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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名稱:[玄幻仙俠]尋秦記全本改編版 (14-15集) 原作者:黃易 改編:紫曰(frank51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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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s175366 於 2015-9-26 14: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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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卷十四

第一章 鹹陽風雨

項少龍細察單美美送至脣邊的半杯美酒,卻看不出任何異樣情狀。他才不信藥末可以不經攪拌而遇酒溶解,隻是在這古時代油燈掩映的暗光下,根本難以看清楚酒內的玄虛。他旋即放棄了借揭發這杯毒酒來對付管中邪。非是此事不可行,因為隻要抓住單美美,就不怕她不供出在後麵主使的是管中邪。問題是那等若和呂不韋公然撕破臉皮,失去了一直以來爾虞我詐的微妙形勢。

隻要想想呂不韋仍有七、八年的風光日子,就知這做法如何不智。假設此事牽連到嫪毒身上,那就更複雜了。同時想到假若自己能詐作喝了這杯毒酒,那管中邪和莫傲將再不會另定奸計陷害自己,事後還會疑神疑鬼,以為自己不畏毒酒,又或單美美沒有依命行事,瞎自猜疑,豈非更妙。這些想法以電光石火的高速掠過項少龍腦際,心中已有定計。

項少龍一手取過毒酒,另一手挽著單美美動人的小蠻腰,哈哈笑道:「美美小姐須再喝一口,才算是喝了半杯。」身子背著歸燕和下席的管中邪諸人,就要強灌單美美一口酒。單美美立時花容失色,用力仰身避了開去,驚呼道:「項大人怎可如此野蠻哩!」

項少龍趁機鬆開摟著她腰肢的手,單美美用力過度,立時倒在蓆上。趁對席的昌平君等人注意力全集中到單美美身上時,項少龍手往下移,把酒潑在幾下,又藉把這蛇蠍美女扶起來的動作,掩飾得天衣無縫。單美美坐直嬌軀,驚魂甫定,說不出話來。項少龍大笑道:「累小姐跌倒,是我不好,該罰!」舉杯詐作一飲而盡。

對麵的昌平君嘆道:「原來項大人這麼有手段,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美美小姐肯當眾在蓆上乖乖的躺下來。」場內自是又爆起一陣笑聲。項少龍放下酒杯,隻見單美美詐作嬌羞不勝地垂下頭去,免得給人看破了她內心的驚惶,神情微妙之極。

左邊的歸燕又為他斟酒。管中邪笑道:「項大人若能忍一時之痛,今晚說不定可得到美美小姐另一次躺下來的回報哩!」昌平君兄弟又一陣鬨笑,諸女則扮出嬌羞樣兒,笑罵不休。項少龍探手再摟緊單美美柔軟的腰肢,把酒送至她脣邊,柔聲道:「這一杯當是陪罪好了!」

單美美仰起香脣,神色複雜地望了他一眼,默默的把整杯酒喝了。眾人轟然叫好。另一邊的歸燕不依道:「項大人竟厚此薄彼呢!」項少龍見管中邪沒有生疑,心中大喜,道:「我這人最是公平,來!讓我侍候歸燕姑娘喝酒。」

昌文君怪叫道:「喝酒有啥意思,要嘴對嘴餵酒才成。」歸燕一聲嚶嚀,竟躺到他腿上去,一副請君開懷大嚼的誘人模樣,幸好沒有壓著後側的傷口。

項少龍眼前腿上雖是玉體橫陳,心中卻沒有很大的波動,一來心神仍在單美美和管中邪身上,暗察他們的反應;另一方麵總認為歸燕隻是奉命來討好自己這京城軍警首長,曲意逢迎,儘是虛情假意。歸燕的姿色雖比不上單美美,但眾女中隻有侍候管中邪的楊豫可與她比拚姿色,佔佔她便宜亦是一樂。於是啣了一口酒,低頭吻在歸燕的香脣上,度了過去。

歸燕嬌喘細細,熟練合作地喝下去,如此仰身喝酒並不容易,可真虧了她呢。在眾人怪笑喝采下,項少龍正要退兵時,給歸燕雙手纏個瓜葛緊連,香信暗吐,反哺了半口酒過來。項少龍不由湧起銷魂滋味,放開懷抱,也運舌相迎,享受一番後,才與玉頰火燒的歸燕分了開來。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歸燕嬌柔無力地靠近了他,媚態橫生道:「項大人今晚不要走好嗎?奴家包保你腿傷不會加劇。」由於她是耳邊呢喃,這兩句話隻有另一邊的單美美聽到,後者神情一黯,垂下螓首,顯是因項少龍「命不久矣」,而自己則是殺他的兇手。

項少龍吻了歸燕的粉頸,笑道:「這種事若不能盡興,徒成苦差。」又探手過去摟著單美美的纖腰,故作驚奇道:「美美小姐是否有甚麼心事呢?」

單美美吃了一驚,言不由衷地道:「項大人隻疼惜燕姊,人家當然心中不快了。」管中邪忙為單美美掩飾道:「項大人能使我們眼高於頂,孤芳自賞的美美小姐生出妒意,足見你的本事,今回輪到我等兄弟們妒忌你了。」

項少龍暗罵誰是你的兄弟時,昌文君笑道:「這另一口酒項大人絕省不了。」項少龍暗忖一不做二不休,逗逗這兇手美人也好。遂啣了另一口酒,俯頭找上單美美的櫻脣,度了過去,事後仍不放過她,痛吻起來,陳倉暗渡中,以二十一世紀五花八門的接吻方式,對她極盡挑逗的能事。

單美美原本冷硬的身體軟化了,生出熱烈的反應。項少龍心中暗嘆,知道在這種異乎尋常,又以為自己命不久矣的刺激下,單美美心中歉疚,反動了真情。脣分後,單美美眼角隱見淚光,顯見她以毒酒害他,亦是迫不得已。

項少龍反不想急著離去,怕人發覺幾下未乾的酒漬。這時歸燕又來纏他,項少龍靈機一觸,詐作手肘不慎下把仍有大半杯的酒碰倒蓆上,蓋過了原本的酒漬。一番擾攘後,單美美出乎眾人意外的托詞身體不適,先行引退。少了這最紅的姑娘,昌平君兩兄弟興致大減,項少龍乘機告辭。

歸燕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把他直送到大門停泊馬車的廣場處,千叮萬囑他定要回來找她,又迫他許下諾言,才肯放他到昌平君的馬車上。忽然間,項少龍亦有點愛上了這古代的「黑豹酒吧」了。

回到衙署,見到值夜的滕翼,說起剛才發生的事,後者也為他抹了把冷汗。滕翼嘆道:「我們的腦筋實在不夠靈活,總在想莫傲的奸謀是在田獵時進行,豈知竟在今晚暗施美人計,若能知道藥性,少龍就可扮得更迫真一點了。」項少龍肯定道:「毒藥定是在田獵後才發作的。」

滕翼訝道:「三弟怎麼這般有把握。」項少龍道:「圖先告訴我莫傲造了一批可在水底進行刺殺的工具,該是用來對付你和荊俊的,事後若我再毒發身亡,那烏家就算想報復也無人可用了。」

滕翼大怒道:「我若教莫傲活過這三天田獵之期,便改跟他的姓。」項少龍忽然臉色大變,道:「我們一直想的都是己方的人,說不定莫傲的行刺目標包括了鹿公和徐先在內,那就糟了。」

滕翼籲出一口涼氣道:「呂不韋沒那麼大膽吧?」項少龍道:「平時該不敢如此膽大包天,可是現在形勢混亂,當中又牽涉到高陵君的謀反,事後呂不韋大可把一切罪責全推到高陵君身上,有心算無心下,呂不韋得逞的機會實在太高了。」

想到這裡,再按捺不下去,站起來道:「我要去見鹿公,向他及早發出警告。」滕翼道:「我看你還是先去見徐先,論精明,鹿公拍馬都比他不上,他若相信我們,自會作出妥善安排。」

項少龍一想確是道理,在十八鐵衛和百多名都騎軍護翼下,裝作巡視城內的防務,朝王宮旁徐先的左丞相府去了。由於現在他身兼都衛統領,除了王宮,城內城外都是在他職權之內。因剛才的宴會提早結束了,所以現在隻是初更時分,但除了幾條花街外,其他地方都是行人絕少,隻是偶有路過的車馬。

到了左相府,徐先聞報在內廳見他,這西秦三大名將之一的超卓人物微笑道:「我早知少龍會在田獵前來見我的了。」項少龍大感愕然道:「徐相為何會有這個想法呢?」

徐先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大秦自穆公以來,躍為天下霸主之一。可惜東向的出路,一直被晉人全力扼住,故隻能掉過頭來向西戎用兵,結果兼國十二,開地千�。穆公駕崩時,渭水流域的大部分土地均落入我們手上。可是由那時始,直至現在建立東三郡,二百多年來我們毫無寸進。究其原因,與其說出路受阻,不若說是內部出了問題。我若強大,誰可阻攔﹖故這仍是個誰強誰弱的問題。」

項少龍對那時的歷史不大了了,隻有點頭受教的份兒。徐先談興大起,喟然道﹕「三家分晉後,我們理該乘時而起,可惜偏是那四十多年間,朝政錯出常軌,大權旁落亂臣手上,粗略一算,一個君主被迫自殺,一個太子被拒不得繼位,另一君主和母後一同被弒,沈屍深淵。魏人乘我國內亂,屢相侵伐,使我們盡失河西之地。」

項少龍開始有點明白徐先的意思,現在的呂不韋正在這條舊路上走著。無論呂不韋是否奪權成功,甚或廢了小盤,最後的結果就是秦國始終不能稱霸天下,這正是徐先最關心的事。徐先長身而起,沈聲道﹕「少龍!陪我到後園走走!」項少龍心內起了個疙瘩,知他必是有秘密要事須作商量。

明月高照下,兩人步入後園裡,沿著小徑漫步。徐先嘆了一口氣道﹕「我們秦人與戎狄隻是一線之隔,不脫蠻風,周室京畿雖建於此地,隻是好比覆蓋襤褸的錦衣,周室一去,襤褸依然,至今仍是民風獷野。幸好孝公之時用商鞅變法,以嚴刑峻法給我們養成守規矩的習慣,又重軍功,隻有從對外戰爭才可得爵賞,遂使我大秦無敵於天下。可是呂不韋這麼一搞,恣意任用私人,又把六國萎靡之風,引入我大秦,使小人當道,群趨奉迎、互競捧拍之道,這於我大秦實是大大不利。他那本呂氏春秋我看過了,哼!若商鞅死而復生,必將它一把火燒掉。」

項少龍終於聽到在鹿公這大秦主義者排外動機外另一種意見,那就是思想上基本的衝突。呂不韋太驕橫主觀了,一點不懂體恤秦人的心態。他接觸的秦人,大都坦誠純樸,不愛作偽,徐先、鹿公、王齕、昌平君兄弟、安穀傒等莫不如是。比較起來,呂不韋、莫傲、管中邪、嫪毒等全是異類。秦人之所以能無敵於天下,正因他們是最強悍的民族,配以商鞅的紀律約束,真是誰與爭鋒。

呂不韋起用全無建樹的管中邪和呂雄,於後者犯事時又想得過且過,正是秦人最深惡痛絕的。小盤以嚴厲果敢的手段處置了呂雄,這一著完全押對了。徐先停了下來,灼灼的眼光落到項少龍臉上,沈聲道﹕「我並非因呂不韋非我族類而排斥他,商君是衛人,但卻最得我的敬重。」項少龍點頭道﹕「我明白徐相的意思了。」

徐先搖頭嘆道﹕「呂不韋作繭自縛,以為害了大王,秦室天下就是他的了。豈知老天爺尚未肯捨棄我大秦,出了政儲君這明主,所以我徐先縱使粉身碎骨,亦要保儲君直至他正式登上王座。」項少龍暗吃一驚,道﹕「聽徐相口氣,形勢似乎相當危急。」

徐先拉著他到一道小橋旁的石坐下來,低聲道﹕「本來我並不擔心,問題是東郡民變,呂不韋派了蒙驁和王齕兩人前往鎮壓,一下子把京師附近的軍隊全抽空了,現在京師隻有禁衛、都騎、都衛三軍在支撐大局,形勢之險,實百年來首次見到。」項少龍皺眉道﹕「據我所知,東郡民變乃高陵君和趙將龐煖兩人的陰謀,呂不韋沒有說清楚這事嗎﹖」

徐先臉上陰霾密佈,悶哼道﹕「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是高陵君有多少斤兩,誰都心中有數,十個高陵君都鬥不過半個呂不韋,怎會到事發時,呂不韋才猛然驚覺,倉卒應付﹖」項少龍心中冒起一股寒意,囁嚅道﹕「徐相的意思是……」

徐先斷然道﹕「這事必與呂不韋有關,隻要呂不韋把奸細安插到高陵君的謀臣內邊,就可像扯線公仔般把高陵君控製在手上,製造出這等形勢。」再肅容道﹕「隻要呂不韋在這段期間內,能把你和兩位副統領除掉,都騎都衛兩軍,都要落進呂不韋手內,那時你說會出現甚麼情況﹖我之所以猜到你今晚會來見我,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假若你確非呂不韋的人,以你的才智,必會發覺不妥當的地方,少龍明白了嗎﹖」

項少龍暗叫好險,要取得徐先的信任確不容易,直至剛才,徐先仍在懷疑自己是呂不韋一著巧妙的棋子,或可說是多重身分的反間諜。有點尷尬地道﹕「多謝徐相信任。」又不解道﹕「縱使呂不韋手上有都騎都衛兩軍,但若他的目標是政儲君,恐怕沒有人肯聽他命令。」

徐先嘆道﹕「少龍仍是經驗尚淺,除非呂不韋得到了全部兵權,否則絕不會動儲君半根毛髮,此乃愚不可及的舉動,可是隻要他能把我和鹿公害死,再把事情推在高陵君上,那時秦室還不是他的天下嗎﹖蒙驁不用說了,王齕這糊塗鬼在那種情況下孤掌難明,加上又有太後護著呂不韋,誰還敢去惹他呢﹖」接著雙目厲芒一閃道﹕「先發者製人,後發者受製於人。呂不韋一天不死,我們休想有好日子過,大秦則是重蹈覆轍,受權臣所陷。」

項少龍差點呻吟起來。站在徐先的立場角度,策略上完全正確。問題是項少龍知道在小盤登基前,沒有人可要呂不韋的命。若要不了他的命,自然是自己要丟命了。此事怎博得過﹖隻恨他不能以這理由勸徐先打消此意,難道告訴他史書寫明呂不韋不會這麼快完蛋嗎﹖正頭痛時,徐先又道﹕「隻要政儲君肯略一點頭,我可包保呂不韋活不過這三天。」項少龍嘆道﹕「徐相有否想過那後果呢﹖」

徐筅冷哼道﹕「最大問題的三個人,就是姬太後、蒙驁和杜壁。最難搞的還是杜壁,呂不韋一去,他必趁機擁立成嶠,若非有此顧慮,先王過身時,我和鹿公早動手了。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王齕從中反對。所以我才希望由你說服儲君,現在他最信任的人就是少龍你了。」

項少龍道﹕「我卻有另一個想法,首先要通過滴血認親,正式確定了儲君和呂不韋沒有半絲瓜葛,其次就是殺死呂不韋手下的第一謀士,此人一去,呂不韋便變了一隻沒有爪牙的老虎,惡不出甚麼樣兒來,第三……」徐先揮手打斷他道﹕「你說的是否那莫傲﹖」

項少龍訝道﹕「徐相竟聽過此人﹖」徐先輕描淡寫道﹕「這點能耐都沒有,如何敢和呂不韋作對。最好把管中邪一起幹掉,那就更是妥當。隻是現在的情況是你在防我,我也在防你,若非公然動手,誰奈何得了對方呢﹖」

項少龍知道單憑這點仍未足以打動這位智者,低聲道﹕「第三就是把嫪毒捧出來與呂不韋打對台,隻要拖到儲君加冕之日,呂不韋這盤棋就算輸了。」徐先雄軀一震,不解道﹕「嫪毒不是呂不韋的人嗎﹖」

項少龍把計畫和盤托上,道﹕「我還提議儲君給呂不韋安上一個仲父的虛銜,以安他的狼子野心。」徐先深吸一口氣後,像首次認識他般打量了好一會,雙目精光閃閃道﹕「說到玩手段、弄詭謀,恐怕那莫傲也要讓你一點,難怪到今天你仍活得這麼健康活潑了。」

項少龍暗叫慚愧道﹕「幸好今晚喝少了一杯酒,否則就真不敢當徐相這句話了。」徐先追問下,他說出了今晚所發生的事。

徐先聽罷點頭同意道﹕「你說得對,一天不殺莫傲,早晚會給他害死。照我估計,這杯毒酒該在七天後發作,孝文王當日就是喝了呂不韋送來的藥湯,七天後忽然呼吸困難窒息致死,由於從來沒有一種毒藥可在七天後才突然發作的,所以我們雖覺得內有蹺蹊,仍很難指是呂不韋下的毒手,當然也找不出任何證據了。唉!現在沒有人敢吃呂不韋送來的東西了。真是奇怪,當日害死孝文王的藥湯,照例曾經內侍試飲,那內侍卻沒有中毒的情況﹖」

項少龍暗忖這莫傲用毒的功夫,怕比死鬼趙穆尚要高明數倍,要知即使是慢性毒藥,總還是有跡可尋,吃下肚後會出現中毒的徵兆,那有毒藥可在吞入腹內後七天才使人毒發呢﹖儘管在二十一世紀,恐怕亦難以辦到,除非毒藥被特製的藥囊包裹著,落到肚內黏在胃壁處,經一段時間後表層被胃酸腐蝕後,毒藥才瀉逸出來,致人死命。想到這裡,心中一動,恨不得立即折返醉風樓,查看一下自己把毒酒潑下處,會否有這麼一粒包了某種保護物的毒藥。

徐先見他臉色忽晴忽暗,問道﹕「你想到甚麼了﹖」項少龍道﹕「我在想如何可請求徐相暫緩對付呂不韋呢﹖」

徐先笑道﹕「我徐先豈是徒逞勇力的莽撞之徒,少龍既有此妙計,我和鹿公就暫且靜觀其變。不過假若你殺不死莫傲,便輪到我們動手對付呂不韋了,總好過給他以毒計害死。」項少龍拍胸口保證道﹕「給我十天時間吧!說不定我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教他死得不明不白哩!」徐先愕然瞪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第二章 夜探青樓

項少龍靈巧地翻過高牆,落到醉風樓的花園裡。這時剛過了二更天,醉風樓主樓之後的七、八座院落,仍是燈火通明,笙歌處處。項少龍好一會才辨認出管中邪剛才招呼他的那座雅院,隻見仍是燈光燦然,不禁叫起苦來,同時亦心中奇怪,難道他走後,又用了來招呼另一批貴客嗎﹖好奇心大起下,他借著夜色和花草樹木的掩蔽,無聲無息地竄了過去,到了近處時,駭然伏下,心兒忐忑狂跳。原來正門處有一批大漢在守護著,其中幾個赫然是呂不韋的親隨。

難道是呂不韋來了嗎﹖留心細看去,隻見院落四周都有人在巡逡守衛,嚴密之極。這當然難不倒他這懂得飛簷走壁的特種戰士。察看了形勢後,他選了院落旁的一棵大樹,迅速攀了上去,再射出索鉤,橫度往院落人字形的一邊瓦麵上,才小心翼翼,沿索滑到了簷邊,探頭由近簷頂的通風口朝內望去。

一瞥下立時魂飛魄散,手足冰寒,差點由屋頂掉了下來。隻見燈火通明的大廳裡,站了管中邪、莫傲、醉風樓的樓主伍孚,歸燕和單美美五個人,正在研究被移開了長幾下地蓆上的酒漬。伍孚嘆道﹕「莫先生確是奇謀妙算,先教我贈項少龍以寶物,好教他不起提防之心,又使他以為下手的是我們的好美美,誰知要他命的卻是我們的歸燕姑娘。」

管中邪道﹕「對莫兄的高明,我管中邪是沒話說的了。最妙是這小子還以為自己逃過大難,再不起防範之心,確是精采絕倫。」這時大門洞開,呂不韋春風滿臉,神采飛揚的走了進來。在項少龍瞠目結舌,全身血液差點冰凝之下,單美美乳燕投懷的撲入了呂不韋懷內去,嬌聲道﹕「美美為呂相立了大功,呂相該怎麼賞人家哩!」

呂不韋的手由她的纖腰落到了她的隆臀上,大力拍了兩記,邪笑道﹕「那就讓我今晚好好酬勞你吧!」莫傲則伸手摟著歸燕道﹕「呂相莫忘了我們的好歸燕,若非靠她那條香舌,項少龍怎會中計。」

上麵的項少龍全身發麻,差點要撲下去給呂不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天啊!自己的肚內竟有了隨時可取自己一命的毒囊,這時代又沒有開刀的手術,他項少龍豈非死定了。呂不韋此時摟著單美美,到了那片酒漬旁,俯頭細看了一回後,哈哈大笑道﹕「任你項少龍智比天高,也要著了我呂不韋的道兒﹔卻還以為反算了我們一著,到喉嚨被藥液蝕開了個口兒時,還不知是甚麼一回事呢。」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動,燃起了希望。若藥囊隻是黏在喉嚨處,便有取出來的機會了。管中邪道﹕「美美姑娘的表演才精采哩,連我都差點給她騙過了。」呂不韋俯頭吻在單美美的香脣上,弄得她咿唔作聲,春意撩人。管中邪伸手按在伍孚的肩頭上,笑道﹕「此事成功後,伍樓主當的這個官,必定非同小可哩!」

伍孚欣然道謝後,又有點擔心地道﹕「那東西會不會無意間給他吐出來呢﹖」倚著莫傲的歸燕嬌笑道﹕「樓主放心好了,那東西不知黏得多麼緊,若非給他的舌頭捲了過去,奴家還不知怎辦才好呢?」

莫傲介麵道﹕「這東西最不好就是會黏在杯底,否則我的小燕子就不用犧牲她的香舌,給這傢夥大佔便宜了。」管中邪笑道﹕「隻是佔了點小便宜吧!大便宜當然還是留給莫兄了。」一時男的淫笑,女的不依嬌嗔。

項少龍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時離開,想方法把那毒丸弄掉。這一著妙計確是厲害,當時舌頭交纏,意亂情迷,那想得到竟是死亡之吻。自己亦確是大意,以為對方不知道自己識穿了單美美是他們的人,還一番造作,真要教人笑穿了肚皮。呂不韋笑道﹕「春宵苦短,莫先生該到小燕的香閨,好好答謝美人了。」轉向伍孚道﹕「伍樓主今趟做得很好,我呂不韋必不會薄待你。」哈哈一笑,擁著單美美去了。項少龍知道再不會聽到甚麼秘密,悄悄走了。

項少龍慘哼一聲。滕翼由他張開的大口裡,把彎曲了的細幼銅枝抽了出來,尾端的小圓片上黏著一粒烏黑色的藥丸,隻有蒼蠅般大小。旁邊的陶方、荊俊、蒲布、劉巢等人齊鬆了一口氣,抹掉額上的冷汗。項少龍摸著被刮損了的咽喉,說不出話來。滕翼把毒丸移到眼前,眾人都俯近研看。荊俊狠狠道﹕「有甚麼方法把這毒丸送進莫傲的喉嚨裡去呢﹖」

項少龍清了清喉嚨,沙啞著聲音道﹕「這毒丸若是混在酒裡,便會黏在杯底,可是在毒死莊襄王那碗藥湯裡,卻沒有這種情況。」陶方大喜道﹕「那即是說,隻要我們得到那條藥方,當可找到其中某種藥物,可以中和它的黏性,到進入喉內才會黏著,如此一來,要毒殺莫傲再非難事了。這藥方必然會留下紀錄來的。」

滕翼一震下望往項少龍,兩人同時想起了圖先,旋又搖頭。若圖先可輕易向莫傲下毒,早把他毒死了。蒲布頹然道﹕「就算找到那可中和這毒丸黏性的方法也沒有用,難道捧碗藥湯去哄他喝下去嗎﹖」項少龍道﹕「這事大可隨機應變,毒丸由我隨身攜帶,再相機行事。夜了!我們盡量睡一覺好的,否則明天恐沒有精神去應付莫傲另一些陰謀詭計,二哥和小俊更要打醒十二個精神。」眾人無不同意,各自回房休息。

項少龍回到後堂時,不由想起了紀嫣然等眾嬌妻,神思恍惚間,嬌聲嚦嚦在耳旁響起道﹕「大爺回來了!」項少龍愕然望去,隻見周薇和衣躺在一角地蓆處待他回來,看樣子是剛給他吵醒過來的,看她釵橫鬢亂的海棠春睡後的神態,心中大叫不妙。

自趙妮眾女送至塞外牧場後,終日與呂不韋等奸黨周旋,未免節外生枝,多生牽掛,對其他美女避之唯恐不及。對琴清如是,對嬴盈也如是。他雖答應昌平
君兄弟對嬴盈勉力而為,但卻是敷衍的成分居多,絕不熱心,亦自知未必鬥得過管中邪。不過都及不上眼前的周薇使他頭痛。看她行事作風,顯是自尊心極重和死心眼的人,敢愛敢恨。

幸好現在和她關係尚淺,還有轉圜的餘地,乾咳一聲道﹕「這麼夜了,還不回去睡嗎﹖」周薇起身施禮後,溫柔地為他脫下外袍,欣然道﹕「早睡過了,現在不知多麼精神,陶公安排了最尾後那間房子給我,現在讓小婢侍候大爺沐浴好嗎﹖」話完雙頰早紅透了。

項少龍心中叫糟,自己已多晚沒有妻婢相陪,今晚又曾偎紅倚翠,挑起了慾情,若說不想女人,隻是在欺騙自己,給她這麼以身相陪,後果實不敢想像。但如若斷然拒絕,她受得了嗎﹖幸好周薇要為他寬衣時,腳步聲響。項少龍回頭望去,見來的是荊俊,大訝道﹕「小俊!有甚麼事嗎﹖」荊俊仍以為周薇是周良的妻子,奇怪地瞪著她。

項少龍低聲吩咐周薇退避入房後,才道﹕「甚麼事呢﹖」荊俊看著周薇消失處,奇道﹕「她怎會在這裡的﹖」

項少龍解釋了她和周良的兄妹關係後,荊俊雙目立時亮了起來,嘿然道﹕「三哥真好艷福,這周薇若非荊釵布裙,不施脂粉,艷色絕不會遜於田鳳和田貞。」項少龍心中一動,著他在一旁坐下後,笑道﹕「小俊對她似乎有點意思哩﹖」

