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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名稱:[玄幻仙俠]附體記1~73全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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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奇石秘情 五十六、李丹重現忽然不見了師姐蹤影,我心間泛起一陣不安的感覺,這不妥之感,由腹間傳來一道掌力時得到證實。

  「你是誰?」

  師姐清冷中夾著泉水棕淙般的妙音傳入我耳中,凝掌未發。

  莫非我瞧得太過投入,忘了掩藏氣息?或是活春宮讓人身熱難禁,故而被師姐察覺?我心念電轉,想來她是穿壁而出,順著我因嫌氣悶而未閉合的土道潛襲而至。土道狹窄,我身前不容站人,她應是在我的側方,悄然出手制住了我前腹要害。

  以她現如今的修為功力,又是先發制人,把持了我的要害,甩脫她的可能幾乎微乎其微。

  只需她輕輕一吐掌勁,我的小命便嗚呼哀哉。我全身一動也不敢動,連頭也不敢擺動去望,生怕師姐誤會,自己不免慘遭毒手。

  想到我或許要死於師姐掌下,那種荒繆的感覺讓人既不心甘,又啼笑皆非。

  青陽山躲避全真道士追擊時,我與師姐亦有過這種五行界中近身相貼的情形,不過,那時師姐情意深重,不惜耗損功力渡氣給我,助我恢復劇鬥後消耗的元氣,以便逃亡。一而今日情勢完全不同,我認得師姐,師姐可認不得我!!師姐小手柔軟,按在腹前給人以暗下銷魂之感,但我此時那敢分心多想?不能再遲疑了!機會只有一個,我要試試——「陳瑤!」

  我連運氣傳音也不敢,大聲叫出,木壁若無隔音之效,大概秘室內的賈似道母子都能聽到。

  「陳瑤?」師姐傳來的話音有些迷惑,道︰「這名兒聽來倒也耳熟……師姐竟連她自己是誰也不知道了!

  我心中一酸,趁她心神微分的瞬間,腳下一彈,沖天而起。「你……」。」師姐驚呼一聲,怒斥道︰「下流!己我將身衝起,師姐的小手滑下,觸到我腹下之蛇,登時手兒急縮,待她緩過神發掌擊來,我已沖高丈許。啦」

  方纔,須我向後躲避,還是朝師姐立身的另一方逃逸,均逃不出她的掌心。

  向下則更是找死,正適她「迎頭痛擊」,唯有賭上一賭,觸到男子的陽物,她是否會羞避。

  因此,我彈升時幾乎是刻意將火熱翹硬的塵根迎向她纖掌,依適才室中所見,師姐她顯然尚未修練至視男子陽具如無物之境,利用她縮手驚羞的剎那,我全身逃離了她的控制。

  在青陽山師門時,師姐就不如我機變,如今她功力雖脫胎換骨,反應還是慢了我半拍。

  師姐驚覺我上逃後,一怒之下,出手全不留情,運足了掌勁,向我潛逃的方向狠狠擊來。

  「砰!」

  巨大的氣勁透過身後的土障傳來,不僅重重撞上我的後背,且漫過我身子,將我全身裹夾在內。這一擊之威比當日王寂更甚,師姐現在的功力真是太驚人了!

  所幸身後厚達丈許的土障消去了大半勁力,又攔住了她的後續追擊。

  我忍住週身劇痛,沒命向前奔逃,那氣勁追身之感一直延續了數丈,才終於消停。我半刻也不敢停留,逕直逃至我的居處才竄出地面。

  出來的地方在院外,我檢視了身上,除了體內隱隱作痛、不知是否有內傷外,情況似乎還不是太糟,至少沒有出現七竅流血那般駭人的慘狀。

  這駭人的慘狀卻嶺生在小白身上,可憐的小白,眼鼻嘴耳齊齊流血,奄奄一息。

  我奔逃之際,以護體真氣護住了身上要害,卻忘了懷中尚有小白,它怎能承受那般強大的氣勁?

  「對不住了,小白!」

  我愧疚地默道,心痛地捧著它虛弱的身子,以腳推閒了院門。

  如果說此時有什麼能讓我心情變得更壞的話,那就是宋恣那張怡然自得的臉了。

  這人背著雙手,順身而立,目如朗星,迎空望月,一副仙然欲飄的樣子。

  「啊,是少主嗎,這麼晚你去哪了?不好意思,我正望月練劍,不能恭迎少主了。」夕——馴宋恣仰面向空,僵著面肌,嘴像魚兒一樣張動說話,卻沒向我這邊望上一眼。

  若非此時想到他恰好能幫小白看傷,我定然怒了。

  「二郎,你不好好值夜,在那裡看什麼月亮?快來,長老摔傷了,你幫忙瞧一瞧。」

  「少主稍候片刻,待我收功。」

  宋恣沈氣收功,結束望月,一邊陪笑道︰「我練目劍並不妨礙值夜的。」一邊走近,翻瞧小白傷勢︰「哎呀,這是摔著了嗎,怎麼摔成這樣了,賈府有那麼高的地方嗎,能將長老摔成這樣?」

  「少囉嗦,你瞧怎麼治?」

  「嗯,看著像受了內傷,只能寄望於調養,但傷勢這般重,存活是很渺茫了,除非……」

  「別吞吞吐吐的,等你說完,長老只怕都死了。」

  「除非有什麼法子能增強它的體氣,嗯,這個城池既固……」

  我腦中靈光一閃,道︰「好了,莫說了!我現下要采丹練功,你幫我在一旁護法!一宋恣臉上掠過詫異之色,但我顧不上理會他了。

  小白若亡,往後能否引動丹氣便很難說,青陽丹從此廢棄,那就太可惜了。

  況且小白此時急需丹氣療傷,且師姐行徑異常、功力大進,我也想加快提升功力以應變,於是,我決意行險一試,正好有宋恣這個大行家在一旁,或許還能消除采丹過急之險。!士進屋取了青陽丹,出了院子不遠便是園中花池。

  此際早過了三更,月華流照,園中花池水氣瀰漫,說不出的靜美。開匣之後,小白掙紮著爬近,伏著不動,我心下大喜,一時氣感滋生,我臨池采丹,宋恣則遠遠守於一旁。

  或許小白知道這是它最後的救命機會,忍住了受氣過多的不適,到青陽丹被採了十之八九,它才掙動足爪,想要爬開,我忙斂功沈氣將它移走。青陽丹暗淡無光,球體癟了下去,只剩下一個萎縮幹皺的肉球。

  我舉頭望月,身心充盈,有說不出的寧靜。

  此番采氣,比前兩次多了一倍的量,卻並無不適之感,也沒煥然如新的強烈反應,真大出我的意料。

  也許,前兩次的采丹入氣經這些日的吸收後,已大大提升了我的內腑經脈。

  小杯盛水,掬水可滿,大湖浩蕩,雖奔流不能使其盈。

  上回我就與禿鷹鬥了個旗鼓相當,此番采丹後,功力提升了幾近一倍,該能與雀使之流一較長短了罷?那青陽巨蛇數百年修行,功力確乎可驚,它修練至成丹的境界,若非雲真子手中有斬邪刃,又恰有那白鬚紅面的高大道士寒功克制,哪方能最終取勝,也還難說得緊呢。

  青陽巨蛇慘遭戮身取丹,還有一大緣故,只因它乃蟲類,畢竟蟲畜有靈,卻怎麼都無法與人相比,人為萬物靈長之說,確非虛言。便如小白,年壽至百歲,通有靈性,在鼠類中已是極為難得罕見,可惜限於天賦微軀,受了師姐掌勁波及,便難承受。

  如今,青陽巨蛇成丹元氣盡皆轉為我所有,功力相若,由人揮使,又會是何結果呢?默思中,我似乎能感受慘遭屠戮的青陽巨蛇遞來的哀哀寄望之意,暗道︰「同山修練,雖無交往,也算同鄉道友。青陽道友,我定會為你雪恥復仇!」得受其氣,我不僅感其深恩,亦覺青陽巨蛇雖為蟲類,形如同道,頗覺親近。想必當日被驚動而爬出大樹的青陽巨蛇,也是嗅到了我與師姐的青陽氣息有親近之感,才轉而掉頭攔擊外敵罷?

  宋恣見我只顧仰望默思,移身走近,歎道︰「棋娘真是個奇人呀,如此靈丹何求可得?踏遍靈山也難尋啊!」

  他親見我採丹,極口稱奇,又不知雲真子之事,只道青陽丹是棋娘從哪處仙山覓獲的,不由大發感歎起來。

  我自也不跟他多說,只淡然一笑︰「霍姨來瞧了,咱們回去罷!」

  我與宋恣踏著月色回去,剛進院子,「吱呀」一聲,霍錦兒的房門打開,我心中感念她夜深未睡,牽掛於我,嘴上也沒多說什麼,只將小白交至她手中。

  月色之下,霍錦兒袖口露著的一截皓腕,豐腴白哲,情致動人。我遞過小白時,與她肌膚相觸,只覺軟滑冰膩,一時情難自已,背對著宋恣悄悄傳音︰「霍姨,我心領了。」

  「什麼?」霍錦兒不知我是運功傳音,出言相問,待見我面色尷尬,她瞬即明白我是背人說話,又領會了我言意,不由面上一紅,慌忙轉過身進屋去了。

  我回到房中,諸事停當穩妥,解衣就寢,一會兒回思霍錦兒風韻,一會兒思及久別的師姐,心中說不清是喜樂甜酸。

  朦朧欲睡時,我想起師姐纖手觸及我塵根時的驚羞急亂,心間一蕩,癡癡喚了聲「師姐」,手兒悄悄摸了下去……次日淩晨時分,外邊就開始傳來噪雜的聲息,人員走動繁忙,喝喚聲不絕,敢情婚儀之日,人人都不敢躲懶,很早便忙碌了起來。

  我居住的院子正是新房所在,洞房設在隔壁原本閒置的大屋,前兩日已裝飾一新,今兒是正日,許多只有今日能放入的物事,便早早佈置進來。

  我起身穿衣時,試運念力,不料,未見榻旁的衣袍飄移,袍服已然在手。

  這何止是念動,幾乎可說是搬運術了。我心知功力滿溢,水到渠成,一法通萬法通,自己雖未當真習過搬運術,但所謂道法萬千,殊路同歸,這次的念動應該不是搬運,導致的情形卻差相類似。

  我躍身下榻,體捷如風。昨夜臨睡前雖偷偷幹了些邋遢事,此際早起,卻精力充盈,感覺整個世界也為之氣像一新,躍躍然只想做些什麼。

  臨安婚俗,新郎需領著儀隊,敲鑼打鼓,熱熱鬧鬧地趕至女家,將新娘接回府中,是為「迎娶」,俗稱「接親」。若男女雙方府第離得較遠,迎娶之列一大早便要出發,離得較近,午後啟行,也無不可,能趕上男家晚間喜宴便算於禮妥當。賈、陸兩府同在城外西湖之畔,去那不需一個時辰,故此時還沒人來催我更衣妝飾。

  我在房中整備半晌,趁人員忙亂,悄悄溜出府外走了一趟,返歸時,不少府中人笑我半日都等不及了,跑去湖邊遙望新娘。

  我對諸般打趣充耳不聞,約莫是時候了,便持帖一封到了霍氏居處,丫鬢自去報知。

  霍氏早就穿戴一新,沿著窗外的房廊走來,行走之間,麗裙閃動,下肢掀起微微的臀波,邁進側廳,卻於房口停步,未言先笑︰「一大早的,你怎麼上這兒來了?己人說「春風洗面簡衣妝」,這霍氏卻盛裝也穿出了簡衣素服的輕捷之感。我擡目悄視,道︰「孩兒來此拜會『仙姑』。

  霍氏很是疑惑,走近落座,娥眉微皺道;「你不在房中候著做新郎,這會兒跑這添什麼亂子?只怕兩位仙姑未必肯見呢。」說著,擺了擺手,卻也讓人接帖進去傳話。

  我心中有數,並不著急,只向霍氏說起,一向心慕道法,難得仙姑臨府,故求一見。

  霍氏眼眸流波,道︰「你是心慕道法呢,還是心慕仙姑?」說著,掩嘴一笑。

  我瞥了房口的丫鬢一眼,微傾過身低聲道︰「娘,你……怎地取笑起孩兒來了?」

  霍氏面色微紅,白了我一眼,並不作聲。一時側首擡視,掠鬢一笑道;「今兒天色不錯,就該你娶一房媳婦進門。」

  「娘說差了,我這裡見仙姑,娘卻說娶媳婦,這話……不很妥哦。」

  霍氏忍俊不住,「噗嚇」一聲,揚起手兒,笑道︰「筠兒,瞧我不打你,你呀,越發不老成了!」

  霍氏向來言笑無忌,但她這般身段放出來,連我也覺得有些紮眼了。房口那侍候打簾的丫須神情登時有些不自在,藉著望向外邊,腳下移動,悄悄退出廳房了。

  「回來!」霍氏舉頭見了,微微一愣,厲聲道︰「三心二意的,幹什麼去?」

  那丫鬢臉上紅了又白,不敢爭辯,只低頭認錯︰「奴婢錯了,一時看外邊,卻走神了。」

  霍氏定定瞧著身前丫鬢,羞惱之下,臉上起了一陣升降不定的紅雲,似笑非笑的︰「裝聰明!我們母子難得說笑,瞧不過眼了?」

  「奴婢不敢!」那丫鬢撲通一聲跪下,險些要哭了。

  見了此狀,我心下坪坪直跳,說不清是何滋味,擺頭暗窺了霍氏一眼,或許她也是無意的,卻被丫鬢一番舉動,攪得行跡很重,難怪她羞惱了。暗下也不由檢討︰「奇怪,自己本是有事來此,怎地一見她,偏喜說些風話兒呢?」

  未及深思,小荃引著聖女師姐、張幼玉已從廳外的穿堂走過來了。

  霍氏忙低聲斥道︰「一旁老實站著去!」勿忽間面帶余紅,瞥了我一眼。

  那丫鬢如蒙大赦,慌忙起身至廳口,撩簾相候。

  師姐、張幼玉兩人身量齊高,如仙妃引伴,美色雙映,步入廳來,滿室生光。

  我不由緩緩立起,雖然已窺望過兩次,這回卻是我首次毫無遮擋、正首直視闊別許久的師姐,那份衝擊和感動瞬間瀰漫了我全身心。

  師姐的容色本就極美,但此時一見,我心下不得不承認,不知那見鬼的太乙派做了什麼,竟使得師姐的容光中散發著「冰肌雪骨玉為魂」氣息,渾不似人間氣韻,那蓮花出塵的不可近褻之態,令人心狂。

  霍氏早定了神氣,起身相迎,指著我,笑道︰「有擾兩位仙姑了,這是屋下長男賈筠,幼慕仙術,冒昧求見,乞勞仙姑點化。」

  「不敢,」張幼玉皓齒微露,語帶笑音︰「不知公子有何指教?」人前顯然是張幼玉出頭接洽,師姐便似不聞世事的仙女,神容自若,對身外世事淡如清風。

  我竭力忍著不去貪瞧師姐,只笑道︰「得見兩位仙子,幸何如之,小可喜讀道書,正有些難題,欲就便請教。」說著,一邊揖讓引座。

  待兩人盈盈落座,我假意問了些道法義理,張幼玉一一作答,雙方意不在此,均泛泛而談。

  師姐似不喜作偽,略皺其眉,目光如刃,忽而插言道︰「賈公子目爍精華,體氣周盈,若我拙眼不花,公子當是練氣高手,這些粗淺的法理若尚未走通,何能至此?」

  近聽師姐熟悉的聲音,問的又是自己,我鼻頭一酸,險些要哭,咬牙暗忍,藉著說話,轉過頭,細瞧她近在眼前的熟悉面孔,口中道︰「仙姑有所不知,小訂……天資駑鈍,卻有些奇遇,有此微成,皆拜全真高道雲真子之賜!」

