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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名稱:[玄幻仙俠]《夢回天闕》(1-10冊全)作者:紫屋魔戀む天恩實體め (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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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冊 第二十三章 善心有報

  看到那人毫無什麼動作,身影便似化成了一陣春風,後退閃入林間的動作飄逸美妙至極,隻看得心懷不滿的白寧楓也為之變色。別的不說,光這一手輕功,已遠遠在他之上,真沒想到隨隨便便跑出這麼個人,竟就是武功如此高明的高手,還虧自己方才大言不慚,竟說要教訓這人呢!

  「這……這人究竟是……」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沈世珍見白寧楓呐在那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護主心切的他連忙開口,打斷了這沈默。

  「以往未曾識麵,隻聽說過他的形相,我本來隻是懷疑,」陰京常歎了口氣,一邊說著一邊向著季韶點頭示意,後者手一�,無聲無息地陣形又迅速轉回了前後綿延的隊伍,將幾人護在中心,「但看他離去時的身手,著實不在門主之下,這位前輩……該就是文仲宣無疑。」

  「文……文仲宣……」雖看到那人遠去的身手,也猜得出多半是這個答案,但當真證實的時候,白寧楓仍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沈世珍冷汗直流,就連季韶和費清瑜,也無法掩飾驚異之色。

  這文仲宣雖說在風雲錄中隻排第六,排名還在天門門主『一柱擎天』楊乾之後,但當日風雲會上,激戰後選出了十大高手,接下來則是分成了五對交手,勝者列在前五名,敗者則從六至十名計算,至於詳細的名次排行,則由其餘的公正人士觀察交手時的功力、招式、戰術、智慧等各個方麵而定。文仲宣若非籤運實在太差,竟對上了武功猶勝風雲錄諸子一籌的幻影邪尊,因而敗陣,最多隻能從第六名起算,以他的真實功夫,連『流雲劍聖』尚光弘等三人身懷絕世寶器,都未必有勝算,更別說是楊乾了。

  再加上文仲宣並非單槍匹馬闖江湖的獨行客,而是漢中派的掌門人,漢中派雖因所處地方腹地不大,勢力在各大門派中並不屬強悍,但所處地勢重要,坐控蜀地、京師、鄂州等地的交通門戶,處於川陝一帶的各個門派若想擴展勢力,漢中派均首當其衝,但到現在這門派還是立的穩如泰山,除了掌門人文仲宣武功實力太過厲害外,這派門的實力也是絕對不可小覷的。

  「不……不會弄錯吧?」

  「應該是沒錯,」陰京常籲了口氣,扭了扭頸子,像是要鬆弛緊張的心意一般,「你們難道沒有看到嗎?他雖是一身綠衣,連腰帶也是一個顏色,光澤卻頗有不同,是不是,老五?」

  「當……當然我注意到了,」白寧楓閉上雙目,作回想之狀,良久才睜開眼來,連聲音都不由自主地發著顫,「他一身綠衣,漿洗得乾乾淨淨,不過那腰間的帶子蠻惹眼的,比常人的腰帶要凸出來一圈,那凸出來的一環特別亮眼,活像是剛染過青草之色一般……難……難道說……」

  「沒錯,」看著麵上突現驚懼之色的白寧楓,陰京常點了點頭,「文仲宣的長鞭作青綠之色,碧若青草。方才我也注意到了他的腰帶,顯然他的鞭……該就纏在腰上……」

  「那就不會有錯了,」麵上神色一動,費清瑜緊張地向四周掃了掃,沒見什麼異狀才轉回頭來,「文仲宣雖說向來不喜歡別人幫他或他的長鞭取什麼無聊外號,但那無名鞭可著實厲害,我前曾聽說文仲宣單槍匹馬,一手長鞭打的華山派再不敢動南下之思,看來恐怕還真不是謠傳……」

  「算了,」季韶微微一笑,右手高舉一揮,整好陣形的長長運寶大隊又開始行動,活像什麼都沒發生。「老三處事得當,至少沒和這人鬧翻,又定了個中秋賞月之約,到時候就看門主和他怎麼談了,或許我們還能就此打通了北進關節也不一定,那時老三的功勞可就大了。現在我們先別管這個,把『芸蘿花』早日送回總堂要緊,大家路上小心,千萬不要橫生枝節了,知道嗎?」

  一邊留意著白寧楓聽到季韶當眾表揚陰京常時,麵色飄過一陣陰鬱,走在他身邊時還在暗地�咕噥著,像是在以為事情不會這麼順利,趙平予的心下卻是千思百轉,其實比他更不平靜。

  本來在陰京常將『芸蘿花』葉送交文仲宣手上時,趙平予便心中一顫,好像是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東西;那時他還不覺得什麼,隻以為是自己敏感了,但後來隊伍回位,繼續向蜀地前進時,他聽到了季韶那「千萬別橫生枝節」的話頭,在心中慢慢回味,和前麵對陰京常主動獻寶的分析湊到了一處,趙平予這才發現問題所在,偏偏那種感覺一閃即逝,他就算想去確認都沒辦法。

  雖是無法確認,但心中的擔子可沒這麼輕鬆就放下來,何況趙平予此來所求重大,若是一不小心露了餡,別說是探天門的情報了,恐怕還沒辦法全身而退哩!是以趙平予加倍小心,表麵上沈默寡言,一幅愚人呆樣,連旁人聊天都不多加參與,實際上心中卻是思緒飛快,計算個不休。

  方才的那感覺雖是一瞬便消,但趙平予仔細想來,那感覺該是有人在旁窺探;將季韶看似輕描淡寫的指示細加咀嚼之後,趙平予也得到了同樣的結論,暗中窺探的這人必是與天門為敵,而且在暗中蠢蠢欲動,其目的就在『芸蘿花』!隻可惜方才文仲宣和天門大隊沒打起來,在陰京常的擺布下竟是和平散會,不然他必會陣前大鬥之際趁虛而入,先將這異寶盜走再說!

  本來趙平予還在懷疑自己的想法,天門各個堂主武功之高,自己與之可說是天差地遠,雖說他前麵一年在武夷山中練武不輟,又兼身處山洞當中,不見光明,感覺的磨礪可說是常人難及,這『眼觀四麵、耳聽八方』的功夫,怕也練得不弱了,但那人敢與天門為敵,又練成了什麼『火舞龍行』,武功必是極高的,這幾個堂主所沒察覺到的事情,自己又怎可能察覺得到呢?

  但仔細想想,趙平予倒也發現了其中關鍵:一開始從綠衣人攔路時,天門眾堂主護寶心重,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他身上,對周邊的注意自然也就減少了,而自己雖是細心地注意著陰京常和文仲宣的對話,但反正現在輪不到自己動手,對陣前的注意力沒他們那般集中,對周遭的注意力自然就比較多了,力分則弱、力聚則強,旁人的異動自己自能捕捉得較完整。

  何況那人多半原先也沒想到,文仲宣此來竟是和平收場,見到陰京常交出『芸蘿花』葉時,心中難免悸動,他所練的又是『火舞龍行』這種一聽便知是陽剛性極強的武功,剛烈之性易發難收,心中一亂之下自身功力就沒收斂的那麼好了,隻他武功既高,這一失神的機會也是一閃而逝,原先沒注意的他們自是不會發覺,連自己這不放鬆戒心的人,原先也隻當自己敏感多心呢?

  雖是猜到了這趟路程多半不會就此平安,後麵的路上大概還有狀況,但現在的趙平予一喜一憂,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喜的是天門又多了個敵手,還是個武功極高的敵手,對與天門為敵的鄭平亞來說,該是件好事;憂的是此人出現的不是時候,自己正打算趁運寶之機混入天門,好好打探情報的,若路上這『芸蘿花』被人奪了,自己可要怎麼混進戒備嚴密的天門�去啊?

  心中一直藏著事情,就連晚上住進了客店�,趙平予也是輾轉難眠,明明身邊同睡一房的那群傭工人伕都已睡熟,有些還發出了不小的鼾聲,震房價響,顯是白天走了那麼遠,實是累到頭了,偏偏他就是睡不著,雖知自己身具武功,內力相當不弱,又兼年輕,就算拚了一兩晚未睡,白天這走山路也累不了他多少,但若長此以往,養成了個失眠的症候,日後可就要難受了啊!

  看看外頭月亮,幸好現在多半才申時中,隻眾人一路辛苦,除了一些守門口的天門中人,還有輪著守在『芸蘿花』邊的天門堂主外,餘人多半是一入了房便癱到床上,夢尋周公。現下時辰還早,若是放寬了心,待體內疲憊襲擊上來,大概還可睡個好覺,不會這麼容易就養成失眠的。

  趙平予翻了個身正欲睡下,突地眼前一亮,外頭明亮的月光之下,像是有個黑影一閃,隻是那黑影的速度實在太快,原以為自己看錯的趙平予揉了揉眼,待再看時,那黑影早已消失無蹤。

  雖說心知不該管閑事,何況那人在夜間行動,顯是要掩人耳目,這人恐怕就是那暗中圖謀『芸蘿花』的人,以自己的武功,這閑事多半是管了也白管,但心中的事情實是橫亙心頭,怎也難消,趙平予暗歎了口氣,翻身下床,迅捷無倫地從窗中竄出,追著那黑影消逝的方向去了。

  雖說趙平予內功不弱,加上這一年來勤修苦練,雖因體內蘊藏的內力太強,經脈仍難承受得住,不能全力出手,但對體內力道和陰陽氣息的控製,卻遠比一般武林高手來得精準;內力既深,連帶著在最需長力的遠距離奔行上頭,也是長勁十足、勝人一籌。那黑影雖是起步在先,又是瞬目即逝,但趙平予認準了方向,拚命追趕之後,體內功力運行愈發渾融,仍是找到了他。

  在林子中左突右閃,若非趙平予那一年的黑暗訓練,著實磨練出了遠勝旁人的感覺,即便對方步履之間未留痕跡,依直覺仍是找對了方向,怕他早被那黑影扔得遠遠了。林木已盡,外頭便是一大片的開闊草地,人還在林中的趙平予隻見那黑影卓立草上,雙手環抱胸前,垂首立地,站得直直的,也不知是在休息還是在等人。月光下隻見那人一身黑色的夜行勁裝,雖在夜風中卻連衣角也沒被吹動半分,連麵目都被黑布罩著,頭發都不漏半根出來,說不出的神秘詭異。

  林中的趙平予本欲出言招呼,猛地警醒,自己這下恐怕犯了個大忌:這人雖是對天門有敵意,卻不一定是鄭平亞一方之人;加上他正暗中圖謀天門的『芸蘿花』,天門來人雖說武功恐怕尚不如他,終是占了人多的優勢,令他隻能施計暗算。此人既有暗中挑動文仲宣和天門交惡的智計,行事必是小心謹慎,絕不容不相幹的旁人知曉計畫,趙平予若冒冒失失的出言招呼,天曉得會有什麼後果?若是言談中一個不慎,讓那人選擇殺人滅口,白白掉了命那才真的是不值得呢!

