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慣從鴛被暖 那公主雪白的半月臉蛋,娥眉高額,雙目出奇細長,不笑自媚,臉側垂著齊 刷刷的兩片頭發。 虛竹已然認出,眼前就是上回在京城路上遇到的那個奇怪女郎,當日她一直 用衣袖擋著面容,只有這雙分外細長的眼睛和她怪異的發式令他印象深刻,當時 料知她必非常人,哪想到竟是公主? 公主乍見虛竹,霎間臉上全無血色,身子顫動,伸手扶住椅背,似欲暈倒, 隨即一陣紅雲,罩上雙頰,定了定神,道:「你……你怎麼在這裡?」忽驚覺長 衣已經脫下,忙拉過披上,慌道:「請坐下說話。」 這時傳來輕輕彈門聲,門外宮女問道:「公主叫人嗎?」 公主忙道:「沒……沒有,我看書呢。你們都去睡吧,不用在這裡侍候!」 宮女道聲是:「公主請早息。」 公主轉目向虛竹打個手勢,嫣然一笑,見他目不轉瞬的盯著畫像,不禁大羞, 忙搶過去把椅子推在一旁。 四目交投,公主低下頭去,臉上更加紅了,說道:「自從那日見面,你不顧 性命相救,我就常常念著你的恩德……你瞧這肖像畫得還像麼?」 公主越說,聲音越低,接著道:「你既然見到我畫你的肖像,我的……心事 ……你自然也明白了……」說到最後,聲細如蚊,幾不可聞。 虛竹腦中一陣轟鳴,心頭猛跳,一時說不出話來,這公主的言語和神態明顯 是對自己生了愛慕之意。世上居然有人暗戀自己!這真是做夢也從未敢想過的事, 更何況是個美麗尊貴的公主。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急速拍門。 公主吃了一驚,叫道:「干甚麼?」 回答的是劉副總管:「有刺客進宮,皇上很不放心,命鄙奴來向殿下問安。」 公主詫異萬分,瞧瞧虛竹,自然認為他便是刺客,沈吟片刻,大聲道:「不 敢勞動劉公公。你請回吧,我這裡沒事。」 劉副總管道:「殿下是千金之體,還是讓鄙奴進來查察一下為是。」其言下 之意,竟是執意要進來。 公主臉蛋通紅,惱極了劉副總管多管閒事,卻哪想得到劉副總管其實不是為 了虛竹,而是來察看她的。 劉副總管見白衣刺客裝束奇異,便疑是公主一族之人,又見她房間光亮,因 此非查究個明白不可。 公主微一沈吟,向虛竹打了個手勢,命他上床鑽入被中。 虛竹哪裡還顧得上想別的,上床臥倒,拉了繡被蓋在身上,但覺一陣甜香, 直鑽鼻端。 房外劉副總管又在不斷催促。 公主道聲:「好啦,好啦,你來瞧吧!」說著除下外衣,走過去拔開門閂, 隨即一個箭步跳上床,搶起被子蓋在身上。 虛竹突覺公主睡在身旁,貼著薄薄內衣,感到公主的身子微微發顫,無比得 溫軟柔膩。 劉副總管走進來,四下打量。 公主裝著睡眼惺忪,打個哈欠,說道:「劉公公,多謝你費心,走時請幫我 熄滅蠟燭,我要睡了。」 劉副總管不見有何異狀,笑道:「殿下這裡平安無事,皇上就放心了。我們 到別的地方查查去。」說畢辭出。 一個宮女吹熄燭火,輕輕關上門,房內一片安謐。 