  張幼玉、師姐奇道︰「公子與雲真子結有法緣?」

  我近乎惡毒地道︰「是的,雲真子對小可的深恩,小可終生難忘!」

  張幼玉、師姐兩人悄悄互視一眼,神色中似乎不能置信,張幼玉道︰「然則……」

  或許她想說,棋室之爭,雲真子與我敵對的事吧。我微微一笑︰「雲真子不計嫌隙,身懷異寶而不用,將青陽靈丹贈予本府七姨娘,七姨娘又將靈丹給了小可,小可因此得有微成,飲水思源,豈不要感念雲真子的道心寬廣,高風亮節?」

  當下,半真半假的,將采練青陽丹,我由此而功力充盈等狀說了一遍,字裡話間,透著對雲真子的不盡感激。

  有朝一日,當全真教知道與他們作對的我,竟然是雲真子給喂肥的,心裡頭定然會更加堵闊吧?我不無快意地想。

  當然,我這麼說還另有用意。變身為賈大公子後,我一直仔細掩藏自身功力,身具功法的事也只有東府與雀使、禿鷹幾人知曉,且誤以為乃張天師施受,賈府上下,還一無所知。借此機會,恰好霍氏也在一旁,將一身功力的由來推到青陽丹上,那麼,往後我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一旦施展玄功,也就不會令人奇怪了。

  果然,霍氏聽了,大為驚異,而張幼玉、師姐兩人,顯然早知雲真子贈丹一事,反倒不甚在意,只恭喜我能有此靈丹奇遇。未了,張幼玉似無意間問起︰「賈公子天運垂青,據說還曾得獲真武教李元其道長贈予奇藥?」

  我早知她會有此一問,這也是我今日此來,知道她們定會見我的緣故。

  「沒有的事,」我矢口否認︰「小可與李元其道長素不相識,他怎會贈藥給我?」

  張幼玉臉色微變︰「賈公子與李道長當真不熟?」

  「委實不熟,我那藥丸,乃是五通派言老三給我的,他自其師祖地行尊處求來,據說地行尊卻是從李道長手中取得。」

  我滿口大謊,將她們大大地耍了一通。她們面露恍然之色,反倒更相信了。

  此說與連護法相異而同證,可說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我心中暢快,不由多瞧了師姐幾眼,師姐不便發作,微慍的神情更添讓人臆想翩翩的麗色。以往,我在青陽山也是常這麼惹逗她,以賞其怒態之美。

  霍氏坐在我身旁,後邊伸手偷偷在我腰上拈了一下。

  我駭然而驚,我的娘!她這小動作怎能瞞過張幼玉與師姐兩人?一時只覺頭面變大,腫頭腫腦,訕訕然不安,張幼玉與師姐則遊眸旁視,假作不知,幾人神情都有些不大自在。霍氏何等機靈,立時知機,改焰腰為推了我身背一下,瞠笑道︰「筠兒,你瞞得娘好!得了許多寶貝,竟也不讓娘知道!」

  正說笑間,廳外跑來一個下人,說府外有人送來一封信,是給太乙派仙姑的。

  張幼玉與師姐聽了,皆大為驚訝。

  霍氏道︰「這裡有兩位仙姑,卻是給哪位的?」

  下人道︰「遞信那人,說是交給什麼聖女,屬下也不太明白。」

  張幼玉愈嶺驚疑,師姐淡淡道︰「給我瞧瞧。」接過書信,撕開瞧看。

  我只盯著師姐,眼兒不眨一瞬。,半晌,師姐抖動手中信箋,冷笑道︰「天下竟有這等奇事!己張幼玉道︰「怎麼?」

  師姐將信箋遞給張幼玉,道︰「你啾啾。」

  張幼玉展開看了,面色漸變,連笑帶氣,道︰「這人準是個瘋子!誰不知你自幼備選本門聖女,秘室靜修多年,與外邊從無往來?俗泛人卻稱你為師姐,又說你名叫什麼『陳瑤』,豈不可笑?囉嗦一大堆青陽山事跡,說得煞有介事,神龍門弟子李丹?卻沒聽說過此人。」

  「等等,」霍氏一驚,問一旁的小荃道︰「前陣子府中走丟的小道士,叫什麼姓名?」

  小荃閃著大眼兒︰「是姓李,對了,好像就叫李丹!」

  霍氏臉色一變,道︰「你快去將齊管家喚來!己齊管家來了,聽幾人一述也是大驚︰「哎呀,不錯,那小道士是叫李丹,後來宗陽宮道士也說他來自神龍門!棋娘前一陣子找得他好苦!卻原來……心泛小道士莫非是神智失常了?故而走丟,現今又做些瘋瘋癲癲的事兒?」

  張幼玉面色奇異,道︰「竟真有此人,前陣子在貴府待過?」

  師姐沈吟道︰「我想他應該並未走遠,且常常潛入府中。」

  兩者都稱她為「陳瑤」,師姐顯然認定昨夜所遇,便是這個寫信的「李丹」了,旁人卻當她是泛泛推測之詞,並未留意,霍氏問傳信的下人︰「這信是誰交給你的?」

  下人道︰「便是那賣針線的姚貨郎,他往常挑擔子常從府前走過的。」

  幾人猜疑不定,齊管家道︰「屬下會盡快查明此事!」

  估計他查也查不出什麼。我從身後制住那貨郎,贈金相托,又展露功法相脅,讓他辦這件事,他連我影子也沒見著。

  照我推想,如果昨夜師姐已找到渡劫石,她很快便會離府,若是沒找到渡劫石,以她的身份也不會在賈府多待。

  師姐如今功力奇高,沒法將她暗暗劫走,她一回太乙門總壇,門深似海,要與師姐相見,想必更難。

  我不願失去在賈府與師姐難得的接觸機會,昨夜,當她聽到自己的名字「陳瑤」時,似乎有所觸動,那麼,我提供給她更多的往事細節,她會作何反應呢?︰書信是我親筆手書,我那如被狂風吹到的歪斜字體,往日的師姐常拿來笑話的,印象自深。那花押下龍爪暗記,更是師姐自己手創。在青陽山時,總臆想將來行道江湖,神龍門不可無自己的暗記,蘭心慧質的師姐便設計了這一鱗半爪見真龍、簡拙而又有意趣的龍爪之記。

  其他或易忘失,常人對自己親創的物事卻往往終生不忘。

  見了這些,師姐是否能想起更多,並憶起我這個師弟呢?

  若這些都不夠,那麼,我向霍錦兒請得符法,碾碎青陽殘丹作汁,以它長期彌留的靈氣供養符法所需靈力,而留下的這龍爪之記,將會時時出現在師姐的腦海中,無論醒時夢裡,揮之不去,直到青陽丹汁靈氣消逝。

  ——師姐,但願你的記憶未被全然抹去,蒼天可憐見,教你我有重逢之日!

  將來的結果尚不能知,以目前看,師姐顯然未被觸動,但我一點不後悔今日此行此舉。

  至少,我確知師姐遭太乙派動了手腳,前事盡忘,而我,已在師姐的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更在信中與她約了一月後相見,想必師姐事後若有觸動,屆時定會設法赴會。

  不管太乙派將會如何阻擾此事,也無法擋住我尋回師姐的決心!在這一個月中,我定要弄清師姐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設法救醒師姐!

  我身坐如鐘,面露微笑,頭頂卻然旋著寒絲絲的涼氣,心中激盪起熾烈戰意……「大公子,該去換新服了!」
     第六部 奇石秘情 五十七、奇石秘圖書僮賈定跑來催駕,我尚未告辭,廳外卻有幾人擡轎而至,張幼玉向霍氏辭行︰「聖姑甚少出門,還望夫人多加照拂,幼玉有事,先行告辭了。」

  霍氏笑道︰「不多留兩日嗎?」顯然,雙方早已打過招呼,霍氏此際僅為客套。

  「不了,師門法嚴,誤了歸期,幼玉可受責不起,」張幼玉說著,又轉臉向我笑道︰「不能喝大公子喜酒,甚憾,幼玉這裡先向大公子道聲恭喜!」

  這個女子,我窺過她裙底春光,美色醉人,令人實難相忘,但有朝一日,她若成為我營救師姐的障礙,我也一樣會毫不留情,對她下手!當下,微微笑道︰「小可期盼與仙子再度相會!」

  張幼玉點點頭,唇邊留著笑意,轉身又朝霍氏、師姐微一傾身,行禮致別,方步出廳外,乘轎離府而去。

  我回望了師姐一眼,也跟著書僮賈定出了廳,換上吉服,頭戴禮冠,與賈府一眾浩浩蕩蕩騎馬朝陸府進發,東府幾人也隨駕同往。

  將新娘迎歸賈府時,府中人聲鼎沸,四方來客畢集。鼓笙吹瑟中,吉禮完畢,眾賓歡宴,胱籌交錯,喧鬧騰天,自始至終,沒有半點異狀發生。

  喜宴過後,賓客漸散,往返送客之餘,眾人互相照面碰見,看似都舒了一口氣。

  畢竟另有內情,不能全當無事。全真道士、雀使門下、東府、陸府各方依舊留下部屬於四處值守,賈似道則將餘事交由僕從料理,各方首腦悄然齊聚大廳。

  我作為東府少主、賈府大公子,亦暫時拋開新郎身份,入廳議事。

  大廳為適才成禮之所,猶張燈結綵,晴彩輝煌,不過,現下人去空蕩,顯得格外安靜,比之各處宴廳的酒氣瀰漫,杯盞淩亂,此處還算乾淨整潔,眾人忙亂了一回,至此方喘上一口氣。

  「怨憎會不會來了?」

  想必人人心中此際都是這般疑問。

  本來,眾人作了最壞打算,有準備怨憎會或易容或脅迫,隨賓客混入,在歡宴或吉禮時獰然發難,屆時疏散人群、尋覓敵蹤、殲滅敵首,各有分派,如今全然落空,雖是無事大吉,鬆了一口氣,卻也另有不安。

  「我想,其中緣故,應是怨僧會也不願累及無辜!」

  吳七郎隨接親人眾來到賈府,伴著放心不下這邊事態的陸幽盟一道在廳,此時他見眾人疑惑,神色黯然道︰「家兄入盟怨憎會後我曾見過一回,那時,我責他為何入此邪異門派,他言道︰『何為邪何為正?棄身之人,世問善惡豈能拘我?』語畢,見我不安,他方歎了口氣,又道︰『此番一見,或相逢無日,你我各自珍重吧,唉,你們外人又豈知怨憎會的兄弟姐妹,個個是重情重義的熱血兒女?怨憎會恩怨果報,歷歷分明,行事自律,從未傷及與事無涉之人,比之當今許多名門正派恪守更嚴,論是非,講正邪,大家可謂各有千秋,誰也指不著誰!』」

  我聽了,暗道︰「怨僧會怨報『孽主』滿門,豈能說『從未傷及與事無涉之人』?不過,在他們眼中,『孽主』滿門,皆非『無涉』罷了,持見不同,評判則異。」

  吳七郎言外之意,怨憎會未必便不會來了,但眾人想當然地認為他們會乘亂行事,倒也不見得。

  「如此說來,咱們還是大意不得——」

  賈似道正沈吟道,卻被外邊走向廳來的一陣急亂的腳步聲打斷。

  「啟稟老爺,屬下有事求見!」

  廳外之人不敢擅入,在門外叫道。賈府中,其他下人僕從均自稱「奴才」,稱「屬下」的,只有齊管家、龔護院等少數幾人,想必是他們其中之一。

  賈似道擡首應道︰「進來罷!」

  推門進來的幾個僕從,為首的果然是龔護院,他手捧禮匣急走幾步,將握在手中的一軸卷帛遞給賈似道。

  賈似道一邊接過,一邊問道︰「是何物事?」

  「老爺請展開一看!」

  賈似道狐疑地展開帛軸,龔護院卻伸手將卷帛翻過,賈似道唬了一跳,手顫不停︰「這……這……在何處發現的?」

  眾人齊投注目光看去,只見卷帛背面血淋淋兩行大字︰奪妻恨,殺父仇!

  昔日怨,今時報!

  「嘿,」賈似道頹身坐椅,澀聲自嘲︰「他們人沒來,卻送來了這個!」

  「這恐怕便是『示證』了!」紀紅書道︰「這卷帛賈公可認得?」

  賈似道一邊搖著頭,一邊手中翻看,見了帛軸正面,賈似道眼兒大睜,挺身坐直,顫聲道︰「這……這是……難道是他?」

  數人齊聲問道︰「卻是何人?」

  賈似道卻先未答,問龔護院︰「這帛畫你是哪裡尋見的?」

  「屬下領著幾人整理賓客送來的物儀時,不防這禮匣盒蓋未閉,下人不小心失手落地,掉出這卷帛畫,屬下撿起時發現有異,當即送來!」

  「快去查一查,是何人所送!」

  「老爺請看匣上寫有名帖,是城東李家所送!」

  「讓人即刻去將李老爺請來一趟!」

  「是,他剛離閒不久,應未走遠,屬下這就去將他追回!」

  「等等!」賈似道沈吟片刻,道︰「或許與他無關,你需客客氣氣將他請駕一行。」

  「屬下明白!」

  這時齊管家神色慌急地自廳外走來,賈似道身兒一顫︰「怎麼,又有事?」

  「不,不是,」齊管家舉袖抹著胖臉上油油的汗,陪笑道︰「屬下聽說這邊有事,故此急忙趕來。」

  賈似道點了點,面色凝重,擡眼見眾人正望著他,歎道︰「諸位,此事極為蹊蹺,我絕沒想到,仇家竟是……」說著,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方道︰「竟是家母後嫁給的張石匠!」

  「哦?」富春子道︰「他與你有何深仇?」

  「按說也沒有多大仇怨,」賈似道皺眉道︰「只不過……似道家業微成時,孝思難禁,讓人暗暗將家母接回了臨安。」

  「奪人之妻,說的便是這個嗎?」東府中除了我與吳七郎,此刻只有京東人語在廳,他點頭頷首道︰「嗯,說起來的確有些理虧,但你接母來共富貴、享清福,也算出於孝母,不能說全然無因,按說,若僅如此,也不至於仇不共戴天呀!」

  孝母?我暗下噴笑,滿廳中除了賈似道自己,恐怕只有我知道賈似道是如何個「孝」母之法。

  「似道為免張石匠糾纏不清,」賈似道面色略有些不自在,道︰「曾派人逼催石匠舉家遷移,遷回原籍,不得上本府騷擾。」

  「還有呢?」雀使門下身邊最為好奇的烏鴉硬是隨眾入廳,眾人卻於情面,也不便說他,他這時看上去倒有些幸災樂禍,道︰「還有嗎,只幹了這點壞事,算不得什麼呀!」

  紀紅書一邊忍笑喝斥,一邊也似不信,道︰「賈公最好不要隱瞞,若弄清此事來龍去脈,果無深仇大恨,或可行『罵辯』一策呢!」

  賈似道微慍不語,半晌方道︰「唉,似道彼時,也是年輕氣盛,故有此失德之舉,我與他本無深仇,算起來還略有情分,怎會對他有其他惡行?」

  京東人語道︰「然則,那『殺父仇』又作何解?」

  賈似道搖頭道︰「這個委實不知,我也在疑惑,張石匠彼時年屆五十,其父早已謝世,何來什麼『殺父仇……」

  「那麼……」富春子臉上沈思,道︰「你確定手中那物是石匠之物?」

  「這卻錯不了!」賈似道低頭細瞧帛畫,道︰「張石匠不知從何方得了一塊稀罕玉石,石上雕有亭台樓閣,園林田陌,衣冠往來,人物俱美,以玉石之微,景中有景,石上繁麗之貌卻歷歷能辨。尤為難得的是,這方寸之地還被其中遺世桃源所憑倚的玉石底座佔去了三成有餘。玉石底部呈橢圓,上部之景望去頓失所托,彷彿是建於空中的飄渺樓閣,似有雲氣飄來,饒有仙意,可謂構想玄奇,舉世罕見……」

  說著,抖動手上帛畫,續道︰「石匠之子寧兒,彼時年紀與我相若,對玉石雕琢極為沈迷,曾臨摹玉石之景,欲加以仿刻。這帛畫正是有回我去他家中時,其子張寧正在臨摹的,畫中其中一幅圖景的亭匾小字,還是他請我摹寫的,我又怎會錯認?」

  此言一出,我變得格外靈敏的知覺立時感應到有幾人氣息異常、心跳加速,我默察一瞬,方遊目尋去,一個是陸幽盟,一個是齊管家,這兩人倒也難怪,因我估摸,賈似道方才提及的玉石大約便是渡劫石了!但是另外一人呢,我怎地未尋見,似乎離陸幽盟極近,身子被陸幽盟擋住,然而陸幽鹽身後除了被掛燈映出的一道長條影子,並無他人呀,莫非我的老丈人陸某,還能有兩個心腔一起作跳不成?

