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友是AV女優 十一、超能力的悖論 我遇見你,我記得你,這座城市天生就適合戀愛,你天生就適合我的靈魂。 ——杜拉斯·《情人》 周一的早晨,在校園�,我重新見到了阿綠。她還是一身素色的運動裝,帶 著棒球帽和大眼鏡。她的頭發比初次見面時長長了太多了。她把頭發紮起來,松 散地翹在腦後,看起來像一隻耷拉的尾巴。我學著她的樣子,沖她眨了一下眼。 她開心地笑了,露出了好看的牙齒,也回敬了我一個眨眼。下課後,我走過去, 問她要不要一起吃個早午飯。 「我想吃咖喱。」阿綠說。 「真湊巧,」我說,「我剛好知道附近有一家咖喱飯很不錯的小店。」 然後我們一起並肩走出教室,就像很久沒有見面但又非常親密的朋友一樣開 始聊天,覺得並沒有什麽間隙。仿佛這幾周以來相互的不理睬和尴尬,以及不久 前發生的超越友誼的關系都不存在一樣。阿綠很自然地挽著我的胳膊,然後把柔 軟的胸脯貼著我,讓我能隔著她的T 恤感受到她的溫度。 「這件皮衣蠻好看的。」阿綠說,「我很喜歡,很適合你。」 我習慣性地伸手去摸脖子後面曾被蹭得生疼的皮膚,發現那�居然並沒有什 麽感覺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我已經不再注意到這件衣服的領子的生硬了? 「這不是皮衣。」我糾正說,「這是人造革。」 「我分不出來嘛!」 「皮衣的價格更貴一些。」 阿綠仔細打量著我,重複了一句:「蠻好看的。」 我們來到這家叫「比奇小屋」的餐廳。這是一家隻有六張小木桌的小餐廳, 裝潢簡陋,像是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土屋風。但是不出意外地,一到中午吃午 飯的時間總是客滿。小店�的人像是被燒撲了的熱水一樣湧到了燒鍋口,排起了 長長的隊伍,井然有序地繞了兩周。門口有一個穿深藍色寬服,紮著紅色頭巾, 蹬著木屐的女服務員在給等待的人群一個一個遞菜單,嘴上不停地說「真是麻煩 久等了」和「請先看一下想吃什麽吧」。我們排在隊伍的末尾,阿綠接過了服務 員手�的菜單。 「真是麻煩久等了!」女服務員鞠了個躬。 「真是辛苦你了!」阿綠也回了鞠躬。 很快,我們的後面也排了幾個人,女服務員邁著小步,踢踢踏踏地去遞菜單 了。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是吧?」阿綠問我。 「估計也是打工的本校學生吧。」我說,「也許年齡比我們還要大也說不定。」 阿綠讀著手�的菜單,一切都像很新鮮一樣,眼�閃爍著興奮的光。 「之前沒有來過這件餐廳嗎?」我問。 「沒有,」阿綠回答,「我並不經常在學校這一圈活動。這家店的咖喱很有 名嗎?」 「號稱府中市咖喱仙人,就是他們的老闆。」 阿綠哈哈大笑:「你比我想象地還要有趣。」 「是嗎?」我說,「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無聊的人。」 「我並不這麽覺得。」 「剛認識我的人都這麽說。」 「一般正常的男女朋友平常在一起都做些什麽?」阿綠擡起手掌,漫不經心 地打量自己的指甲。我看到她把指甲的頭剪得方方的,塗著乳白色的指甲油。 「這種修剪指甲的方法蠻好看的。」我說。 「你喜歡嗎?」 「喜歡。」 阿綠笑,說:「正常的男人會去注意女生的指甲是什麽剪法的嗎?」 「無聊的男人會注意到很多別人注意不到的事情。」 阿綠轉動眼珠,向我靠近了一些,壓低聲音問:「那天,我走了以後,你和 舞子做愛了嗎?」 我點了點頭。 「做了幾次?」 我看著她饒有興趣的樣子,有點莫名地難過。但我還是如實回答:「隻有一 次。」 「隻有一次,舞子能喂得飽嗎?」 「被你先弄射了一次,」我小聲說「你不記得了嗎?」 阿綠把兩隻手都捂在嘴上,但是她的眼睛告訴我她分明在笑。末了,她張開 手掌,乳白色的指甲像綻開了一朵潔白的花:「我的技術比較好,還是舞子的技 術比較好?」 「你的比較好。」 「沒有騙我吧?