  躊躇林中的趙平予左思右想,偏是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現在他明我暗,又兼他正值麵對天門這種強敵,草木皆兵的狀態下,最易發生誤會,若是招呼了,怕一個不慎會被殺人滅口,但若趙平予不主動招呼,給他發覺了更易造成誤解,以為趙平予是天門的探子,那才冤枉。不過更麻煩的是,此人武功極高,竟可瞞過天門幾位堂主的耳目,自身的耳目聰敏怕也是第一流的,若非趙平予知他不好對付,躲在林中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兩人距離又遠,怕早被這人發現行蹤了。

  正當趙平予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是招呼好還是裝做不知道,回去睡覺才好的當兒,異變突起!隻聽耳邊輕響,猶如火花燃著枯草般「剝」的一聲,一個修長的身影已落到了那黑影身前。

  看到這人出現,趙平予可當真嚇了一大跳,那不隻是因為此人出現的奇,更因是來人身具奇相,教人想不注意都不行。隻見此人發長披肩,五官深邃,光看他那高挺豐隆、猶如鷹勾的鼻梁,和色呈金褐的鬚發,均可見此人必是域外來人,絕非中原人士;尤其此人身量極高,比趙平予生平所見之人都要高大得太多,身形又極為壯碩,乍看之下真活像兩個人拼起來一般雄偉強壯。

  「在下林克爾是也,不知這位……這位賢兄如何稱呼?為何幹涉在下與天門之間的事情?若不好生交代,我可不放你一馬。」那壯碩男子雙手一抱,向那黑影行了個禮,雖說無論說話行動都是文謅謅的,話語內容卻頗凶惡,行動之間氣流飛揚,那感覺怎麼也湊不起來,活像背書一般。

  但林中的趙平予卻是驚訝萬分,首先是從言中聽來,自己竟料錯了,那黑衣人並非天門的敵人,而是介入那壯碩男子林克爾與天門中事情的局外人,加上黑衣人的武功他雖未親見,但看那身手,比當日所見的楊逖還要厲害得多,若他身屬天門,其位階恐怕也是堂主級了,又何必行動得如此鬼祟,生怕給天門中人發現?可見這黑衣人絕非天門中人,卻不知他為何介入此事之中?

  再加上從那林克爾動作之中,趙平予隻感到一股火熱薰人而來,感覺竟有些熟悉,他甚至不必去回想白日時感覺到的異態,這人既和天門之間是敵非友,練的又是這般火熱陽剛的功夫,霸氣迫人之至,如果說這林克爾不是練成『火舞龍行』之人,那可真是打死趙平予都不肯相信了。

  「在下幻影邪尊,」也不見那黑衣人怎麼動作,遠在林中的趙平予竟沒來由地從背心打了個寒顫,那撲麵而來的熱氣,轉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你一入中原便傷武林不少高手,顯見是為了打響名號而來,在下身居風雲錄之首,又豈能不出來接你兩招,試試名震中外的『火舞龍行』有什麼奧妙?何況這『芸蘿花』絕代異寶,在下也想收歸己有,又豈能容你插手其中?」

  聽到了這句話,趙平予心中真可說是又驚又喜,全不知該如何形容,驚的是眼前這黑衣人,竟然就是風雲錄上狀元,以神秘莫測著稱的幻影邪尊,趙平予人在玄元門時,曾見尚光弘等人動手演武,無論招式功力都是一等一的高明厲害,令人歎為觀止。那時的趙平予便在心中暗自思忖,難以想像到排名猶在尚光弘等人之上的幻影邪尊,出手之際究竟會是什麼樣的驚人招式呢?

  不過更教他心中欣喜的是,從言談中聽來,幻影邪尊也對武林異寶的『芸蘿花』有意,這才和這林克爾約戰於此,無論兩人之中誰勝誰負,隻要利用『芸蘿花』為餌,或許還有機會讓他們為鄭平亞出力,去對付天門的高手如雲,白天雖錯過了文仲宣,但無論是眼前的林克爾還是幻影邪尊,武功實力怕都不在文仲宣之下,若和天門為敵,絕對會是鄭平亞的一大臂助。

  本來當四周的那股火氣消失的當兒,趙平予當真嚇得魂不附體,還以為兩人已發現了林中偷看的自己,幻影邪尊這才毫不著意地警示了自己一下,想叫他趕快退走,以受池魚之殃;但仔細想想之後,趙平予一顆提到了腔口的心才放了下來,方才那一下該不是幻影邪尊弄的鬼,而是林克爾既知眼前這仗非是易與,便不再浪費力氣,雖還未曾動手,但他的注意力卻都集中到幻影邪尊身上,功力隨心而轉,自不會白白散放在不相幹的地方,也不知幻影邪尊現在的感覺如何?

  就在林中的趙平予心中尚在思索之時,草地上頭的兩人已交起手來。突覺周身又開始發熱的趙平予一驚�頭,隻見那林克爾身形沈凝,雙足彷彿生了釘子般定在當地,雙掌連環劈出,每一掌出手時都似要割開空氣一般,不住地發出劈啪聲響,身形四周都似有火花飛綻,那雄霸狂烈的氣勢,配上此時他鬚眉皆張之姿,活像一頭發怒的雄獅;而幻影邪尊卻是一招不出,隻是雙足柱地,身形微晃,似真似幻地避過林克爾那似是每下都可灼發燎原之火、灼熱無比的劈空掌力。

  雖說威勢驚人,但一見之下趙平予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光從名字就聽得出來,『火舞龍行』這武功必是陽剛威霸,但林克爾這連著幾十招空劈下來,卻是一招都沒擊中身形幻變無定的幻影邪尊,偏偏他竟是腳步都不動一下,隻是呆呆地立在當地,不住催發掌力,雖說隨著烈火一般的掌力不住劈出,原在夜�山中的寒風都被那烈火燒化,連距得遠了的趙平予也覺火熱難當,更別說身處當中的幻影邪尊,必是酷熱難當,但這樣空打耗力極多,加上劈空掌力最耗內力,若再這樣空打下去,就算這招威力再強,幻影邪尊熱到受不了之前,林克爾隻怕會先脫力而亡。

  尤其幻影邪尊雖不知來曆,若是眼光稍差,便有再高武功都難登風雲錄之首,他此刻僅是緊守當地,任由林克爾盡情發招,上身雖是幻變無形,腳尖卻是動也不動一下,完全不做進擊的打算,就連旁觀的趙平予都清楚的知道,幻影邪尊此刻的打算,是讓林克爾盡量打個夠,等到他的力道耗得七七八八了,再做進襲。這般猛打極耗內力,就算『火舞龍行』之中有什麼秘招,也難持久,到時以他出名詭異的幻影身法,要對付內力耗竭的林克爾,真可說是易如反掌了。

  雖說心中也知,這樣下去幻影邪尊可製必勝,但趙平予心中總有一絲不對勁的感覺,照說這林克爾能練成『火舞龍行』這據說難練之極的武功,絕非蠢笨之人,何況他來此是為了『芸蘿花』異寶,為此他還利用文仲宣打先鋒,來探天門的實力,自身則隱在暗中,顯是心機深沈之人,照說絕非如此易與,怎會做出如此蠢事?純隻劈空掌力隔距硬打,別說是幻影邪尊或天門的楊乾了,就連武功內力差他一大籌的趙平予,若當真打定了消耗戰的打法,林克爾要勝他都非易事。

  何況趙平予武林經驗雖是不多,但此次前來天門,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尚光弘和藍潔芸對他關心,事前猛烈填鴨般地灌注所有知道的武林掌故,填的他光背那些東西都弄得頭昏眼花,但事到臨頭,還真有點兒用處。白天當他聽到『火舞龍行』這四字時,『掌出如龍、威勁似火、環舞不去、行不得也』這十六個字的真訣,連想都不用想就跳上心頭,但此刻的他卻隻見其威勁似火,掌出怎麼如龍都看不出來,更別說什麼『環舞不去、行不得也』了,難不成『火舞龍行』這部功夫之中,還有什麼東西是林克爾尚未練成,抑或是他暗藏玄機,還隱著招數未使出來?

  仔細想了想,趙平予眉頭微皺,雖是不關自家事,但他也看得出來,林克爾掌力連綿背後,必有什麼暗伏的詭計,隻自己武功遠不如兩人,加上林克爾的『火舞龍行』掌力太過霸道,四周灼熱異常,他就連躲在此處觀戰,都要暗暗運功護身,才不至於熱到受不了。心有自知之明,趙平予知道若再近前幾步觀戰,怕在林克爾掌力耗竭之前,自己就要先被那狂烈的掌力餘勁灼出內傷來了,真不知道身處圈中,作為林克爾掌力目標的幻影邪尊,此刻到底是個什麼感覺呢?

  突地感覺到不對,趙平予閉上了眼睛,不以感官去觀察,反純粹以內力去感覺勁風的流動。這招可不是任何名師所能教導,更非任何環境可以培養出來的,若非趙平予那時在武夷山中的暗室內目不見光地和藍潔芸拆招,足足練了一整年,磨練到即便閉目塞耳,也可僅以肌膚去感覺四周的情狀,怕也練不到這敏感地步,玄的令人難以相信,連事後和藍潔芸說起,見多識廣的她都不由得嘖嘖稱奇,讚他真是天才橫溢,竟能練到這令人難以相信的玄妙地步。

  不過這還真不是白練的,趙平予一用心感覺,馬上就發覺到其中問題。林克爾這連環的劈空掌力還真不是白發的,若隻眼見隻能看到林克爾雙掌連環劈出,卻招招劈在空處,對幻影邪尊毫無影響;但如今趙平予一閉眼,幻影邪尊四周的景況,馬上猶如目見般浮上腦海,甚至比方才親眼看時更加清晰:林克爾掌力雖劈在空處,卻是凝而不散,竟凝定在幻影邪尊身後空處,接連數十掌下來,連串掌力竟貫通一氣,猶如一條火龍般,在幻影邪尊身側不住盤旋飛舞、黏著不去。

  直到此時,趙平予不得不服,也不得不暗自驚於這『火舞龍行』功夫之厲害,林克爾此時所使,恐已是『火舞龍行』的最高段數,活像是一條被林克爾控著尾的火龍,正張牙舞爪地向幻影邪尊步步進襲,招招直抵要害,那足可燎原的灼熱,即便沒真擊中,也令人渾身上下也如入火爐;加上火龍環在身側不去,又是無形無影,威脅感大增,確確是令人難以想像的厲害手段。

