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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名稱:[玄幻仙俠]擎羊舞風雲 (第1∼7集完)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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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

第三十章 英雄救美

  從世外居下來,一行人向著逸仙谷而行。

  本來依公羊剛的想法,大仇已報,接下來眾人該當回轉雲麾山莊故址,至少在他死前把雲麾山莊重新建立起個雛形,否則心下總是空落落的沒個根基,虛浮得彷若浮萍一般。

  但公羊猛卻不願如此,一來自己這邊眾人武功是夠了,卻缺乏人手,想重建雲麾山莊非是一舉之易。二來劍雨姬對自己兄弟仍是憎恨難免,蕭雪婷也虛脫一般提不起勁;公羊猛為她解除了體內禁制,蕭雪婷行動舉止仍像是被封住了武功般虛軟,那模樣恐怕比當真封了武功還糟,無論方家姐妹怎麼撩她說話,感覺都軟軟的沒勁。無論如何,至少得先把她們安置下來,才好進行下一步行動。何況這幾年來,風姿吟養育教育公羊猛,如今復仇事了,好歹他也得回逸仙谷,向師父報告一聲。

  不過公羊猛自己知自己事,以上所言都是借口,大仇已報照理說應該歡欣雀躍,但光看蕭雪婷對明芷道姑之死的失落,公羊猛的心情怎麼也振奮不起;加上後來聽戚明應說明當日緣由,知曉當年之事乃是兄弟哄牆之爭,當中還夾著公羊明肅與明芷道姑解也解不清的情愛恩怨,自己這一方未必佔理,別說是公羊猛了,就連為了報仇付出了偌大心力、最有資格高興的公羊剛都快活不起來,何況公羊猛又得知公羊剛壽命不過數年,更提不起勁去重建故園。

  尤其當他們在世外居留宿的那幾天,公羊猛也發現到了,戚明應對天絕六煞的星離雲散,並不像表面上那般看得開,他私下已做好了幾位義兄弟妹的靈位,一個不漏,只是顧忌他們眾人的觀感才沒擺出來。想必公羊兄弟等人前腳一離開世外居,接下來世外居就要變成個靈堂,想到此處公羊猛心上便不由積著濃濃的郁抑,雄沒像蕭雪婷一般頹喪,卻也難以振奮積極。

  雖已走到了官道上頭,但也不知是否時候不對,大路上沒什麼人煙,眾人一路而行,氣氛仍是那般郁抑。

  蕭雪婷仍是一語不發,走的飄來飄去,彷佛魂兒早飄到了天上;劍雨姬一路上眼睛全沒離開公羊剛後背,彷佛希望眼光化為利劍,將這人斬成個十七八塊,專心到若腳下遇著石頭,怕早要跌個大跤;公羊猛心中也似郁著,難展歡顏,反倒是沒多久性命的公羊剛滿臉笑意,不住和公羊猛聊著,不過看每當劍雨姬想休息一下,只要稍稍沒將全副精神放在瞪向他後背的眼中時,公羊剛的歡聲便高了起來,引得劍雨姬忍不住又瞪向他,一次兩次還沒覺得,三五次後方語妍也看了出來,這公羊剛只怕也沒這麼大談興,不過是為了撩劍雨姬的怒火罷了。也不知該怎麼對付這家夥,這般人物方家姐妹前所未見,想制止都沒得開口,兩姐妹不由也悶了起來。

  「咦?」氣氛郁得眾人幾乎連呼吸都困難,反而顯得公羊剛的談笑聲更刻意了。方語纖承受不住,邊拉著像是隨時都會氣到沖出去的劍雨姬,邊左顧右盼想著找個借口轉移注意力,突地驚咦一聲,引得眾人轉眼看時,卻見道旁樹上釘著幾支飛刀,刀柄處紅帶猶自在空中隨風飄動。

  「看來……方才有人在這兒動過手,而且……還不是一兩個人……」穿入林中,觀察了一會道旁空地上的痕跡,公羊猛做出了結論。

  其實不用他說,在場眾人至少都有點武林經驗,哪會看不出來?光是樹枝斷折的痕跡,至少都可看出是數種不同兵刃所致,痕跡向著另一邊牽延而去,間中還帶幾滴血漬。

  從種種痕跡來看,多半是道左相逢便開打,其中一方不敵,且戰且走。逐漸遠離此間戰場;不過從眾人一路走來都未耳聞兵刃相擊之聲,直到這兒也只聽得風聲,若非眾人武功都有相當水準,怕連交手之聲都聽不出來,恐怕其中一方所用若非拳掌便是軟兵器吧!

  仔細聽聞風聲,好不容易才捉到一點線索,顯然戰場已移到了裡許之遙,公羊猛不由望向三哥,有些欲言又止。

  他倒不是想要惹事,畢竟自己這邊六人當中,劍雨姬是別想幫自己的,蕭雪婷現下的情況也不好動手,公羊剛也無久戰之能,能戰之輩不過自己和方家姐妹而已,這種情形之下江湖仇殺是能免則免;可一路上的氣氛實在太悶了,悶到讓他不由覺得想找個借口開打,只要別鬧得太大,總也比這樣郁著好些。

  尤其公羊剛刻意笑談激怒劍雨姬的做法,他雖反對卻不好言勸;可背後方家姐妹火怒的眼神直瞪著自己背心,公羊猛可沒公羊剛那麼好修養,明知背後給人恨盯著仍是言笑自若,他心下也著實想找個機會突破僵局,至少把方家姐妹的注意力誘開去。

  「追去看看好了……」觀察周圍的痕跡,公羊剛不由微微色變。雖是隱伏,但為了得到彭明全的信任,公羊剛化名楊剛躲在金刀門的日子,可也沒敢少了表現,對武林人交手手段的認識不是初出江湖的公羊猛可比,自是看得出來此處痕跡散亂,鞋印也交雜不清,顯見交戰雙方眾寡不等,人多的一方龍蛇混雜,武功高下差距不小,所用兵刃也不同,該當非屬同一門派;而人少的那一邊至少有一人用的是長鞭,鞭法淩厲高明,力道雖屬陰柔卻是威力無匹,武功便比明芷道姑只怕也是伯仲之問,若正面交鋒自己也末必討得了好,只是寡不敵眾,因此才節節敗退。

  本來公羊剛也不想惹事,現在自己這邊人雖不少,但能戰者卻不多,說句外強中干都未必冤枉;不過自己時日無多了,本來他以為自己孑然一身,報仇之後死便死了,也不用多管什麼,但現在既知道公羊猛也還活著,將來振興雲麾山莊門楣的擔子,就得交給這四弟了,偏生以自己的看法,這小弟只有武功夠高而已,其余方面真的不怎麼樣,不趁這個機會讓他見識見識大場面,將來等自己撒手人寰,由這四弟來主持雲麾山莊,要是出了岔子可該怎麼辦才好?

