意的表情:「璇子,你夢姐今天來找你是給你賠不是的。」
祝曉璇似乎不明白:「怎麼啦夢姐?出什麼事了?」
陳夢的目光像刀子一樣盯著祝曉璇的臉,似乎要深入她的大腦。
「丫頭,別裝糊塗了。我知道你今天碰見榮華了。實不相瞞,他的確不是《美裳》的編輯。不過,他也不是專門送快遞的,他是個騙子,騙子你懂嗎?他連我也騙過去了,我後來知道了,但不敢跟你說,怕你誤會我。」
祝曉璇拍拍腦袋:「啊,是這樣啊夢姐,我還以為我今天是認錯人了,呵呵。」
陳夢一顆高懸著的心猛地落在了原地。可是,只是瞬間,又反彈起來。
祝曉璇是真的糊塗還是故意裝傻?這個當真不能大意。
陳夢的右手仍然插在褲袋裡,左手伸出來撫摸著祝曉璇的秀髮:「丫頭,你沒有認錯。不過下次你看見那個滾蛋,可以找人揍他一頓!」
祝曉璇點頭:「對,讓孟哥哥揍他,孟哥哥揍人最厲害了。」
陳夢的表情有些古怪,手伸進挎包裡掏出一個手機遞給祝曉璇:「璇子,你今天出門的時候手機忘記帶了,我順便給你帶過來了。」
祝曉璇接過手機:「謝謝夢姐,看我最近,總是丟三落四的。」
陳夢說:「很正常,孕婦就是暈婦嘛。你現在應該多在家裡休息,不要到處亂跑,還有,高跟鞋也不能再穿了。」
祝曉璇笑了:「夢姐,你別跟我開玩笑了。我根本沒懷孕,你是知道的。」
陳夢一愣:「什麼?沒懷孕?我們當時一起測的,不可能出錯啊。」
祝曉璇說:「孟哥哥今天帶我去醫院檢查了,醫生說我根本沒有懷孕。」
陳夢的臉色突變,伸在褲袋裡的手將刀子握得更緊,她能夠感覺到手指裡的血液因為快速流動帶來的顫慄。
祝曉璇突然激動起來——儘管孟原交待她千萬不要激動,只要引誘陳夢把真相說出來即可,但祝曉璇此刻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突然間便淚流滿面,哽咽著說:「夢姐,我祝曉璇原本與世無爭,你為什麼接二連三害我?做不做主秀我根本不在意,楚南的愛我也沒奢求,還有孟原,我根本就沒有與你爭奪過。而你為什麼自己得不到,也不允許別人得到呢?」
陳夢愣了一下,然後冷笑:「你還說沒跟我爭?這幾次時裝秀都是因為有你,我才丟掉了主秀的地位。還有,我跟孟原好不容易重逢了,又是因為你而無法重歸於好!你……」
祝曉璇哭著說:「所以你先是借用榮華編輯來否定我,然後拘禁我,摧毀我的自信,後來又騙我懷孕,這樣孟原就不會要我了是不是?」
陳夢說:「很好,沒想到你這個丫頭並不糊塗。孟原是不是也知道了?」
祝曉璇問:「你害怕孟原知道你做的事嗎?你既然害怕他知道,又何必去做?」
陳夢反問:「你既然都已經知道了,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告訴孟原,或者乾脆告訴警察,是這樣嗎?」
祝曉璇說:「夢姐,你去自首吧。本來你的錯誤也不算很嚴重,如果自首那就更輕了。」
陳夢微微怔了一下,笑了:「你這丫頭果然很聰明。我自首了,你就徹底沒有競爭對手了是不是?主秀和孟原都是你的。」
祝曉璇說:「夢姐,你為什麼就不明白呢?即使你不自首,即使我們放過你,主秀和孟原也不再是你的了。」
陳夢聽了,突然全身一震。是啊,即使他們都原諒自己,主秀和孟原也不再是自己的了。好吧,祝曉璇,既然沒有我的份,那麼你也別想……
陳夢藏在褲袋裡的手悄悄伸了出來,放在背後。左手在後面一拉,刀刃便出來了。然後,她突然將手中的刀子刺向祝曉璇。
祝曉璇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將她橫向推了出去。她跌跌撞撞了幾步,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她剛剛摔在地上,便聽到了她此生聽到的最可怕的聲音。
她驚恐地轉過頭,看到陳夢正將手中的刀子刺向孟原。
一刀、兩刀、三刀……祝曉璇幾乎失去了一切意識,眼前只有漫天的血光。她突然傾盡全力大喊了一聲:「殺人了!快來抓兇手!」然後的一切便恍惚如夢。
後來,她感覺自己被人群重重地包圍起來,她抱住孟原想把他抱起來,可是用盡了力氣也沒有成功。
她身上的黃裙子染成了紅裙子。而他的血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冒。
「孟哥哥!你不能死!」祝曉璇抓住他的手,在他的耳邊大喊。
他的眼睛睜開了一下,可能是聽到了,但緊接著又閉上了。
天突然間塌了下來。
孟原,我突然明白自己錯過了最該珍惜的人。孟原,如果有來生,你一定要等我,不能再這樣離我而去……
第73章
米果的「新生活」剛剛拉開序幕,便被從天而降的警察砸了場子。
見到潘河巖,米果本來以為他是來抓洪之鶴的。她想,事情並不像洪之鶴說得那樣天衣無縫,如果潘河巖沒有真憑實據,一定不會來抓他。
可是米果萬萬沒想到,潘河巖手中的那把手銬竟然會銬在自己的手腕上。她意外,她震驚,她憤怒,她委屈,可是都無濟無事。謀殺丁茜的嫌疑犯?這些警察忙活了這麼多天,居然找到她身上?這是多麼荒唐的事情,可是這就是現實!