是不是故意哄我開心?」 「不是。」我說,「你的技術比她好一百倍。」 「一百倍!」阿綠瞪大眼睛,顯然很高興。她舉起雙手,伸直了胳膊,比劃 了一個長度,說,「這麽誇張,我好高興!」 我擔心前後的人會聽見她的大喊大叫,伸手蒙住了她的嘴。她並沒有反抗, 反而把自己的手蓋在我的手上面。我看到她的眼睛還在笑。 看起來她似乎真的很開心。我想。 我把手放開。她繼續追問:「和我說說細節。她有給你口交嗎?」 「有。」 「你有給她口交嗎?」 「有。」 「是同時進行的嗎?」阿綠把兩隻手舉到我眼前,用指尖互相對著手掌心, 別扭地做出一個69口交的姿勢,「像這樣?」 「是的。」 「你們一共用了幾個姿勢?」 「四五個吧?」 「真厲害啊!舞子下面水多嗎?」 「很多,像失控的水龍頭一樣。」 「她的叫床聲音大嗎?」 「不大,但恰到好處。」 「你還會想和她做愛嗎?」 「如果有機會的話,再做一次也一定會很愉快。」 阿綠靠上我的胸膛,把臉埋在我肩膀上。我知道她並沒有生氣。恰恰相反, 她應該又興奮了。語言和想象對她的刺激似乎很有效果。我聞著她的發香,以及 她身上獨有的醉人的海鹽香,有點不知所措。我們保持著這個姿勢,在別人眼� 看來應該是一對熱戀的情侶,對彼此的身體保持著高度的新鮮感,即使是在公衆 場合也按捺不住想去探索彼此的體溫吧? 「但是你們隻做了一次。」阿綠小聲說,「明明可以多做幾次的嘛。」 喂喂喂,把我的性能力和那些AV男優相提並論真的好嗎? 「其實一次也是勉勉強強做完的。」我說,「我腦子�想的都是你。」 「真的?」阿綠側過頭問,一口氣吹在了我脖子上。 「真的,我射的時候還喊了你的名字。」 阿綠雙手搭在我的肩上,唰地把臉離開我一段距離。我看到她瞪大了眼睛, 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她似笑非笑,似乎覺得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真的?」她問,「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 我搖搖頭,說:「都是假的。我剛才說的都是假的,你信不信?」 阿綠笑了,她把手掌貼到我臉上,親昵地捏了我一下,一字一頓地說:「詭 計多端!」 排在我們前面的一對情侶回頭瞟了我們一眼,我有些不好意思。但阿綠發覺 了他們的眼神,直勾勾地瞪著他們,毫不退讓。最終他們轉回了頭,一臉悻悻。 過了不到半個小時,隊伍終于排到了盡頭。我們擠進了熙攘的小店。阿綠要了一 份咖喱雞肉飯,我則要了一份牛肉,加了一瓶彈珠汽水。我們一起在一張已經有 兩個陌生人的桌子坐下。 「不喝點什麽嗎?」我問。 「喝自己帶的水就好了。」阿綠說,「喝汽水長胖。」 「你並不胖。」 「但是腰上長了肉就不好減下去了。」阿綠拿出包�的水瓶,喝了一口, 「公司每個月都要體檢的。」 「什麽體檢?」 「體重啦,肺活量啦,還要抽血之類的。」阿綠笑著說,「Safe sex嘛!」 這時旁邊的兩個人相繼吃完走了。一個同樣穿著深藍色寬服,紮著紅色頭巾 的男服務員過來,給我們上了咖喱飯岸,然後麻利地收拾起旁邊的碗筷來。 「辛苦了!」阿綠對男服務員說。 男服務員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腼腆地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真是忙碌,」阿綠說,「艾林你也在餐館打工吧?」 「是的,但我打工的那個餐館很清閑。」 「除了餐館以外,你還在別的地方打工嗎?」 我點了點頭:「還教小學生英語,但是課時很少。總覺得賺過來的錢不夠花, 所以還想再找一份兼職。」 「花這麽多時間賺外快,會有時間看書嗎?」 「沒有時間也要看。」我說,「不過我有安排時間的超能力,一天可以過25 個小時都不是問題。」 阿綠笑了,說:「這麽說起來,我也有一種超能力。」 我吃了一口咖喱飯,說:「讓男人變硬的能力吧?」 阿綠搖頭:「這個別的女人也可以做得到。」 