  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意,公羊剛對著公羊猛點了點頭,可看到三哥嘴角那似有若無的笑,公羊猛卻不由微微一震,也不知這三哥心下打著是什麼主意,只是本能地覺得不太妙。

  「既是如此,就講蕭仙子護住劍少掌門,我們一同去看看,待會到了現場別急著插手,看看狀況再說。」

  見公羊剛語畢,已拔腿追去,公羊猛本來心中一驚,自明芷道姑故去之後,這段日子蕭雪婷可真稱得上失魂落魄,尤其在聽戚明應訴說當日之事後,那出神模樣用行屍走肉來形容都不算過分,偏偏劍雨姬是自己這邊最大的麻煩,她對公羊剛恨火未消,雖說自己封了她穴道、禁制她武功,最多也只能阻住她自己報仇;江湖上多臥虎藏龍之輩,若是遇到高手,看出劍雨姬被自己下禁制,多管閒事之下,也不知會生出什麼事來,這樣一個人怎能讓猶似失了魂的蕭雪婷照看?

  不過轉頭過去看時,卻見被公羊剛突然丟了個責任過來,蕭雪婷卻有點兒轉醒的模樣,看著旁邊的劍雨姬一雙眼兒仍是怒瞪著遠去的公羊剛背影,竟不由得搖了搖頭,才剛伸出手去又縮了回來,好半晌才伸手扶住了劍雨姬,轉頭望向方家姐妹,「我們……我們走吧……別跟漏了……」

  眼見公羊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似地原地發呆,方語妍不由輕輕推了他一把,囑他跟上已去得遠了的公羊剛,心中夾雜的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原本雲麾山莊之事與她姐妹無關,是因為委身於公羊猛才隨他同來,雖以知是為了復仇心切,但公羊剛所選的手段太過陰毒奸險,方語妍嘴上不說,心下卻不由微帶不齒之意,只是她向來沈穩,不像妹子那般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平日與公羊剛也只相敬如賓,保著禮貌上的客氣而已。

  不過世外居一行,卻讓她看到了公羊剛的另一面,這人雖手段陰邪,甚至設計奸騙劍雨姬,光論手段而言絕非正道中人,可為了復仇,卻也真是不借血本。

  那「烈陽照雪」功訣方語妍雖不知其中端倪,可見到公羊猛聞此訣名立時色變,也知這功訣絕非等閒,卻沒想到當戚明應與公羊猛解釋其中緣由之時,身在局外的她也頗受沖擊。

  這公羊剛不只對旁人狠,對自己也狠,這般決心確實令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是以雖見他行事邪異,還刻意挑動劍雨姬心中恨火,一路上只把劍雨姬氣得眼紅耳熱,恨不得殺了他,方語妍也沒法像妹子那樣對此人毫無保留地表示不喜之意。

  她胸中始終覺得這些都只是公羊剛刻意表現出的表相而已,此人心思實是令人難猜。

  不過他這下子讓蕭雪婷照顧劍雨姬卻真的是神來之筆,尤其看到蕭雪婷的反應之後,更堅定了方語妍心中所想。蕭雪婷是明芷道姑愛徒,公羊剛對她確實頗有防范之意,不像公羊猛對她那麼放心;蕭雪婷武功雖說足與公羊兄弟相提並論,比之自己姐妹足足高上兩三籌,但若讓她出手,只怕公羊剛激戰之中還得多擔心她會不會暗下殺手報仇,畢竟公羊剛自己便是這麼干的;現在讓她去顧著劍雨姬,一來免了蕭雪婷加入戰團,公羊剛不用邊打邊怕受到暗算,二來讓蕭雪婷有點事做,硬將她從失魂落魄的情境中拉回現實,現下蕭雪婷可不是硬被迫的打起精神來了?

  但看公羊猛現下模樣,顯然還沒體會到公羊剛安排中的深意,不像原來與方家姐妹初識時那般籌謀運智,方語妍知道那並不是公羊猛退步了,而是終於見到公羊剛之後,放松心情之下不自覺地把動腦的事情都交還給他,就像方語纖向來對自己的依賴一般;不過方語妍雖知其中根由,看他這呆樣兒卻也不由心中生火,「好相公……現在連仙子姐姐都打起精神來了,反倒是你呆頭呆腦……還不快去追?難道要你的好哥哥獨自動上了手,你才想伸出援手救人嗎?」

  給方語妍這樣一催促,加上看到蕭雪婷扶助劍雨姬時,雖仍和這幾日一般面無血色,可至少是專心在劍雨姬身上,不像先前一般的魂不附體,公羊猛雖還猜不著究竟是什麼讓蕭雪婷有這番轉變,但看方語妍的神色有喜無憂,也知多半是三哥又有了什麼安排,他連忙追了上去。

  循著交手之聲愈追愈近,轉出了林木茂密之處,眼前霍然開朗,看清了場中情況,公羊猛陡地一驚:場中分成陣線分明的兩邊,一邊約有十余人,其中六七人下場與對方交手,其余人等則在旁邊戒備,隱隱成合圍之勢,絕不讓對方有脫走之機,一群人無論兵刃或出手都大不相同,不似同門之人;二邊則只有二女,一個紅衣勁裝女子長鞭飛舞,迫得眾人無法近前,只是紅衣女雖氣勢迫人,可呼吸已難保悠緩平靜,衣角也有了幾分破損,顯是因為交手太久,眾寡不敵下全無喘息空間,對方又小心戒慎,連脫逃機會也沒有,車輪戰下去便那紅衣女武功再高也難幸免。