而這並沒有完。潘河巖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到了扔在沙發上的那件晚裝。然後,洪之鶴以謀殺林青語的嫌疑犯身份同樣被警方帶走。
上警車的時候是一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望。如果說是楚南關上了那道門,那麼洪之鶴便是替她打開窗戶的那個人。而現在,這扇剛打開的窗戶也關上了。在這樣的情境之下,竟然是孤立無援的局面。
那只有靠自己了。
坐在警車裡的時候,米果這麼對自己說。然而,這是多麼艱難又無奈的決定啊。這個時候她已經明白,一定是有人在陷害自己,而那個人一定是她的老闆江浩晨。那個老謀深算的男人,她又怎麼能是他的對手?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她無法想像。
然而,就在最彷徨無助的時候,米果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她的名字。驀然回首,米果竟然看到了楚南。
她以複雜的表情(吃驚、委屈、怨恨、無助,等等)看著他時,他同樣以複雜的表情看著她,那表情裡有震驚、迷惑、焦灼,而這些負面的表情很快地過去,取而代之的是信任、憐惜和支持。
在那一刻,他們竟然不需要任何言語就能夠讀懂彼此的心意。
就是楚南那一刻的神情,像陽光照進米果的心房。而她更明白的是,不管以前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不管未來他們還有沒有可能走在一起,楚南一定會傾盡全力幫助她脫離困境。
楚南當然是這樣想的。如果說之前他為丹青案和丁茜案所做的一切是因為林青語的話,那麼從現在開始,則是為了米果。所以,他只能更加努力和用心。
出了警隊的門,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即聯繫孟原。這個時候孟原是惟一能夠幫助他的人,也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是,當他還沒有掏出手機的時候,手機鈴聲便響起來。與平日無甚差別的鈴聲,在這刻他聽起來竟然覺得特別急促。直覺,一定是壞消息。
是祝曉璇的聲音,帶著歇斯底里的哭腔。楚南好不容易讓祝曉璇冷靜下來之後,才弄清楚她那邊發生了什麼。
——瘋狂的陳夢用刀子捅向祝曉璇的時候,孟原在最後的時刻衝上來將她推到一邊。警察說,如果孟原在那個時候先制服陳夢一定不會出現如此慘烈的結果,可是孟原為了保證萬無一失,竟然用了最愚蠢但對祝曉璇的傷害可能性最低的措施,這種以死相拼的做法使孟原竟然在那個時候失去了還手的能力。結果是,他的腹部被捅成了馬蜂窩。
陳夢在逃跑的途中被警察抓獲。如果不是那些路人聽到祝曉璇的呼救圍攏過來,陳夢一定也不會放過祝曉璇。
孟原被送到醫院急救。醫生說這種情況基本上沒有存活的可能了,除非是奇怪發生。
楚南在趕往醫院的途中,腦子裡面一直反覆出現「奇跡」二字。奇跡、奇跡、奇跡……奇跡會出現嗎?