  廳上眾人,似乎只有我察覺到這三人聲息異常,不,或許應該說,只有我知道此刻的心跳倏變意味著什麼,故此才會加以留意,而發現了那本不應存在第三人。

  驀地,我思及怨僧會的高明隱術,不由血湧腦際,大喝一聲︰「怨憎會賊子?」

  作勢欲朝陸幽盟方向撲去。

  「李丹!乖乖莫動!否則……座僅必!」

  一個細若蚊語、卻極為清晰的冷峻警告聲傳入我耳中,「轟」的一下,我身子頓僵,寒意透背,腦中急紛紛亂轉︰「他怎知道我的真名?他……難道是讀靈者!」

  「賢婿,你怎麼啦?」

  陸幽盟見我大叫一聲,隨即僵愣身子,呆若木雞。便走近握住我的手,柔聲問道,目中投來關注之色。

  「怨……怨僧會仇客,」我喃喃著,環看眾人一眼,容色尷尬道︰「原來便是石匠爺爺!老太太平日還誇他如何……如何慈和可敬呢!」

  眾人都投來同情的眼色。

  我恨透了這被人硬生生控制的窩囊感覺!

  「筠兒。」賈似道皺著眉,正色道︰「老太太戒過善良,從不念他人舊惡,瞧他人身上都是好處,你莫要當真了。哼,再說,你爺爺是抗擊金國的大英雄,你哪裡冒出個石匠爺爺?」

  賈似道不知是以訓斥我來挽回顏面,還是早就對我這賈氏一族之長忍了許久,此際見我「失態」,遂毫不客氣地教訓起來。

  我窘迫得恨地無門,真是豈有此理!我竟被這個假惺惺的侖娘賊奚落教訓成這樣!此仇不報非君子,上清在上,為我作證!我定要上這「假惺惺」的所有老婆,讓他從頭綠到腳,綠得永不翻身!

  「親翁,」陸幽盟出面緩頰,勸道︰「你也是的,筠兒不是罵那石匠為『怨僧會賊子』了嗎,石匠爺爺之詞,不過順著老太太的話頭,筠兒一時失口,又何必認真呢?」頓了頓,又道︰「是了,那玉石圖能否賜弟一觀?」

  賈似道咳了一聲,將帛畫遞給了陸幽盟。陸看過後,隨手又傳給他人,齊管家亦湊上細瞧。輪到我時,我一見,心中一跳,暗道︰「果然!」圖上所畫,與陸小漁送來府中的那顆玉石形制模樣,幾無二致,莫非陸府那顆玉石也是照那渡劫石仿刻的?陸府送假石來府中的用意,我想,無非是拋磚引玉,欲激得賈府所藏真石出現罷?

  「大夥都瞧過了,」陸幽盟含笑道︰「僅圖中分描石上各處圖景便達十幾幅之多,其中任何一副所臨摹之景均繁密細緻,構建宏大,此石卻要包攬無遺,真是見圖便能令人遙想其真石的卓爾不凡,說出來不怕大夥笑話,陸某薄有家財,別無喜好,卻是個十足的石頭迷。見了此圖,遂心生不惜千金求其真石的癡念。親翁,我現下總算明白了。」

  「明白什麼?」賈似道詫道。

  「小弟猜想,親翁與張石匠的結怨或恐不在人,而在物!」

  「此話怎講?」

  「小弟也是將心比心。小弟癡迷玉石,那張石匠既為玉石匠出身,對此道想必亦有雅好。親翁有所不知,這玉石玩物,在他人眼中,也許只是個稀罕玩意兒,在我輩石迷心中,卻有比性命珍貴的,若珍藏極品被人奪愛拿去,那便形同不共戴天之仇了!」

  「陸賢弟,你這話什麼意思?」賈似道勃然變色道︰「難道說我會去搶了張石匠的這東西不成?」

  「小弟出言冒昧,但無惡意,請親翁明察莫怪。」陸幽盟陪笑道︰「小弟是怕,或恐親編也是出於無意,小弟聽說,那張石匠也是個小有名氣的玉石匠,薄有家資,否則當年也無法續娶……嗯,聽外邊傳言,老太太回臨安時,卻也不是空手獨歸的。」

  「不錯,」賈似道面色微紅道︰「家母當年被遣嫁時,頗有些細軟,在石匠家數年更有許多用慣之物,我接回家母時,自然一併取回,並不足怪!」

  「那是,」陸幽盟點頭道︰「以親翁當時的聲勢,石匠家那點微財自不在眼下,依小弟猜想,或是親翁無意中將那玉石夾帶來了,故此招來禍怨……」

  「原來你說了半天,是說我取走了玉石?」

  「小弟擔心的正是這個。」

  「荒唐!」賈似道環視眾人,傲然道︰「我又無喜愛石頭的怪癖!那玉石縱值千金,也還不在我眼裡!那玩意兒,張石匠不是藏在身邊,便是給了其子張寧,我……」

  這時,賈似道眼角瞧見龔護院領著一名富商裝扮的肥胖中年入廳,略為一頓,起身向那胖富商迎去,口中致歉︰「李兄,勞駕莫怪!此處有一事請教,請坐,請坐!」攜著胖富商的手,一道轉回,禮揖讓座。隨即朝龔護院道︰「你來得正好!當時去張石匠家取老太太貼身東西是你親辦,你可曾見過這圖中玉石?」

  龔護院細瞧了帛畫一眼,斷然搖頭道︰「不曾見過!」

  陸幽盟與齊管家均面色微變,齊管家忍不住道︰「龔賢弟,瞧仔細了,聽說當年從石匠家搬來東西足足五車有餘吶,懇多物事,隔了多年你都能記清?」

  賈似道狠狠盯了齊管家一眼。龔護院笑道︰「這種稀罕東西若真見過,自然入眼難忘,不比其他,怎能記不住?」

  此話極有道理,齊管家作聲不得,賈似道皺眉吩咐道︰「齊管家,你磨在這裡作什麼?外邊諸事還需你料理,還不快去!」

  「是!」齊管家百般不願,卻也只得躬身退去。

  「這麼說,卻是小弟猜錯了,」陸幽豐呵呵笑道︰「親翁與那張石匠,並非因石結仇!」

  「自然不是,」賈似道神色有些不耐,轉身朝胖富商道︰「李老兄,這是你送來的禮匣嗎?」

  那胖富商瞰了一眼,惴惴不安道︰「不錯,莫非有何差錯?」

  賈似道也不多話,將帛畫背面示與胖富商,那胖富商顫聲站起︰「這……這是我匣中之物?」

  「李兄不必擔心,」賈似道冷笑道︰「似道好歹也是個明白人,若真是李兄的物事,也不會留這麼一個尾巴了。」

  「當然,當然……」那胖富商籲了口氣︰「賈大人明鑒!其中定是有人作了手腳!」

  「不錯,」賈似道微笑道︰「請李兄來,便是想問清其中曲折,我想,多半是途中被人掉包了……」

  「不會,不會……」富商老者卻搖頭道︰「臨行坐上車後,我還親自開匣瞰了一眼,五駒玉珮還在,啟行後並無人相擾,一路進府的。」

  烏鴉「嚇」聲一笑,插嘴道︰「胖人嗜睡,這位肥油油的老兄莫不是上車便睡著了?別說換顆玉珮,便是在老兄身邊偷個把女人,只怕老兄也未必能知啊!」

  「多嘴!」雀使斥道︰「要說話便好生說話,扯那些胡話作什麼?這位李大哥,不是小瞧你,若有江湖高手不知不覺令你昏睡,中途從容掉包,是很有可能的。」

  「不,不……」這胖富商說話愛連說兩遍,脾性極好,被人奚落也未生怒,只道︰「我閉目則有,並未昏睡,再說,車中還有隨從。」

  「李兄當然不是親手捧拿禮匣,那麼是隨從拿著?」

  「那是,那是,」胖富商道︰「小張一道隨我來的。」

  「小張?」賈似道揚眉道︰「你那隨從姓張?」

  「非也,非也……」富商老者居然能掉文,搖頭道︰「他姓賈,說來還是大人本家,名令章,時令的『令』,文章的『章』,賈令章,我一向喚他小章。他來我家數月,頗通玉石品鑒,這回,我難得入手一塊珍品玉珮,我想,我與賈大人乃是至交,小兒又與貴公子是好友,便獻上這件玉珮以表心意……洛泛玉珮……嗯,這玉珮也算是難得之物,我想,若是有人問起來歷,這小章正好懂行識貨,可詳加解說,就帶了他來……」

  說及玉珮,胖富商臉上有些得意炫耀之色,旋又想起玉珮已失,還被換了忌物,不由垂頭喪氣道︰「那麼……玉珮是丟啦,可惜,可惜!」

  「懂玉石,這麼巧……海泛賈令章……」賈似道喃喃道︰「靠得住靠不住?會不會是他中途做了手腳?」

  富商老者滿臉無辜地擡望︰「該不會吧?那他是為什麼?」

  「嗯,你說他到府上已有數月?」

  「是。」

  「這卻奇了……那麼想來此人也不是為今日之事而為……」

  「這賈令章極是靈巧,與犬子更是投合,是啦,他跟著犬子來過貴府好幾回呢,貴公子應該也認識呀!……」

  「賈令章……賈令章……」賈似道又喃喃念了幾遍,驀地叫道︰「是他,定然是他!」

  胖富商舉首茫然︰「是他?」

  「假的令章,真的張寧!」賈似道雙目灼灼,咬牙噴聲道。

  這個名字被叫出,眾人心中想必也是一片敞亮。至此,諸事皆明,那張石匠之子銳意復仇,早就潛伏於賈府外圍,虎視耽院,今日恰逢此事,置「示證」於匣,也是順手而為,估計此時早已脫身隱遁了。

  事已查清,賈似道請退了那富商,獨自發怔。

  眾人提了半日心,此時知道怨憎會今日已然來過,僅「示證」於孽主,並未有大舉動,那麼,顯然「婚儀誘敵」之策並未奏效。

  「這般也好,」京東人語笑道︰「大公子可安心如期入洞房了!」

  眾人神色鬆動,只有陸幽盟神色鬱鬱,比前更甚。今夜他與齊管家兩人尋石心切,幾乎趕脖子上架,差點露出原形,百般花巧掩飾,旁敲側擊,想盤問出渡劫石下落卻落了個空。還有那「讀靈者」好像也是為渡劫石而至,除了那瞬間心跳露跡,我後來再也察不到他半點氣息,此人高明之極,廳中高手眾多,竟然也被他隱身自由來去,未被察覺。

  可笑幾方人馬數年謀算,都以為渡劫石到了賈府,以今日交言看,那玉石卻未被賈似道席捲而來,多半還在張石匠父子手頭,也就是在隱跡潛蹤的怨僧會!

  那麼,張石匠父子既未丟石,並非因石生怨,卻為何入怨憎會找賈似道尋仇?難道僅僅因胡氏被奪?

  奪妻恨,殺父仇!

  昔日怨,今時報!

  「奪妻恨」自然指的是胡氏那老紅顏,那麼「殺父仇」,就像京東人語說的,又作何解釋呢?

  我心中正疑思著,那閉目神定的富春子倏然睜目,眼中神光如電,失聲叫道︰「不好!」

  眾人聞聲向他瞧去,富春子身形離座而起飄出廳外,口中喝道︰「大夥快去!怨憎會攻進府中,外邊已動上手了!」

  眾人再不遲疑,紛紛奔出廳來,果然聽見多處有聲息傳至,最近的地方應是前院主房,眾人繞廳至房後,剛到賈似道與霍氏主房院外,裡頭跌跌撞撞地奔出齊管家,神色慌急地叫道︰「快來人!仙姑已失手遭擒!大夫人與二公子危急!」

  師姐被擒?我腦門一暈,只聽齊管家被眾人追問,一邊領著眾人向院內回奔,一邊喘籲籲道︰「怨僧會來得蹊蹺,突然出現在大夫人房外,幸虧聖……仙姑護著,敵方一時未得手,附近全真道士紛紛趕來,想不到,仙姑卻又失手遭擒,唉,這……洽檸……」

  師姐神功驚世如天人莫測,怎地……怎地如此輕易被擒?我驚疑萬分,腦中迥旋極大的一個疑團,待一眼望見齊管家也是滿面迷茫,驀地如電光閃照,陡然明白——是齊管家!

  齊管家怎會從大夫人院中跑出來?定是他獲知渡劫石未在賈府後,推測玉石還在怨憎會張石匠父子手上,當即跑來稟知師姐,師姐遂故意受擒,意圖潛入怨僧會尋石!

  ——師姐,你行事太傻了!仗著藝高人瞻大,全然不顧自身安危!

  思及怨僧會的毒辣手段,我不寒而慄,心驚念狂,當下再也顧不上掩飾功力,全力急奔,瞬息越過眾人竄到了霍氏屋外,只見富春子拂塵飛舞,已壓住突前的外敵攻勢,許多全真道士青影閃動,卻散在院中,正與不少白衣人纏鬥。

  乍眼一望,這批全真道士的劍術修為,顯然比青陽山與王寂府中我遇見的全真道士遜色許多,這也使其中一名小道士,便是叫破富春子乃解道樞的那個少年,不僅功力修為比其他包括年長一輩的全真道士強上許多,且手中施展的劍法也與眾相異,他劍勢展開,指、挑、刺、撩,大閒大闔,形如壇前作法,腳下也是按禹步步法移動,刺擊之聲甚是淩厲,彷彿夾雜隱隱雷聲。

  前來夜襲的外敵一律渾身縞素,想來便是怨僧會的貞苦士了,他們功法雖異,卻個個均非庸手,出手狠厲果斷,不忌己傷,尋常全真道士需得三、四人方能敵住一個,整個戰勢實際上全靠富春子與那少年道士撐著。富春子攔住的幾人,手下功夫又比其他白衣人高出許多,身形趨避、出手攻敵間,一派高手風範,無奈富春子那看似慢騰騰揮舞撩動的拂塵絲與像要被吹倒的老朽身子卻始終擊不垮、繞不過,不一會兒,富春子身前就吸引了越來越多急於衝破阻礙的貞苦士,倒像一塊磁石,將院中貞苦士多餘的戰力全都吸納。

  從廳中趕來的眾人見了此狀,叱喝一聲,當即加入攻敵。我卻滿院掠閃,在人頭混亂中奔尋被擒的師姐,這時,只聽園中方向,姨娘們的居處傳來尖亢的鳥嗚聲,雀使棄敵而去︰「好呀,那邊也動上手了!」烏鴉緊緊跟隨。

  此處未見師姐,我迷迷糊糊也趕上雀使,掠往園子東南後院,也不與敵接戰,身形如飛,四處搜尋。

  「少主,只怕我們那頭也有敵襲,咱們快趕回去!」京東人語隨在我身後,到處亂竄,這時出言喘道。

  我毫不搭理,兀自癡狂尋覓師姐蹤影,此處場面太亂,我雖將各院搜過一遍,但師姐受制後裹挾在敵人手上,跟著敵員四下竄移,漏過不見的可能也有。我心中焦急萬分,正無計處,陡然聽見新房方向一道長嘯聲傳來。

  「是宋恣!少主,新房遭攻,局勢險急,三郎恐怕撐不住了!」

  陸小漁?