  更教人敬佩的,還不是這掌力串連成龍的功夫,劈空掌極是耗力,要將功勁凝在當空,不散不亂,更是困難到令人無法想像,可他不但做到了,這火龍還舞的活靈活現,兼且林克爾手上毫不放鬆,一掌接著一掌,火力毫無減弱之象,這火龍在他源源不絕的內力灌注之下,舞動的愈發狂揚,光看林克爾『舞龍』舞到現在還無絲毫力竭之象,這雄厚無比的內力修為便令人心驚。

  不過比起林克爾的『火舞龍行』,現在的趙平予對幻影邪尊的敬心,可比先前觀看尚光弘演武時更加深了幾倍,這『火舞龍行』的功夫果是名不虛傳,火龍威勁四射,在身邊環舞不休,的確令人『去不得也』,怕連尚光弘等人親來,又有神兵利器在手,也早被這詭異功夫所傷了;但現在的幻影邪尊雖是有守無攻,但卻守得固若金湯,火龍雖是威勢猙獰,卻是傷他不得,原先趙平予隻以為他避過劈空掌力,是以表現的如此輕鬆,如今一見才知他所受的是什麼苦處,偏他還能沈著氣苦戰,連哼都不哼一聲,身形輕巧未變,看得趙平予真的隻能說一句『歎為觀止』了。

  掌力不住加摧,林克爾心下愈喜,方才令趙平予感到發熱,乃是他運功時的自然現象,渾身熱力向外放射,隻一定念便可收放自如;但現在可不一樣了,隨著他功力發揚,這火龍被他控製的恰到好處,在幻影邪尊身畔不住遊走,猶似要吸乾他全身水份一般,便是不灼死他,等到林克爾內力盡放,這環在他四周的火龍,困的他再無任何躲避之處時,便是幻影邪尊落敗的時刻。

  不過戰到此時,他卻也不得不對此人大起敬意,這幻影邪尊雖是黑巾覆麵,掩掩藏藏的毫不乾脆,本令他頗有些輕視的,但他雖被困的無法出手攻擊,在火龍的環繞之下,卻是避的恰到好處,全沒受到半分傷害。林克爾進入中原之後,也曾鬥過不少名家,從沒人能在『火舞龍行』下支撐有他一半的時間,此人之所以久踞風雲錄榜首,威名無人能撼,果然有他的真實本領。

  幸好對方一開始選錯了戰術,竟是隻守不攻,與其餘中原名家一個樣子,隻想先等到他功力耗竭時再加反攻,等到發覺不對時已被火龍控住了身畔,再無進攻之機,縱有一身武功,也是隻能采取守勢,延長被擊敗的時間而已。若非如此,一旦讓幻影邪尊施展開那成名的幻影身法,和他搶攻之下,功夫走沈穩凝重路子的林克爾,隻怕對這種打了就跑的戰法,還真是應接不暇呢!

  「中原武林風雲錄之首,就隻這麼點功夫?虧你們還如此自……自鳴得意,哈!」

  雖說心中對此人不由得起了愛才之念,但林克爾卻不得不下殺心,一來對於『芸蘿花』他是勢在必得,絕不容他人搶奪;二來這『火舞龍行』的功夫雖是威震天下,他頗有把握無人可敵,但內力的損耗卻是不輕,若像平日那樣短時間的打法,還不必休息多久,但眼前幻影邪尊的厲害和韌性遠超他預料,此時自己已隱隱有氣促之象,這一仗他雖是可製必勝,但若不趕快結束此役,找個地方調息休養,或許到明日林克爾都無法恢複到能暗中跟蹤天門的運寶大隊哩!若不趁他有守無攻,出口激他,讓對方心急氣虛下失去沈著,敗下陣來,即便自己贏了怕都取不得寶啊!

  「的確……差不多了……」

  也不知聽到的話,是不是幻影邪尊對他的回答,林中的趙平予隻覺林克爾掌力招招摧發,灼的四周火爐也似酷熱難耐之中,幻影邪尊身形微動,帶起一股風吹偏了那猙獰飛揚、張牙舞爪的火龍,林克爾甚至還沒來得及發現不對,幻影邪尊已經脫身,不帶一絲風聲地出現在他身畔。

  一覺及此,林中的趙平予已覺不妙,他也看得出來,這『火舞龍行』號稱『掌出如龍、威勁似火、環舞不去、行不得也』,其真正厲害之處,不僅在於掌力凝聚,化成一尾火龍在敵人身側盤旋飛舞,將敵人困得再無法脫身,自身則在遠處操控火龍做出遙擊,立於不敗之地,而敵人隻能被火龍所困,無力反攻,被那異樣火熱一點一點地剝去防禦能力,直至被活活烤乾為止。招式的特性既是如此,若一旦放出的『火龍』不能困住對方,任敵人來去自如,自己就必敗無疑。

  感覺之中,隻聞幻影邪尊右手輕描淡寫地戟指輕點,若他還隻是眼觀,隻會奇於他好不容易逼到林克爾身側,為何點在空處?但一旦閉眼感覺,便知道得清清楚楚,幻影邪尊這指力道乍看之下雖不出奇,用的卻是極陰寒的功力,點的是被林克爾操控的龍尾,也就是火龍力道最薄弱之處。雖隻是輕點龍尾,火龍卻似被點了穴一般,登時靜止不動,四周的灼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冬日般的寒風猛吹,冷颼颼的,差點讓趙平予錯覺到自己一下便從夏天被丟回到冬日�去。

  感覺到幻影邪尊一指輕點後,腳步絲毫不停,身形猶若被輕風吹送般,輕飄飄地遠去,轉瞬間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怔在林中的趙平予甚至睜不開眼來,他呆在那兒,整個人都似茫了。

  這也難怪趙平予失態。他雖說江湖經驗並不廣博,但因緣巧合之下,識得了尚光弘等名列風雲錄的高手,雖說不曾受藝,卻也因邵華中與尚光弘當年的交情,而能親眼看到他練武授徒時的情形,加上武功雖還不高,內力和眼界卻著實厲害,在武功一道上,趙平予的眼光已非泛泛,甚至已足與各大門派掌門人這等級數的高手比肩,見到高手過招,自能理解其中厲害之處。

  林克爾的『火舞龍行』,已是令趙平予看得兩眼發直的絕高武功,若隻是待在玄元門,繼續看尚光弘等人練武,怎有此眼福得見如此武學,又那知世上武功竟已發展到如此高明的地步?但更令趙平予心神蕩漾的,是幻影邪尊那輕描淡寫的出手,雖隻有一指而已,但那一指出手之美,以及與身法融合之妙,都令趙平予受到極大震撼,呆呆的再也做不出任何反應。

  一般而言,無論是何種刀法劍招拳擊掌技,都有與它配套的一路出手規範,舉手落足之間自有法度;若是單獨使招猶可,一旦配合上身法輕功出手,問題就會變得很複雜,兩邊威力均必有耗減,不是身法要配合刀劍出手,就是拳掌要湊合身法使用,即便你這兩方麵個別練的再純熟,一旦配合使用,這些微的威力上耗損也是必然的。趙平予也非沒練過武功,玄元門下的道家武學雖算不上怎麼高深莫測,卻也是足以自成一派之學,尚光弘雖不能直接授他武功,在要害之處卻也多所指點,這道理雖不曾口授,實際演練之後,也了然於心。他也深知,這已經不是武學上修為夠不夠的問題,而是兩種武功互相配合之下,必須有所取舍的問題,除非一開始兩相配合的輕功與武學便是配好套兒的,否則就算武功高如尚光弘等人,也隻能盡力使這缺憾減少而已。

  但趙平予今日一見,幻影邪尊出手雖隻是一瞬之間,一閃即逝,但那身法和指法,卻是融合的恰到好處,完全沒有兩套武功互相配合時可能有的任何一點磨擦,那種出手當真是完美無缺,令人看的直了眼,再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來。直到現在,趙平予才真正相信,這幻影邪尊的確有立於風雲錄之首的資格,也怪不得即便是私人言談之間,以尚光弘、梁虹琦和駱飛鷹這般心高氣傲之人,對這來曆神秘的人物,也不敢有絲毫缺禮不敬之處,這人的確有令人又畏又敬的本錢。

  也不知怔了多久,待得趙平予警醒之時,幻影邪尊的身影早消失的不知去向,隻有林克爾還僵立在林外。本還以為林克爾也和他一樣,是被幻影邪尊那完完全全融合為一、間中毫無一點兒破綻可尋的身法和指法所震撼,因此靜立當地;又或者是勤修苦練『火舞龍行』的功夫,如今竟被人似是汗都不流一滴地破了去,在這強烈的失落感下,登時不知所措,連動都動不了了。但當趙平予心神從那震撼當中回複正常,再看林外的林克爾時,他陡覺不對,此刻的林克爾竟是動也不動半分,感覺上甚至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般,若他繼續閉眼不看,還真會錯覺這人已不存在了呢!

  雖說本不想管這閑事,自知該早點回到眾人聚居之處睡下,明兒才有精神體力再上工,但不知怎麼著,趙平予就是覺得,方才威風八麵、現時靜立愴然的林克爾好生可憐,雖明知現在現身在他眼前也安慰不了他,卻怎生也邁不開離開的步子。

  心中掙紮良久,趙平予終究還是沒有辦法棄之不顧,林克爾雖是敗北,但他的功夫也算得一奇,就算他因為這次挫折而銳氣已失,就算沒受傷也再沒法子發出方才那般厲害的功夫,這『火舞龍行』的奇功厲害之處趙平予已經眼見,也實在不願意看他一敗之後便如此消極頹唐。

  慢慢走到了林克爾身後數丈之處,正要出聲招呼,趙平予突覺不對,眼前的林克爾靜立如木,渾身上下卻似僵了一般,活像是受了重傷一般。這怎麼可能呢?雖沒有眼見,但趙平予卻極信得過自己的感覺,方才幻影邪尊那一指出手不但短促,而且僅止於龍尾處輕輕一點,根本連林克爾的毛發都沒碰到一根,加上那一指的力道該是全貫注在火龍之上,又怎可能傷得到他呢?

  才剛轉到林克爾正麵,趙平予便知自己所料有誤,此刻的林克爾麵色鐵青、雙目緊閉,雖是渾身僵立如木,眉宇之間卻看得出糾結難抒,顯是受傷深重,正自忍受著體內強烈的苦楚。

  雖不知幻影邪尊連碰都沒碰到他一下,那一指也沒發出淩空指力,也真不知林克爾是怎麼受的傷,但趙平予卻也有自知之明,他的內功雖遠勝於武功,純以內功而論已入高手之林,但要和林克爾、幻影邪尊等絕代高手相較,相距仍不可以道�計,若林克爾當真為幻影邪尊所傷,又或是『火舞龍行』未奏功而回噬自身,以他的功力想要施予援手,那可真應了癡人說夢這句話。

  自知無力救援,但看他五官糾結,顯是痛苦難當,教人實在不忍心撒手不管,趙平予右掌伸出,緩緩地貼到了林克爾身上,想先觀察一下他的內力流轉情況如何,雖知多半是沒有用處,但若真有自己能施援手之處,就幫幫他也不打緊,總比什麼都不做,日後在心中不住後悔的好啊!