公主又是喜悅,又是害羞,不意之間,竟與日夕相思的意中人同床合衾,一 時之間如癡如迷,眼見月光照著幾縷檀香的青煙在紗帳外裊裊飄過,一顆心便也 如青煙一般在空中飄蕩不定,不敢轉動身軀,心中只是說:「這是真的嗎?還是 我又做夢了?」不知不覺輕輕往意中人身邊靠了靠,卻不想被他拉住了右手,心 登時似要蹦出來。 虛竹這時握住她手,滿掌滑膩溫軟,情不自禁拿到嘴邊親吻,隨即悄悄向她 腰上摸去,更覺一派香軟,心也是突突跳得厲害。 公主驚羞萬分,但聞到意中人的男子氣息,一股喜意已甜入心中,生怕劉副 總管沒走遠,把頭鑽進被中悄聲說道:「他們走了,你出來吧。」 虛竹心中一蕩,覺她吹氣如蘭,幾絲柔發掠在自己臉上,不由自主將頭靠過 去,在她嘴角輕輕一吻。 公主突受此一襲,頭暈目眩,沒想到他會如此大膽,而虛竹一吻之下,愈加 情難自禁,伸臂抱住,深深吻了下去,壓在猶如無骨的嬌軀上。 二人捂在大被裡纏綿一會兒,已是遍體濕汗。 公主平生第一次將香唇香舌送了出去,好一陣兒才慢慢從迷蒙中醒來,忽覺 自己胴體羅列,一層衣服已不知什麼時候被脫了去,一只叫她麻麻酥酥的手正往 她股間摸去。 公主抓住虛竹手腕,一聲輕呼,掙扎著從被底探出頭,大口喘著嬌氣,柔聲 道:「這樣不成……只要你不忘記我,我心……總是你的,咱們不能……不能這 樣!」 虛竹鑽出被子,也是呼呼喘著氣,急道:「我不想……可是這樣……真個把 持不住……容我再親幾下。」說著繼續糾纏公主的雙唇,手腕輕輕掙脫她手,順 著滑膩的小腹探入茂密處,此時讓他停下來,簡直比讓他死還更難受。 公主茫然無措之際,要害已被摸到,羞吟一聲,心似沒了跳動,她情竇初開, 經過朝思夜想,已情根深種,知道這麼下去大是不妥,可偏偏什麼也做不了,也 不知該如何做,心裡不停叫著:「我沒想會這樣,我不想這樣的……」不由喃喃 說出了口。 虛竹聽了她的話,亦喃喃道:「我也好沒想到,心裡好喜歡……真的好喜歡 ……你真好……」 公主聞言,心裡顫個不住,受著狂吻和撫摸,忽來一陣如醉如癡,周身越發 無力了。 她原該像所有的公主一樣,平靜而高貴地終老此生,但想不到意中人突然出 現在眼前,並且同臥一床。 她每日對著畫像說話,此時卻來不及多說一句,就被湮沒在波濤洶湧之中, 好像在她來時那漂浮的大海。 她的魂兒隨著熱浪一波一波的翻滾,不斷浸濕膨脹,慢慢飄出了軀殼,漂浮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迷迷糊糊之中,火辣辣的疼痛陡然而生,一個火燙的東西 正試圖鑽進體內來。 她倏地緊張萬分,張大眼睛,無聲驚叫,手腳剛掙扎一下,立刻被情郎緊緊 按住,那東西的不斷深入,燒得她身心劇顫。 她掙扎不得,又不能呼喊,只能咬緊牙關,無聲忍受,突地一陣劇痛使她眼 前一黑,仿佛墜入了無底深淵,昏暈片刻,發覺身子裡已多了一團熱痛滿脹的奇 異充實。 虛竹長出了一口氣,隨著粗碩莖頭破璧而入,臉頰卻碰到公主面龐一片濕潤 的冰涼。 公主細細長吟一聲,淚流滿面,終於掙脫出來雙手,卻慌張抱緊了虛竹,仿 佛只有身上實實在在的情郎才能制止她的沈淪。 