祝曉璇一見到楚南便撲進了他的懷裡。急救室門外,楚南憐惜地抱著她,心和她一樣痛。
祝曉璇渾身顫抖著說:「楚南,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和米姐,更對不起孟原。他都是因為我……」
楚南等她平靜一些,把她扶到椅子上,看她渾身血跡斑斑,頭髮凌亂不堪的樣子說:「我先送你回去換下衣服,休息一下,好嗎?」
祝曉璇望了一眼急救室緊緊關閉著的門,眼裡滿是掛念。
楚南說:「手術不會這麼快做完的,我們來得及。」其實楚南現在也一刻不願意離開孟原,但他害怕祝曉璇繼續在這裡守候下去會崩潰掉。所以他必須讓她暫且離開一會兒,緩解一下情緒。
祝曉璇聽話地點點頭。
祝曉璇到家裡洗了臉換了衣服,在楚南的安撫下才慚慚從極度的驚恐中緩過神來。她問:「米姐呢?她在哪裡?我要見到她,跟她解釋清楚我們的事。」
楚南苦笑著說:「米果被江浩晨陷害了,她現在已經被警察拘留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怎麼樣找到江浩晨的破綻,還米果清白和自由。」
祝曉璇睜大了眼睛:「我們?我能夠幫助你嗎?」
楚南微笑著點頭:「當然了,曉璇,你現在是惟一能夠幫助我的人。我需要你的幫助。」
祝曉璇臉上的陰鬱一點一點地消散了。她變得堅定了:「楚哥哥,我會幫助你的,需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楚南認真地說:「謝謝你,曉璇。」
祝曉璇感到無地自容:「楚哥哥,我……」她低下頭去,抬起來時問:「孟哥哥他一定不會有事的,是不是?」
楚南無比艱難地給了祝曉璇一個笑容:「我們一起在心裡呼喚他,他一定會聽到的。這樣,他一定會捨不得離開我們的是不是?」
祝曉璇眼裡噙著淚點點頭:「我已經決定了,如果孟哥哥能夠挺過來,我……我一定再也不會離開他了。我是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楚南拚命點頭:「明白,我都明白。我們現在回醫院去,你把你的決定告訴他吧,我跟你一起守著他醒過來。」
祝曉璇破涕為笑:「這些話,我在送他去醫院的路上就跟他說了。他的眼睛雖然閉著,但他的耳朵沒有閉上,他一定聽到了!」
第74章
楚南和祝曉璇在醫院的急救室外守了整整一夜。孟原的傷勢非常嚴重,大量失血,多個臟器破裂。醫生在進行臟器修復手術的時候,他的心臟停跳了兩次。祝曉璇的精神瀕臨崩潰,每次都是楚南在手術通知單和病危通知書上簽字。
第二天早上,醫院的樓道裡擠滿了孟原單位的同事、媒體記者以及普通市民。這個時候,尚未脫離危險的孟原已經成了英雄。祝曉璇的眼淚本已哭干,但她看到那麼多人送的鮮花把醫院變成花的海洋時,眼睛又開始濕潤了。
她第一萬零一次呼喚孟原。每呼喚一次,她對他的感情便更重幾分。那感情雖然才破土而出不久,卻已經迅速成長,開出美麗的花,結成沉甸甸的果實。
這份感情能夠令她坦然面對楚南了。祝曉璇對楚南說:「你不必再對我有任何的愧疚,過去我對你的感情是非常值得的,我一點兒也不後悔。可是從現在開始,有更值得我愛的人了。」
楚南聽了欣慰無比。天快亮的時候,祝曉璇靠在楚南肩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她是被孟原從急救室推出來的聲音驚醒的。她睜開眼睛,看到還在昏迷之中,面色蒼白的孟原躺在救急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
管子的存在證明了生命的存在。祝曉璇像個孩子一樣又哭又笑。
醫生說,孟原能夠挺過手術這一關已經是奇跡了。雖然他現在還處在極度危險之中,隨時會因為術後併發症失去生命,但他能夠感覺到孟原的求生慾望很頑強,兩次恢復心跳已經說明了問題。
是的,孟原捨不得這個世界,捨不得祝曉璇,所以這個硬漢在與死神頑強鬥爭。
昨天晚上在醫院裡,警察已經給祝曉璇做了筆錄。今天一早,潘河巖就給楚南打了電話,要他和祝曉璇盡快去警隊繼續配合陳夢案的調查。
潘河巖之所以決定親自負責陳夢這個案子,不僅是因為受害人是他的老同學孟原,也因為祝曉璇的筆錄中,不但詳細記錄了陳夢拘禁她的過程,還涉及到了秦丹和米果兩個人。
米果,這個丁茜案目前的嫌疑犯,在陳夢的案件裡又扮演了什麼角色?這是潘河巖感興趣的。
而在潘河巖面前,楚南似乎更關心米果的案子。這個精靈古怪的男人總是想旁敲側擊套出潘河巖的話來。
昨天在潘河巖面前,楚南就毫不客氣地指出,一定是江浩晨陷害了米果,他才是真正的兇手。潘河巖不置可否,就只一句話:法律面前,要想證明任何問題必須拿出證據。
楚南明白,潘河巖之所以這麼說,一定是因為他掌握了米果的證據。他現在要做的是,推翻江浩晨陷害米果的證據,繼而找到江浩晨謀殺丁茜的證據。
可是這談何容易?一切都蒙在鼓裡,無從下手。楚南想到的是,為什麼江浩晨突然陷害米果?丁茜案發生的時間已經不短了,難道是因為江浩晨利用米果開完時裝發佈會才對她下手?江浩晨公司的秋季新裝剛剛推出,其計設師便成了殺人犯,江浩晨想用這個來炒作他的商品?
