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瀟湘館二玉又重逢 林黛玉三解女兒心 「這顰兒,今次不自己來,卻偏要弄個帖子,真是一肚子的鬼點子。」妙玉 拿著手中的箋,看著那端秀的字跡,又送至鼻子下麵聞了聞那股子幽香,嘴角露 出一抹淺笑。 「至妙玉親姊:顰兒昨夜夢中偶得幾句拙辭,隻可惜僅上闋,今日苦思冥想 ,竟不得下半闕,還要勞煩姊姊親臨鄙瀟湘館指教一二。愚妹顰兒謹上。」嫣紅 的字跡,竟是用胭脂寫成的。妙玉輕輕吻了一下,笑吟吟的仔細梳洗了,也不帶 嬤嬤小尼,便出了櫳翠庵朝瀟湘館去了。 「襲人姐姐!」 「喲,紫鵑妹妹,今兒怎麼這麼得空?」襲人見是紫鵑,忙迎了進來。 「我是日日得空的,隻是怕到處亂竄林姑娘又要說我才不敢到處走動。」 「今日便不怕你家林姑娘說你了不成?」 「喲,晴雯姐姐,幾日不見越發出落的水靈了,姐姐用的是什麼胭脂,怎麼 這麼好的臉色?快分了我一點罷。」 「哪�……哪�什麼好臉色,你隻顧渾說,隻是你這幾日都是喜上眉梢的, 好像有什麼喜事一般。」 「喜事自然是……」紫鵑方說了一半,又覺得仍是假裝不知寶玉黛玉婚事為 好,方改口道:「娘娘明年怕是正月�就要生了,哪�不喜?而且今日我來你這 �也不是閑逛,是給我們林姑娘傳話來呢。」 寶玉卻已經從�屋出來了,笑道:「紫鵑姐姐,不知林妹妹有什麼事尋我? 」 紫鵑笑道:「你們兩個啊,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成日在一處還不夠,如今 竟要我來傳話,」 「不知是什麼話?」 「林姑娘說,夢中偶得了幾句極佳的辭,隻可惜隻有下闋,醒了急急地錄上 ,卻配不上上闋,要寶二爺去瀟湘館一起想。」 「是什麼佳句?竟連林妹妹都配不上,我更不能了。」寶玉道。 「我這大字不識的怎麼知道你們的勾當?還請寶二爺親自去問問就知道了。 」寶玉忙急急地朝瀟湘館去了。隻留下紫鵑並襲人晴雯說笑拌嘴。 不一會子來到瀟湘館,院內卻是靜悄悄的沒有動靜。寶玉隻道是黛玉又圖清 靜將丫鬟婆子們都打發了,便也不聲張,隻推了門便進了去。來到堂屋,卻不見 人,又隔著簾子朝�張望,隻見桌前端端的坐著一個人,背朝著門,手中正拿著 一張紙呆看。 寶玉挑了簾子進來,口中隻道:「林妹妹,不知又得了什麼好句子?快說與 我聽聽。」 坐著的那人唬了一跳,嗖的站起了,手中的紙都落在了地上。寶玉這才看清 ,那人卻是妙玉。二人四目相對,都驚了一下,急忙都將目光避開。原來,這竟 是寶玉妙玉二人梅開二度之後第一次謀麵。 「原來是妙玉姐姐在此,寶玉不知,無禮衝撞了姐姐,還望姐姐贖罪。」寶 玉忙躬身道。 妙玉也忙欠身道:「哪�哪�,寶二爺快莫要多禮。」 二人這才都又站了,卻找不到話來,過了一會子,寶玉才到:「是那林妹妹 讓紫鵑姐姐請我來,說是得了一闋好詞,要我來鑒賞,補齊上闋。」 「我……也是顰兒下帖子給我,卻隻說夢中得了上闋,要我來補下闋……」 「這顰兒,卻不知又在搞什麼鬼。不如我們坐坐等她來了便知。」寶玉說著 ,請妙玉坐了,自己也在對麵坐了。二人各懷心思,低頭不語。 「這顰兒,看來今日是特意把我誑了來和寶玉相見了,前些日子說的那些話 ,難道……她竟是當真的不成?如今這孤男寡女獨處一室,真真羞煞人了。我若 現在就回去了,倒是讓人覺得我心中有鬼了,隻等著顰兒來吧。」妙玉心道。 「想林妹妹兩次要我去看妙玉,我都沒去,如今竟想出這麼個法子讓妙玉和 我在她瀟湘館相會,這顰兒真是煞費苦心了。我若再不解風情,豈不是白白辜負 了林妹妹一番苦心?」寶玉一麵想,一麵彎腰將地上的紙箋撿了起來。隻見上麵 寫道: 一遭驚情為救人,二次共枕皆緣分。 三番還需旁人請,何時共彙巫山雲? 寶玉念了一遍,臉上不由一熱。「這……這便是顰兒得的詞?」 妙玉更是羞得低垂了頭,口中隻道:「我不知……上麵竟是些胡說,這顰兒 邀約我來,自己卻不見個蹤跡,我……我不如先回去了。」說罷紅著臉就要出去 。 寶玉忙道:「妙玉姐姐且等等,寶玉還有話說。那次我得了無名之症,多虧 姐姐舍身相救,才有寶玉今日,我卻一直沒有好好謝謝姐姐,如今借了這個機會 ,倒要先謝姐姐救命之恩了。」說著便一躬到地。 妙玉更紅了臉,站在那�看著寶玉躬身在那�,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隻 好轉過身去,道:「二爺快莫要這般,折煞我了。我救二爺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 。再者,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人濟命本也是我佛門中人應做的……倒是我 ……那日魘倒了,多謝二爺救我……」說著也早紅了臉,再也說不下去了,也隻 雙手合十給寶玉行起禮來。 寶玉弓著身子�起頭來,卻見妙玉在自己身前也給自己行禮,忙拉著手將妙 玉扶住道:「好姐姐快別謝我,寶玉所做的都隻是我應該做的罷了。」 寶玉想著黛玉兩次讓自己去找妙玉,竟是一直有意撮合一般,如今又將兩人 邀至她自己的屋子,本人卻不在,隻留下這樣一張字,其意自明,寶玉再癡也該 醒悟了,因而便壯大了膽子,拉著妙玉的手不放道:「卻不知姐姐所犯得到底是 什麼病?竟是如此古怪,身子冷得如同冰雪一般。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複?」 妙玉的手仍被寶玉握著,心下不禁害臊,悄悄用了幾次力卻是抽不出來。隻 得紅著臉道:「我那次卻並不是病。」 「哦?不是病又是怎麼了?」 「和你那次所遭磨難差不多罷。」 「哦?妙玉姐姐知道我上次的病因?」 妙玉搖搖頭道:「具體是怎麼我自然是不知。但舊日師父在時曾經傳我引魂 超度祛邪清穢的法子,當時雖是沒當回事,我師父卻是逼著我學了一些子,沒想 到竟真用得著了,她老人家真乃神機妙算……那日老太太請了我去,我見了你的 情景便知道你並不是病,而是被魘了,魂離竅不得歸位,又被那冥火焚炙。你究 竟是有怎樣一番遭遇?」妙玉畢竟也是女人,好奇心被勾動起來,漸漸也忘了羞 怯。 「姐姐神機妙算,果然說得沒錯。」寶玉見妙玉不再試圖掙脫被拉住的小手 ,便一麵講,一麵引著妙玉在黛玉的香榻上挨著坐了。「我果然是失了魂魄,陷 到了迷津之中被困住,又被炮烙,才痛苦不堪。」 「難道你竟可以隨心所欲的靈魂出竅?」妙玉睜大了眼吃驚的望著寶玉。 寶玉笑道:「這倒也不難,我倒是不時便要去那孽海情天走一遭的。」說著 想起警幻,忙又道:「那可真是人間仙境,那景致更是人世間沒有的,日後若有 機會了,我定要帶著姐姐一起好好遊玩一番才是好呢。」 妙玉素知寶玉有些呆性,隻道他又說些昏話,噗嗤笑道:「我可沒那般造化 ,豈不知古話雲魂飛魄散的,隻怕我那魂兒飛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寶玉見這素日冷豔清幽的妙玉笑靨竟如此動人,不由有些癡了,張嘴呆望著 妙玉。見妙玉羞得又低了頭,忙又道:「卻不知姐姐又是害的什麼病?病得又那 般怪異。」 妙玉聽得寶玉一問,又想起那日遭遇,竟又如同冷了一般,身子不由得哆嗦 了一下,沈吟了一會子才道:「我體質本是陰寒的,又被邪寒入侵,這才不省人 事渾身冰冷。倒多虧了你這至陽的體質才救了我……」 「可不知姐姐好端端的為何被邪寒侵了?」 「這……寶玉,有些事我是不能說的,還請多見諒。」妙玉仍想著那股子寒 意,不禁用另一支沒有被寶玉拉住了的手緊了緊衣襟。 寶玉見了忙用手攬住了妙玉肩頭道:「好姐姐莫怕,有我在,再也不會讓你 冷著了。」 妙玉聽得寶玉這句話,立時想起寶玉救自己那天早晨自己先轉醒過來,發現 被寶玉抱著遂掙紮,寶玉夢中所說言語,不由心下感動,隻覺心窩�一暖。身子 又被寶玉攬著,隻感到寶玉碰碰的心跳透過胸膛傳入自己耳中,言語喘息間熱熱 的呼吸也噴在自己臉上。便用手輕輕推寶玉。「寶二爺,快放手,這麼抱著人家 ,成什麼了?」 寶玉先拉著妙玉的手得逞,如今又抱住了佳人,見妙玉隻輕輕推諉,便猜到 妙玉隻是抹不開,其實並不抗拒自己,不由膽子更大了起來,索性將妙玉抱得更 緊了。「好姐姐,怕什麼?我隻是見你剛才又是哆嗦又是拉衣襟,以為你又冷了 ,幫你暖意暖罷了。」 「這麼好的六月天哪�會冷,竟是胡說。你可當心一會子顰兒回來見你欺負 我可是要生氣的。」 寶玉並不怕,卻嬉皮笑臉道:「好姐姐,顰兒將我們兩個誑了來,又有那篇 字在那�,其意自明,我們何苦白白辜負了她的一番心意呢?」 「寶二爺,平日�都說你是個最尊重姐妹的,怎麼今日隻知道欺負起我來了 ?」妙玉一麵說,一麵輕輕推著身子。 「姐姐,莫要再叫我什麼二爺了,憑的不中聽,隻叫我寶玉吧。」 「我……我和你有這麼熟麼?」 「嘿嘿,好姐姐,俗話說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少說也有二百日的恩 情了,怎麼我們就不熟了?」 「你……看我再理你。」妙玉推不動寶玉,隻好羞得輕輕在寶玉懷中扭動著 自己身子,想要掙脫寶玉魔抓。那嬌羞的模樣卻更是激起了寶玉的淫心。寶玉也 不言語,便將手�起妙玉的下顎令她�起了浮著兩抹紅霞的俏臉,便將兩片唇壓 了下去。 妙玉哪�想到寶玉竟然如此大膽?不由呆了一下,待到感覺一條熱熱軟軟的 舌頭撬開了自己的櫻唇鑽入自己口中方想起不妥,便用兩隻纖細的粉拳輕輕捶打 寶玉的胸口,卻哪�肯用一絲力量?口鼻中發出嗚嗚之聲。 寶玉卻並不在乎,隻任憑妙玉捶打,將舌頭在妙玉檀口中探索,勾弄著妙玉 的香舌,不一會子便軟了下來,那兩隻攥成拳頭的小手再也無力捶打,隻抵在寶 玉胸口,口中嗚嗚聲也變成了一聲聲急促起來的喘息。不覺中,那溫軟的香舌竟 被寶玉勾進了口中,寶玉隻含著那香舌一陣吸吮,將妙玉的香津一口口吞入口中 。 好一會子,妙玉已覺得有些頭暈目眩,舌根子都被咂吮的有些痛了,才掙紮 著脫離了寶玉的唇舌,也顧不得說話,隻將臉貼在寶玉胸膛,輕輕喘息著。 「好姐姐,愛煞我了。」寶玉將妙玉摟得更緊了些。妙玉隻覺得身子上所有 力氣竟是被寶玉柔情一吻盡數化了去,隻得將身子軟軟的靠在寶玉身上,任由寶 玉將其身上衣物一件件的除了去。可奇怪的是隨著身上衣物一件件被解去,那身 子竟一絲絲的熱了起來。 「好姐姐,你我雖是早已有了肌膚之親,一次是我昏死中,一次卻又是你不 省人事,如今才算是頭一遭了。」 「寶二爺……」 「好姐姐,還叫我什麼二爺?」 「寶玉……你……你若是再胡來,我……我可要叫了……」妙玉一手遮著兩 隻玉潤的豐乳,一手緊緊攥著自己的最後一件小衣道。 「嘿嘿,好姐姐,你且莫急,過一會子怕是你自己不想叫也會叫出來的。」 寶玉說著,手上稍稍用力,解除了妙玉身上最後一片羅衫,也三兩下除去了自己 衣物,便將已是光溜溜的妙玉壓在了身子下。妙玉隻覺身子上一重,有些呼吸困 難,又如同冬日�妥妥的蓋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又是安全又是安逸,正自覺得踏 實,忽覺得下麵硬硬的被什麼事物緊緊抵住了。 妙玉忙將兩條修長玉腿緊緊地並在一處,不成想卻將寶玉的陽物緊貼著自己 的私處夾在了兩腿之間。隻覺得又長又硬的肉棒熱熱的燙著自己嬌嫩的大腿內側 和肉蛤,妙玉自然知道那便是兩度讓自己和寶玉結緣的陽物,可那兩次畢竟都是 一方失去意識,如今二人都清醒著,又是光天化日在林黛玉屋子�,不禁更是羞 愧,可又推不開身子上的寶玉,隻好將兩條玉腿扭動著。 妙玉卻不知自己下意識的舉動竟爽壞了身子上的淫人。寶玉隻覺得肉棒被妙 玉修長曼妙的雙腿柔嫩的肌膚揉蹭著,又緊緊抵著兩片已經濕潤的肉唇,竟是分 不清到底哪個更潤嫩些。又見妙玉那一臉的嬌羞窘迫,更是惹人憐愛,寶玉便俯 下頭再度將嘴唇壓在了妙玉的櫻口之上。 妙玉終於不再那般生疏,將香舌同寶玉的舌頭一起纏繞著,那身子上的力氣 似是也在這纏綿中一絲絲的被抽了去。吻了好一會子,寶玉方收了嘴唇,伏在妙 玉耳畔道:「好姐姐,隻讓我給你暖一輩子可好麼?」 「嗯……」妙玉這才一驚,發現自己方才緊閉著的雙腿早已被大大的分開, 那肉蛤口處已被熱熱的一物件抵住了。「寶玉,你且慢著,我有話說。」 寶玉忙收住了:「好姐姐,可是後悔了?」 「寶玉,我……你可要答應我一件事。」妙玉一雙明眸中閃爍著一絲光亮。 「莫說一件事,一百件一千件也依得。」寶玉深深的望著妙玉的眸子道。 「我……我把身子給了你,也怕是緣法,可你,你萬萬不可辜負了顰兒的心 。我知道你在顰兒心�到底有多重,她可是萬萬不能沒有你的,你日後可以辜負 了我,若是對不住顰兒,我竟是不依的。」 「好姐姐,我知道你們姊妹情深,卻沒想到,竟是深到這般田地。姐姐隻管 放心,寶玉的心在這�,日後我帶林妹妹和姐姐一般,絕不會有孰重孰輕,倘若 他日食言,就讓我一頭碰死在姐姐麵前。」 「胡說些什麼。」妙玉忙掩住了寶玉的嘴。寶玉含笑的望著妙玉,將玉蔥般 的手指拿開了,又附身吻了下去,同時下身一送,那陽物換換的納入了妙玉桃源 深處。