荊俊赧然道﹕「三哥說笑了,小俊怎敢來和三哥爭女人?」項少龍欣然道﹕「她並非我的女人,假設你有意思的話,不妨用點功夫,三哥我絕不介意,還非常感激你哩!」

荊俊大喜道﹕「嘿!讓我試試看吧!說到哄女孩,我比以前進步多了。」項少龍道﹕「此事就這麼決定,你不去休息卻來找我,究竟為了甚麼事﹖」

荊俊道﹕「三哥的腿還可以再出動嗎﹖」項少龍道﹕「隻要不是動手過招,便沒有問題。你有甚麼好主意﹖」

荊俊道﹕「現在離天明尚有兩個多時辰,要殺死莫傲,這是唯一的機會。」項少龍皺眉道﹕「莫傲身旁能人眾多,呂不韋又在那裡,怎麼下手﹖」

荊俊道﹕「硬來當然不成,不過我對醉風樓的環境非常清楚,更知道單美美和那歸燕的閨房在那裡,隻要我們能摸到那裡去,就有辦法把那顆毒丸餵入莫傲的喉嚨裡,然後再輕輕鬆鬆等待他毒發身亡,豈非大快人心嗎﹖」項少龍喜道﹕「計將安出﹖」

荊俊攤開手掌,現出一截三寸許黑色樹枝似的東西,得意洋洋道﹕「這是由迷魂樹採來的香枝,燃點後的煙隻要吸入少許,立即昏昏欲睡,若在熟睡時吸入,保證掌摑也醒不過來,三哥明白了吧!」項少龍沈吟片晌後,斷然道﹕「你最好通知二哥,若這麼令人快慰的事少了他,我們兩個都要挨罵的。」

憑著勾索,三兄弟悄無聲息地潛入醉風樓東,躲在花叢暗處。樹木掩映中,隱見燈光。荊俊這識途老馬道﹕「竹林內有四座小樓,分別住著醉風樓的四位大阿姐,就是單美美、楊豫、歸燕和白蕾,合稱醉風四花,歸燕的小樓位於左方後座,隻要能過得竹林這一關,就有機會摸入樓內去,若我沒有記錯,每座樓旁都種有香桂樹,躲躲藏藏應是易如反掌。」

滕翼皺眉道﹕「既有呂不韋在內,防守必然非常嚴密,竹樹更是難以攀椽,隻要有人守著竹林間的出入口,我們怎進得去﹖」項少龍道﹕「另一邊是甚麼形勢﹖」

荊俊苦笑道﹕「仍是竹林,所以這地方有個名字,叫『竹林藏幽』,隻要過得這關,莫傲就死定了。」腳步聲響,兩名武士提著燈籠走了過來,邊走邊談笑著。三人屏息靜氣,傾耳細聽。

其中一人道﹕「這四個妞兒確是花容月貌,又夠騷勁,連我們的管大爺也動了心,留宿在那楊豫的小樓裡。」另一人道﹕「聽說還有個白蕾,不知她今晚是否也要陪人,若沒有的話,就由我兩兄弟招呼她好了。」

先前的大嘆道﹕「你付得起渡夜資嗎﹖何況聽說縱有銀,她都未必肯瞅睬你哩!」直至他們去遠,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白蕾陪的該是韓闖,說不定會有機會。」

話猶未已,人聲由前院方向傳來,其中一個隱隱認得是老朋友韓闖,還有女子的嬌笑聲,不用說該是白蕾了。滕翼大急道﹕「怎樣瞞過那白蕾呢﹖」此時一群人已轉入了這條花間小徑裡,領路的是兩個提著燈籠的美婢,接著是四名韓闖的近衛,然後是摟摟抱抱的韓闖和白蕾,最後是另八名親兵。看到這種陣勢,項少龍亦是一籌莫展。

荊俊忽地湊近滕翼道﹕「白蕾並不認得二哥的!」項少龍靈機一觸道﹕「二哥可冒充太子丹的人,韓闖剛和他喝完酒。」

這時韓闖等剛路過他們藏身處,轉上直路,朝竹林方向走去。滕翼先解下佩劍,硬著頭皮竄了出去,低嚷道﹕「侯爺留步,丹太子命小人來有要事相告。」韓闖等整隊人停了下來,近衛都露出戒備神色。滕翼大步走去,眾人雖見到他沒有佩劍,仍是虎視眈眈,手握劍柄。韓闖放開了白蕾,冷冷道﹕「丹太子有甚麼說話。」

滕翼心知韓闖的手下絕不會任自己靠近他們主子的,遠遠立定,施禮道﹕「小人龍善,乃丹太子駕前右鋒將,韓侯這麼快就忘了小人嗎﹖」龍善是當日滕翼在邯鄲時用的假名字。

韓闖呆了一呆,醒覺過來,哈哈笑道﹕「記起了記起了!右鋒將請恕本侯黑夜視力不佳。」轉身向白蕾道﹕「小蕾兒先回房去,本侯立即就來。」白蕾那會疑心,叮嚀了韓闖莫要教她苦候,偕兩個丫環先去了。

在韓闖的掩護下,三人換上他手下的外裳,無驚無險地進入了守衛森嚴的竹林裡,到了與歸燕閨樓隻隔了一棵香桂樹的白蕾居所處。韓闖向三人打了個眼色,逕自登上樓上去。白蕾的四名貼身美婢,分了兩人來招呼他們。

項少龍、荊俊和滕翼怕給小婢認了出來,早向韓闖的手下關照了,其中兩人匆匆把兩婢拖了到房內去,不片晌已是嬌吟陣陣,滿樓春聲。在韓闖布在樓外的親衛放哨把風下,三人先後攀上桂樹,到了歸燕的小樓瓦頂處。房內傳來鼾聲。若論飛簷走壁的身手,項滕兩人都及不上荊俊,由他覷準機會穿窗進房,頃刻後莫傲的鼾聲變成了沈重的呼吸。

項少龍示意滕翼留在屋頂,自己翻了進去。荊俊正蹲在榻旁,向他打出一切順利的手勢。項少龍心中大喜,竄了過去。在幾頭的油燈映照下,荊俊已捏開了莫傲的大口,項少龍忙取出毒丸,以銅枝送入他的喉嘴裡,肯定黏個結實後,正要離去時,足音在門外響起。項少龍和荊俊大吃一驚,同時跨過榻上兩人,躲在榻子另一端暗黑的牆角裡。

敲門聲響,有人在外麵道﹕「莫爺!呂相有急事找你。」莫傲和歸燕當然全無反應。項少龍人急智生,伸手重重在莫傲腳板處捏了一記。幸好荊俊的迷暈香隻夠讓莫傲昏上一陣子,莫傲吃痛下,呻吟一聲,醒了過來。那人又喚道﹕「莫爺!」

莫傲剛醒過來,頭腦昏沈地道﹕「甚麼事﹖」叫門的手下道﹕「呂相剛接到了緊急消息,刻下正在樓下等候莫爺。噢!呂相和管爺來了。」

項少龍和荊俊暗叫不妙,卻苦在莫傲已坐了起來,想冒險逃走都辦不到。幸好呂不韋的聲音在門外道﹕「我們在外廳等你。」莫傲推了推歸燕,見她毫無反應,在她雪白的胸脯捏了一把,才起身穿衣,腳步不穩地推門外出。今次輪到項少龍和荊俊兩人喜出望外,忙蛇行鼠步到了房門處,貼耳偷聽。

呂不韋首先道﹕「剛接到消息,短命鬼項少龍竟去了找徐先,商量了整個時辰,才返回烏府去。哼!莫先生認為他們會弄些甚麼陰謀出來呢﹖」莫傲顯然因曾受迷魂香的影響,腦筋遠及不上平時靈活,呻吟道﹕「不知是否因太高興下多喝了點酒,我頭有些痛。」

管中邪道﹕「莫兄先喝杯解酒茶,定定神就沒事的了。」接著是斟茶遞水的聲音,聽聲息,外麵應隻有呂不韋、莫傲和管中邪三人。

好一會後,呂不韋道﹕「莫先生能否肯定那狗雜種會在最後一天晚獵時才毒發呢﹖沒有了高陵君襲營的掩飾,任誰都會猜到是我們動的手腳了。」莫傲舒了一口氣,道﹕「呂相放心,我曾找了十多個人來作實驗,保證時間上不會出差錯。」

管中邪笑道﹕「沒有了項少龍,他們必然陣腳大亂,而我們則是準備充足,到時我們先護著儲君和太後渡河,等輪到鹿公和徐先時,就弄翻木橋,再在水底把他們刺殺,乾手淨腳,誰會懷疑我們呢﹖」呂不韋道﹕「最怕是徐先和項少龍等先發製人,提前在這兩天內動手,我們就要吃大虧了。」

莫傲胸有成竹道﹕「放心好了!一天沒有弄清楚高陵君的虛實,他們那敢動手,以免徒便宜了高陵君。諒他們的膽子仍沒有這麼大。」呂不韋道﹕「現在最頭痛就是政兒,他似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乃是我呂不韋的親生骨肉。唉!都是朱姬那賤人不好,我多次催她去和政兒說個清楚,她都一口拒絕了。又不肯接受封我為攝政大臣的提議,哼!嫪毒恁地沒用,連這些小事都辦不到。」

管中邪道﹕「我看關鍵處仍是項少龍,有了他,太後就不用完全倚賴呂相了。」莫傲啞然失笑道﹕「我忽然想出一計,既可討太後歡心,使她接受封呂相為攝政大臣,又可掩人耳目。」

正在門內偷聽的荊項兩人好奇心大起,暗忖這莫傲果是詭計多端。呂不韋大喜追問。莫傲笑道﹕「隻要讓太後知道呂相和項少龍再無嫌隙,就可消除了她心中疑慮。所以隻要化解了她這個心結,她對呂相自會言聽計從了。」管中邪微帶不悅道﹕「莫兄不是又要娘蓉佯作嫁給項少龍吧!」

莫傲失笑道﹕「管兄不是要和一個隻有三天命的人爭風呷醋吧!」接著壓低聲音道﹕「呂相明天可請太後親自宣佈三小姐和項少龍的婚事,同時把呂相封為攝政大臣﹔把這兩事合而為一,等若明示太後隻要肯讓呂相坐上此位,就拿最疼愛的女兒出來作為保證項少龍的安全,在這種情況下,太後為了項少龍,自然會讓步的,當然還要著嫪毒下點工夫。」

室內的項少龍到這刻仍未弄得清楚攝政大臣和宰相有何分別,但照想該是進一步削去小盤的自主權了。管中邪再沒有出言反對。呂不韋欣然道﹕「這確是妙計,中邪!由你對娘蓉做點工夫吧!這妮子最聽你的話,上趟你教她來大鬧一場,她的表演真是精采絕倫了。」室內的項少龍這才知道呂娘蓉進來大吵大鬧,破壞婚議,竟是有預謀的行動,不由心中大恨。

呂娘蓉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自己也不用再對她有憐惜之心了。正如荊俊所說,玩玩她也好,等若向呂不韋和管中邪各捅一刀。呂不韋道﹕「事情就這麼決定,快天光了!」項少龍兩人那敢再聽下去,慌忙離去。想不到神推鬼使下,竟得到了這麼關鍵性的情報。整個局勢立時不同了。

第三章 田獵大典

天尚未亮,韓闖被迫拖著疲乏的身體,好掩護項少龍等離開醉風樓。到了街上,兩批人分道揚鑣。回到烏府,天已微明,項少龍三人那敢怠慢,匆匆更衣,滕荊兩人先返衙署,準備田獵大典的諸般事宜,項少龍則趕赴王宮。途中遇上徐先的車隊,被徐先邀上車去,原來鹿公亦在車內,當然是在商討應付呂不韋的方法了。兩人雖全副獵裝,卻無盛事當前的興奮。鹿公見他兩眼通紅,顯是一夜沒睡,點頭道﹕「少龍辛苦了。」

項少龍欣然道﹕「身體雖累,心情卻是愉快的。」徐先訝道﹕「少龍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不知又有甚麼新的進展呢﹖」項少龍壓低聲音,把昨晚夜探青樓,聽到呂不韋三人陰謀與密議的事說了出來。兩人大嘆精采難得。

鹿公拍腿叫絕道﹕「黏到了喉嚨的毒丸都教少龍弄了出來,可見老天爺對我大秦確是另眼相看。」徐先道﹕「既是如此,我們就依少龍之議,以嫪毒製呂不韋,實行以毒攻毒。說真的,呂不韋治國的本領確是不錯,就讓他得意多幾年,到將來儲君登位,再把他收拾好了。」

鹿公道﹕「但在這期間我們須牢抓軍權,用心培養人材,對付起這傢夥來時,就更得心應手了。」項少龍道﹕「小將有一建議,就是王剪。」

徐先笑著打斷他道﹕「這個不用少龍提醒,我們早留心此子,讓他再歷練多點時間吧!唉!王齕老得有點糊塗了,好應由後生小子取代。」鹿公顯然心情大佳,笑語道﹕「少龍是否準備接收呂娘蓉這個女妞,好氣死呂不韋和那管中邪呢﹖」

項少龍失笑道﹕「為這事頭痛的該是他們了。」徐先道﹕「但攝政大臣的權勢非同小可,那時他等若儲君,沒有他點頭,甚麼政令都批不下來。」

項少龍道﹕「徐相還記得我提過那『仲父』的虛銜嗎﹖就拿這來騙騙呂不韋,三天後莫傲歸天,那時輪到他陣腳大亂,加上嫪毒又當上內史,呂不韋到時才知是甚麼一回事呢。」此時車隊進入王宮,三人都心懷大暢,恨不得立即過了未來的三天,好看看惡人有惡報那大快人心的結果。

項少龍原本沈重緊張的心情,已被輕鬆歡暢的情緒替代。好!就讓老子拿這些人開心一下,連鹿丹兒和嬴盈這兩個靠向了管中邪的丫頭也不放過,如此生命才更多采多姿哩!

王宮教場上旌旗飄揚,人馬薈聚。有份參加田獵者,若非王侯貴族,就是公卿大臣的親屬家將,又或各郡選拔出來的人才,人人穿上輕袍帶革的獵裝,策騎聚在所屬的旗幟下,壯男美女,一片蓬勃朝氣,人數約在五千人間。一萬禁衛,則分列兩旁,準備護衛王駕,前赴獵場。昌平君、昌文君和管中邪三人忙個不了,維持著場中秩序。

項少龍離開馬車後,騎上疾風,領著十八鐵衛,以閒逸的心態,感受著大秦國那如日初昇的氣勢。其中一枝高舉的大旗書了個「齊」字,使項少龍記起了「老朋友」田單,不由心中好笑。若呂不韋告訴田單已經收拾了他的話,田單不但白歡喜一場,還會疏於防範,教自己更有可乘之機。

徐先、呂不韋、鹿公等宿將大臣,均聚集在校閱台的兩側,貴客如田單、太子丹等亦在該處,卻見不到韓闖,想來他該是起程回國了。最觸目的是嬴盈等的女兒軍團,數百個花枝招展的武裝少女,別樹一幟地雜在眾男之中,不時和旁邊的好事青年對罵調笑,帶來滿場春意。但最惹人注意的卻非她們,而是他自己的嬌妻美婢和琴清,她們沒有旗幟,在數十名家將擁衛下,站在一側,使得遠近的人,不論男女都伸頭探頸地去看她們過人的風采。

紀嫣然和琴清當然不在話下,烏廷芳、趙致和秀夷亦是千中挑一的美女,而田貞田鳳這對連他也難以分辨的姊妹花,也是教人嘆為罕見,議論紛紛。項少龍那按捺得住心中的情火,策馬來到眾女旁,笑道﹕「你們這隊算作甚麼軍哩﹖」紀嫣然等紛紛奉上甜蜜的歡笑。琴清反神色冷淡道﹕「太後特別吩咐,要我們這三天陪她行獵,項大人說該算甚麼軍呢﹖」

項少龍見她神態冷淡,猜她是因自己上次惡作劇討她便宜,惹怒了她,又或對自己這登徒浪子生出鄙視之心。暗嘆了一口氣,淡淡一笑,沒有答話,來到烏廷芳和趙致間問道﹕「寶兒呢﹖」烏廷芳興奮得俏臉通紅,嬌笑道﹕「真想抱同他去打獵,卻怕他受不起風寒,隻好留在清姊處由奶娘照顧了。」

趙致道﹕「項郎啊!讓我給你介紹兩位新奶娘好嗎﹖」後麵的田氏姊妹立時玉頰霞燒,不勝嬌羞,看得項少龍心頭火熱、想入非非時,秀夷在馬上湊過來道﹕「項郎啊!今晚到我們帳內來好嗎﹖大家想得你很苦哩!」項少龍食指大動,忙點頭答應。

此時鼓聲急響,隻見小盤和朱姬在禁衛簇擁下,登上檢閱台。全場登時肅然致禮,齊呼我王萬歲。田獵在萬眾期待下,終於開始了。田獵的隊伍,連綿十多裡,聲勢浩蕩。沿途均有都騎兵守護道旁高地處,防範嚴密。

為了顯示勇武的國風,小盤朱姬一律乘馬,在禁衛前呼後擁下,領頭朝田獵場開去。呂不韋、徐先、鹿公、王綰、蔡澤等公卿大臣,則伴在小盤和朱姬左右。項少龍陪著烏廷芳等走了一會後,李斯特意墮後來找他。兩人離開官道,沿路側並騎走著。李斯低聲道﹕「每趟當我見到琴太傅時,都覺得她比紀才女更動人﹔但當見到紀才女時,又感到琴清及不上她。現在終於能同時看到她們了,才明白甚麼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項少龍道﹕「李兄今天的心情很好哩!」李斯搖頭道﹕「隻是苦中作樂吧!這三天田獵外弛內張,危機重重,小弟的心情可以好得到那裡去。」

仔細打量了項少龍一會後,續道﹕「項兄昨晚定是睡得不好,兩眼紅筋密佈,又聲音嘶啞,教人擔心。」項少龍苦笑道﹕「我根本沒有睡過,何來睡得好不好呢﹖至於聲音嘶啞,則是因喉嚨給刮傷了,但若沒此一傷,就要小命不保了。」接著簡要的說出昨晚驚險刺激,峰迴路轉的經過。

李斯聽得合不攏嘴來,興奮地道﹕「待會定要告訴儲君,唉!我愈來愈佩服項兄了。」又道﹕「難怪剛才呂不韋來向太後和儲君稟告,說要把女兒嫁與項兄,請太後和儲君作主,太後當然高興,儲君和我卻是大惑不解,原來箇中竟有如此微妙境況。嘿!項兄當不會拒絕吧!」

項少龍失笑道﹕「你說我會嗎﹖」兩人對望一眼,齊聲暢笑。李斯道﹕「我大秦一向慣例,是在田獵時頒布人事上的安排和調動,或提拔新人。項兄向儲君提議封呂不韋為仲父之計,確是精采,既可堵住他的口,又可使他更招人猜疑。儲君準備當太後再迫他任命呂不韋為攝政大臣時,就以此法應付。」

項少龍這時眼角處瞥見管中邪策馬趕上來,連忙把話題岔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管中邪雖是一晚沒睡,卻比項少龍精神多了,神采飛揚地來到項少龍另一邊,先向李斯打個招呼,隨口道﹕「李大人自入宮侍奉儲君,我們便少有聚首機會,趁這三天大家該好好聚聚了。」項少龍心中一動,暗忖呂不韋若要完全控製小盤,必須以例如莫傲這樣的人去代替李斯,所以李斯亦會是今次呂不韋要剷除的目標之一,自己為何以前卻沒有想及此點呢﹖

說到底,皆因己方缺乏了一個像莫傲般頭腦清明的謀士。李斯本是最佳人選,但由於要助小盤日理萬機,分身不得。想到這裡,不由想起紀嫣然,禁不住暗罵自己空有智比孔明的賢妻,也不懂事事求教,讓她發揮。管中邪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項大人為何心神恍惚呢﹖」項少龍生出頑皮作弄之心,向李斯打個眼色後,道﹕「管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李斯有點明白,一聲告罪,歸隊去了。管中邪訝道﹕「項大人有甚麼話要和卑職說呢﹖」項少龍嘆道﹕「剛才李長使來告訴我,呂相有意把三小姐下嫁於我,說不定今天就會由太後正式頒布。但我卻知三小姐傾心的是管兄,坦白說吧!無論我將來和管兄各自立場如何,但對管兄的胸襟氣魄和劍術都是衷心佩服的,亦不會計較管兄異日因立場不同與我對立﹔要嘛就明刀明槍拚個高下。所以隻要管兄一句說話,我項少龍立即去向太後和儲君表明立場,不敢誤了三小姐的終身。」

管中邪本來雙目厲芒閃閃,聽畢後沈吟不語,臉上透出複雜的神色。項少龍亦心中佩服,因他大可一口否認,自己也拿他沒法。但那樣就顯出他是睜眼說謊的卑鄙小人了。現在形勢之微妙,除了局內的幾個人外,誰都弄不清楚。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務要置對方於死地,那已是暗著來做的公開事了。

在管中邪看來,項少龍已有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內,誰都救不了他,隻是項少龍自己以為已避過大難吧了。故此項少龍這麼表白心,擺明不欲以此來佔呂娘蓉的大便宜,亦可見項少龍乃真正的英雄,不會因自己以毒計害他而利用呂娘蓉來打擊自己。他管中邪豈能無愧於心。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等待這最強對手的反應。

管中邪忽地苦笑起來,道﹕「虛飾的話我管中邪不想說了,不過三小姐下嫁項兄一事,卻非是我可以作主的,更不可因我而破壞。有所求必有所失,人生就是如此。三小姐年紀尚幼,好使性子,但憑項大人的本領,定可使她甘心相從,項大人莫要再為此心煩了。」一聲告罪,拍馬去了。

項少龍心中暗嘆,圖先說得不錯,管中邪始終非是正人君子,縱對著自己這個在他認為必死的人,仍不肯說一句半句真誠的話,可見他是如何無情。不過這正是他所預期的,當三天後他項少龍尚未死,而呂娘蓉則成了自己的未過門妻子,偏又是管中邪勸呂娘蓉接受這安排的,那時他的悔恨,將對他造成心理上嚴重的打擊。

當年他在他師弟連晉手上把烏廷芳和趙雅橫刀奪了過來,就使連晉失去理智,進退失據下,為他所乘。想不到同一的情況,會在管中邪身上重演。那時他會採取甚麼激烈的行動呢﹖想到這裡,忙趕上紀嫣然,好向她詳述一切。

琴清、紀嫣然諸女,正與太後朱姬走在一塊兒,談笑甚歡,再前點就是小盤和呂不韋等人的行列了。項少龍怕見朱姬,惟有隨在後側,找尋機會。有人叫道﹕「項大人!」項少龍別頭望去,見到嫪毒離開內侍的隊伍,到了他身旁恭敬施禮。項少龍回禮後欣然道﹕「嫪大人神采飛揚,必是官運亨通了。」

嫪毒壓低聲音道﹕「全賴項大人厚愛提攜,儲君更明言是項大人全力舉薦小人的。」接著興奮起來道﹕「儲君這兩天會正式任命小人作內史,以後與項大人合作的機會可多著哩!」

項少龍知他的感激出自真心。對嫪毒來說,要的隻是權力財富,那管服侍的對像是何人。以前要聽呂不韋的話,隻是為了得到晉身的機會。對他這寡情薄義、心毒如禽獸的人來說,那會念呂不韋的舊情。項少龍低聲問道﹕「呂相知悉此事嗎﹖」嫪毒忿然道﹕「他昨天才知道,還在太後跟前大發脾氣,幸好給太後頂了回去。」

項少龍故作愕然道﹕「嫪兄陞官發財,他理該高興才對,怎有甚麼反對的理由呢﹖」嫪毒狠狠道﹕「他當然不會說反對我當內史,隻說我因犯事入宮,如今連陞數級,必會惹人閒言。嘿!說到底,還不是想我這一生都要當奴僕。」

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他和呂不韋的矛盾終於明顯化了,正容道﹕「嫪兄放心,我已在徐相和上將軍前為你打點過,保證他們會支持嫪兄。」嫪毒目瞪口呆道﹕「嘿!這......這......。」竟是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忍住肚內的笑聲,沈聲道﹕「呂不韋就是這樣的人,你的官愈大,太後和儲君愈看重你,他就更妒忌你。但嫪兄暫可放心,一天他除不去我項少龍,便無暇理你。」嫪毒渾身一震,露出深思的表情。這時田貞看到了他,墮後來會。項少龍拍了拍嫪毒的肩頭,才迎了上去。嫪毒這粒對付呂不韋的種籽,終於發芽了。

第四章 才女施威

涇水西岸營帳連綿,旌旗似海。項少龍和紀嫣然、烏廷芳、趙致、田氏姊妹置身在王營所在的平頂小丘上,俯覽遠近形勢。今趟雖非征戰,但行軍立營,無不依據軍規兵法。在六國中,以秦人最重武力,男女自幼習武不在話下,對於行軍布陣,更是人人熟習。

由於這裡地勢平坦,平原廣澤,無險可恃,所以設的是方營。小盤所據的木寨為中軍,等於指揮總部,寨內有近二十個營帳,小盤和朱姬兩帳居中,其他營帳住著王族內侍,又或像琴清這類身分特別,又與王室親近的人。以木寨為中心,平頂丘左右兩旁的營帳名為左右虞侯,分由昌平君和昌文君率禁衛駐守,屬由小盤直接掌握的機動兵力,負責中軍的安全。

至於其他人等,分東西南北四軍,布成方陣,眾星拱月般團團圍著中軍,作其屏衛。至於項少龍的都騎軍,則在遠方設營,遙遙護著整個方營,有點似戍邊放哨的味兒。除中軍外,營帳十個一組,每組間均留下可供八馬並馳的走道。每軍的中心處,又留下大片空地設有馬欄和練習騎射的廣場,讓田獵者舒展筋骨,又或比拚騎術,射箭練劍,非常熱鬧,有點像個遊藝大會。

此時離黃昏田獵的時刻仍有兩個多時辰,人人興高采烈,聚集在六個大廣場處戲耍。王營下方的主廣場,變成了嬴盈等女兒軍的天下,有意追求這批刁蠻秦女的年輕貴冑,都擁到這裡來找尋機會,其盛況自非其他騎射場可比。一時馬嘶人聲,響徹三千多個營帳的上方。

長風拂來,旗幟獵獵作響,倍添軍旅的氣氛。紀嫣然已知道了近日發生的所有事故,微笑道﹕「高陵君來襲時,必會先使人燒王營的木寨和離河最遠的營帳,由於近日吹的是東南風,火勢濃煙迫來時,我們惟有渡河往涇水北岸去躲避。」項少龍和諸女看著橫跨涇水的兩道木橋,都生出寒意,若這兩道橋樑給破壞了,後果真是不堪想像。

縱使橋樑仍在,一時間亦不容那麼多人渡過,所以登不上橋的人隻好各自遊往對岸去,在那種混亂的形勢下,呂不韋要刺殺幾個人,確非難事。可以預想到時管中邪會「大發神威,鎮定從容」地護著朱姬和小盤由橋上撤走,而項少龍則「毒發身亡」,事後管中邪還「立下大功」,莫傲這條毒計確是無懈可擊。