  雖是如此,紅衣女仍毫無放棄之意,手中長鞭依舊毫不停息,鞭舞范圍中守得猶如金城湯池,敵人雖眾一時間也難得逞,鞭舞之間只見那女子亭立其中,如畫面容上全無表情,雖是額間已然見汗,仍是一副清冷高傲模樣,深刻的五官中透著英姿颯爽,冷目逼掃處透出隱隱寒光,美豔之外透著一股逼人的冰氣,有如荊棘叢中的玫瑰一般,便要凋零也落不到凡夫俗子手上。

  本來鞭子是長兵器,那紅衣女的鞭子又較武林中人的常規用鞭長得多,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使起來是威力無匹沒錯,范圍也廣,可若讓對手欺近身邊,就只有束手就縛一途;但那紅衣女身畔一位粉紅衣裳的女子也正戒備著,玉手翻飛如蝶戀花如蜂戲蕊,護住自己與紅衣女子周身,便有對手冒險突破鞭圈攻入近處,一時片刻間也突破不了那纖纖玉指飛花拂柳般的守勢,加上紅衣女子鞭上功夫實已到了極處,揮灑之間迫開外圍敵人後,還能回鞭攻向內圈敵人背後,這內外夾擊的攻勢令人防不勝防,尤其兩人的配合,使得對手雖眾,冒險攻入近處後卻是腹背受敵,不得不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若非人多勢眾,只怕早給兩人殺出重圍、逃之夭夭了。

  不過兩邊人數相差太多,身陷重圍的兩名女子縱然武功高明,久守之下給對手喘息之機,先到的公羊剛看了一會,心知被圍二女終是不免落敗,可情況未明,卻也不好出手,此刻見公羊猛容色一變,眼光直盯著被圍的那粉紅衣裳女子,不由微微一怔:看他如此模樣,難不成是遇上了舊識?

  「原來是她,怪不得……怪不得師兄要趕得這般急了……」

  方家姐妹功力不若公羊兄弟深厚,又是起步較晚,若非上官香雪輕功不弱,兩個徒兒也非弱者,只怕到現在還趕不上來;不過一出林間便見場中戰況,方語纖眼尖,一眼便看出被圍的那粉紅衣裳女子,正是在漢陽城中與公羊猛初見之日,與公羊猛勾勾搭搭,關系不清不楚的杜桃花。沒想到她竟在此處,胸中一股醋意蒸騰上來,方語纖口中聲音不由帶著酸味,「是不是要趕快下場救人?畢竟……畢竟她與師兄也是一場相識……」

  沒想到方語纖的醋意竟在這時候湧上來,公羊猛心中也不知做何滋味,旁邊的方語妍雖是一語不發,眼神中也透著些許幽怨;她雖然嘴上不說,心裡的感覺和妹子怕也差距不多,公羊猛不由暗恨自己沒早一步告訴她們杜桃花的真正身分,若給她們知道,這杜桃花便是兩女的師伯、當年威震江湖的「花仙姬」花倚蝶,便不論武功,光說身為師門晚輩,方家姐妹也不敢多話。

  本來看不過一兩人從林中出來,並未出手只駐足觀察戰況,戰圈中二女凝心於戰,連來人面目都沒看上一眼,而包圍眾人也不放在心上;卻沒想到人竟愈來愈多,後面那兩個女子身法輕功一見便知高明,正圍戰二女的眾人不由一驚。

  激戰許久總算在此處堵住二女,他們可不想多生枝節,一個本在休息的青衣老者躍起了身,一擺手阻住了身後人的躍躍欲試,走向公羊兄弟這邊,伸手一禮,「老夫天罡門柳致斌,隨同武林盟在此追殺魔門余孽,不知諸位來此何干?」

  「這個……」沒想到當真是武林正道在追殺魔教妖姬,雖知對方佔全了理,但花倚蝶乃師門長輩,公羊猛想不援手都不行;他轉眼望向公羊剛,卻見公羊剛只專注戰況,連口都不開,擺明了要自己應對,公羊猛把牙一咬,好不容易才開了口,「在下復姓公羊,單名一個猛字,路過此處在前邊見到道旁有交手痕跡,是以過來看看情況……本來見以眾淩寡、威淩弱女,非是正道手段,還以為是魔教余孽為亂,沒想到卻是前輩等人正追殺魔門余孽,還請讓在下瞻仰瞻仰,正道諸位前輩各逞絕藝、斬妖除魔的威風……」

  「你……」聽公羊猛話裡帶刺,譏刺意味極為濃厚,一個與柳致斌同色衣衫的少年躍起了身,舉起手中判官筆就要動手,卻給柳致斌揮手阻住,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硬是迫得那少年紅了臉住手,待在柳致斌身邊不敢為亂。

  其實給公羊猛這樣當面譏諷,柳致斌臉上也不好看,但他身為武林前輩,實不願與後生晚輩一般見識;何況這一次只是眾人適逢其會,道旁遭遇二女才乒乒乓乓地打到此處,事先並無計劃,他原也沒想到兩個魔門妖姬武功竟如此高明,雖是眾寡不敵,彼此配合下還能且戰且走,現下看來自己這邊雖是人多勢眾,要克敵致勝也得耗上好一段時間,此時豈是與旁人言語過節之時?