  我心中突緊,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第六部完)   第七部 五十八、花燭映月「師弟,快走!」

  也許是幻覺,亂聲中我似乎聽到師姐的一聲清叱,擺頭尋望,場面亂糟糟的,什麼也瞧不清。我腦中閃過青陽山被襲時師門離亂的情形,驀地醒悟,這一聲,不就是我逃上鳳尾鷹時,師姐在山巔風聲中的呼喊麼?剎那間,心中巨痛。

  忽然,我暗罵了聲:「該死!」乍遭變故,我頭腦懵懂,此時才因青陽山而想到了青陽氣。當即運功默察,師姐如今的青陽氣很弱,加上附近被眾多高手運使真力,氣感雜亂,渺不可辨,但週遭情勢、聲息舉動,卻異常清晰地映入腦中—雀使門下均是一幫愛耍嘴皮之徒,刀劍交擊、拳掌對決之際,猶能聽到他們叨叨亂語:

  「喂,穿喪服的,我已經讓你五百招了,你還不知恥退下?」

  「商量一下,換個妞兒來跟我打!好不好?老子看見你這張死皮臉就討厭,功力大打折扣,這種便宜你也占?」

  「從哪來的你啊,全身臭哄哄,還酒氣沖天的,實在沒勁陪你玩了,好臭!去沐身後再來啦!」

  「暗器!哼,你居然使用暗器!太沒志氣了——不好意思,我這也算暗器啦,哈哈!」

  「來的人員不少哇,夠我蝙蝠這雙老拳飽餐一頓了!快哉!快哉!」

  雀使紀紅書四處掠動,運綢成鞭,遙襲所遇之敵,她功力本高出眾人一大截,又是對激鬥中騰不出手的敵人突襲,當即連連得手,所過之處,本來相持的局面立時改觀,創敵之後,她毫不停留,又趕往下一處。敵方幾名高手,見了此狀,意圖截住她,卻不及她身快。紀紅書身後「拖」著個長長的尾巴,一邊揮綢縱橫,一邊大聲喝斥:「小狂蜂,守緊院門就可以了,你抱著別人女眷跑來跑去幹嘛!」、「烏鴉,別盡說嘴了,小心後面!」、「蝙蝠,不要只顧打架,有人竄進房了!」

  雀使門下一眾,雖看似嬉鬧混亂,讓人易生輕視之心,實際上人人手上功夫均臻上乘,對敵靈變多端,詭詐疊出。論起來,府內幾處,當算雀使門下這邊人數既多,實力又強,但即便如此,似乎對敵也未佔到壓倒優勢,局面尚在相持中,可見怨僧會投入的戰力著實不弱!

  「少主,你娘親有雀使她們護著,應該沒事,遲疑不得了,咱們快去罷!」

  京東人語他只道我到處奔尋,為的是放心不下王氏。此時催促過一聲,不待我回話,已展動身形,朝新房掠去。

  我暗歎了一聲,默察感應青陽氣,雖徒勞無功,但運功後提升的靈覺,四方鋪展,已大致能確定師姐並不在姨娘們的這片院落。當下再不猶豫,施展輕身提縱術,全力疾馳,此時心無旁騖,真氣浩浩蕩蕩,以馭奔行,身子如離弦之箭,不一會追上了京東人語,他側頭訝然一望,腳下未停,待兩人並肩時,京東人語以目示意,道:「少主,你看!」

  前院大夫人居處,火光閃動,酣戰甚烈,顯然全真群道猶陷於苦戰,未能擊退來敵。

  我心下暗驚:原先眾人只道府內幾方人馬彙集,正面交戰,我方應是佔優,要提防的只是怨憎會暗襲,故此著眼於如何激得敵方現身,再加以擊破。現下看來,真是出乎意料,怨憎會大舉進襲,擺出一副明打強攻、以力取勝的架勢,在幾處發動攻勢,而處處都不居弱勢!

  到底是哪裡弄錯了?雀使之所以出誘敵之策,應該早就料到對方的人數與實力了呀。

  「今夜襲擊府中的這幫人,其言行作派,與雀使所述的怨僧會,大相逕庭。」京東人語身子高瘦,急掠間頭面頻頻前傾,看上去似乎跌跌撞撞的,道:「況且,我曾聽七郎說過,怨憎會貞苦士,幾如苦行僧,緘口默書,酒色不沾,這幫人雖穿孝衣,卻彷彿剛從哪家府中醉飲歸來,人人酒氣醺天,我看,其中定有蹊蹺!」

  我雖未與敵近戰,但所過之處,也頗聞到酒氣,這幫人大呼小叫,進退間卻頗有法度,互援互協,彷若軍戰,著實讓人詫異。

  當下也無暇與京東人語細論,轉眼掠過園子,我所住的院子在望。兩人慢下身來,潛行而近。奇怪的是,其它幾處,激鬥聲甚烈,這邊卻沒什麼太大動靜,莫非戰局已了結?

  這時,卻聽院內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宋恣,你們養尊處優,手上功夫退步啦,怎麼,還要打下去麼?」

  另一個剛健沈渾的聲音道:「吳六,宋三郎豈是易與之輩?且莫中他示弱之計!」

  那粗豪的聲音哈哈大笑:「都被我打吐血啦,果然「弱」得很,不用再「示」啦!」

  我聽了心中一凜,與京東人語潛步貼近竹籬,各尋了一處縫隙,朝內窺望。

  只見院中有許多手執刀槍的麻衣孝服者,約有十餘人之眾,均立於院中左側,這些人高矮不一,看似鬆散,但白衣蒼寒,面帶風霜,人人身上均隱然散發一股血戰餘生的頑戾氣味,他們駐足默觀,正瞧著他們其中一人與宋恣交手。霍錦兒靜立於新房門前,向場中觀望。陸小漁、胡九與眾丫鬟,均未露面,想來被護在屋中,並未出來。此處情形一目瞭然,一望可知,師姐不在這批夜襲者手中。

  讓人疑惑的是,夜襲者人多勢眾,怎肯這般文縐縐地與宋恣相鬥?

  忽聽身後風動,兩人回頭齊望,原來是吳七郎與陸幽盟,想來也是聽到宋恣嘯聲告急,匆匆趕到。

  京東人語朝吳七郎比了手勢,吳陸兩人弓身移近,京東人語低聲道:「少主,三郎還在維持,待會衝進去,你與陸公只須協同霍姑娘守於新房門口,待屬下等卻敵,若是聽到我喚一聲「幹你娘」。「娘」字出口,可乘敵震駭間,藉機出手反擊!」

  我心想,這該是京東人語與宋恣等早就相約好的,借他「破口吟」之威,攻敵不備。只是京東人語平日滿口詩句,待真到實用之際,卻選了這麼句勞什子粗話,算是出敵不意麼?不禁暗下好笑。

  京東人語交代完畢,一揮手,四人各擇方位,突然齊闖了進去。

  一進院中,我與陸幽盟齊奔新房,亢、吳兩人則閃身掠往宋恣身旁。

  宋恣一愣,擡頭急叫:「少主,小心!十妹被挾制,身後藏有敵人!」

  院中自衣人齊聲怪笑,我與陸幽盟聞言卻步,我忍不住驚聲叫道。,「霍姨?」

  霍錦兒不能應答,只眼中投來焦急之色。此時才看清,她神色多少有些狼狽,一絡被擊散的長髮甩於胸前,頭上烏髮也有些淩亂,見了我望去的眼色,霍錦兒黑亮的眸子不眨一瞬,眼波中閃著難言的滋味。兩人目光相對片刻,我的關切從眼色中傳遞,卻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只聽一聲冷笑,霍錦兒身後,閃出前幾日大廳下書的羅侍衛,也不知以他的身形,是怎麼藏於霍錦兒背後的,竟是半點氣息也不露,直似「不存在」一般。

  霍錦兒被擒,那麼屋內的陸小漁等人豈非也被怨憎會制住了?我與陸幽盟僵在原地,一時進也不是,退又不甘。我當下高聲叫道:「小漁!」

  吱呀一聲,新房的窗扇推開,陸小漁靜靜地出現在窗口,我正欲相詢,卻見她身旁隨即又多了幾人,一個是陸小漁的母親陸夫人,一個是我會見過一次的怨憎會蓬須大漢,另一個,我再也沒料到,竟然是矮胖子言老三!

  難怪府中戒備緊嚴,卻被怨憎會這麼多人毫無先兆地潛入,我怒道:「矮胖子!你這混蛋!是你領的路?」

  矮胖子言老三哭喪著臉道,,「沒法子,我一回府就被他們捉住了,沒有我帶路,他們也能由地下通道進來,今夜他們押我來,是要尋連麗清。」

  當時讓矮胖子建造地底通道,本是為躲避怨憎會之用,反正有益無害,我也就未加幹涉,沒想到,最後卻成為怨憎會入府的快捷方式,世間因果,真是繁變難測!

  我便似被老天算計了一把,有苦難言,怔怔地望著陸小漁。她全身不能動彈,只以眼波向我瞟來。她身著寬大的喜服,下肢被擋住,只露出上半身,身形卻依然顯得嬌小盈佾,燈影下,朝著屋外的那身麗裳微呈暗色,雖不醒目,卻格外的深艷。她頭上紅蓋頭與鳳冠,均被揭去了,露出光潔的額際,烏黑的髮絲盤在腦後,梳挽成一個優雅的小髻,這又喜又佾的新容,本該由我於洞房中從容觀賞,卻在這般情勢中得見。

  若非我急於搜救師姐,此處或許不至被敵所趁,她會陷入眼前處境,可說是受我之累,我心中萬分歉疚,稍覺心慰的是,想來她母親陸夫人,應不會加害女兒的性命。

  思忖間,身旁的陸幽盟前邁一步,驚聲道:「是你!你把女兒捉住做什麼?」

  陸夫人豐白的面龐神色微動,冷冷道:「你這負心郎!有何臉面來問我?已有人警告過你,賈府即將閤家覆亡,你竟然還將小漁往火坑裡送!你安的是什麼心?哼,我當然要把女兒帶走!」

  陸幽盟厲聲道:「你不親不慈、不守婦道,棄家而去,如今還回來做什麼?你問問小漁,她還記不記得,有你這麼一個娘親?」

  陸夫人道:「是我生下的,當然是我女兒。她不認我,倒要認你那些野女人為娘麼?」

  陸小漁無法作聲,夾在當中,眼波移來閃去,神色又羞又無奈。

  場中麻衣人內,一個方臉頭領沙啞的聲音一笑,打斷道:「好啦,等了半日,正主兒終於到了,弟兄們這便動手罷!」

  他們奠正的目標原是我麼?我心下閃念,當下暗自戒備,往東府幾人這邊緩退。

  京東人語向我使了一個「稍待」的目色,打了個哈哈,緩步踏前,嘿聲道:「我道是誰呢,原來卻是老相識了,公權兄,一晃十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那「公權兄」見京東人語招呼,將提起的槍尖點地,面色漠然,道:「別來無恙麼?嘿嘿,漏網之魚,也只能是苟延殘喘、行屍走肉而已。」

  京東人語道:「這幫弟兄,都是昔年湖州軍舊友麼?在下倒有耳聞,說是湖州舊友,大多聚於川西邊境,取糧於敵,不擾鄉民,小弟甚是敬佩,想來怨憎會也收不下這麼多弟兄,那麼,權兄這身打扮,莫非是趕來臨安秋祭麼?」

  那「公權兄」臉上略有些不自在,只淡淡道:「我們舊日兄弟,也有不少在怨憎會的。」

  另一麻衣人忍不住道:「大哥,何必跟這瘦竹竿多囉嗦?弟兄們可等得不耐煩啦。」

  那「公權兄」道:「咱們與東府,也算有過並肩殺敵的舊誼,說上幾句,也是無妨。」

  京東人語臉上變色道:「這麼說,今夜你們是與怨僧會同流併力了?當年湖州之亂,濟王被廢,你們因此受累,被朝廷追緝,我東府可並未對你們落井下石呀,今夜為何卻來突襲,冒犯我東府新主?」

  「不錯,我們與東府並無舊怨!」那「公權兄」沈聲道:「當年山東一條道,確實漏過我們不少兄弟,論起來,你們東府還算厚道,弟兄們很是承情。不過,我等沈冤似海,血仇如山,可謂遮天蔽日,今生只能報仇,不能報恩了,亢兄莫怪。當年賈似道腿腳嘴舌麻利得很,我們不少弟兄的眷屬遭難,賈似道均有份在內,今夜我們與怨憎會的弟兄們相聚,乘興夜遊,也是聊報賈似道當年的惡行,並非針對你們東府。」

  「然則為何對我東府少夫人、霍姑娘無禮?」京東人語指著霍錦兒、陸小漁道。

  「暑這位便是當年以「靈機巧手」聞名軍中的霍家那小姑娘麼?那真是失敬了!不過,霍姑娘太也難纏,一上手,就傷了我不少弟兄,只要她不再亂動,我可向怨憎會的羅兄求情,保她無虞,新娘子麼……」那「公權兄」搖頭道:「那是陸夫人的家事,我們管不著!」頓了頓,又指著我道:「這位少年,我們卻不識他是什麼東府新主,只當他是賈似道的兒子!」

  「公權兄認錯人了,你道這少年是誰?」

  那「公權兄」一怔,疑道:「他……」

  京東人語一笑,猛然擺首,朝霍錦兒身後,斷聲一喝:「幹你娘——!」

  餘音震耳,吳七郎身形飛起,鷹翔半空,長劍鏗然而出,鋪開一片劍光,向麻衣人當頭灑落。那「公權兄」不怒而笑道:「來得好!七郎勇猛不減當年!」銀槍一閃,氣貫九天,朝淩空的吳七郎直刺。以他為中心,麻衣人眾,迅疾「大」了一圈,如水波擴散,悅目之極,顯然眾人反應既快,配合又熟。

  眾人說話間,宋恣本與敵罷戰,兩人遙相目對,互為戒備。此時宋恣暴喝一聲,圓肩頂背,又出掌與敵相鬥,氣勢卻與方才翻然有變,「噗」的一聲,將敵擊飛丈許,矯矯身姿,乘勝長驅,跟著擊退的敵身飄前,一往無前,殺入敵圈。京東人語孤高的身子則開始折折飄飄,遊走外圍,長臂疾探疾抓,掌爪觸敵,哀聲連連。

  我早有所備,當京東人語發出「破口吟」的同時,我沈入靈境,週遭情勢如畫映入靈覺,霎時確定了羅侍衛站身方位,青陽氣沈入地面,先後數道氣勁,利箭一般從地底穿出,分襲羅侍衛兩腳足底!