「你做得比較好一些。」其實我想告訴她,安井沒有讓我硬到生疼的程度, 但是她做到了。不過我沒有說,也許潛意識�覺得是因爲阿綠在前,安井在後, 當天晚上射過一次之後,有點不那麽敏感了吧。 「好嘛好嘛。」阿綠笑嘻嘻地說,「不要再誇我了,我也知道我很厲害。」 「是什麽超能力呢?」 「是一種可以看透一個人的靈魂是否孤獨的能力。」阿綠回答地信誓旦旦。 「那是什麽?」 「很抽象吧?」阿綠玩弄著自己盤子�的咖喱雞塊,若有所思,「簡單地說 呢,就是當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的時候,我能夠 一眼就看出來,他的靈魂是不是出竅了,或者隻是再趕時髦一樣地裝作自己憂郁。 很神奇吧?」 「任何人都能被看出來嗎?」 這時又有兩個人坐過來和我們拼桌。阿綠往自己的那邊挪了一挪,我也做了 同樣的動作。 「任何人都能被看出來。」阿綠肯定地說。 我環顧四周,找到一個穿著藍黑色西裝和锃亮的棕色皮鞋的男生。我指著這 個男生,小聲問阿綠:「這個人怎麽樣?」 「這個人嘛,一定有一個小鳥依人的女朋友。」阿綠咬了咬勺子,開始信口 開河,「他每個周末都會給她的女朋友送一朵玫瑰花,每個月的情人節都會給她 送毛絨玩具。小熊啦,哆啦A 夢啦。她女朋友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 人,覺得是上天的眷顧才讓自己有了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她爲他織圍巾,從夏 天開始,慢慢地織到冬天,然後每天都憧憬著他圍上自己織的圍巾的樣子,最後 被自己感動到哭。但是她不知道他的秘密。其實他有一個情人,是一個已婚的寂 寞的人妻。每周他都買兩朵玫瑰花,一朵送給女朋友,一朵送給情人。他的情人 一直覺得這段不倫的感情是萍水相逢,在一開始無比享受這種偷情的快感。他們 在同事的背後,熟睡的老公的眼皮底下悄悄地做愛,享受罪惡的快感。但是有一 天情人看見他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的樣子。情人看見女朋友抱著一隻皮卡丘毛絨 玩具,一臉幸福的樣子從面前走過。情人和他打了一個照面,他像一個陌生人一 樣走了過去。那一刻情人嫉妒了,不願意再繼續這段隻有肉欲沒有感情的關系。 你看,他現在坐在那�,憂心忡忡,軀殼在咖喱飯前面,但是靈魂早就已經飛到 不知道哪�去了。情人在上周剛剛和他攤牌了,在女朋友和情人之間,他要做出 選擇。到底是選擇更了解自己欲望的成熟的女人但是放棄潔白的未來呢,還是選 擇一個崇拜他的傻女人但是放棄刺激的偷情呢?等到他吃完眼前的咖喱的時候, 他就要做出決定了。你看,他站起來了,他背包的背影是不是讓人感覺很沈重? 他要甩掉不忠的女人了,然後裝作像沒事的人一樣回去和傻傻的女朋友親親我我。」 末了,阿綠總結了一句:「一個徹徹底底的孤獨的靈魂。」 我有點吃驚她瞎扯的能力,于是又用下巴指了一個阿綠側後方的女生。女生 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盤著頭發,露出一個委婉的清秀的側臉;她的腳邊放著一隻 黑色的牛津包,腳上穿著白布鞋。 「這個嘛,是一個童年幸福,少年快樂,但在青年時不幸遇見了背叛她的男 人的少女。」阿綠回頭看了白衣女生一眼,悄悄地說,「周圍所有認識的她的人, 都覺得她純潔地像一張白紙一樣。她遇到了一個比她小半歲的男孩。男孩還是個 處男,喜歡看她像夏天的茉莉花一樣的笑容,喜歡每天給她打電話,告訴她一天 發生的有趣的和無趣的事情,值得和不值得憧憬的未來。他們一起約定要把初夜 留到新婚夜的那天。但是隻有少女自己知道,這一切是不可能,所有美好的構想 都已經在幾年前的夜晚被毀掉了。現在的她有一個男孩不知道的特殊身份,就是 秘密地下SM俱樂部的女王。每周末的夜晚,她脫下白色的天使的僞裝,露出自己 撒旦的黑色面目。