  手掌才一貼上去,趙平予登時全身一震,差點就要忍不住逃離開去,直到試過了林克爾體內的氣息流動情形,他才真知道在此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此刻林克爾體內陰陽氣息大為混亂,有一股火熱之氣,和另一絲凝聚不散的陰寒內力,正在他體內經脈處竄流難收,完全無法控製,趙平予這一掌貼上去,隻覺林克爾肌膚上頭忽冷忽熱,冷時似一觸便可將他血脈凍結,熱時又灼的趙平予燙熱到差點忍受不住,偏偏這冷熱二氣卻在體內衝突不休,也難怪林克爾要痛苦難當了。

  雖說方才隻是旁觀,但如今伸手一試,趙平予倒也知道為何如此,這火熱內力,該當是林克爾本身自練的功力,如此灼熱剛猛,怪不得能發出『火舞龍行』這般奇功;而這陰寒內力多半就是幻影邪尊幹的好事。雖說冷熱異源,但幻影邪尊這一指所用的真力,竟絲毫不弱於林克爾本身內力,又兼凝而不散,林克爾發出的火龍雖是強悍,但猝不及防之下,在熱力最弱的龍尾處挨了一指,這一凝煉的寒氣登時如劍一般破開火龍,不止盡收熱氣,甚至逆向攻入了林克爾體內。

  照理說以林克爾的武功修為,應可登風雲錄而有餘,即便陰氣侵入體內,也可徐徐轉化,絕不會這等狼狽,但一來他所修的『火舞龍行』份屬至陽,且正使到至剛至烈之時,一時難以收斂體內熱力,受陰氣所傷時極難收拾;二來幻影邪尊這一指來得極快,令他未及轉念之間便著了道兒,竟來不及作出反應。加上這一指陰寒力勁凝聚細致,非但不為林克爾體內經脈處那烈陽一般的熱力硬迫陰陽相合,一絲都不因此化去,反因陰陽殊途,遊走之間更添經脈處嚴重的傷害。

  原本想要運抽吸之力,一絲一絲地將林克爾體內奔騰難消的陰氣抽出,就算沒法完全救得他,至少可減一時之苦,少性命之憂,但才剛想試,趙平予又縮回了手。倒不是因為他不想救人,而是運功相試之間,趙平予發現這陰氣不隻是凝聚不散、斂而不發,根本無法逐步剝吸出來,而且幻影邪尊這一指極其厲害,幾乎像是早捉準『火舞龍行』內功運行上頭陽盛陰斂的破綻,這一指陰氣入體時,竟吸收了林克爾體內被製壓著的陰氣一同作耗,在經脈當中愈是亂竄愈是膨脹。

  修練道家武功,最重陰陽調合與五行相生,趙平予對人體的認識幾不弱於醫家,人體之中陰陽相生,孤陰不生、孤陽不長,若他隨意吸取林克爾體內陰氣,隻怕那亂竄的陰氣一吸盡,林克爾體內陽盛陰消,孤陽不長,反使得他體內氣息無法調合,豈非想要救他卻害了他性命?

  微一咬牙,趙平予暗下決心,雙掌都貼到了林克爾腹上,黏上了氣海之處。如今若想救林克爾,看來隻有陰陽兩道同時下手,一口氣吸取林克爾體內陰陽二氣,待得他體內兩氣同時衰弱之時再行抽手,到時候陰陽氣衰,再難衝突,自己再徐徐吐息入內,才可重整林克爾體內陰陽氣息。幸好他練的是道家武功,最重陰陽相應,加上自身內力也已不弱,以之引導二氣逐步融合,該當承得起林克爾體內陰陽二氣在自己體內的衝撞,隻要時間把握得當,應可救得此人性命無疑。

  不過直到此時,趙平予才發現幻影邪尊之所以一擊而退,竟不下手取林克爾性命的原因:這一指看似輕描淡寫,可雖說以凝聚勝分散,他送入林克爾體內的陰寒氣勁卻也太過堅固難散,隻怕幻影邪尊這一指出手看似輕鬆無比,實則是用上了全力,林克爾雖重傷,幻影邪尊自身的內力也耗去了七八成,與其繼續下手取林克爾性命,他所更急的該是趕快找個地方運功調息吧?這倒也解了趙平予一番心事,至少也不必怕異寶落入人手,讓他沒法子混進天門�刺探情報。

  雙掌一陰一陽,慢慢將林克爾體內亂竄的氣勁吸入體內,以自身內力為引,緩緩融合陰陽,趙平予行功一點也不敢急燥,自己內力雖不弱,又深知道家陰陽融合之法,但無論是林克爾的陽剛內力和幻影邪尊的陰寒內息,造詣都勝他不止一籌,若是自己一時急燥,一口氣猛收他體內氣勁入體,一旦無法控製那強橫的內息運行,林克爾現時的痛苦難當,就是接下來自己的下場。

  偏偏『想到什麼地方可能會出錯,那兒就一定會出錯』。正當他運功收納,在自身經脈內謹慎地調息陰陽的當兒,趙平予突覺林克爾一聲放鬆似的呻吟,知他已回複意識,正想出聲提個醒,以免林克爾不知狀況下氣息妄動,反而令情況難以收拾時,林克爾體內氣息竟一陣亂蕩,全不受他運功所控製,反而如洪水衝破堤防般,大量內息竟一口氣漲進了趙平予的體內,隻衝的他體內一陣此起彼落的疼痛,陰寒的凍傷和烈火般的灼燙不住交替,這是他昏暈前惟一能感覺到的……

  如果真能完全失神地暈過去就好了,偏偏那痛楚如此激烈,前仆後湧地直搗趙平予心窩,彷彿全身的經脈都在那嚴苛的挫磨之中碎成了片片,痛到再也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腦海中隻覺那痛楚紛至遝來,將他完全侵蝕下去;偏偏那痛楚還不住推陳出新,一波比一波更強烈地咬噬著趙平予的渾身上下,每一層痛楚都遠過於先一波的襲擊,令到趙平予還真以為,若是痛得暈了過去,還是老天爺對他的慈悲哩!

  雖說那痛楚不住刺上心頭,痛到趙平予再沒有其他的感覺,甚至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察覺不到自己的內力和經脈,連在地上抽搐時磨在地上草石肌膚擦傷的感覺,都完全沈沒在那強烈的痛楚當中,當真是除此之外再感覺不到其他任何東西,恐怕連死後世界都沒這麼可怕吧!

  但雖是如此,強烈的求生意誌仍存在趙平予心中,他不想就這樣死,一點兒都不想!雖知隻要放棄那一點逐漸被消滅中的神智,放任痛楚將他卷入,痛暈痛死之後便可解脫,但趙平予仍死把著那愈來愈不清楚的心頭靈明,他甚至已感覺不到自己是否正咬著牙關,是否正忍著痛楚,隻知道若不死抓著那點清明不放,一旦放鬆便是死路一條,再沒可能死後翻生。

  也不知這樣痛了多久,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趙平予連眼都張不開來,隻覺整個人猶似煮透了的蝦子般蜷曲在草地上頭,便是忍疼不動,肌膚表麵也是一陣痛楚傳來,也不知是方才激烈抽搐時擦到的傷處,還是肌肉抽搐了太久,麻木的肌肉一回複感覺就是一股痛處麻麻地傳了上來。

  但隨著這一小片一小片的痛楚傳上身來,雖仍是極不舒服,但現在的趙平予可差點要高興的跳起來了,肌膚上頭的擦傷和麻疼雖是難受,總還令他感覺得到是那兒在痛,比之方才那痛到什麼都感覺不了,比死還可怕的感覺,這渾身上下沒一寸能脫的酸疼難受,已經是上上的享受了。

  睜開了眼睛,趙平予當真嚇了一跳,不隻是因為一張陌生的臉孔就在眼前,而且那臉孔是如此怪異,五官深刻、目大如鬥也就罷了,連濃密叢生、環住了半張臉的鬚發,竟都做金褐之色,活像一隻猛獸途遇倒地的獵物,正小心謹慎地試探著那獵物是否在裝死般,隻差點兒就想張開血盆大口狠咬下去。

  「不可妄動,」看趙平予張開了眼睛,那『猛獸』竟口出人言,一雙像是輕輕一揮,就可以將趙平予整張臉抓下的巨掌,輕輕按住了他,言語聲氣雖有些怪異,舉動卻是無比輕柔,生怕傷了他一般,「你內傷初愈,經脈才剛複回,隨便動是不可以的,先好好地躺著吧!」

  感覺得出這人並沒有什麼敵意,趙平予放鬆了下來,渾身上下又是一陣陣的痛楚。他睜目望著那猛獸般的男子,生怕他一時興發,做出什麼奇怪事來,一邊在心中慢慢回憶,方才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邊回憶著方才的事情,一邊慢慢地運功調息,趙平予陡然發現,自己的經脈非但不像剛受重創般的斷裂或重傷,反似生氣勃勃,比起原先還要柔韌強壯,原本小心翼翼,生怕一個控製不住,用力太過便會傷己的內息,此刻竟源源滾滾地在經脈處不住周遊,不隻是內力突增,比起他原先內力還要渾厚許多,竟連經脈的承受力量都增強了,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有的奇遇啊!