  「啊!」的一聲,羅侍衛跳腳閃開,我迅速探手,輔以念力,將失去挾制的霍錦兒遙遙拽過。

  這個偷襲法,我在青陽山時早知運用,只是功力修為有限,形如給人腳板撓癢,跟師兄們開開玩笑還可以,沒多大效用。如今功力倍增,一施之下,果然奏效,只可惜,陸小漁隔於房中,不能如法炮製,將她救出。

  然而,當我向新房窗口望去時,卻大吃了一驚,陸小漁雖在窗口,卻已不在房中,而在窗外,腰身被陸幽盟攬住,急速掠回。

  我當下大喜,念擬「陷舟」之幻,出掌朝房中追擊的陸夫人、蓬須大漢擊去,掩護陸幽盟父女退回。

  我不知道陸幽盟是怎生做到的,適才眼角只見他剛挨近窗口,尚未入房,竟將陸小漁解救逃出。

  被我洶湧的氣勁攔於房中的幾人,驚疑互望,矮胖子向蓬須大漢瞪眼道:「莫看我,我被你制住穴道,一點也動不了。」

  陸幽盟這一手漂亮極了,便如變戲法似的,房中幾人面色驚駭,此刻還在迷幻之中。

  吳七郎等人殺入敵陣,未過片刻,被逼退至外圍,幾人不知我這邊細情究竟,聽得響動,呼嘯一聲,趁機飄退,麻衣人四下散開,院口、竹籬,均有人把守,形成了合圍之勢。

  我心中歡喜,渾然忘了周邁情勢險急,我一手扶著霍錦兒,一手便去拉陸小漁,道:「小漁,你沒事麼?」

  陸幽盟含笑鬆手,陸小漁穴道未解,軟軟地撲身倒於我懷中,仰擡著的面容,略帶羞色,微笑作應。

  我左右臂間各有一女,形同兩美在抱,霍錦兒大羞之下,忙別過了臉去。

  宋恣走近,從我手中接過霍錦兒,目光一閃,口中突叫:「小心!」

  我的氣機感應已十分靈敏,未待宋恣提醒,攬著陸小漁旋身飛起,避開了羅侍衛潛撲而至的襲擊。

  羅侍衛身法極快,毫不理會宋恣與陸幽盟的出掌阻攔,掠過我方才立足之地,足尖一點,淩空繼續追襲。

  我氣轉如意,半空折身轉向,一掌念擬「排山浪」,洶湧龐大的氣勁,迎著羅侍衛的一團白影,狠狠擊下。

  羅侍衛白影一滯,蹌身落地,冷哼一聲,道:「果然是丹氣!」反身與攔截他的吳七郎硬碰硬地對撼了一擊,閃身飄退。

  我停落下地,暗運氣勁,將陸小漁被制的穴道衝開,拉著陸小漁嬌軟如綿的小手,兩人新服成對,並肩緩緩走回東府眾人中。我為自己竟能輕鬆寫意地避過羅侍衛閃電一襲暗暗心喜,一時平添豪氣,朝陸小漁笑道:「今宵花燭夜,格外特別,月華高照為燭,又有這麼些人來鬧場,你喜歡不喜歡?」

  陸小漁雖不通武功,但見慣大場面,神色還算鎮靜,纖手回握,笑了一眼,道:「果然新穎別緻,只是他們穿的衣裳瞧著有些討厭呢。」

  我看著他們麻衣白裳,啞然一笑,道:「他們含悲,正映出我們之喜,我們高高興興的,氣死他們!」

  陸小漁輕聲點頭道:「唔!」身子小鳥依人般偎在我的一肩側,含嬌的音色,聽來別有一種夫唱婦隨的味道,剎那間,我心上浮動起永結同心、生死相隨的綿綿情思,不由臂間使力,將她嬌柔的身子緊了一緊,塵根熱乎乎地洋溢著衝動。

  羅侍衛哼了一聲,道:「小鬼,你想要得諧花燭麼?這個不難,我們早有替你準備,只是新娘子嘛,卻要換一換人了,哈哈!」

  麻衣者皆發出會意的怪笑,我不知他所言何意,只是更加小心戒備,要護住陸小漁,免得被敵人偷襲所趁。

  宋恣已將霍錦兒身上禁制解開,東府這邊多了一個生力軍,又沒了顧忌,一時氣勢大振,將我與陸小漁護在中央,各守方位,準備打一場硬仗。

  「東府宋三,果然有一手,我以真武氣勁封穴,非本門氣勁,極難解開,想不到你卻輕易做到,佩服,佩服。」羅侍衛見宋恣一會便將霍錦兒身上穴道解了,不由驚訝,旋即話風一轉,道:「便讓在下領教高招如何?」

  新房內的陸夫人、蓬須大漢及他押著的矮胖子,此時已步出屋外,偕同羅侍衛、眾麻衣者,從三面逼前而近。

  我悄悄問陸小漁:「浣兒、小菁、藍藍她們呢?」激戰一觸即發,我卻毫無緊張之感,當是功力提升後心志堅固、自信大增之故。

  陸小漁一邊以水亮亮的眼波遊掃四周敵人,一邊口中應道:「在屋裡。」瞧她神色,浣兒她們多半被制住了身子,未被傷害,我更是放下心來。

  只聽她隨即又低聲道:「筠哥兒,一會你照應不及,先顧著自己,有娘在,他們不會加害我的。」

  我唇角凝笑:「不!我再不會讓人挾制你了,一會擊退來敵,咱們還要入洞房呢!洞房花燭,怎能少了新娘?」當下暗提真勁,兩眼估量眼前局勢,以我如今的功力,即使不能擊退敵人,也極有把握護得陸小漁全身而退。

  陸小漁轉過腰身,擡望我的面色,還欲分說,垂著的手背卻不經意觸到我胯下飽挺的龍根,霎時又驚又羞,閃了我一眼,瞋道:「你……你……」

  「我怎麼?」我嘴邊噙笑,低聲戲道:「我不是說了麼,一會……還要洞房呢!」

  陸小漁佾面飛紅,拿小拳擂了我胸上一下,勾頭埋入我懷中,腦後那新梳的小髻,也像新婦一般嬌羞帶佾,晃露在我眼底。

  沈醉不足片刻,敵方先行發難,雙方暗暗蓄勢已久,一經觸動,激鬥的聲勢極為驚人。只聽呼喝聲中,宋恣與羅侍衛最先交手,隨即吳七郎馭劍直取麻衣首領「公權兄」,京東人語人高手長,擋住眾多麻衣者前擊,陸幽盟恰好迎上陸夫人,哼了一聲,側身轉攻,同京東人語群戰麻衣者,霍錦兒則接手敵住了陸夫人。

  蓬須大漢將矮胖子丟給一名麻衣者看守,執起那口闊面大刀,奔入戰團。我擊退一名亢、陸兩人漏過的麻衣者,迎上蓬須大漢。

  相隔雖不足一月,我功力大異往前,剛一上手,就讓蓬須大漢吃了一個大虧,青陽氣勁無須觸接,先發制人,遙遙擊中他握刀的臂根。他身子晃了一晃,手中大刀險些脫手,虎吼一聲,刀刃虛劈身後,矯定了門戶,去了小覷之心,冷眼望我,一招一勢,刀勢沈穩,向我攻來。略一使順手,他闊刀挾含勁厲的刀風,控制範圍漸漸擴張。我一面應敵,一面以臂護著陸小漁,進退閃避之際,頗有不便,稍稍處於下風。

  交戰不久,局勢又變,吳七郎與「公權兄」功力相當,尚在相持,宋恣卻不敵羅侍衛,被他奇幻靈變的攻勢擊得連連退後,陸幽盟轉而幫宋恣助守,兩人合力擋住了羅侍衛的前擊。京東人語的身高本是優勢,但眾麻衣者多使長槍,他因身子太高,閃避轉動不夠靈活,連連受制,當下與霍錦兒換敵交戰。這一下,霍錦兒的滿身暗器與眾多奇門兵器立時發揮了威力,竟以一人之力,連創多名敵人,轉眼麻衣者在院中躺倒一片。眾敵怒聲呼暍,奮不畏死,紛紛狂襲暴進,但只要一近霍錦兒身前三尺之地,必有多人受傷倒下,帶累「公權兄」也分了心,被吳七郎刺中胳膊,長槍威力大打折扣,登時處於下風。

  陸小漁在我臂攬之中,先因緊張,身子僵硬,驅動不便,漸漸的,她越來越不擔心了,索性閉上眼兒,全身放軟,任由我如意撥轉,我負累登時大輕。交戰許久,真氣在體內流轉加速,功法揮使更靈,飄身掠閃,當真是念至身到,渾如鬼魅,氣勁念擬,心得愈多,滿腦幻象,「氣箭」、「刀斧」、「豹勁」、「蛇竄」、「鬼影」、「石磨盤」、「龍爪」……紛紛出籠,氣勁輔以念力,掌擊夾雜幻象,隨心適意,層出不窮,幻念所至,氣勁應和,便有像物成念之威。

  漸漸的,我心下亢奮,一發不可收拾,「排山倒海」、「驚濤駭浪」、「移山喚雷」,種種驚人意象,收控不住,蓬須大漢氣喘如牛,左支右擋,猶在死力維持。我身形閃動越來越快,體內氣勁狂走如奔,胸口氣盈,騰然欲發,陡然衝破悶喉,異嘯衝霄,指爪如電,隨手一探,揪住蓬須大漢頸後,高高扔飛半空,長嘯中,奔入人群,槍劍之隙,來去如電,一時不知撞倒擊傷多少敵人。

  敵我雙方俱為驚駭,激鬥趨緩,皆向我望來。我遊目向空,銀月清輝一照,神智略為清醒,攬著陸小漁嬌軀,身法漸漸緩了下來。陸小漁似乎十分享受這飄來蕩去的感覺,微瞇雙目,嬌身酥懶,神昏欲睡,情癡如醉。

  我停落身子,一時週身通暢,沈浸在氣感滋蔓中,說不出的暢美,想來采丹所聚之氣,經此一戰中,揮使流轉,才收服理順,全歸我用,此前,我的身軀不過是個盛氣的器皿。

  「小漁,你莫非睡著了?」

  基本上,我方已控制了局勢,大佔上風。威脅一除,我心神鬆動,移目望去,週遭聲息影動,全收「眼底」,這耳目串通之感,彷彿又跨越了全新的境界。

  陸小漁睜開明亮的雙眸,面頰帶著適才因淩空飛旋而泛起的嬌紅,微微氣喘道:「筠哥兒,真像是在作夢……」頓了頓,又嬌聲道:「有些頭暈,卻好生醉人。」

  她仰面望我,滿臉洋溢著莫名的感動,容光泛著奇異的光彩,模樣動人之極。隨著說話,她的指掌也在我胸上滑移著。

  「小漁,你……」

  驚駭中,我只覺胸口微微一麻,體內氣滯,身子搖搖欲墜。

  「筠哥兒,這是怎麼……」

  當我雙膝一軟,歪身傾倒時,陸小漁才察覺不對,驚呼聲中想要拉我,卻隨著我一道跌倒在地。旁邊與宋恣、陸幽盟相鬥的羅侍衛見機最快,不顧應敵,轉身撲來,身背強挨了宋恣一擊,迅疾將我拉起閃開,咳喘聲中,喝道:「全……全都給我住手!」口中說話,嘴中含著的瘀血,噴濺到了我身上。

  東府一方,本已大佔上風,乘勝擊敵之下,眼見敵方便要支持不住,不料我卻突然為敵所制,一時茫然停手,全向這邊望來。

  只有情急的宋恣兀自銜追不捨,卻被一個清瘦的披髮男子擊退,那人運劍氣勢雄邁,腳下咬勁,略不稍動,宋恣數次奮不顧身的撲擊,竟不能使他微退半步。

  「住手!」

  聽得羅侍衛再次威嚇,宋恣手上停下,滿面失望之色,頹然道:「怒漢吳剛?」

  吳七郎亦失聲驚呼:「大哥?」

  「我說過,你我或無相逢之日,「那披髮男子向吳七郎那邊投去一眼,冷聲道:「我沒說的是,即便相見,只怕也再無手足之情了!」

  「嗚……筠哥兒,」陸小漁哭得有些失去控制,泣叫聲在幾人說話間隙中斷續傳來:「……我不管,快去救他回來!j聽了她的哭音,我又酸又痛,更多的卻是茫然,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幽盟帶些無奈地向這邊望來一眼,又低聲勸慰,陸小漁略帶怒音,道:「……我說了,還不快去!」

  我腦中一陣迷糊,適才我胸口中了指勁,小漁的手恰好移到那處,我心慌中誤以為是她下的手,但她不通武功,手上毫無勁力,卻又如何能夠?怒漢吳剛突然無聲無息地現出身來,莫非是他暗襲?可是,即便他能隱身,以我現下的功力靈覺,為何毫未察覺到身周的氣息浮動?

  回思方才電光火石的一瞬,怪只怪自己沈醉於兒女溫情,一時大意,沒察覺到暗襲之敵,也是極有可能的。

  思及於此,我心口彷彿移去了一塊大石,吸了口氣,大聲喊道:「小漁,不用擔心,好生照顧自己!」這一聲叫出,自己先覺心口刺痛。

  陸小漁更是聽不得,哭得聲嘶氣竭:「我……我定要救你回來!」

  羅侍衛冷然譏笑,只當耳旁風。

  此際,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嘯聲,「公權兄」道:「想必眾弟兄或是得手了,或是抵擋不住,大夥這便退罷!」

  羅侍衛隨手點了我的啞穴,向東府眾人喝道:「全都閃開!——弟兄們,今宵夜遊,不負所望,咱們走!」

  怨憎會與麻衣者眾人,扶走受傷的同伴,押著矮胖子,在怒漢吳剛的斷後下,退出院子。陸夫人在院口遲疑了一下,回身叫道:「小漁,你真不跟我走了?」

  陸小漁低聲飲泣,並不應聲。東府眾人神色不甘,圍向院口,羅侍衛喝道:「不許跟來,否則……這小鬼在我手上,你們瞧著辦吧!」語畢,縱聲大笑,轉身掠去。

  東府眾人間言,無奈卻步,木然相望。

  我被羅侍衛夾於腰間,極力擡首,向霍錦兒瞧去,她兩眼閃亮,伸臂攔住了眾人腳步,目送我被怨憎會一眾帶去。

  出了賈府,羅侍衛又點了我的昏睡穴,我體內氣息趨緩,心跳走慢,漸漸眼皮沈落,昏睡了過去…   第七部 五十九、石牢悟機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陳設簡陋的石屋內,滿地都是木屑,身前一張長條凳,寬如宰豬的案板,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全身微微酸麻,想是氣血運行受制,久未動彈之故,掙紮著試圖坐起,竟也能動。

  我試提了口真氣,丹田處真氣空渺難聚,毫不受命,暗道:「想來也沒那麼便宜,不知昏睡時被他們下了什麼藥,身子雖能動彈,卻似毫無內力的常人了。」

  心有不甘之下,我連試了幾次,真氣均無響應,倒搞得頭昏腦脹,心神迷糊,心懶懶的再也提不起勁。

  陡然失去內力,極不自在,只覺全身昏沈無力,呼吸喘促,便如大病了一場似的。晚間剛剛嘗到體氣盈動、任意揮使、縱橫無敵的暢快滋味,與此刻一對照,得失之異,讓人油然生悲,更覺此時如被捆住了手腳一般。

  此時望清,屋內便似木匠剛剛操持過活計之處,身旁屋角�,高高堆著新刨下的木屑,鐵器工具卻被拿走了,越過案板,只見屋內架支著兩個龐然大物,像是極大的木箱,細瞧之下,唬了一跳——竟是兩口棺材!