隨著虛竹溫柔地起起伏伏,公主漸漸被他身上的熱氣所融化,被他帶來的充 實所佔據,在麻麻酥酥的疼痛中,燃燒的魂兒慢慢從深淵升起,飛向了虛空,越 升越快,越飛越高,直到一片耀眼的霓虹中,溶入到五彩斑斕的雲端裡,每寸肌 膚都變得透明,隨著火燙的攪動而蒸騰振蕩。 這種蒸騰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沖動,她嬌喘著想要聚攏身體,可每次都被凶 狠的沖撞打散,散成一團團軟綿綿的泡沫,漂浮著,搖蕩著,不斷上升……,這 種奇特讓她既驚恐又迷蒙,竭力一次次聚攏,又一次次被打散。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顆柔心漸漸放棄了所有的掙扎,散成一片的嬌軀再也 無力聚攏,周身輕飄飄得再無他物,但那難忍的酥熱卻越來越揪心,突然異常強 烈,膨脹的魂兒再也承受不住,化成一片刺眼的明亮在五彩斑斕中爆裂,脫飛的 感覺讓她禁不住發出一聲輕叫。 魂兒未及收回,花房深處卻又迎來幾股有力滾燙,激蕩得花蕊簌簌顫抖,漂 浮的泡沫紛紛聚合,瞬間聚為動魂蕩魄的熱浪急瀉而下,這股子熱浪叫她無比得 酥麻酸軟,卻也有著無比得充實滋潤,仿佛花朵在春雨中開放,仿佛土地被澆灌 得肥沃,覺出朝思夢想的情郎緊緊抱住了自己,並和自己一起顫抖,便忽一下將 身心皆送與了他。 月光被一片雲翳遮住,二人緊緊相擁,天地間只余急促的喘息,直到圓月從 雲層鑽出,透過窗櫺,清冷地照在床頭。 虛竹迷迷糊糊挺起身來,見公主雪白臉龐透著紅暈,粘著發絲,鼻尖上幾粒 細細的汗珠,在熒熒月光下顯出無比醉人的嬌麗。 公主緩緩張開眼,含著迷蒙春雨,無比深情瞧著情郎,亦憐亦羞,擡起了兩 只柔荑,撫在虛竹臉上,喃喃道:「我再看你一眼,你走吧,走吧。」 虛竹心裡也柔情無限,伏在香汗細細的雙乳上,哼道:「你不是天天想著我 嗎?怎又急著讓我走?」 公主沈默一會兒,幽幽道:「我一會兒就要走了。」 虛竹疑惑問道:「走?你要去哪裡?」 公主柔嘆一聲:「我要去的地方很遠很遠,你不知道的。」 此刻房外廊裡傳來腳步來回走動,一個宮女貼門喚道:「公主,公主。」 公主應了一聲:「知道了。」說著眼睫裡已盛滿了淚水。 虛竹擡頭一怔,想不到她說走就真的要走,吃驚道:「你去哪裡?回頭我去 找你,好不好?」 公主微微搖頭,搖下兩行清淚。 門外突然閃起一盞燭火,公主驚慌起來,輕輕推了一下虛竹,急道:「你快 走吧,她們隨時可能進來的。」 虛竹一聽,有些慌了神,下床整理衣服,輕聲問道:「我以後如何能見你?」 公主坐起倚在床欄,掩著瑩白雙乳,看著虛竹只是緩緩搖頭,細長的淚眼流 露出說不出的愁緒。 虛竹見了突地激動,上前握住公主的手,在她嘴角親了親,急切道:「你不 要走了,我帶你……」 公主慌忙用手堵住他嘴,流淚道:「小聲些……傻大哥!我不能跟你走。」 聲音雖低,口氣卻堅定。 虛竹呆了片刻,猶豫著走到窗前,回頭見公主半伏在床邊,從紗幔後露出一 張盈盈的淚臉,他不由悵然若失,忽然想起了香消玉殞的可卿,又想回去抱她, 但門外的嘈雜聲突然大響,一片燈光移近了門口。 