際此春雨綿綿的時節,放火非是易事,但高陵君乃是內奸,其營帳正是在王營下東南方的一處營帳內,弄點手腳乃輕而易舉的事,所以此法確是可行。尤其那時正值田獵的重頭戲登場,大部分人均到西狩山進行晚獵,防備之心最弱,乃偷營的最佳時刻。若昌平君兄弟都給幹掉,可能禁衛軍的指揮權亦會被呂不韋搶了過去。

項少龍籲出一口涼氣道﹕「嫣然真厲害,一眼就看穿了高陵君的策略,所以隻要密切監視,看看高陵君或呂不韋的人何時為營帳塗上火油一類的東西,就知道他們發動的時刻了。」紀嫣然得夫婿讚賞,喜孜孜地以甜笑回贈。蹄聲響起,昌文君策馬而至,嚷道﹕「我們到下麵騎射場去趁熱鬧啊!」

諸女回頭往他望去,這傢夥正狠狠地瞪著紀嫣然和諸女,露出傾慕迷醉的神色,並欣然道﹕「諸位嫂子福安,唉!我對少龍真是妒忌得差點要了我的小命。」烏廷芳聽得「噗哧」嬌笑,露出比鮮花更艷麗的笑容,道﹕「昌文君忙完了嗎﹖」

昌文君裝出個忙得透不過氣來的表情,道﹕「太後和儲君剛安頓好了,琴太傅被太後召了去說話,囑小將來通知各位嫂子。」項少龍打了個嗬欠,道﹕「你去趁熱鬧吧!我想回營好好睡上一覺。」

昌文君哈哈一笑,策馬由項少龍和紀嫣然間穿了進去,探手牽著項少龍的馬韁,硬扯他奔下坡去,招呼諸女道﹕「我們玩耍去了!」諸女看到項少龍被扯下去的無奈表情,嬌笑連連中,策馬追去。

「颼!」的一聲,三枝勁箭連珠迸發,正中三百步外箭靶紅心處,圍觀的近千男女,爆起一陣喝采聲。射箭的嬴盈得意洋洋地環視全場,嬌叱道﹕「下一個輪到誰啊﹖」眾男雖躍躍欲試,但珠玉在前,假若不慎失手,就要當場出醜了,一時間沒有人敢應她。管中邪哈哈笑道﹕「我們女兒軍的首席射手神箭一出,誰還敢來獻醜﹖」

嬴盈得他讚賞,忙飛了他一個媚眼,看得諸公子心生妒意,卻更是沒有人敢行險一試。項少龍剛下馬,看到嬴盈箭法如此厲害,倒吸了一口涼氣。要射中紅心,他自問可以辦到,但三箭連珠發射,就沒有把握了。難怪嬴盈如此自負。眾女兒軍看到項少龍,均露出不屑表情,可是看到紀嫣然,卻無不露出既羨且妒的神色。

鹿丹兒排眾而出,嚷道﹕「項統領的腿傷好了嗎﹖聽說你擋箭的劍術天下無雙,不知射箭的功夫又是如何呢﹖」近千道目光,立時落在項少龍身上,然後移到他身旁的紀嫣然身上。紀嫣然當然知道項少龍的箭法非其所長,更明白秦人重武,假若項少龍託傷不出,對他的形像大有損害。一聲嬌笑,解下外袍,露出內裡素白的緊身勁裝,輕舉玉步,來到場心處,以她比仙籟還好聽的聲音道﹕「先讓嫣然試試好嗎﹖」

她那種慵慵懶懶,像不把任何事物放在心上,偏又是綽約動人的風姿,不論男女都給她勾出了魂魄來。語畢,呆看著她玲瓏浮凸,優美曼妙至無可挑剔的體態的諸男,才懂得歡呼喝采。嬴盈狠狠地瞪了紀嫣然兩眼,才有點不忿地把強弓遞與紀嫣然。紀嫣然見她腳下擺出馬步,心知肚明是甚麼一回事,悠然但又迅捷的探手抓著強弓一端,使了下巧勁,嬴盈尚未有機會發力時,強弓已落到這美麗得令她自愧不如的才女手上。

今趟連管中邪都露出驚異之色。項少龍旁邊的昌文君低聲道﹕「煞煞我妹子的傲氣也好!」嬴盈想不到紀嫣然會看破自己的陰謀,失措地退到鹿丹兒旁。

在場的都騎軍內奔出了兩人來,榮幸地向紀嫣然奉上長箭。紀嫣然仍是那副若無其事,漫不經心的俏美模樣兒,嘴角掛著一絲可迷倒天下眾生的笑意,背著三百步外的箭靶,接過三枝長箭,夾在指隙處。全場肅靜無聲。倏地紀嫣然旋風般轉過嬌軀,在眾人瞠目結舌下,三枝勁箭連珠迸發,一枝接一枝向箭靶流星逐月般電射而去。發第一箭時,她仍是背著箭靶,隻是反手勁射,到第三箭時,才變成正麵對著。

「篤!」的一聲,第一枝箭命中紅心,接著兩枝箭都分別命中前一箭的尾端處,神乎其技處,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登時把嬴盈的箭技比了下去。全場立時采聲雷動,久久不竭。紀嫣然心恨嬴盈和鹿丹兒等「欺負」夫君,眼尾也不看她們,向眾觀者施禮後,凱旋而歸。項少龍卻知道這個「仇」愈結愈深了。

此時有近衛來報,儲君要召見項少龍。進入木寨的大閘時,一隊女將策馬由後方馳來,帶頭的赫然是呂娘蓉,其他都是她的貼身女衛。呂娘蓉看到他時,神情複雜,小嘴驕傲地翹了起來,故意加鞭,旋風般由項少龍旁進去了。項少龍不由對她生出鄙夷之心。此女明知自己「吞了毒丸」,仍對自己沒有絲毫同情之心,可知虎父無犬女,她也好不到那裡去。哼!遲些她就會知道滋味了。

主營前的空地處傳來開氣揚聲的叱喝聲,原來小盤在射箭,呂不韋、徐先、鹿公、昌平君等一眾大臣將領,則在旁助威喝采。李斯見他到來,移到他旁道﹕「是時候了!」項少龍當然知道李斯指的是取血以「不認親」一事,看李斯神色緊張,明白他正在擔心小盤說不定真會是呂不韋的兒子,那就糟透了。項少龍擠到站在後方的鹿公和徐先身旁,摸出取血的針,向兩人打了個眼色。兩人的呼吸立時深重起來。

小盤這時射了十多箭,有四枝正中紅心,其他都落在紅心附近,已超出他平日的水準了,難怪群臣喝采。其實隻要他射中箭靶,各人已非常高興了。王賁向他奉上另一枝箭時,小盤見到了項少龍,轉身舉著大弓興奮地走過來,欣然道﹕「太傅!寡人的成績還不錯吧!」項少龍知他在給自己製造取血的機會,致禮道﹕「若儲君多用點手,少用點眼,成績當會更好。」

小盤訝道﹕「射箭最講究眼力,多用點手又是甚麼意思呢﹖」這時不但小盤不解,其他人都不明白項少龍在說甚麼,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去。呂不韋旁的呂娘蓉和莫傲,都狠狠盯著他。項少龍恭敬地請小盤轉過身去,借著糾正他的姿勢,把針尖輕輕地在他頸側的血管刺了下去,由於小盤運動後血氣運行,一股鮮血立時湧出,流進針尾的小囊去。由於他身後是徐先、鹿公和昌平君,他三人固是看得一清二楚,其他人卻都看不到。

小盤「唉!」了一聲,往後頸摸去,故意道﹕「有蚊子!」項少龍反手把針塞入徐先手裡,道﹕「儲君莫要分心,射箭之道,手眼固須配合,但以手瞄卻勝過以眼瞄,這是由於眼看到目標後,還要通知自己的心,再由心去指揮手,隔了多重。但若以手去瞄準的話,便少了這重重阻隔,看!」隨手拔出五根飛針,閃電般往二百步外的箭靶擲去。

眾人那想得到他是擲針而非射箭,齊感愕然時,五枝飛針一排的釘在箭靶上,中間的一根正中紅心,針與針間相隔均是一寸,分毫無誤。這結果連項少龍也沒有夢想過。他的飛針絕技雖然著名,但各人仍是首次目睹。隻看他能在二百步的距離達到如此神乎其技的準繩,就可知他不但手勁驚人,還定有獨特的手法,否則休想辦到。

呂不韋父女和莫傲同時露出駭然之色。這時眾人才懂得喝采叫好。呂不韋和莫傲對視一笑,顯是想起項少龍命不久矣,無論如何厲害都不用擔心了。小王賁興高采烈地想去拔回飛針,好送回給項少龍,小盤見狀喝止道﹕「讓飛針留在靶上,寡人要帶回宮內作個紀念,這三天就讓它們像現在那樣好了。」小盤露出崇慕之色,道﹕「難怪太傳的飛針如此既快且準,原來是用手的感覺去擲。」

項少龍雖成了都騎統領,可是仍是職兼太傳,故可教導小盤這儲君。項少龍暗察呂不韋和莫傲時,亦有留心呂娘蓉,隻見她眼內驚異之色久久不退,顯然被自己這一時忘我下露的漂亮一手所震懾,坦白說,若要蓄意而為下再擲一次,他反全無把握了。說真的,他平時練針時,也是以眼去瞄準,隻有剛才方是用手去瞄。

鹿公讚嘆道﹕「少龍這一手飛針,可說是空前絕後了。」呂不韋嗬嗬笑道﹕「蓉兒!現在你該知項大人的本領了。」呂娘蓉垂下俏臉,以免讓人看到她矛盾複雜的神色。

小盤乘機道﹕「太傅請到寡人帳內一談!」領著李斯,返回主營去了。項少龍待要跟去,鹿公扯著他道﹕「見完儲君後,即到我營帳來。」又向他打了個眼色。

項少龍一時間不明他究竟是已取得呂不韋那滴血,還是另有事商討,帶著疑問去了。王帳內,小盤嘆道﹕「太傅這手飛針絕技,定要傳我。」李斯亦道﹕「難怪項大人能屢脫險境,實非僥倖,這些飛針比弩箭更難閃躲,更不用說拏劍去擋格了。」

項少龍在厚軟的地毯坐了下來,苦笑道﹕「儲君和李大人不用誇獎我,昨晚我剛從鬼門關打了一個轉回來,那卻全靠僥倖了。」小盤訝然追問下,項少龍把昨晚的事說了出來。小盤聽到高陵謀反的事和呂不韋的陰謀,勃然大怒道﹕「這兩人的膽子一個比一個大,視寡人究如何物﹖」

李斯忙道﹕「儲君息怒,項大人對此事必有妥善應付之法。」小盤望向項少龍,後者點頭道﹕「既知高陵君叛黨襲營的時間,我自可調動兵馬,將他們一網打盡。教他們全無用武之餘地。而營地這邊,微臣希望儲君能親自掛帥,調軍遣將,一方麵把高陵君的人全體成擒,另一方則把呂不韋製個貼伏,露上一手,那以後還有人敢不把儲君放在眼內嗎﹖」

這番話可說對正小盤這未來秦始皇的胃口,他最愛由自己一顯手段顏色,點頭道﹕「項大人果是胸有成竹,不知計將安出?」項少龍道﹕「這事須憑精確情報和當時的形勢釐定,微臣會與李大人保持聯繫,摸清了形勢後,再由儲君定奪。」接著暗裡向他打了個眼色。

小盤心中會意,知道屆時項少龍會把詳細計劃奉上,再由自己發號施令,心中大喜,小臉興奮得紅了起來,點頭道﹕「就照項卿家所奏請的去照著辦吧!」接著道﹕「今天太後對寡人說,呂不韋要把最疼愛的三女兒委身於項卿家,寡人還以為呂不韋轉了性子,原來其中竟有如此狠辣的陰謀。哈!莫傲這傢夥死到臨頭仍不自知,真是笑破寡人的肚皮了。」

李斯和項少龍聽他說得有趣,知他心情大佳,忍不住陪他捧腹笑了起來。此時門衛報上嫪毒求見,三人忙收止笑聲,看著嫪毒進來跪稟道﹕「太後有請儲君。」小盤眼中射出鄙夷之色,道﹕「知道了!內侍長請回,寡人立即就來。」

嫪毒退出帳外後,小盤壓低聲音道﹕「項卿家是否準備迎娶呂不韋的寶貝女兒呢﹖」項少龍冷笑道﹕「呂不韋若見我死不了,絕不會把女兒嫁我,不過此事由他頭痛好了。」

小盤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道﹕「寡人知道怎麼辦的了!」長身而起。項李兩人忙跪伏地上。小盤趨前扶起項少龍,湊到他耳邊道﹕「師傅小心了,若你有甚麼三長兩短,這天地將了無生趣。」這才去了。

第五章 豈是無情

小盤那滴血由囊尾回流出來,從針孔滴在碗內的藥水裡。接著徐先把載著呂不韋血樣本的針囊掏出,湊到碗口上,卻不立即把血滴下去。眾人看著小盤那滴血在藥水裡化作一團,都露出緊張神色。在鹿公這座帳營裡,擠了十多人,全部是軍方德高望重的人物,除鹿公和徐先外,還有王陵、賈公成、王族的雲陽君嬴傲和義渠君嬴樓等,可見小盤是否呂不韋所出,極會影響到軍方是否支持他。

項少龍擠在圍觀的人裡,問道﹕「呂不韋這滴血怎得來的呢﹖」雲陽君嬴傲道﹕「我拉他出去射箭,鹿公和王將軍則在旁詐作鬥玩,取了血他還不知是甚麼一回事呢。」

鹿公這時那有興趣聽人說話,沈聲道﹕「徐先!」徐先猛一咬牙,把血滴往水裡去。帳內鴉雀無聲,各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處,呼吸不暢。血滴落入水裡,泛起了一個漣漪,然後碰上小盤原先那團血液。像奇蹟般,兩團血立時分了開來,涇渭分明,一副河水不犯井水的樣子。眾人齊聲歡呼。項少龍立感身輕似燕。未來就是這麼可怕,明知小盤必過此關,但身在局中,總是不能自已。

項少龍的私帳裡,紀嫣然諸女小心翼翼的為項少龍清洗傷口和換藥時,滕翼回來了,坐下欣然道﹕「找到高陵君的人了!」項少龍大喜道﹕「在哪裡﹖」

滕翼似乎心情甚佳,一邊由懷裡掏出帛圖,邊說笑道﹕「秦人的所謂田獵,對我這打了十多年獵的人來說隻是一場鬧劇,百�內的虎狼都要被嚇走了。」項少龍助他拉開帛圖,笑道﹕「二哥為何不早點告訴我連老虎都早給嚇得要避難,那我就準備大批虎耳,以十倍價錢出售,讓這批業餘的獵者不致空手而回,保證供不應求,大大賺他娘的一筆。」

紀嫣然諸女立時爆出震營哄笑。滕翼捧腹道﹕「業餘獵者!這形容確是古怪。」項少龍喘著氣道﹕「高陵君的人躲在哪個洞裡﹖」

滕翼一呆道﹕「竟給三弟誤打誤撞碰對了。」指著圖上離營地五十裡許的一處山巒續道﹕「這山林木深茂,位於涇水上遊,有七個山洞,鄉人稱之為『七穴連珠』,高陵君真想得周到,就算明知他們藏在那裡,也休想可找得著他們。我們隻知他們在那裡,但卻沒法把握到他們有多少人。」

烏廷芳天真地道﹕「二哥真是誇大,把整個山區封鎖了,然後放火燒林,不是可把他們迫出來嗎﹖」項少龍最愛看烏廷芳的小女兒家嬌憨態,微笑道﹕「春霧濕重,這時候想燒林該是難比登天,噢!」

一手抓著烏廷芳打來的小拳頭,他仍口上不讓道﹕「除非燒的是烏大小姐的無名火,那又自作別論。」紀嫣然失笑道﹕「我們的夫君死而復生,整個人都變得俏皮了。」

趙致伏到烏廷芳背上,助她由項少龍的魔爪裡把小拳頭拔回來。滕翼探頭察看著他的傷口痊癒的情況,邊道﹕「不過他們若離開七穴連珠,絕逃不過我們的荊家獵手。嘿!我看該出動我們的兒郎,讓他們多點機會爭取實戰的經驗了。」

項少龍伸手按著滕翼肩頭,笑道﹕「這等事由二哥拿主意好了。幸好杜壁不在鹹陽,否則形勢就更複雜了。嘻!橫豎在呂不韋眼中,我隻是個尚有兩天半命的人,無論我在這兩天半內做甚麼,他都會忍一時之氣,還要假情假意,好教人不懷疑是他害我,更重要是得瞞著朱姬,在這種情況下,我若不去沒事找事,就對不住真正的死鬼莫傲所想出來的這條毒計了。」

趙致正助紀嫣然半跪蓆上為他包傷口,聞言嗔道﹕「項郎你一天腿傷未癒,我們姊妹都不容你去逞強動手。」項少龍故作大訝道﹕「誰說過我要去和人動手爭雄﹖」秀夷嬌笑道:「該不會又想去勾引誰家的美女呀??

紀嫣然啞然笑道﹕「夷妹、致妹他在耍弄你們啊!快向他進攻,看他會不會逞強動手。」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帳門處烏言著報上道﹕「琴太傅到!」

項少龍心中浮起琴清的絕世姿容,就在這剎那,他醒悟到今天大家都這麼開懷的原因,就是終成功算計了莫傲。此人一日不除,他們都休想有好日子過。自把毒丸送回到他的咽喉處後,他們立即如釋重負,連一向嚴肅的滕翼亦不時談笑風生。不過世事無絕對,莫傲一天未斷氣,他們仍須小心翼翼,不能讓對方看出破綻。

此時田貞田鳳兩姊妹剛為項少龍理好衣服,琴清沈著玉臉走進帳內來。與琴清交往至今,這美女還是首次找上項少龍的「地方」來,他這時泛起的那種感覺頗為古怪。不過鑑貌辨色,卻似是有點兒不妙。烏廷芳歡呼道﹕「清姊又不早點來,我們剛來了一場大決戰哩!」紀嫣然心細如髮皺眉道﹕「清姊有甚麼心事﹖」滕翼則和琴清打過招呼後,乘機告退。

琴清在紀嫣然對麵坐了下來,輕輕道﹕「我想和你們的夫君說兩句話。」諸女微感愕然,紀嫣然亭亭起立,道﹕「過河的時間快到了,我們在外麵備馬等候你們。」語畢領著烏廷芳、趙致、秀夷和田氏姊妹等出帳去了。

項少龍訝然望著琴清,道﹕「甚麼事令太傅這麼不高興哩﹖」琴清瞪著他冷冷道﹕「琴清那敢不高興,還應恭喜項大人,娶得了呂不韋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呢!」

項少龍這才知道是甚麼一回事,心下暗喜她竟然會吃醋了。啞然失笑道﹕「琴太傅誤會了,這事內情錯縱複雜,呂不韋既不想把女兒嫁我,我也不會要這種女人為妻。」琴清愕然道﹕「那為何太後告訴我,呂不韋請她頒布你們的婚事,又說你同意了呢﹖」項少龍微笑看著她,柔聲道﹕「這說來話長,琴太傅能否信任我一趟呢﹖田獵後你便可由嫣然處得知事情始末了。」

琴清緊繃著俏臉,不悅道﹕「為何項大人說話總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藏頭露尾,你當琴清是甚麼人﹖」項少龍原是言者無心,但聽者有意的「那聽者」,竟心中一蕩,衝口而出道﹕「琴太傅希望是我項少龍的甚麼人呢?」

琴清左右玉頰立時被紅暈全佔,大嗔道﹕「項大人又想對琴清無禮嗎﹖」項少龍立時想起那天摟著她小蠻腰的醉人感覺,乾咳一聲道﹕「項少龍怎有這麼大的膽子。」

琴清見他眼光遊移到自己腰身處,更是無地自容,螓首低垂,咬著脣皮道﹕「你究竟說還是不說﹖」項少龍看著她似向情郎撒嬌的情態,心中一熱,移了過去,挨近她身側,把嘴湊到她晶瑩似玉的小耳邊,享受著直鑽入心的陣陣髮香,柔聲道﹕「此乃天大秘密,不可傳之二耳,所以琴太傅勿要怪我這樣的和你說話兒。」

琴清嬌軀輕震,連耳根都紅透了,小耳不勝其癢地顫聲道﹕「項大人知道自己在幹甚麼嗎﹖」這是琴清首次沒有避開他,項少龍大感刺激,那還記得琴清乃碰不得的美女,作弄地道﹕「那我說還是不說呢﹖」

琴清不敢看他,微一點頭。項少龍強製心中那股想親她耳珠的衝動,卻又忍不住盯著她急促起伏的胸脯,輕輕道﹕「因為呂不韋已使人對我下了毒,估量我絕活不過這兩天,所以才將女兒許配與我,還要昭告天下,那我若有不測,就沒有人懷疑他了,至少可瞞過太後。」琴清劇震一下,俏臉轉白,不顧一切別過頭來,差點便兩脣相碰。

項少龍嚇得仰後半尺,旋又有點後悔地道﹕「教琴太傅受驚了。幸好我識破了他的陰謀,破去了他下毒的手法,但此事呂不韋卻懵然不知,仍將女兒嫁我,事後定然千方百計要悔婚,那時太後就知他在騙她了,所以我才佯作應允。」琴清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捧著胸口猶有餘悸道﹕「差點嚇死人家了。」旋又俏臉生霞,那情景有多動人就那麼動人。

項少龍欣然道﹕「多謝琴太傅關心。」琴清雖紅霞未退,神色卻回復正常,微微淺笑,溫柔地道﹕「算我今趟怪錯你吧!便與你剛才想藉故對我無禮兩下扯平。但以後卻不許再犯。唔!弄得人家耳朵怪癢的。」

項少龍心神俱醉,笑著點頭道﹕「琴太傅既明言不準我對你無禮,我會考慮一下,遲些再告訴你我的決定好嗎﹖不過這又是天大秘密,不可傳於二耳。」琴清「噗哧」嬌笑,嫵媚地白他一眼,盈盈而起道﹕「你這人哪!真教人拿你沒法。」

項少龍陪她站了起來,攤手道﹕「隻要琴太傅不再整天為我動氣就謝天謝地了。」琴清幽幽嘆道﹕「要怪就怪你自己吧!甚麼事都不和琴清說清楚,不迫你就不肯說出來。是了!剛才你一擲五針的事,已傳遍軍營,人人皆知,我由太後帳內出來時,就見到那管中邪和嬴盈等在研究靶上的飛針。」接著垂首輕輕道﹕「項大人可否送一根飛針給琴清呢﹖」

項少龍毫不猶豫探手腰間,拔出一根飛針,自然地拉起她不可觸碰的纖美玉手,塞在她掌心裡,柔聲道﹕「再恕我無禮一次好嗎﹖」琴清猝不及防下被他所乘,大窘下抽回玉手,嗔道﹕「你……」

項少龍手指按脣,作了個噤聲的姿勢,又指指外麵,表示怕人聽到,才笑道﹕「這就是不想我項少龍把琴太傅當外人的代價了。以後我有空就來找你說心事話兒,甚麼有禮無禮都不理了。」琴清現出個沒好氣理睬他的嬌俏神情,往帳門走去,到了出口處,停了下來,冷冷道﹕「你有手有腳,歡喜來找琴清,又或不來找琴清,誰管得了你!」這才把嬌軀移往帳外。

項少龍搖頭苦笑,看來他和琴清雙方的自製力,都是每況愈下,終有一天,會攜手登榻。雖然屆時後果可想而知,但若能和她神不知鬼不覺的「偷情」,不也是非常浪漫迷人嗎﹖

田獵的隊伍緩緩渡河。在徐先的指示下,加建了兩道臨時的木橋,現在共有四道橋樑。獵犬的吠叫聲響徹平原,養有獵鷹者都把鷹兒送上天空,讓牠們高空盤旋,揚威耀武。項少龍想起周良的戰鷹,對這些獵鷹更是大感興趣,暗忖著遲些弄頭來玩玩,又有實用價值,該算有建設性的玩意。

紀嫣然諸女隨琴清去加入朱姬的獵隊,他自己則去伴小盤卸駕出獵。這些日子來,他和朱姬都盡量避免見到對方,免得尷尬,也可能是朱姬恐怕嫪毒嫉忌他。當他抵達岸邊時,小盤在群臣眾衛簇擁下,渡過涇水。項少龍和十八鐵衛趕到隊尾,遇上殿後的管中邪。項少龍笑道﹕「還以為管大人加入了女兒軍團哩!」

管中邪知他暗諷自己整天和鹿丹兒及嬴盈混在一起,淡然道﹕「公務要緊,再不把她們趕跑,恐怕項大人要降罪於我了。」項少龍心中一懍,知道他因決定除去鹿公,認為鹿丹兒對他再無利用價值可言,故語氣冷淡。至於嬴盈,本是他以之聯結昌平君兄弟的棋子。不過若項少龍、鹿公等在高陵君來襲時被殺,那負責安全的禁衛和都騎兩軍均不能免罪,呂不韋定會借此革掉昌平君兄弟和一眾都騎將領,好換上他自己的心腹手下。

反而是都衛軍留守鹹陽,與此事無關,可以置身事外。故此管中邪這無情的人,亦再沒有興趣理會嬴盈了。莫傲想出來的毒計,均非他項少龍應付得了。今次佔在上風,可說全因幸運而已!管中邪見他不作聲,以為他不高興,忙道﹕「項大人一擲五針,力道平均,確教人大為傾佩。」項少龍漫不經意道﹕「雕蟲小技吧了!」

這時兩人並騎馳過木橋,蹄聲隆隆作響。平原長風吹來,項少龍精神一振,這時太陽往西山落下去,陽光斜照,大地一片金黃。管中邪道﹕「差點忘了,呂相有事找項大人呢。」項少龍應了一聲,馳下木橋,往前方大旗處追去。

第六章 野火晚宴

涇水東岸的平原廣及百�,一望無際,其中丘巒起伏,密林處處,河道縱橫,確是行獵的好地方。過萬人來到這大平原,隻像幾群小動物,轉眼就分開得遠遠的,各自尋覓獵物。小盤這隊人數最多,由於其中包括了朱姬和王族的內眷,公卿大臣,故隻是流連在離岸不遠處湊熱鬧,應個景兒。

呂不韋領著項少龍馳上一座小丘,看著一群獵犬狂吠著往下麵一座密林竄去,後麵追著小盤、王賁和貼身保護的昌平君兄弟與一眾禁衛,欣然道﹕「我和太後說了,待會野宴時,由她親自宣佈少龍和娘蓉的婚事。」項少龍不由佩服起他的演技來,仍是如此迫真自然。呂不韋問道﹕「少龍該沒有異議吧!」