還是因為秦丹的暴露使江浩晨亂了分寸,為求自保不得不找個人頂罪,而米果是最好的人選?
為什麼米果反倒是最好的人選呢?那天夜裡遠離現場的人,除了江浩晨就是米果。
那麼,這裡面可有玄機?
這是楚南在醫院急救室門前徹夜守候孟原時找到的切入點。
於是這個時候,楚南便開門見山地問潘河巖:「潘隊,我還是想跟你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了?米果那天晚上根本就不在青城,怎麼可能殺了丁茜呢?」
潘河巖說:「惟其如此,她才是兇手。一個謀殺者,他(她)要做的最重要的功課便是為自己製造一個高明的不在場證明。」
楚南從容地說:「潘隊說得很有道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米果真的很聰明。殺人不一定非要在現場,甚至不一定要在那個城市。也許,一個電話就能夠解決問題了。」
潘河巖雖然不動聲色,但看楚南的眼光多了幾分警惕。他說:「所以嘛,你憑什麼認為我們抓錯人了呢?」
楚南繼續發揮:「那天夜裡,丁茜臨死前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江浩晨的手機打過來的。其實,這個電話並不是江浩晨本人打的,而是米果。她趁江浩晨睡熟了之後悄悄用他的手機打的。所以說,米果很高明,不但給自己製造了一個不在場證明,而且連通話記錄都跟她無關。」
潘河巖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楚南:「楚南,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難道米果可以在電話裡投毒嗎?」
楚南說:「移動通信好像還沒有這個功能吧?但是毒藥可以事先設置好,米果在電話裡指揮丁茜找到就夠了。只是,米果卻沒有想到,丁茜的手機在那個時候偏偏沒電了,所以她沒能指揮丁茜將那個小貼紙放在別處,所以那個小貼紙便成了重要的線索。」
潘河巖暗中吃驚。他還從來沒有把丁茜的手機沒電跟那個沒處理好的心形小貼紙聯繫起來過。於是潘河巖「哈哈」一笑:「聽起來似乎很有創意。或許米果真的是被冤枉的,是受人指使或者有同夥。那主謀……」
楚南樂了:「潘隊的判斷能力真的很強,這個主謀就是我嘛!」說著,將手裡的一個東西輕輕地放在潘河巖的桌子前面。
「這是什麼?」潘河巖剛剛看清楚那東西,就明白了。
「是竊聽器?」潘河巖沒有動那東西,眼睛重新看著楚南問。
楚南微笑著說:「對,這就是物證。我沒有忘記潘隊昨天給我的告誡——法律面前只講證據。」
這一次,潘河巖是真的不懂楚南了。也就是這個時候,潘河巖才第一次領教了楚南的厲害。這個看起來眉清目秀的帥哥(據說是個酒吧歌手),他的智商和應變能力都是一流的,至少要超出孟原。孟原其實只是經驗多一些罷了,論天賦,他肯定不及楚南。
他與楚南剛才的一番爭辯完全是反了。他在說著楚南的台詞,而楚南則在說他本不會說出來的台詞。
潘河巖也是個厲害人物,只是疑惑了片刻就明白了:「有人在用這個東西竊聽你嗎?」
楚南說:「這個是在我的吉他包裡找到的。潘隊不必問我竊聽的人是誰,我想,你一定會比我更明白了。」
潘河巖此刻真是無語,這個時候連糊塗都裝不下去了。
楚南說:「前天晚上我跟老孟在一起吃飯。」說到這裡楚南心裡一陣難過,他在想,自己還有機會跟孟原一起吃飯嗎?
頓了一下楚南繼續說:「飯桌上,我們分析了丁茜案。當時老孟告訴了我丁茜案的新線索——那盒葡萄糖方糖。於是,我就跟老孟猜測了一番。本來我們也只是猜測,即使這種猜測被認定了也毫無意義,因為,法律需要證據。」
潘河巖說:「你是說,江浩晨聽到你們的猜測心虛了,於是將計就計,嫁禍於米果是嗎?」
楚南誇張地做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動作。他想,跟潘河巖交鋒真費勁,但是真的很過癮!