  一邊壓抑著心中的狂喜,緩緩運轉內力,將那澎湃洶湧的內息,慢慢導入髒腑當中,一邊思索著這其中的緣由,從回憶當中趙平予慢慢猜到了一點兒由頭:方才他正運功抽吸林克爾體內混亂的陰陽氣息的當兒,林克爾突地驚醒,隻覺那正在體內橫衝直撞的內勁,此時竟像有了個出口般,正緩緩外湧;正忍著渾身痛楚的他還未來得及細思緣由,已本能地將體內混亂的內息加速推出,將他那渾厚的陽剛內力,和幻影邪尊用以傷他的陰柔內勁,一口氣全都貫進了趙平予體內。

  正因為如此,趙平予被那強勁的內息一衝,差點兒便岔了氣,內息登時倒流,混著從林克爾身上傳來的強勁力道,登時漲的他渾身似要脹裂一般。幸好一來趙平予身具『九陽脈』異稟,經脈先天稟賦極為健壯,遠勝一般高手,雖是事先無備,但靠著老天幫忙,瞬時還當得住那勁氣狂流,雖痛的似欲斷裂,勉強還是撐了下來,隻是那陰陽內勁亂流狂湧,在趙平予體內亂竄,衝撞著他的經脈髒腑,猝不及防之下,從沒試過如此強烈勁力周流的趙平予,才會因而痛不欲生。

  二來趙平予體內內力極強,平日係因怕初練武功,經脈一時間承受不住,才不敢全力出手,此時大筆勁氣貫入身來,又是突如其來,本來他該和林克爾一樣,被那亂流的陰陽氣息搞的再控製不住體內陰陽平衡,變得隻能等死。幸好趙平予體內原本蘊藏強勁內力,此時卻恰到好處,正成為陰陽勁氣當中的媒介,原在體內不住奔竄的陰陽氣勁,以他原本的內力為引,本能地導引陰陽,逐步融合,慢慢地渾融為一,反變成了他所能夠控製的內力,算來也是他因禍得福了。

  想到此處,趙平予突地跳了起來,向著林克爾跪倒在地,猛磕了好幾個頭。

  「不用多禮,受人滴水之恩,該當湧泉以報,這本是在下該做的事。」伸手扶住了趙平予,阻住了他繼續叩拜,林克爾輕輕地歎了口氣,坐了下來,「何況在下隻是正好身具丸藥,可以強筋易脈,歪打正著之下恰好護住賢兄經脈,也算是……也算是在下報賢兄救命之恩罷了……」

  「不管如何,在下仍是要多謝前輩相救,前輩長我許多,喚我小兄弟得了。」一邊被林克爾口中那有些不倫不類的『賢兄』稱呼弄得有點想笑,趙平予一邊拜謝,一邊改了稱呼。

  其實這也難怪他要大喜拜謝。方才趙平予運功默查,導入體內的陰陽氣勁在己身內力導引之下,陰陽氣息已逐漸調和,足可運用自如,而且自己體內不隻是功力深進不少,竟連經脈都似被易筋洗髓般,變得無比強韌,活像是天賦的『九陽脈』再加自幼練起的勤修苦練般,以往他最擔心的經脈不足撐持體內功力的問題,此刻竟似已迎刃而解,他深知這絕非自然生成,必是方才林克爾見他痛不欲生下,以奇異功法或者域外寶藥救護自己,心中那股感激,當真是難以言喻。

  「小兄弟?是嗎,這樣也好,」似是不甚了然小兄弟與賢兄之間的差別,林克爾籲了一口氣,拍了拍趙平予的肩膀,「那時在下一個不慎,竟一氣將功力全送到小兄弟身上,在下才清醒就看到你倒著地上,說不出話;在下原想死馬當活馬醫,先護住你的經脈,不在衝擊下斷折,才用藥給小兄弟吃下,沒想到小兄弟的內力很厚,竟然能靠自己就化掉那力量,在下的藥不過能為小兄弟凝脈固髓,小幫你一把而已,這也是神的保佑……啊,對了,小兄弟你有妻室沒有?」

  完全聽不出他為什麼問這問題,被這一下話鋒突出所懾,一時間怔的有點兒呆呆的趙平予張口結舌,卻是說不出話來,隻是點了點頭。

  「啊,這樣就好。」慢慢地站了起來,林克爾拍了拍衣上的草屑,「在下本來以為能在這�打得很好,沒想到這幻影邪尊厲害,在下還是回去好了,小兄弟你好好過日子,願神祝福你。」

  「這……」看林克爾要走,趙平予一下倒犯了躊躇。照理說他現在該回到天門的大隊�頭,依原訂計畫混入天門之中打探消息才是,可方才那一下,林克爾的內力大半已送入自己體內,此刻林克爾正是氣虛力弱的當兒,加上他從域外來,在中原處人生地不熟的,若無人護送,真不曉得他能不能安然回到自己的家去,「前輩剛遭巨創,是否需要小子護送……」

  「那就不用了,多謝,」步履雖有點兒蹣跚,月光下回頭的林克爾仍是微微一笑,笑容中雖有一點兒苦中作樂的樣子,卻令人也不由得感覺到他看得很開,讓人很難去違逆他的意誌。「我知道怎麼回去的,而且你們中原的城鎮�有許多我的族人,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再見了。」
 

第四冊 第二十四章 幸遇故人

  好不容易走到了天門的總堂口所在,即便連一心要保持低調的趙平予,在見到了天門總堂的地勢之後,也不由得要出口讚歎一聲,此處不隻風光明媚、動人心魄而已,形勢當真險絕!怪不得以此為基的天門,十幾年來威震蜀地,從無外敵可以近此處,光擇地一項,便頗得天險之利。

  天門的總堂位於蜀東山中,長江正由此處出蜀入鄂,猶如刀刃般將此處切割開來,不隻景色瑰麗,兼且地形深險,尤其天門總堂所在之處,簡直就是一個陸上孤島!四麵均是深深的斷崖,隻東西南三麵有橋對外通聯,甚至無須高手把守橋頭,隻要普通數百個身強體壯的士卒,便足可扼守此處,千軍萬馬不能飛越;加上這陸上孤島腹地廣大,光從他們進來這麵南大橋走到總堂所在,便要兩個多時辰,顯必有糧庫等的設置。隻要積糧足夠、水源不缺,再加上沒有內應相助,別說是正道的各大門派了,便是鄭平亞率朝廷十萬大軍前來,要攻破天門,怕也是難比登天。

  運寶大隊走到了天門總堂之前,隻見天門總堂前一字排開,數十人整整齊齊的,全不聞一點嘈雜之聲,顯是訓練精良、紀律嚴謹。雖說趙平予膽敢深入敵後竊聽機密,絕非膽怯之人,但看到此地處處天險,加上經營穩固,頗盡人事,也不由得心中七上八下,再看到天門中人出迎的陣仗,足見人馬精良、實力雄厚,不由得趙平予心中,對鄭平亞消滅天門的大業存有擔憂之意。

  雖沒有人介紹,但趙平予光用眼看,也一眼便看出來那個是『一柱擎天』楊乾,那不隻是因為此人就立在眾人之前,更非因為與他麵目相似的楊逖雖為堂主之尊,也隻侍立身側。雖隻是普普通通地站在那兒而已,但光是那站相就已懾人心目,穩的像是生了根一般,站得竟像比一支槍矛還要筆直,雖是眉目慈和、嘴角含笑,毫無睜眉怒目之態,但卻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懾人氣魄。

  那不怒而威的英氣,對心中全無準備的趙平予來說,真的是滿嚇人的。趙平予以往也曾在道旁看過幾次官家出巡,還不隻是縣令刺史之類,甚至眼見過節度使之類的高官顯要,但那些人雖是前呼後擁,光侍從儀杖都多的教人數不清,氣魄教沒見過世麵的人不由自主地心中畏懼,忍不住要跪地磕頭,但和眼前的楊乾那迫人氣勢相較之下,卻是遠為俗氣,簡直不能比擬於萬一。

  看到楊乾雖未作態,卻是直搗心胸的懾人氣勢撲麵而來,心中有鬼的趙平予竟承受不住那壓力,忍不住縮了一縮,幸好楊乾旁邊的人注意力都放在『芸蘿花』上,而楊乾眼角也不望向那異寶一眼,隻是親切地將出馬護寶的四位堂主迎了進去,全沒半分架子;和自己一同來的運寶隊伍呢?則是小心翼翼的將『芸蘿花』放下,生怕弄傷了一絲一毫,混亂中竟沒人注意到他的異樣。

  一邊和眾人一同動作,在這總堂之前慢慢砌上巨壇,好將這『芸蘿花』高高地供起來,活像是個祭天之寶一般,給楊乾嚇了一下的趙平予表麵上低首垂眉,和眾人一起動手砌壇,實則暗自提起勇氣,趁眾人不注意時偷眼打量著四周,將立在楊乾周邊的高手人物一個不放地收入眼內。

  除了那前次才被他嚇過一回,連著兩次到口的天鵝肉都飛掉的楊逖之外,最惹人眼目的人物,就是立在楊乾身旁的老者,生的瘦瘦長長的,連臉龐都有點凹陷下去,年紀雖像和楊乾差不多,發絲眉毛和胡鬚當中,卻已頗有斑白之色;密密接連著差點兒連眉間都快看不出來的濃眉之下,一雙眼兒亮亮地打量著眾人,勾鼻下有力地撇著八字胡子,嘴唇微微勾著,毫沒半分笑意,透出一股精明倔強和倨傲不下人的風骨,活像是無論發生什麼喜事,都惹不起他半分高興一般。

  無論從那惹人注目的異相,和眾堂主們向他行禮時那高傲的像根本不想理人,隻麵對白寧楓時才微微頷首的神態,都讓趙平予清楚了解,此人必是天門的第二把交椅,也就是天門副門主、楊乾的師弟,以精明細密著稱的楊巨初了。

  在楊乾的另外一邊,還有一個小女孩兒,十七八歲的年紀,雖也算得美人胚子,但和趙平予曾見過的美女如藍潔芸等人相較,也就平平而已,隻她那眼神精精靈靈的,顯是個聰明的小姑娘;加上也不知怎麼搞的,隨著眾人慢慢走近,那小姑娘一幅躍躍欲試想跳出來的模樣,卻又不敢亂了規矩,不覺間向楊逖那兒一靠,不隻楊逖,連楊巨初都似觸電般本能地退開半步,竟似怕了她般,教趙平予實難索解,這小姑娘雖位站得近,顯是在天門內地位極高,表麵上卻沒什麼特出之處,何以不隻楊逖,連楊巨初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門副門主,竟都似對她有三分忌憚?

  手上忙著砌壇,聽得身邊吱吱喳喳,眾傭工們出身低下,為了天門出的高額僱金才離鄉背景,大熱天地長途趕路之下,一到此處竟連休息都沒休息,馬上又要投入築壇的工作。若非昨天下午在橋頭前宿營,又是早早便入睡,過橋後又特意放慢了速度,雖已過未時可今兒其實沒走上多少的路,大夥兒仍是活力十足,怕這樣連著趕路上工下來,�頭難免會有人要喊吃不消了。

  偶爾應和個一兩句,趙平予手上不停,暗地�卻運起功力,偷偷聽著總堂�頭眾人的對話。那大廳處離此沒有多遠,加上他們原先篩選傭工時,特意選擇不會武功的人,讓趙平予混入時還著實費了一番工夫,照說總堂中人該不會以為大廳�關起門來討論的機密,可能被這些傭工偷聽,放鬆戒心之下,在此偷聽的趙平予,所能得到的情報恐怕比原先在季韶附近偷聽到的還多呢!