  何況仔細想想,柳致斌也不由老臉微紅,說到「以眾淩寡、威淩弱女」八字,與眼下情況也符合個十足十。自己眾人抗魔心切,原先倒真沒想到旁人眼裡怎麼想,年輕晚輩不懂事理,要誤怪自己這邊也是常有之事,何況此事之起,說來也未必光彩,柳致斌也不願糾纏在這個話題上頭,「這……這個……魔門妖姬手段厲害,眾人若不團結起來,確實難以匹敵,何況斬妖除魔乃吾輩中人職責,個人名聲也算不得什麼,倒不知少俠是否願意出力,好為武林除一大害?」

  本想好生譏刺一陣將眾人的注意力轉到這邊,好讓花倚蝶有機會逃出生天,是以公羊猛刻意放大了聲量,讓場中除了正圍攻二妖姬之人外無不側目以視,卻沒想到柳致斌果然姜是老的辣,一下子就把話題又兜回到自己身上。

  眼看場中花倚蝶也發現了自己,正以目光示意要自己遠離此處,公羊猛卻沒辦法就此放棄,便不說當日銷魂蝕骨的一夕之緣,不說花倚蝶所授手段讓公羊猛收服了方家姐妹和蕭雪婷,光她身為自己的師叔這一點,公羊猛就不能對她不管不顧,「若是魔門余孽,在下自當出手……只不知前輩是如何發現魔門妖姬的身分?可別冤枉了好人。」

  「魔門妖姬,豈有好人?」臉漲得通紅,那青衣少年又彈起了身,陡地欺近公羊猛,手中判官筆一招砸下,出手與出招幾是同時而發,但柳致斌眼明手快,身影一動,空手一捏便捏住了判官筆,硬是迫停了青衣少年急襲而來的勢子,那判官筆凝在半空,筆尖距公羊猛已不過三尺。

  雖說兵器被制,偏偏制住自己兵刃的不只是同門前輩,還是自己的親伯父,那青衣少年不敢對柳致斌發火,一腔怒意不由得全轉到了公羊猛身上,雖是無法再進一步,口中話聲卻是一字不停,一股腦兒傾洩而出,「你前來此處、語含譏刺,莫非也是魔門余孽,與妖姬同流合汙而來?我柳青今兒個非斬妖除魔不可!」

  輕聲嘆了一口氣,公羊剛插進了話頭。

  其實從公羊猛開口開始,公羊剛已發現了不對,公羊猛向來可不是這種主動挑釁的性子,事出必有因,方才又仔細注意,看到了花倚蝶與公羊猛眉目間無聲的交談,已發覺其中大有問題。

  雖說對這弟弟不分輕重竟主動向武林盟挑釁的做法頗有不滿,但親疏有別,此刻可不是偏幫外人的時候,最多事後再罵他一頓。

  「一語不合,便妄語相誣,甚至出手偷襲,舉止毫不光明正大,若光從言談行動而論,誰是魔門余孽已很清楚。」

  一句話迫得不只柳青,連已站起身子想幫柳青出手的幾個人也不得不面帶慚色退了回去;公羊剛面上笑意盈盈,口中話語柔和,似不帶半點火氣,一點不像武林中人,若再加把折扇,便像個隨處可見、傷春悲秋的腐儒文士,那溫雅模樣雖與在場眾人格格不入,卻令人想動手都有點不好意思,「在下公羊剛,乃公羊猛三哥,天下事總大不過一個理去,若能證明這兩位被迫得再無還手之力的姑娘確是魔門中人,我等兄弟自當出手降妖伏魔;若不能證明就不能冤枉好人,此事非只關系兩位姑娘性命,更重要的是武林盟主的聲譽,還請前輩示下證據,以昭公信。」

  本來還想出言爭競,可聽公羊剛話題一轉竟帶到了武林盟主的聲譽上頭,想說話的幾個人登時住口,連原本場中交戰正酣的幾人也停了手,只在周邊圍住,不讓二女有脫逃的機會。

  給公羊剛這句話一逼,柳致斌一張嘴開合幾次,吶吶連聲,卻是無話可說。

  這公羊剛貌似溫良,話裡看似客氣,一點沒有武林人的強橫英氣,其實機鋒暗藏,比之公羊猛還要厲害。魔門妖姬雖也是魔門中人,可沒在身上烙了記號,尤其妖姬們來源頗廣,人盡皆知其中至少一半都不是魔門本身的女子,便論武功來源也看不出來;說來真要看一女子是否魔門妖姬,除了舉止輕佻、招蜂引蝶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床第間采陽補陰的邪功,可這又豈是能夠當眾示人的證據?

  說起來柳致斌等人能發覺魔門玫瑰桃花二妖姬的下落,也是運氣使然。本來他與這侄子柳青前幾日為了武林盟的公事上少林一行,回程途中住宿客棧,便遇上了二女,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柳青向來風流自喜。見二女生的美貌,不由出言勾搭,卻給二女嚴拒,爭執之間二女露出了武功底子,這才讓柳致斌上了心;正在此時有武林盟的人馬到來,獵豔受挫的柳青心有不甘,幾下挑撥之下,兩邊動上了手,又有人發覺二女與已為武林盟主鄭煦君妾侍的百合姬所言玫瑰、桃花二妖姬形貌有些相似,這才一路追戰直到此處,真要說來還真沒什麼證據可示之於人。

  說來百合姬所言二妖姬形貌與場中二女雖有些相似,但仔細看來又有些不同。

  這也難怪,畢竟魔門覆滅已有好一段日子,二妖姬便行走江湖也不會笨到形貌全然不改,再說江湖風霜襲人老,二妖姬久遭追殺,難免染上憔悴之色,若真與百合姬所言形貌一字不差,反而更令人難以置信,是以眾人原先是打著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心理,這才追殺至此,真要說起來若論理,武林盟這邊未必理直氣壯。

  想到此處柳致斌就更難面對公羊剛言色溫和,實則咄咄逼人的要求。

  「怎麼回事?」就在場中氣氛僵持,各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的當兒,一句清冷的女聲從公羊剛身後響起,聲音雖不甚大,可在靜寂下來的場中眾人聽來,卻猶如天際轟雷一般突然。

  雖知武林盟人馬不少,說不定隨時都會有援軍,卻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無聲無息。公羊猛陡地一驚,以公羊剛現下的情況可不好和人動手,他連想也不想,一回身手中長劍已遞了出去,一式「風起雲湧」直攻來人胸腹之間;可招式才遞出去,便迎上了公羊剛嚴厲的眼神,公羊猛心下一慌,轉瞬間已明白了三哥的意思。

  此閒事自己一方未必佔得了理,方才不過因為魔門妖姬性質特殊,才迫得對方一時間無話可說,自己一方正該就坡下驢,趁此台階先走為上,豈能再在此處拖延?若公羊猛露出了本門大風雲功端倪,除非殺盡在場眾人,否則將來若惹上了武林盟這等強敵,雲麾山莊可就前途暗淡,光被歸於魔門同黨便足令雲麾山莊萬劫不復。

