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顫抖的梧桐,訴說著秋風的無情。野菊怒放無人問,夏花凋殘莫不惜。 王隱背負雙手,抬頭看著鳥兒嬉戲打鬧,渾然不覺時間在流逝。他身後屋裡 默默地坐著一個絕美少女,江南右手托著腮,看著王隱的背影呆呆地出神。 這一天對於江南來說,一時間很難接受。先是中午目睹義父以及眾位師兄師 姐外出與死敵作戰。再是循著笛聲到了後山玉人峰,與王隱的見面卻顛覆了以往 對這位放浪形骸的義兄的認知。看著他專注于丹青之中的神態,再回憶那曼妙的 笛聲,眼前這位醉心藝術的義兄似乎並非有如師兄所說一般的不思上進、自暴自 棄。那雙本應握筆抓笛的手,從小到大被迫著揮掌舞劍,只是出身二字又豈是人 力能夠改變的,那才華橫溢如趙佶李煜又能如何呢?若是身在官宦世家,王隱又 該有如何的文采風流,江南已是浮想聯翩。不知不覺間竟是愧疚不已,羞愧當初 竟是對王隱有著深重的偏見。 而這位風流俊逸的義兄竟在與自己的對話中面紅耳赤,露出窘迫的一面,可 是與他沉溺青樓,流連紅館的傳聞相差甚遠。難不成……不對不對……想到此處, 江南已是思緒淩亂,粉頰卻是染上了一層嫣紅。 而平時正直老實的師叔竟是人面獸心之輩更是讓江南難以接受。想到此處, 紅豔的臉頰瞬間煞白。聽他口出胡言,似是早就強迫義父的妻妾行那苟且之事, 不知二娘和三娘有沒有……江南不自覺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是覺得臉上 有如火燒一般。 而更令她意外的是,在自己已是絕望之際,竟是這位義兄挺身而出,一舉擊 殺惡賊。現在細想起來,王隱竟會為了送回一條絲巾而不故義父的禁令,貿然走 下玉人峰,實在是難以想像。想到這裡,王江南的思緒愈發淩亂。 在江南胡思亂想之際,王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早已轉過身來,看著眼前女神 時而不解時而羞澀的嬌態,竟是一時呆了。 江南首先回過神來,看到呆滯的王隱也是嚇了一跳。低著頭喊道:「五師兄, 五師兄……」 「哦!哦……有什麼事嗎?」王隱也知道自己失態,故作鎮靜。 江南也恢復往日冰冷的面孔,「那惡賊你處理好了嗎?」「被我拿去喂狗了, 不要污染了這萬綠青山。」 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刻,「那……你晚上就要回去玉人峰了嗎?」「應該是吧 ……若能常駐聽蕭閣,和清風作伴,與綠竹為友,寄情山水,也就不枉此生了。」 江南默然,她知道周恪訓的失蹤遲早會被眾人發現,那時候王隱恐怕就不能繼續 留在聽蕭閣了。 日正西斜,王隱看著這火燒一般的紅雲,心中一動,開口問道:「嗯?你知 道這次爹他們的作戰方略麼?」 江南詳細地盡述心中所知,王隱聽完卻是臉色沉重。 江南放下身段一問究竟。王隱卻是歎了一口氣,「這一戰怎地如此輕率!」 「孫子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熱血門安排了這麼多人來打聽消息勘 探地形,尚且不敢主動求戰。而我們捕風捉影,就貿然出擊,兩邊高下立判。雖 說兵貴神速,尤其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下,發動一波強有力的突襲是沒有錯。但若 這只是敵人誘敵深入之計呢?如果說誘敵深入只是天方夜譚,那麼敵人若然早已 造好對我進攻的準備,那麼突襲的成功率也不會太高。「 江南已是聽到膽戰心驚,不禁問到:「雖說如此,但這次敵明我暗,若一舉 打下狂風堂,再配合後續趕來的各地人手,或許可以一鼓作氣擊敗熱血門。」 王隱擺了擺手,「這狂風堂是熱血門苦心經營的據點,戰略位置極其重要, 況且他們既然早有進攻之心,沒理由不把狂風堂作為前進的支點。」「你的意思 是……?即使對面沒有察覺我們的突襲,狂風堂也是早就人強馬壯?那我們不正 好碰在了刀口之上?」 「這也不是絕對的,只是我的分析罷了。況且爹的計畫也說的很清楚,是叫 軍師他們先偵察清楚,等爹他們主力到來後再作進攻。若是這樣的話,應該拿下 狂風堂沒什麼懸念。」 還沒等江南回過氣來。那邊王隱踱著步子繼續分析著:「二哥素來衝動貪功, 而易叔又是脾氣暴躁,他們很可能會違命直接帶人撲上狂風堂。」