潘河巖的表情卻很嚴肅:「楚南,我對你和米果之間的感情有所耳聞。如果你真的想替她洗清罪名,這個竊聽器是毫無用處的。」
楚南點頭:「這個我知道,但是它已經起到我希望的作用了。我只是想知道,江浩晨是用了什麼證據陷害米果的。情況是不是對她很不利?」
潘河巖含糊其辭地說:「目前的證據,還只是間接證明她有罪。如果真的定罪的話,證據還不夠充足。」
但是這句話對楚南來說已經足夠了。「證據還不夠充足」,他還有反擊的機會!
「我建議,」楚南鬥志昂揚地說:「潘隊不應該把精力放在如何提審米果上,而應該對江浩晨實施控制,而且很有必要審一審他跟秦丹的事情。」
關於對江浩晨實施控制,昨天楚南已經跟潘河巖建議過了。楚南已經將江浩晨與秦丹的關係告訴了潘河巖。只是秦丹被轉移得太快了,事情又一出接著一出,否則如果能很快抓到秦丹,局面將大有轉機。
潘河巖點頭:「這個我們已經有了安排。」
這是他能夠對楚南說的。他不能對楚南說的是,他高調拘留米果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對江浩晨的一個戰術,這當然不表示潘河巖認定米果是被陷害的,他只是覺得有可能罷了。
既然江浩晨能夠打印到米果的網上交易記錄,那麼就一定掌握了米果的交易賬號和密碼,所以用那個賬號購買方糖的人,也可能是江浩晨自己。
所以潘河巖的戰術是,將計就計,視情況的發展隨機應變。
第75章
陳夢案的審訊進展倒是很順利。
陳夢的精神幾度崩潰。雖然她的語言十分混亂,但所有的細節都交待清楚了,與祝曉璇的筆錄大致吻合。
惟有一點潘河巖還沒有弄明白,那就是祝曉璇關於楚南的兩個並不存在的記憶是怎麼回事。這兩個記憶都非常容易被證實是不存在的,孟原已經證實過了。而潘河巖更傾向於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是祝曉璇信口編造的。雖然這與案子的關係並不大,但潘河巖還是找來了心理醫生替祝曉璇診斷。
診斷的結果表明祝曉璇的精神確實有些異常,一系列事件對於她的精神傷害十分嚴重,表現為焦慮、緊張、恐懼,不排除產生妄想的可能。但祝曉璇的思維卻很正常,說明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較強。這種情況需要一定時期的休養和安撫便可以恢復正常。
楚南對祝曉璇說:「你在家裡休養一段時間吧,醫院裡有老孟的同事在呢。」
祝曉璇卻說:「在家裡待著反而會胡思亂想,在醫院裡守著孟原我心裡才覺得踏實。他一定能夠感覺到我在還是不在,我希望他醒過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我。」
這個時候,祝曉璇穿著橘色迷幻印花吊帶連衣裙,黃色高跟涼鞋,頭上帶著金色髮箍,整個人透著成熟迷人的風情,楚南簡直看直了眼睛。愛情的力量真是巨大,讓昔日那個簡單乖巧的小女生一夜之間長成了小女人。看她哪裡還有半點「精神有些異常」的跡象?心理醫生根本就是小題大做嘛。
楚南說:「也好,老孟現在確實需要你的精神支持。你呼喚他醒來的時候,別忘了經常替我喊幾句。你就說:孟哥哥,你跟楚哥哥的賬還沒算清呢,你還欠他一頓飯、三杯酒、七盒煙呢,你一天不還他就會一天不開心的……」
祝曉璇笑彎了腰:「真的還是假的?你真能編!」
楚南認真地說:「當然是真的,這都是我跟他打賭的戰利品。」
祝曉璇好奇地問:「你們的賭注是什麼啊?」
楚南說:「賭他能不能把你追到手。我賭能,所以老孟不管贏還是輸都是贏家,很划算。」
祝曉璇臉色潮紅,輕聲說:「楚哥哥,醫院裡有我,你放心地去找江浩晨的證據吧,不過一定要提防他,米姐說過他那人很陰的。還有,我答應過幫助你,有什麼要我做的你儘管開口。」
楚南把手裡的筆記本電腦交給她:「這是老孟的電腦,我教你怎麼使用定位追蹤系統,你在醫院裡可以替我監視江浩晨的行蹤,一旦目標出現變化第一時間跟我聯繫。」
楚南與祝曉璇分開後,各行其事。他打算先去找一個做律師的朋友,不惜代價尋求最專業的幫助。
他還沒有走到朋友的律師事務所,祝曉璇的電話就來了:「楚哥哥,江浩晨的位置從他的公司,花了二十分鐘到了警隊。是不是警察把他抓走了?」
楚南說:「應該是,但也不排除他自己去那裡的可能。我要瞭解一下才知道。」
掛了電話,楚南改變了計劃,決定先去江浩晨的公司。
他找到了上次幫他忙的姓何的保安,小何一見他眼睛就亮了,說上次跟楚南的合影迷倒了很多小姑娘,其中的一個已經跟他確定了戀愛關係,所以他一定要請楚南吃飯。
沒想到他們的「守株待兔」,自己沒逮著兔子,倒無意間成全了別人。
楚南說:「吃飯的事我答應你,但不用急。你先告訴我……」
小何搶過話來:「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剛才警察來過,帶走了那個江老闆。」
楚南道了謝,離開江浩江公司的寫字樓。果不其然,潘河巖聽了他的建議,對江浩晨採取了措施。不過,也許這是他自己的想法也未可知。那麼,潘河巖大張旗鼓地抓走米果就是為了麻痺江浩晨嗎?這一招果然高明,對潘河巖來說可謂是雙保險。
事情好像已經朝著楚南所希望的發向發展下去了。只是楚南一直想不明白,洪之鶴為什麼成了丹青案的兇手了?