  一思及此公羊猛手上連忙變招,從大風雲劍法中的「風起雲湧」急轉為飄風劍法的「劍舞風塵」。雖說這路劍法公羊猛習練久矣,劍招修的極是精純,兩招的路數又相差不遠,但終屬臨時變招,使出來的「劍舞風塵」威力可就大不如原本,但那女子仍是「咦?」的輕輕一聲輕呼,玉手一托一飄,素手輕揮間猶如明月流光,光彩照人之間公羊猛只覺手中劍勢一頓,給她玉指輕撥,已將「劍舞風塵」的劍勢蕩了開去,人隨勢走,已退開了幾步。不過一指,公羊猛只覺劍上傳來一股大力,雖說他功力也不弱,但勢子受挫之下,公羊猛只能立在當地,甚至無法接連進招。

  這邊勢子一阻,那邊柳致斌等人已看清了來人身分,各個控背躬身,口稱夫人,直到此時公羊猛才看得清楚,那女子一身黃裳,環佩高髻,裝扮得甚是齊整,顧盼之間一雙修長鳳眼似可看到人心底去,神色端莊大方,美得猶似蕊宮仙子下凡,頗有一股清冷意味在,卻不失柔美嬌媚;容顏看來約莫三旬,卻絲毫不顯年齡痕跡,若非那雍容大方的氣質,透出了隨著年齡增長而加於身上的成熟味道,光看容顏麗色,就說十七八恐怕都有人信。蕭雪婷雖也是嬌豔動人的絕色美女,光論容姿不比眼前此女遜色,可若算上氣質的差距,站在她身邊就顯得幼稚了很多。

  眼見那女子已離了公羊剛身邊,而公羊剛顏色如常,顯然沒中暗算,公羊猛心知多半是自己誤會了,可被那女子絕代容顏所懾,加上方才交手雖短,那女子勁力持續卻久,直到此刻他都還得運勁抵御那似有若無的暗勁,一時間連場面話也說不出來;而眼看著公羊猛吃了虧,本應護到他身側的方家姐妹,卻似也被那女子的絕色容光晃花了眼,竟呆在當場,動都沒動一下。

  深吸了一口氣,正不知該把手中長劍收鞘好,還是干脆和那女子動手見個真章好,突地公羊猛發現那女子纖手立於身前,擺出的架勢竟是「月映江湍」的掌法,登時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當日在出逸仙谷之前,為著別大水沖了龍王廟,風姿吟特意將四仙姬門下見面時互證身分的手勢教過了他:風仙姬門下乃是飄風劍法的起手式「回風過柳」,花仙姬門下是「蝶舞飛花」指,雪仙姬門下的「梅雪映月」劍勢正被方家姐妹使在手上,而月仙姬一系便是這「月映江湍」!

  光看她的手法,再加上柳致斌等人尊稱夫人,不敢失了禮數,眼前此女的真實身分不問而知,多半就是逸仙谷的月仙姬,武林盟主鄭煦君的夫人月卿卿,怪不得能這般輕易地迫退自己。

  知眼前乃師門長輩,公羊猛不敢缺了禮數,暗地咋了咋舌,心想著自己這下可慘了,竟與師叔動上了手,,風姿吟知道也不知要怎麼懲治自己,他手中長劍輕飄,一式「回風過柳」的勢子已擺了出來,然後才緩緩收式,上前一躬到地,「逸仙谷風師門下公羊猛,參見月師叔。」

  「逸仙谷雪師門下方語妍(方語纖),參見月師叔。」

  「起來吧!」點了點頭,月卿卿嘴角輕揚。與幾位師姐許久不見,即便現下富貴加身,名望一時無兩,心中終究有些寂寞難掩,沒想到今兒個在道旁客棧收到了盟中人留下的訊息,急急趕到此處,卻一口氣遇上了風姿吟和上官香雪的傳人,月卿卿心下不由歡悅。比較起來追討魔門余孽之事早變成了小事,畢竟成了鄭煦君夫人後諸事繁忙,自己還沒空回逸仙谷探看師姐們呢!

  心下歡欣無已,面上卻沒透出來,舉目只見場中一個容色不下自己,豔色迫人處卻遠較自己銳利的紅衣女立在場中,手中長鞭雖隨意地擱在地下,但看她的神色,便知只是暫時收手;若自己有意出手,那長鞭隨時可能像假死長蛇一般反噬,光看她四周幾個本盟之人絲毫不敢缺了戒備,那小心謹慎的模樣,便知此女不好惹,只怕真的就是魔門覆滅之後一直逃離在外的玫瑰妖姬,而那紅衣女身後隱隱透出粉紅衣裳的一角,顯然還有人躲在她身後,是不肯出面。

  「究竟是怎麼回事?柳前輩,怎麼這般有幸,和卿卿的師侄動起手來?」嘴角含笑,對著柳致斌一禮。雖說天罡門在武林中算不得大派,但柳致斌年高德劭,武功雖遠不若自己與鄭煦君,但論輩分也算前輩,又是鄭煦君最早的支持者,對魔門之役建功頗多,念著雪中送炭之恩,月卿卿對他總是禮遇有加,從來不肯缺了禮數,「不知師侄哪兒得罪柳前輩,卿卿在此先賠禮了。」

  「不……不敢……夫人多禮了……」本來見月卿卿駕到,柳致斌心下一松,月卿卿武功絕不在鄭煦君之下,比自己高得多,若她親自出馬,眼前的魔門妖姬絕逃不出生天;卻沒想到公羊猛通名報姓,竟是月卿卿師門晚輩,柳致斌一顆心不由提了起來,方才柳青言語之中對這公羊猛頗為無禮,也不知月卿卿這師侄氣度如何?