項少龍回道﹕「我隻怕自己配不上三小姐。」呂不韋嗬嗬笑道﹕「我最歡喜少龍的謙虛,待我搬到新相府後,立即擇日為你兩人成親,好了卻這樁心事。」

項少龍心中暗笑,到時你這奸賊就明白甚麼是進退維穀的滋味了。隻看看他們奸父毒女的狼狽樣子,已心懷大快。呂不韋又道﹕「高陵君方麵有甚麼動靜﹖」項少龍作出擔心的樣子道﹕「我已著人暗中監視他,不過卻發覺不到他另有伏兵,或者是我們多疑了。」

呂不韋道﹕「小心點總是好的,這事全交給你處理了。」接著輕輕一嘆道﹕「少龍!你是否仍在懷疑我的誠意呢﹖」

項少龍猝不及防下,呆了一呆,囁嚅道﹕「呂相何出此言﹖」呂不韋苦笑道﹕「少龍不用瞞我了。那晚中邪請你到醉風樓喝酒,見到你把單美美敬的酒暗潑到幾下去。唉!你以為那是毒酒嗎﹖」

項少龍心中叫絕,卻不能不回應,也以苦笑回報道﹕「正如呂相所言,小心點總是好的吧﹖」兩人對望一眼後,齊聲笑了起來。呂不韋按在項少龍肩頭上,喘著氣笑道﹕「娘蓉成了你項家的人後,少龍就是我的好女婿了,那時該可放心喝酒了吧﹖」

項少龍暗叫厲害,呂不韋這番話一出,既可使自己相信單美美那杯根本不是毒酒,隻是自己多疑。又可在自己「臨死」前騙得他項少龍死心塌地。不用說這也是「真正快要死的」莫傲想出來的妙計,免得他和徐先等先發製人,壞了他的陰謀。想到這裡,真心的笑了起來。

星月覆蓋下,營地洋溢一片熱鬧歡樂的氣氛。狩獵回來的收穫,都給燒烤得香氣四溢,一堆堆的篝火,把廣及數裡的營地照得溫熱火紅。獵穫最豐的十個人,都被邀請到王營接受朱姬和小盤的嘉賞,並出席王營的野宴。秀夷不愧是職業級的獵人,收穫最佳,烏庭芳、趙致和田氏姊妹興高采烈的取去泡製野味,紀嫣然則和琴清在一旁喁喁細語。

項少龍循例和昌平君兄弟巡視了王營,提醒守衛莫要樂極忘形,稍有疏懈。滕翼和荊俊這時回來了。由兩人處知道自己烏家精兵團這支奇兵已進入了戰略性的位置,監視著高陵君的人。項少龍放下心來,與兩人商量妥當後,正要去找徐先,剛踏入寨門,就給嬴盈截著。這妮子神色不善,冷冷道﹕「項少龍!你隨我來!」

項少龍摸不著頭腦的隨她走下山坡,到了營帳重重的深處,廣場處傳來的人聲和掩映的火光,份外顯得此地暗黑幽清。嬴盈靠著營帳,狠狠地瞪著他。她的秀髮垂了下來,仍未乾透,身上隱隱傳來沐浴後的香氣,不用說都是在附近的河溪作美人出浴。他心中同時想起各種問題。自認識嬴盈後,雖被她糾纏不清,恩怨難解,但由於公私兩忙,他從沒有認真去想兩人間的關係。這刻去了莫傲這心魔,他才有餘暇思索。

若站在與呂不韋對敵的立場上,他理該不擇手段的由管中邪手上把嬴盈奪了過來。橫豎在這人人都妻妾成群的年代,他多她一個實在沒甚麼大不了。何況她長得如斯美麗誘人。到那時他和昌文君兄弟的關係將更密切了,秦國軍方和王族更會把他視作自己人,亦對管中邪造成打擊。因為假若鹿公等死不了,昌平君兄弟又沒有罷職,管中邪當然會爭取嬴盈,好借姻親的關係去鞏固自己在鹹陽的地位。

至於鹿丹兒,由於鹿公的反對,管中邪不無顧忌,此事怕連朱姬都幫不上忙,但嬴盈便沒有這些問題了。無論是他或管中邪去娶嬴盈,都是基於策略上的考慮。想到這裡,不由心中苦笑。這刁蠻女孩與善柔是完全不同類型,純粹是年輕任性的青春少女,性情變換不定,加上驕寵過度,較之眾妻妾不可同日而語。他現在就要正麵和管中邪衝突了,他那有閒情去和管中邪爭風呷醋。

這些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腦際時,嬴盈惱恨地道﹕「項少龍!我嬴盈是否很討你的厭,找你較量時,總是推三推四,又賴腿傷不便。怎麼在儲君前卻能表演飛針絕技。現在誰都知道你不給麵子人家了,這筆賬該怎麼和你算﹖」項少龍恍然大悟,知她在看了自己那手超水準的飛針後,心中生出愛慕之情。表麵雖是來興問罪之師,暗裡卻隱存投降修好之意,所以才要撇開其他女兒軍,獨自前來找他。

項少龍踏前兩步,到離她不足一尺的親密距離,氣息可聞下,微笑道﹕「好吧!算我不對,不過腿傷確非憑虛捏造,我大可脫下褲子給你檢查!」嬴盈俏臉飛紅,跺足大嗔道﹕「誰要檢查你﹖我要你再擲給我們看。」

項少龍大感頭痛,若擲不回上次的水準,他就要露出虛實了,苦笑道﹕「今天我擲針時,傷口又迸裂了開來,讓我們找別的事兒玩吧!」嬴盈果然對他態度大有好轉,天真地道﹕「那玩甚麼好呢﹖」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蕩,想起她兄長曾說過秦女上承遊牧民族的遺風,婚前並不計較貞操,而嬴盈更是風情得很,眼光不由落在她比一般同年紀女孩豐滿多了的胸脯上,道﹕「你的營帳在那裡﹖」嬴盈整塊俏臉燒了起來,大嗔道﹕「你在看甚麼﹖」退後了小半步,變成緊貼後麵的營帳。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那個男人不愛看女人的身體,嬴大小姐何用大驚小怪﹖這樣吧!初更後我到你的營地來找你,到時給足你麵子,好讓你出了這口氣。」嬴盈高興起來,笑靨如花道﹕「一言為定了。」

項少龍俯前細看她那對美麗的大眼睛道﹕「到時不要又布下陷阱來害我,哼!」嬴盈明知這男人對自己驕人的酥胸意圖不軌,仍挺起胸脯不屑地道﹕「誰有閒情去害你哩!記著了!假若你失約的話,嬴盈一生一世都會恨你的。」

項少龍運力一勾,嬴盈嬌呼一聲,嬌軀往他倒過來,高聳的胸脯立時毫無保留地貼上他寬敞的胸膛。但她卻沒有責怪他,橫了他一眼後道﹕「我的營帳在王營之西,旗是紫色的,帳門處繡了一朵紫花,切莫忘了。」再甜甜一笑,小鳥般飛走了。項少龍想不到這麼輕易與她和解,喜出望外,暗忖難怪秦人這麼歡喜田獵,因為田獵正是求偶的絕佳時節也。

晚宴的場所選上了露天的曠野,四周是林立的營帳、木寨和寨壁。小盤和朱姬的主席設在北端,其他三方擺了三排共六十多席,每席四至六人,席與席間滿插著火把,烈火熊燒,充滿了野火會的氣氛。酒當然是這種場合不可缺的東西,食物則全是獵穫物,飛禽走獸,式式俱備,肉香盈鼻,感覺上火辣辣的,別饒風味。

除了高陵君和田單託詞不來外,所有王族公卿全體出席,其中除了像鹿丹兒、嬴盈、紀嫣然這類貴冑將官的親屬外,就是田獵時表現最佳的入選者了。紀嫣然、烏廷芳、趙致與秀夷四女與琴清同席,累得連鹿公都不時要朝這居於朱姬左側處的首第三席望過來,其他定力差得多的年輕人就更不用說了。首席處坐的是太子丹和徐夷則,不時和朱姬談笑著。紀嫣然仍是那副舒逸閒懶的風流樣兒,像不知自己成了眾矢之的。

小盤還是初次主持這麼大場麵又是別開生麵的宴會,正襟危座,神情有點不大自然。但最緊張的仍要數坐在朱姬後側侍候的嫪毒,因為朱姬剛告訴他﹕待會儲君會公佈擢升他為內史的事了。不過最慘的卻是項少龍,被安排到小盤右側呂不韋那第一席處,一邊是呂不韋,另一邊則是木無表情的呂娘蓉和管中邪,莫傲則照例沒有出席,既因職份不配,也免惹人注目。

各人先向小盤祝酒,由呂不韋說了一番歌功頌德的話後,接著小盤舉盞回敬群臣,宴會就這麼開始了。呂不韋起立向隔了徐先那席的鹿公敬了酒後,坐下來向小盤道﹕「聽說儲君你射下一頭大雁,此乃天大吉兆,我大秦今年必然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了。」小盤欣然舉杯道﹕「右相國,寡人和你喝一杯。」呂不韋忙舉杯喝了。

旁邊的項少龍看得心中喝采,呂不韋的演技固可取得終身成就獎,小盤大概亦可以得個最佳男主角獎,因為他正是這戰國時代的真正主角。管中邪的聲音傳來道﹕「項大人待會在儲君主持的晚藝會上,肯否再表演一趟五針同發的驚世秘技﹖」項少龍心中暗罵。別過頭去,立時發覺他兩人正夾著一個麵無表情的呂娘蓉那種尷尬僵硬的氣氛,先向呂娘蓉點頭微笑,才對管中邪道﹕「獻醜不如藏拙,我還未看過管大人鐵弓的威力,管大人會否償我所願呢﹖」

心中暗笑,今晚不愁你管中邪不顯示實力,好在秦人前露上一手,就像他那五根仍插在箭靶上的飛針。管中邪哈哈一笑道﹕「隻要項大人吩咐,下屬怎敢不從命,若非大人腿傷了,真想和大人切磋兩招,享受一下受高手指教的樂趣。」他這麼一說,項少龍猜到管中邪會於晚宴後在坡下主騎射場舉行的晚藝會上一展身手了。後麵的呂不韋俯近項少龍背後向呂娘蓉道﹕「娘蓉你給爹好好侍候項大人。」

呂娘蓉白了項少龍一眼,淡然道﹕「項大人可沒有和娘蓉說話啊!」呂不韋大力拍了拍項少龍肩頭,責怪道﹕「少龍!快給我哄得娘蓉開開心心的。」

項少龍感到朱姬和紀嫣然、琴清等人都在注視著他們,更感渾身不自然,苦笑道﹕「我曉得了。」呂不韋和管中邪都各自找人鬥酒談笑,好給他們製造機會,可說是「用心良苦」了。項少龍望向呂娘蓉,剛好她也朝他看來,項少龍勉強擠出點微笑道﹕「三小姐今天獵到了甚麼回來呢﹖」

呂娘蓉本亦擠出了點笑容,待要說話,豈知與項少龍灼灼的目光甫一接觸,立即花容黯淡,垂下頭去,搖了搖頭道﹕「今天我沒有打獵的興致。」項少龍心道﹕「算你還有點良心吧!心中懂得不安。」口上卻道﹕「不是我項少龍破壞了三小姐的興致吧﹖」

呂娘蓉嬌軀微顫,�起俏臉,打量了他兩眼,神情複雜矛盾。在火光下的呂娘蓉,更見青春嬌艷,比得上嬴盈的美麗,隻是身材體態沒有嬴盈般惹人遐思。忽感不妥,原來呂娘蓉一對眸子紅了起來,淚花愈滾愈多。這時呂不韋也發覺到了,焦急道﹕「娘蓉!要不要回帳歇歇﹖」

呂娘蓉倏地站了起來,引得朱姬、小盤、琴清、紀嫣然諸女和鹿公、徐先這些有心人,眼光全落在她身上時,哭著道﹕「我不嫁他了!」言罷不理呂不韋的叫喚,掩麵奔往後方的營帳去。但由於野宴場猜拳鬥酒的吵鬧聲淩蓋一切,知道這事發生的人隻屬有限的少數,沒有引起廣泛的注意,更沒影響到現場的氣氛。呂不韋和管中邪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沒入營帳間的暗黑裡,均呈無可奈何之態。

反是項少龍對她略有改觀,暗忖她終和乃父不同,做不慣這種騙人的事,同時猜到她對自己非是全無好感。嫪毒此時奉朱姬之命走了過來,請呂不韋過去,後者向管中邪打了個眼色,才應命去了。管中邪剛要去尋呂娘蓉,給項少龍一把抓著,道﹕「讓她去吧!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管中邪臉上露出個古怪神情,坐回席上,苦笑道﹕「項大人說得對!」

呂不韋這時走了回來,沈聲道﹕「暫時取消婚事,遲些再說吧!唉!少龍!我不知該怎麼說了。」項少龍卻是心中暗喜,詐作黯然道﹕「呂相不用介懷。嘿!我想......。」

正要找藉口溜走時,嫪毒來了,今趟是要請項少龍過去。項少龍最怕見朱姬,聞言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到朱姬席旁時,朱姬淡淡道﹕「少龍不用多禮,請坐!」項少龍在她左後側處蹲坐下來,低聲道﹕「太後有何賜示﹖」

瞥了一眼坐在朱姬後方五步許處的嫪毒,正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但由於場內吵聲震天,理應聽不到他們那種音量。朱姬受了嫪毒的滋潤,更是容光煥發、艷色照人。幽幽的目光注在他臉上,嘆了一口氣道﹕「少龍!你和政兒都變了。」項少龍想不到朱姬會這麼說,嚇了一跳道﹕「太後!」

朱姬微怒道﹕「我不想聽言不由衷的話,唉!你們是否心中都在怪我呢﹖」後一句語氣又軟化下來,帶著幽怨無奈。項少龍生出感觸,自己其實確可以使她避過嫪毒的引誘,隻是基於命運那不可抗拒的感覺,又不能以自己代替嫪毒,才放棄了這個想法,使朱姬泥足深陷,心中豈無愧意。一時說不出話來。朱姬湊近了點,以蚊蚋般的聲音道﹕「每次我都是把他當作了是你,明白嗎﹖」

項少龍虎軀一震,往她望去。朱姬秀眸一紅,避開了他的目光,語氣回復平靜道﹕「項統領可以退下了!」項少龍怔了半晌,才退回呂不韋那席去。尚未有機會和呂管兩人說話,鹿丹兒和嬴盈手牽著手跳跳蹦蹦的走了過來,要拉管中邪到她們的貴女群中去鬥酒,但目光卻在他項少龍身上打轉。

管中邪那有心情,婉言道﹕「我奉了項大人之命,待會要活動一下。」接著向項少龍道﹕「項大人若想看末將獻醜,就要代我接過兩位小姐的挑戰了。」

項少龍害怕呂不韋追問自己和朱姬說了甚麼話,哈哈一笑道﹕「管大人真會說話!」轉身隨二女由席後的空地,繞往另一端去。鹿丹兒大感意外,毫不避嫌地挨著他,邊行邊道﹕「算你識相,我們講和好嗎﹖」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道嬴盈並沒有把剛才和自己的事告訴這個刁蠻女,瞥了嬴盈一眼後,正要說話時,前方有人攔著去路,原來是昌文君和荊俊兩人。荊俊笑道﹕「兩位大小姐想灌醉我三哥嗎﹖得先過了我這關才成。」兩女見他左手提壼,右手持杯,停了下來,齊叫道﹕「難道我們會怕了你小俊兒﹖」

項少龍想不到荊俊和她們這麼稔熟,猜到荊俊定曾撩惹過她們。昌文君向項少龍笑道﹕「項大人收到了小妹和丹兒的紅花嗎﹖」兩女的俏臉立時飛紅,狠狠瞪了昌文君一眼。鹿丹兒扠腰嗔道﹕「給他有用嗎﹖一個跛子做得出甚麼事來﹖」

項少龍一頭霧水地道﹕「甚麼紅花﹖」荊俊怪笑道﹕「花可以給三哥,行動則由我這小弟代為執行。」兩女齊聲笑罵,俏臉都興奮得紅紅的,在火把光掩映下更是嬌艷欲滴。

昌文君湊近項少龍解釋道﹕「這是我們大秦的風俗,田獵之時,未嫁少女若看上心儀男子,便贈他一朵手繡的紅花,持花者三更後可到她帳內度宿,嘿!明白了吧!」項少龍想不到秦女開放至此,說不出話來,目光卻不由逡巡到兩女身上。嬴盈跺足嗔道﹕「二哥你隻懂亂說話。」

鹿丹兒卻媚笑道﹕「我還未決定把花送誰,待晚會時再看看吧。」項少龍大感刺激,秦女的開放,確非其他六國能及,向荊俊笑道﹕「小俊!丹兒小姐在提點你了。」

昌文君道﹕「那是否由你這五弟取花,實際行動卻由你執行呢﹖」嬴盈和鹿丹兒雖被三個男人大吃其豆腐,卻沒有介意,隻作嬌嗔不依,教人更涉遐想。荊俊最愛對美女口花花,笑道﹕「若我得到兩位美人兒的紅花,就把嬴小姐的送給三哥,丹兒姑娘的就留下自享,噢!」

鹿丹兒一腳往他踢去,荊俊原地彈起,仰後一個倒翻,兩手一壼一杯,竟沒半點酒淌下來,四人都看呆了眼。右方晚宴仍在熱烈進行著,二百多人鬧哄哄一片,他們這裡卻是另有天地。昌文君還是初睹荊俊的身手,籲出一口涼氣道﹕「隻這一手,丹兒就要把紅花送你了。」鹿丹兒驚異不定地瞪著荊俊道﹕「小俊猴兒!再翻兩轉來看看。」

荊俊臉上掛著一貫懶洋洋惹人惱恨的笑意,了眼放肆地打量著鹿丹兒道﹕「若你變了雌猴,我就扮雄猴帶你到樹上翻觔鬥。」鹿丹兒怒叱一聲,搶前揮拳猛打,荊俊竟一邊飲酒,一邊閃躲,你追我逐下,沒入營帳後去了。項少龍看得心中大動,荊俊雖非秦人,卻是自己和王剪的結拜兄弟,又有官職,說不定鹿公會同意他和鹿丹兒的交往呢。

鹿丹兒這般年紀的女孩最善變,她對管中邪生出興趣,隻是基於崇拜英雄的心理,若荊俊有更好表現,又有鹿公支持,加上兩人年紀相若,又都那麼愛鬧,說不定玩鬧下生出愛情,那就可化解管中邪利用鹿丹兒來與秦國軍方攀關係這著辣招了。

此時鐘聲敲響,全場肅靜下來。三人立在原地,靜聽小盤說話。小盤挺身而立,先向母後朱姬致禮,才公佈今天田獵表現最出色的十位元兒郎,全部封為裨將,立準加入隊伍。那十位年青俊彥大喜,趨前跪謝君恩,宣誓效忠。接著小盤從容不迫地宣佈了一連串的人事調動,包括了升騰勝為新設的外史,嫪毒升為內史的事。

有些大臣雖覺嫪毒作內史有點不妥,但見嫪毒乃太後身邊的紅人,鹿公徐先等又沒反對,誰敢作聲。然後「主戲」來了,小盤先頌揚了呂不韋設置東三郡的功績,最後封呂不韋為「仲父」,還說了一大串有虛榮而無實質的職責,不用說都是由李斯這超級頭腦創造出來的了。先不說呂不韋權傾秦廷,隻要徐先和鹿公這兩個最德高望重的人沒有異議,此事立成定局。

最後君臣舉杯互祝下,宴會宣告結束。昌文君這時一聲告罪,趕去侍候小盤和太後離席。嬴盈像有點怕了項少龍般的退開兩步,嬌聲道﹕「莫忘記你答應過的事了。」項少龍哂道﹕「承諾作廢。又說講和修好,剛才竟公然在我眼前找別的男人,人家拒絕了才拿我作代替品。」

嬴盈跺足嗔道﹕「不是那樣的,人家其實是想來......啊!你算甚麼﹖我為何要向你解釋﹖」項少龍見她氣得雙目通紅,淚花打滾,又急又怒,更見眾人開始離席,便打圓場地哈哈笑道﹕「好吧!當我怕了你大小姐,做代替品就代替品吧!」

嬴盈氣得差點拔劍,大怒道﹕「都說你不是代替品了,人家一直......不說了!你試試看不來找我吧!」轉身忿然而去。項少龍大嚷道﹕「那朵紅花呢﹖」

嬴盈加快腳步走了。項少龍轉過身來,剛好和來到身後的紀嫣然打個照麵,這好嬌妻白他一眼道﹕「夫君回復以前的風流本色了。」項少龍嘆了一口氣,拉著她往一旁走去,解釋了情挑嬴盈的原因。紀嫣然嘆道﹕「夫君小心一點,剛才管中邪一直在注視著你們,他或會加以破壞,嬴盈始終是王族的人,管中邪得她為妻該是有利無害。」

項少龍笑笑道﹕「嫣然竟然幫著夫君追女人!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假若嬴盈要投入管中邪的懷抱,由得她好了。」紀嫣然拉著他步入營房間的空地,以避過正朝主騎射場湧去的人流,輕輕耳語道﹕「你敢說對清姊沒有動心嗎﹖」

項少龍老臉一紅道﹕「豈止動心?差點想動手了。嗯,你為何要提起她呢﹖」紀嫣然道﹕「剛才你們兩人在帳內說了些甚麼話﹖為何她離開時耳根都紅透了,還神情曖昧呢﹖」

項少龍笑道﹕「我像平時跟你們一般說話吧!隻是她的臉皮太嫩了。」紀嫣然微嗔道﹕「清姊是個非常有自製力的人,隻是對你動了真情,才變得臉皮薄了。」

項少龍故意嘆道﹕「是我不好!唉!別人怎麼都沒有我這種煩惱?」紀嫣然笑道﹕「誰叫你人長得俊,心地又善良,口才更了得,否則我也不會給你的甚麼『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化』那類花言巧語騙上手了。」

項少龍失聲道﹕「這種至理名言竟當是花言巧語,看我肯饒你不﹖」紀嫣然媚笑道﹕「誰要你饒哩!」

項少龍心中一蕩時,荊俊神采飛揚地找到來道﹕「晚會開始了,三哥三嫂還在這裡卿卿我我嗎﹖」笑罵聲中,三人往寨門走去。項少龍乘機問了他和鹿丹兒的事。

荊俊回味無窮道﹕「這妮子夠騷勁,給我摸了幾把還要追來,後來我抱頭讓她揍了一頓,她表麵凶巴巴的,但下手不知多麼顧著我,真是精采。」項少龍一邊和四周的人打招呼,邊道﹕「要奪得美人歸,就要趁這兩天,你可明白了。」荊俊會意點頭,閃入人叢裡,剎那間不知去向。看得項紀兩人對視失笑。



第七章 比武較藝

四名年輕小子策著駿馬,由主騎射場的東端起步奔來,到了場中處時加至全速,然後同時彎弓搭箭,動作整齊一致,漂亮悅目。在旁觀的過萬男女均以為他們要射場心的箭靶時,吐氣揚聲,竟借腳力側翻至近乎貼著地麵,才由馬肚下扳弓射箭,「颼!」的一聲,四箭離弦而去,插在箭靶的內圈裡,其中之一隻偏離了紅心少許。箭尾仍在晃動時,四人借腰力回馬背上,猛抽馬韁,四騎人立而起,騎士們別過頭向對著王營而建的看臺上小盤朱姬和一眾公卿大臣致禮。

全場掌聲雷動。佔了大半人都坐在王營與騎射場間的大斜坡上,居高臨下,比看臺的人看得更清楚。四名騎士去後,人人均被他們精采的騎射震懾,自問比不上他們的,都不敢出來獻醜,一時間再無表演活動。小盤站了起來,拋出四枝長箭到騎士們的馬腳前。這四位年輕人大喜若狂,跳下馬來,跪地執箭,再步上看臺接受小盤的封賞。

項少龍和四位嬌妻、兩位愛婢、滕翼、琴清和十八鐵衛,均坐在斜坡之頂,遠遠看望。這時他開始明白到秦人為何如此重視這三天的田獵。它就是秦人的奧林匹克。平時有意功名者,便要為這三天好好練習,以得到晉身軍職的機會,受到王室和大將重臣的賞識。更甚者就是得到像嬴盈、鹿丹兒這種貴女的青睞,那更是功名美人兩者兼得了。

每年一次的田獵會,鼓動了整個秦國的武風,不過卻非任何人都可參與,除了鹹陽城的將士和公卿大臣的後人外,其他各郡都要先經選拔,才能有參加田獵的資格。幾位嬌妻裡烏廷芳最愛熱鬧,小手都拍痛了,還叫得力竭聲嘶。項少龍想與旁邊的滕翼說話時,見他神思恍惚,奇道﹕「二哥有甚麼心事﹖」

滕翼定了定神,沈聲道﹕「我正在想,呂不韋為何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他難道不怕你偕同鹿公等人,一舉把他擒殺嗎﹖隨他來田獵的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人數隻在百人之間,就算再多上幾個管中邪也沒有用。」項少龍道﹕「問題是他知道我使不動禁衛軍,何況他還以為儲君會護著他這仲父,那我們豈敢輕舉妄動呢﹖」

滕翼搖頭道﹕「這不像莫傲的作風,一直以來,他每一步都掌握了主動,而我們隻是苦苦的化解抵擋,在這麼重要的時刻,他怎會現出漏洞呢﹖」項少龍想想亦是道理,不禁苦思起來。滕翼瞪著斜坡對開騎射場另一邊坐在朱姬旁的呂不韋,然後目光再移往他旁邊的田單和太子丹,訝然道﹕「這麼重要的場合,為何卻見不到田單的愛將旦楚﹖」

項少龍伸手招來烏言著和烏舒這兩名愛將,著他們去探聽齊人的動靜後,笑道﹕「這事空想無益,隻要我們提高警戒,便不用怕他們。」另一邊的烏廷芳伸手推他道﹕「好啊!項郎快看!輪到小俊登場了!」

項滕兩人精神大振,目光落往場上去。隻見在荊俊率領下,操出了百多名都騎軍,其中一半是來自烏家精兵團的親衛,人人左盾右槍,隻以雙腿控馬,表演出各種不同的陣勢和花式。荊俊更是神氣,叱喝連聲,指揮若定,惹來陣陣喝采叫好之聲。擠在看臺左側的數百名女兒軍,在嬴盈和鹿丹兒帶領下,像啦啦隊般為這小子助威。臺上鹿公等軍方重員,都不住點頭,稱賞指點談論。這時代最重戰爭,一隊如臂使指般靈活的軍隊,才可使他們動容。

趙致探頭過來興奮道﹕「小俊真了得哩!」忽然百多人分成兩軍,互相衝刺,擦騎而過時,劈劈啪啪打了起來,來回衝殺幾次後,觀眾都叫得聲音嘶啞了。再一次互相衝刺,兩股人合在一起,奔至看臺前,倏地停定,帶頭的荊俊持著槍盾,雙腳先立到馬背上,淩空一個翻騰,越過馬頭,人仍在空中時,左盾在身前迅速移動護著身體,長槍虛刺幾招,這才落在地上,跪拜在小盤下的看臺邊,動作如流水行雲,不見分毫勉強。