二人雖是四片唇粘在一起,鼻子�卻不約而同哼了一聲。 寶玉隻覺得一股子清涼柔柔的包覆著肉棍,雖是沒有上次那般冰冷,卻也讓 人一哆嗦,那穴中的肉棍也更加堅硬了些。而妙玉卻隻覺熱熱的一股子鑽進了自 己身子�,那熟悉的暖流瞬間從小穴中潰散開來,遍布了全身。 「姐姐,寶玉好舒坦。」 「嗯……」妙玉已無心回答,隻輕輕張了小嘴喘息著,感受著那暖暖的話兒 在自己體內進出。隨著那速度越來越快,那冷熱交替漸漸變成了水乳交融,直至 頂峰,一股子清涼和一縷灼熱同時噴湧而出,彙成一處,久久的暖著兩個人的心 坎。 至陰本為及陽生,風流公子憑多情。 今宵共枕同眠後,陰陽調和情更勝。 第五十九回 至陽為寶至陰為妙 至情為黛至堅為玉 寶妙二玉共鄧巫山之巔,又溫存了少許,那妙玉終是害羞,便匆忙穿了衣物 要回去。寶玉知在這瀟湘館終不便宜,也不好多留,隻幫著妙玉穿戴了,又見妙 玉頭發早已鬆散,便索性解開了,細細地為妙玉梳理起來。 「好姐姐,我給你梳個漂漂亮亮的頭發吧,不然可真是糟蹋你這一頭雲鬢了 。」寶玉一麵感受著妙玉絲般的長發,一麵大口嗅著隱隱的發香。「不如你這衲 衣也別穿了,姐姐若是細細地打扮起來,隻怕那天上的神仙也不如你呢。」 妙玉聽得心上人由衷的稱讚,心中一甜,卻又惆悵了起來:「寶玉,我…… 我萬萬不能除去這身行頭,我有我的苦衷。還望你多多體諒了。」 寶玉忙道:「姐姐,你有苦衷還不能告訴我的?說出來我也好幫你排解排解 。」 「寶玉,你若信得過我就莫要多問,我隻為你好,也是為了顰兒好。不要逼 我可好麼?」妙玉一麵說,眼圈竟有些紅了。 「嗯,寶玉不多問就是,姐姐快莫要這樣。姐姐這身段兒,頓是布衣荊釵也 是一等一的人物。」寶玉在身後輕輕抱了妙玉道。 妙玉一笑道:「難怪顰兒那麼癡迷你,這小嘴真真巴巴的會說。好啦好啦, 莫要給我幫倒忙了,讓我自己梳理了就回去了。」妙玉雖是這麼說,終於還是纏 不過寶玉,又被揉搓了一陣子才紅著臉去了。寶玉也回了怡紅院,不在話下。 晚些時候,黛玉回到瀟湘館,見散在地上的紙片,又看了看那略有些淩亂的 被褥,不由紅了臉,露出一絲靦腆的笑靨,想了想,搖搖的朝櫳翠庵去了。 妙玉見黛玉來了,忙迎了出來,一張臉卻早已紅了。 「好你個壞姐姐,我下了帖子請你,你竟是不來的。」黛玉輕輕捏著妙玉紅 紅的小臉笑道。 「我哪�沒有去?」妙玉雖是說的實話,卻有些扭捏。 「哦,既是去了,為何不多等顰兒一會呢?」 妙玉羞得輕輕推了一下黛玉嗔道:「你這小妮子,這幾日越發的學壞了,竟 這般糟踐你姐姐起來。」 黛玉柔弱的身子卻沒有被妙玉推開,反而柳腰輕擺,鑽進了妙玉懷�。「好 姐姐,你不謝我,又要來怪我,難怪說都是過河拆橋的。可真是入得洞房就忘了 紅娘了。」 「我……哎呀,壞顰兒,又亂摸。」妙玉顧不得說話,忙按住了黛玉在自己 翹臀上遊走的纖手。 「喲喲喲,怎麼,你的寶玉摸得,我這做妹妹的竟是摸不得了?唉,有來隻 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我好命苦……嗚嗚」不帶說完,小嘴已經被妙玉用 兩片香唇堵住了。好一會子妙玉才鬆了口,輕輕在黛玉粉臀上扭了一把道:「真 真你這張小嘴,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黛玉嫣嫣一笑,繼續撫摸著妙玉的粉臀。妙玉這回不再推開黛玉的手,隻輕 輕攬了黛玉道:「顰兒,你這究竟是為什麼?今日你可要如實的告訴我才是。」 黛玉將柔荑從妙玉玉股上拿開,牽著妙玉的手挨著坐了,娓娓道了來:「姊 姊,黛玉打小歿了母親,便被我外祖母接了過來。沒過幾年又歿了父親,我們林 家本就人口稀少,父母都去了之後顰兒在南邊再也沒有親人了,隻得長居在此。 這賈府�雖是外祖母家,有老太太疼著,總不如自己家�,不說規矩頗多,竟是 那稍有些臉麵的下人都是眼珠子長在頭頂上,動不動就給人臉色的。顰兒在這� 住了這許多年仍是不自在。直到姐姐出現,神仙一般的人品,竟如不食人間煙火 一般的人物,妙手醫治好了我打娘胎�帶來的病根子,又有那次舍身救了寶玉, 我知道了姐姐完全為了我才受這麼大的委屈,姐姐對我的情,顰兒真真受寵若驚 。姐姐將那心�的話兒都說給我,我更感激,從此我們姊妹二人這般親近,顰兒 就如同有了一個親姊姊,黛玉喜歡得不行。這第二次,姐姐害了那怪病,我急的 恨不得替了姐姐,隻是不能。還好寶玉將姊姊救了過來,可我看著寶玉吐血,那 心�疼的竟是比自己吐血更甚些。我知道,寶玉是我命的一半,沒了寶玉我竟是 不活了。而那另一半,便是姊姊了。你們兩個,在我心中一樣樣的重。姐姐,雖 然你總是不肯對顰兒說出自己的身世,我知道你孤苦一人這許多年沒,隻把好年 華伴著這青燈古佛,我知道你心�必有說不出的苦衷。隻是顰兒不能為姊姊分擔 。那日,我親眼見你在寶玉懷�那份安詳,我知道,寶玉也是能安慰姐姐的。我 那會子便下了決心,這輩子我們三個人在一起,便是顰兒最大的好了。可自打那 次之後,姊姊自然是不好意思去見寶玉,哪知寶玉也竟不來看姊姊,我又見姊姊 成日�常常呆呆的出神,怕是隻在想著寶玉了,才出此下策,姊姊,你不氣顰兒 罷?姊姊,怎麼好端端的你又哭了?」 黛玉見妙玉又紅了雙眸,忙替她擦拭,笑道:「都說我是個最愛哭的,如今 我們倒是換過來了一般。」 「顰兒,我的好妹妹……」妙玉將黛玉緊緊抱了,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灑 落。 黛玉也不禁哭了起來:「好姐姐,如今你可明白顰兒一番心意了吧?」 姊妹二人又說了許多貼心話,不一一言表。 第二日寶玉惴惴的硬著頭皮來到瀟湘館,紫鵑見了忙迎了出來:「喲,寶二 爺來了啊,林姑娘在屋�呢,快進來吧。你們兩個啊真真一會子都分不開不成? 昨兒才來了,如今又早早的過來。」 寶玉不由得老臉一紅道:「好姐姐,你這張嘴真真越來越像顰兒了,憑的厲 害。我隻是沒事來看看林妹妹罷了。」 還沒說完,隻聽�間黛玉道:「可是寶玉來了?紫鵑,還不倒了好好的茶來 。」 紫鵑便笑著挑了簾子,讓寶玉進去了,又端了茶來,笑道:「喲喲喲,我知 道了,我這是該去別處轉轉了,你們兄妹好好坐著吧。」說著便笑著走了出去。 「你這小蹄子……竟是些胡說。」黛玉羞得忙道,那紫鵑卻早已笑著去了。 又看寶玉,正瞧著自己傻笑。黛玉窘道:「你可不是又呆了,看這丫頭消遣我, 你隻顧傻笑。還笑,你是來氣我的麼?」說著,便輕輕在寶玉腰間擰了一把。 寶玉不疼,反而有些癢,忙用手抓住了黛玉的手。「好妹妹,我怎麼敢氣你 呢?」 黛玉將手抽了回來,莞爾一笑道:「我得的那句辭可還好?」 寶玉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隻低頭傻笑。黛玉伸出一根玉蔥般的指頭,在寶 玉額頭上點了一下道:「你呀,真是個呆子,都看不出妙玉姊姊的心,還要我這 般屢次三番的給你們牽線,好歹還算成了。隻是你們二人莫要入了洞房忘了紅娘 才好。我且問你,你倒要拿什麼謝謝我呢?」 寶玉忙站了起來,一把又拉住了黛玉的手道:「好妹妹,你在我心�是什麼 情形,別人不知道,難道你自己還不知道不成?」 「你這呆子,說著說著怎麼又急了?瞧你,急的汗珠子都留下來了。哎呀, 幹嘛拉的人家那麼緊,放手,我給你擦擦汗。」 「好妹妹,我……我……我和妙玉,我知道我對不住你了……」 話還沒說完,黛玉早用手帕將寶玉的嘴堵住了。「你呀,真真讓人恨得牙根 癢癢。」說著,便將昨日對妙玉說的話又和寶玉說了一遍,隻將二女親密的情節 掩飾了一些。 寶玉聽完了,那眼圈也紅了:「好妹妹,如今我才真真明白你的心。妹妹, 你隻管放心,日後我隻將妹妹和妙玉姊姊一般看待,若冷了哪一個,老天%…… 」 「又胡亂起誓,你這毛病什麼時候才能夠改改?」黛玉嗔道。 「好妹妹,我是一時歡喜,又胡說了,我隻想你也知道我的心。」 「我知道我知道,你又拉拉扯扯的……看一會進來人了讓人笑話。」黛玉用 力,卻再也不能將手從寶玉的一雙溫熱的大手中抽出,無奈隻得讓他握著。 「好妹妹,雖說我平日�胡亂起誓是有的,可如今我真的要再起一個了:隻 要有我賈寶玉在,必不能讓你和妙玉姐姐受一點委屈的。否則……」 黛玉忙打斷道:「又胡說……」 哪知寶玉竟不理會,隻接著道:「好妹妹,這次我可是真心實意的。你若不 信……」 「我信的,寶玉,顰兒信的。」黛玉見寶玉真切的模樣,心下感動,不由眼 圈也紅了。寶玉緊緊攥著黛玉的手,見黛玉一雙霧蒙蒙的眸子正直直的看著自己 ,那綿綿密密的情竟從黛玉的雙眼飄進了自己的心坎上,砰然心動,隻附身便穩 住了黛玉的櫻唇。 自打黛玉初進榮國府那年,寶玉八歲,黛玉七歲,二人從小一處吃一處睡, 一轉眼十載了,如今四片滾燙的唇才是初次接觸,那壓抑了十年二人的情竟如滾 滾的熱油被填了一把火,頓時燒了個一塌糊塗。二人隻覺得身子都要融化了一般 ,那如漆似膠的感觸如今才知道是什麼滋味,竟好像這十幾年都是白過了一般。 猶如過了幾世幾劫,又隻一眨眼的功夫,二人的雙唇才悄悄分開,隻一眨眼 的功夫,又緊緊粘在了一處…… 第六十回:黛待到洞房花燭夜 寶卻無金榜題名時 好一番唇舌的膠著,好一份似水柔情,一時間這世上竟如隻剩下了四片唇兩 條舌的纏繞。並無任何言語,二人相互吸吮著對方的津液,卻勝似千言萬語。一 時間寶黛二人竟都有些迷糊了。直到黛玉覺得有一硬硬的物件抵住了自己平坦得 有些下陷的小腹,方回轉過來,卻發現自己早已被寶玉壓在了香榻之上,一隻小 巧的玉乳也落入了寶玉的魔爪之中。 黛玉喘著道:「好哥哥,快起來,不要混鬧了。」說著用纖弱的胳膊去推寶 玉,卻哪�推得動?寶玉隻道是黛玉害羞才這般半推半就,看著黛玉緋紅的俏臉 扭捏的身姿,心中無名欲火不禁更是旺盛了,一麵用嘴堵住了黛玉的檀口,一麵 便著手去摸索那黛玉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之間要解去黛玉的汗巾子,卻是幾次都 沒能解開,這才轉到向上,探入了黛玉衣襟之內。 黛玉隻覺得身上一涼,竟是寶玉的手鑽了進來,將自己一隻椒乳牢牢地把握 了,心中大驚,不由狠狠在寶玉下唇上咬了一口,寶玉吃痛,這才鬆了嘴,卻見 黛玉早已紅了眼圈。寶玉忙收了手坐直了身子:「好妹妹,我……我是一時把持 不住,衝撞著妹妹了。好妹妹,你可別生氣。」 黛玉忙用手將衣襟拉住,掩住了胸前一片春光,卻雙頰緋紅的不說話。寶玉 更急了:「好妹妹,我這心�……」 黛玉見寶玉急了,這才輕輕的道:「寶玉,我知道你的心,隻是……隻是這 來的太突然,我有些慌了,沒……沒咬疼你吧?」 「不疼的……是妹妹咬的,即便死了都不疼。」寶玉見黛玉這般,才稍稍鬆 了口氣。見黛玉已經整理好了衣衫,這才又壯著膽子拉住了黛玉的手道:「好妹 妹,你可知道,咱們倆人的事,老祖宗已經定下來了,隻是不叫下人們聲張罷了 ,我聽鳳姐姐說,等到元春姐姐生子的時候就要給咱們辦呢。」 黛玉如今又聽寶玉也是這般口徑,知道他不會拿這檔子事唬自己,鳳姐也不 會唬寶玉,又細細的想那日紫鵑套問周瑞家的那些話,自然是再也差不了的,心 中又羞又喜,隻低著頭口上卻道:「你聽那鳳丫頭渾說,這檔子事,她哪次不是 來拿我取笑的?」 寶玉忙道:「好妹妹,這次是再也差不了的,不信咱們這就去問老太太。」 黛玉羞道:「你這呆子,是真的又怎麼樣,這事也拿來混問的?」 寶玉這才嗬嗬傻笑了一聲。黛玉見寶玉望著自己,羞得又低了頭,這才看見 原來方才忙亂中並未將衣領整理平整,竟是落了兩顆扣子沒係上,如今一片雪白 的凝脂正露在外頭,隨著喘息一下下的起伏。黛玉忙羞得用雙手遮了:「又混看 什麼。討厭,還看……」 寶玉在黛玉旁邊坐了,一手攬住了黛玉香肩,另一手卻握在了黛玉的手上: 「好妹妹,都是我的人了,看看又何妨?」 「你……我怎麼就是你的……人了?」 「這事都定下了,還不是麼?」 「人家大家公子小姐的,若是知道訂了親,拜天地之前是再也不肯見麵的, 哪像你這般死皮賴臉……」 寶玉正色道:「好妹妹,若讓我不和你見麵可使不得,縱是一天都不能的。」 黛玉聽得心中一熱,身子也軟了下來,羞羞的將臉貼在寶玉胸口,喃喃道: 「哥哥,日後莫要辜負我,不然顰兒隻怕心都會碎了。」 寶玉聽得這話,心頭不由一震,隻想起湘雲鳳姐等一並人,複又想起仍陷迷 津的可卿,又細細想黛玉方才的話,心中早已沒了主意。 黛玉見寶玉好半天不言語,悄悄�起頭來,卻看見寶玉正兩眼直直的又發呆 ,心中隻道是寶玉想起了妙玉的事來,輕輕推了推寶玉道:「怎麼又呆了?」說 著,紅著臉在寶玉的腮上輕輕吻了一下。 寶玉這才轉醒過來,看著黛玉的羞怯,狠心道:「且不管了,顰兒既然能接 受妙玉,也知道我和襲人晴雯的事,不怕她容不下湘雲,可卿如今仍在受苦,如 今既然都將關係挑明了,為何不幹脆得了黛玉的落紅,先救了可卿回來再說?顰 兒終不是那不講理的,日後好生哄著些就是了。」想罷,將心一橫,便俯首吻了 下去。 