  若他氣度寬廣沒有追究也還罷了,如果此人氣度窄狹,對柳青言語無禮耿耿於懷,到時候即便鄭煦君行事公正,月卿卿多半也會站在自己師侄那一邊;便不找大麻煩,平日的小小刁難恐怕也少不了,天罡門在武林中勢力不地位,若得罪了月卿卿,接下來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聽柳致斌大略地將事由簡介了一遍,為了避免月卿卿以為師侄受了欺辱,言語中力持公正,只是這樣說來,連柳致斌都不覺得自己一方佔了理,到後頭不由有些吞吞吐吐。

  等到柳致斌說完,月卿卿柳眉微皺;雖說她與鄭煦君對魔門全無好感,但這段日子以來,武林盟對魔門余孽的追殺已頗有點走火入魔的味道,下手未免太重了些。一些正道前輩人物還好,有些下面的人下手之厲幾乎已可與魔門並肩,情況已嚴重到她與鄭煦君幾次商議得停下這斬草除根的追殺行動,「那麼……這兩位姑娘確實是魔門妖姬,柳前輩確有證據?」

  聽月卿卿這麼問,柳青不由氣滿胸膛。他年輕氣盛受不得半點委屈,方才給公羊猛當眾譏刺已是積了一肚子火,沒想到此人竟是盟主夫人的師侄,火便積深也發作不得,現下又聽月卿卿言語雖是有禮,仍是向柳致斌追著要證據,簡直和她的師侄一模一樣。

  想到昨日情挑這玫瑰般的美女卻被不由情面的峻拒,滿腹怒火登時再難壓抑,也不管身分,忿忿然便開了口,「直接證據是沒有,不過這般女子言語輕浮、毫無閨閣女子氣質,便非魔門妖姬,也不會是什麼大家閨秀……」

  聽柳青什麼不好說,竟說出這番話,柳致斌只氣得差點沒昏過去,江湖之中女俠雖是不多,不過十一之屬,也不見得少到哪兒去,行走武林沾了江湖氣,江湖女子十個有九個沒有閨閣女子氣,柳青這種說話簡直連月卿卿也掃了進去;旁的不說,連這回跟著來的兩位女子高手都面有不豫之色,他連忙伸手點住柳青啞穴,做了個四方揖,「本門家教不嚴,小侄語多無狀,還一請夫人與眾位同道原宥。老夫確難證實這兩位姑娘乃魔門高手,但兩位姑娘武功頗帶詭異,又是先行出手傷了小侄,老夫也想……也想請兩位姑娘暫留本盟,以俟本盟查明真相,不知可否?」

  「這樣……倒是可行……」點了點頭,月卿卿便走向場中。雖說她並不認為柳致斌這般運氣好,隨便走走都可碰到逃逸在外的玫瑰和桃花兩妖姬,但對方武功極高,從一路上打打逃逃的痕跡便可看出,這般武功在江湖上也極少見,月卿卿身為武林人不由有些見獵心喜;只要不曾傷人,在擒下二女後由武林盟查得明白,再還二女清白,只要多所賠禮,行的正坐的正,以武林盟與魔門的恩怨加上正道斬妖伏魔的大義名分,於理上也說得過去,「請兩位姑娘指教了……」

  聽月卿卿這麼說,眾人深以為是,倒是急了旁邊的公羊猛。那紅衣女子是誰他不曉得,花倚蝶可明明白白的就是魔門桃花妖姬,現下眾人成見已深,即便兩女逃了出去,也坐實了妖姬的指控;可若真給月卿卿擒了下來,讓武林盟摸出了底子,自己幾人還可推說是道見不平、拔刀相助,有月卿卿的照拂說不定可保無事,但花倚蝶卻是絕對逃不過去,若當真給柳致斌等人查到證據,恐怕連月卿卿盟主夫人的身分都未必保得住她。

  偏生現下卻是無法可阻,公羊猛方才與月卿卿雖是淺嘗即止,卻也感覺得到這月師叔若論武功內力,絕不在明芷道姑之下;玫瑰桃花兩妖姬久戰之余,氣力難免有損,兩邊交手之下,便兩妖姬聯手恐怕也難討得了好去,可自己又根本沒理由參與其中;而自己武功更難比場中紅衣女與月卿卿項背,且自己方才的「仗義直言」已引得方家姐妹側目,連公羊剛看向自己的眼神都透出幾許疑惑,自己若再找理由出手,兩女的醋意只怕要平復都難,更不要說原已在旁虎視眈耽的柳致斌和柳青,以及武林盟眾人會怎麼對付自己。

  心知若讓月卿卿與兩姬動上了手,以自己的武功就連想插手也插不進去,公羊猛愈想愈急,背心都不由出了汗,突地福至心靈,沖著已走到場上的月卿卿高喊,「蝶舞飛花指!」

  「你說什麼?」「不可!」

  兩人的聲音幾是不約而同地響在一處,猛回頭望向公羊猛的月卿卿聽得背後聲音傳來,忙不叠地再次回身,雖說紅衣女背後那女子反應極快,喊出聲後發覺情形不對,連忙又躲回紅衣女子身後,可一晃眼之間,那面目已落到了月卿卿眼中,熟悉的面孔中有著陌生的神態,那模樣登時令月卿卿一怔,不由自主退了兩步,連已舉起在胸前作勢的纖手都放了下來。

  原本當聽到公羊猛高喊「蝶舞飛花指」時,月卿卿雖猜得出公羊猛所指是失蹤已久連自己都找不著其行跡的「花仙姬」花倚蝶,卻不知其言何指;可當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喊出「不可」二字,她已聽出端倪,一回身間雖是一瞬,卻也看得清楚:那躲在紅衣女子身後一直不敢面對自己的人,不就是許久不見的花倚蝶?

  她身形雖快,但方才那一聲已讓月卿卿心有定見,一看便即發覺,那身法正是花倚蝶獨有,心下不由著慌。難不成花倚蝶竟投靠了魔門,成了桃花妖姬?