全場爆起自晚會以來最激烈的采聲,連坐在紀嫣然旁一直冷然自若的琴清也不住拍手叫好。小盤見是項少龍的兄弟,身手又如此驚世駭俗,興奮得跳了起來,竟拔出佩劍,拋下臺去。荊俊大喜執劍,叱喝一聲,百多人逕自奔出場外,他則到臺上領賞去了。

項少龍見場內的人對這次表演仍餘興未了,探頭往坐在滕翼旁的紀嫣然道﹕「紀才女若肯到場中表演槍法,包保采聲絕不遜於小俊。」紀嫣然和琴清同時別過頭來看他,兩張絕美的臉龐一先一後的擺在眼前,項少龍不由心顫神蕩。紀嫣然白他一眼道﹕「嫣然隻須夫君你的讚賞就行了,何須眾人的采聲呢﹖」

項少龍的目光移到琴清的俏臉上,後者有意無意地橫了他一眼,才把注意力放回場內去。再有幾批分別代表禁衛和都衛的武士出來表演後,輪到了嬴盈的女兒軍。論身手她們遠遜於荊俊的都騎,但二百名美少女訓練有素的策騎布陣,彎弓射箭,卻是無可比擬的賞心樂事。旁觀者中,女的固是捧場,男的更是落力鼓掌,當然贏得了比荊俊更熱烈的回應。

鐘聲響起。鹿公站了起來,先向太後儲君施禮,然後以他洪鐘般嘹亮的聲音宣佈晚會最重要的環節,就是以劍技論高低。在全場肅然中,他老氣橫秋,捋鬚喝道﹕「凡能連勝三場者,儲君均賜十塊黃金,酌情封昇,我大秦的兒郎們,給點真功夫我們看吧!」

在歡聲雷動中,有兩人搶了出來。昌平君和十多名禁衛,立時上前為兩人穿上甲冑,每人一把木劍。兩人致禮後,運劍搶攻,不到三招,其中一人便給劈了一劍。鐘聲響起,由負責作公正的徐先宣判勝敗。

十多人下場後,隻有一個叫桓齮的青年能連勝三場,得到了全場的采聲。項少龍一邊找尋管中邪的影,邊向滕翼道﹕「二哥會否下場試試管中邪的底細﹖」滕翼微笑道﹕「正有此意。」

兩人對視而笑時,又有一人下場,竟是嫪毒。秦人認識他的沒有幾個,但見他虎背熊腰,氣度強悍,都怵然注目,到他報上官職姓名,才知他是太後身邊的紅人,剛榮陞內史的嫪毒。這時另有一人出場,項少龍等一看下大叫精采,原來竟是呂不韋麾下管中邪之外兩大高手之一的魯殘。滕翼大喜道﹕「今趟有好戲看了,呂不韋分明是要煞嫪毒的威風,不教他有揚威的機會。」

項少龍往看臺望去,隻見小盤、朱姬、鹿公、徐先等無不露出關注神色。心下欣慰,呂不韋和嫪毒的矛盾和衝突終於表麵化了,若非有軟甲護著下身,嫪毒必教魯殘給他那話兒來上一劍,廢了他討好朱姬的本錢。這魯殘形如鐵塔,皮膚黝黑,外貌兇悍,使人見而心寒。

兩人穿好甲冑後,繞著打圈子,均非常小心。紀嫣然嘆道﹕「呂不韋深悉嫪毒長短,派得魯殘下場,必定有七八分把握。」項少龍見那魯殘木無表情,使人難測深淺,點頭道﹕「這人應是擅長強攻硬打的悍將,以攻為主,呂不韋就是想他甫出手就殺得嫪毒招架無力,大大出醜,貶低他在朱姬和秦人心中的地位。」

話猶未已,魯殘大喝一聲,仗劍搶攻。琴清不由讚道﹕「項大人料敵如神,才是高明。」眾人無暇答話,全神貫注在場中的打鬥上。

木劍破空呼嘯之聲,不絕於耳,人人屏息靜氣,觀看自比劍開始後最緊張刺激的拚鬥。嫪毒不知是否自問膂力及不上魯殘,又或誘他耗力,以迅捷的身法靈動閃躲,竟沒有硬架。到魯殘第四劍迎頭劈來時,嫪毒才暴喝一聲,連連以劍撩撥,仍是隻守不攻,採化解而非硬格。魯殘殺得性起,劍勢一變,狂風驟雨般攻去。嫪毒亦改變打法,嚴密封架,採取遊鬥方式,且戰且退,在場內繞著圈子,步法穩重,絲毫不露敗仗。高手過招,聲勢果是不同凡響。

嬴盈的女兒軍見嫪毒豐神俊朗,帶頭為他喝采,每當他使出奇招,都瘋狂地叫嚷打氣,為他平添了不少聲勢。滕翼嘆道﹕「魯殘中計了!」項少龍心中明白,魯殘和嫪毒兩人相差不遠,前者勝於膂力,後者步法靈活,可是目下在戰略上,嫪毒卻是盡展所長,而魯殘則是大量的耗洩氣力,力道減弱時,就是嫪毒發威的時機了。趙致訝道﹕「為何呂不韋不派管中邪下場呢﹖」

項少龍朝她望去,瞥見田貞和田鳳緊張得掩目不敢看下去,禁不住笑道﹕「若派管中邪下場,那就是不留餘地了。」魯殘求勝心切,愈攻愈急,眾人都噤聲不語,注視戰況。木劍交擊之聲,響個不住。嫪毒忽地再不後退,狂喝一聲,木劍宛似怒龍出海,橫劍疾劈,「啪!」的一聲激響,竟硬把魯殘震退了半步。接著使出進手招數,如排空巨浪般向魯殘反攻過去。采聲又如雷響起,吶喊助威。

滕翼搖頭嘆道﹕「樣子長得好原來有這麼多好處。」此時場中的嫪毒愈戰愈勇,木劍旋飛狂舞,迫得魯殘節節後退,不過此人亦是強橫之極,雖落在下風,仍沒有絲毫慌亂,看得好武的秦人,不論男女,均如癡如醉。就在這刻,嫪毒忽地抽劍猛退,施禮道﹕「魯兄劍術高明,本人自問勝不了。」

全場倏地靜了下來。魯殘愕然半晌,才懂回禮,接著兩人麵向看臺跪拜。項少龍和滕翼駭然對望,均想不到嫪毒耍了如此漂亮的一手,既可保存呂不韋的顏麵,更重要是在佔到上風才功成身退,否則下一個挑戰者是管中邪就糟透了。

徐先判了他兩人不分勝負,每人各賞五金塊,觀者都有點意興索然。幸好接下來出場的,都是高手,分別代表都騎和禁衛,連番比拚後,最後由大將王陵的副將白充連勝兩局,隻要再勝一場,就可獲賞了。項少龍見出場的人愈有身分,嚇得原本躍躍欲試的小子們都打消念頭,向滕翼道﹕「管中邪快要出手了!」滕翼道﹕「不!還有個周子桓!」

話猶未已,比魯殘矮了半個頭,但粗壯猶有過之的周子桓步出騎射場。眾人見白充輕易連敗兩人後,這默默無名的人仍敢搦戰,都報以喝采聲,把氣氛再推上熾熱的高峰。在眾人注視下,周子桓拿起木劍,在手上秤秤重量,忽然拔出匕首,運力猛削,木劍近鋒的一截立時斷飛,隻剩下尺半的長度。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驚奇的不單是因他用上這麼短的劍,更因要像他那麼一刀削斷堅硬的木劍,縱是匕首如何鋒利,所須的力度更是駭人眼目。

周子桓向小盤請罪道﹕「請儲君饒恕小人慣用短劍。」小盤大感有趣,打出請他放心比武的手勢。白充露出凝重神色,擺開門戶,嚴陣以待,一反剛才瀟灑從容,著著搶攻的神態。項少龍等卻知他心怯了。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周子桓敢用這麼短的劍,劍法自是走險奇的路子,教人難以勝防。呂不韋就隻是下麵這兩大家將高手,已使人對他不敢小覷了,何況還有管中邪這超級人物。

場中傳來周子桓一聲悶哼,隻見他閃電移前,木劍化作一團幻影,竟像個滿身是劍的怪物般,硬往白充撞去,如此以身犯險的打法,人人都是初次得睹。白充亦不知如何應付,大喝一聲,先退半步,才橫劍掃去。「篤!」的一聲,周子桓現出身形,短劍把白充長劍架在外檔處,同時整個人撞入白充懷裡去。

白充猝不及防下,被他肩頭撞在胸口處,登時長劍脫手,跌坐地上。誰都想不到戰事在一個照麵下立即結束,反沒有人懂得鼓掌喝采。王陵和白充固是顏麵無光,鹿公等也不好受,氣氛一時尷尬之極。好一會後才由呂不韋帶頭拍掌叫好。白充像鬥敗公般爬起來走了。

項少龍看得直冒涼氣,暗忖這周子桓必是埋身搏擊的高手,恐怕自己亦未必能討好。全場肅然中,周子桓不動如山地傲立場心,等待下一個挑戰者。過了好半晌,仍沒有人敢出場,項少龍看到呂不韋不住對朱姬說話,顯因自己手下大顯神威而意氣風發,心中一動道﹕「小俊在那裡﹖」

滕翼也想到隻有荊俊的身手才可以巧製巧,苦惱地道﹕「這傢夥不知溜到那裡去了,沒有我們點頭,他怎敢出戰﹖」此時徐先在臺上大聲道﹕「還有沒有挑戰人,沒有的話,就當呂相家將周子桓連勝三場了。」

場內外立時靜至落針可聞。項少龍心中暗嘆,若讓周子桓如此的「連勝三場」,都騎和禁衛兩軍以後見到呂不韋的人,都休想起頭來做人了。就在此時,人叢裡有人叫道﹕「項統領在哪裡﹖」

一人發聲,萬人應和。自項少龍與王剪一戰後,他在秦人心中已穩為西秦第一劍手,而更因他「同族」的身分,在這種外人揚威的情況下,自然人人都希望他出來扳回此局,爭些麵子。一時「項少龍」之聲,叫得山鳴穀應。項少龍見前後左右的人均往他望來,心中叫苦,縱使沒有腿傷,要戰勝這周子桓都很吃力,何況現在行動不便呢﹖

第八章 荊俊揚威

看臺上的呂不韋和田單均露出頗不自然的神色,想不到項少龍如此受到擁載,而呂不韋更深切感到秦人仍當他和家將是外人的排外情緒。忽然間,他心中湧起一點悔意,若非與項少龍弄至現在如此關係,說不定秦人會容易點接受他,更不用弄了個嫪毒出來。這念頭旋又給他壓下去,項少龍隻有兩天的命,甚麼事都不用介懷了。

小盤見項少龍在這些兵將和年輕一代裡這麼有地位,穩壓著呂不韋,自是心中歡喜,但卻擔心項少龍因腿傷未能出場,會教他們失望。在此人人期待吶喊的時刻,由女兒軍處一個人翻著觔鬥出來,車輪般十多個急翻,教人看不清楚他是誰人,卻無不看得目定口呆。接著淩空一個翻身,從容地落在看臺下,跪稟道﹕「都騎副統領荊俊,願代統領出戰,請儲君恩準。」

小盤大喜道﹕「準荊副統領所請。」眾人見他身手了得,先聲奪人,又是項少龍的副手,登時歡聲雷動,等著看好戲。荊俊仍沒有站起來,大聲陳詞道﹕「這一戰若小將僥倖勝出,所有榮譽皆歸丹兒小姐。」

小盤大感訝然,與另一邊一麵錯愕的鹿公換了個眼色,大笑道﹕「好!就準你所請。」秦人風氣開放,見荊俊如此公然示愛,都大感有趣,一時口哨囂叫助興之聲,響徹整個平原。女兒軍更是笑作一團,嬴盈等合力把又嗔又羞又喜的鹿丹兒推到了場邊去,好讓她不會漏掉任何精采的場麵。

周子桓神色不變,緩緩望往呂不韋,隻見他微一點頭,明白是要自己下重手,挫折對方的威風,微微一笑,以作回應。雙目厲芒電射,朝正在穿甲接劍的荊俊望去。豈知荊俊正嬉皮笑臉地瞪著他,見他眼光射來,笑道﹕「原來周兄事事都要向呂相請示。」周子桓心中凜然,想不到對方眼力如此厲害,淡淡道﹕「荊副統領莫要說笑了!」

親自為荊俊戴甲的昌文君聽到兩人對話,輕拍荊俊道﹕「小心點了!」領著從人退往場邊,偌大的場地,隻剩下兩人對峙。一片肅然,人人屏息噤聲,看看荊俊如何應付周子桓那種怪異淩厲的打法。

雖是萬人注目,榮辱勝敗的關鍵時刻,但荊俊仍是那副吊兒郎當,懶洋洋的灑脫樣兒,木劍托在肩上,對周子桓似是毫不在意。但代他緊張的人中,最擔心的卻非項少龍等人,而是鹿丹兒。她剛才雖給荊俊氣個半死,但心中隻有少許嗔怒,現在對方又把勝敗和自己連在一起,輸了她也沒有顏臉,不由手心冒汗,差點不敢看下去。

忽然間兩人齊動起來。本是周子桓先動劍,可是像有條線把他們連著般,他木劍剛動的剎那,荊俊肩上的劍亦彈上半空。周子桓的短劍往懷內回收時,前腳同時往前標出。荊俊一個觔鬥,翻上半空。周子桓大感愕然,那有這種怪招式的﹖他實戰經驗豐富無比,知道荊俊像他般以靈動詭奇為主,那敢有絲毫猶豫,立即改變戰略,滾往地上去,陀螺般到了荊俊的落足點下方,隻要對方落下時,立施辣手,隻掃斷他腳骨,誰都不能怪自己。

如此千變萬化的打法,看得所有人都出不了聲。斜坡頂上的滕翼對項少龍笑道﹕「若周子桓年輕幾年,今晚小俊定不能討好。」項少龍微一點頭,凝神注視場心比鬥的兩人,沒有回答。

荊俊在周子桓上空淩空兩個翻騰,落下時竟一手攬著雙腳,膝貼胸口,同時手中長劍閃電般往下麵的周子桓劈下去。周子桓借腰力彈了起來,腰肢一挺,反手握著短劍,由胸口彎臂揮出,畫了個半圓,重擊在荊俊由上而來的長劍處。這幾下交手,著著出人意表,看得人人動容,卻又不敢聲張。

荊俊知他是想以重手法磕開自己長劍,好乘虛而入,一聲尖嘯,竟一腳就往周子桓麵門撐去,又快又狠。周子桓想不到他身手靈活至此,那還理得要盪開對方的長木劍,迴劍往他的腿削去,同時往後急移,好避過臨臉的一腳。豈知荊俊猛一收腳,周子桓登時削空。此時全場爆出震天吶喊,轟然喝好。

荊俊在落地前又蜷曲如球,長劍重擊地麵,借力往周子桓下盤滾去。周子桓不慌不忙,猛喝一聲,蹲身坐馬,手中短木劍爆出一團劍影,在火把光照耀下,麵容冷硬如石,確有高手風範。不過隻要知道在呂不韋的八千家將中,他能脫穎而出,便知他絕不簡單。

荊俊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竟箭般由地上斜飛而起,連人帶劍,撞入周子桓守得無懈可擊的劍網上。「柝!」的一聲,木劍交擊。周子桓如此硬橋硬馬的派勢,仍吃不住荊俊集了全身衝刺之力的一劍,整個人往後彈退。眾人看得忘形,紛紛站了起來,揮拳打氣,叫得最厲害的當然是鹿丹兒和她的女兒軍,其次就是都騎軍了,把呂不韋方麵為周子桓打氣的聲音全壓了下去。

荊俊愈戰愈勇,一點地,又是一個空翻,長劍如影附形,往周子桓殺去。周子桓被迫採取手勢,身影電閃下猛進急退,應付著荊俊詭變百出,忽而淩空,忽而滾地,無隙不尋的驚人打法,首次想到遇上剋星了。在荊俊狂風驟雨的攻勢裡,周子桓銳氣已洩,縱或偶有反擊,隻宛似曇花一現,未能為他挽回敗局。

「柝柝柝!」一連三聲,荊俊借長劍之利,重重打在周子桓的短劍上,讓他吃盡苦頭,手腕麻木。人人聲嘶力竭地為荊俊助威,更使周子桓既慚且怒,又感氣餒。雙方再迅快攻拆了十多招,周子桓的短劍終架擋不住,給盪了開去,心中叫糟時,荊俊閃到身後,飛起後腳,撐在他背心處。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傳來,周子桓清醒過來時,發覺正好頭額貼地。

鹿丹兒興奮得奔了出來,與荊俊一起向全場狂呼亂喊的觀者致禮,再沒有人注意正羞慚離場的落敗者了。一番擾攘後,徐先欣然道﹕「荊副統領是否準備再接受挑戰呢﹖」荊俊恭敬答道﹕「剛才一場隻是代統領出戰,小將希望見好即收,以免給人轟出場去。」登時惹起了一陣哄笑,卻沒有人怪他不再接受挑戰。

徐先笑道﹕「副統領辛苦了,休息一下吧!」荊俊向看臺行過軍禮後,領著鹿舟兒躲回女兒軍陣裡去了。

斜坡上的項少龍和滕翼都會心微笑,荊俊露了這一手,鹿舟兒早晚定會向他投降。滕翼沈聲道﹕「今晚看來管中邪不會再出手了,因為隻要他沒有擊敗荊俊和你,在旁人的心中他始終不是最佳的劍手。」項少龍點頭同意,就在此時,烏舒神色惶然來到兩人背後,焦急道﹕「齊人正收拾行裝,準備遠行。」

項少龍和滕翼同時劇震,往看臺看去,隻見呂不韋和田單都失去了影蹤。忽然間,他們醒悟到已中了莫傲和田單的殺手,落入進退維穀的境地裡。田單選在今晚離開鹹陽,正好擊中項少龍唯一的弱點和破綻上。呂不韋正是想他追去,既可遣開他兵力達四千人的精兵團,更可讓他「死」在路途上,乾手淨腳,事後還可派他有虧職守,罪連烏家,使呂不韋這狼心狗肺的人可獲大利。紀嫣然諸女更會落到他的魔爪去,一石數鳥,毒辣非常。

沒有了項少龍在指揮大局,這幾天他行事自然容易多了,一旦管中邪升回原職,而他項少龍又缺席的話,縱使滕翼和荊俊留下來,呂不韋也可以右相國的身分,把都騎的指揮權交予管中邪,那時還不任他為所欲為嗎﹖可是他項少龍怎能坐看田單施施然離去呢﹖此人自派人偷襲他後,一直非常低調,原來早定下策略,可見他一直與呂不韋狼狽為奸。

在城郊遇襲傷腿一事,呂不韋雖說自己沒時間通知田單,那隻是滿口謊言,事實上根本是他通知田單的人幹的。呂不韋這一招真夠厲害,就是人人都以為是呂不韋的敵人借殺死項少龍來陷害他,其實卻真是他出的手。自己一時大意,竟給他瞞過了,還懷疑是王綰或蔡澤之中有一人和田單勾結,致有今夜的失策。

滕翼沈聲道﹕「讓二哥去吧!你留在這裡應付呂不韋的陰謀。」項少龍搖頭道﹕「呂不韋雖抽調不出人手送田單離開,可是田單現時兵力達四千之眾,與我們的總兵力相若,但若要對付高陵君,我最多隻能分一半人給你,在這種情況下,說不定兩方麵均不能討好。別忘了呂不韋有八千家將,誰知道他會幹出甚事來。」

滕翼頹然不語。項少龍低聲道﹕「事情仍未絕望,我要去說服太子丹,隻要他肯設法在楚境纏上田單十天半月,我們便可趕上他了。安穀傒曾答應過會把楚人和齊軍迫離邊界十多裡的。」此時場內再無出戰者,在熱烈的氣氛中,徐先宣告晚藝會結束。

燕國太子丹的營帳裡,聽完項少龍的請求後,太子丹有點為難道﹕「此事我們不宜直接插手或單獨行動,一個不好,齊楚兩國會藉口聯手對付我們,三晉又分身不暇,我燕國危笑!」項少龍淡淡道﹕「田單不死,貴國方真的危矣。我並非要太子的手下正麵與田單交鋒,隻要在田單離開秦境後,設法把他纏上幾天,我便可及時趕去。」

頓了頓加強語氣道﹕「我會派人隨太子的手下去與貴屬徐夷亂會合,到時魏人和把關的安穀傒將軍都會從旁協助。」一旁聽著的軍師尤之道﹕「此事該有可為,隻要我們採取設置陷阱和夜襲的戰略,使田單弄不清楚我們是否項統領方麵的人,那就算田單僥倖脫身,也不會想到我們身上。」

這時大將徐夷則進來道﹕「沒有跟項統領的人。」太子丹放下心來,斷然道﹕「好!我們就設法把田單與齊軍或楚人會合的時間延誤十天,若仍不見項統領到,就隻好放過田單了。」

項少龍大喜道謝,暗忖你有張良計,我亦有過牆梯,徐夷亂這著奇兵,任莫傲想破腦袋也猜不到,何況他的腦袋更快要完蛋了。離開了太子丹的營帳後,項少龍在營地間隨意閒逛,隻見篝火處處,參加田獵的年輕男女,仍聚眾喝酒唱歌跳舞,充滿節日歡樂的氣氛,沒有人願意回營睡覺。

正要返回營地時,左方傳來陣陣女子歡叫聲,循聲望去,見到一枝紫色大旗在數百步外的營帳上隨風拂揚,不由記起了嬴盈的約會。今晚給田單這的一搞,拈花惹草的時間都被打亂了,何況還要回去與滕翼商量,看派何人隨尤之去會合徐夷亂,好配合對付田單的行動。

想到這裡,乾脆先把這刁蠻女給弄上手,省得日後麻煩。藉著營帳的掩護潛了過去,否則被那批可把任何人吃掉的女兒軍發現纏上了,就休想可輕易脫身。由於人群都聚集到每簇營帳間的空地去,兼之大部分營帳均在火光不及的暗黑裡,所以項少龍毫無困難地移到可觀察女兒軍的暗角處。

隻見廣達百步的空地上,生起了十多堆篝火,鹿丹兒等百多個嬌嬌女,正與人數比她們多上兩倍的年輕男子,圍著篝火拍手跳舞,高歌作樂,放浪形骸,獨見不到嬴盈。

項少龍循聲望去,赫然發覺該帳門外有朵手掌般大的紫花,與旗上的花朵式樣如一。項少龍大喜走了過去,給她來個突襲,橫豎她開放慣了,必不介意。那就可快刀斬亂麻把她得到,少了夜長夢多的煩惱。心中一熱,揭帳而入。隻見贏盈正躺在被褥之中睡得香甜,渾然不知外界喧鬧。項少龍揭起被單,贏盈正好翻了個身,把挺翹渾圓的臀部對著項少龍,繼續酣睡著。
項少龍看得玩心大起,小心翼翼地把贏盈的衣衫脫去,一會功夫,這小美女的身上隻剩一件褻衣,露出美艷絕倫的胴體。項少龍看得慾火中燒,三手兩腳地把衣服脫了,輕手輕腳地鑽進被窩,由後摟住贏盈火辣性感的嬌軀,熱燙堅挺的龍莖緊貼在贏盈的股縫中。贏盈突然醒轉,驚覺自己隻著寸縷,嚇得在被內坐了起來,不知所措地像頭受驚的小鳥兒,露在被外的粉臂玉腿雪般晶瑩白皙。待見到身旁的男子是項少龍時,驚惶之色瞬即消去,驚喜交集地咬著下唇嬌嗔道:「你怎麼這麼早來?人家正在睡覺呢。?項少龍調笑道:「睡飽了好讓我諮意蹂躪嗎?贏大小姐豈會不知項某最善奇襲,哪會由得你養足精神來對付我??

贏盈羞得把頭埋進被裡,項少龍趁機鑽進被窩將她一把摟住,順手把最後一件褻衣脫去,懷中美女豐盈彈跳的玉乳整個壓在胸前,傳來動人心魄的快感。項少龍兩手一撈,將贏盈一雙長腿分開抱起,蜜穴洞開,龍莖一頂而入,贏盈忘情地嬌呼出聲,香臀隨著抽插不住上下迎合,淫潮陣陣,浪聲連連。

項少龍見贏盈這般浪蕩,該已早經人事,暗忖如不盡顯風流手段,恐難收服這刁蠻女。心念既定,尋著贏盈全身敏感地帶,舌舔撫弄,龍莖更是左衝右突,龍頭在贏盈窄緊的膣道不斷摩擦,弄得贏盈初遇之下即登高潮,浪水淫淫,酥麻難當。

項少龍此時對於體內電流控製已是收放由心,一方麵加緊抽送,另方麵將積聚過多的電流由身體分次緩緩自指尖放出,適度地刺激贏盈巧挺的乳頭。贏盈隻覺已經完全失去了自主,被項少龍任意的玩弄撻伐,偏又全身無力,高潮不斷,快感連連,呻吟浪叫:「喔……喔…人家…要……要散……散了…你…你怎…怎麼……這…麼……厲害…啊…啊……又來啦!?。

項少龍依然攻勢不斷,決心讓贏盈成為胯下不貳之臣,以免與管中邪有可乘之機。心念到處,電流隨著插入的龍莖散出,瀰漫在贏盈的膣道與子宮裡,順著密佈的神經直衝中樞,瞬息之間,將贏盈帶至前所未有的高潮巔峰,全身細胞同時如炸裂粉碎一般,整個人根本來不及反應,雙眼緊閉,魂飛天外,穴內淫水如山洪暴發般狂湧而出。項少龍被贏盈死抱著,龍莖淹沒在淫潮之中,立時疾抽數下,頂住花心,精液奔射,與淫水合流如黃河潰堤般溢出蜜穴,胯下地毯已然汪洋一片。贏盈三魂七魄已被這刺激絕倫的高潮攪得不知所屬,隻能癱軟在項少龍身下,不斷喘息抽搐,好久之後才回復神智。

項少龍將贏盈身子擦拭乾淨,穿好衣衫,讓她繼續歇息。贏盈此時連�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由他像玩布娃娃似的擺布。項少龍正蓋好被子準備離去時,帳幕忽地掀開,一人閃身而入,項少龍反射性地抽出匕首,往來人喉嚨削去。那人入帳正欲出聲,發覺匕首近身,瞬間翻身後仰,下身不動,足尖疾踢項少龍下陰,連消帶打,身手著實了得。項少龍反應更為迅速,右膝曲起側頂,卸去對方力道,同時右肘下沈,對準肚腹之處擊去。對方見反擊不成,左腿一彈,整個人退出帳外,一個翻身站定後,立即拔劍在手厲喝道:「誰人暗算管某??