虛竹吃了一驚,忙從窗口跳了出去,迷迷噔噔四下瞧瞧,見天已近黎明,漸 漸聽清楚了四處傳來的沖殺聲。 虛竹一下子想起了南唐公主,拔腳跑了出去,迎面來了殺氣騰騰的一隊士兵, 領頭是一個黑色勁裝的蒙面女子,這女子見了他,停下腳步揮劍叫道:「淫賊, 原來躲在這裡。」 虛竹聽出是孟元春,轉身便逃,心裡慌道:「她換成了刺客行頭,連喬裝也 不用了,莫非她們造反成功了。」跳過牆頭,到了另一處園中,見一些叛兵正圍 著梁從政。 梁從政怦怦擊飛兩名,沖虛竹叫道:「好兄弟,你也來了,快去護駕!」 虛竹不應聲,只顧向園外逃走,卻又在園門外遇到了樂士宣。 樂士宣扭身將一名叛兵打倒,奪過刀奮力一擲,又殺了一名,向虛竹高叫: 「賊人勢大,快去保護皇上!」 梁從政這時沖到二人跟前,急匆匆道:「咱們三個不要分散,一塊兒去慧寧 宮。」 三人邊打邊沖,到了慧寧宮,見宮外密密麻麻圍著許多叛兵,像割草一樣將 皇上親兵紛紛砍倒,樂士宣和梁從政上前連著推出幾掌,叛兵人仰馬翻。 虛竹卻只顧自己逃跑,踏著淩波微步沖進了宮內,他身形奇快詭異,叛兵們 圍攻他卻差點砍傷了自己人,舉著刀一陣發愣。 樂士宣和梁從政保護幾個受傷的親兵逃進宮門,慌忙關上厚重的宮門,用粗 大門閂牢牢頂住。 樂士宣問一個親兵道:「皇上怎麼樣?」那親兵道:「皇上和皇太後都在裡 面,十幾個弟兄護著。」 樂士宣松了口氣,轉身向虛竹道:「兄弟,好俊的輕功!」 虛竹卻是面如土色,驚叫:「完了,完了,這裡怎就剩了十幾個,咱們無論 如何也逃不出去了。」 樂士宣聞言也臉色大變,張皇四顧,叫道:「是啊,怎麼宮內侍衛都反了?」 梁從政慌道:「我不知道,見突然多了陌生兵士,剛問了一句就打了起來。」 宮外突然安靜下來,接著一人高叫:「大家住手,請皇上出來說話。」 樂士宣和梁從政面面相覷,樂士宣向外高叫:「老太師,你是皇親國戚,怎 麼也反了?」 孟太師叫道:「廢話少說,但請皇上出來。」 樂士宣對梁從政道:「你去稟告皇上,我和段兄弟盡力周旋。」 梁從政走後,虛竹向樂士宣詢問李秋水,樂士宣道:「那個刺客逃了,此人 武功高強之極,眾弟兄們拿她不下,反被他傷了大半。」 這時,梁從政帶著幾個親兵陪同哲宗和向太後出來。 虛竹和樂士宣上前參拜,哲宗面色慘白,沒顧得上看他們,戰戰兢兢向牆外 叫道:「太師,朕在此,你欲如何?」 向太後盯住虛竹看了看,見他換了裝束,心裡很是奇怪。 孟太師在外叫道:「陛下莫怪臣反,是你逆天行事,招致天譴,皇後德行賢 淑,被你酷刑害死,太皇太後居功至偉,被你不孝氣死。如此乖戾不孝,如何叫 天下臣服?」 哲宗渾身顫抖,無言以對。 虛竹心道:「狗太師什麼都清楚,原來宮中到處都是他的耳目,小皇帝也真 是窩囊無用。」 樂士宣叫道:「太師到底想要如何?」 孟太師叫道:「皇上寫下禪書讓位與我,我保你們都安然無事。」 哲宗一聽,頓足氣急敗壞,叫道:「要朕讓位?絕不可能。」 孟太師冷冷一笑,叫道:「陛下,現下情形你可要想仔細,否則刀劍無眼, 難免玉石俱焚。」 虛竹聽了心慌,忍不住叫了一聲:「大哥,有話好說!」 孟太師哈哈大笑:「你這小賊也在這裡,如此正好。