  才剛集中注意力,趙平予的耳邊就聽到了大廳當中,傳來了白寧楓又急又快的聲音,將路上遇上了不知名的人物攔路,而代表眾人發言的陰京常竟連來人身份都不確認一下,就將對方所求的『芸蘿花』葉雙手奉上,季韶等人也毫不阻止,大庭廣眾之下大失天門威儀之事稟告上去。

  「這……這未免太過份了,」白寧楓話聲剛歇,楊巨初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光聽聲音就可以想像得到,他必是一幅眉頭深鎖,緊瞪著陰京常的表情,「本門崛起江湖已二十年,無論走到何處,江湖同道誰敢不給本門三分麵子?此人竟攔路要寶,行徑可惡至極。而你們呢?真不曉得你們這些堂主是怎麼做的?連打都不打一下,就把人家要的東西雙手奉上,膽子怎麼這麼小?這事兒要傳了出去,江湖中人人將傳為笑柄,教本門中人日後在江湖上如何�得起頭來?你們說啊!」

  「還請副門主先行息怒,」季韶的聲音慢條斯理,顯然這質問早在算中,「雖不曾通名,但那人氣勢強悍,加上兵器雖不示人,但從外貌形相來看,這人該是漢中派的文掌門無疑。」

  「是……是文仲宣?」

  聲音之中頗含凝重,似乎光是聽到這個名字,連武功高強、見識豐富的楊乾也要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連原本咄咄逼人,猛地似想將季韶等關係人全吞下去的楊巨初,一聽到這個名字也噎了口氣,這人的威名當真有這麼大的效果,讓人不得不靜下心來重新整理思緒,一點不敢大意。

  「雖……雖是如此,」凝了好一會兒,楊巨初的聲音才跑了出來,卻已沒有方才那等迫人之態,聲音簡直像有點外強中乾似的,「但一仗不打就把寶物雙手奉上,也未免太……太離譜了……」

  「這倒不離譜,」輕聲地籲了口氣,楊乾的聲音響了起來,也不知是否趙平予太過敏感,竟似在聲音中聽到了一絲笑意,「天底下沒幾人敢冒文仲宣的名頭行事。何況若真是文仲宣,連本座都未必敢輕易動手,何況這些孩子們?你們能好好的回來,已是上上大吉了。說句實在話,那文仲宣向來是出名的軟硬不吃,搞到別人連外號都不敢幫他取,最是難打交道的一個人,送掉幾片葉子有什麼大不了?你們能在他眼前把『芸蘿花』護送回來,兼且一人不傷,已不算失職。」

  「而那時出言相犯,這一點倒是你的不是了,寧楓啊!」楊乾的聲音淡淡的,倒不像真在指責白寧楓,隻是由此接下話頭而已,「風雲錄的十人之中,除了幻影邪尊的武功實在太高,而柳凝霜柳掌門的功夫還遜餘人一籌之外,其餘八人雖有名次上下之別,真實武功其實不相上下,尤其文仲宣武功之高,連本座都不敢言必勝,若非他籤運不佳,竟對上了幻影邪尊,風雲錄上他的排名多半還會贏我呢!這等人物豈可輕易得罪?寧楓你的修養確實還要多磨一磨,知道嗎?」

  「關於此事,季韶還有下情上稟。」聽門主這麼說,知道事情總算是揭過了,楊巨初再怎麼吹毛求疵,也不能再就此事大做文章,季韶不由得暗吐了一口氣,隨即將事後陰京常與文仲宣之間的交談仔細地稟告門主。此事極為重要,陰京常那時雖是說得輕描淡寫,但這刀槍不入、軟硬不吃的文仲宣,終於要破天荒地來此和門主會談,此事可關係本門將來向北的發展,絕不能小覷,偏白寧楓說得天花亂墜、口沫橫飛,卻故意把這事漏掉,也真不知道這家夥心中是怎麼想的。

  「這樣啊?幹得好!」原本話中的笑意還隻是隱隱約約,但聽到季韶接下來的話,楊乾的高興可再掩不住了,連武林白道之首的少林派都請不動的文仲宣大駕,竟能來此和自己共賞明月,這麵子比之『芸蘿花』的幾片葉兒,簡直不能相提並論!「巨初,你看這事兒該怎麼處置?」

  「這嘛?首先我們也要確定,那是不是文仲宣本人,」心思細密如發的楊巨初,也聽得出來門主話中的興奮之意,隻他向來細心,做事總要先安排的妥妥當當的,「這事既是京常弄出來的首尾,就由他前往漢中派,和文仲宣磋商一下,以免到時候出了岔子,那可不成啊!對了,京常,」硬是把話題轉了過來,楊巨初的鋒頭一下又對準了陰京常,「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

  「京常上稟副門主,」陰京常的聲音仍是淡淡的,像是並不把方才楊乾的讚許之意放在心上,但不知怎麼著,趙平予聽來總覺得有點兒中氣不足,與前次在玄元門山下偶遇時相較,竟似虛弱了不少。這還真令人有點難以想像,雖說奔波路途極長,壓在陰京常肩上的工作又不少,但以他身為天門五大堂主之一的功力,也不該會累成這樣,「那位前輩並不想再涉江湖,因此……」

  「你事情是怎麼辦的?」才聽到第一句話,手掌在桌案上重重一拍,楊巨初的怒喝聲已衝出了口,「那可是江湖中武功一等一的高手啊!本座好不容易和他套上了交情,帶他由間道上峨嵋幹事,弄好了彼此關係,這才讓你去勸他加入本門,本來是水到渠成、毫不費心的事兒,你竟連這等小事都做不好!我雖知你對黃榜中人印象不好,卻不知道你竟因此而公私不分……」

  「京常有下情回稟,」微微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等到楊巨初的話聲一斷,陰京常才接上了口,「事情有變。當京常上得那位前輩洞府,竟發覺那位前輩身邊多了位紅粉知己……」

  「什……什麼?」雖說沒看到實況,但光聽聲音中的轉折,趙平予幾如目見,這一句話隻聽得楊巨初張口結舌,連原本源源不斷的怒罵聲都似無柴之火,再燒不起來。這也難怪楊巨初驚詫,他與『淫殺千�命七天』交情雖算不上深,卻也知道他的惡名來由,絕無女子在與他纏綿之後,還能活過七日,這種人竟會有紅粉知己?真是打死他也不肯相信。「你……你不是看錯了吧?」

  「京常該是沒有看錯,而且更怪異的是,那女子竟……竟是……」心�也知道這事太過玄奇,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但楊巨初既問出了口,要隱瞞也是不行的,「若京常沒有看錯,那女子該是峨嵋派的前掌門雪青儀。光看兩人的神態,便知那前輩雄心已老,再不可能重出江湖。」

  「這……這怎麼可能?」

  「此事難說,」聽到陰京常的話,話頭插了進來的季韶雖是力持鎮定,但語音中仍微有發顫,「那日季韶上峨嵋派弔喪,雪青儀的……的屍身除再無氣息之外,幾與常人無異,兼且幽香繚繞、馥而不散,峨嵋派的『慈航訣』奇功確是神奧難言,若是『慈航訣』中有什麼特別法門,能令死者複蘇也不奇怪。『慈航訣』奇功之下,恐怕……恐怕倒是那位前輩被複生的雪青儀所伏……」

  「這……這倒也難說……」雖是不曾親眼見過,但峨嵋派『慈航訣』的神異,楊巨初倒也是聽說過的,如果雪青儀因修習『慈航訣』有成,因而複生,又在交接之間消去『淫殺千�命七天』的惡性,要把他弄得服服貼貼,再不肯出江湖,也不入天門,這倒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那……那京常你怎麼處?你總不會連人事也不盡,職責也不管,二話不說地就乖乖拍拍屁股離開吧?」

  「京常知已無能為力,因此請那位前輩修書一封,送到峨嵋,就說他『願賭服輸』,看在『雪掌門』的麵子上,隻要峨嵋派不入江湖、不大張旗鼓地參與江湖中事,也不去找他的麻煩,那位前輩就不再出山。並請那前輩將信放在峨嵋玄天殿的大佛手上,聽說峨嵋已因此封山了。」

  「原來如此,幹的不錯。」楊乾笑了笑,他老於江湖,又久處天門之首,見識自是較楊巨初高明許多,一聽便猜得出來陰京常的策謀,確是不費一兵一卒,便牽製住了峨嵋派不能對天門動手。這作法對『淫殺千�命七天』也算是人盡其用,反正峨嵋已然封山,再不過問江湖事,在天門看來,這和滅了峨嵋派也差不了好多,總歸天門爾後發展上頭,她們是成不了後顧之憂了。

  「既是如此,那我們就趕快看要如何對付青城吧,寧楓願為先鋒,一戰立威,讓天下人都看清我天門的實力之強。」見陰京常連番得了彩頭,連師父都拿他沒法,白寧楓趕忙站了出來,他可不想什麼功勞都給這沈默是金的家夥拿去。「無須總堂派人支援,隻我席雲堂的人手足矣。」

  「不行。」

  「又怎麼了?」聽陰京常出聲阻止,話聲斬釘截鐵,毫無反駁的餘地,白寧楓不由得心中有氣,馬上就爆了出來。趙平予雖無法親眼看到,但也猜得到,其餘人必是驚訝無比地看著陰京常,連他自己都不由得為陰京常擔心,為什麼這樣毫不猶豫地把別人立功的機會給封掉?尤其在自己連著被誇獎之後,這話出口可是會引火燒身的,「你以為隻有你能立功,別人就都不行嗎……」

  「不是,」截住了白寧楓的話,不讓他更難聽的話兒出口,陰京常的聲音仍是一幅不疾不徐的樣子,「不是誰能不能夠立功的問題,而是現在還不是對付青城的時候,絕不可妄動。」

  「怎麼說?」楊乾問出了口,他武功雖高,對青城派的一代宗師『春秋劍』穆豪德卻不能沒有三分忌憚,也知道若光是白寧楓動手,絕吞不下青城,但聽陰京常的話意,他之所以出言阻止白寧楓的出擊,卻不光是『春秋劍』穆豪德單獨一人的問題,而是後頭有更深奧的計算。

  「青城實力雖遠不如本門,但終是武林一脈,傳承久遠。本門若對青城出手,勝為必然,但事後卻必會引起白道各門派的注目,成為眾矢之的。何況京常和老五這回出去,在閩州一帶遭受伏擊,『流雲劍聖』尚光弘等人對本門的敵意已很明顯,京常認為此刻絕非本門樹敵的時候。」

  話雖簡略,但其中意思非常明白,一是若此時出擊,雖能一舉覆滅青城,卻要引來各大門派的注目,不論他們是主動聯合圍剿,還是暗中聯手俟機而動,對天門而言都不劃算;二是尚光弘等人已明白擺出了架勢,要與天門為敵,這幾人都是與楊乾共登風雲錄的高手,武功均屬高明,若此時妄動,正好讓他們有藉口和白道各大門派聯手,縱是天門實力精強,也要吃不消。

  現今武林,正道諸門派大至可分儒道釋三脈:儒以華山派為首,以地近關中之利,和朝廷來往密切,不少藩王子女都在華山習藝;釋則以少林為尊,一來當今天下佛寺眾多,二來本朝開國之時,少林當年又有覺遠為首的僧兵義助,事後眾僧雖不受敕封,少林派卻更受朝廷尊重,威名遠在眾派之上;而道門則因始祖老子與本朝同姓,道門各係均為朝廷所重。若非三脈表麵和睦,暗中則是勢力傾軋、相持不下,怕天門這些黑道門派也沒有空隙發展茁壯,直至今日稱雄一方。

  以現今局勢之暗潮洶湧,雖以天門聲威之盛,卻也不能妄動,三脈中人雖是暗自較勁,表麵上仍是彼此和睦,尤其對勢力逐漸強大的天門,更未稍減戒備之心;若天門一有異舉,給這些門派有藉口聯手,以寡敵眾之下,天門雖依地利足可據守,對方要勝也是難上加難,但若之後還要再向外發展,在正道戒備下卻也不易了,楊乾等人都是打滾許久的老江湖,那會不知其中利害?