  我心下怦怦直跳,這棺材是為我準備的麼,為何卻讓多了一口?莫非……哎喲!難道師姐也關在這裡?我渾身一個激靈,不禁爬起身來,向屋內各處尋視。

  屋內壁上嵌護著一盞油燈,燈花如豆,光亮雖微,但並不妨礙視物,屋內物什也不繁雜,只環顧一眼,便知除了我,並無他人。

  師姐會不會被關在了隔壁?我沿壁叩敲半晌,鄰壁沒有半點聲響回應,不由頹然罷手。

  返身見了棺木,走近一瞧,棺木才剛成形,合蓋未覆,館內刀斧之痕宛然如新,嗅著有木香之氣,棺面也未上漆,顯然,這是尚未完工的棺材。

  想了一想,不禁搖頭,怨憎會若要取我與師姐性命,一刀殺了,棄之荒野,簡單得緊,又何必這般費事?那麼,他們定是隨意將我關到了這個有兩口棺木的屋子,卻不知將師姐弄到了何處。

  師姐故意受擒,或許另有脫身之計,只不要弄假成真,那就慘了,我們神龍門師姐弟兩人歷盡百般周折,如今身份各異,若殊路同歸,齊然喪命於怨憎會之手,豈不是天大的冤枉?簡直是既可笑又讓人難以心甘啊。

  雖是這般想,我其實並未太擔心,只要怨僧會沒有立即動殺害我,那麼我定能等到眾人趕來施救。

  東府投鼠忌器,不便明追,但多半已暗暗跟了上來,怨憎會諸人怎能料到,霍錦兒與我之間,有系魂感應之術維繫?賈府一方,正可憑借此術追來,直搗敵巢!

  我甚至暗盼怨憎會將我丟在這間屋裡越久越好。多挨延一刻,生還的指望越大。

  這屋子三面皆為石牆,只有一面開著門窗,門以厚木作材質,窗格以結實的木條作護欄,這扇木條窗,要是在往日,對我而書形同虛設,只須略運內力,便可破窗而出。如今內力全失,卻拿它無可奈何,我會走過去試了幾次,木條牢固,未動搖半分。

  窗外夜色模糊,四下悄靜,想是入夜已深,怨憎會一眾已然入睡,要待明日才來料理我。

  我安下心來,閉目坐定,只留神聽聲,靜待東府眾人趕到。如此恍恍惚惚,半睡半醒,也不知過了多久,我鼻間忽然聞到一股飄來的粥香,肚子登時咕咕直叫起來。

  我心下不由一沈,估摸腹中的飢渴之感,從昏睡到現在,應已過了數個時辰——他們怎麼還沒來?

  當下起身走至窗口,向外張望,外邊靜悄悄的,一切如常,毫無異動。

  屋內光亮甚微,而外邊卻更暗,瞧天色,此時恰是天欲破曉的時分,月亮隱去了,天際只有一抹模糊的紅色暗光。

  窗外景色影影綽綽,甚為模糊,但多瞧一會,眼底適應過來,便可辨出,外邊是個四面圍合的大場院,院內堆放有許多木料,支架、活什工具,一應俱全,看來,這裡原是個棺材作坊,不知位於臨安哪個方向,又何時被怨憎會侵佔。怨憎會多著白色孝衣,在此地出入往來,倒也甚是相宜,與登門購買棺木的喪客一般,不致惹人注意。

  我打眼尋望,發現窗旁的一側,有淡淡光亮投向院中,又移動腳步,挨到了與光亮相反方向的窗子一角,稍稍退後,拉開些間距,不由唬了一跳,半日遊望,只道院內空無一人,卻不料在窗邊不遠,便靜立著一名男子,瞧服色,應是一名怨憎會的貞苦士。

  他向院中瞧了一會,身形移開,光亮又增添了幾分,原來,在窗外的院內廊下,以磚石支著一口鐵鍋,火光微弱,鍋內似乎煮著米粥,香氣便是由那處飄來。

  隨見又有一個白衣人,從隔了丈許的一間屋子走出,手中拿著瓷碗木筷,遞給先前那貞苦士,兩人自鍋裡盛粥填饑。

  他們淨粥無菜,吃得很簡單,很安靜,卻似極香美。

  我喉間不由「咕嘟」一聲作響,吞了口唾涎。晚間喜宴,菜餚豐盛,我卻沒吃多少東西,本指望在洞房內再用些點心,但先是激鬥,後又被擒,我滴水未沾,唯一下肚的東西,估計是怨憎會的迷藥了。腹內飢渴之下,這尋常之極的米粥,聞起來亦覺格外清香誘人。

  「七哥,你又在想了?」

  用過粥湯,兩人開始交談,我極想獲知自己處境與師姐消息,當即側耳傾聽。

  「不能不想,下月就是她的忌日,我這些日,只要一閉眼,就能看見她淒慘的樣子。」

  「有什麼法子?下回若是抽到我,讓給你好了。」

  「怎麼,你倒不急?」

  「急有什麼用,規矩在那兒,況且我的孽主還沒找到。我現在只要能動手殺人,就權當自己在報仇,嘿,二十四弟真是好運,這回上臨安,順帶便把他的孽主先清算了。」

  「那是湖州一案的弟兄多,又有川西那邊來相約,正可併力同仇,再加上十七妹與二十四弟的孽主都在臨安,唉,大哥的取捨,也不能說不公。只是賈府這處,拖上這麼許久,頗是讓人不耐。」

  「輪到你就不會嫌長了。要是早些年,每處怨報,定要做滿七七四十九天呢,如今人多,已算大大縮短了。但「四七」總要走完罷,否則孽主如何能盡享「八苦」之味?」

  「這裡畢竟是臨安,賈似道又極有勢力,拖得過久你,不知會惹來怎樣的人物介入,那便壞事了,難道說咱們真能天下無敵麼?」

  「放心好啦,大哥智計無雙,當然不會想不到這點,我猜,他是打算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湖州一案,畢竟更惹人注目,在賈府這頭張揚,吸引人注意,悄悄卻對昔年加害湖州兄弟的眾多孽主收緊佈置,一舉兩得。」

  「若是如此,索性全都按兵不動,豈不更穩妥?」

  「你瞧,適才你還嫌慢,卻又跑到另一頭了,若全都不動,弟兄豈不更熬壞了?

  再說,賈似道回臨安,閤家團聚,親人都在身邊,也正是動手的時候。我倒沒別的說,只是今夜捉來的娘們,好生標緻,正好給弟兄們解解饞,大哥卻又不許,白便宜了那小鬼!」

  我心上一跳,尋思道:「他所說「今夜捉來的娘們」是指師姐麼?「白便宜了那小鬼」是什麼意思?」

  只聽那「七哥」道:「老九,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摒絕耳目聲色之染,磨礪心志,為的是臥薪嘗膽,一心圖仇,你怎可有這樣想法?再者,論規矩,也只能由二十四弟對孽主的眷屬親施奸刑,否則,你倒是快活了,卻置門內眾多姐妹於何地?」

  「說說而已。」那「老九」忙陪笑道:「天都快亮了,他們去尋靈兒,怎地還沒歸來?莫非靈兒員被全真道士給捉住了?」

  「唉,」那「七哥」歎道:「靈兒若是失手遭擒,除了吳六哥幾個精通「藏形法」

  外,大夥不能隱身,往後更難著手了。」

  兩人一時歎氣無語,那「七哥」忽然走了過來,向窗內掃一眼,見我正從窗口離開,愣了一愣,隨即冷冷一笑,也不在意,轉身又去了。

  我此時明白了,這兩人原是怨憎會留下擔任看守的,屋內點燈,並非替我照明,而是便於他們查視。

  那「七哥」走開不久,忽聽夜風吹來遠處的一陣響動,我心上一凜,又撲回窗口張望,那七哥與老九也都轉身候望,不知遠處來的是怨憎會還是東府的人馬?

  隨見火光照近,我心下失望:「東府等人,要來也是掩聲藏息,出奇不意,該不會這般明火執仗!」

  院內進來許多人,走近一瞧,果然是怨憎會一眾,羅侍衛、陸夫人、蓬須大漢也在其內,當首一名光頭僧,衣裳形制雖作和尚裝扮,衣料卻與眾人一樣,也是白色麻布孝衣。白色在釋家中屬於不合佛之正法的「非法」之色,除了密教的真言行者,僧人極少穿白,披麻帶孝,則更是聞所未聞,因此瞧著極為怪異。

  「大哥,靈兒呢?」

  那七哥、老九齊迎了上去,老九朝那白衣僧問道。

  那白衣僧頷下無須,容顏清俊,雙目灼灼,一望而知是心志堅定之輩,面龐瞧著已年過五十,身板卻似結實的青壯漢子,邁步之際,渾身虎虎有勁,他也不應聲,揚起寬肥的僧袍衣袖,揮了揮手,道:「先去煮飯,大夥餓壞了!」

  老九陪笑道:「我們已煮了一鍋粥,夠大夥每人半碗,先解渴哄哄肚子,小弟這就去淘米煮飯。」

  怨憎會眾人到了廊下,有的拿碗盛粥,有的圍站未動,眾人臉上均帶怏怏之色,沈默不語。

  半晌,一人忍不住歎道:「咱們今夜本已大獲全勝,回來正可慶功一番,沒料到靈兒卻又失蹤,五弟,你也是糊塗,撤回時也不仔細瞅瞅,落下了一人都不知道。」

  那「五弟」道:「靈丫頭一向隱身,哪料到她沒跟上?」

  白衣僧道:「罷了,靈丫頭不會無故失蹤,定是被那全真老道士捉住了,十五,你說那老道士叫什麼?」

  羅侍衛道:「現下名為富春子,真實身份是赫赫有名的全真道士解道樞!」

  「我遲早要會會他!」白衣僧冷笑一聲,隨即沈吟道:「其它兄弟,一旦遭擒,便會自行了結,兄弟們自會盡快替他復仇便是,但這靈丫頭,唉,靈丫頭說起來並非貞苦士,她是二弟的遺孤,從小在門中長大,咱們誰不將她當女兒看?她不同於貞苦士,無論如何,須得救她回來!」

  「我擔心的是,靈丫頭沒有貞苦士的藥囊,若被全奠道士訊出什麼,咱們的蹤跡便要暴露了,此處已不穩妥,須得換個地方。」

  「不急,」白衣僧淡淡道:「咱們正要等他們將靈兒送來,明日午時,他們還沒來,十五,你便去送信。十六弟呢,你輕功最好,去召集十三他們趕回,順帶去知會湖州眾友作援,以防萬一雙方動手,架不過他們人多,此事了結後,咱們再挪地不遲!」

  羅侍衛道:「大哥是打算以人換人?」

  白衣僧點頭道:「反正也要放回去的,「四七」未滿,真到動手,還早著呢。」

  說著,微微作笑,擺了擺手。

  羅侍衛等人會意一笑,各自散去,有的受命警戒巡l視,有的進屋換了便服,又走了出來,等候用飯。

  我心道:「他們打算以我和師姐換回靈兒?看來,那靈兒在他們心目中份量極重呢,狗道士解道樞無意中揀到寶了。」想到要靠全真道士救命,心裡很不是滋味,只盼霍錦兒他們早些尋來,先一步救我脫身。

  只聽一間屋裡,矮胖子哇哇大叫的聲音傳來:「餓了,我餓了!你們不要騙我,我都聞到米香了!我好歹也算是你們的客人,有酒有菜,應該先給客人端上,這是起碼的待客之道,懂不懂規矩啊?」

  我一愣:「這矮胖子倒精神得很,討飯也討得這麼中氣十足!」想到這回全因他,府內被攻了個措手不及,心下不由恨恨咬牙。

  怨憎會果然極守「待客之道」,飯好之後,先給矮胖子送去,矮胖子大讚他們「知禮」!再無怨言,連我這邊,也有人遞來一碗飯,一碗湯,來人將飯湯置於窗台,說了聲:「吃不吃隨你!」便轉身離開了。

  吃飽了才有力氣逃跑,我為何不吃?到這份上,我也不怕他們飯中下毒。當下將飯食取進屋,狼吞虎嚥起來。

  只是,他們的飯菜實在不敢恭維,米是糙米,菜呢,僅在飯粒上覆了幾片青葉,那個湯,又淡又酸——不對,這「湯」竟然是清酒,果然是「有酒有菜」啊。

  京東人語說貞苦士酒色不沾,卻也不盡然。只是瞧他們用飯喝酒的樣子,極有節制罷了。

  因口中十分乾渴,我將那碗酒幾口就喝光了,酒入肚腸,不需一會,體內隱隱發熱,腦門也陶陶然發飄,整個臉兒熱烘烘,想不到,這酒入口極淡,酒勁卻這般厲害。人說酒能禦寒,果非虛言,此際週身暖洋洋,比方才舒適多了。

  聽得窗外有招呼聲,我打了一個飽嗝,向外張望,只見怒漢吳剛此時才趕回來,怨憎會眾人一邊相迎道勞,一邊問他情形如何。

  「東府那幫人,果然有兩手,」吳剛抹抹額汗,道:「他們竟能沿著大夥行過的痕跡,一路追上來,幸虧十五弟多留了個心眼,讓我斷後監看,否則,被他們悄悄尾隨到這裡也不定。」

  「會不會誰身上被他們施了藥粉?」

  羅侍衛搖頭道:「不會的,若是中了藥粉,要跟也是跟往湖州眾友那邊,咱們的幾人,我都小心檢視過了。」

  「應該不是憑借藥粉,」吳剛也道:「被我現身威嚇阻攔之後,他們只得停了下來,卻又不甘離去,雙方相持良久,後來他們終是等急了,動起手來,我詐作不敵,飄然遠去。他們跟行了一段,我又現身阻攔,如此反反覆覆,當我再次又潛回,躲於暗中窺探時,只見他們擡來一個受傷的漢子,又是伏地聽聲,又是商議推測,跟尋了一段,終於走上了岔道。想來,他們靠的是軍中探子慣用的追蹤術。直到天快破曉,我見他們也沒折返,才放心趕回。」

  我聽了,心下直沈:「起先定是靠霍錦兒的系魂感應術追上,被吳剛反覆阻攔後,怨憎會一眾去得久了,相距過遠,多半霍錦兒的術法失效了,否則何須請來胡九的追蹤術相助?他們到現下還未追來此地,便是此故。」

  心下哀歎中,只聽吳剛驚問:「……什麼,你們也才回來不久,那是為何?」得知眾人因返回尋找「靈兒」,吳剛頓足道:「那怎麼辦?說不得,我與十五去賈府走一趟,伺機救靈兒回來!」

  「無須六弟犯險,」白衣僧舉手阻攔道:「咱們另有打算。六弟,且用了飯再說。」

  早有一個年約三十許的白衣貞苦士雙手捧來一碗酒,道:「六哥辛苦了,這碗酒謹表小弟的心意!」

  「二十四,大家都是兄弟,不分彼此,無須客套!」

  原來那敬酒的貞苦士便是張石匠的兒子張寧,在眾人中,他算是較為年輕的了,他本長著清秀的娃娃臉,眉宇間卻鎖著點風霜憂愁,瞧上去有種被世事硬生生催出的幹練,只見他高高捧著酒,道:「六哥,幹了它!」