黛玉隻覺得寶玉的吻竟如妙玉一般的溫情,卻又有股子妙玉所沒有的陽剛和 霸氣在�頭,隻任憑寶玉吸吮自己的雙唇,又將自己的舌頭勾了過去輕輕咂吮, 那熱熱的氣息伴著寶玉粗喘一股股的噴在自己臉上脖子上也是癢癢的,不一會子 ,黛玉又有些迷糊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黛玉已有些喘不上氣來,這才扭了頭,將唇舌奪了回來 ,卻發現方才整理好的衣襟如今又被淩亂了,一隻溫熱的手正自覆蓋在自己的右 乳之上。黛玉忙道:「寶玉,你怎麼又來輕薄我……」 寶玉早已欲火焚身,一麵在黛玉脖頸上親吻一麵喘息道:「好妹妹,好妹妹 ,愛煞我了,好顰兒,給我罷……」 「寶玉,不可……」 「好妹妹,依了我吧。」寶玉隻以為是黛玉害羞故而半推半就,雖是聽黛玉 說不可,那手上嘴上卻一刻也不閑的。黛玉見寶玉仍不停,心中又慌了,使出渾 身力氣扭動著身子,急急地道:「寶玉,你若再胡來我可真的惱了!」 寶玉這才住了手,看著黛玉臉上帶著一絲慍怒,寶玉這才住了手:「好妹妹……」 黛玉忙站起身來,用手遮住了大開的衣襟。寶玉忙也站起了道:「好妹妹,怎麼 好好的又惱了?」黛玉見寶玉又伸手來,忙用力一推,哪知寶玉不備,竟被推的 一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黛玉見寶玉摔了,忙又去攙扶:「可摔著了?怎麼 這般不禁事,隻一推就倒了。」 寶玉道:「沒事沒事,林妹妹,我……是我太急了,對不住。妹妹可別生氣。」 黛玉哪�有真生氣,見寶玉沒摔著,也放下心來,白了寶玉一眼道:「誰讓 你就知道欺負人家,摔死你。」 寶玉作揖道:「好妹妹,你那模樣實在是太讓人憐愛了,我實在把持不住。」 黛玉心�一甜,羞羞的道:「寶玉,我……雖是我們的事定了,畢竟還沒拜 過堂的,顰兒心中實在沒個準備,寶玉,你且再等上一等,等到拜了天地,洞房 花燭的時候……顰兒都依你就是了……」說著,聲音越來越小了。 原來黛玉雖和妙玉有些親昵舉動,她心中隻當是好姐妹的嬉戲胡鬧,並沒覺 不妥,而自己寶貴的第一次黛玉卻是及其看重的,要給她和寶玉二人都留下一個 甜美的回憶,務必要等到二人拜了天地才可。故而不肯這般草率的許了寶玉。 寶玉聽黛玉這般說,也不好再強要,不由興趣索然,隻低頭歎了口氣。黛玉 見寶玉有些生氣,輕輕推了一下他道:「你呀,哪�有這般饑色的,我……我把 妙玉姐姐都給了你,你屋�又有襲人晴雯,就等不得這幾天不成?」 「好妹妹,都依你便是。」寶玉無奈道。 「寶玉,你也來了這麼一會子了,快回去吧,不然晴雯那蹄子又要說你在我 這�牽絆住了。」 寶玉沒了興致,又見黛玉如此說,隻得央央的出了瀟湘館。 黛玉見寶玉走遠了,這才掩了門,伸出紅紅的小舌頭,舔了舔櫻唇,又想起 方才寶玉的吻來,猶如唇上還有寶玉的氣息一般。黛玉嫣然一笑,心中甜甜的, 又將眉毛一顰,轉身從箱子�找出一套貼身衣物,將身上的衣服換下來,看著早 已被打濕了一小片的素白小衣,紅著臉小聲道:「壞蛋。」 卻說王熙鳳,自打狠心吞下那虎狼藥之後,下腹中便翻江倒海般折騰,不幾 個時辰,下身便流下一團血來。平兒含淚用白綾將那血跡細細擦拭了,又用絹帕 給鳳姐擦汗和眼淚。 「好平兒,你把那綾子拿來與我瞧瞧。」鳳姐虛弱著道。 平兒忙將沾了血的白綾遞給了鳳姐。鳳姐拿了,看著那一抹殷紅,眼淚便如 斷了線的珠簾一般低落:「我的兒,不是娘心狠,娘可是萬萬不能留你。」說著 早已哽咽不能聲。平兒也跟著落淚。好一會子,鳳姐才止住了淚,道:「平兒, 你去將這綾子埋在那盆白海棠花盆�罷,日日看著也好有個寄托。平兒點頭答應 了,鳳姐癱軟下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想一連幾日,鳳姐下身落紅竟淅淅瀝瀝的不住,鳳姐本是要強,又怕人看 出破綻,免不得強撐著身子應付府�大小人事,挨了幾日,終於支撐不住,臥床 不起了。賈母和邢夫人王夫人知道了,都親來探視,隻道是鳳姐操勞,犯了舊疾 ,叮囑尋好太醫好生醫治調養,不在話下。寶玉也隨王夫人來了一回,卻礙於人 多眼雜,不好說些貼心話兒來。 今日從瀟湘館出來,寶玉想回去也無事,不如去瞧瞧鳳姐,便出了園子進了 角門,轉至鳳姐院子�來。可巧兒平兒剛出來,寶玉忙拉住問道:「鳳姐姐可好?」 平兒道:「奶奶在屋�躺著呢,剛要吃藥。二爺今日得空,一個人來的?快 屋�坐吧。」說著便將寶玉引了進來。寶玉見屋�沒有別人,忙趕到鳳姐榻前, 鳳姐也聽寶玉來了,掙紮著要坐起身子,寶玉忙按住了,道:「我的好姐姐,怎 麼就病成這樣?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吃的什麼藥?」 鳳姐淒然一笑道:「哪�是什麼重病,隻是身子上乏力的很,想是有些氣虛 血虧罷了,不是什麼大事,看把你急的。」 寶玉端起炕幾上的藥碗,先小口嚐了一口,看不燙嘴了才將鳳姐輕輕扶起來 一點,後背用枕頭依住了,用調羹將藥一匙一匙的喂給鳳姐。喂完藥,又從平兒 手中接過了茶,服侍鳳姐漱了口,才又讓鳳姐躺好。 「姐姐到底害的什麼病?前些日子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躺倒了?」鳳姐眼 圈一紅,平兒更是將臉轉了過去。「好姐姐,你倒是說啊,還有什麼不能和我說 的不成?」 鳳姐這才道:「不過是舊日�的病又發了。下麵流血不止。」 「啊?可是我上次造下的孽?」寶玉想起初次占了鳳姐後庭做了病之事,不 由心中愧疚。 鳳姐忙道:「和你有什麼相幹?我這毛病是從在我們王府做姑娘的時候就有 的,想是近日�勞累才又犯了。你這人,今日是我病著你來探視我,怎麼反倒叫 我安慰起你來?」 寶玉聽得這才傻笑了一聲。二人又說了會子閑話。不覺天色將晚,鳳姐便催 寶玉回去,寶玉隻得起身要走。 「寶玉回來。」鳳姐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一般。寶玉忙又回過身來。鳳姐呆了 呆,看著窗根下那盆白海棠道:「寶玉,這盆海棠倒也稀罕,不如你拿了去放在 房�賞玩吧。明兒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寶玉道:「這花倒是開的讓人憐愛,開的時節也稀罕,別的海棠都是四五月 �開,如今怕早已將結果了,這盆倒是開得正旺。姐姐整日悶在屋�不能出門, 自己留著看吧。」 「我若想看自會讓他們再去尋好的,這盆你隻管拿去。」 「好,那依我看也不用等人送去,我這就順路帶回去不就好了?」 「嗯,你可當心別摔著,拿回去好生養著。」 「姐姐好生養著身子,明兒我得了空還來看你。」寶玉一麵答應著,便挽了 袖子親手將花盆搬了去。鳳姐看著寶玉出門走遠了,眼中不禁又濕潤起來。 寶玉回到怡紅院,卻見襲人在抹眼淚,忙放下花問道:「是怎麼了?」 襲人見寶玉回來了,忙擦了眼淚道:「剛剛外頭傳話進來,我母親病重,怕 是不中用了。」 寶玉聽了這話,也跟著著急起來,便催了襲人去回王夫人。王夫人早將襲人 視作寶玉的妾了,便在官中拿了二十兩銀子,又從自己體己中拿了二十兩,又拿 了幾件光鮮的衣服命襲人回去看望。一時襲人便去了,不在話下。 卻說鳳姐病倒之後再無精神料理閑雜事,隻將一並事等都打發了人去報與王 夫人知道。王夫人這幾年已少問內務,隻愛吃齋念佛,如今憑空多出這許多事來 ,不免生出許多煩惱。索性凡大事自己做主,將那些瑣碎小事一應交給李紈辦理。 紈是個尚德不尚才的,又有菩薩心腸,未免逞縱了下人。故而不幾日,府�丫鬟 婆子竟漸漸慵懶起來,夜間更是聚賭開局,喝酒享樂。 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紈裁處一同打理府中內務,隻望鳳姐過幾日養好了身 子便罷。哪成想鳳姐這病竟越發的重了起來。王夫人知李紈不熟雜物,探春年紀 又尚小,轉念一想便得了主意,往梨香院處尋薛姨媽去了。 那薛姨媽自打薛蟠入獄,便一病不起,又被夏金桂鬧出那等事來,更是堵心。 所幸寶玉處理妥帖,將夏家人打發了,薛家又上下使錢,買通州府,將薛蟠的罪 行由毆鬥致死改判至喝酒失手誤傷打死,將死罪擼開,隻望來年春天�元妃大喜 ,升上能廣開皇恩大赦天下,到時候隻怕就能將薛蟠接回家來。此兩件事都有了 著落,又有寶釵日夜在身畔守著照顧熬藥,薛姨媽的病也逐漸好轉過來。 薛姨媽見王夫人來,忙讓了座。姊妹二人也不寒暄,拉了一會子家長�短, 王夫人便問道:「姐姐身上可大安了?」 薛姨媽道:「雖說不上大安,也算好了七八成了。多虧了你前日讓丫頭送來 的丸藥,吃了舒坦些。」 王夫人又道:「姐姐若是吃得管用,我再讓丫頭們送過來就是了。姐姐身上 不好,本不該說,可如今我們那邊有些難處,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們姐妹,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王夫人這才到:「如今鳳哥病了,這府�便有些雜亂起來,我隻想命李紈帶 著探春打理幾天等鳳哥身子好了仍交給她,誰知她這病竟是不輕。李紈不韻俗事 ,探丫頭年紀又輕,我這遭是想求姐姐仍讓寶丫頭過去園子�住著,幫忙打理幾 日。」 薛姨媽笑道:「這算什麼事,隻是寶丫頭也沒什麼見識,過去了怕隻平白耽 誤了正事。」 王夫人道:「姐姐快別這麼說。寶丫頭的心思,隻怕我們那邊幾個小姐都是 比不上的,處事又得當,從上到下沒有不說好的。」 薛姨媽見王夫人誠懇,心中又念前日這幾件事多虧了賈府,便笑道:「我把 寶丫頭叫來,問她就是了。」說著命香菱去叫寶釵。 不一會兒寶釵來了,給王夫人請了安,才挨著王夫人端端的坐了。王夫人便 拉著寶釵的手道:「寶丫頭想是也知道如今你鳳姐姐病著,家�的事隻靠你大嫂 子和三妹妹照看,老婆子們不中用,得空兒吃酒鬥牌,白日�睡覺,夜�鬥牌, 我都知道的。鳳丫頭在外頭,他們還有個懼怕,如今他們又該取便了。好孩子, 你還是個妥當人,你兄弟姊妹們又小,我又沒工夫,你替我辛苦兩天,照看照看。 凡有想不到的事,你來告訴我,別等老太太問出來,我沒話回,那些人不好了, 你隻管說。他們不聽,你來回我。別弄出大事來才好。」、 寶釵謙虛推辭了幾句,薛姨媽道:「我的兒,難得你姨娘看得起著你,你就 不用推辭了,我這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你就雖你姨媽去便是了,不用太掛念我。 在那邊多出些力,多給你姨媽分擔點事是正經。」 寶釵這才點頭答應了,又笑道:「那我就不免要給姨媽添些麻煩了。隻是依 我看到也不必過那邊住著,我白天過去,晚上閑了仍是回這邊來,娘一個人在這 邊終是冷清,我黑間回來也好說說話。姨媽說可好?」 王夫人摸著寶釵的頭笑道:「我的兒,難為你這片孝心,好到是好,隻是要 辛苦你每日�兩邊折騰了。」 又閑話了兩句,王夫人去了,不在話下。 第六十一回 辱親女愚妾爭閑氣 護三妹公子再發威 探春同李紈相住間隔,二人近日同事,不比往年,來往回話人等亦不便,故 二人議定每日早晨皆到園門口南邊的三間小花廳上去會齊辦事,吃過早飯於午錯 方回房。這三間廳原係預備省親之時眾執事太監起坐之處,故省親之後也用不著 了,每日隻有婆子們上夜。如今不用十分修飾,隻不過略略的鋪陳了,便可他二 人起坐。這廳上也有一匾, 題著《輔仁諭德》四字,家下俗呼皆隻叫「議事廳 」。如今他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應執事媳婦等來往回話者,絡繹 不絕。 眾人先聽見李紈獨辦,各各心中暗喜,以為李紈素日原是個厚道多恩無罰的 ,自然比鳳姐兒好搪塞。便添了一個探春,也都想著不過是個未出閨閣的青年小 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鳳姐兒前更懈怠了許多。隻三四日 後,幾件事過手,漸覺探春精細處不讓鳳姐,隻不過是言語安靜,性情和順而已 。可巧連日有王公侯伯世襲官員十幾處,皆係榮寧非親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 遷,或有黜降,或有婚喪紅白等事,王夫人賀吊迎送,應酬不暇,前邊更無人。 他二人便一日皆在廳上起坐。寶釵便一日在上房監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於夜 間針線暇時,臨寢之先,坐了小轎帶領園中上夜人等各處巡察一次。 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覺比鳳姐兒當差時倒更謹慎了些。因而�外下人都暗中 抱怨說:「剛剛的倒了一個「巡海夜叉」,又添了三個「鎮山太歲」,越性連夜 �偷著吃酒頑的工夫都沒了。」 這日王夫人正是往錦鄉侯府去赴席,李紈與探春早已梳洗,伺候出門去後, 回至廳上坐了,寶釵還未過來。剛吃茶時,隻見吳新登的媳婦進來回說:「趙姨 娘的兄弟趙國基昨日死了。