  這還隻是三脈聯合的問題而已,若再加上尚光弘等人,狀況還會更為複雜:三脈雖各自都對天門頗多戒備,但一來天門行事低調,他們也找不到碴子,二來三脈彼此之間心結不小,彼此之間互不信任,若沒有人出麵整合,便是聯軍也是一盤散沙。但若天門輕舉妄動,讓尚光弘等人有藉口出麵整合正道各派,以他們在風雲錄中名列前茅的威望,足可壓下各派間的矛盾。

  「雖是如此,可本門的威望卻不能輕墮,」聽陰京常點出了問題所在,白寧楓似也知道不好再堅持下去,可心中的憤憤不平,卻不是這麼容易消除的,「去年寧楓去排幫交涉,要他們每年多交黃金千斤,以資使用,他們新出的那個女幫主就不住耍賴,硬是弄得寧楓無話可說;今年寧楓再去,排幫的接待款兒比去年還小;還有……還有這回本門的運寶隊伍,就是在衡嶽一帶遇上文仲宣的,排幫這地頭蛇竟一點消息都不報!顯見本門若再不露點威風,連排幫都不甩本門了。」

  「排幫啊?這可不好辦……」楊巨初的聲音緩緩響了起來,顯是沈吟許久才出的口。排幫雖屬江湖幫派,和以身家傳統自重的各大門派之間關係並不太好,但終也是傳承許久的大幫,與化子遍全國的丐幫、專跑運河商務的漕幫頂足而三,雖是江湖幫派,難免龍蛇混雜、成份不齊,但其中高手卻也不少,和名門正派相較下,名聲雖有不如,但真要說到實力,卻也不弱上多少。

  幸好自二十年前天門大破衡州湘園山莊之後,天門出手大方,將洞庭湖支流一帶的航運全移給排幫,自己經營長江本流,共享江運之利,隻每年向他們分享大筆金銀,這一筆乃是天門的重要財源,若天門向排幫施壓過了份,逼走了這個老盟友,恐怕後果比直接對付青城或峨嵋,引起正道圍剿還要嚴重,楊巨初雖說向來對陰京常不存好感,但事關本門前途,卻也不能不小心。

  「排幫是嗎?」陰京常雖是說的聲輕,但總堂中眾人都沈默了下來,在外頭的趙平予凝神之下,仍是聽得清清楚楚,「我倒有個構想,隻是現在還沒成形,請門主稍待數日,等京常籌謀成熟之時再行稟告。」

  「若是要威壓的話,也不用我們動手了,光老三你的『陰風六識』出手,就夠排幫那些人受得了,」白寧楓冷哼一聲,「寧楓這回在閩州可是開了眼,以尚光弘、梁虹琦和駱飛鷹等人聯手的實力,甚至打脫不了陰風六識排出來的陣形。看來以你手下的陰風三衛、陰風六識,加上個『陰風十八軍』的實力,要橫掃天下怕都夠了吧?又何必要寧楓等人動手或籌謀,多此一舉?」

  聽到此處,趙平予的心不由提了起來,差點連手都不由得慢下來。他也曾聽藍潔芸提起過,陰風堂的實力最是晦莫如深,其中關節就在於陰風堂主陰京常手下的親軍陰風十八軍,雖說極少對外出擊,但惟因其沒有出名戰績,無人知其底細,反而更顯神秘莫測,據說陰京常隨身的陰風六識不隻是陰京常的護衛,也是陰風十八軍的統領,隻是這消息從無人能予證實。好不容易在此聽到這支神秘實力的消息,趙平予自是將注意力提到了頂點,生怕錯漏過任何一點可能的情報。

  「幸好那時他們是三人聯手,若隻有一或兩人,怕六識中已有死傷了吧?」似是完全沒把白寧楓話中露骨的挑撥意味放在心上,陰京常的話聲一如平時柔和,「別說尚光弘他們三人分別動手了,若是門主親自出手試招,六識的陣形也攔門主不下,這根本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

  「那又是什麼問題?」聽陰京常的話意,連楊乾都來了興趣,竟並不把白寧楓話中的暗意,指陰京常秘練私兵,恐有篡位之想的可能性放在心上。人多總比人少有利,這已是不言而明之事,楊乾倒真是難以想像,為什麼陰京常會說『幸好』對方是三人聯手,陰風六識才能保得不失?

  「門主一想就明白了,」聽那聲音,陰京常像是用指頭在桌上指點勾畫,隻是聲音並不大,加上趙平予雖是內力深厚,在受林克爾之助,經脈鞏固之後,內力運用更是得心應手,足將廳中的聲音一毫不漏,但若要以耳代目,『看』清楚陰京常在桌上指畫些什麼,隻怕連神仙都未必做得到吧?「那三位雖是武功高強,但從未練過聯手合擊,又一開始就被六識困在陣中,他們的招式又是大開大闔,彼此間互相幹擾,十分心倒有七分是放在小心出手,別傷到自己人上頭……」

  「原來如此。」見識高明如楊乾,與當日親眼看到那景象的趙平予,給他一點之下,都想到了其中關鍵:便是三人武功再高,若沒真花心思在聯手出擊上頭,隻是急就章的聯手戰鬥,對上對方熟習而流的布陣相戰,便是彼此武功差距再多,也可能被默契的優勢給抵銷;何況三人的武功都走大開大闔的路子,便是以一敵眾,也比三人困在一個小圈子�揮灑得開,隻不知當日吃虧之後,這三位前輩是否痛下針砭,處理這個問題了呢?將來和天門交戰,這問題恐怕逃不掉啊!

  「既然公事了了,你們就好好休息吧!」似是拍了拍什麼人的肩膀,廳中的眾人都站了起來,慢慢向外走出,「走了這麼遠的路,你們也都辛苦了。京常你也休息幾天,再上漢中派去;哦,對了,寧楓,你恐怕休息不了多久,下個月初建康那邊陸家小姐的婚宴得由你去,知道嗎?」

  「是。」

  聽到眾人慢慢走出廳來,趙平予連忙埋頭專注自己手邊的工作,隻耳邊卻又聽到了季韶和楊逖的幾句話,「老四,這是路上幫你買的藥,你拿去好生補補,腿上好多了吧?」

  「已經全好了,多謝大師兄。」

  「不要怪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

  還沒來得及回答季韶,另一邊陰京常已舉手招了楊逖過去,「老四,我有事找你。別溜,包你有好處的。」

  聽得滿頭霧水,本還想繼續偷聽下去,可趙平予眼角一瞄,差點嚇得想轉身逃掉。不知何時,有兩個女子已漫步經過附近,若非她們向楊乾見禮,那黃鶯一般的聲音太過美妙,怕也引不起趙平予的注意力。可他怎麼也難以想像,竟會在此遇上舊識!項家姐妹雖是沒什麼好臉色給楊逖瞧,對楊乾仍是禮貌周到,顯見當日被楊逖暗算的事,八成已揭了過去,現在『雪嶺紅梅』柳凝霜和楊乾之間的關係,仍是親蜜一同以往,否則怎會遣這兩名女徒來助天門一臂之力呢?

  更麻煩的是,項明雪雖仍一如以往,正眼也不瞧男人一眼,但老天爺卻全沒答理趙平予心中緊張至極的暗自禱祝,項明玉的眼光竟飄了過來,在一群辛苦勞動的傭工身上飄了一會,差點讓趙平予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呢!雖說他的容顏與當日已差得很遠,但輪廓卻沒變多少,陰京常和楊逖一個是十多年不見,又是成長最快、變得最多的時期,一個則是沒見幾次,印象不深,可項家姐妹被他助過一次,印象比較深刻,女孩子又較男人細心,趙平予還真怕自己會被她給認出來。

  趁著夜深,爬上了這可以俯視麵南大橋的高地上頭,雖隻爬到山腰上頭,但這兒足可俯瞰整座麵向南邊的連接橋段,視野算是相當不錯的了。趙平予暗自計算,天門總堂處與外界連接的三座橋當中,以這麵南的橋規模最大,若到時候當真要對天門下手,最重要的就是占據這座橋梁。

  本來當他初次見到天門總堂的險峻之處時,也曾想過或許不要硬攻,而是采取將三座橋梁的橋頭處占領,封住天門對外通道的辦法,餓也把天門中的高手們餓降。但一來天門總堂這陸上孤島腹地闊大,水源無缺,加上天門總堂大廳的地下建有地庫,其中糧食足供一年之用;二來趙平予雖無法深入探查,但以天門眾人的詭智,怎可能這般輕易將自己陷入進退不得的窘境?此處必有秘密的對外通道,但這通道關乎天門存亡,必是秘中之秘,一時間趙平予怎可能調查得出來?