洪之鶴被江浩晨帶走之後,不分手酒吧就暫時關門了。這也意味著楚南失業了。不過楚南在當地娛樂圈是小有名氣的,想請他去駐唱的酒吧還有好幾家。
當初他只答應在不分手酒吧駐唱,一是因為洪之鶴打算「壟斷」楚南而開價頗高,二是因為楚南喜歡這家酒吧的名字。
如今,他只有跟這家酒吧分手了。心中有些惆悵,不知道明天又會在哪裡唱歌,不知道明天還有誰會聽他唱歌。
正在傷感之時,楚南的手機又響了,還是祝曉璇打來的。
難道是孟原醒來了?或者……楚南一陣緊張,接通了手機。
祝曉璇的聲音有些興奮:「楚哥哥,你在哪裡?你最好能現在過來一下。」
楚南一陣心跳:「老孟醒了?」
祝曉璇說:「孟哥哥還沒醒過來,而且剛才的情況很不好,差點走了……是我在心裡一直呼喚他,他又挺了過來。楚哥哥,我要你過來是別的事,我找到了丁茜的博客!你快過來一起看,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第76章
因為對你的念念不忘,我變得不再是我自己。可是你不知道,我是如此地憎恨這樣的自己。
只因你的一盒方糖,就把我所有忘記你的念頭斃掉。你是我的氧氣,沒有你我就不能活;你是我的毒藥,越吃就越無法挽救。所以這糖,是多麼大的諷刺——甜在嘴裡,苦在心上,不如不吃。
華燈初上,輕煙瀰漫了整座城市。為什麼今天是我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序幕拉開的時候,總是兩個人;幕布合上之時,卻只有一個人。
整座城市都被輕煙籠罩,除我之外,我看不到任何一個人。沒有人能夠聽到我的哭泣,曲終人散,你在離我最遠的地方,從此聽不到我的哭泣。
竟然在這花紅柳綠的地方,我踩到了你早已埋好的地雷。不設防,所以被炸得遍體鱗傷。
而你,卻像看一出早已編排好的戲,我能想像你內心是怎樣的冷笑,而你卻裝作若無其事。
從此名存實亡,這份愛情。
這是丁茜博客上最近的幾篇博文。
《突然想起你》就寫在楚南和孟原看到丁茜那天。果然江浩晨是突然提出去丁茜家的,丁茜毫無防備,就有了盛妝購物那一幕;《該忘了你對不對》提到了江浩晨送丁茜方糖!這是個很有利的證據,已經講得不能再明白了。而丁茜並沒有心情去吃糖,所以才有了江浩晨電話「搖控」丁茜吃毒糖那一招;《曲終人散》記錄的應該是他們分手那天。所以可以斷定江浩晨是在他們分手之後把糖送給丁茜的。出於某種尚不知曉的原因,計劃送糖的時候,江浩晨便起了殺心;《背叛》這篇博文,記錄的應該是丁茜發現江浩晨有了其他女人的心情。那麼這個女人是誰呢?是秦丹嗎?或者也有可能是米果?楚南知道江浩晨一直在追求米果,而那個時候,自己跟米果還沒有重逢,所以他們親近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再往前翻,那些博文的腔調則與這幾篇迥異,都是講述愛情甜蜜和溫馨的內容,時間跨度是一個多月,博文大致有七八篇。楚南看了一遍,除了發現江浩晨是個情場老手,把這個癡情又單純的丁茜玩弄於股掌,還發現丁茜的所有博文全是用歌名來作題目的:《突然想起你》是蕭亞軒的歌,《該忘了你對不對》是周蕙的歌,《曲終人散》是張宇的歌,還有,這個《背叛》的歌曲有好些版本,張信哲、伍佰、張惠妹等知名歌手都唱過,而且還遠遠不止他們……
這本是楚南作為歌手的職業敏感。可是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有什麼隱藏在博客裡的東西將要呼之欲出了。
他一邊試圖抓到什麼,一邊隨意地問身邊的祝曉璇:「曉璇,你是怎麼找到丁茜博客的?」
祝曉璇說:「我呆在醫院裡無聊時上網,隨便點開我們模特公司一位模特的博客,發現她的博客裡有個友情鏈接叫『倩影香魂』,鏈接的註解是『倩影已逝,香魂何處』,我覺得怪怪的,似乎是說這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於是好奇之中點開了,一看博主的頭像,居然就是丁茜!」
茜——倩,丁茜是用自己名字的同音字來取網名的。而「倩影香魂」本身就有一些「鬼氣」,也許是丁茜冥冥之中知道自己不久就會香銷玉殞嗎?