項少龍聽是管中邪,心知必是贏盈約管中邪此時來此幽會,稍晚才輪到自己。幸好自己臨時起意,提早前來,否則又落了下風。想到這裡,不覺哈哈一笑,走出帳外抱拳道:「適才一時不察,險些傷及管兄。幸好管兄身手了得,項某險些誤傷管兄,真是抱歉之至!?

管中邪見他由贏盈帳中出來,哪還不知是怎麼回事!正猶疑不定時,贏盈嬌懶的聲音傳出:「少龍,是誰呀?人家已經累得無法動彈,改天再說吧。?管中邪聽的心中更是忿恨,知道贏盈不但搶先被項少龍上手,更已被收拾得服服貼貼,竟連起身都有困難。

但管中邪畢竟是了得人物,略一沈吟,便放下個人情緒,欣然道﹕「原來是項兄,是管某不察險些誤了項兄好事,看來項兄的風流大業已是水到渠成,那就順道去見呂相吧!」

項少龍見管中邪如此反應,為了結果可以不擇手段,心中一陣凜然,自己既講原則,又多感情上的顧慮,如此下去,就算殺了莫傲,最後可能仍是栽在呂不韋和管中邪手上,看來要改變策略才行。

第九章 錯有錯著

項少龍和管中邪到達呂不韋的營地處時,他正在帳外聽兩名絕色歌姬彈琴唱歌,陪著他的是莫傲和十多名親衛,魯殘亦在,卻不見呂娘蓉和周子桓。呂不韋裝出高興的樣子,著項少龍坐到他身旁來,首次介紹了他認識魯殘和莫傲。項少龍裝作一無所知地與莫傲和魯殘寒暄了幾句,呂不韋把那兩名美歌姬遣回帳後,挨近了項少龍道﹕「田單走了,少龍有甚麼打算。你若要對付他,我會全力助你,他既敢藉行刺少龍來陷害我呂不韋,我也再不用對他講情義了。」

莫傲等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來,使項少龍有陷身虎狼陣中的感覺。他們既以為自己吞了毒丸,心中必在暗笑自己死到臨頭而不自知。腦袋同時飛快運轉,假若自己推三搪四不肯去追殺田單,當會使莫傲起疑,推斷出自己另有對策,但若答應的話,則更是不成。此刻真是進退兩難了。

幸好想起「為求目的,不擇手段」這剛剛管中邪教給他的至理名言,裝出尷尬的神色道﹕「此事說來好笑,我之所以要對付田單,皆因懷疑他殺害了我在邯鄲相好的一名女子,誰知竟是一誤會,昨天我才收到那女子的音信,所以那還有餘暇去理他田單,不過嚇嚇他也好,這傢夥一直想害死我,隻是不成功罷了。」

這些話當然是編出來的,好使呂不韋難以迫他去對付田單。而他更是大條道理不用去追殺齊人。好在田單已離開,再無對證,憑他怎麼說都可以了。呂不韋、莫傲,管中邪和魯殘無不現出古怪的神情,麵麵相覷了好一會後,管中邪插入道﹕「當時項大人為何會以為那女人被田單害了呢﹖」

這麼一說,項少龍就知道田單沒有把詳情告訴他們了,心中暗喜,把看到畫像的善柔眼神不對的事說了出來,最後苦笑道﹕「不知是否由於過度關心的關係,當時我從沒想過會猜錯了。直至收到她託人帶來的一封書信,才知是一場誤會。她確曾行刺田單,卻成功逃走了。不過我當然不會再和田單解說哩!」

呂不韋搖頭嘆道﹕「我們也早知是一場誤會了。事實上連田單都不知道你為何一見畫像,就怒斥他殺了那女人,不過他當然不會向你解釋了。」莫傲插口道﹕「那畫像是當日田單座下一個見過那女人的畫師憑記憶畫出來的,畫錯了眼神是毫不稀奇。」

今回輪到項少龍劇震道﹕「甚麼﹖」見眾人均愕然望向自己時,忙胡亂地道﹕「呂相既清楚此事,為何卻不早告訴我呢﹖」使盡渾身解數,才能使心中的狂喜不致湧上臉上來。天啊!原來善柔真的未死,隻是一場誤會。

呂不韋若無其事道﹕「當時我想到田單可能隻是滿口胡言,說不定是想借我傳話來誆你,所以我並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則當然證實了他的話並非騙人了。」項少龍想想亦是道理,不過在那種情況下,田單自不須向呂不韋說謊,且田單亦非這種肯示弱的人。所以善柔仍活著的機會該很大。

呂不韋見說不動項少龍去追田單,難掩失望神色,站了起來道﹕「少龍!你到娘蓉的帳內看看她好嗎﹖說不定你可令她回心轉意呢﹖」這時項少龍那有心情去見呂娘蓉,與莫傲等一同站起來道﹕「多謝呂相關心,但我剛剛才累過一場,明天還要早獵,讓三小姐早點休息吧!明天待她心情好點再見她好了。」管中邪聽了,知他故意提起,眼中閃過一絲殺機,旋即歛去。

呂不韋不知是否奸謀不成,故心情大壞,並不挽留,讓他走了。項少龍回到位於王營後方斜坡下的都騎軍營地時,滕翼、荊俊和劉巢正在營地的一角低聲密議。他先拉了滕翼到一旁,告訴了他善柔可能未死的事。滕翼大喜若狂,旋又皺眉道﹕「那麼是否還要對付田單﹖」

項少龍決然道﹕「隻是為了二哥和善柔三姊妹的家仇,我們便不能放過田單。況且田單多次謀算我,又與呂不韋勾結,這些事就一併向他算吧!今趟的機會,錯過了便永不回頭,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奸賊活著回齊國去。」再微笑道﹕「兼且我更曾誇下海口,殺不了他我就要改喚作龍少項,這名字難聽了點吧!」

滕翼啞然失笑,招手叫荊俊和劉巢兩人過來,吩咐劉巢道﹕「你自己說吧!」劉巢低聲道﹕「我們偵查到高陵君的人在上遊偷偷的造木筏,又收集大量柴草,看來是要燒橋了。」

荊俊道﹕「若在木筏上築台架,起大量柴草,淋以火油,黑夜裡像座火山般由上遊衝奔下來,無論聲勢和破壞力都相當驚人的。我們應否先發製人把他們宰了呢﹖」項少龍道﹕「今趟我們是要製造一個機會,讓政儲君顯示出他的軍事才華,確立他在所有秦人心中英明神武的地位,這是個形象的塑造。隻有這樣,我們才可長期和呂不韋鬥下去,直至儲君二十一歲行加冕禮的一刻。」

滕翼笑道﹕「你的用語真怪,甚麼英明神武、形象塑造,不過聽來都確似有點道理。」荊俊興奮地道﹕「我明白了,所以我們要把握到對方的陰謀,然後定好全盤計劃,再由儲君裝作是隨機應變的本領,好鎮壓著所有懷有異心的人。」

劉巢道﹕「所以此仗不但要勝,還要勝得漂亮。」項少龍知道善柔該尚在人世後,心情大佳,笑道﹕「正是這樣!」又讚荊俊道﹕「要像小俊勝周子桓那麼漂亮揮灑就合格了。」

荊俊連忙謙讓,卻是難掩得色。滕翼笑道﹕「得到了鹿丹兒那朵紅花吧﹖」荊俊苦惱地道﹕「這妞兒真難服侍,摟摟摸摸都肯了,就是守著那最後一關。」

劉巢亦是好漁色的人,聞言興奮地道﹕「俊爺會否因經驗尚淺,手法上出了問題。」荊俊笑罵道﹕「去你娘的。我經驗還不夠豐富嗎﹖手法更是第一流。問題在此事又不能和你找她來比試,哼!快糾正你錯誤的觀點。」三人捧腹大笑。項少龍心想男人在遇到這方麵的事時,古今如一,就是沒有人肯認第二。

滕翼的心情亦如天朗氣清,頓時記起一事道﹕「嫣然等去了王營伴陪寡婦清,廷芳著你回營時,就去把她們接回來。」荊俊笑道﹕「三哥也好應陪陪嫂子們了,其他辛苦的事由我們這些當兄弟的負責吧!」項少龍笑罵一聲,喚來十八鐵衛,策馬朝王營去了。

剛進入木寨,火把閃跳不停的燄光中,徐先在十多名親衛簇擁下正要出寨,見到項少龍,拍馬和他到了寨外坡頂上說話。平原間,營帳遍野,燈火處處,涇水流過大地的聲音,與仍未肯安寢的人的歡笑聲相應著。徐先低聲道﹕「高陵君這兩天不斷來遊說我和鹿公,勸我們合力鏟除呂不韋和他的奸黨,還保證他對王位沒有野心,隻是不想秦室天下落入一個外族人手內。」

項少龍道﹕「高陵君已沒有回頭路走了。他的謀臣裡定有呂不韋派過去的奸細,而他仍懵然不知,隻是這點,他已遠非呂不韋的對手。」徐先道﹕「我有點奇怪在這關鍵時刻,為何杜壁會離開鹹陽,看來他是早知道高陵君會舉兵叛變,所以故意置身事外,作冷眼旁觀,這人的膽色計謀,要比高陵君高明多了。」

接著道﹕「少龍真有把握應付嗎﹖莫忘了呂不韋會在暗中弄鬼。」項少龍充滿信心道﹕「儲君將會親自處理這次動亂,保證呂不韋無所施其技。」

徐先皺眉道﹕「儲君年紀尚少,又沒有軍事上的經驗,恐怕……。」項少龍笑道﹕「儲君隻要懂得知人善用就成了。」

徐先何等精明,啞然失笑道﹕「就當是給他的一個練習吧!到時我和鹿公將伴在他左右,好讓人人都知他得到我們的效忠,少龍看看如何安排好了。」項少龍大喜點頭。徐先道﹕「你那五弟身手了得,又懂造勢,大大挫了呂不韋的氣燄,實在是難得的人才,我和鹿公均對他非常欣賞。是了!田單的事你是否打消原意了﹖」

項少龍自然不能洩出與太子丹的關係,道﹕「我會請魏人設法阻延他入楚的行程,隻要幾天時間,我便可趕上他了。我去後都騎軍會交由荊俊節製,徐相請照看著他。」徐先訝道﹕「魏人怎肯為你出力呢﹖」

項少龍道﹕「東方六國除楚一國外,沒有人對田單有多大好感,兼之我放回魏太子的關係,龍陽君怎也要幫我這個忙的。」徐先不再追問,拍拍他肩頭表示讚賞,兩人才各自離開。

到了寨門處,門衛通知小盤正要見他,遂到王營謁見這秦國之君。小盤正與李斯在密議,神色興奮。見項少龍進帳,把他招了過去,同時觀看攤在幾上的地圖。隻見上麵以符號標記點出了營帳的佈置,高陵君位於王營後的十多個營帳更以紅色顯示。項少龍明白他的心態,心中更為他歡喜,能有大展軍事才能的機會,對他來說實是難逢的良機。

小盤道﹕「剛才寡人把荊卿家召來,問清楚了他高陵君那支叛兵的位置,現正和李卿商討對策,李卿你來說吧!」李斯正要說話,給項少龍在幾下踢了一腳,立即會意道﹕「微臣隻是稍舒意見,主要全是儲君擘劃出來的,還是由儲君說來較清楚一點。」

小盤精神大振,笑道﹕「高陵君唯一有望成功之著,就是要出其不意,好攻我們的無備。現在既事事均在我們算中,若寡人讓他們有一人漏脫,就枉習了這麼多年兵法了。」伸手指著涇水道﹕「寡人代高陵君設身處地著想,首先就是利用天然環境,例如把貫入涇水的幾條河道先以木柵濕泥堵截,到時再毀柵讓暴漲的河水衝奔而下,立可把這四道臨時木橋衝毀,如能配合整個戰略適當運用,確可以生出決定性的作用。」

項少龍心中一震,想到劉巢偵察到高陵君的人伐木,說不定便是行此一著,那比火燒更是難以抵擋,加設欄水的木柵也沒有用。想到這裡,不由往李斯望去。李斯澄清道﹕「這確是儲君自己想出來的,與我無關。」小盤得意地道﹕「李卿猜的是火攻,但寡人卻認為水攻更為厲害一點。若能在水內放上一批巨木,甚麼橋樑都要給它撞斷,再派人乘筏攻來,隻是發射火箭就可以燒掉沿河的營帳了。」

項少龍登時對小盤刮目相看,今趟真的給這未來的秦始皇一次大發神威的機會了。接著小盤指著地圖說出高陵君進侵的各種可能性,更指出呂不韋會如何利用種種形勢,達到殺死反對他的人的目的。說來頭頭是道,聽得項少龍和李斯呆了起來,對他思考的精到縝密,驚嘆不已。最後小盤苦笑道﹕「寡人最大的問題,就是想到太多的可能性,隻覺我們處處都是破綻,不知該用那種方法應付,才是最有效。兩位卿家可為我解決這問題嗎﹖」

項少龍忍不住笑道﹕「兵法中最厲害那一著叫隨機應變。儲君放心,隻要我們把握到他發動的時刻,先發製人,定可把高陵君和他的人一網打盡。而呂不韋也隻能乾瞪著眼。這事交給我和昌平君兄弟去準備,到時儲君親自發號施令,向所有不知儲君厲害的人顯點顏色好了。」小盤拍幾嘆道﹕「沒有人比太傅和李卿家更明白我的心意了,就照這樣去辦吧!」

李斯恭敬道﹕「微臣和項大人會不斷把最新的消息稟上儲君,再由儲君定奪的了。」小盤欣然點頭,忽地岔開話題道﹕「太傅的五弟荊俊身手既了得,人又忠心坦誠,寡人非常喜歡他,項太傅給寡人想想,有甚麼可以獎勵他的呢﹖」

項少龍忍不住搔頭道﹕「他的官職已相當高了,且時日尚淺,理該讓他多點歷練,才可考慮升遷的問題。」小盤笑道﹕「他是否對鹿丹兒很有意思呢﹖假設鹿公不反對,寡人可玉成這美事,免得落入管中邪這奸賊的手上。」

項少龍不由想起管中邪被自己搶先與贏盈成其好事時的憤恨眼神,心中凜然,此子卻有可能轉向鹿丹兒下手,點頭道﹕「有儲君這句話就成了。」小盤欣然道﹕「寡人是樂得如此,暫時寡人仍不想有婚嫁之事,因等著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了。」

離開小盤的主帳後,碰上昌文君,給他一把抓著,扯到一角道﹕「我的妹子對少龍態度大有改善,快乘勝追擊,速戰速決,好了卻我們兄弟倆這件梗在胸口的心事。」項少龍心中好笑,終忍不住對昌文君道:「小弟已圓滿達成交代任務,你們兄弟倆可以不用再煩我哩!

昌文君一呆道﹕「項統領已經跟妹子…」項少龍笑笑點頭,拍了拍他肩頭,留下喜不自勝地昌文君逕自去了。

琴清的營帳位於主營的後方,與朱姬的太後鸞帳,十多個營帳,住的全是王族內有身分的女性,四周特別以木欄與其他營帳隔了開來,守衛嚴密。項少龍雖有資格通行無阻,但仍不敢壞了規矩,報上來意後,由禁衛通傳,不一會琴清的一名貼身小婢走了出來,告訴他紀嫣然諸女剛離開,琴清則已就寢了。項少龍明白到琴清不想在這種情況和時刻見自己的心情,連忙施禮告退。

第十章 兩矢四鵰

天尚未亮,項少龍就給田貞田鳳兩姊妹喚醒了。前晚沒闔過眼,昨天又辛勞整天,這一覺熟睡如死,剛摟緊了烏廷芳,便人事不知,直至此刻。到了帳外,在日出前的黯黑下,紀嫣然四女為他的傷口換藥,發覺已大致痊癒,隻是以後難免會留下一道箭疤。他身上早傷疤處處,也不在乎再多一道戰績了。

此時荊俊領了一名青年來見他,介紹道﹕「這是桓齮,項統領該記得他,桓齮不但是第一天田獵成績最佳的人,昨晚又連勝三人,儲君封了他作偏將,調到我們都騎軍來服役,請項統領指派他工作。」桓齮跪下施禮道﹕「桓齮叩見統領大人。」

項少龍心想難怪這麼眼熟,溫和地道﹕「站起來!」桓齮矯捷如豹地彈了起來。項少龍見他眉清目秀,兩眼精光閃閃,極有神氣,身形高挺,虎背熊腰。又見他有紀嫣然諸女在旁,仍是目不斜視,心中歡喜道﹕「桓齮你出身何處,有沒有從軍的經驗﹖」

桓齮不亢不卑地道﹕「小將乃北地人,自幼學習兵法武技,曾在王剪將軍麾下戍守北疆,職級至裨將。」接著露出懇切神色,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今趟是王將軍命小將代表北戍軍回來參加田獵,王將軍曾指點小將,若僥倖獲賞,必須要求跟隨項統領大人,才有望一展抱負。」

項少龍微笑道﹕「以桓兄弟這種人材,到甚麼地方都應沒有人能掩蓋你芒采的。」桓齮神色一黯道﹕「統領大人有所不知了。小將先祖乃犬戎人,所以無論小將如何勇猛效死,論功行賞總沒我的份兒。若非王將軍另眼相待,我最多隻是個小伍長。王將軍雖有意把小將升為偏將,但檔到了京城就給壓了下去,所以王將軍才著我來京城碰機會,還點明我務要隨統領大人辦事。」

項少龍至此才明白在秦人中,仍有種族歧視,心中同時大喜,王剪看得上的人,還能差到那裡去。更明白王剪已從大哥烏卓處知道自己的情況,故遣此人來襄助自己。此時腿傷包妥當,大喜而立,伸手抓著他肩頭道﹕「桓兄弟可以放心,我項少龍不會理會任何人的出身來歷,隻要是有才能的忠貞之士,我絕不虧待。由今天起你就是副統領,這兩天會有正式文書任命。」桓齮想不到項少龍這麼重視自己,感激零涕下要跪地叩首。

荊俊硬扯著他,向項少龍笑道﹕「我和桓兄弟亦是一見如故,早告訴他若統領大人知是王將軍遣來的人,必會特別關照的了。」項少龍正容道﹕「小俊失言了。我隻是深信王將軍絕不會看錯人,而且今趟田獵桓兄弟表現出色,理該給他一個展露才華的機會。」

荊俊向項少龍打個眼色道﹕「這兩天怎樣安排桓副統領的工作呢﹖」項少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該否把高陵君和呂不韋的事告訴他。默思半晌後,想到王剪著他來助自己的意思正是如此,道﹕「既是自家兄弟,甚麼事均不須隱瞞,如此桓兄弟才有表現的機會。」桓齮感動得差點掉淚,被荊俊帶了去見滕翼。紀嫣然來到項少龍身邊道﹕「若嫣然沒有猜錯的話,秦國又出了一位猛將。」

田獵的隊伍和獵犬,浩浩蕩蕩的通過四道橫跨涇水的木橋,注入廣闊的獵場去。呂不韋、徐先、王陵、鹿公、王綰、蔡澤等公卿大將,與項少龍、昌平君、管中邪等護駕將領,都伴在小盤四周,陪他行獵。朱姬除了首天黃昏出動過後,便不再參加田獵的活動。

昌文君和滕翼負責留守營地,而荊俊則和桓齮去了偵察高陵君伏兵的動靜。這支田獵的大軍還有一眾王族的人,包括高陵君和他的十多名隨從,另外就是琴清和項少龍的三位嬌妻兩名愛婢,還有太子丹和他的手下們,形成散佈草原的隊伍。小盤領頭策馬朝前方一個大湖奔去,神采飛揚,興致勃勃。

項少龍、管中邪和昌平君三人拍馬追在他身後,接著是一眾大臣。項少龍看著小盤逐漸長成的龍軀,感覺著他那異於常人的容貌和威勢。他最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高起和渾圓的兩邊顴骨,使人看上去極具威嚴,不怒而威。不知是否要長期隱瞞心事,他閃閃有神的眼睛予人深邃莫測、複雜難明的感覺,給他注視時,連項少龍這深知道他底蘊的人亦有些心中發毛。

他的兩脣頗厚,使他外觀並不英俊,可是那稜角分明、有如刀削的脣邊,卻表現出一種堅毅不拔,不臻成功,絕不放棄的性格。這使他的樣貌與眾不同,隱有威霸天下的氣概。隨著逐漸的成長,這種氣質也愈趨強烈。項少龍已很難再由他身上聯想到當年邯鄲王宮那個頑童小盤了。

這未來秦始皇隻是一般人的高度,可是肩膊厚而寬,手足都比一般人粗大,行動間真具龍虎之姿,顧盼生威。若有相可看的話,他確是生具帝皇之相。此時因小盤的臨近,一群水鵰由湖旁飛了起來,向高空逃竄,小盤彎弓搭箭,颼的一聲沖天而去,卻是射了個空。小盤大笑道﹕「好鳥兒!誰給我射牠一頭下來。」項少龍對這麼殺生毫無興趣,但其他人卻紛紛張弓搭箭。

「鏘!」的一聲,項少龍耳鼓震響時,旁邊的管中邪取出鐵弓,趕在所有人前,連發兩箭,卻隻像弓弦響了一下,可知他射箭的驚人速度。百多枝勁箭隨著沖天而起。水鵰慘鳴中,落了二十多頭下來。侍衛忙放出獵犬,由牠們去把獵物啣回來,一時群犬奔吠聲,響徹這原本平靜安逸的湖岸原野。小盤大喜,策騎沿湖疾馳,累得眾人苦追其後。

到了一處可俯瞰整個大湖的小丘上,小盤才停了下來。眾人紛紛在他身後停下,呂不韋靠得最近,差點就與他並騎,大笑道﹕「儲君的騎術原來如此了得!」此時太子丹等人亦追上丘頂來。

小盤笑道﹕「多謝仲父讚賞,你看我們大秦的景色多麼美麗,沃原千�,物產富饒。」又指著地平處橫亙的西狩山道﹕「眾卿可看到那道著名的西狩飛瀑嗎,由百丈高山飄瀉而下,就像一疋長長的白綢緞,寡人可以想像到當瀑布落在下方的岩潭時,千萬顆晶瑩閃亮的水珠往四方濺散的壯觀情景。」

後方的項少龍凝望著野趣盎然,美得如夢如詩的清晨景色,平湖遠山,墨翠蔥蒼,層次分明,猶若畫卷。而小盤已由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孩,完全把自己代入了這秦國之主的角色去,睥睨天下,豪情萬丈。鹿公來到小盤的另一側憧憬地道﹕「老將曾多次到那裡去行獵,水瀑衝到崖下後,往東奔騰,然後忽然拐彎,洶湧澎湃的激流穿過兩座山峰間的窐穀,往西南奔去,形成西狩河,流經十多裡後,始注入涇水,令人嘆為觀止。」

項少龍環目四顧,隻見人人麵上都露出嚮往神色,獨有太子丹神色凝重地盯著小盤的背影,心中一震,想起荊軻刺秦這一千古流傳的事跡,暗忖太子丹要刺秦始皇的心意,不知是否就在這刻開始萌生呢﹖小盤油然神往道﹕「今天那處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如不目睹西狩飛瀑,寡人今晚休想能夠安寢。」徐先笑道﹕「那麼儲君就要及早起程,來回足要三個時辰之久呢。」

此時侍衛由獵狗的口處取來了被箭射下來的水鵰,共有二十七隻,由於箭矢均刻有各人的標記,故此是誰射下的,略一檢視,即可清楚知道。其中竟有兩箭,都穿著兩隻水鵰,名副其實一矢雙鵰。獵物放在地上,眾人團團圍著觀賞。項少龍見那一矢雙鵰的兩箭,形製相同,不由心中劇震,朝管中邪望去。其他人的目光亦落到那兩支箭上。

小盤訝然道﹕「是那位卿家的箭法如此出神入化呢﹖」管中邪跳下馬來,伏地道﹕「儲君在上,是微臣鬥膽獻醜了。」

鹿公和徐先對望一眼,均露出駭然之色。要知同發兩箭,無一虛發,已是難得,更驚人是他必須眼明手快至可從數百隻激舞天上的水鵰,在發箭的剎那間尋到可貫穿兩鵰的角度與機會,如此箭法,誰能不驚嘆。項少龍心中冒起寒意,若與此人對敵,隻是他的箭便難以抵擋了,看來滕翼的箭法也在腰手的膂力和速度上遜他一籌。

小盤掠過不自然的神色,勉強裝出欣然之狀道﹕「管卿箭法確是非凡,寡人該如何賞他,眾卿可有意見﹖」呂不韋那肯放過機會,笑道﹕「儲君若把他回復原職,就是最好的賞賜了。」

小盤早答應過母後此事,亦是故意賣個人情給呂不韋,好安他的賊心,點頭道﹕「由這刻起,管卿官復原職,以後好好給寡人管治手下了。」管中邪忙叩頭謝恩。小盤以馬鞭指著遠方的西狩山奮然道﹕「讓寡人和眾卿比比馬力吧!」帶頭策馬,衝下斜坡去。

午後時分,小盤這枝隊伍滿載而歸。快到營地時,項少龍偷了個空,向李斯說了桓齮的事,後者自是大拍胸口地答應,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儲君和項少龍的親密關係了。

項少龍想想都覺得好笑。當年被時空機送到這古戰國時代後,一心要找到落魄邯鄲作質子的秦始皇,好傍著這大老闆飛黃騰達,享盡榮華富貴,豈知事情七繡八轉,結果是由自己泡製了個秦始皇出來,世事之離奇荒誕,莫過於此。此時烏廷芳、趙致與秀夷趕到他身旁,快樂小鳥兒般吱吱喳喳,向他述說行獵的趣事,項少龍自是大大誇讚了她們一番。紀嫣然、琴清和田氏姊妹亦趕上他們。

談笑間裡,眾人渡過涇水,回到營地。到達主騎射場時,隻見人頭湧湧地在輪候登記獵穫,烏廷芳、趙致與秀夷忙擠了進去湊熱鬧。紀嫣然眼利,告訴項少龍道﹕「小俊回來了,在場邊與鹿丹兒說話。項郎你且伴著芳妹、致致與夷妹,我想回營地小睡片時,醒來後你再陪我到清溪沐浴好嗎﹖」項少龍知她有午睡的習慣,點頭答應了。

紀嫣然與琴清和田貞姊妹去後,項少龍跳下馬來,囑烏舒等牽馬回營,眼睛找到了荊俊,見他不知說了甚麼調皮話,鹿丹兒正拿粉拳往他擂去,這小子別轉身來,任由背脊挨揍,而鹿丹兒果然愈打愈沒有力道,附近的女兒軍都笑作一團。項少龍看得心中欣慰,旁邊傳來桓齮的聲音道﹕「統領大人!」項少龍別頭望去,笑道﹕「桓兄弟為何不隨小俊去湊熱鬧﹖以你如此人材,必大受女兒軍的歡迎。」