  何況趙平予膽子雖不小,可才進這天門總堂,他的心就不由得涼了下來。本來趙平予當初的計畫是混在天門中數月,等到將其中內情探出個大概時,才想辦法混出去,回鄭平亞那兒報訊,沒想到天門形勢如此險絕,無論進出都檢查嚴格,三座橋梁兩端都有崗哨,雖說夜深時哨兵的注意力難免有些不集中,但崗哨間彼此監視,毫無死角,連隻耗子想混出去,可都是難比登天。

  加上在天門當中臥底,可不是那麼輕易的任務。一來和趙平予照過麵的就有陰京常、楊逖、項明雪和項明玉四人,陰京常、楊逖等雖不至於注意到傭工中的一個小人物,項明雪也向來不甩男人,可項明玉不知怎麼著,這兩天老是四處轉悠,尤其愛靠近『芸蘿花』的花壇,害得他原已七上八下的心更加提心吊膽,生怕什麼時候會給她逮著把柄;若非她生得極美,傭工之中又沒幾個好出身的,這美女一出現便招惹不少眼光和談論,掩護了他一些,怕趙平予早要露出馬腳了。

  加上楊巨初也不知是生性勞碌還是怎麼,貴為天門副門主的他,竟活像閑不下來似的,動不動就四處逡巡,連傭工聚集之處也不避忌,就算沒什麼事也要四處晃來晃去,無論到那一處都可挑得出毛病。他身份又高,嘴上又毫不留德,不僅嘮叨還愛生氣,弄得人人精神緊張,一看到他身影就渾身上下不對勁兒,尤其趙平予心中有鬼,給這人這樣搞來搞去,更是一日長如三秋。

  好不容易拗了三四日,趙平予終於忍耐不住了。其實也不隻是他,有不少傭工們都受不了楊巨初那種無聊透頂的盯梢和雞蛋�挑骨頭的找碴方式,私底下互相多有怨歎;隻是天門出的僱金極高,誘惑力太大,既已明言在花壇完工後工錢一次付清,絕不延欠,眾人也隻有認命的份兒,反正楊巨初帶來的精神壓力雖大,但此處管吃管住,飯菜也好,多等一等總沒壞處。隻像趙平予這樣身負特殊任務的人,卻是非逃不可,不然就算沒被拆穿,遲早也給那內外交煎的壓力搞瘋。

  也幸好對天門中的各項機密,雖是沒什麼法兒下手竊取,但至少在他手上,已有兩項該會有用的情報:一是白寧楓年輕藝高,行事積極,卻老被陰京常壓製,出不了頭,心中怨氣不少,該有可趁之機;二是陰京常手中那神秘無比的『陰風十八軍』,對其組織與實力他雖仍探不出什麼頭緒,但幾日夜�偷到各處竊聽之下,卻也聽說其訓練之地,乃是襄陽附近山中的疊雲塔,至少也算有點因頭了,至於更深入的情報,就等出去再看鄭平亞他們要怎麼處置吧!

  仔細觀察著大橋兩邊的崗哨,卻是一點兒空隙都沒有,他已不是第一天來此竊視,卻是根本沒有足以逃出去,不為哨兵察覺的空隙。難不成得當真動手打出去嗎?一年來在武夷山中的訓練,武功已可算不錯,加上數日前的奇遇,在林克爾的丹藥協助之下,經脈較前鞏固,對體內的內力愈趨應用自如,趙平予雖有把握,以他的武功要解決橋梁兩邊的哨兵絕不成問題,但若打草驚蛇,天曉得會不會暴露出尚光弘和鄭平亞等人暗中圖謀天門的機密?天門當中臥虎藏龍,可絕不能掉以輕心的。

  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橋梁兩邊的哨兵身上,專注地似乎連他們呼吸間身體的微動都感覺得到,兩邊的哨兵其實都不算專注,卻也沒有那麼放鬆,想找出空隙真是難上加難。正當趙平予不耐煩,怎麼也找不出他們的破綻,隻好硬來破關的時候,突然之間,肩膀上卻被人輕拍了一下。

  這一下輕拍雖是一點力道都沒用上,簡直就像是好友相見時互相示好的動作,在趙平予心頭,卻不啻為天雷劈頂一般。一來他心中有鬼,在傭工群中顯得極為沈默,和旁邊一堆吱吱喳喳的家夥猶如天壤之別,並沒交上什麼友人;二來他身負任務,絕不可露餡,可在天門當中,卻不乏認識他的人,這樣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對趙平予而言簡直就像是被人當場揭穿身份般尷尬。

  連想都沒想,趙平予一個旋身,已如餓虎撲羊般向來人撲了上去,左手虎爪襲敵胸前,右手鷹喙擊敵咽喉,瞄的全是對方要害,這左右兩招出手雖不帶絲毫風聲,手上威力卻是直逼來人胸臆,這兩招可是趙平予全身功力所聚,乃他所學中最強悍的兩擊,可說是竭盡生平之力,威力之猛、出手之狠,別說常人了,怕連楊乾這名登風雲錄的高手,也難行若無事地接下來。

  這也難怪趙平予下手狠辣,入天門做臥底,竟給人看穿了身份,以現在的情況,趙平予最擔心的就是露出聲息,一旦事情叼登得大發了,天門精銳集結,他武功雖不弱,想逃出此險地卻是難比登天,因此他一出手便全是狠到極點的絕招,絲毫不留餘地,不隻要一擊斃命,還務求對方一聲都叫不出來,以天門中人的警醒,一旦來人死前發出了聲音,就等於敲響了他的喪鍾。

  招式才出到一半,趙平予陡然發覺不對,映入眼簾中的竟是項明玉那嬌俏嫵媚的瓜子臉兒,像是完全沒預料到這一輕拍,竟會惹得趙平予出手攻擊,而且兩邊都是殺手,直要一擊斃命,她雖武功高強,內力或不及趙平予,可招式運用和身法都不在趙平予之下,但被趙平予這凶神惡煞的模樣兒一嚇,簡直就像三魂嚇走了兩魂、七魄隻留下一魄般,登時整個人都呆了,嚇的連叫都叫不出聲來,趙平予的狠招雖已遞到了跟前,項明玉竟嚇得全不知舉手招架,隻楞著待死。

  也不知是因為到了這個時候還心懷仁善,不想辣手摧花,還是因為發現項明玉的反應不對,事情必有蹊蹺,招式雖已使出,左爪右指都快要擊中對方了,趙平予竟趕忙收了招。若非他在武夷山中得到大量功力,為了避免體內內力運轉過甚傷及經脈,在藍潔芸的協助下,對控製體內力道著實下了一番苦功,功力收發較一般武林高手猶勝一籌,以兩人相距之近,怕非傷到她不可。

  隻是趙平予功力收是收住了,雙手也及時撐開,沒擊中她身上要害,但這一撲可使出了全力,力道太大,他光收住內力不至誤傷項明玉便已竭盡全力,根本不可能再施力定住身形,身體撞到她時趙平予一個立足不住,竟反射性地摟著項明玉滾倒在地上。

  抱著項明玉滾了一圈,待得發覺時趙平予才知不妙,此時他正壓在項明玉身上,製得她手足都動彈不得。時日正近夏季,即便是山中夜�,仍頗有點暑熱,兩人衣衫都不厚實,這姿勢之下兩人貼得如此之近,趙平予隻覺一股清氛馥鬱的處女幽香撲鼻而來,撩人心魄;尤其胸前磨擦之間,傳來一股軟熱又有彈性的觸感,趙平予甚至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從『�起身』變成『壓下身』去擠壓,好享受那豐挺彈性在胸前不住彈跳的火熱快感,舒服到令他數日來的緊繃都鬆弛了。

  何況趙平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雖說性格向來矜持,可體內那年輕人火熱的血液卻是毫無抑製地沸騰著,尤其一年來和『雪蓮香』藍潔芸夜夜春宵,嚐過那人世間最美妙的快樂之後,直是一日不可無此。這些日子以來因為要混入天門之中,沒和藍潔芸相伴,修練道門武功、最重陰陽相合的趙平予一直壓抑著本能的要求,此刻一將這豔色不弱於藍潔芸的美女壓在身下,竟也不管這是什麼時候,情不自禁地衝動起來,連籲在項明玉臉頰上的氣息,都顯得那般火熱和粗濁。

  再加上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被趙平予這般輕薄的項明玉明明貼身地感覺到了他男性的衝動,火熱地直頂著她玉腿上頭,可項明玉一沒出力掙紮,二沒高聲叫人,甚至連纖手的推拒都顯得那般無力,簡直像是欲迎還拒般鼓勵著他的侵犯。被那體內的烈火燒的眼中都泛起了紅絲,趙平予睜目再看時,隻見項明玉俏臉偏在一邊,玉頰生霞、麵紅耳赤,連呼吸都散著熱,嬌軀在他的壓製下變得酥軟,隻胸前那美妙的彈跳,在他重體壓揩之下,反變得更加柔軟地推撐著他的胸口。

  她的動作還不隻如此,隨著趙平予的身軀本能地步步進迫,隔衣磨搓著她敏感的胴體,項明玉活像是歡迎之至地輕扭纖腰,給予他更多進犯的空間,隻鼻間透出一絲無意義的呻吟,雖是無言相邀,卻像是正需求著他的襲擊一般。

  見項明玉一不推拒、二不叫喚,隻是微弱無比的嬌聲嚶嚶,一雙勾魂媚眼半睜半閉,麵上神情又似荏弱又似需求,嬌滴滴地暈紅雙頰,活像是已承受不住趙平予這般直截了當的進迫,在這樣的強迫之下竟被勾起了強烈的春情般,那又似含羞又似渴望的媚態,更撩得趙平予差點心神失守。尤其時處深夜,地點又是野外,還要小心別讓下頭的哨兵發現這邊的情況,雖是時地不宜,但對趙平予而言,卻有一股異樣的刺激感,差點想在她身上狠狠發泄一下壓抑已久的欲望。

  也不知費了多大的忍耐力,咬的舌頭和唇皮都痛了,趙平予好不容易才壓抑下心頭那股強烈的需求,雙手撐在項明玉耳邊,將身體撐了起來,慢慢地離開了她。

  也不知是羞還是喜,當失去了趙平予身體壓迫的當兒,項明玉竟悄聲輕籲了口氣,小嘴微呶,活像是正失望著一般;待得趙平予撐起身子,緩緩跌坐在她身畔,漸漸平複著呼吸的時候,項明玉也沒睜眼起身,修長的嬌軀仍挨在地上,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再無法靠自己爬起身來。

  慢慢平複了自己的呼吸,總算平靜下來的趙平予轉頭望了她一眼,連忙回過頭來,心跳卻又忍不住加速不少。沒想到項明玉到現在還沒起身,修長高挑的嬌軀失了力般癱在草地上頭,雪白如玉的嫩頰上暈紅未褪,眉宇之間豔色猶著,尤其方才在趙平予的擠壓之下,她的前襟頗有些散亂,他的眼光竟不自覺地鑽向她衣內,依稀可見內�瑩白如雪的肌膚和粉紅色抹胸的花邊,再配上項明玉那彷彿正歡迎著男人侵犯的嬌羞意態,撩的趙平予心頭不住亂跳,逼得他趕忙去想正在玄元門中苦苦等待著自己,離別時那強忍淚珠的藍潔芸,才能緩解體內本能的洶湧澎湃。

  為了抵抗方才壓在項明玉身上時,那無比香豔旖旎的記憶,趙平予好不容易才將心思轉回到剛剛被她輕拍肩頭的時候。以他此時的功力,照說不該待項明玉到了身後還渾然未覺,項明玉武功雖高,但若純論內力,較他還差了一截,就算再收束聲息,也不可能瞞得過他的耳目,惟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太過專注於橋頭哨所的哨兵,才沒注意到屏氣凝息,走到身後的項明玉。也幸好她大概對自己無甚敵意,否則隻要嬌呼一聲,光這『窺伺機密』的罪名,馬上便可送了自己性命。
 
  【第四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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