楚南說:「曉璇,你真是幫我的大忙了。我得仔細研究這些博文,找出更多的線索來。」
每篇博文後面都有丁茜網友的一些留言,雖然每篇博文後面留言不少,但丁茜都會對那些留言一一回復。楚南開始認真讀這些留言和回復。
終於,還是在《背叛》這篇博文中,楚南看到了丁茜對一個叫深海繁花的網友評論的回復內容是:我從來不曾感覺如此絕望。我今天聽到這首歌,覺得太符合我的心情了。我在紙上寫下這句話,卻被他看到了。他說我的字寫得漂亮,他要留著。後來,我發現我寫字的鉛筆也不見了。繁花,我總覺得我會出事,我是不是在發神經?
楚南看到這裡簡直要驚呼了。
「我從來不曾感覺如此絕望」,這不是張惠妹版本的《背叛》裡的第一句歌詞嗎?
而這句話,不就是丁茜死時手裡握著的那紙「遺書」嗎?
這就是楚南剛才試圖抓住的東西。見祝曉璇還沒有明白,楚南乾脆輕輕把這首歌唱給她聽:我從來不曾感覺如此絕望拒絕你的陪伴我只想安靜想一想
女人比男人容易為情癡狂,為情傷
誰在你身旁,左右你的眼光
為何你總是在我面前撒謊
愛無處分享,眼淚無處躲藏
難道一切都是我的想像
愛不能有一點點背叛
你眼裡的迷惘
只教人心傷
愛不該有一點點勉強
我不會再留戀你的關心,你的臂彎
也許我們最好將彼此遺忘
此時此刻,他們正坐在醫院後面小花園的木椅上。大概在旁人看來,他們是一對熱戀的情侶,男的在給女的唱情歌,可是,卻不會知道此時他們是多麼的心潮澎湃。
祝曉璇說:「楚哥哥,我明白了,江浩晨看到丁茜在紙上寫的這句歌詞,覺得可以利用,然後又偷偷把她的筆偷到手,偽裝成自殺。」
楚南說:「對,就是這樣,這紙遺書就是我跟老孟在推理時遇到的瓶頸。這個一解決,整個推理就無懈可擊了。江浩晨在前一晚悄悄把鉛筆和丁茜的遺書放在丁茜一時看不到的地方,然後在丁茜喝下牛奶之後,又『遙控』她拿到『遺書』。這樣,似乎就天衣無縫了。」
第77章
一天以後,楚南開著孟原的私家車帶著祝曉璇去看守所接米果。
雖然江浩晨面臨著諸多不利的證據還是拒不認罪,但米果已經撇清罪名了。
米果是衣著光鮮地被潘江巖送上楚南的汽車的。
那是楚南幾個小時之前特意去商場裡給米果挑選的一套衣服:散發珍珠光彩的香檳色絲綢短袖衫和米色紐扣一步裙。他知道米果一向愛美,絕對不希望穿著髒衣服見他。
楚南看到了他希望中米果的樣子。雖然她的臉頰更顯消瘦,但頭髮乾淨整齊,那套衣服更是令她煥發出華麗高貴的神采。
米果看到楚南時眼中的光亮因為他身邊的祝曉璇而立刻黯淡。即使是這樣,米果在上車之前還是對他們說:「楚南,璇子,謝謝你們。」
祝曉璇一把將米果抱住:「米姐,我想死你了!」
米果輕輕地回應著她的擁抱,然後對著祝曉璇也對著楚南說:「我都知道了,恭喜你們。」
楚南跟祝曉璇相視一愣,又去看米果,異口同聲問:「恭喜什麼?」
米果把剛回到自己手邊的手機掏出來,翻到祝曉璇的那條信息讓他們看。
祝曉璇看後愣了半天,突然明白過來:「一定是陳夢偷偷用我的手機發的!孟原出事之前,是她拿著我的手機。」
這回輪到米果發愣了。祝曉璇把米果摁進汽車裡:「米姐,我們別在這裡說,換個地方我們把事情的經過慢慢兒告訴你。」
楚南對潘河巖揮揮手:「潘隊,您辛苦了,咱們晚上見!」
潘河巖微微點點頭。從他的眼睛可以看出,他已經很多天沒睡過好覺了,並且還要繼續辛苦。
還是上回楚南跟米果約會的茶樓。又聞碧螺春的氣息,卻又是一番情境。
米果先是對他們所說的事情半信半疑,但看到他們的表情和語氣一個比一個認真,才慢慢兒地信了。