  見眾人的眼光都隨著那聲高喊轉到了自己身上,連方家姐妹的眼中也是醋意盡失,全變成了疑惑之意,公羊猛原本湧起的勇氣一時間消失無蹤,只能縮了縮脖子,攤了攤手故作無辜。能把月卿卿拉回來對他而言已是上上大吉,後續要怎麼處置,公羊猛可真沒想到。

  「究竟是怎麼回事?」正當眾人的眼光全集中在公羊猛身上,差點沒把公羊猛活活射死的當兒,月卿卿已伸手阻住了眾人。她走到公羊猛身邊,放輕了聲音,只公羊猛一人聽到。

  「是……是……」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畢竟這關系花倚蝶名節,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宣之於口。公羊猛的臉一下漲得通紅,卻不知該如何說明才是。話堵在口中半晌,公羊猛才深吸一口氣,搖著手示意月卿卿別再問了,暗中卻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將話傳到月卿卿耳邊,「因著……因著百裡幻幽才會如此……妖姬之事師叔也……也該知道……花師叔仍是……仍是心懷師門……」

  一來心下緊張,二來功力不足,這傳音入密的功夫公羊猛雖知如何使用,之前卻是從沒用過,好不容易愍出幾句話來,通紅的臉與發顫的手,實實在在已顯示出公羊猛功力已催至頂峰,勉力說完後卻是再難堅持,若非旁人以為他是因緊張而無法說話,怕早已看出了問題。

  「哦?」月卿卿也是冰雪聰明,一聽便明。當年魔門四使中百裡幻幽與花倚蝶的沖突,月卿卿後來也打聽到了消息,原也想到花倚蝶的失蹤可能與這百裡幻幽有關,可一來即便魔門中人對百裡幻幽之事也是諱莫如深,連已降伏於鄭煦君的百合梅花二妖姬,聽到此人名諱也是嚇得一語不發,這毛病到現在才漸漸在改善,偶爾能聽到二女透出一點點當年的情形,可重要處卻還是不敢明言,任月卿卿如何努力也鑽不出消息來;二來百裡幻幽出了名的喜好先奸後殺,月卿卿本心實不願相信師姐會遭如此毒手,到了要緊處總忍不住縮手,如此情形之下自是難以得知備細。

  可現在聽公羊猛所言,加上從百合梅花二姬那兒聽到的蛛絲馬跡,月卿卿大致也猜想得到花倚蝶當時多半是落入了百裡幻幽手中,被這魔門妖人以種種邪淫手段,迫得身陷淫欲再也無法自拔,這才變成了魔門妖姬;不過從公羊猛的行為看來,恐怕在先前他便知道這消息,只是茲事體大,才不敢讓別人知道,但既然公羊猛敢說花倚蝶仍是自己人,月卿卿自然也願相信如此。

  不過這樣下去,該當如何收尾倒真成了麻煩事,月卿卿似可穿透人心的目光在眾人面上一掃,心下不由思緒紛亂。如果只有自己和公羊猛等人在場,自然是以救得師姐為先,就算因此放掉一個玫瑰妖姬,不過逃了一人,月卿卿也還擔待得起;可現在柳致斌還有不少武林盟中人在旁,即便月卿卿以盟主夫人之尊,也不好對疑為魔門余孽說放就放,如何措置還真得好生思量。

  「在下武林盟月卿卿,不知這位姑娘如何稱呼?」從公羊猛身邊離開,緩緩走到那紅衣女身前,月卿卿表面不露思緒,眸中卻不由飄忽亂轉,不時望向師姐那令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在下姓梅,名喚淺雪……不過據貴盟所言,在下不就是玫瑰妖姬麼?貴盟老早如此認定,又有何說?」紅衣女嘴角淺笑,目光鎖定了面前的月卿卿,對其余妖姬的過去,身為妖姬的她本沒有多管,但她也是聰明女子,從月卿卿和公羊猛方才的舉動也看得出來,身後的桃花姬多半與逸仙谷關系匪淺,今日要脫此難,看來真得看在杜桃花面子上了。久歷江湖的她雖不懼死,但若有機會逃出生天,可也不會輕易放過,是以表面上話語雖硬,卻是留了個缺口給月卿卿。

  「看來……梅姑娘對本盟確實有些誤會……」聽紅衣女的口氣,月卿卿隱隱一笑,勉強才能將笑意隱在口中。

  這玫瑰妖姬還真知審時度勢,表面雖是語硬,卻沒真逼得毫無轉園的打算,戲就是得這樣才演得下去。月卿卿故做思量之狀,許久才輕擰了一下手指,「若想請梅姑娘至本盟做客,想必梅姑娘也難以意舒。這樣如何?這邊幾位乃卿卿師侄,均是逸仙谷中人,若梅姑娘肯移駕逸仙谷,暫時與卿卿師姐為伴,好讓本盟有時間為梅姑娘洗清冤枉,乃卿卿不勝之喜。」

  「這個嘛……」

  「梅姑娘放心。」見這玫瑰妖姬猶在沈吟,月卿卿差點忍不住笑。她忍住了激動,把話接了下去,「那逸仙谷可是個絕好去處,風光明媚、景勝仙鄉,可惜卿卿塵事太多,好久沒有回去,當真好生掛念,尤其想到當年與師姐們嬉遊春景,那時之樂直到現在還好生懷念……」

  「這樣自然是好了。」伸手向後,輕輕握住桃花妖姬抓著她衣袖那不住顫抖的纖手。在魔門百花館待久了,對淪為妖姬的女子心中感受玫瑰妖姬自不會陌生,只是這段日子落魄江湖,又得打發見色起意之輩,又得小心武林正道的追殺,心下沒個根基,她實也累得緊了。

  雖知月卿卿話裡說的好聽,實則是想把自己軟禁於逸仙谷,讓風姿吟來看管自己,但玫瑰妖姬雖說本來便出身魔門,對重復魔門基業卻是一點意思也沒有,就算被軟禁好歹也比這樣浮萍般飄搖江湖的好;何況身為姐妹,能將身後這觳觫發抖的杜桃花送回家去,總也比讓她流落江湖好一些,「既是如此,夫人是否要制著在下武功?免得在下路上尋機遁走,讓貴盟還得大花心力找上小女子……」

  「這倒不必了,梅姑娘既應允此事,本盟對梅姑娘還是信得過的。」月卿卿微微一笑,向紅衣女作了一揖,隨即轉向一旁發呆的公羊猛和方家姐妹,「猛兒、妍兒和纖兒,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們了,回頭卿卿自會留書信一封,同師姐交代此事。這一路上你們可得小心,若是出了岔子,便是風師姐不動家法,卿卿也要照門規處置的,你們……可聽明白了?」