昨日回過太太,太太說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來。」 說畢,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語。彼時來回話者不少,都打聽他二人辦事如何,若 辦得妥當,大家則安個畏懼之心。若少有嫌隙不當之處,不但不畏伏,出二門還 要編出許多笑話來取笑。吳新登的媳婦心中已有主意,若是鳳姐前,他便早已獻 勤說出許多主意,又查出許多舊例來任鳳姐兒揀擇施行。如今他藐視李紈老實, 探春是青年的姑娘,所以隻說出這一句話來,試他二人有何主見。 探春便問李紈。李紈想了一想,便道:「前兒襲人的媽死了,聽見說賞銀四 十兩。這也賞他四十兩罷了。」吳新登家的聽了,忙答應了是,接了對牌就走。 探春道:「你且回來。」 吳新登家的隻得回來。探春道:「你且別支銀子。我且問你,那幾年老太太 屋�的幾位老姨奶奶,也有家�的也有外頭的這兩個分別。家�的若死了人是賞 多少,外頭的死了人是賞多少,你且說兩個我們聽聽。」一問,吳新登家的便都 忘了,忙陪笑回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賞多少,誰還敢爭不成?」 探春冷笑道:「這話胡鬧。依我說,賞一百倒好。若不按例,別說你們笑話 ,明兒也難見你二奶奶。」 吳新登家的笑道:「既這麼說,我查舊帳去,此時卻記不得。」 探春笑道:「你辦事辦老了的,還記不得,倒來難我們。你素日回你二奶奶 也現查去?若有這道理,鳳姐姐還不算利害,也就是算寬厚了!還不快找了來我 瞧。再遲一日,不說你們粗心,反象我們沒主意了。」吳新登家的滿麵通紅,忙 轉身出來。眾媳婦們都伸舌頭。這�又回別的事。 一時,吳家的取了舊帳來。探春看時,兩個家�的賞過皆二十兩,兩個外頭 的皆賞過四十兩。外還有兩個外頭的,一個賞過一百兩,一個賞過六十兩。這兩 筆底下皆有原故:一個是隔省遷父母之柩,外賞六十兩,一個是現買葬地,外賞 二十兩。 探春便遞與李紈看了。探春便說:「給他二十兩銀子。把這帳留下,我們細 看看。」吳新登家的去了。 忽見趙姨娘進來,李紈探春忙讓坐。趙姨娘開口便說道:「這屋�的人都踩 下我的頭去還罷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該替我出氣才是。」一麵說,一麵眼淚鼻 涕哭起來。 探春忙道:「姨娘這話說誰,我竟不解。誰踩姨娘的頭?說出來我替姨娘出 氣。」趙姨娘道:」姑娘現踩我,我告訴誰!」 探春聽說,忙站起來,說道:」我並不敢。」李紈也站起來勸。 趙姨娘道:「你們請坐下,聽我說。我這屋�熬油似的熬了這麼大年紀,又 有你和你兄弟,這會子連襲人都不如了,我還有什麼臉?連你也沒臉麵,別說我 了!」 探春笑道:「原來為這個。我說我並不敢犯法違理。」一麵便坐了,拿帳翻 與趙姨娘看,又念與他聽,又說道:「這是祖宗手�舊規矩,人人都依著,偏我 改了不成?也不但襲人,將來環兒收了外頭的,自然也是同襲人一樣。這原不是 什麼爭大爭小的事,講不到有臉沒臉的話上。他是太太的奴才,我是按著舊規矩 辦。說辦的好,領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若說辦的不均,那是他糊塗不知福 ,也隻好憑他抱怨去。太太連房子賞了人,我有什麼有臉之處,一文不賞,我也 沒什麼沒臉之處。依我說,太太不在家,姨娘安靜些養神罷了,何苦隻要操心。 太太滿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幾次寒心。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 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兒家,一句多話也沒 有我亂說的。 太太滿心�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務,還沒有做 一件好事,姨娘倒先來作踐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為難不叫我管,那才正經 沒臉,連姨娘也真沒臉!」一麵說, 一麵不禁滾下淚來。 趙姨娘沒了別話答對,便說道:「太太疼你,你越發拉扯拉扯我們。你隻顧 討太太的疼,就把我們忘了。」 探春道:「我怎麼忘了?叫我怎麼拉扯?這也問你們各人,那一個主子不疼 出力得用的人?那一個好人用人拉扯的?」 李紈在旁隻管勸說:「姨娘別生氣。也怨不得姑娘,他滿心�要拉扯,口� 怎麼說的出來。」 探春忙道:「這大嫂子也糊塗了。我拉扯誰?誰家姑娘們拉扯奴才了?他們 的好歹,你們該知道,與我什麼相幹。」 趙姨娘氣的問道:「誰叫你拉扯別人去了?你不當家我也不來問你。你如今 現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給了二三十兩銀子,難道太太就 不依你?分明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們尖酸刻薄,可惜太太有恩無處使。姑娘放 心,這也使不著你的銀子。明兒等出了閣,我還想你額外照看趙家呢。如今沒有 長羽毛,就忘了根本,隻揀高枝兒飛去了!」 探春沒聽完,已氣的臉白氣噎,抽抽咽咽的一麵哭,一麵問道:「誰是我舅 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檢點,那�又跑出一個舅舅來?我倒素習按理尊敬, 越發敬出這些親戚來了。既這麼說,環兒出去為什麼趙國基又站起來,又跟他上 學?為什麼不拿出舅舅的款來?何苦來,誰不知道我是姨娘養的,必要過兩三個 月尋出由頭來,徹底來翻騰一陣,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誰給 誰沒臉?幸虧我還明白,但凡糊塗不知理的,早急了。」李紈急的隻管勸,趙姨 娘隻管還嘮叨。 忽聽有人說:「寶二爺來了。」原來寶玉聽聞如今讓李紈探春寶釵三人打理 內務,寶玉雖不喜這些雜事,卻隻平日�見過鳳姐處置,如今換做這三人,不免 覺得有趣,又想幾日不見寶釵,便尋了個籍口逃了學,來這邊看熱鬧。 丫鬟掀了簾子,寶玉進來,卻見趙姨娘正在下麵站著撒潑,探春也在那�抽 噎得梨花帶雨。賈府中姐妹們雖多,寶玉和探春卻是最親密的,同父異母的兄妹 ,探春對寶玉竟比對自己同母所出的賈環不知親昵多少倍。寶玉也覺和三妹妹最 交心。探春又是個剛強的,平日�不曾見哭過幾回,如今寶玉頭次見探春哭成這 樣,不由心疼。又見趙姨娘耍混,更是生氣,便大聲道:「這一大早好好的,在 這嚎喪什麼呢?」這一嗓子竟是把滿屋子的人都給鎮住了,不單趙姨娘收了聲, 連探春也隻默默流淚。 李紈忙要讓寶玉坐,寶玉也不坐,隻擰著眉毛看著趙姨娘道:「到底是為什 麼?」李紈這才不輕不重的將來龍去脈講了,並未敢將二人原話都學出來。 「就為這點子爛事?」寶玉聽了更是生氣。「三妹妹按祖上舊例行事,有什 麼不妥?你為何非要同個襲人掙?襲人這事是老太太和太太賞的,你若覺得三妹 妹踩了你,你也隻管和老太太說去。也不瞞你,襲人母親死我自己也給了二十兩 ,如今你這�我是不是應該也再拿二十兩出來才有你麵子?是了,這二十兩該由 老爺出才是,不如現在我就幫你和老爺太太討去豈不便宜?」說著便要拉趙姨娘 去。趙姨娘哪�敢去? 卻說寶玉又哪�會自己跑到賈政跟前尋不自在?隻不過做做戲嚇嚇趙姨娘罷 了。眾人見寶玉真切,都當了真,隻有探春深知寶玉的心思,不由偷偷低頭莞爾 。寶玉見功夫做足,又道:「姨娘真是越發的糊塗了,三妹妹如今小小年紀打理 家務已經不易,她是你生養的,你不疼她,不說替她多想想也就罷了,如今你看 這府上大小人都等著看三妹妹大嫂子做事不妥出醜,等著拿笑話,可不成想你到 是第一個找上門來尋麻煩的,真真不懂事到家了。」 一番話說得趙姨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又不好搶白,又見外頭婆子們都在竊 笑,心中又羞又氣。李紈見了忙道:「好了,二爺也別太生氣,姨娘不知道這舊 例怕也是有的,又是死了兄弟,心中有氣,不免鬧了一回。」 寶玉冷笑道:「哼,嫂子快別這麼說,若是今日仍是鳳姐姐管事,她也敢這 麼鬧不成?如今也不說是姨娘,隻怕外頭那些婆子心�裝著些小算盤也早打好了 吧?」說著歪著頭朝外屋聲音放大了道:「三妹妹你隻管按你的行事,若哪個老 貨不識趣你就隻管來告訴我便是,我給你拿主意。若我拿不了的,上頭還有太太 ,還有老太太。這等子閑氣可不是你該受的。」 外屋眾婆子聽了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言語。寶玉看著趙姨娘仍站著 ,道:「姨娘還在這�有什麼事?莫不是在等我同你一起去找老太太評理?」 李紈忙走過去,攙著趙姨娘回去了。趙姨娘心中不忿,卻不敢說出來,隻心 中道:「平日�那璉二奶奶就不給我好臉色,如今探丫頭又來拿我說事,好端端 的平日�什麼事都不管的寶玉竟也來羞辱我,來日必要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才是 。」 不說李紈送了趙姨娘出去,隻說外屋�等著回事的那些婆子見趙姨娘去了, 便有一個進來道:「寶二爺,三姑娘好,前日莊上來人說……」 不等她說完,寶玉一�手打斷了:「好個沒眼色的老貨,不見三姑娘哭得這 樣,妝都花了,總要梳洗梳洗吧,你在府�這麼長時間,怎麼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了?」 「是是……二爺教訓的是,我卻是一時糊塗……」那婆子碰了一鼻子灰,蔫 蔫的退了出去。 「若是沒有那太要緊的事你們先回去吧。三姑娘乏了,要歇歇,有什麼事下 午再回不遲。」寶玉又對著外頭道。眾人聽了,才散去了。寶玉這才拉著探春道 :「三妹妹,也真難為你了。這些婆子下人我是知道的,哪一個是好惹的。妹妹 若是受了委屈隻管告訴我,我替你出氣,該打的打,該罵的罵,若是還不解氣就 回老太太攆了他們出去。」 探春自打管理雜事,早已憋了一肚子委屈,卻無處訴說,更別說有人要給自 己撐腰了,聽了寶玉這話心中更委屈,不免又哭了起來。寶玉見探春哭得心疼, 不免輕輕抱著拍了拍哄了一會子,探春才止住了,有些羞怯的低著頭離了寶玉懷 �。 探春低著頭,卻見寶玉腳上穿的一雙黑幫紅底的小官靴,因問道:「二哥哥 ,那日我給你做的鞋你怎麼不穿?怕是看不上?」 寶玉笑道:「你提起鞋來,我想起個故事:那一回我穿著,可巧遇見了老爺 ,老爺就不受用,問是誰作的。我那�敢提『三妹妹』三個字,我就回說是前兒 我生日,是舅母給的。老爺聽了是舅母給的,才不好說什麼,半日還說:『何苦 來!虛耗人力,作踐綾羅,作這樣的東西。』」寶玉因故意要誘探春發笑,便一 麵說一麵學著家政的模樣,假裝搖頭攆著下巴上的胡須。 探春看寶玉這幅模樣學得卻是惟妙惟肖,將賈政的模樣學了有七八成,不由 噗嗤笑了出來。寶玉又道:「我回來告訴了襲人,襲人說這還罷了,趙姨娘氣的 抱怨的了不得:`正經兄弟,鞋搭拉襪搭拉的沒人看的見,且作這些東西!』」 探春聽說,登時沈下臉來,道:「這話糊塗到什麼田地!怎麼我是該作鞋的 人麼?環兒難道沒有分例的,沒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襪是鞋襪,丫頭 老婆一屋子,怎麼抱怨這些話!給誰聽呢!我不過是閑著沒事兒,作一雙半雙, 愛給那個哥哥弟弟,隨我的心。誰敢管我不成!這也是白氣。」 寶玉見又說錯了話,忙道:「三妹妹,如今也別生氣,我知道你對我好,那 鞋我叫他們好好收著呢,竟是不舍得穿的。」 探春這才緩了氣,笑道:「二哥哥你又呆了,廢了這麼多功夫做來竟不穿, 不是更白白糟蹋了?憑他一雙鞋有什麼精貴?明兒得了空我再給你做就是了。」 「那自然是極好的。」寶玉笑道:「三妹妹,現在好了,下人們也都被我打 發了,不如你先梳洗梳洗可好?」 探春這才想起方才自己哭得厲害,忙取了鏡子來照,隻見臉上的胭脂水粉早 已一塌糊塗,探春不由羞得滿臉通紅,丟了鏡子用手捂著臉道:「二哥哥快別看 ,醜死了。」 「好妹妹,哪�就醜死了,就是你不用這些胭脂水粉的也是最好看的。」 「又拿這些話來哄人。」 寶玉笑著叫丫鬟們端了水給探春洗臉,正瞧著探春對鏡子妝扮,那簾子卻被 挑開了。寶玉便聽有人進來便不耐煩道:「都說了,有事隻管下午再來回,這會 子又來幹嘛?」 「喲,寶二爺今兒這麼大火氣?想是我今兒來的不巧了,擾了你和探丫頭? 」 「寶姐姐,你怎麼也像顰兒是的伶牙俐齒的了。」探春臉上又是一紅,嬌嗔 道。 「是寶姐姐啊,罪過罪過。」寶玉回頭,見正是寶釵笑吟吟的站在門口,忙 請了進來。「是三妹妹方才受了些委屈。