「等等,他們 還有軍師陪同呢,不可能會這樣吧。」「軍師本就是和王迢一派,而二哥和王迢 已是為了下任掌門之位明爭暗鬥,你說軍師會不會阻止他們的進攻。我想爹這樣 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之前二哥外出任務都過於順利了,可能爹他是想借狂風 堂挫一挫他的驕躁吧。又有軍師和易叔陪同,無論環境如何險惡,理論上都能全 身而退。」 江南長籲了一口氣。這看似簡單的人員調配,背後竟是如此複雜。江南對王 隱的看法又有了新的改變。 「之後的戰況會是如何發展呢?」「如果我高估了熱血門,他們並沒有早早 做好進攻我們的準備,那麼狂風堂等三個前沿的堂口必然能被我主力拿下。但他 們的實力還是擺在那裡的,我們要想更進一步幾乎沒有可能。若是熱血門早就對 我青山派圖謀不軌,各路人馬早已集結完畢,一旦得知我們主力傾巢而出,爹他 們可就不好受了。」 「那義父他們能應對熱血門的瘋狂圍剿嗎?」「這還好說,若是他們盯著我 們的主力不放,爹他們大不了退回了就是了,憑藉我們二十四橋的天險守住是沒 有問題的。最怕他們直接繞過爹他們直奔我們而來,那麼爹他們將陷入兩難之境。 退回來吧,將會受到敵人主力的前後夾擊。我們如果有把握能正面戰勝熱血門, 也就不用兵行險招了。如果放任敵人主力不管,直接擊破正面狂風堂等敵人,也 奔著熱血門的主壇而去,或許還可以圍魏救趙。」 江南顫聲問著:「如果義父他們沒有回救,我們怎麼辦?」 王隱也頓住了身形,無奈說道:「盡人事,聽天命。」 「但是……但是正面二十四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後山也是易守難攻,熱 血門未必就能攻上來吧。」江南反駁著,在安慰著自己。 「理論上是這樣的。但是這不是紙上談兵,首先留守在這裡的並不是我們青 山派的精銳,我們也只是普通的江湖門派而並非久經沙場的虎賁之師,很多看似 可行的策略到了實際執行也要大打折扣。其次,二十四橋下麵並不是波濤洶湧的 大江大河,只是略顯湍急的山間小河罷了。對面人數佔有明顯優勢的話,可以一 面從橋上頂盾強攻,同時從水面上想辦法,鋪橋或者淌水過河其實有心的話並不 是太難。至於後山,除非徹底封堵,否則在絕對的人數優勢面前,尤其是高手的 數量優勢,即使再是雄關險境被攻克也是時間問題罷了。」 江南聽完王隱的長篇大論,可謂震驚不已。雖說在王十四等人出發前,沒有 任何一個人會愚蠢地認為青山派能夠輕鬆地擊敗熱血門。但是王隱這悲觀而又透 徹的分析,可真是令江南震驚不已。這落差之大一時竟是難以接受,江南只能再 次莫名地出神。 月上西山。只是這一刻竟似來得如此之遲,起碼在江南心裡,這日的白天部 分可謂非一般漫長。 王隱正要起身告辭之際,外面突如其來地傳來怪聲怪氣的問話「十姑娘,家 父可否還在你房中啊?」 「哈哈哈哈,人家十姑娘怎麼有空回答哥哥的低級問題呢?」 王隱和江南都是驀然一驚,王隱立時鎮靜下來,回頭對著臉色煞白的江南說: 「該來的還是要來的,怕什麼啊,大不了我一死了事,你有什麼我都幫你頂著就 是了。」往日潛藏在心底的豪邁破殼而出,在青山派隱忍了好幾年的王隱在心愛 的女神面前竟是恢復了往日的不羈灑脫。 兩人已是聽得明白,門外乃是周恪訓的兩個兒子周通,周順在叫喊。周順已 是無所顧忌,「爹爹好不厚道,則能在溫柔鄉中忘了我們兄弟兩個呢?」哥哥周 通也是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弟弟不要著急,所謂百行孝為先,就先讓爹爹幹個 痛快,我們在旁邊觀摩一下也不遲啊,哈哈……」 伴著漸近的腳步聲,兩人的話語已是越說越下流。在他們眼中爹爹出手那肯 定是萬無一失了,之前無數次的成功經驗已經使他們徹底放鬆了警惕,只想儘快 親眼看一下傾國傾城的江南脫光了衣物又是如何的美麗。 原來二人近年一直隨著父親留守青山派,也沒少跟著周恪訓得屁股幹壞事。 這次父親早已撂下話來,一定要騎上那高傲的鳳凰——王江南。二人早已摩拳擦 掌,欲火焚身,只是日落西山還遲遲不見父親歸來,才直奔此處而來。 王隱已是把拳頭捏的啪啪作響,心中怒火燒得無比旺盛。他可以忍受任何人 對他的侮辱,但是不能接受周通、周順兄弟這赤裸裸的對江南的侮辱。殺意溢出, 劍氣充盈著這三寸之地,身後的江南也不禁打了個寒戰。 