桓齮致禮道﹕「現正是桓齮為國家盡力之時,故不敢有家室之慮,情慾之嬉。嘿!統領大人叫桓齮之名就可以了。」項少龍暗忖這就是桓齮和荊俊的分別了,一個是專誌功業,後者則全情享受人生,微笑道﹕「你今年多少歲了﹖」

桓齮恭敬道﹕「小將今年十九歲。」項少龍道﹕「你比小俊大一歲,我就喚你作小齮吧!」領著他離開騎射場,到了營地內的僻靜角落,問道﹕「今天有甚麼發現﹖」

桓齮道﹕「小將和荊副統領曾深入山內探察敵情,照小將觀其動靜,人數約在萬人許間,可是陣勢不固,旗號紊亂,士氣散渙,行動遲緩,氣色疲憊,兼之這數日天朗氣清,無霧可隱,如此未戰已逞敗象之軍,隻要給小將一枝千人組成的精兵,便可將他們擊潰,絕無倖理。」項少龍大奇道﹕「小齮怎麼隻去了半日就能摸清他們的虛實呢﹖」

桓齮像變了另一個人般道﹕「臨戰必登高下望,以觀敵之變動,小中覷大,則知其虛實來去,從各種徵兆看出問題。高陵君的軍隊雖藏在密林之內,但隻要看何處有鳥獸停留,何處沒有,就可知其營帳分佈的情況和人數多寡。再看其塵土揚起的情況,更知對方在伐樹搬石,欲借上遊之利圖謀不軌。」說到興起時,就蹲在地上隨手布放石子,解說對方分佈的情狀,大小細節,無一遺漏,顯示出驚人的記憶力和觀察力。

項少龍動容道﹕「假設我予你一支二千人的精兵,你會怎麼辦呢﹖但必須待他們發動時才可動手。」桓齮站了起來,用腳撥亂地上的石子,肅容道﹕「偵察敵人除了留心對方的糧草儲備、兵力強弱外,最緊要是測估對方的作戰意圖。針對之而因勢用謀,則不勞而功舉。現今對方為了憑河之險,駐軍於交通不便、低濕而荊棘叢生之地,又戒備不周,兼之軍卒勞累,士氣消沈,可採雙管齊下之策,分水陸兩路伏擊之,縱使讓他們毀去木橋,於我亦無絲毫損傷,我們還可憑河而守,立於不敗之地。」

項少龍登時對他刮目相看。荊俊雖在其他方麵或可勝過他,但在才智和軍事的認識上卻遠落其後。這番話若是出自鹿公、徐先之口,乃理所當然。但這桓齮隻十九歲,便有如此見地,除了用天才兩字來形容,實再無可替代。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見到他時你要把全盤計畫向他解說清楚,對於你日後的事業,會大有幫助。」

桓齮愕然道﹕「見誰﹖」項少龍搭著他肩頭,推著他往王營舉步走去道﹕「當然是政儲君了!」

桓齮劇震下停步,垂頭低聲道﹕「不若由小將把心中愚見告訴統領大人,再由大人親自獻給儲君好了。」項少龍繼續推他前行,笑道﹕「那不是給我冒領了你的功勞嗎﹖休要扭扭捏捏了,我項少龍隻喜歡爽快的漢子。」

桓齮感動得眼也紅了起來,嗚咽道﹕「難怪王將軍常說統領大人胸襟過人,乃我大秦第一好漢,大人的恩德,小將沒齒難忘。」項少龍笑道﹕「那是你應得的,我隻是負起引介之責,不過記緊今趟我們是要讓儲君大展神威,而非我們去借機顯威風,明白嗎﹖」桓齮那還不心領神會,連忙點頭。

第十一章 特遣部隊

項少龍把桓齮留在主帳內與小盤和李斯說話後,匆匆趕回騎射場去接三位嬌妻,那知三女早回營地去了。待要離開時,人叢裡閃出嬴盈,扯著他衣袖,硬把他拉往涇水而去。項少龍見她精神恢復,神采奕奕的樣子,顯然剛睡飽起床就來尋他,暗笑地隨她過去。

嬴盈一直扯著他直至來到河旁一處疏林處,才放開了他,背轉了身跺腳嬌嗔道﹕「人家被你弄得整個人都像散掉了似的,你倒像沒事人一樣,害人家被丹兒她們笑死了。說!你要怎麼賠人家?」項少龍走了上去,抓著她有若刀削的香肩,把她輕輕扳轉過來,按在一棵樹身處,細察她如花的玉容,見她嘟著嘴一副不甘心的樣子,微笑著在她脣上香了一口,道﹕「你大小姐不是常說樣樣事都要勝過男人嗎﹖怎麼才初戰落敗就如此洩氣﹖」贏盈不依地低頭道:「可是你真的太…,人家從來不知道你會有這麼厲害,感覺差點就要死了!?項少龍賊賊地笑道:「我還是歡喜你刁蠻神氣的樣兒,那才是嬴大小姐的真正本色呢。」

嬴盈赧然道﹕「那天見你在市集懲治那些流氓後,便忘不了你,隻是你太驕傲和不近人情,後來又不怎麼搭理人家,人家才會跟管中邪走到一起來氣你的。?項少龍想想乾脆再加把勁,低聲道﹕「嬴小姐試過在野外作戰嗎﹖」嬴盈一呆道﹕「甚麼野外作戰﹖」

項少龍湊到她小耳旁,揩著她耳珠輕柔地道﹕「就是在野外幹在帳內的事!」嬴盈立時麵紅及耳,低頭猛搖。項少龍故意逗她道﹕「小姐搖頭是表示未試過還是不想試﹖」

嬴盈像火山爆發般縱體入懷,玉手摟上他頸子甜笑道﹕「想試!但不能夠!人家女兒的紅事剛來了。」項少龍喜道﹕「那就不怕了,因為是安全期。」

嬴盈愕然道﹕「甚麼安全期﹖」項少龍暗罵自己胡言亂語,也不解釋。摟著她動人的肉體,親熱了一番後,才放過這被已他逗得臉紅耳赤的蕩女,自回營地去了。

紀嫣然剛睡醒了,與烏廷芳等興高采烈地扯著他馳出營地,到附近一個小穀內的清溪戲水沐浴,十八鐵衛則當了把風的崗哨,以免春光乍洩。諸女小衣短裙,秀夷則是全裸下水,還不時擺出撩人姿態,粉臂柳腰,肉光致致,已足把項少龍迷得半死了。

溪水清淺,溪旁怪石纍布,野樹盤根錯節,儼然天然盆景,到夕陽西下時,陽光由枝葉間灑下來,溪水凝碧成鏡,更是金光爍閃,仿似離開人世到了仙境。聽著眾女的歡樂和鬧玩聲,項少龍浸在水裡倚石假寐,確有不知人間何世的感覺。紀嫣然來到他旁,倚入他懷裡道﹕「夫君今趟去追殺田單,是否把嫣然算在內呢﹖致致已表示為了報毀家之仇,她怎都要跟去的了。」項少龍想起鬆林遇襲,猶有餘悸道﹕「那豈非廷芳跟秀夷都要去了?」

紀嫣然笑道﹕「錯了!她留下來照顧寶兒,小貞和小鳳當然也不會去。秀夷則說要陪大哥去塞外牧場,好讓夫君日後可以靠養馬維生。」項少龍摟著她親了個嘴兒後,笑道﹕「你們原來早商量好了,我怎敢反對呢﹖」

紀嫣然想不到他這麼好相與,向趙致喜呼道﹕「致致!夫君大人答應了。」趙致一聲歡呼,由水底潛了過來,纏上項少龍,獻上熱情的香吻。項少龍忽地想起了善柔,若她知道自己去為她去對付這大仇人,必定非常高興了。伊人究竟身在何方呢﹖

赴晚宴時,滕翼才回到營地來,低聲告訴他蒲布和太子丹的尤之已於今早上路去與徐夷亂會合,護行的有百多名烏家精兵團的好手。項少龍把桓齮對高陵君那支叛軍的估計告訴了他,道﹕「看來高陵君並沒有多大作為,到時隻要調兩千都騎軍就可把他打個落花流水,這處高陵君和他的親衛便由禁衛對付,隻要亂起即平,呂不韋亦無所施其技。實不用出動我們的精兵團,免得暴露了實力。」

滕翼大感意動道﹕「既是如此,不若我領人先一步起程,喫著田單的尾巴追去,不過最好得到儲君的手諭,免得與沿途的駐軍發生誤會。三弟你可以脫身時,才立即趕來好了。」項少龍道﹕「就這麼辦,二哥今晚連夜起程,小心了!」

滕翼哂道﹕「我從不會輕敵大意,放心吧!」兩人又找來荊俊,研究了諸般細節後,才趕往王營赴宴。

剛登上王營的斜道,遇上來找他的禁衛,忙隨之到主營見小盤。小盤正憑幾獨坐,研究著幾上的帛圖。見他進來,招手道﹕「沒人在了,師傅快坐下來。」近日他們很少有兩人相處的機會,項少龍心中湧起溫暖,坐在另一邊道﹕「見儲君這麼奮發有為,微臣心中非常高興哩!」

小盤道﹕「師傅看人的眼光真不會錯,李斯如此,王剪如此,這桓齮亦非常不錯,可以造就。」項少龍低聲道﹕「嫪毒不是都給我們造就了嗎﹖」兩人對視發出會心的微笑。

項少龍奇道﹕「為何儲君會忽然提起王剪呢﹖」小盤道﹕「剛才我問起桓齮有關王剪的情況,才知他把土地向西北擴展了數百�,趕得匈奴狼奔鼠竄,又修築長城,立了這麼多功勞,卻給呂不韋一手壓著,數次申請調回鹹陽,都給呂不韋推擋了。哼!此人一日不除,終是大患。」

項少龍苦口婆心道﹕「儲君最緊要忍一時之氣,若現在對付呂不韋,說不定會給他反咬一口。就算除掉了他,亦難保再無叛亂。上上之計,仍是由他把所有反對勢力清除後,我們才對付他。」小盤皺眉道﹕「隻看嫪毒剛坐了內史之位,就要顯露鋒芒,當知此人野心極大,隻怕日後難以製伏。由於他與母後關係密切,宮內說不定亦有人會依附於他。」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儲君何不成立一支特別調遣部隊,直接由儲君親自指揮,平時借訓練為名,駐守鹹陽附近,有起事來,儲君一聲號令,他們便可進王城平亂了。」小盤精神大振道﹕「是了,這就是師傅說的甚麼槍桿子出政權了。不過我隻信任師傅一個人,但師傅又要主理城防。唉!但這確是最佳方法,就算都騎軍和禁衛軍內,仍有呂不韋的羽翼在其中,遲些還加上嫪毒的奸黨,隻有由外地抽調回來的人,才最可靠。那時就算有蒙驁護著呂不韋也不怕了。」

項少龍道﹕「不若就起用桓齮,再輔以王賁,如此就萬無一失了。」小盤一呆道﹕「小賁隻得十七歲,不嫌太年輕嗎﹖」

項少龍道﹕「正因桓齮和小賁都那麼年輕,滿腔熱血,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才不會怕了呂不韋。現在我們有徐先和鹿公兩人支持,便藉口高陵君的事,成立這枝應變部隊,那時儲君再把王剪調回來,代替年事已高的蒙驁和王齕,時機一至,就收拾呂不韋。那時所有軍權政權均集中在儲君手上,誰還敢不聽儲君的話呢。」

又哈哈一笑,眼中射出憧憬的神色,續道﹕「那時文的有李斯,武的有王剪王賁父子,再加上一個桓齮,天下還不是儲君的嗎﹖」小盤奇道﹕「師傅為何不提自己呢﹖」

項少龍伸手輕輕拍了他的龍肩,欷歔嘆道﹕「現在隻是一個秦國,就有呂不韋跟高陵君這樣的人在爭權奪利。天下統一後,權力鬥爭隻會比現在更加激烈。我隻想跟你娘、雅姨、倩公主她們一起在塞外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隻是對你仍放不下心來,但當你大權在握時,我便會離開這裡。」小盤劇震道﹕「師傅你怎可以離開我﹖」

項少龍苦澀一笑,壓低聲音道﹕「師傅代表著的是你的過去,隻有我離開了,你才可真正與過去的小盤斷絕關係,成為威淩天下,從所未有的第一個始皇帝。你若尊敬我的話,就遵從我這最後的意見。」小盤呆望著他,好一會才喃喃唸了兩遍「始皇帝」,大訝道﹕「為何師傅隨口說出來的名詞,都是含有很深刻的意思呢﹖」

項少龍真情流露道﹕「相信我!日後這天下必是你的了。」小盤凝神想了一會後,道﹕「師傅是否準備去追擊田單呢﹖」

項少龍記起了滕翼今晚便要起程,忙把詳情稟上,小盤自是一口答應。此時昌平君來催駕,晚宴的時間到了。

今趟項少龍比昨晚舒服和自然多了,與昌平君兄弟同席,另一邊還有李斯,居於小盤左方內圍的第五席。紀嫣然等今晚並沒有參宴,昨晚若非朱姬的請求,素喜自然清靜的紀才女,亦不會出席。琴清更是芳蹤渺然,今年還是她首次參與田獵,隻不知是為了紀嫣然等人,還是為了小盤或項少龍了。太子丹成了唯一的外賓,居於小盤右手下的首席,接著就是呂不韋和高陵君那兩席了。

高陵君身材頎長,麵容有點蒼白,予人於酒色的子弟那種感覺,一對眼睛沒有甚麼神氣,陪著他是兩個幕僚式的中年人,看服飾都該是王族的人。呂不韋不時和身旁的管中邪耳語,出奇地呂娘蓉卻出現席上,還不時偷瞥項少龍。周子桓、魯殘在後席處,另外還有兩個呂府有地位的食客,項少龍均曾見過,一時卻記不起他們的名字。

人數大約與昨夜相若,鹿丹兒、嬴盈等女兒軍在最遠一端的外圍處湊了四席,可見即管是秦廷,亦因她們本身尊貴的身分,默許了女兒軍的存在。隻是席中沒有紀嫣然和琴清這兩位絕代佳人,怎也要失色不少。燒好的野味酒菜流水般由禁衛端上幾桌來,空氣中充盈著肉香火熱的味道。為了防止有人在酒食裡下毒,禁衛中有專人負責這方麵的保安。

朱姬不時和小盤說話,隻不知她是否借此機會與兒子修補出現了裂痕的關係。由於杯盤交錯和談話聲喧天震耳,李斯湊到項少龍耳旁道﹕「儲君對大人引介的桓齮非常滿意,此人的兵法謀略,確是非同凡響,難得他尚如此年青,假以時日,必是我大秦一員猛將。」項少龍大感欣慰,有王剪、紀嫣然和李斯三人同時稱賞此人,桓齮絕不會差到那裡去了。

這正是他對抗呂不韋的長遠辦法,就是起用秦人裡有才能的人,既易於為秦國軍方接受,又隱然形成一個以秦人為骨幹與呂不韋和嫪毒打對台的軍政集團,同時鞏固小盤的君主地位。這時太子丹舉杯向小盤和朱姬祝酒,眾人連忙和應。項少龍放下酒杯時,輪到昌平君傾身過來道﹕「儲君已和我們說了有關叛黨的事,就讓我們兄弟打醒精神,你主外我主內,把叛黨一舉掃平。」項少龍笑道﹕「你這小子弄錯了,是內外都由儲君作主,我們隻是聽命行事。」

昌平君一呆道﹕「儲君尚未足十五歲,這樣……」項少龍道﹕「你難道不知儲君乃天生的軍事政治天才嗎﹖不是要由儲君親自提醒你吧﹖」

昌平君乃才智過人之士,聞言會意道﹕「噢!是我一時糊塗了,嘿!來!喝一杯!」昌文君湊過來道﹕「昨晚項兄說贏了管中邪一把,是否我妹子真的…﹖」

昌平君知談的是有關嬴盈的事,點頭坦誠地道﹕「我昨晚確已和令妹成其好事,但日後如何發展,則仍難逆料。田獵後我便要離開鹹陽一段時間,誰都不知在這段日子裡會發生甚麼事。」昌平君斷然道﹕「那不如先定下名分,若管中邪仍敢來逗小妹,我們就可出麵幹預了。」

項少龍笑道﹕「嚐過我老項的甜頭後還會琵琶別抱的話,我也認了!假設嬴盈肯答應,那就這麼辦吧!」昌平君兩兄弟大喜,亦是心中感動,明白到項少龍有大半是看在他們的情麵上。昌文君最衝動,立時退席往找嬴盈去了。

此時呂不韋忽然起身向太子丹敬酒,同時道﹕「嘗聞貴國劍法專走輕盈險奇的路子,不知可否讓我們見識一下呢﹖」場內立時靜了下來,人人均把目光投向太子丹。項少龍心中一震,知道多次和太子丹接觸的事,已落入呂不韋耳裡。現在他就是藉故公開挫折燕人,好向自己示威。假若自己被迫動手,就更正中他下懷。現在誰能擊敗他項少龍,將立可成為大秦的第一劍手了。

第十二章 晚宴風雲

坐在大夫冷亭和親將徐夷則間的太子丹聞言後卻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神色,微微一笑道﹕「聽說貴府管中邪先生曾大發神威,連敗齊國高手,不知今趟是否又派他出來逞顯威風哩!」像太子丹這類掌握實權的王位繼承人,見慣場麵,經慣風浪,明知在這種宴會比武是退縮不得,不但會給人看作膽怯,若是國與國交往時,說不定因示弱而招來亡國大禍。反而勝敗乃兵家常事,輸了雖是顏麵無光,卻是人人都可接受的事。

他亦是厲害之極,出口便點明呂不韋想借折辱他燕人立威,好教管中邪露上一手。若呂不韋仍好意思派管中邪下場的話,便可表現出他太子丹料事如神了。若出場的非是管中邪,那呂不韋手下四大高手中,嫪毒算是脫離了他的門戶依附太後而獨立。周子桓昨晚敗於荊俊之手,該不會出場。那剩下來的就隻魯殘一人,由於太子丹昨晚看過他的劍路,自可針對之而選派人手應戰。隻是寥寥三幾句話,已顯出太子丹絕不簡單。

呂不韋想不到太子丹反應如此敏捷,詞鋒更是厲害。哈哈一笑時,向管中邪打了個眼色,後者會意,也仰天一笑,步出席外場心處,向太子丹施禮謙恭地道﹕「得丹太子如此誇賞,中邪愧不敢當,更豈能不從尊意,請太子派出貴國高手,讓我們一開眼界。」今回輪到太子丹心中叫苦,呂不韋這著連消帶打,反使人感到他原本不是要派管中邪下場,隻因太子丹的說話,才惹了他出來。眾人見有比武可看,又可挫折燕人,紛紛叫好。

管中邪的劍術厲害雖已在鹹陽不徑而走,隱有蓋過項少龍之勢。更兼兩箭四鵰的傳奇,直與項少龍的五針同發分庭抗禮。但絕大部分人均未正式見過他與人動手,故均興奮的期待著,好目睹他的武功風範,一時場內鬧哄哄一片,氣氛熱烈。不過隻看他比項少龍還要雄偉的身形,不動如山、淵亭嶽峙的氣度,已是先聲奪人。

項少龍忍不住朝遠方的女兒軍望去,隻見諸女包括贏盈和鹿丹兒在內,無不忙於交頭接耳,露出顛倒迷醉的神色。心中劇震,明白到若讓管中邪大顯神威,說不定贏盈和鹿丹兒這兩個善變的少女,都會重投入他的懷抱內。自己的腿傷已痊癒了,但應否出戰呢﹖假若敗了,那聲譽上的損失,將是巨大得難以計算的。但若因怕輸而不出場,那心理上的影響將更是嚴重,會使自己生出技不如他的頹喪感覺。

心念電轉時,太子丹裝作欣然的點派了坐於後席的一名劍手下場。此人報上名字叫閻獨。場內立時一陣騷動,顯是因此君大有來頭,非是無名之輩。項少龍禁不住向昌平君詢問,後者興奮地道﹕「此人是燕國最有名氣的三大劍手之一,我們一直不知他隨太子丹來了鹹陽,據說他的燕翔劍快如閃電,可斬殺急飛的燕子,你說多麼厲害。」

項少龍細看這閻獨,身材高挺瘦削,兩鬢太陽穴高鼓,眼神充足,年在二十五六間,算不上英俊,卻是氣度非凡。而他最令人印象深刻處,是他一身黃色勁裝,鼻鉤如鷹,予人一種陰鷙冷酷的感覺。不過管中邪更是奪人眼目,一身雪白的武士服,頭上卻以紅巾綁了個英雄髻,比身材已比常人高的閻獨還要高上半個頭。若說閻獨是嚴陣以待,他便是好整以暇,悠然自得。

他那有若由堅硬的岩石鑿刻出來的奇偉容貌掛著一絲睥睨天下的笑意,難怪贏盈雖先愛上了項少龍,之前仍對他情難自禁。兩人此時均麵向小盤和朱姬的主席,請求準許比試。小盤雖不知這次比試暗中針對的是項少龍,卻不想管中邪有趁機發威的機會,但朱姬已在旁催促,無奈下道﹕「兩位比武,乃友好間的切磋交流,點到即止,切勿讓寡人見到傷亡流血的場麵。」

兩人下跪接旨,不過誰都知道這類比武用的是真刀真槍,想不傷人,確難辦到。當下有人出來為兩人穿上甲冑,管中邪微笑道﹕「不用甲冑了,閻兄請自便吧!」閻獨隻好拒絕了穿甲戴冑,免得影響了身手的靈活度。

兩人這時劍尚未出鞘,在火把光照耀下屹立如山,對峙間立時殺氣瀰漫全場。眾人均屏息靜氣,怕擾亂了兩人的專注。「鏘!」閻獨首先拔出他的燕翔劍,橫胸作勢,大有三軍披靡之慨。但高明如項少龍等卻看得出他是吃不住管中邪的壓迫,才要借拔劍挽回劣勢。那是隻有高手對峙才會出現的情況,就像兩軍對壘,隻看軍容陣勢和士氣,就可大約測出誰勝誰敗。

管中邪哈哈一笑,左手一拍掛在右腰的劍,才道﹕「管某這把劍名『長擊』,乃出自越國名匠所鑄,劍長五尺四寸,比一般劍長上一尺有多,閻兄莫要輕忽了它的長度哩!」「鏘!」的一聲,長擊刃被右手閃電拔了出來,當眾人的腦海中都留下劍指星空,閃耀輝爍的深刻印象時,已一劍揮出,同時配合步法,搶至閻獨身前七步許處。

項少龍見他以左手拍劍,心中隱隱感到點甚麼,卻無法具體說出來。同時招手喚來鐵衛,著他暗中回營去取墨子劍。此時閻獨的燕翔劍亦如乳燕翔空般,與管中邪硬拚了一記。「噹!」的一聲,兩人同時收劍後退,眈眈虎視對手。

眾人連大氣都不敢透出一口,剛才的一劍隻是試探性質,好戲仍在後頭。項少龍見閻獨持劍的手微微抖顫,知他在膂力比拚上吃了暗虧,不過這閻獨的底子已是非常硬朗了,隻可惜對手是管中邪。管中邪臉上露出一絲自信的笑意,冷喝一聲,再一劍劈去,角度力道似乎和上一劍毫無分別,可是旁觀的人無不感到此劍淩厲無匹,隱含驚天動地的奧理,任誰身當其鋒,都有難以招架的感覺。

閻獨大喝一聲,燕翔劍由內彎出,畫了一道優美的弧線,「鏗!」的一聲,激彈在對方的長擊刃上,竟是後發先至,不愧燕翔之名,但縱是如此,仍被震得退了小半步。管中邪正要搶攻時,閻獨再喝一聲,喳喳喳連退三步,燕翔在對手前不住迅快的畫著小圓,反映著火光,就像一把火燄虛擬出來的劍,全無實體的感覺。如此劍法,確是驚世駭俗,眾人不由打破止水般的靜默,爆出如雷采聲。

管中邪想不到對方劍法精微至此,封死了所有進路,大振雄心,一聲長嘯,劍勢略收,再化作長虹,分中猛劈,劍吟之聲,破空而起,隻是其勢,已可使三軍辟易。而他則威武如天兵神將,令人生出永不能把他擊敗的感覺。那種感覺是如此強烈,連閻獨亦不例外,氣勢頓時減弱了兩分。金鐵交鳴聲連串響起,接著兩人倏地分了開來,劍招快如閃電,大部分人都看不真切,更遑論分個誰勝誰敗了。

「鏘!」的一聲,管中邪劍回鞘內,但仍目注對手,劍鋒像長了眼睛的毒蛇般回到鞘內那窄小的巢穴裡,看得眾人瞪目結舌。贏盈等更是為他吶喊得力竭聲嘶。閻獨的燕翔劍仍遙指對方,但臉色轉白,額角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陣搖晃後,劍撐地上,顯是因用力過度而虛脫。然後他額頭打橫現出一道整齊清楚的血痕,傷的隻是表皮,雖然是管中邪劍下留情,但傷的是這位置,恐怕以後都會留下代表奇恥大辱的標記了。

管中邪抱拳道﹕「承讓了!」當下有人奔出來把眼含怨毒的閻獨扶走了。在眾人喝采聲中,管中邪分別向小盤和太子丹致禮。太子丹和冷亭仍是神態從容,但徐夷亂和其他人都臉露憤慨,顯是怪管中邪這一劍太不留餘地了。呂不韋大笑道﹕「中邪你違反了儲君吩咐,劍下見血,理該罰你一杯。」今趟連太子丹和冷亭都臉露不愉之色,呂不韋實在欺人太甚了。

坐在呂不韋下席的蔡澤道﹕「中邪的劍法把我們的興頭都引出來了,不知昨晚大展神威的荊副統領何在,可否讓我們看看誰高誰低。」管中邪這時接過手下奉上的酒盃,先向小盤和朱姬致敬,再向四方舉杯敬酒,眾人紛紛舉杯和他對飲。項少龍這時更無疑問知道呂不韋是在針對他。

照他猜想,呂不韋一向均認為小盤對自己另眼相看,皆因小孩崇拜英雄的心理,所以希望在自己「死前」當眾折辱他項少龍,好把小盤崇拜的目標移到管中邪身上去。蔡澤這一開聲,他再難保持緘默,淡淡道﹕「副統領有任務在身,未能出席,要教蔡大人失望了。」蔡澤早有定計,介麵道﹕「昨晚不是有位桓齮連勝三場嗎﹖就讓我們再看他的本領吧!」依附呂不韋者立時起哄,支持這建議,那即是說大部分人都在推波助瀾。

昌平君亦看出不妥,湊到項少龍耳旁道﹕「他們在針對你呢!哼!」項少龍知道這一戰避無可避,他絕不能教桓齮出戰,若給管中邪以辣手毀了他,不但對不起王剪,也使小盤建立快速調遣部隊的好夢成空。而且就算桓齮沒有大礙的傷勢,亦會使他辛苦建立出來的聲譽,被毀於今夜。順眼往贏盈諸女望去,見她們無不對管中邪目露癡迷之色,知道若再不出手,不但贏盈會投向管中邪,連荊俊都要失去鹿丹兒。