這個時候,米果真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驚,是因為綁架祝曉璇的人,繞了一圈都被否定,最後居然是祝曉璇的同事兼室友陳夢!而陳夢居然在事情敗露之後行兇時將孟原刺成重傷,他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喜,是因為祝曉璇不但與楚南沒有瓜葛,而且終於傾心於孟原,更因為祝曉璇的千呼萬喚,孟原才能夠跟死神抗爭下去;愧,是因為她對楚南沒有足夠的信任。即使三年前楚南背叛過她,但三年的時間足夠楚南認清楚自己的感情,而她,居然還要對這份經歷了重重考驗的感情持懷疑態度,甚至不敢去證實真相;痛,是為了祝曉璇和孟原。孟原能以自己的生命換取祝曉璇的安全,這樣的男人太難得了。這一對剛剛擦出火花的小情侶,可不要轉眼就陰陽相隔呀;恨,是恨江浩晨。他心狠手辣地殺害丁茜,又處心積慮地陷害自己,真是一個笑裡藏刀的偽君子;慰,是因為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楚南能夠百分之分信任自己,並且幫助自己洗清罪名。這份感情彌足珍貴,多麼值得珍惜!還有祝曉璇,這丫頭沒有任何芥蒂地跟楚南一起幫助自己,這份友情同樣珍貴;惘,是因為洪之鶴。在楚南「背叛」自己的時候,她把洪之鶴當作救命稻草。雖然兩人沒有承諾,但畢竟有了那一刻的纏綿。即使洪之鶴因為殺害林青語即將被定罪,但這份感情又該何去何從?
於是輕輕啜一口碧綠香甜的茶水,歎了口氣:「我的心很亂,也很累。真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
楚南握住了她拿茶杯的手。米果的手一顫,水險些灑出來。楚南替她把水杯放好,又倒滿茶遞上去:「小果,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也都會好起來的。」
米果接過茶杯,看著他溫暖又清澈的眼睛,大滴大滴的淚水落下來。
祝曉璇慌起來:「米姐,你別哭,我現在遇到再傷心的事都不哭了。因為我知道孟哥哥的眼睛雖然閉著,但他什麼都能夠看到。他希望我笑,不希望我哭。你看,楚哥哥就在你的面前,他也希望你笑不希望你哭是不是?」
楚南笑著點點頭,眼睛裡卻隱約有淚光。
米果邊用紙巾擦眼睛邊說:「你這丫頭什麼時候長大的?會勸解你姐了。」
楚南說:「是啊,我們都長大了,只有你還是小女孩,沒事就哭鼻子。」
三個人全笑起來。
米果突然問:「楚南,剛才你跟潘隊說什麼?晚上見?你們還有什麼事情?」
楚南說:「潘隊今天接到了一封匿名信,要我們晚上去青城飯店的宴會廳看一家時裝公司的時裝秀。信裡說,在時裝秀的最後會有神秘的人現身,公佈當年丹青案的真相。」
米果立即興奮起來:「是真的?我們都去?」
楚南說:「對,都去。我們三個人,潘隊帶著他的手下,還有兩個人也會去。」
米果沒反應過來:「誰?」
楚南說:「一個是江浩晨。匿名人指名點姓要他在場,所以潘隊也會押著他一起去。」
米果反應過來了:「另一個是洪之鶴對不對?」
楚南點頭:「就是他!所以今天晚上會很熱鬧。如果老孟回頭知道了,一定會懊悔自己沒趕上這場好戲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