大夥兒準備上!」 兵士們齊聲道是,悶聲如雷。 哲宗嚇得雙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向太後突然擡頭厲叫:「慢著,哀家給 你禪書。」 宮內眾人一愣,見向太後伸手從哲宗衣服撕下一塊黃綢來,遞給樂士宣和梁 從政,沈聲道:「你們兩個拿去。」 樂士宣雙手端起黃綢,卻不明就裡,聽向太後接著道:「擒賊先擒王,如若 不能生擒,也不要讓他活著,群賊無首,必然自亂。」 樂士宣和梁從政恍然大悟,見向太後處變不驚,臨事鎮靜,不由肅然起敬, 跪說接旨,不料向太後卻捏著黃綢不放,狠狠盯著二人。 樂士宣誠懇道:「臣定不惜粉身碎骨,不負太後所命。」向太後這才松開了 手指。 二人走到門口,命親兵打開宮門,見宮外叛軍不下千人,孟太師在中央騎著 一匹白馬,周圍立著四個持劍的蒙面女子,虛竹只看她們的眼神,便認出其中一 個正是孟元春。 孟太師面露得意,忽發覺二人神色凝重,立時有所警覺,叫道:「你們站住, 讓那個假太監送來。」 樂士宣和梁從政扭頭向院中的虛竹望去。 虛竹大驚失色,退了一步。 向太後吃驚道:「他在說誰?你是……假太監?」 虛竹慌張跪倒:「小人罪該萬死!」 哲宗在旁道:「此人是朕的殿前副都指揮使,從三品的正議大夫,扮成了太 監暗中保護孩兒,也為太後打死了蛇精,剛才刺客來襲,他舍命救主,替朕擋了 一劍。」 向太後一驚之後,變臉大怒:「怎不早說?」 虛竹不知她是問皇上還是問自己,低著頭不敢吱聲。 向太後接著喝道:「你擡起頭來。」 虛竹惶惶然擡頭。 向太後瞧清他的胡茬,面色一紅,避開了虛竹的目光,向哲宗道:「此人忠 心耿耿,哀家請皇上加封他為正三品的散騎常侍。」 哲宗應允後,向太後又對虛竹道:「你屢立奇功,哀家和皇上的身家性命這 回托付給你了,你去吧。」 虛竹見她非但不治罪,反而又升了自己的官,又是疑惑又是惶恐,謝恩後走 去門口,從樂士宣手中接過那片黃綢。 樂士宣低聲道:「想必老賊不知你武功高深,兄弟正好尋機行事。」 虛竹點點頭,見外面刀劍林林,心慌意亂踏過門檻,突聞眾兵士齊聲一喝, 當即嚇了一跳,腿腳一軟,踉蹌一步,幾乎坐倒。 樂士宣心裡暗贊,這一下扮豬吃老虎,當真用得既恰當又高明。 虛竹戰戰兢兢向前幾步,一名兵士喝止他,過來把黃綢接了過去。 樂士宣和梁從政暗暗焦急,虛竹也是緊張之極,心道:「老賊見了黃綢空無 一字,必然大怒,我不如借機逃走,叫他顧了皇上顧不了我。」 孟太師從兵士手中接過黃綢,雙手展在眼前,臉色果然大變。 虛竹不再猶豫,急踏淩波微步,從兵士中間穿身而過,忙亂中但覺身旁吶喊 聲聲,刀風嗖嗖,突聽得有人叫喊:「射箭,快射箭!」不由得慌極,騰空躍起, 卻見頭頂散下一張大網來,只得急急落下,狼狽之極,就地一滾。 他雖躲過了那張大網,卻被無數刀槍團團圍住,大驚之下胡亂擺掌,逼退了 身邊的兵士,匆忙再使出淩波微步,不辨方向,亂跑幾步後,聽得耳旁一聲馬嘶, 定神一瞧,身邊恰恰便是孟太師,不容多想,伸手一抓將他擒了下馬。 