你不知道方才那氣人的事呢。」 「卻不知是什麼事,讓你這好性的人氣成這樣?」 鏡子前坐著的探春笑道:「寶姐姐,今兒你來得晚,可是錯過了一出好戲了 。」說著便笑著將方才的事講給了寶釵。「我長這麼大,頭一遭見二哥罵人,憑 的有趣。」 寶釵笑著來到探春身後,將待書手中的梳子接了過來,親自給探春梳理起來 。「這倒也沒什麼,我還看見過寶玉打人呢。」一麵說,一麵看了寶玉一眼。 「啊?二哥哥還會打人的?這我怎麼不知道?好姐姐,你可要告訴告訴我。 」探春聽這話竟有些坐不住了。 寶釵撚起桌上的簪子,仔細幫探春戴上了,又在鏡子�左右照了照,這才滿 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那會子我家�出事,就是我大嫂子藥死那回,可不是寶玉 幫著料理的,夏家那混賬幹兒子無賴,被寶玉隻一腳就踢出去老遠,半天都爬不 起來,你沒看見可是可惜了。」說著捂嘴樂了起來, 寶玉一聽寶釵笑,第一反應便是雙眼朝著寶釵鼓鼓的胸脯看去。卻見寶釵探 春都在看著自己,忙又轉向別處,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寶姐姐快別拿我取笑, 我那日隻是看那廝太無理,竟要衝撞姨媽和寶姐姐,一時情急才給了他兩下子, 快別提了,若讓老爺知道了,可了不得。」 二女又笑了一回。探春也妝扮完了,大家坐著說話。探春道:「唉,可惜我 年輕不壓人,平日�隻說鳳姐姐厲害,如今咱們自己坐了這個位子,才知道鳳姐 姐也有她的難處。」 寶釵默默點頭。探春又道:「我看二哥哥倒是有些架勢,如今竟能將他們鎮 住,不如我去回了太太,讓二哥哥來管事豈不好?」 寶玉還沒說話,寶釵先笑道:「探丫頭,你是最聰明的,如今怎麼也說出這 等糊塗話來?這內院閑雜事都是太太奶奶們管著,哪�要去爺們管事?男人隻應 以學業事業為重,年少時寒窗苦讀,將來金榜題名,報效國家,光宗耀祖才是正 經。如今要寶玉來處理這些瑣事,豈不是耽擱了他的前程?對了寶玉,今日你不 用去學上?怎麼這麼得空跑這�來?」 寶玉聽寶釵這些話早已不自在,如今又聽寶釵問起上學,忙道:「是了,我 是早上過來和三妹妹說句話,一時碰上那事便忘了,如今我就去了。」說著便忙 忙的去了。 探春噗嗤笑了,附身在寶釵耳邊道:「寶姐姐,我可聽丫頭們說二哥哥是知 道你這些日子過來,今兒是特地跑來瞧你的,如今被你幾句話嚇跑了。」 寶釵臉上一紅。「你這小蹄子淨聽她們胡說。」 「那你臉紅什麼?」 「我……我哪�臉紅了。」 二女笑鬧起來。 第六十二回 湘雲有孕無處容身 甄家被抄鳳姐藏禍 又有百餘日不見了湘雲,寶玉早已心癢難忍,又是想念又是掛記,已不知央 求賈母幾次接湘雲回來。賈母終是拗不過,正逢又近八月十五元中秋節之際,便 差人將湘雲接了來。湘雲二度省親大觀園,給賈母並邢氏王氏等人請了安仍被安 排在枕霞閣中。諸多細節不一一言表。 園子�又熱鬧了一會子,那寶玉仍是遠遠地看著,心中隻盼著湘雲又塞字條 給自己,好不期待。果然,湘雲抓得空子蹭到寶玉身畔,卻並沒有紙條,隻輕輕 低語道:「愛哥哥,老時間來找我罷。」便又去尋寶釵說話了。 卻說寶玉,張大了口貪婪的聞了幾口湘雲身上的香氣,自是美不勝收,卻也 分明看得湘雲那圓潤的臉龐上竟是消瘦了幾分,麵色也不如前次那般滋潤了,不 覺有些不放心,隻是找不到機會搭話。 一眾姐妹又戲耍了一會子,那湘雲顯出了些許疲憊之態,寶釵因問道:「雲 妹妹,可是身上不大好?平日�可都是你鬧到最後的,今日怎麼就這麼沒精神了 ?」 黛玉聽到了道:「她呀,有什麼心事瞞著咱們姐妹也是未可知的。可是不是 ?」 湘雲道:「林姐姐又要拿我調笑,我哪�是心�裝得下事的人?我還想早日 喝你的喜酒呢。隻是今日身子竟真的有些乏了。」 一番話說得黛玉美滋滋的發羞,卻又不好承認,隻得回了兩句。眾人又調笑 幾句,知湘雲確實身上不爽快,便也散去了。湘雲也隻身朝枕霞閣走去。寶玉見 眾人都散去了,便遠遠的跟在湘雲身後,待到湘雲循著曲徑轉至一處假山怪石環 繞處,便趕上去一把抱住了湘雲的腰肢:「好湘雲,可想死我了。」 湘雲回轉過身來,便將熱熱的小嘴送了上去。二人隻將相思之苦都化作綿綿 情意,一時竟難解難分。好一會子,早已衣衫不整的湘雲才掙脫了寶玉的嘴,又 按住了已經探入自己懷�的手道:「愛哥哥,使不得,這�人來人往的,被人撞 了去我可就不活了。」 寶玉這才不再往�探索,一麵揉搓著湘雲柔嫩的玉乳一麵用堅挺的陽物頂著 湘雲小腹道:「好妹妹,我是太想你了。」 湘雲甜甜一笑道:「愛哥哥,我知道,湘雲也想你。隻是這會子天還大亮著 ,萬一過來個人可怎麼好。」 「可你看我漲著實在難受,要不你用嘴……」 湘雲小臉一紅,「愛哥哥最壞了,一見了人家就要欺負。」一麵說,一麵見 四處無人,便引著寶玉找了塊有遮擋的石頭坐了,蹲下身子解開了寶玉腰間的汗 巾,將那蠢蠢欲動的陽物放了出來。 湘雲先用小手握住粗長的陽物在臉上磨蹭了一番,複又伸出柔嫩的香舌,仔 細的舔舐起來,先將上麵溝壑都舔了個遍,這才張開小嘴,將龜頭含在口中吞吐 起來。「好妹妹,口上的功夫又進益了,好受用。」寶玉隻覺陽物被湘雲溫熱濕 滑的小嘴包裹著,龜頭又被舌頭攪動,不禁舒服得長歎一聲,越發連眼都閉上了 。「好妹妹,再深一些。」 湘雲便又盡力將陽物吞得更深一些,隻覺得已經頂到嗓子眼了,卻仍有一大 截陽物漏在外頭,便用小手攥住了外麵這一節,隨著臻首上下的節奏套弄著。誰 知隻幾下子,寶玉正覺受用,湘雲卻猛地吐出了陽物,將頭扭到一旁幹嘔起來。 寶玉忙坐直了身子,輕輕拍著湘雲的背道:「好妹妹,可是惡心了?」湘雲 隻是搖搖手,也不答話,又幹嘔了幾聲,卻吐不出東西來。過了一會子才複轉過 來,將頭枕在寶玉腿上喘著氣。 寶玉撫著湘雲的頭道:「好妹妹你身子不爽快,還是算了吧。」 湘雲搖搖頭道,小手輕輕撫弄著寶玉的肉棒道:「不妨事,愛哥哥還這樣直 翹翹的,可怎麼使得,湘雲定是要愛哥哥受用一回的。」說著,又張開小嘴將寶 玉的陽物含了進去吞吐起來。寶玉仍要作罷,湘雲隻是不依,卻吞吐的更快了起 來。寶玉心下感動,便隻想快快泄了好讓湘雲少受些累,遂站起身將手捧住了湘 雲的頭道:「好妹妹,我自己來罷。」說著便輕輕聳動起來。 湘雲便任憑寶玉把持著,將小嘴大大的張開,迎合寶玉的抽插。寶玉插了幾 十下,又覺湘雲喉嚨中軟肉蠕動,知道是她又要作嘔,便停了下來:「好妹妹, 還是算了吧,趕明兒身上好些了我們再來起不好?」 湘雲道一麵用小手擼動著寶玉的肉棒一麵說:「愛哥哥,隻管快活你的就是 了,湘雲不妨事。」說著便又將陽物納入口中。寶玉隻得一狠心,又抽插起來。 湘雲也一手攥著寶玉陽物的根部套弄,一手握著兩顆春丸揉捏起來。 寶玉隻覺得湘雲喉嚨�的蠕動越發劇烈,擠壓著龜頭卻十分受用,卻也不敢 太多享受,隻一心想快些發泄出來,便不刻意把持,又抽插了百十下子,便覺身 子一緊,頭皮發麻。寶玉知道是要射了,唯恐射在湘雲嗓子�更讓她發嘔,便猛 的將陽物抽了出來。湘雲不知情,仍用小手飛快的套弄著,卻猛的被射了一臉。 湘雲知道寶玉泄了,手上又加快了些節奏,直等到寶玉射了十幾股子停住了,才 罷了手,將頭扭過去又幹嘔起來。 嘔了一回,才又轉過來對著寶玉道:「愛哥哥,可還舒服麼?」 寶玉隻見湘雲的一張俏臉早已被射得精光閃爍,那乳白的陽精正緩緩的順著 臉頰往下流淌,一雙明眸中更是充滿了霧氣,卻是笑吟吟的望著自己。紅紅的小 嘴微張著喘氣,有一股陽精就要流進嘴�去了。 寶玉看著不由又是喜歡又是心疼,忙掏出帕子幫湘雲擦拭幹淨了,抱了湘雲 坐在自己的腿上。「好妹妹,哥哥受用了,隻是苦了你。」 湘雲搖頭道:「不苦,隻要愛哥哥享受就好了。」 寶玉又問道:「好妹妹,你到底哪�不爽快?也該請大夫看看早些吃藥才是 。」湘雲卻隻將頭埋在寶玉胸口不言語。寶玉隻覺得胸口一陣濕熱傳來,忙用手 墊著湘雲的下巴將她的臉�起來。 「雲妹妹,你有哪�不舒服快告訴我,你這樣,可是要急死我了。」 「愛哥哥,我……自打上回回去後就沒來月紅,這幾日又身上懶懶的,又想 吃酸,又平白就會惡心起來。隻怕……怕我是有了身子了……」湘雲又將臉緊緊 貼在寶玉胸口道。 「真的!」寶玉聽了不由心中一喜。 「嗯……愛哥哥,我該怎麼辦?」湘雲此刻再也沒有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 豪爽,心中早沒了主意,隻緊緊抱著寶玉抽噎起來。 寶玉這才想起,湘雲有了身子卻並不是一件喜事。即便衛家不知衛若蘭沒能 和湘雲同房,隻按這日期算起來,湘雲腹中的孩子也定不會是他們衛家的。一時 竟也沒了主意。便緊緊抱了湘雲道:「好妹妹,不用怕,任他天塌下來也有我呢 。」 湘雲聽了心中頓時覺得有了依靠,哭著道:「愛哥哥,這衛府我是住不得了 ,我最近嘔得厲害,隻怕時日一長那邊的人定會疑心。」 寶玉輕輕吻了一下湘雲的額頭道:「好妹妹,可還記得我和你拜堂時候說的 話?你且隻管安心在園子�住上幾天,我自會想出辦法來就是了。」 「嗯,愛哥哥,有了你湘雲什麼都不怕了。」 二人終是怕被人碰見,又坐了一會子便散去了,寶玉回去輾轉反側,卻想不 出哥法子來,不免惆悵,不在話下。 不覺天已二更,這邊平兒剛服侍鳳姐躺好要休息,卻聽窗子外頭有婆子輕聲 問道:「外頭有人來問璉二奶奶是否睡下了?」 平兒披了件衣服起來道:「剛睡下,有什麼事明兒回吧。」 那婆子卻道:「還勞煩平姑娘通報一聲,外頭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務必要奶 奶拿主意。」 鳳姐聽了也支撐著坐起來道:「平兒,怕是真有要緊事也是有的,快把人請 進來,幫我穿衣服。」平兒這才應了,一麵指示婆子去叫人,一麵幫鳳姐穿了見 衣服。 不一會兒,有人來到屋外,卻不敢進�麵來。隻在外麵屋隔著簾子道:「給 二奶奶請安!」 鳳姐也不客氣,隻說到:「外頭是誰家的?有什麼事這麼猴急,我身子不爽 快,如今是珠大奶奶當家,你明兒隻管找她去回。」 「回稟璉二奶奶,我是甄家來的,我來的時候府上奶奶吩咐過了,必要親自 見了二奶奶才行。」 鳳姐這才給平兒使了個眼色,將外頭的一個老婆子請了進來,端了茶在桌邊 坐了。鳳姐強打起精神在榻上靠了道:「說罷,是什麼要緊事?」 那婆子又看看平兒,臉上有難色。鳳姐道:「不妨事,這是我貼心人,你隻 管說。」 婆子這才告了罪,壓低了聲音道:「回二奶奶,我們府上出事了。」 王熙鳳聽了這話不由得一驚,將身子坐直了道:「出什麼事了?你且慢慢說 來。」 那婆子才低聲說了出來。這甄家原也是江南望族,和賈王史薛四家都有往來 ,又和賈家最是親密,五家都是皇恩眷顧的,可不知甄家犯了什麼事,聖上竟降 下一道旨來,將甄家府上及百餘口人悉數打入大牢,又將財務一並沒收歸官。甄 家也早聽道些風聲,早將貴重物品收拾了兩車在外頭安置了。如今壞了事,便命 那心腹的下人押運了悄悄運到賈府上來保管。 王熙鳳聽得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忙問是甄家是何故被查抄,那婆子哪�知道 隱情。鳳姐便命平兒出去親自照看了,將車趕了進來,又將幾個大箱子找那僻靜 無人的空房放好鎖了,隻等明兒天一亮就回了王夫人。又將頭上戴的金釵拔了一 根給那婆子道:「回去你隻管用這釵子跟你主子交差就是了。」 婆子這才安心,磕頭去了,不在話下。 卻說鳳姐一宿不眠,待到天亮便趕往王夫人處。王夫人見鳳姐由平兒攙扶著 進來,忙問:「你身上還不大好,怎麼就過來了?」 鳳姐請了安,又將丫鬟支走,這才將昨晚之事回了王夫人。王夫人聽了也是 一驚,忙問東西放在何處,鳳姐回了,又道:「在咱們這放著終不是權宜之策, 依我看,明兒竟在外頭另外置辦一處房產,將東西�了去,再命那可靠的人看著 才是正理。」 王夫人點點頭,鳳姐又道:「老太太那邊也先不回的好,這事太突然,老太 太終是上了年紀的人,說出來恐嚇著她老人家倒是不好,不如先緩一緩,再慢慢 的透給她知道。」 王夫人道:「很是,我也是這個想法。」 二人又說了幾句,鳳姐才出去了。卻見寶玉走了過來,見了鳳姐道:「姐姐 可大安了?我正要去給你請安的。」 鳳姐笑道:「還是老樣子,死不了活不了的。走吧,回我屋�坐坐。」寶玉 便同平兒一同攙扶著鳳姐回房。鳳姐知道寶玉有事,便打發了外頭下人,軟軟的 歪在寶玉懷�道:「小祖宗,你又有什麼事了?」 寶玉道:「還是姐姐好,不等我說就知道我有事。」 鳳姐笑道:「你腸子都是直的,還能藏下事?都在臉上寫著呢。」 寶玉這才歎了口氣道:「姐姐,湘雲有了身子了。」 「你的?」 「嗯」 「哼哼,湘雲這次過來我就看她不對,怪倒沒以前那麼活分了,原來是有了 身子。隻怕是上次回來你幹的好事吧?」 寶玉臉上一紅道:「真真這府上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鳳姐噗嗤笑道:「你們倆在那眉來眼去,自以為誰都看不見不成?你呀,真 是女人的克星。」又掰著手指算了一陣:「這麼算下來也三個月了,是該害口了 。」