她穿著緊身胸衣,露出胸脯,把來俱樂部的M 男們綁起來,用 皮鞭抽他們,用六英寸的高跟鞋踩他們的腳趾和屁眼,聽他們發出痛苦和快樂的 叫喊聲。雖然在地下俱樂部�她赫赫有名,但是她並不輕易和客人發生關系。當 白天來臨的時候,她重新披上白色的僞裝,心中的邪惡和陰暗又躲回到影子�去。 她去和男孩約會,牽著手在馬路上閑逛。迎面走來一個她的客戶。她登時緊張了。 她的手心出汗,覺得每一步都是煎熬。但是客戶並沒有認出她,和她擦身而過, 走了過去。她歎氣,覺得慶幸,但忽然又有點失落。男孩吻她,問她怎麽了。她 告訴他,沒什麽,隻是女人每個月的生理周期罷了。一個矛盾的複雜的孤獨女王。」 我看到旁邊的兩個人似乎也被阿綠的天方夜譚所吸引,不住地望這邊偷偷瞄。 「我呢?」我指了指自己。 「你?」 「你能看出來我是不是孤獨嗎?」 阿綠的小拇指沾上了點咖喱醬。她擡起手,把咖喱舔掉,對我做了個魅惑的 表情。我想起了情侶酒店�我們做的好事,以及與安井隻有一牆之隔的刺激感。 「你背著我去和我的女朋友偷情,不光是個孤獨鬼,還是個自私鬼和負心鬼, 我要你好好交代你和舞子到底做了什麽。每一個細節我都要聽,你都要給我講清 楚!」 阿綠雖然語氣嚴厲,但是表情卻仍然帶笑意,仿佛還在享受這種暧昧的三角 關系。 「所以,有人是不孤獨的嗎?」我問 「沒有,沒有人可以逃脫。」 「可是這並不能算是一種超能力吧?」 「那我還有第二種超能力。就是讓認爲我沒有超能力的人相信我有超能力。」 「這是悖論嗎?」 「不,」阿綠認真地說,「這是超能力。」 我們就這麽天南海北地聊著。阿綠像是想起了什麽,看了看手機,說:「呐, 得走了,還有半個小時就要上課了。」 「什麽課?」 「政治傳播學,你有選這門嗎?」 我搖了搖頭,說:「之前我聽說這門課挂科率很高,指導卷也每年都在變, 所以沒有選。」 「消息可靠嗎?」 「去年挂掉的學長那�打聽來的,應該可靠吧。」 「這可怎麽辦呢?」阿綠歎了口氣,愁得眉毛變成了八字形,看起來滑稽而 且可愛。 「聽天由命吧。」 「你慢慢吃完吧,我得先走了。」阿綠掏出錢放在了桌子上。 「這頓我請好了。」我說。 「那可不行,我們要民主平分。」阿綠說,「對了,今晚有夏祭煙火,能帶 我一起去看嗎,艾林?」 「今年這麽早?」 「可不是嘛,北區比較早一些。」阿綠笑,「我們和你們這些中央區的富家 子弟畫風不一樣嘛!」 「我不是住在中央區,」我說,「我是屬于千代田……」 「隨便啦!」阿綠揮揮手。 「晚上著裝有什麽要求嗎?」 「完全沒有。」阿綠背包起身,說,「我七點半去接你。」 我想了一下,覺得她並不順路,就說:「不用了,我自己坐新幹線過去。」 「你知道北橋綠地公園嗎?」 我又搖了搖頭。 阿綠從自己的包中掏出筆,抓過我的手,在我的掌心開始畫地圖,又一次畫 得我心癢癢。但這一次她太匆忙了,畫得太快,到最後自己反而放棄了,胡亂拿 筆塗了幾下,宣告指路失敗。 「你來我家吧。」阿綠說,「我們一起過去。不是很遠。」 我點頭表示同意這個行程計劃。 「煙火要一直到很晚。你想留在我家過夜嗎?」阿綠頓了頓,咬了咬下嘴唇, 似乎充滿了期待,補充了一句,「如果嫌回去太晚的話。」 我應該說不想嗎? 「如果不是太麻煩的話。」我說。 「那你記得帶換洗的衣服來。」說完,阿綠俯下身,娴熟地吻了一下我的臉 頰。一切都是那麽自然。她轉身離開,似乎又在門口駐足了一會,好像是在向那 個勤勤懇懇分發菜單的女服務員道謝。旁邊的一個戴著半框眼鏡的男生忽然湊過 來,用敬語問我:「閣下請問,剛才這個女孩是林檎由希嗎?」 「不是。」 「打擾了。」他對我說完,若有所思,回頭對他對面的同伴說,「我就說了 不是嘛,怎麽可能。」 「可是的確長得很像,聲音也很像。」他的同伴,一個瘦小的襯衫男生說。 「真的不是嗎?」半框眼鏡又回頭向我求證。 「不是!」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看到是安井發過來的信息,上面寫著:「今晚書屋小 聚餐,張君你能來嗎?」 看起來事情似乎變得有點麻煩了。我這麽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