原來虛竹毫無方向地竄來竄去,兵士們不覺被他引得七零八落,孟元春等幾 個只顧去堵截,只當他要逃出去搬救兵,無意間將孟太師落了單,卻沒想到他會 突然折身跑回來。 虛竹稀裡糊塗制住孟太師,騰空幾個跳躍,身上硬生生挨了幾下,躍過揮舞 的刀劍,回到了宮門口,驚慌瞧瞧身上,倒是無恙,又一次幸虧了那個寶甲。 樂士宣和梁從政大喜過望,左右護住虛竹,叫道:「兄弟,好一招調虎離山。」 叛兵們呼拉圍上來,見孟太師被捉住,登時不知所措。 孟太師在虛竹手中高叫道:「別管我,抓住狗皇帝!」虛竹慌忙卡住他喉嚨, 叫他出聲不得。 孟元春叫道:「不錯,隨我救出太師!」帶領叛軍聒噪著沖上來。 樂士宣和梁從政跳下台階準備搏斗,眼前叛軍卻突然靜了下來,齊齊退了兩 步,原來是哲宗和向太後慢慢走出了宮門。 向太後挺起胸膛,目光威嚴,緩緩道:「聖駕在此,你們放下刀劍,皇上赦 爾等無罪。」 虛竹見狀,稍稍松開孟太師脖子,低聲道:「快命他們投降。」不想孟太師 卻叫道:「大家別……管我……」後面「管我」兩字已再喊不出來,被虛竹又一 次卡緊了喉嚨。 虛竹用身體擋住孟太師,接著他的話頭,叫道:「大家別動手,只要皇上饒 我們不死,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叛軍們面面相覷,真真切切聽得這是孟太師的口音,而虛竹模仿孟太師說話, 向太後在旁看得清楚,低聲道:「讓他們放下兵器。」 虛竹模仿孟太師又叫:「大家夥把兵器放下,快點放下!」他叫完後,前排 的兵士便把刀尖垂了下來。 孟元春這時已覺出不對,焦急叫道:「大夥莫聽他的,他不是太師。」 眾兵士聽得稀裡糊塗,一時有些騷動。 向太後突然從孟太師手上奪過那塊黃綢,咬破手指在上面寫了起來,眾人不 知她要干什麼,俱靜靜看著。 向太後寫完,將黃綢交給樂士宣,道聲:「你替哀家宣旨。」 樂士宣上前一步,展開黃綢,念道:「眾卿家聽著:你們受奸臣蒙蔽,哀家 心裡清楚,既往不咎,特立血書為憑。」 向太後待樂士宣讀畢,接著大聲道:「奸賊勾結外強,圖我大宋,你們都有 父母妻小,願意他們做亡國奴嗎?自古弒君篡位者沒有好下場,皇上已經下令各 處派兵勤王,你們若識時務,立刻繳械投降,哀家已立血書,絕不為難你們。」 叛軍們聽了這番言語,悄無聲音,幾個兵士慢慢將刀斜向孟元春。 孟元春忍不住舉劍一格,乒地一聲,這一聲好似信號一般,兵士們紛紛用刀 劍把孟元春四個團團圍住。 形勢突變,孟元春又驚又怒,樂士宣和梁從政見狀大喜,跳過去將孟元春和 一個女子點倒,余下兩個女子見狀不妙,轉身廝殺逃去,兵士們並不認真抵擋, 眼睜睜看著她們就要逃出重圍,樂士宣和梁從政追上去,各再制服一個女子,然 後對視一眼,同時向宮門跪倒,高聲叫道:「罪臣跪請皇上和皇太後聖安!」 叛兵群龍無首,見此頓失了主意,紛紛放下兵器,呼啦啦隨著二人跪倒。 哲宗和向太後互視一眼,面露喜色,同時松了口氣。 孟太師在虛竹手裡自知功虧一簣,心裡長長嘆息一聲,緊緊閉上了雙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