又想起前日自己墮下的骨肉也是那個時節,不由心中黯然。 寶玉隻以為鳳姐是替他們傷懷,又知鳳姐病還沒好,也是思量再三實在沒了 主意才來找鳳姐幫忙,如今看鳳姐這般神態,也不自在起來,忙換了話題:「好 姐姐,你前日送我的那盆海棠真是稀罕,這會子仍開著。」 鳳姐點頭苦笑了一下。寶玉又道:「你可知道,還有那更稀罕的事兒呢。」 鳳姐皺眉道:「什麼事?」 寶玉道:「那花兒本是白的幹淨,這會子卻不知是怎麼,漸漸變紅了起來, 如今這一大半竟都是紅的了,半紅半白,可不好看。」 鳳姐聽了這話,不由得呆了。想起那日叫平兒將墮下的血巾子埋在了那花盆 之中,又怕又疼,不免落下淚來。寶玉哪�知道其中緣由,見鳳姐哭了,忙安慰 道:「好姐姐,這是怎麼了,怕是讓我氣著了?我真該死,知道姐姐病著還拿這 事來煩你。」 鳳姐擦了眼淚道:「少渾說了,這種事你不來找我還找哪個去?我不是生你 氣,隻是可憐湘雲罷了。你且容我想想。」說著合上眼躺在寶玉腿上。寶玉也不 敢說話,隻用手輕輕撫摸著鳳姐的臉。 鳳姐才小了月,自然之道其中的苦,也想著算上自己拿去的這個,寶玉兩個 骨肉都沒能保住,便暗暗決心要將湘雲腹中的孩子給他保住,便道:「若是再過 兩個月,隻怕湘雲的肚子就要長出來了,到了那時候可是瞞不住了。如今得想個 法子接了她出來才是。」 寶玉道:「我也是這個意思,隻想這次就把湘雲送回去,再偷偷的接了來藏 在園子�不出去就是了。」 鳳姐搖頭道:「可使不得,你即便偷偷的接了來,那衛府�少了個奶奶,哪 �有不尋的道理?老太太喜歡湘雲,三番五次的接過來,是誰都知道的。到時候 衛府來這�要人,你怎麼辦?」 「我們隻把湘雲藏起來就是了。」 鳳姐又搖頭道:「俗話說紙包不住火,你把湘雲藏在這�就不讓她見人?藏 得了一時,你又能藏得一世?早晚有走漏風聲的時候,到時候老爺太太問起來, 你又怎麼答?」見寶玉低頭不語,鳳姐又道:「寶玉,你在二門外可有信得過的 人?」 寶玉不解鳳姐為何這麼問,想了想道:「若是信得過的,隻有一個茗煙了。 」 鳳姐又問道:「可是知心?」 寶玉點頭道:「茗煙打小就跟著我,可沒少替我背黑鍋,他可算是衷心的, 如果不是他,竟再也沒有別人了。」 鳳姐點點頭坐了起來,道:「正巧我也想在外頭置辦一套房舍放些東西,不 如一並辦了起不便宜。」說著,讓平兒開了箱子,取出兩千兩銀子的銀票遞給寶 玉道:「如今你就讓茗煙在外頭尋一處房子,隻用他的名兒買下,再將你屋�知 心的丫頭派送過去一個,再買幾個老實話少的女孩在那邊,等過幾日再想法子把 湘雲接出來,藏到那�去,不叫旁人知道,你看可好?」 寶玉點頭道:「姐姐說的,必是好的。隻是還要姐姐破費了。」 鳳姐笑著掐了一把寶玉的臉道:「傻樣,和我還分你的我的不成?況且我也 要在那放東西,又不單單是給你一個人的。你一定告訴茗煙,那宅子要尋個清靜 些的地方,卻也不能離咱府上太遠,最好是出了北城二三十�尋一處就妥當。」 鳳姐又囑咐了一番,寶玉才拿著銀票去了。 第六十三回 凸碧堂品笛感淒清 凹晶館聯詩悲寂寞 寶玉拿了銀票,也不等明天,就讓小丫頭喊茗煙來。不一會,茗煙便一路小 跑著來了:「二爺,這麼急找我有什麼事?」 「茗煙,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是我最信得過的人了,如今有件大事還要交給 你去料理。」寶玉道。 「二爺,茗煙兒這幾年蒙二爺看得起,有什麼事你隻管吩咐,茗煙肯定給二 爺辦得妥妥的。」茗煙見寶玉神色凝重,也正經道。 「茗煙,你可記得柳湘蓮柳相公?」 「可是北城那個?」 「正是。」 「當然記得。去年我還和二爺薛大爺一塊去過幾遭呢。」 「極好,你這就去尋他。」寶玉說著在懷�掏出銀票塞給茗煙。「他城北熟 絡,你去找他,就說我要買一套幽靜整潔敞亮些的宅子,還請他多費心留意打探 打探,越快越好。」 「喲,二爺如今怎麼想起買宅子來了?感情是要金屋藏嬌?」茗煙將銀票仔 細揣好道。 寶玉也被茗煙逗樂了,笑道:「正是呢,這事你務必要幫我辦好才是,回頭 我重重賞你。」說著又叮囑了茗煙一番才讓他去了。寶玉見茗煙去的遠了,才踱 步回到怡紅院。麝月見寶玉回來了,忙幫寶玉更衣,一麵說道:「剛才太太派人 來回話,說北靜王府派人來,說明兒八月十五,那邊準備了幾出小戲,請二爺過 去看戲做樂。」 寶玉正自心煩,聽了這番話不由皺了皺眉道:「這中秋佳節的,不讓人好好 在家�過個節。」 麝月笑道:「那北靜郡王爺是看得起你才請你去,你何苦這般不識�舉?別 說老太、太太太們高興,就是我這做丫頭的也替你高興。」 寶玉道:「罷了罷了,明兒我去就是了。」待到第二天一大早,寶玉便穿整 齊戴了,騎著馬奔北靜王府去了。 卻說湘雲正在屋�懶懶的躺著,聽見外頭寶釵的聲音道:「你們姑娘可在屋 �呢?」湘雲忙起身迎了出去。二人坐了,寶釵拉著湘雲的手道:「雲妹妹,你 這是怎麼了?我看你可不像單單身子不爽快。」 湘雲聽了,默默低下了頭,眼圈也紅了。寶釵見了站起來,用手按住了湘雲 的香肩道:「好妹妹,是受了什麼委屈了?想是那衛家的人給你氣生了?」湘雲 隻是搖頭。「那,是寶玉欺負你了?」湘雲扔是搖頭。寶釵道:「好妹妹,有什 麼話還不能和姐姐說的?」湘雲一頭紮到寶釵懷�哭了出來。哭了好一會子才哽 咽著把事跟寶釵說了。 寶釵緊緊摟著湘雲,道:「你們啊,哎……」 「寶姐姐,我……」 「好了,不用多說了,既然都有了,怕也是沒用的,橫豎要想個法子混過去 是正經。」 湘雲擦了擦眼淚道:「寶姐姐,昨兒我和寶玉說了。寶玉說他想法子。」 寶釵笑道:「他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公子哥兒能有什麼法子?還不如我 這進進出出的倒是方便些。好妹妹,你不用著急,寶玉若是沒法子還有我呢。」 「寶姐姐,你真好。」湘雲哭道。 「傻妹妹,快別這麼說,都是我這當姐姐應該做的。如今我且先問問你,你 這肚子�的孩子是要還是不要?」 湘雲聽了,忙哭道:「自然是要的,這是我和寶玉的骨血,怎麼能不要呢?」 寶釵聽了歎了口氣道:「好,姐姐幫你想想法子。」 二人又說些貼心話,不在話下。 到了晚上,賈母命人在大觀園中擺下酒宴,眾人飲酒看戲作樂。隻是王熙鳳 病著不能來,薛姨媽身子也未大愈,隻在自己院子�不來,寶釵自然是留下陪薛 姨媽,也不得來。惜春也病著不來。寶玉又在北靜王府不得抽身。賈政賈赦賈珍 賈璉等一並爺們都在外頭吃酒,內眷隻有賈母、王夫人、邢夫人、尤氏、賈蓉媳 婦、迎春、探春、黛玉、湘雲。 因沒了鳳姐,便少了個調笑的,賈母也便少了不少樂子,又沒有寶玉在身邊, 便道:「今日這中秋節更是冷清些,倒無趣起來。 林黛玉見坐了滿滿一桌子人賈母仍嫌不夠熱鬧,又是中秋佳節,千家萬戶都 團聚,隻有自己父母雙亡,隻身在異鄉,不免又傷懷起來。湘雲心中有事,自然 也樂不起來。 賈母又命將毛氈鋪於階上,命將月餅西瓜果品等類都叫搬下去,令丫頭媳婦 們也都團團圍坐賞月。賈母因見月至中天,比先越發精彩可愛,因說:「如此好 月,不可不聞笛。」因命人將十番上女孩子傳來。賈母道:「音樂多了,反失雅 致,隻用吹笛的遠遠的吹起來就夠了。」 這�賈母仍帶眾人賞了一回桂花,又入席換暖酒來。正說著閑話,猛不防隻 聽那壁廂桂花樹下,嗚嗚咽咽悠悠揚揚,吹出笛聲來。趁著這明月清風,天空地 淨,真令人煩心頓解,萬慮齊除,都肅然危坐,默默相賞。聽約兩盞茶時,方才 止住,大家稱讚不已。於是遂又斟上暖酒來。賈母笑道:「果然可聽麼?」 眾人笑道:「實在可聽。我們也想不到這樣,須得老太太帶領著,我們也得 開些心胸。」 賈母道:「這還不大好,須得揀那曲譜越慢的吹來越好。」說著,便將自己 吃的一個內造瓜仁油鬆穰月餅,又命斟一大杯熱酒,送給譜笛之人,慢慢的吃了 再細細的吹一套來。媳婦們答應了,方送去。 隻見鴛鴦拿了軟巾兜與大鬥篷來,說:「夜深了,恐露水下來,風吹了頭, 須要添了這個。坐坐也該歇了。」 賈母道:「偏今兒高興,你又來催。難道我醉了不成?偏到天亮!」因命再 斟酒來。一麵戴上兜巾,披了鬥篷,大家陪著又飲,說些笑話。隻聽桂花陰�, 嗚嗚咽咽,嫋嫋悠悠,又發出一縷笛音來,果真比先越發淒涼。大家都寂然而坐。 夜靜月明,且笛聲悲怨,賈母年老帶酒之人,聽此聲音,不免有觸於心,禁不住 墮下淚來。 眾人彼此都不禁有淒涼寂寞之意,半日,方知賈母傷感,才忙轉身陪笑,發 語解釋。又命暖酒且住了笛。尤氏笑道:「我也就學一個笑話,說與老太太解解 悶。」 賈母勉強笑道:「這樣更好,快說來我聽。」 尤氏乃說道:「一家子養了四個兒子:大兒子隻一個眼睛,二兒子隻一個耳 朵,三兒子隻一個鼻子眼,四兒子倒都齊全,偏又是個啞叭。」正說到這�,隻 見賈母已朦朧雙眼,似有睡去之態。尤氏方住了,忙和王夫人輕輕的請醒。 賈母睜眼笑道:「我不困,白閉閉眼養神。你們隻管說,我聽著呢。」 王夫人等笑道:「夜已四更了,風露也大,請老太太安歇罷。明日再賞十六, 也不辜負這月色。」 賈母道:「那�就四更了?」 王夫人笑道:「實已四更,他們姊妹們熬不過,都去睡了。」 賈母聽說,細看了一看,果然都散了,隻有探春在此。賈母笑道:「也罷。 你們也熬不慣,況且弱的弱,病的病,去了倒省心。隻是三丫頭可憐見的, 尚還等著。你也去罷,我們散了。」說著,便起身,吃了一口清茶,便有預備下 的竹椅小轎,便圍著鬥篷坐上,兩個婆子搭起,眾人圍隨出園去了。不在話下。 原來黛玉和湘雲二人並未去睡覺。隻因黛玉見賈府中許多人賞月,賈母猶歎 人少,不似當年熱鬧。又提寶釵姊妹家去母女弟兄自去賞月等語,不覺對景感懷, 自去俯欄垂淚。寶玉又仍在北郡王府中逗留不得回,探春又因近日家事著惱,無 暇遊玩。雖有迎春探春二人,偏又素日不大甚合。所以隻剩了湘雲一人寬慰他, 湘雲也知道黛玉是中秋佳節思鄉所致,因說:「你是個明白人,何必作此形像自 苦。我也和你一樣父母早亡,我就不似你這樣心窄。何況你又多病,還不自己保 養。可恨寶姐姐,姊妹天天說親道熱,早已說今年中秋要大家一處賞月,必要起 社,大家聯句,到今日便棄了咱們,自己賞月去了。社也散了,詩也不作了。 倒是他們父子叔侄縱橫起來。你可知宋太祖說的好『臥榻之側,豈許他人酣 睡。 』他們不作,咱們兩個竟聯起句來,明日羞他們一羞。」 黛玉見他這般勸慰,不肯負他的豪興,因笑道:「你看這�這等人聲嘈雜, 有何詩興。」 湘雲笑道:「這山上賞月雖好,終不及近水賞月更妙。你知道這山坡底下就 是池沿,山坳�近水一個所在就是凹晶館。可知當日蓋這園子時就有學問,這山 之高處,就叫凸碧;山之低窪近水,就叫作凹晶。這凸凹二字,曆來用的人最少。 如今直用作軒館之名,更覺新鮮,不落窠臼。可知這兩處一上一下,一明一暗, 一高一矮,一山一水,竟是特因玩月而設此處。 有愛那山高月小的,便往這� 來;有愛那皓月清波的,便往那�去。隻是這兩個字俗念作『窪』『拱』二音, 便說俗了,不大見用,隻陸放翁用了一個『凹』字,說『古硯微凹聚墨多』,還 有人批他俗,豈不可笑。」 林黛玉道:「也不隻放翁才用,古人中用者太多。如江淹《青苔賦》,東方 朔《神異經》,以至《畫記》上雲張僧繇畫一乘寺的故事,不可勝舉。是今人不 知,誤作俗字用了。實和你說罷,這兩個字還是我擬的呢。因那年試寶玉,因他 擬了幾處,也有存的,也有刪改的,也有尚未擬的。這是後來我們大家把這沒有 名色的也都擬出來了,注了出處,寫了這房屋的坐落,一並帶進去與大姐姐瞧了。 他又帶出來,命給舅舅瞧過。誰知舅舅倒喜歡起來,又說:『早知這樣,那日該 就叫他姊妹一並擬了,豈不有趣。』所以凡我擬的,一字不改都用了。如今就往 凹晶館去看看。」 說著,二人便同下了山坡。隻一轉彎,就是池沿,沿上一帶竹欄相接,直通 著那邊藕香榭的路徑。因這幾間就在此山懷抱之中,乃凸碧山莊之退居,因窪而 近水,故顏其額曰「凹晶溪館」。 因此處房宇不多,且又矮小,故隻有兩個老婆子上夜。今日打聽得凸碧山莊 的人應差,與他們無幹,這兩個老婆子關了月餅果品並犒賞的酒食來,二人吃得 既醉且飽,早已息燈睡了。 黛玉湘雲見息了燈,湘雲笑道:「倒是他們睡了好。咱們就在這卷棚底下近 水賞月如何?」二人遂在兩個湘妃竹墩上坐下。隻見天上一輪皓月,池中一輪水 月,上下爭輝,如置身於晶宮鮫室之內。微風一過,粼粼然池麵皺碧鋪紋,真令 人神清氣淨。 湘雲笑道:「怎得這會子坐上船吃酒倒好。這要是我家�這樣,我就立刻坐 船了。」 黛玉笑道:「正是古人常說的好,『事若求全何所樂』。據我說這也罷了, 偏要坐船起來。」 湘雲笑道:「得隴望蜀,人之常情。可知那些老人家說的不錯。說貧窮之家 自為富貴之家事事趁心,告訴他說竟不能遂心,他們不肯信的。必得親曆其境, 他方知覺了。就如咱們兩個,雖父母不在,然卻也忝在富貴之鄉,隻你我竟有許 多不遂心的事。」 黛玉便想到湘雲方過了門便喪夫,年輕守寡,卻不知將來要往何方,隻怕再 說恐湘雲傷懷,忙笑道:「不但你我不能趁心,就連老太太,太太以至寶玉探丫 頭等人,無論事大事小,有理無理,其不能各遂其心者,同一理也,何況你我旅 居客寄之人哉!」 