  吳剛再不多言,接過酒碗,仰脖豪飲,酒水漏灑前襟,飲畢,將酒碗擲空一拋,道:「我還是等不及!十五,你跟不跟我去,再殺他個來回?你若不去,我獨自前往,也無不可!」

  白衣僧笑道:二六弟勇猛,那是不須說的了,你先聽我一言。」末了,將以人換人的安排述了一遍。

  吳剛道:「大哥吩咐,小弟自然依從,只是我還是覺著那樣不夠痛快,況且,靈兒在他們手上多待片刻,便多受一分罪。」

  白衣僧道:「解道樞並非易與之輩,一動不如一靜,萬一你又失手,咱們折損不起。」

  吳剛聽了,點頭依從,神色終是不暢。

  張寧笑道:「六哥,聽說,今夜……不,該是昨夜了,幸虧你神功制敵,才擒住了那小鬼?」

  吳剛聞言,道:「那小鬼年紀輕輕,修為驚人,若非出奇不意,只怕我也拿他不下,他現在何處?須得小心看管。」說著,擺頭尋望。

  我從窗口縮回頭面,心道:「果然是他!彼時絲毫無跡可尋,他是怎生辦到的?」

  疑團一經解開,不由加倍地念想陸小漁:「為何我總是負她?竟然還懷疑到她身上。」

  歉疚之下,有股難言的惆悵。

  只聽張寧道:二六哥不必擔心,十五哥給他下了「天迷魂酥風散」,那小鬼至少三日動不了內力!」

  吳剛點點頭:「那就不妨了,十五的藥,足可放心。」

  羅侍衛笑道:「還要恭喜六哥呀,鷹擊術又有大進境了。」

  吳剛微笑道:「十五就是眼尖!料想也瞞不過你。實話說,我數月前已從鷹擊劍術中悟通一種禦使劍氣之法,尋常說來,使劍高手,即便內力高強,也只能使劍氣伸展數尺,此法卻可使劍氣凝如實質,遠襲丈外!」

  幾名貞苦士聽了,齊圍了上來,道:「什麼法門,竟能如此神異?」

  吳剛嘴角噙笑,朝白衣僧一揖,道:「我可要在大哥跟前賣弄啦。」

  白衣僧一笑,道:「你本功紮實,這數年又埋頭穩進,是到一飛沖天的時候了,我也想瞧瞧,你究竟到了何等進境。」

  吳剛道了聲「大哥指點」,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整個人已身隨劍轉,隨後,劍走半圓,提臂蓄勢,陡然一個回刺,劍勢直指我這邊,只聽「哆」的一聲,我窗旁的石壁被射穿一洞,外邊一束晨光投進,在房頂留了白圈一點。

  我心下駭然,這般厚的石壁,莫說相隔丈外的劍氣,便是以劍直刺,也難穿透。

  怒漢吳剛當真神功駭人,昨夜他若是全力出手,我豈非要被他刺了個對穿?話說回來,他以劍氣遙遙封住我胸前氣血,卻未刺傷我身,那份對劍氣的操控自如,又是另一樣驚人。

  眾人齊聲喝彩,一名貞苦士跑近石屋察看,嚷道:「刺穿石壁了!」

  眾貞苦士更是稱異,紛紛嚷叫,讓吳剛傳授禦使劍氣之法。

  白衣僧搖頭斥道:「胡鬧!此非一朝一夕之功,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六弟,我也要恭喜你了。」

  「大哥也覺小弟算有小成麼?」吳剛望著白衣僧,似乎格外在意他的品評。

  「你修為也許不是最強,但劍氣勁銳如此,旁人即便功力比你強,也要栽在你手上。」

  吳剛雙目泛彩,似乎領得寶言,整個人更添自信,轉回身,朝眾貞苦士道:「大哥所書甚是,我這一劍,可說是熬了多年,方能至此。不過,大夥也不必灰心,我將禦使劍氣的心法,告訴大夥,各人自回去領會,也許能有所幫助!」言畢,詳述了凝氣揮使之法,由於他要說給眾人都聽見,聲音朗朗,眾人又是屏息靜聽,連在遠處的我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禦使劍氣的心法甚是繁奧,他說過一遍後,眾人猶在迷茫,我卻妙悟透徹,險些跳起腳來——原來,他所說的凝氣之法,與神龍門的「凝神功」極為相似,而運氣離體、內勁破關之法,又與「離魂術」差相比擬,只是將「神」與「魂」換為「氣」,神龍門「離魂附體術」中的「神」與「魂」,本就與體內真氣息息相關,驅使運行之法,除了「守念」外,幾無二致,故此無須多久,我就已領悟默會。

  我萬萬沒想到,神龍門的離魂附體術,用到使劍上,威力竟然如斯之大!那讀靈者稱「離魂附體」是高明的術法,看來確非虛言,此前我真是空坐寶山,而不知其用,可謂「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照此法門,將真勁在體內蓄勢,培為團狀,吐勁化為劍氣,颯體而出,遠襲敵方,無形無聲,比暗器難防多倍,難怪我中了吳剛的襲擊而不覺。提到暗器,我轉念又想,假若這心法不用來使劍,而來馭使暗器,卻又如何?隱約之間,感覺竟也能走通,一時便如於孔洞中窺見了外邊萬千世界,霎時靈思紛湧,心機透徹,只覺滿心歡喜,樂不可書。

  沈醉於玄思中,我幾乎目視而不見,耳聞而不聽,待我回過神,只見外邊怨憎會一眾,比比劃劃,說說笑笑。吳剛毫不藏私,眾貞苦士受之坦然,有疑便問,相互之間,親密而毫無猜忌。此時晨日初升,柔黃的陽光照在眾人帶笑的臉上,這幫人,個個身負血仇,在這裡卻似乎找到了親情溫暖,渾然忘憂,瞧著就如一大家子人。縱然身為敵方的我,見了此狀,也不由胸口溫乎乎,心生莫名的感動。

  眾人沐著晨光習武練劍,那白衣僧卻只微笑觀望,隨後又只閉目靜坐,情形好似眾人的尊長師輩。過了許久,那白衣僧匆然睜開雙目,道:「好了,今晨到此為止,大夥且去歇息,十七妹,那捉來的娘們,現下如何?」

  「該差不多了。」陸夫人應道。

  「二十四,你去吧,你想怎麼擺弄,便怎麼擺弄!」

  我聽了一驚,霎時從遐思中醒來,心下焦急:「怎麼辦,他們要如何對付師姐?」

  只見張寧應聲過後,協同一名貞苦士走入一間石屋。我急得團團轉,又閉目試著提運真氣,毫無所獲,暗下急道:「霍姨,你們再不來,大事休矣!」

  一會兒,只聽門外有開鎖的響聲,張寧與另一名貞苦士打開厚木門,推著兩名鬢髮蓬亂女子進來,就著她們身背,使勁一搡,隨即又關上木門。

  待那兩名跌跌撞撞的女子穩住身形,擡起桃腮紅艷的臉兒,我失聲驚呼:「大夫人、娘!」

     第七部 六十、春藥焚身「筠兒!」霍氏與王氏見了我,也都十分吃驚。

  「娘,你們怎麼……?」我一直以為,怨憎會口中的「娘們」,便是師姐,想不到她兩個也遭擒了。

  兩人還穿著昨夜參加婚儀時的艷服,霍氏大袖羅衫,麗裙委地,臂間還旋繞著薄紗羅的披帛,華裳貴氣,明艷萬端。王氏則窄袖短襦,腰間綴系玉珮宮絛,顯得身姿扶柳,春風裊娜,只是經過一夜的煎熬,兩人衣裳頭面都很淩亂,神色疲憊,但臉上卻異樣地嬌紅,更顯出劫亂中驚魂未定的狼狽。

  原來,昨夜府中的情勢,遠比我眼中見到的複雜,簡而言之,敵方採取的是一明一暗相互配合之策,眾湖州麻衣者明攻,怨憎會眾人暗襲。當全真道士於外卻敵之際,怨憎會幾人潛入內房,將大夫人、二公子擄走,解道樞發現時已慢了半步,飛身前去解救,只截下了二公子,其後又被眾敵纏上。王氏則是在雀使門下正將敵方擊潰之時,白衣僧突然率人增援,敵方異軍突起,情勢混亂中被擒的。

  兩處的後變,都是在我趕赴新房後發生的,故此我絲毫不知。

  三人一見對方,雖然結局早已是明擺著的,卻還忍不住絮絮相詢昨夜遭遇。

  「筠兒,你也被惡人捉來,這…這可如何是好?」王氏柔腸寸斷,滿眼皆是痛切焦心,摟著我不由失聲慟哭,霍氏也在一旁目紅歎氣。

  「娘,不會有事的!」我拍著王氏又熱又柔的肩身,輕聲安慰,她傷心忘形之下,整個前胸偎貼在我懷中,且還隨著哭泣,簌簌身動,讓我體內一陣氣血翻湧,騰起莫名的衝動,雖然時機極不相宜,我的胯下卻不由舉旗相應。

  有幾下,我感覺那根觸到她的腿兒了,王氏卻毫無所覺,只顧舉淚傷心。

  我正不知是否要告訴她們怨憎會換人的打算,以使她們寬心,只聽窗外有人嘿嘿冷笑,三人聞聲驚望,只見張寧出現在窗口,皮笑肉不笑地道:「嘿嘿,你們這會子傷心哭泣,一會就樂不可言,要感謝我了!」隨即羅侍衛也現身窗外,道:「小鬼,我從不食言!我說過,不會耽誤你得諧花燭的,雖然晚了點,延遲了些時候,但新娘子卻多出一個,也算抵過了。你該怎麼謝我?哈哈!」聽了兩人的話,屋內三人俱是一驚。待明白其中猥褻語意,幾人不由自主地散開了些,王氏驚叫一聲,面色慘白,踉蹌閃退,我神色尷尬,手足失措,霍氏面露屈辱之色,怒瞪了窗外一眼,斥道:「無恥!」背轉過身去不加理會。

  兩人在窗外得意大笑。張寧咬牙切齒道:「賈似道作孽太多,當年假惺惺的以孝母之名,將胡氏搶去,又藉著因頭將我父子家產囊括一空,為此娼妓之行,還想立牌坊,哼,如今我要將他的衣冠臉面扒個精光,看他有何面目見人?嘿嘿,他的兒子跟他妻妾胡行亂倫,這麼好的一個故事,只要傳了出去,臨安舉城津津口中,定為賈似道添光無數,賈似道從此名揚天下,舉世矚目,流芳百世,那是自不待言了,哈哈!」顯然,張寧對賈似道恨之入骨,殺之不足以解憤,定要他衣冠委地,爛名汙身才罷休。

  霍氏厲聲道:「呸!你們滿口噴糞又有何用?世人自會明辨,你們…你們休想得逞!」「是了,十五哥,她說得很有道理哦,」張寧看似神色發愁:「口說無憑,他人不信怎麼辦?」「放心,只要事實俱在,就不由人不信。」「事實在哪裡?」「事實嘛,只須過一會,你便會看到。」「你這麼有把握?我瞧那小鬼倒是躍躍欲試,兩位夫人麼,卻像還貞潔得很哩。」「放心,」一度十年想「之下,沒有婦人是貞潔的,況且,還有我的藥酒,一個時辰之內,不行男女交媾,他們撓爛全身,痛癢難當,最後沒命,你說,他們是不要命呢,還是不要快活?」「保命之下,何事不能為?況且又是快活的事?老實說,大夥都羨慕那小鬼得緊呢,一會他若不要快活,就讓眾弟兄快活一回,有何不可?只可惜,咱們本沒想要那小鬼的性命,如此一來,卻也救他不得了。」「可惜呀,可惜!」兩人一遞一句,丟下其中關節,大笑而去。

  他們人雖離去,所說的話卻生出效果,霍氏又羞又氣,臉上雖做出不屑的神色,極力鎮靜,星眸遊轉之際,卻連看也不敢向我這邊看一眼,臉上的深紅更是久久褪不下去。

  王氏則慘然咬牙,身子搖搖欲墜,忽抓著霍氏的手,顫聲道:「姐姐,怎麼辦?到這份上,只有…只有一死了之」霍氏身子一顫,掩掌輕覆於王氏手背,皺眉道:「妹妹,不要瞎想,總…總會有法子的。」兩人共經劫難,似乎比平日親密了許多,霍氏一邊出言安慰,一邊握著王氏的手,兩人喘籲籲地相扶著坐於長凳上。

  我極為尷尬,張寧方纔那句「那小鬼倒是躍躍欲試」並非虛言,而是實有所指,也許是體內藥力開始發作了,我褲襠中熱烘烘的,任自己怎麼遮掩作念,那處絲毫不見收軟,醜形畢露。我只得悄悄轉過身去,面朝石壁而立,以免褲襠處的翹聳之態,落入霍、王兩人眼中。

  怨憎會逼行亂倫之舉,可謂極是惡毒,但假若這是他們射來的一枝毒箭的話,那麼,箭頭卻算折斷了,對我沒有什麼殺傷力。也是他們「失算」了,怎料到我這大公子不姓「賈」卻是姓「假」的?王氏我都偷偷搞過,再多搞一個霍氏,又有何為難?

  不過,縱然我這方沒有多大礙難,在霍氏、王氏心目中,我這個兒子卻是毫不含糊,不打折扣的,這種亂倫犯禁的事…她們是無論如何不會肯的。況且,受人圈禁於此,被當作豬狗一般逼行奸亂,那是極為屈辱之事,也不是我甘願為之的。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我心中發愁,外邊一點異動也沒有,東府的援軍,怕是指望不上了。兩個時辰很快就到,三人總不能屈死在這裡罷?不由擺頭向霍、王兩人瞧去,只見才過了沒多久,她們便像醉了酒似的,粉頰噴紅,兩人低頸垂面,嬌喘籲籲,軟綿無力的身子貼肩互倚,活似並蒂雙艷,那模樣兒說不出的動人,想是春藥發散,兩人正自強忍著。

  霍氏發現我在盯視,不經意地掃過來一眼,眼神全然無力,眼波水汪汪的,配上桃腮鮮唇,極是艷媚誘人。

  「若只有霍氏一人,那還好辦。」我心底一熱,開始胡思亂想:「賈大公子與她終究只是名份上的母子。雖未露形點破,但我瞧霍氏近日的神情,似乎對我有些曖昧之情,再說,野史雜談、市井傳聞中,做兒子的偷嘗後母之湯,這種事也是常有。畢竟比不得親生母子,天然藩籬禁錮。霍氏也非三貞九烈的婦人,連齊管家都肯讓他佔便宜,為救自己性命,裙下寬上一寬,有何不可?」想到這裡,我心底熱烘烘的,盡拿眼兒去瞧霍氏,越瞧越動興,她耳後、脖頸、皓臂露出的肌膚,白得晃眼,尤其是袒領露胸的斜襟深落處,雪白的肌膚被鑲有繁麗花色的襟邊襯著,白得發艷,肌理更透著滑嫩,讓人神迷目眩,有伸手探上一探的衝動。

  我癡看半晌,腦門漸漸發飄,只覺她們的身影在眼中開始模糊打晃,眼兒眨了一眨,乾澀燒灼,藥力轉盛之下,體內掀起一陣又一陣衝動。

  「筠兒,你的臉色怎麼那麼紅?」霍氏在我的目視下,神色頗不自在,王氏一會便察覺了,轉頭一望,見了我兩眼直勾勾的異狀,當下出言相詢,隨即明白那是春藥的效果,不由面露羞色,吩咐道:「快、快轉過身去!不可瞧看我們!」我神智尚有些清醒,笨笨地轉過身,強忍著不去看她們。