  「是……猛兒(妍兒、纖兒)明白……」

  「柳前輩,依你看卿卿這樣處置可好?」

  「這……這樣自然是好了。」沒想到月卿卿竟這樣處置,柳致斌本來聽得一愣一愣,等到月卿卿問向自己,這才回過神來。雖說公羊猛方才那一聲也讓他心中湧起無比疑惑,月卿卿之所以收手多半就是為了公羊猛沒頭沒腦的那句話,可那「蝶舞飛花指」怎麼聽來都像武功名稱,和眼前二女究竟是怎麼扯上關系,任他搔破頭皮也想不到,偏生現下情況,他可也不好當眾詢問。

  不過細細想來,這樣處置也未必不好,首先月卿卿無論為了什麼理由。立場已有點兒偏向二女和師侄那邊,自己若再強撐,起了沖突可不是好事;再說因此而把逸仙谷牽了進來,若眼前二女當真乖乖地被軟禁逸仙谷,江湖上倒也少了點事,若她們尋機逃離,也是月卿卿和風姿吟的責任,與自己再無關系。

  方才柳青年輕氣盛,嘴上少了個把門的,不只公羊猛,連月卿卿和幾位同道都得罪了,柳致斌現下一心只想撇清責任,盡早脫離是非之中,回頭再私下好好教訓這不知高低的侄子。

  「老夫對此並無意見,還請偏勞公羊少俠。」

  「多謝前輩同意。」或許是因為難得遇上故人,月卿卿只覺再難保持像在武林盟中時那樣矜持的大家風范。見柳致斌那表情,月卿卿不由想笑;這柳青年少氣盛,又仗著身為天罡門未來的掌門,雖算不上橫行霸道,言語間也難免欠了收斂,不知不覺地就得罪人,這也不是第一回的事了,只是天罡門前任掌門因魔門之役負傷,猶然臥床不起,掌門事務加上子侄教導都壓在身上,也真累了柳致斌。

  不過若非如此,要讓柳致斌不管這檔子事可也難了,「還請柳前輩與諸位同道先行一步,卿卿向師侄們交代幾件事情,立時便來。」

  見柳致斌等人去得遠了,猶然氣虎虎的柳青則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柳致斌拖著走,連穴道都沒解開,月卿卿無奈一笑,望向場中的玫瑰妖姬,那梅淺雪的化名只怕也是她隨口胡謅,只怕現在已經忘了個干干淨淨。不過她想問的,其實也不是她,「二……二師姐……」

  聽月卿卿出言招呼,玫瑰妖姬隨手一扯,硬是把身後的花倚蝶拉了出來,只見花倚蝶滿面的畏怯含羞,根本不敢擡頭望向月卿卿。

  見到花倚蝶手足不動,只被玫瑰妖姬拉著走,眾人一見便知她穴道被封,不只月卿卿柳眉微皺,連公羊猛和方家姐妹也不由取劍在手,護在月卿卿身邊擺出了出手的架勢,反倒是眾人目光所集的玫瑰妖姬行若無事,只是微微一笑,纖手一動,垂地長鞭已環到了腰上,猶如腰帶一般,一繞一套顯得纖腰細得不堪一握,更襯著上身高挺豐隆。

  「不用擔心,」退開了兩步,玫瑰妖姬纖手高舉,作投降狀,面上表情似笑非笑;雖是舉手投降,卻隱然有種詭麗莫名的嬌豔,「讓她不好行動而已……若我不封她穴道,桃花早要跑了。」

  「原……原來如此,多謝姑娘了。」聽玫瑰妖姬這麼一解釋,公羊猛不由釋然,手中長劍放了下來。其實這事他早該知道,當他初次看穿花倚蝶身分之時,這二師叔也是拼命隱瞞,直到被問得隱不過了才和盤托出;現下她遇上的不只自己和兩個師侄女,還有當年的師妹月卿卿,若花倚蝶不想方設法的「鴻飛冥冥」,他才覺得奇怪呢!

  方家姐妹也籲出一口氣,放下了手,心中滿滿的疑惑亟待解釋。她們可全沒想到,眼前這豐腴可人看了就讓女人嫉妒的美女,竟然就是失蹤許久的二師叔「花仙姬」花倚蝶!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讓她從仙姬變成妖姬?

  神情沒什麼變化,緩緩走到花倚蝶身邊,纖指幾下輕點,已將花倚蝶穴道解開。花倚蝶雖是手足重復自由,可月卿卿緊握住她的手,彷佛怕一松手師姐就要消失無蹤。無論怎麼羞怯,師姐總也不能硬扯開手來逃之夭夭,仍只能垂著臉兒,纖手在月卿卿掌中不住發顫。

  聽公羊猛在旁放低了聲音,向方家姐妹解說魔門百花館的存在和魔門妖姬的培養方式,雖說他盡力只說明大概沒解釋細部,對花倚蝶的遭遇更是一語帶過,能怎麼簡略就怎麼簡略,即便如此也讓方家姐妹不由咋舌驚異,方語纖的眼神不住轉向自己這邊,月卿卿雖事先已從百合妖姬那邊得知些許可能,卻沒想到親若姐妹的花師姐竟也受到如此慘遇,心中不由一陣激蕩,一時間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好不容易才勉強擠出一句,「師姐……回來吧……我們都……都在等你……」

  「可……可是……我已經……」

  「求求你……花師姐……」聽到花倚蝶話中隱含怯意,想到她落在百裡幻幽手中所受到的種種慘遇,從原本高高在上的花仙姬變成魔門人盡可夫的妖姬,之後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讓她甚至連重獲自由後都不敢回來找師姐妹,月卿卿只覺心痛欲碎,忍不住抱住花倚蝶,放聲痛哭起來。

  月卿卿不哭還好,她這一哭似勾動了花倚蝶愁腸,二女的眼淚一時間猶如決了堤般嘩然湧出,看得連公羊猛都不由有些鼻酸,方家姐妹也是眼兒紅紅,淚水盈眶,甚至連隱在林中、仍不忘怒目瞪視不知何時已走到玫瑰妖姬身後的公羊剛身影的劍雨姬,也給勾出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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