湘雲聽說,也怕黛玉又傷感起來,忙道:「休說這些閑話,咱們且聯詩。」 正說間,隻聽笛韻悠揚起來。黛玉笑道:「今日老太太,太太高興了,這笛 子吹的有趣,到是助咱們的興趣了。咱兩個都愛五言,就還是五言排律罷。」 湘雲剛想說,這笛子倒不如我吹洞簫來得委婉些,又想起昨日和給寶玉吹簫 的情形,忙道:「限何韻?」 黛玉笑道:「咱們數這個欄杆的直棍,這頭到那頭為止。他是第幾根就用第 幾韻。若十六根,便是『一先』起。這可新鮮?」 湘雲笑道「這倒別致。」於是二人起身,便從頭數至盡頭,止得十三根。湘 雲道:「偏又是十三元了。這韻少,作排律隻怕牽強不能押韻呢。少不得你先起 一句罷了。」 黛玉笑道:「倒要試試咱們誰強誰弱,隻是沒有紙筆記。」 湘雲道:「不妨,明兒再寫。隻怕這一點聰明還有。」 黛玉道:「我先起一句現成的俗語罷。」因念道:三五中秋夕湘雲想了一想, 道:清遊擬上元。撒天箕鬥燦,林黛玉笑道:匝地管弦繁。幾處狂飛盞,湘雲笑 道:「這一句『幾處狂飛盞』有些意思。這倒要對的好呢。」想了一想,笑道: 誰家不啟軒。輕寒風剪剪,黛玉道:「對的比我的卻好。隻是底下這句又說熟話 了,就該加勁說了去才是。」 湘雲道:「詩多韻險,也要鋪陳些才是。縱有好的,且留在後頭。」 黛玉笑道:「到後頭沒有好的,我看你羞不羞。」因聯道:良夜景暄暄。爭 餅嘲黃發,湘雲笑道:「這句不好,是你杜撰,用俗事來難我了。」 黛玉笑道:「我說你不曾見過書呢。吃餅是舊典,唐書唐誌你看了來再說。」 湘雲笑道:「這也難不倒我,我也有了。」因聯道:分瓜笑綠嬡。香新榮玉 桂,黛玉笑道:「分瓜可是實實的你杜撰了。」 湘雲笑道:「明日咱們對查了出來大家看看,這會子別耽誤工夫。」 黛玉笑道:「雖如此,下句也不好,不犯著又用『玉桂』『金蘭』等字樣來 塞責。」因聯道:色健茂金萱。蠟燭輝瓊宴,湘雲笑道:「『金萱』二字便宜了 你,省了多少力。這樣現成的韻被你得了,隻是不犯著替他們頌聖去。況且下句 你也是塞責了。」 黛玉笑道:「你不說『玉桂』,我難道強對個『金萱』麼?再也要鋪陳些富 麗,方才是即景之實事。」 湘雲隻得又聯道:觥籌亂綺園。分曹尊一令,黛玉笑道:「下句好,隻是難 對些。」因想了一想,聯道:射覆聽三宣。骰彩紅成點,湘雲笑道:「『三宣』 有趣,竟化俗成雅了。隻是下句又說上骰子。」少不得聯道:傳花鼓濫喧。晴光 搖院宇,黛玉笑道:「對的卻好,下句又溜了,隻管拿些風月來塞責。」 湘雲道:「究竟沒說到月上,也要點綴點綴,方不落題。」 黛玉道:「且姑存之,明日再斟酌。」因聯道:素彩接乾坤。賞罰無賓主, 湘雲道:「又說他們作什麼,不如說咱們。」隻得聯道:吟詩序仲昆。構思時倚 檻,黛玉道:「可以入上你我了。」聯道:擬景或依門。酒盡情猶在,湘雲說道: 「是時侯了。「乃聯道:更殘樂已諼。漸聞語笑寂,黛玉說道:「這時侯可知一 步難似一步了,」因聯道:空剩雪霜痕。階露團朝菌,湘雲笑道:「這一句怎麼 押韻,讓我想想。」因起身負手,想了一想,笑道:「夠了,幸而想出一個字來, 幾乎敗了。」因聯道:庭煙斂夕ヱ。秋湍瀉石髓,黛玉聽了,不禁也起身叫妙, 說:「這促狹鬼,果然留下好的。這會子才說『ヱ』字,虧你想得出。」 湘雲道:「幸而昨日看曆朝文選見了這個字,我不知是何樹,因要查一查。 寶姐姐說不用查,這就是如今俗叫作明開夜合的。我信不及,到底查了一查, 果然不錯。看來寶姐姐知道的竟多。」 黛玉笑道:「『ヱ』字用在此時更恰,也還罷了。隻是『秋湍』一句虧你好 想。隻這一句,別的都要抹倒。我少不得打起精神來對一句,隻是再不能似這一 句了。」因想了一想,道:風葉聚雲根。寶婺情孤潔,湘雲道:「這對的也還好。 隻是下一句你也溜了,幸而是景中情,不單用『寶婺』來塞責。」因聯道:銀蟾 氣吐吞。藥經靈兔搗,黛玉不語點頭,半日隨念道:人向廣寒奔。犯鬥邀牛女, 湘雲也望月點首,聯道:乘槎待帝孫。虛盈輪莫定,黛玉笑道:「又用比興了。」 因聯道:晦朔魄空存。壺漏聲將涸,湘雲方欲聯時,黛玉指池中黑影與湘雲看道: 「你看那河�怎麼象個人在黑影�去了,敢是個鬼罷?」 湘雲笑道:「可是又見鬼了。我是不怕鬼的,等我打他一下。」因彎腰拾了 一塊小石片向那池中打去,隻聽打得水響,一個大圓圈將月影蕩散複聚者幾次。 隻聽那黑影�嘎然一聲,卻飛起一個大白鶴來,直往藕香榭去了。 黛玉笑道:「原來是他,猛然想不到,反嚇了一跳。」 湘雲笑道:「這個鶴有趣,倒助了我了。」因聯道:窗燈焰已昏。寒塘渡鶴 影,林黛玉聽了,又叫好,又跺足,說:「了不得,這鶴真是助他的了!這一句 更比『秋湍』不同,叫我對什麼才好?『影』字隻有一個『魂』字可對,況且 『寒塘渡鶴』何等自然,何等現成,何等有景且又新鮮,我竟要擱筆了。」 湘雲笑道:「大家細想就有了,不然就放著明日再聯也可。」 黛玉隻看天,不理他,半日,猛然笑道:「你不必說嘴,我也有了,你聽聽。」 因對道:冷月葬花魂。 湘雲拍手讚道:「果然好極!非此不能對。好個『葬花魂』!」因又歎道: 「詩固新奇,隻是太頹喪了些。今兒大過節的,不該作此過於清奇詭譎之語。」 黛玉笑道:「不如此如何壓倒你。下句竟還未得,隻為用工在這一句了。」 湘雲也不再往下接,二人隻看著天上一輪玉盤,各自不語。好一會子,湘雲 才攬著黛玉的胳膊道:「林姐姐,自打我認識你,你便身子弱,又愛生氣,如今 你的病根子竟是幹淨了,人也豁達了許多,我這做妹妹的自然也替你高興。」 黛玉道:「嗯,還要多謝妙玉姐姐幫我治好了病,說來也怪,這病一去,心 性也開朗了起來。現在想想,前些年竟都是我將玩笑太當真了,竟對你和寶姐姐 太刻薄了些。在這�先和你賠個不是,趕明兒還和寶姐姐說去。」 湘雲笑道:「恐怕不單單是去了病才這般吧?如今聽說不出幾個月你就要和 愛哥哥成親了,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我是打心坎�替你高興的。隻是日後 你做了二奶奶,可要好好照顧寶玉,不然我是不依的。」 黛玉羞紅了臉道:「別聽他們渾說。哪�有的事。」 湘雲笑道:「好姐姐,這有什麼害臊的,我隻等著吃你們的喜酒了。」 黛玉見湘雲說得真誠,更是愧疚,遂道:「雲妹妹,隻可惜你這般多磨,我 偏又幫不上你什麼,我隻想你也同我一般有個依靠就好了。」 湘雲聽黛玉這席話,眼圈也有些發紅了。二女遂又說了許多交心話,這一晚 竟比那十年都交心一般。 第六十四 回寒月俏婢偶感風寒 熱腸賢女義助真情 黛玉湘雲又挽著手說了好一會子話,真是越說越投機,從詩詞古文至今日傳 奇,從二人兒時種種趣事至如今府中閑雜,說的正在興頭上,卻見遠遠的有個白 衣人影。兩人都唬了一跳,湘雲壯著膽子問道:「誰在那�?這麼偷偷摸摸的?」 「是我。」那影子遠遠的道。 「是妙玉姐姐。」黛玉聽了聲音喜道,忙拉著湘雲的手過去。妙玉也朝他們 走來。黛玉問道:「姐姐如何到了這�?」 妙玉笑道:「我聽見你們大家賞月,又吹的好笛,我也出來玩賞這清池皓月。 順腳走到這�,難不成你們兩個也偷偷摸至這�?」 黛玉笑道:「我們閑坐無趣,正在這�賞月聯詩呢。」說著,便將方才二人 所聯詩句重複一遍。 妙玉笑道:「好詩,好詩,果然太悲涼了。不必再往下聯,若底下隻這樣去 ,反不顯這兩句了,倒覺得堆砌牽強。隻是方才我聽見這一首中,有幾句雖好, 隻是過於頹敗淒楚。此亦關人之氣數而有,所以我出來止住。如今老太太都已早 散了,滿園的人想俱已睡熟了,你兩個的丫頭還不知在那�找你們呢。你們也不 怕冷了?快同我來,到我那�去吃杯茶,隻怕就天亮了。」 黛玉笑道:「誰知道就這個時侯了。走吧湘雲,妙玉姐姐的茶可是最享受的。」 說著牽著湘雲,三人遂一同來至櫳翠庵中。隻見龕焰猶青,爐香未燼。幾個老嬤 嬤也都睡了,隻有小丫鬟在蒲團上垂頭打盹。妙玉喚他起來,現去烹茶。忽聽叩 門之聲,小丫鬟忙去開門看時,卻是紫鵑翠縷與幾個老嬤嬤來找他姊妹兩個。進 來見他們正吃茶,因都笑道:「要我們好找, 一個園�走遍了,連姨太太那� 都找到了。才到了那山坡底下小亭�找時,可巧那�上夜的正睡醒了。我們問他 們,他們說,方才亭外頭棚下兩個人說話,後來又添了一個,聽見說大家往庵� 去。我們就知是這�了。」 妙玉忙命小丫鬟引他們到那邊去坐著歇息吃茶。自取了筆硯紙墨出來,將方 才的詩命他二人念著,遂從頭寫出來。黛玉見他今日十分高興,便笑道:「從來 沒見你這樣高興。我也不敢唐突請教,這還可以見教否?若不堪時,便就燒了; 若或可政,即請改正改正。」 妙玉笑道:「你這小嘴又不饒人了,我也不敢妄加評讚。隻是這才有了二十 二韻,我意思想著你二位警句已出,再若續時,恐後力不加。我竟要續貂,又恐 有玷。」 黛玉道:「果然如此,我們的雖不好,亦可以帶好了。」 妙玉道:「如今收結,到底還該歸到本來麵目上去。若隻管丟了真情真事且 去搜奇撿怪,一則失了咱們的閨閣麵目,二則也與題目無涉了。」二人皆道極是。 妙玉遂提筆一揮而就,遞與他二人道:「休要見笑。依我必須如此,方翻轉過來 ,雖前頭有淒楚之句,亦無甚礙了。」 二人接了看時,隻見他續道: 香篆銷金鼎,脂冰膩玉盆。 簫增嫠婦泣,衾倩侍兒溫。 空帳懸文鳳,閑屏掩彩鴛。 露濃苔更滑,霜重竹難捫。 猶步縈紆沼,還登寂曆原。 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 贔屭朝光透,罘罳曉露屯。 振林千樹鳥,啼穀一聲猿。 歧熟焉忘徑,泉知不問源。 鍾鳴櫳翠寺,雞唱稻香村。 有興悲何繼,無愁意豈煩。 芳情隻自遣,雅趣向誰言。 徹旦休雲倦,烹茶更細論。 後書:《右中秋夜大觀園即景聯句三十五韻》黛玉湘雲二人皆讚賞不已,湘 雲道:「可見我們天天是舍近而求遠。現有這樣詩仙在此,卻天天去紙上談兵。」 妙玉笑道:「明日再潤色起來方是好詩,如今且先喝茶罷。」說著給湘雲黛 玉都斟了茶。 湘雲喝了茶,更是讚不絕口,黛玉笑道:「怎樣,我說妙玉姐姐的茶是享受 吧?」卻想起湘雲這兩日總是不大精神,便道:「妙玉姐姐除了這詩詞和香茗, 醫術也是了得的,這些日見你不爽利,何不讓姐姐給你看一看?」 湘雲道:「這大晚上已是叨擾,再不敢勞駕的。」 妙玉笑道:「也不用聽顰兒這滿嘴的胡說,我隻不過略懂些醫術而已,我見 你麵色是差一些,若不嫌棄,還請借脈象一觀。」 湘雲隻得將衣袖挽了上來,露出白嫩的胳膊遞給妙玉。妙玉閉了眼,將三根 修長如嫩蔥的玉指壓在湘雲腕上閉眼診了一會兒,又換了另一隻手也診了一番, 方睜開眼笑道:「可是身子經常乏累?」湘雲紅著臉點了點頭。 黛玉問道:「好姐姐,雲妹妹是什麼病?可厲害?」 妙玉笑道:「不妨事,隻是常理之數,如今也不用用藥,隻平日�多注意休 養,不要太勞累,不要受了風寒便是了。」 湘雲隻怕妙玉發現自己有了身孕,見妙玉這麼說,忙道:「正是呢,多謝妙 玉姐姐了,如今已經這般時候了,總要回去睡一會子才行,林姐姐,你回麼?」 黛玉自那日和寶玉親近之後,還沒和妙玉相處,如今正想將滿肚子的甜美拿 出來說給妙玉,因笑道:「我累了,走不動了,況且這茶才吃了第二泡,才出味 呢,不如你也不走了,咱們再說一會子話,在這�胡亂睡一會就是了。」 湘雲道:「這可太叨擾了,我還是回去好了。」 黛玉道:「也好,那你隻管把外麵那群人都帶回去吧,就說我懶怠走,不回 去了。」 湘雲便起身告辭,帶領丫鬟出來。妙玉送至門外,看他們去遠,方掩門進來 ,在黛玉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你這小丫頭子,居然敢夜不歸宿了。」 黛玉笑著按著妙玉坐了,又倒了兩杯茶來,便輕輕坐在了妙玉腿上道:「好 姐姐,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嗎。」 妙玉攬住了黛玉的腰笑道:「顰兒,你的精神頭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如今鬧 了一晚上,天都要亮了,你還這麼精神,看你這模樣,是有什麼開心的事兒瞞著 姐姐?」 黛玉羞道:「哪�有什麼開心的事?」 妙玉笑道:「還說沒有,都在你臉上寫著呢。讓我來猜猜,是和寶玉……」 見黛玉臉紅著低了頭,便問道:「你……你也和寶玉……」 黛玉掛著妙玉的臉道:「好姐姐,腦子�都想的是些什麼,好不知羞。」 妙玉臉上也一紅,道:「那是?」 黛玉這才扭捏道:「他……他親了我,本來是想那樣,隻是我不依……」 妙玉在黛玉臉上輕輕擰了一把笑道:「前日�你還把我這當姐姐的拱手相送 ,如今怎麼輪到你就這般起來?」 黛玉道:「顰兒隻是想留著清白的身子在洞房之日再給了他。」 妙玉點了點頭,沈吟了片刻又問道:「我聽說湘雲是半年前就嫁出去了,隻 是剛過門子沒幾日就守了寡,可是有的?」 黛玉點了點頭:「湘雲身世本和我差不多,都是可憐的,隻有老太太疼她些 ,也是打小跟我一處長大的。說來好笑,小時候我還經常和她生氣的,還都是為 了寶玉多一些。」 妙玉道:「哦?她也跟你一般和寶玉青梅竹馬的?」黛玉點了點頭。妙玉哦 了一聲,心中已經猜到一二。 黛玉問道:「雲丫頭也是個有才情的,方才正是看我心中孤寂,想念家鄉才 來安慰我,其實我知道,她的心�也一定是苦的。