  只聽兩人低聲說了些什麼,一會霍氏道:「筠兒,你瞧瞧窗子外邊,有沒人走近。」我貼近窗口,左右一張望,道:「沒人。」怨憎會昨夜忙了通宵,此際除了遠處值守巡視的幾人,其他人想必都歇息去了。

  剛回過頭,霍氏臉紅道:「你別轉身,就瞧著外邊。」兩女相扶著起身,我不知她們要做什麼,疑惑地望向窗外,被外邊清風一吹,頭面一陣清爽,心中一動,便以手按觸石壁,汲取著石上涼意,其後,索性連面頰也貼了上去,面肌燙熱中,只覺石上傳來的冰涼之感,令人十分舒適。

  「筠兒,你……你怎麼了?」王氏見了我的異常舉動,關切之下,忍不住問道。

  我聞聲回望,只見她立於木棺旁,以身子遮住了角落裡的霍氏。

  霍氏被木棺與王氏擋著,只露了一片紅艷裙衣,聽她驚羞的聲音道:「三娘,你……你胡鬧!驚動他做什麼,筠兒,快背過身去!」說話間,只見王氏的裙側後邊,白花花一閃,依稀是霍氏又尖又圓的雪臀,她不躲還好,這一躲,倒露出了春光秘景。

  我心上一跳,掉頭迴避,此時四下悄靜,過得片刻,聽得細微的解溺聲傳來,初時尚且羞羞答答,斷斷續續,遮遮掩掩的,最後「噓噓」作響,聲音連成了一片。

  我靜立聽聲,腦中浮現霍氏蹲踞小解的樣子,白白的尿柱衝出陰戶…我再也想不到,平日華裳盛氣的大夫人,竟然會在這樣的情境下解溺,心下毛毛的騷動了起來。

  此舉無異於火上添油,使我本就難以按捺的慾火騰然燒起,胯下通直火熱,腫硬到痛。聽得身後衣裙抖動的瑟瑟聲響,老半天也沒停歇的時候,也許,霍氏華衣繁飾,此刻還在遮掩她雪白的下體吧…我再也忍不住,偷偷回頭張望,登時唬了一跳,目光正迎上霍氏烏溜溜的眼眸,原來,此時站著遮護的已是霍氏,解溺之人卻換成王氏了。

  霍氏見我竟敢回頭偷看,驚愕之餘,立時羞脹了臉皮,只因王氏正處於尷尬的時候,她不便出聲,嘴兒張了張,兩手比劃了一下,示意我轉過身去。

  她本提著兩臂寬肥的大袖遮垂,手上作勢,後邊立時露出王氏側身蹲著的身形。

  王氏低眉垂睫,神情專注,倒沒留意前邊露出了豁口。

  也許是被情慾燒昏了頭,也許是奇異的環境下,人會變得全然不同,也許因霍氏這些日對我的曖昧不明給了我鼓勵,總之,人與人之間的感覺格外奇怪,此刻,我完全不以霍氏發現我偷看為意,帶著些無賴,以調戲女子的心態,賞玩霍氏的羞急驚惱,對她的頻頻示意絲毫不加理會。

  王氏被霍氏擋著,對前頭的事卻絲毫不知,解溺聲毫無遮擋地傳來,霍氏更羞更急,朝我瞪眉咬牙,幾乎要張牙舞爪了。見我毫未所動,她神色既羞又無奈,索性擺過頭去不理,一會兒,卻又瞪目投來怨責之意。我大覺有趣,觀賞著霍氏臉上細微變化著的羞惱神色,彷彿在直視霍氏自己在那蹲著小解。

  待見霍氏身後漏隙處,王氏的裙衣閃動,要整衣起身,我才背過身。兩女相扶著走了回來,我聽得兩人走近,陡然轉身,朝霍、王兩人望了一眼,大步走了過去,到了她們方才小解之處,解褲露穢,鼻間聞著角落裡濕熱未消的尿氣,心中有種異樣的興奮,塵根邦邦直硬,老半天也解不出,待籲了幾口氣,才嘩啦啦地掃射而出,尿液覆上她們方才尿過的痕跡,週身泛起奇異難言的滋味。

  解完回來,霍、王二人悄然互視,神色均甚扭捏。霍氏經過適才背著王氏與我的一段奇異相持,此刻的神情,更添了股緘默無語的隱約羞色,卻只有我才能意會。

  腹中排液之舉,似乎稍稍緩解了慾火騷動之感,三人臉上大見輕鬆,但未過一盞茶時分,又各有不安之態。我煩躁不勝,在屋中走來走去,時而頂壁貼面,偶爾向兩人投去的眼色,也是癡眉愣眼,飢渴不耐,恨不得一口把她們吞下。她們初時尚露矜羞戒備之色,後來連擡望一眼也無力了,紅唇微張,嬌喘籲籲。

  再過一會,我臉目皆赤,口中噴吐熱氣,撕衣拽裳。王氏見了,雙唇哆嗦,語聲顫抖,道:「姐姐,這樣……這樣下去不成,我求你一事,你千萬答應妹子的請求,好不好?」「什麼?」霍氏娥眉微蹙,木然問道。

  王氏忽然離凳跪下,舉首焦急道:「事到如今,我……我是一死也不足惜,只是筠兒……筠兒……」垂淚一瞬,毅然擡頭,泣告:「姐姐,你得救救筠兒!」霍氏大羞,瞠道:「你胡說什麼,我……我有什麼法子能救筠兒!」王氏道:「你與筠兒……畢竟不是親生母子…」「你莫說了!」霍氏急忙打斷,滿面羞亂:「你莫不是腦子糊塗了,怎麼說出這般話!你要救,你只……自己去救好了!」說到後邊,聲音悄低,不勝其羞,卻忍不住暗暗瞄了我一眼。

  王氏仰擡玉容,口中兀自喃喃央求:「姐姐…你千萬救救筠兒,我……我……」身子搖搖晃晃,突然一歪身,竟昏迷了過去。

  我忙搶上前,扶住了王氏軟倒的身子,急叫:「娘!娘!」「不必驚慌,」霍氏閃了我一眼,嚥氣低聲道:「三娘是一口氣沒轉過來,閉氣暈倒了。」我伸手去捏王氏人中,手背滑滑的一涼,卻是碰到霍氏腕上的鐲子,她伸了皓腕來阻攔,道:「這樣也罷,乘著三娘人事不醒,筠兒,你…你們…」我心下吃了一驚,擡頭向霍氏望去,霍氏卻已羞轉過臉兒去了,我吶吶道:

  「這如何使得?」「沒旁的法子,你們…只當我不知道好了。」霍氏好不容易吐聲說完這話,耳根都羞得紅透了。

  我心中一動:「你呢…你怎麼辦?」「哎呀!」霍氏跺腳羞道:「你……你就別管我了!」整個身子都背了過去。

  她這副模樣,讓我心上雀起雀落,癢得身子要飛了起來,此際靈犀相照,心上忽然一片敞亮。

  強忍著上前將她撲倒的衝動,我暗暗轉念,當即下了決斷,將王氏的身子抱起,四下環視屋內一眼,逕直走向堆滿木屑的角落,以腳將高高的木屑堆踢散踏平,把王氏的身軀放落。

  霍氏見我竟然真的抱了王氏去,登時大為緊張,從她有些驚癡的臉上神色,顯然她在暗暗留意這邊動靜。放下王氏後,我走了回來,霍氏的臉上紅暈轉濃,頭面愈垂愈低,胸前起伏不停。

  我卻佯裝不見,從她身側走過,抓著木架,將一具棺木拖向窗旁王氏躺著的角落,地面又硬又滑,倒也省了不少力氣,以棺木擋住窗外看來的視線後,在屋中辟出了另一番靜謐的小天地。

  諸事皆妥後,我大踏步走來,這回毫不遲疑,逕直迎向霍氏。

  「筠兒,你……」霍氏驚呼聲中,舉目望我,驚羞難言。

  「娘,讓你久等了!」我似笑非笑地盯視著她。

  「啊……」霍氏難勝其羞,起身欲避,我雙手一探,圈著她的軟腰,將她熱活勻滿的身子拉進胸膛。

  「嗯……唔……」懷中抱著軟軟的身子,鼻中嗅著婦人的體香,我銷魂囈歎,大口吸氣,整個人都似醉了,塵根也在一剎那酥酥而麻,腿兒軟抖抖的,臉貼著她火熱滑膩的腮邊,激情廝磨。

  「不,不可以……唔……」沒等她說完,我猛地勾過她的頭面,印上了她鮮麗的艷唇,狂吮狂吸,只覺她芳唇又軟又燙,美味無窮,接唇片刻,感覺她的身兒在一寸寸地酥軟下去。

  我唇口掠過她的瓊鼻,襲往她睫毛紛顫的眼兒,她勾頭合睫躲閃,我火熱的嘴唇沾了沾她閉上的眼臉,又貼上了她光潔的額角,眼底窺見她腦後的髮髻雖是散松蓬亂,額際的發腳卻猶候得緊密光實,梳過的髮際一道道紋絲不亂,繃得額際亮光整俏,韻熟婦人的姿貌氣韻登時讓我心沸起狂。此時體內騰起的慾念已非貪吻足以揮散,手上摸到她胸前羅衫斜襟開口,使力拉開,露出裡邊華麗的抹胸,又是一拽,一隻酥滑嫩飽的雪白乳兒,躍然而出,乳頭紅鮮欲滴,顫巍巍地羞抖著,我一低頭,大口含入,霍氏驚亂地羞吟一聲,胸前推護未及,掙動中身腰軟軟地向後仰倒。

  我一手摟著她軟腰,一頭埋在她胸前美乳上,肆意啃咬。

  「該死,該死!不行的…」霍氏羞極而吟,在我貪婪的大嚼下,推拒無力,身兒顫抖,如風中弱柳,左右搖擺。她身兒後傾愈低,直至須揪住我腦後髮髻,才能維持不倒。

  兩人跌跌撞撞片刻,立不住身,我一把攬過她腿兒,將她身子高高抱起,不由分說,快步走向王氏躺著的角落。

  「筠兒,筠兒…」霍氏已說不出旁的話,只連喚我的名,腿腳勾踢,羞聲作拒。

  她的身子比王氏沈了不少,我沒了內力,將至角落,已堅持不住,不及將她放落,兩人一道跌於木屑堆上。

  我撲在霍氏軟綿綿身上,暴硬的塵根重重戳在她腴美的腹間,說不出的舒快。

  順著她推揉的手,我擡起上半身,見霍氏喘著氣,一對美眸直直盯著我瞧,我心中略慌,不堪承受這樣的直視,一低頭,便欲吻她的艷唇。

  霍氏左推右擋,柔荑吃力將我身子高高推離,就勢撐拒著,喘道:「筠兒你…你先醒一醒!咱們…咱們走了這一步,就再難回頭了,你知道不知道?」「娘,」撲倒於身下的霍氏,樣子愈發艷媚動人,我似乎嗅到嬌柔軟綿的女體肉香,心下陣陣激動,吐氣粗喘,語無倫次:「你也說了,沒旁的法子了,我…我也是承你之意!」「什麼承我之意!」霍氏瞠斥道,側目閃了一旁躺著的王氏一眼:「我是讓你與三娘…」羞赧之下,底下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嘴了。

  我喘了口氣,賞著霍氏的羞態,心上浮動的慾念雖熾,但獵物就在身底,從下方遞上陣陣肉體疊壓的盈動快美,她是斷難逃脫了,而自己身上那慾望鼓脹、浴滿全身的感覺,緊繃繃的似拉滿的弓弦,強大而熾熱,很是讓人迷醉享受,一時倒沒那般猴急了,悄聲戲道:「說實話,其實我心裡想著娘,也不止一日了。」霍氏臂上一顫,頰面飛暈,瞥了我一眼,咬牙側過頸去,微聲道:「我就知道。」「知道什麼?」我戲謔。

  霍氏臉上又一紅:「你……你就不是好貨。」我懲罰似壓下,壓軟她的雙臂,封住了她的艷唇,霍氏「唔唔」作聲,身兒扭動掙紮中,眼兒睜大一瞬,就掩睫閉上了,只餘無盡的嬌羞悄然升上臉龐。

  終於,我的舌尖頂開了她的貝齒,嘗到了她美味無窮的熱活香舌,吸了口中不足片刻,她就縮了回去,我追進去她裡邊,舌尖四處揚掃,她卻躲避一旁,直至舌根發軟,輕輕搭下,雙舌觸接,輕甜涼滑,至味入髓,我腦中轟然爆炸,再也不肯輕易放開。

  霍氏被我吻得喘不過氣,擺頭一躲,我的唇落在她薄透的耳廓,就勢叼咬舌舔不止,這時,霍氏卻一陣極力掙紮,驚聲羞呼:「三娘…啊呀,三娘醒了…」   第七部 六十一、歡嘗母湯我當然知道王氏是醒著的,適才抱起王氏的時候,王氏呼吸不勻,心跳加劇,我就明白了,王氏並未當真昏迷。許是王氏知道霍氏並非肯為貞潔守身捨卻性命之人,卻礙於臉面,不免矯情,非如此不足使霍氏答應救我,為了我,王氏也算動上了心機。

  難道她這時不再裝了?我閃一眼,只見王氏沈睡的面容就在霍氏頭邊,恬靜如故,並未「甦醒」,當下喘道:「娘…娘沒醒啊。」顯然霍氏方才一擺頭,乍見王氏近在咫尺,神容似有「活」意,故而吃驚。聽了我的話,霍氏再去細看,果見王氏果然尚在「昏迷」中,似驚似疑地又連望了幾眼,心神略定,口中籲籲嬌喘著,一時再說不出話。

  她胸前美肉,隨著嬌喘,憤憤然湧動起伏,適才她的抹胸已被我拽松,乳兒雖被她偷藏了回去,卻再難遮掩密實了,有一大半乳肌洩出抹胸的邊緣。

  我在她胸前輕輕一拉,兩團雪乳齊然躍出,乳頭圓滑豐突,嫣紅如豆,真瞧不出,她年過三旬,又生養過,乳頭卻像少女一般鮮嫩。她的乳兒固然飽滿,卻也非很大,但肉蕩蕩的,極是腴嫩,鮮艷的乳尖,就像水波中搖曳蕩漾的紅蓮,舒舉迎人,十分美麗,讓人望之有俯首大嚼之渴。

  「真是一對美乳啊。」我癡癡盯瞧著,口中不禁出言激賞。

  霍氏大羞,早以玉掌按遮,我伸手去拉,兩人手亂亂地以她胸前為陣地,爭持了半晌,待我終於撥開她的手,乳頭已變得腫脹挺立。霍氏大口喘息著,胸前急遽起伏,雙頰酡紅,春溢眉梢,再也欲動不能了。

  我低頭將她腫脹怒立的乳頭含入口中,暢享這爭來的「戰果」,霍氏春情難耐,鼻間輕吟一聲,手抖抖的,遲疑片刻,勾臂將攀上了我頸後。

  在霍氏雙臂勾攀的糾纏中,我埋在她軟堆堆的雪胸上,渾如餓極了的雄獸,噴吐著熱氣,舔吻啃咬,慾念燒灼,春藥透發,雙管齊下,我滿臉火辣辣的,幾欲迷暈在這片軟嫩酥胸前。

  待我擡起頭喘氣,霍氏整個人兒軟成了一灘,只能以水光艷媚的眼波顯露她嬌羞的情動了。而她頭旁裝睡的王氏,也被這邊的動靜攪得一抹悄暈上臉,胸前微微起伏,只苦於身處「昏迷」之中,既不能起身逃躲,又不能掩耳遮閉,想必此時正有說不出的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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