短短幾秒,王隱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江南才剛認為自己對眼前這人有所瞭解, 此時卻又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知道王隱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走在前頭的弟弟周順見到王隱站在那裡,不覺一怔,「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身後的周通拍著弟弟的肩膀,「哦哦,五公子十姑娘,恕我倆無禮,打擾 了二位的好事,啊哈粗人不懂禮數,見怪莫怪啊。」 「怪不得十姑娘不理我們,原來是有王隱這白面書生在身邊。」 兩人一見江南那驚慌的神情,加之內心深處篤信父親早已得手,更是肆無忌 憚。王隱在他們心中正如周順所言,只是一個武功孱弱只會花拳繡腿的白面書生 罷。 「弟啊,之前王隱不是才把九姑娘給破了瓜嗎?怎麼又勾搭上十姑娘了?」 「哥你這就有所不知了,我看是十姑娘不堪寂寞,又不想落後於人,才主動邀請 王隱下山嘛,這麼……」話沒說完,王隱已是飛到身前,右手高舉玉笛,朝扭頭 說話的周順頭頂當頭劈下。大喝一聲似驚雷,「你見你的淫賊父親吧!」 這一劈突如其來,勢如破竹,王隱手中無鋒無刃的玉笛在周順看來,竟是比 鋒芒畢露的龍泉寶劍還要厲害。雖無寶劍在手,但劍光如練,簡單一劈已是把周 順整個身型籠罩在劍氣之內,閃無可閃,避無可避。 身後的哥哥周通雖然也有出言戲謔,但一直盯著王隱的他看到身前一花,立 即就把嚇得腿軟的弟弟往身後一拉。若不是右手先前拍在弟弟的肩上,這一下玉 笛可就能要了周順的小命。 王隱一擊不中,也不收勢,手腕順勢一翻,玉笛劃了個半圓,一招「雲淡風 輕」,玉笛遙指周通前胸數處大穴。 周通看到那雷霆一擊之後,已然不敢小覷王隱這「白面書生」。見他一招 「雲淡風輕」,連消帶打,似是盤蛇吐信蓄勢待發。周通也不是泛泛之輩,已然 拔出了腰畔佩劍,使一招「鳳點頭」虛虛實實,手腕抖動劍尖徐晃,打算見招拆 招。 這一下拆招很是漂亮,頗見周通的手下功底。「雲淡風輕」本就是變招之一, 並不是什麼狠辣殺招。而「風點頭」則能隨敵招變化而隨之變化,理論上正好克 制王隱隨之而來的殺招。 但是周通透過自己顫動的劍尖看到王隱玉笛越舞越近,但劍勢將盡也不見他 變招。「風點頭」本就是為了後續變招便利的一下妙手,現時卻完全沒有了作用, 因為王隱到最後也沒用變招。 玉笛劃出一道曼妙至極的狐線,王隱握笛的右手已是翻著手腕,誰都知道, 反手再作任何變化都會無比艱難。但他右手一送,就這樣反手把玉笛穿過了周通 盡力舞動的劍花,直接打在了面前敵人的胸前顫中穴上。 周通雙眼突出,到死也不相信這軟綿綿的「雲淡風輕」竟也能風起雲湧,致 自己於死地。 王隱武功上這隨心所欲的特定,可謂在不知不覺間養成的。他縱情山水,醉 心藝術,本就無拘無束,而他又是疏狂豪邁之人,近年處處失意之下更是放浪形 骸,這所謂的「隨心所欲」便是這般造成的。 其實他已然脫離了招式的束縛,套路的桎梏,而雖是玉笛作劍,但仍是劍氣 沖天,整個人渾然成為了一柄劍,已無需手中有劍了。 但是誰又能想到這一切都緣自他上次下山把佩劍放在了當鋪。這原因亦不過 是為了換錢以便能盡長時間地不回去青山派罷了。 王隱一見擊斃周通,心中鬱氣竟是散了大半,不由自主地長嘯一聲。周順早 已回過神來,見武功強于自己的大哥一招死在了眼前敵人手中,已經沒有了正門 一戰的勇氣。回身便閃。 王隱也是由於長嘯礙了時間,待看到周順時已是在曲折回廊之中。 周順回頭大喝「看石!」揚手朝緊隨其後的王隱一甩。 王隱下意識地側身躲閃,凝神細看才發現空空如也。 已是穿過了曲折的回廊,在寬闊的大道上王隱越追越近。周順再是回頭大喝 「看石!」 王隱不吃同樣的虧,徑直伸手朝周順抓去。不料竟然真有一顆飛石自周順手 中飛出,距離如斯之近,王隱也是躲閃不及,前胸一下劇痛,料是胸骨骨折也無 大礙,只是瞬間氣血翻騰,咳嗽連連。 江南趕到的時候,周順已不知道逃到哪兒去了。看著王隱還看著江南笑了笑, 「死不了,只是斷了幾根骨頭罷了,可惜沒能捉住周順。哼,聽他語氣以前他們 也沒少作惡,咳咳咳……」嘴角已是滲出一條血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