隻是姐姐怎麼也關心起這些事 來?」 「我?我也隻是好奇,隨便問問。」二女又說了許多話,不在話下。 卻說八月十五寶玉去北靜王府吃酒聽戲,直至天蒙蒙亮才回來,到了園子� 見酒席已撤,隻得回了怡紅院,剛要敲門,門卻打�麵開了,隻見晴雯批了一件 衣服道:「小祖宗,你在那邊又耍得瘋了,害人等到這會子。」說著用手遮著小 嘴打了個哈欠。 寶玉見晴雯一臉疲憊,不由心疼:「好姐姐,你隻管睡你的,何苦這麼熬著 ,當心又病了可不是鬧的。 說話間來到�屋,晴雯一麵幫寶玉寬衣一麵到:「那些小蹄子一個比一個懶 的,睡著了更跟挺屍的一般,叫都叫不醒的,我隻想著你若回來沒人給開門豈不 生氣,倒不如我多等一會子罷了,讓她們死挺屍去。」 寶玉見晴雯小手有些冰涼,便道:「憑你有這份心,也該多穿些衣服才好, 雖是八月,這後半夜露水下來也是涼人,當心著涼可不是鬧的。看你這小手這般 冰冷,快讓我給你暖暖。」 晴雯心中一暖,口上卻道:「我可受用不起,你趕緊睡了罷。這天都快亮了。 隻眯一會就又要起來了。」 寶玉拉著晴雯不放道:「不行,我隻暖著你,不如你陪我睡。」 晴雯道:「少胡纏,一會子她們醒了,當心讓她們看了去。」 寶玉仍不依:「看了去又怎樣?誰還敢外頭亂嚼舌根子去?看我不攆了她?」 說著便拉晴雯在自己榻上躺倒。 晴雯執拗不過,隻輕輕揪了揪寶玉的耳朵道:「你真是越來越有公子派頭了 ,動不動就要罵這個攆那個的,才聽說,前兒你連趙姨娘都罵了?」 寶玉便笑著將那日的事給晴雯講了。晴雯在寶玉懷�聽得掩嘴偷笑,看得寶 玉又有些癡了,那手便也不安分起來:「好姐姐,且再讓我摸摸你的小白虎。」 說著,手已經探入了晴雯的小衣,熱熱的覆在了晴雯光滑無毛的恥丘上。 晴雯忙夾著雙腿道:「小祖宗,快別鬧了,天都要亮了,快好好睡一睡吧, 我的頭也有些沈沈的,明兒我再好好陪你可好?」寶玉聽了,這才作罷,緊緊抱 著晴雯睡了。 不一會子,天已發亮,卻是麝月先起來,見榻上寶玉抱著晴雯還睡著,便輕 輕推寶玉道:「二爺,醒醒,一會兒外頭的人都醒了,讓人看了不好。」 寶玉心�惦念湘雲,本睡得不沈,如今麝月一推便醒了,忙示意麝月止聲, 才輕輕的將被晴雯枕著的胳膊抽出來,起了身子,又仔細的給晴雯蓋上了,在晴 雯額頭上輕吻了一下,才讓襲人服侍梳洗:「昨兒晴雯等了我一晚上,如今咱們 輕聲點,莫要吵到她,且讓她多睡一會子。」一時梳洗完畢,又胡亂吃了口飯, 便往枕霞閣去了。 到了枕霞閣,卻見湘雲和寶釵正在榻上坐著說話,二女見寶玉來了,臉上都 已紅,不約而同的止住了話頭。 寶玉也沒想寶釵會一大早的來,心中又有鬼,不免有些尷尬,因道:「寶姐 姐,今兒不用理事?一大早的來看雲妹妹了。」 寶釵笑道:「許你來,我竟不能來?難道隻許你一個掛念湘雲的?」 寶玉訕笑道:「這幾日也不得空沒有去給姨媽請安,不知她老人家身上可好 些了?」 「多謝費心掛記,倒是好些了。寶兄弟快坐下說話吧。」 寶玉厚臉嘿嘿一笑,自己尋位子坐了。三人一時都沒了話。終於是湘雲憋不 住了道:「愛哥哥,我倆的事兒我都和寶姐姐說了。寶姐姐這麼一大早來正是給 咱們出主意來的。」 寶玉聽了心�更是沒了著落,口中隻道:「寶姐姐,我……」 寶釵卻是一笑道:「好了,雲兒都和我說了,我是明白的。咱們也不打啞謎 ,一會兒我還要過去大嫂子那邊,有什麼話也不用掖著藏著的。不知寶兄弟可有 什麼法子?」 寶玉道:「法子道是有,隻是不知是否妥當。」 湘雲聽寶玉有了法子,忙湊過來攬著寶玉的胳膊道:「我就知道愛哥哥會有 辦法的,是什麼法子,快說來。」 寶玉隻得紅著臉將鳳姐說的在外頭置辦房舍接了湘雲去的事兒說了一遭。說 完卻看著寶釵。湘雲卻笑道:「你們兩個是不是背著我商量過了,如今想的法子 竟是差不多的。寶姐姐是想讓我先在她那�住著。」 寶玉聽了笑著對寶釵道:「原來寶姐姐也是這麼個意思?」 寶釵點頭道:「我也沒大想好,你方才說的倒也是個法子了,隻是你又要置 辦房舍,又要打掃,還要現買人,這樣一拖下去,隻怕還要段時日,恐夜長夢多 ,別再生出什麼變故。依我看,不如先將雲妹妹找個法子接出來,就住在我那頭 ,一來她今日身子不受用,我也好照看,二來我那�清靜,去的人少,更穩妥些。 等你那邊收拾停當了再讓妹妹過去,你看可妥當?」 寶玉連連點頭道:「寶姐姐,還是你想得周密,我先謝過寶姐姐了。」湘雲 也連連點頭。 寶釵笑道:「你也不用謝我,我不看在你的麵上,隻為了湘雲也要這麼做的。」 湘雲抱住了寶釵道:「好姐姐,知道你最疼我。」 寶玉又道:「這地方是有了,隻是不知該尋個什麼借口把雲妹妹接出來?」 寶釵道:「方才你來的時候我們正說這回事呢。你來的正好,一起出出主意 吧。」說著又轉向湘雲道:「雲妹妹,你在那邊是怎麼個情形?」 湘雲撇了撇嘴道:「還能是什麼情形,和他們府上的老爺太太們隻是早晚兩 遭去請安,除此之外連話都沒有幾句的。」 「你在那府�可是也這麼大大咧咧?」 湘雲道:「哎呀寶姐姐,我再沒心也不能夠的,一來人家就這麼一個兒子還 年輕輕的就歿了,雖是有些日子了,那老來喪子的痛怕是三年五載也淡不去的, 我哪�還會像在園子�這般玩鬧?況且我又有了身子,身子不舒坦且又鬧心,哪 �還能像和你們在這邊這樣說鬧的?隻每日�把自己悶在房�不肯出門罷了。」 寶釵聽了低頭想了一回,便說道:「我倒是有了個笨法子,先說說你們可別 笑。」 湘雲寶玉忙點頭道:「寶姐姐想的自然是好主意,就快說吧。」 「也隻是一時胡亂想的,行不行還要大家商量了。湘雲,你這般情形是最好 的,回去了你隻管仍這樣,找個機會便跟身邊的丫鬟們隨口說說自己命苦,剛過 門便克死了衛公子,心�過意不去,要去出家當姑子去。她們初聽了怕隻是當句 笑話,你卻也不必再提,隻是日後便在屋�吃齋念佛,不出幾日,丫鬟們肯定保 不住要和那衛家老爺太太說起,等他們問起你來,你便再提起這檔子事,他們自 然不依的,你就隻假裝不情願卻又乖乖聽話,回屋�仍是吃齋念經,這般再過幾 日,你預備好個紙條,隻說衛公子的死你心�過意不去,要一輩子侍奉佛祖給衛 公子誦經,如今既然他們不允,你隻得自行去了。然後你也不必帶什麼東西,隻 身找那沒人處,我們自會讓人接應你,到時候偷偷的出來,你便藏起來。那衛府 自然會尋你,隻怕也會在周遭庵�多注意,這邊老太太不知,也不怕衛府上的人 來問。你們看可妥當?」 待寶釵說完,寶玉湘雲二人都拍手稱道。湘雲更是道:「可真巧了,這幾日 我在那邊悶得心慌,可不是正又將華嚴經找出來翻看呢,姐姐雖是沒看過那府� 上下人,如今竟把他們的反應都說的差不多了。」 三人便又商議了一陣子,說了些細節,才散了。寶玉往賈母處用了午飯又回 到怡紅院。進了門,卻見晴雯仍在床上躺著,寶玉便笑道:「好你個懶丫頭,竟 足足睡了這大半天,連飯都顧不得吃了不成?」 晴雯聽寶玉來了,忙掙紮著要坐起來。寶玉見晴雯沒精神頭,忙坐過去道: 「可是怎麼了?」 麝月在一旁道:「昨兒等你著涼了,如今身上熱著呢。」 寶玉忙伸手去摸晴雯的額頭,果然有些發燙,忙又按了晴雯躺下道:「你看 看,昨兒還說,如今竟是真的著了涼了?看大夫了沒有?」 晴雯搖搖頭道:「隻是身子懶懶的,有些熱,略睡一會子怕也就好了,哪� 就有這麼精貴的。」 寶玉正色道:「都燙成這樣了還逞強,如今可不依你了。麝月,你快去二門 外找茗煙,讓他把王太醫找來給晴雯看看。」 麝月道:「二爺快別這麼聲張,那王太醫是長來走動的,如今你請了來,起 不讓旁人知道了要問是誰病了?若是讓夫人知道了,少不了讓晴雯搬出外頭去養 著好了再進來,到了外頭,卻不知道要多少時日才能進來了。」 寶玉聽麝月說的句句在理,便笑道:「還是姐姐想的周到,可晴雯病了也不 能隻這麼拖著,我這就讓他們找個不熟的大夫悄悄的進來給晴雯瞧瞧。」 「你呀,知道你心疼這小蹄子,隻當你倆的好事別人不知道呢?」麝月一麵 說著,自己的臉倒是紅了,又道:「還是我去找吧,你隻管坐著就是了。」說著 便去了。 晴雯道:「你這小蹄子又在那�嚼蛆,我們有什麼好事?你倒是說說。」 「什麼好事,隻管自己心�知道就是了,你還非逼我說出來倒是沒大家意思。」 說著笑著出去了。 晴雯羞著對寶玉道:「都是你不好!又讓這小蹄子知道了來笑話我。」 寶玉笑道:「怕什麼,敢明兒我八�轎�了你再進這門,看她還拿什麼笑話?」 晴雯聽了心�甜甜的,口上卻道:「少來哄我,你這八�轎倒是已經備下了 ,卻不知等著誰呢。」 寶玉道:「即便此次不是給你,也隻是個先後罷了。好姐姐,你這還熱著, 少說兩句吧,好好養養精神是正經。」說著親手倒了一杯茶,看晴雯吃了又扶她 躺好,便握著晴雯的手在一旁坐著。 一時人回大夫來了。寶玉便走過來,避在書架之後。隻見兩三個後門口的老 嬤嬤帶了一個大夫進來。這�的丫鬟都回避了,有三四個老嬤嬤放下暖閣上的大 紅繡幔,晴雯從幔中單伸出手去。那大夫見那手白皙柔嫩手上有兩根指甲,足有 三寸長,尚有金鳳花染的通紅的痕跡,便忙回過頭來。有一個老嬤嬤忙拿了一塊 手帕掩了。那大夫方診了一回脈,起身到外間,向嬤嬤們說道:「小姐的症是外 感內滯,近日時氣不好,竟算是個小傷寒。幸虧是小姐素日飲食有限,風寒也不 大,不過是血氣原弱,偶然沾帶了些,吃兩劑藥疏散疏散就好了。」說著,便又 隨婆子們出去。 那大夫隻見了園中的景致,並不曾見一女子。一時出了園門,就在守園門的 小廝們的班房內坐了,開了藥方。老嬤嬤道:「你老且別去,我們小爺羅唆,恐 怕還有話說。」 大夫忙道:「方才不是小姐,是位爺不成?那屋子竟是繡房一樣,又是放下 幔子來的,如何是位爺呢?」 老嬤嬤悄悄笑道:「我的老爺,怪道小廝們才說今兒請了一位新大夫來了, 真不知我們家的事。那屋子是我們小哥兒的,那人是他屋�的丫頭,倒是個大姐 ,那�的小姐?若是小姐的繡房,小姐病了,你那麼容易就進去了?」說著,拿 了藥方進去。 寶玉看時,上麵有紫蘇,桔梗,防風,荊芥等藥,後麵又有枳實,麻黃。寶 玉道:「該死,該死,他拿著女孩兒們也象我們一樣的治,如何使得!憑他有什 麼內滯,這枳實,麻黃如何禁得。誰請了來的?快打發他去罷!再請一個熟的來。」 老婆子道:「用藥好不好,我們不知道這理。如今再叫小廝去請王太醫去倒 容易,隻是這大夫又不是告訴總管房請來的,這轎馬錢是要給他的。」 寶玉道:「給他多少?」 婆子道:「少了不好看,也得一兩銀子,才是我們這門戶的禮。」 寶玉道:「王太醫來了給他多少?」 婆子笑道:「王太醫和張太醫每常來了,也並沒個給錢的,不過每年四節大 躉送禮,那是一定的年例。這人新來了一次,須得給他一兩銀子去。」 寶玉聽說,便命麝月去取銀子。麝月道:「花大奶奶還不知擱在那�呢?」 寶玉道:「我常見他在螺甸小櫃子�取錢,我和你找去。」說著,二人來至 寶玉堆東西的房子,開了螺甸櫃子,上一格子都是些筆墨,扇子,香餅,各色荷 包,汗巾等物,下一格卻是幾串錢。於是開了抽屜,才看見一個小簸籮內放著幾 塊銀子,倒也有一把戥子。麝月便拿了一塊銀子,提起戥子來問寶玉:「那是一 兩的星兒?」 寶玉笑道:「你問我?有趣,你倒成了才來的了。」 麝月也笑了,又要去問人。寶玉道:「揀那大的給他一塊就是了。又不作買 賣,算這些做什麼!」 麝月聽了,便放下戥子,揀了一塊掂了一掂,笑道:「這一塊隻怕是一兩了。 寧可多些好,別少了,叫那窮小子笑話,不說咱們不識戥子,倒說咱們有心小器 似的。」、 那婆子站在外頭台磯上,笑道:「那是五兩的錠子夾了半邊,這一塊至少還 有二兩呢!這會子又沒夾剪,姑娘收了這塊,再揀一塊小些的罷。」 麝月早掩了櫃子出來,笑道:「誰又找去!多了些你拿了去罷。」 寶玉道:「你隻快叫茗煙再請王大夫去就是了。」 婆子接了銀子,自去料理。一時茗煙果請了王太醫來,診了脈後,說的病症 與前相仿,隻是方上果沒有枳實,麻黃等藥,倒有當歸,陳皮,白芍等,藥之分 量較先也減了些。寶玉喜道:「這才是女孩兒們的藥,雖然疏散,也不可太過。 舊年我病了,卻是傷寒內�飲食停滯,他瞧了,還說我禁不起麻黃,石膏, 枳實等狼虎藥。我和你們一比,我就如那野墳圈子�長的幾十年的一棵老楊樹, 你們就如這鳳姐姐送過來的白海棠,連我禁不起的藥,你們如何禁得起。」 麝月等笑道:「野墳�隻有楊樹不成?難道就沒有鬆柏?我最嫌的是楊樹, 那麼大笨樹, 葉子隻一點子,沒一絲風,他也是亂響。你偏比他,也太下流了。」 寶玉笑道:「鬆柏不敢比。連孔子都說: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可知這 兩件東西高雅,不怕羞臊的才拿他混比呢。」說著,隻見老婆子取了藥來。寶玉 命把煎藥的銀吊子找了出來,就命在火盆上煎。 晴雯因說:「正經給他們茶房�煎去,弄得這屋�藥氣,如何使得。」 寶玉道:「藥氣比一切的花香果子香都雅。神仙采藥燒藥,再者高人逸士采 藥治藥,最妙的一件東西。這屋�我正想各色都齊了,就隻少藥香,如今恰好全 了。」一麵說,一麵早命人煨上。待藥煎好了,親自喂晴雯吃了,不在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