想深一層,假如自己又推說桓齮有任務,那以後呂不韋的人都可振振有詞說他項少龍怕了管中邪了。不由往小盤望去,後者正向他射出期待的眼神。項少龍心內豪情奮起,一聲長笑,站了起來,悠然道﹕「管大人既這麼有興致,讓我來陪你玩上兩招吧!」全場先是忽然靜至落針可聞,隻有火把燒得啪作響,然後歡聲狂起,采聲不絕。管中邪含笑看著他道﹕「項大人切勿不顧腿傷,強行出手,否則末將怎擔當得起。」

太後朱姬亦出言道﹕「少龍萬勿勉強!」項少龍解下血浪,交給來到後方的烏舒,再接過墨子劍,湧起無可匹敵的鬥誌,暗忖遲早要與此人見個真章,不如就在今晚比劃。微微一笑道﹕「若管大人可令我傷口復裂,就算我輸了吧!」眾人見他說來霸氣迫人,均鼓掌叫好,情緒熱烈。項少龍和太子丹、冷亭交換了個眼色後,來到場心與管中邪並肩而立,朝小盤叩禮。

小盤視項少龍的劍法有若神明,毫不擔心地欣然道﹕「刀劍無眼,兩位卿家小心了。」項少龍心中明白,小盤是要自己把他殺了。心中一動,想到了致勝的訣竅。管中邪是以為自己必死,所以怎都不肯與自己同歸於盡,隻是這點,已可教他吃個大虧了。而另一優點,就是自己看過管中邪的出手,而對方則對他的劍法一無所知,極其量都是由別人口中聽來,假設自己能把墨子劍法融無地使出來,必教他大為頭痛。想到這裡,已有定計。

兩人分了開來,在全場默注下,淩厲的眼神緊鎖交擊。決戰一觸即發。這時場邊來了很多聞風而至的人,擠得外圍水洩不通,盛況空前。紀嫣然諸女由於烏舒回營取墨子劍,大吃一驚下匆匆趕至,到了昌平君那席處擠坐著,琴清也來了,加入了她們那席去,人人的心都懸到了半天高。朱姬雖不擔心管中邪會傷害項少龍,但仍是花容慘淡,差點不敢看下去。

管中邪謙虛地道﹕「能與項大人一較高下,實是管中邪平生快事。」項少龍從容道﹕「未知管大人今趟會否使出看家的左手劍法呢﹖」

此語一出,登時全場譁然。誰想得到管中邪多次與高手對招,仍沒有使出真實本領。管中邪首次臉色微變,乾笑道﹕「項大人的眼力確是非凡。」項少龍要的就是他這剎那的震駭,那會放過,托在肩上的墨子劍彈上半空,一聲看劍,劍隨人走,借墨子劍重量之利,朝管中邪麵門電射而去。

「鏘!」管中邪果以左手拔劍,沈腰坐馬,閃電般挑上墨子劍。項少龍不進反退,施出了墨氏補遺三大殺招之一的「以守為攻」,木劍吞吐無定,管中邪見他似攻非攻,似守非守,更兼剛才心神被他所分,一時間生出無從下手之感,不由地後撤兩步,回復劍鋒相持之勢。

眾人見項少龍高手出招,果是不同凡響,登時獻上一陣采聲。項少龍此時進入墨氏心法裡,把勝敗生死拋諸腦後,心中一片澄明,對敵人的動靜全無半點遺漏。眾人見兩人均是威風凜凜,狀若天神,大感緊張刺激。贏盈等初睹項少龍驚人的身手,都目瞪口呆,心醉不已,尤其贏盈,此刻已把管中邪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管中邪感到對方的氣勢和信心不住增長,嘴角裡竟逸出一絲笑意,冷喝一聲,似拙實巧的一劍擊出。這一主動出擊,各人立時看出他的左手劍確是優於右手。首先他無論頭手腰腿都配合得完整一致,不可分割,雖是左手出劍,但你卻可感到他是用整個身體去完成這動作,並不僅是手臂的移動。那種整體力道的感覺固是驚人,但最使人心寒就是他這一劍明明快如雷奔電掣,偏偏有種清楚分明的樸拙,使你可以把握到劍鋒的意圖,還要生出欲避無從的頹喪感。

如此劍法,確到了劍道大成之境,寓快於慢,拙中藏巧。人人都在為項少龍擔心時,項少龍劍交左手,臉容有如不波古井,墨子劍天衣無縫地斜劈在管中邪離劍鋒三寸許處。這正是項少龍高明之處,憑著堅如鋼石的重木劍,他已堪堪抵銷了管中邪較他略為優勝的膂力,而刻下所取劈擊點,更是對方力道薄弱之處,登時把管中邪的長擊刃盪了開去。

管中邪首先想不到項少龍會改用左手劍,以致原先想好的後著全派不上用場,更想不到木劍的力道如此沈雄凝聚,吃了一驚時,項少龍一連三劍,唰唰唰的連續劈至。管中邪腳步不移,穩守中門,招招強封硬架,仗著驚人的體力和速度,抵消項少龍狂風暴雨般的淩厲劍法。眾人看得如醉如癡、狂呼亂喊,都不知為那一方打氣助威,場麵激昂熾熱。劍來劍往,響聲不絕。三劍後又再來七劍,壓迫得觀者都透不過氣來時,兩人分了開來,再成對峙之局。

項少龍固是須要時間回氣,管中邪何嘗不是給重木劍擊得氣浮意躁,不敢冒進。項少龍不由心中佩服。他曾和囂魏牟交手,一向又慣與膂力驚人的滕翼對打練習,所以應付起像管中邪這類體魄過人之士,分外有心得,剛才他已利用物理學上的原理,以拋物線和螺旋的方式融入劍勢去,仍不能把管中邪迫退半步,可知對方的防守是如何無懈可擊,力驚人至何等地步,尤可慮者自己是趁對方落在下風時乘勢強攻,猶未能破他劍局,隻是這點,自己便難有勝望了。

不過這隻是指在一般情況下而言,戰果往往決定於心理因素和策略,而他卻是這方麵的高手。管中邪亦被他攻得心驚膽震,一向以來,他的劍法都以攻為主,但剛才那十劍,卻隻能苦守,在他確是破題兒第一遭遇到的事。全場一片肅然,靜待這兩大頂尖高手第二輪的交鋒。

管中邪比項少龍快了一線回復過來,長擊刃先往下潛,身隨劍去,斜標往上,挑向項少龍的心窩。橫劍挺立,穩如山嶽的項少龍,一聲長嘯,竟看也不看挑來之劍,側身進步,一劍朝管中邪額頭閃電劈下。

場中登時驚呼四起。項少龍是有苦自己知,他剛才與管中邪一輪硬拚,尚未回過氣來,若強行封格,必給對手這蓄滿勢道的一招震退,那時對方展開劍勢,要再作扳平就難比登天了。但這一劈卻非是魯莽之舉,要知他先側身避開要害,而對方要改變劍勢更須有剎那空間,就是這緩衝,他的墨子劍將可先一線劈中對方,自己雖仍不免重傷,但對方必一命嗚呼,再無別的結果。

管中邪還是首次遇上這種以命博命的打法,正如項少龍所料,他怎肯為一個死人犧牲自己,忙迴劍上格。「噹!」一的聲,響徹全場。項少龍渾身吃奶之力,再加上墨子劍的重量,全由管中邪消受了。這巨漢全身一震,吃不住力道的衝擊,終退了一步。

項少龍抓到了這個機會,那肯放過,使出一直深藏不露的三大殺招最淩厲的「攻守兼資」,突然劍光大盛,奇奧變化,長江大河般往管中邪攻去。管中邪見他一招之中,含蘊著無窮變化,長嘯一聲,全力反擊。旁觀諸人,由小盤而至侍衛兵卒,無不高聲吶喊,聲如潮湧。項少龍殺得性起,把墨子劍法也忘了,招招有若羚羊掛角,無可尋,他的身體有如虎豹,既靈動如神,又是彈躍快速,更無一招不是以命博命,狠辣至極。

管中邪雖不情願,腳下仍是騰騰直退。到退了七步時,才因項少龍力道稍竭,憑著一套有如織女穿梭,細膩綿密的手法把下風之局扳回來,堪好擋著項少龍的攻勢。項少龍再劈一刀,倏地退後,意態悠閒地把木劍扛在肩上。管中邪鬆了一口氣,當然不敢冒進了。兩人再成對峙之勢。

呂不韋難掩臉上驚容的站了起來,高聲道﹕「停戰!」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他身上去。

《尋秦記》卷十四終


尋秦記(卷十五)

第一章 兩虎爭雄

呂不韋尚未有機會說話,項少龍先發製人的大笑道:「痛快痛快!若仲父是要我和管大人中途罷手,那麼末將怎也不會同意。我看場內亦沒有誰人會同意。」全場各人立即爆起一陣釆聲,支持項少龍不肯罷休的意向。呼叫聲此起彼落,呂不韋這時就算說話也沒有人聽得到了。

呂不韋想不到項少龍公然不給他麵子,擺明要和管中邪分出生死,心中暗怒,卻又是無可奈何。說到底此事確由他一手策動,迫項少龍出手,那知項少龍如此厲害。連管中邪都屢屢落在下風。更教人吃驚是項少龍那種視死如歸,以命博命的打法。他呂不韋明知項少龍活不到明天此刻,怎肯於此際白白賠上個管中邪?

而使他氣惱的是項少龍竟棋高一著,不管他說甚麼話,都有理沒理的先硬說他呂不韋是想中斷比武。更使人人都覺呂不韋是怕管中邪會落敗受傷了,這自然大大滅了管中邪的威風。管中邪雖明白呂不韋是一番好意。但在這種如火如荼的氣氛下。知道假若退縮,那這一生休想再有顏麵向項少龍公然挑戰。大吼一聲,並向呂不韋恭敬施禮。眾人知他有話要說,倏地靜了下來,所有眼光轉移到管中邪身上。

管中邪臉容肅穆,平靜地道:「末將明白仲父心意,是不想見到項大人和末將有流血場麵出現。仲父請放心,項大人和末將隻是切磋較技,點到即止。末將希望能繼續與項大人比試。」各人立即爆起震天采聲,知道好戲仍繼續登場。

項少龍托劍含笑而立,心懷大暢。他終於克服了技不及管中邪的心理障礙。同時明白到若今晚都勝不過管中邪,那以後再休想嬴他了。最有利的因素,莫過於現在這可怕的對手總不肯和自己「同歸於盡」了。試問以後還那來這種妙不可言的形勢?

呂不韋臉色數變,知道再不能阻止比武的進行,同時想到項少龍下了拚死收拾管中邪的決心,不由暗中嘆了一口氣。事情發展至此,確是他始料不及。他求助的往朱姬望去,赫然發覺這秦國太後正癡癡迷迷地呆瞪著項少龍,完全看不到他的眼色,正把心一橫時。鹿公適時振臂喝道:「政儲君請指示比武該否繼續下去。」

事情立即交到小盤手上,再由不得呂不韋作主了。亦等若當眾摑了呂不韋一巴掌。小盤環視四周擠得水洩不通的秦人,眼睛亮了起來,出奇平靜地道:「仲父請先坐下!」呂不韋亦是非常人物,哈哈一笑道:「各位誤會了。這麼精采的劍賽,我呂不韋怎捨得把它中斷,隻不過想掛個采頭,誰若是得勝者,我就把女兒嫁給他好了。」此語一出,全場立即起哄,氣氛更趨熱烈。

呂娘蓉想不到乃父有此提議,呆了一呆,旋則霞燒粉臉,手足無措,不勝嬌羞。在這種情況下,她當然是欲拒無從。管中邪則雙目精芒大盛。要知若勝的是項少龍,那呂娘蓉嫁他一事勢成定局,縱使他明晚毒發身亡,日後呂娘蓉就算回復自由之身,亦勢不再嫁給他這失敗者。所以呂不韋此語一出,實迫得他今晚非勝不可,一時鬥誌昂揚,再不像先前的顧慮多多,認為不值得與對方以生死相拚的心情,立即一掃而空。

項少龍一直在留意呂不韋,見到他向雜在人群�圍觀的莫傲互打眼色,而莫傲則手指微動,向呂娘蓉指點,不由暗叫厲害。莫傲才智之高,確是不作第二人想,竟看出管中邪非是技不如他,而是少了全力拚搏的心。現下推了呂娘蓉出來,變成關乎到管中邪一生的得失榮辱,形勢當然逆轉了過來。

項少龍自加入特種部隊後,多年來受到最嚴格的軍事訓練,心誌堅毅無比,並沒有因此洩氣,反激起了更強大的鬥誌,微微一笑,望向小盤。小盤亦看出管中邪像變了另一個人般,渾身揮散著殺氣,不過此時包括他在內都是勢成騎虎,揮手喝道:「就如仲父奏請,兩位卿家繼續比武吧。」鬧哄哄的聲音立即斂去,全場肅靜,目光集中在場中的兩大劍手身上。

在旁觀戰的琴清、紀嫣然、荊俊等人更是大氣都透不出一口來,隻恨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能插手或幫忙。管中邪臉容冷酷,兩目神光若電,貫注在項少龍身上,手中長刃緩緩擺開要搶攻的架勢,一時殺氣騰騰。人人都感到他手中長刃透露出即會猛發的徵兆,同時知道隻要他出手,必是威猛之極。單是管中邪能使觀者生出這種難以說明的感覺,巳可知他的氣勢是如何強大和清晰。

項少龍頓時感到自己的氣勢遜色一籌,心念一動,想起最重氣勢的東洋刀法,假若自己擺出那種架勢,必能教從未見過東洋刀法的管中邪摸不清自己的劍路,達到使敵生疑的目的。當下雙腳分開,不丁不八地傲然穩立,左右手握上劍柄,變成雙手握劍,先朝前指向管中邪,再緩緩昇起,高舉頭上,作了個大上段的架勢,倒也似模似樣。

不但管中邪大感愕然,全場亦響起嗡嗡細語,顯然對項少龍這史無先例的起手式,完全摸不著頭腦。管中邪隻覺無論自己如何進攻,對方的木劍勢將由頭上閃電劈下,且由於項少龍雙手握劍,這一劈必是淩震天下,勢若雷霆,一時間使他如箭在弦的一劍,竟發不出去。他的劍法最重氣勢,這一窒礙,使他如虹的鬥誌,立時削弱了三分。

項少龍知道對方中計,那肯放過這千載一時的良機,冷喝一聲,腳步前標,頂上墨子劍閃電般往管中邪劈去,使的仍是墨子劍法的其中一式,不同的隻是雙手握劍。管中邪知道退縮不得,但又不能厚顏學他般雙手運劍,悶哼一聲,運聚手勁,長擊刃往上挑出,斜斜削往急劈而下的墨子劍去。

「噗!」的一聲,墨子劍給挑得微彈了起來,豈知項少龍得機不饒人,竟趁勢連續五劍像五道閃電般全力疾劈下來,震得管中邪蹬蹬蹬連退數步,若非他膂力確勝過項少龍。早就拿不住樁,給墨子劍狂猛的力道衝翻地上了。為項少龍打氣的采聲震天響起,場內佔了七、八成的人都希望見到他們心中這位英雄得勝。

呂不韋和莫傲的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想不到項少龍有此奇招,教膂力過人的管中邪完全發揮不出本身的優點。不過項少龍卻也暗自心驚,因為管中邪長擊刃反震之力,也令他非常難受。更兼對方用的全是卸力的抵禦方法,雖似落在下風,但自己卻比他更要耗力。若非自己用的是墨子劍這類重劍,想把他迫退半步亦甚為困難。

項少龍知道管中邪仍未看破自己的窘境,見好就收,哈哈一笑,往後退開,劍交右手,遙指著驚魂甫定的管中邪道:「管大人果是不凡,承讓了!」管中邪大失麵子。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機,冷冷道:「項大人佔了上風,為何忽然收止攻勢,是否腿傷發作了!」

項少龍乘機回氣,微笑道:「管大人真懂消遣,我們又非真要分出生死,自然該有來有往,我攻你守,我守你攻,互展所長,為今晚的宴會助興,也好讓娘蓉小姐看清楚我們的本領。」眾人見他兩人雖停劍暫時罷鬥,但唇槍舌劍,仍是繼續交鋒,均大感剌激,不覺有半點悶場。

管中邪輸在因顏麵受損而動了氣,知道自已在言語上失了風度,忙暗自警惕,再不敢輕視這對手,微笑道:「既是如此,中邪隻好奉項大人之命進擊了。」言罷目光如電,罩視對方。項少龍心知肚明:管中邪不但膂力勝過自己,若論老練深沈,亦比他勝上一籌。尤幸自己連番施計,重挫了對方的銳氣,否則恐怕早負傷落敗了。

際此生死勝敗的時刻,那敢怠慢,立即排除萬念,凝神守誌,無論動作和心靈都不露出絲毫破綻空隙,擺出墨子三大殺招的以守代攻,門戶森嚴地靜候對手的攻勢。管中邪知道這是唯一挽回頹局的機會。最理想當然是漂漂亮亮的敗敵於劍下,否則也要迫得對方進退失據,否則他就隻好棄劍認輸了。

一向以來,他均有信心可穩勝項少龍,但今晚交手以來,他雖未曾真敗,卻是連番受挫。使他強大的信心為之動搖,發揮不出全部的實力。圍觀者愈聚愈多,已過三千之數,但卻不聞半點聲息,從而可知現場的氣氛是如何緊張凝重。

管中邪長擊刃微微晃動,當氣勢蓄至巔峰時,雙眉聳豎,大步前跨,一股徹骨的劍氣,立即潮湧而去。項少龍雄立如山,虎目寒芒閃閃,使人感到他氣勢強如峭壁,絕不怕驚濤駭浪的沖擊。管中邪再跨前一步,離開項少龍隻有十步許的距離,氣勢更見強勁,冷然道:「項大人是否必要與小將分出勝敗,好奪得美人歸呢?」

項少龍心中暗罵,你管中邪確是卑鄙,明知自己並不甘願娶呂娘蓉為妻,卻偏這麼說話,目的當然是見自己氣勢強大,故欲以此分自己心神,假設他項少龍想到嬴了便須娶呂娘蓉,爭勝之心自然會因而滅弱,氣勢自是水退船低,大幅滅弱。這也是莫傲教呂不韋以呂娘蓉為彩注的毒計微妙之處了。所謂攻人者攻心為上,莫傲便是深明箇中道理。

項少龍收攝心神,朗聲笑道:「娘蓉小姐國色天香,管大人不正是為她全力求勝嗎?」這兩句話是針鋒相對,隻要管中邪想到他項少龍明天便要毒發身亡,能否娶到呂娘蓉巳是無關痛癢,而他管中邪卻是輸不起時,心神一分,就難以發揮全力了。

管中邪因心有所求,果然微一愕然,劍尖立透出一股肅殺之氣,顯是求勝之心大起,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來。項少龍不驚反喜,「嚓」地跨前一步,墨子劍似吞若吐,籠罩對手。這是迫管中邪於心存雜念時出手了,但因他仍是守勢,故沒有違反任對方主攻的承諾。眾人見兩人無論才智劍法,均在不同的層麵上交鋒,無不看得如癡如醉,嘆服不已。

管中邪再無選擇,清嘯一聲,長擊刃化作一道精芒,電掣而去,直取項少龍臉門。這一出手,威勢強猛無儔,有若風雷並發,看得眾人連呼叫都忘掉了。項少龍正是要引對方提早發劍,這刻不慌不忙,墨子劍疾出如風,於嚴密封架中作反擊。剎那之間,長擊刃和墨子劍交擊了十多記,「噗噗」之聲,使人聽得心弦震撼,狂跳不止,兩人愈打愈快,眾人眼花神搖,竟忘了喝采助威。

項少龍借著重劍的優點,使出硬封硬砍的打法,務要挫折對手的信心和銳氣。墨子劍法除了三大殺招外,本是重守不重攻,以王道之氣不戰而屈人之兵。但最厲害是每一守式均暗含反攻之勢,寓攻於守。使管中邪每一劍都難以盡展攻勢,不能暢施連消帶打的妙著。當年墨家?子於元宗指點項少龍劍術時,隻是虛晃劍招,便輕輕鬆鬆地迫退了項少龍,可知墨子劍法守勢之妙。

項少龍剛才雖盡展智謀策略,說到底仍是對管中邪屢攻不下,難以取其性命。故退而求其次,利用墨子劍法以守代攻的妙著,既守且攻,在這情況下,隻要管中邪破不了他的守勢,還要應付他的攻勢。那任何人都該覺得勝的是他了。最妙的是由於尚未真正分出勝負,那他就不用娶呂娘蓉為妻了。今晚項少龍為了應付管中邪這大敵,展盡智慧與渾身解數,在策略上確是無懈可擊。

管中邪這時愈打愈心驚,別人看他長擊刃旋飛似雪,勁氣豉盪,威猛無儔,但他卻心知肚明自已由於主攻的關係,力量損耗的速度遠遠快於對方,可是三十多劍後仍未能把對手迫退,這樣打下去,力道盡時,就是對方再作淩厲反攻的時刻了。他乃劍道的大行家,心知不妙,故意手中劍緩了一線,露出空間,引對方反擊。

豈知項少龍來自元宗的墨子劍法乃仁者的劍法,根本沒有乘隙取敵的意向,雖明知是詐,仍沒有把握時機立施反擊。嚇得管中邪汗流浹背,以為對方看破了自己的詭謀,氣勢頓時再弱了一分。四周的人終忍不住吶喊鼓譟,發出震耳欲聾打氣助威的聲音。「噗」的一聲清響,管中邪終於無功而退,趁力竭之前收手,免得山窮水盡時,給項少龍的木劍奪掉小命。

項少龍並非不想殺他,而是體力方麵也好不了多少;縱想反攻亦力有不逮。同時心中駭然,若管中邪可堅持多半刻,說不定敗的會是自己呢。兩人又成遙對之局。全場靜至落針可聞。兩人均難以忍藏地劇烈喘息著。

徐先長身而起道:「就讓微臣作個公證人,此戰就以不分勝敗作罷,娘蓉小姐花落誰家就另作安排吧,」全場響起如雷采聲,表示對這場精采的比劍嘆為觀止,久久不歇。

第二章 風兩來前

項少龍回到席位時,受到嬌妻和眾人英雄式的歡迎。但他卻知道自己的雙腿仍在不受控製的抖動著,而無論體能和劍法,均遜管中邪半籌,之所以能一直領前,皆因戰略合宜和得重劍之利,換了使的是血浪,此仗必敗無疑,所以心中絕沒有絲毫歡欣之情。對麵的燕太子丹向他頷首示意,對他出手挫了管中邪的威風,表示感激。回到呂不韋一席的管中邪木無表情,默默接受呂不韋諸人的道賀。

不過他雖然自感顏麵無光,但實質上他已成了王剪之外,第二位能與項少龍擷抗的高手,使他的身價頓然不同,有增無損。此時擠在四方的人仍是議論紛紛,不肯離去,朱姬見宴會的氣氛亂成一片,便宣佈宴會結束。項少龍待小盤、朱姬離席後,返回營帳。紀嫣然等為他檢視腿傷,發覺滲出血水,忙為他洗滌傷口,換藥敷治。荊俊仍興奮地和趙致及烏廷芳討論著剛才驚心動魄的一戰。

項少龍向紀嫣然問起滕翼,知他在宴會剛開始時起程了,嘆一口氣道:「管中邪確是高手,韌力驚人,我不是不想殺他,隻是辦不到。」荊俊笑道:「但他也奈何不了你。」

紀嫣然搖頭道:「小俊錯了,管中邪今晚落在下風的原因,隻為開始峙他沒有痛下殺手,以為項郎橫豎活不過明天了,他怎肯甘冒眾怒殺死項郎呢?」眾人都聽得心情沈重起來,這麼說,管中邪雖未必可勝過項少龍,但至少該可與他平分秋色了。

趙致道:「別人卻不會這麼想,我看包括呂不韋和管中邪在內,都以為我們夫君大人因不想娶呂娘蓉,才在佔盡優勢時改攻為守,所以到現在仍摸不清項郎的虛實。」紀嫣然欣然道:「致致言之成理,總之這一仗對雙方既有利亦有害,項郎要努力了,管中邪遲早會借呂娘蓉再向你挑戰,假設你那種既怪異又快速的打法能更發揮威力,說不定管中邪終要敗下陣來的。」項少龍心中大動,暗忖假若能鑄製一把東洋刀,那就更有把握了。

此時在外當值巡視的桓齮匆匆回來,到了項少龍旁低聲道:「高陵君的人開始移動了。」在小盤的王帳內,桓齮報告了高陵君叛軍的情況後,正要說出自己的判斷時,項少龍截斷他道:「儲君對敵人的調動,有甚麼看法呢?」

李斯露出讚賞之色,暗忖秦廷之內,恐怕最懂揣摩儲君心意的就是項少龍了。項少龍卻是心中好笑,他對小盤實在有雙重的感覺。一方麵,他是看著小盤由少長大的人,深明他的個性,更清楚他因母親妮夫人受辱後性情大變,心中充滿仇恨和懷疑,明白到生存之道,就是要掌握權力。即使是他最信任的項少龍,若事事都為他代勞作主,遲早會生出間題。

另一方麵,是項少龍更知小盤將會是未來一統天下的秦始皇,威淩天下,故不期然地信任他的能力,不會像其他人般當他隻是個未成熟的孩子。這兩個因素合起上來,使項少龍對小盤既疼愛又尊敬,盡量予他更多發揮的機會。

小盤聞言欣然道:「桓卿家對敵情的掌握非常詳確,應記一功,事後寡人當重重有賞。」桓齮大喜叩頭謝恩,暗想跟儲君做事確是不同,若同一番話向王剪說出來,能換來微微點頭已喜出望外了,那有甚麼功勞可言。

小盤略一沈吟道:「高陵君既把人馬沿河下移,看來仍不出火攻水淹兩種手段,由於我們軍力在叛軍三倍以上,故他必須製造種種形勢,使我們陷進亂局�,才有可乘之機。」桓齮見這未成年的儲君分析起來頭頭是道,禁不住生出遇上明君的感覺,折服不巳。他那嘆服祟敬的眼光,比任何拍馬屁更有效力。縱是對他關懷愛護的項少龍,亦從未以這種目光看過他。

小盤信心大增,沈吟片晌後道:「可推知高陵君發動時,必是先使人燒自己的營帳,由於風勢關係,且火又是往高處蔓廷,首先波及的就是木寨後的營帳,那時隻要再對木寨內發射火箭,為了寨內太後和王眷的安全,必會倉忙往涇水撤去,以為渡過涇水之後,就可安全。」今次連項少龍都露出欣賞神色,這未來的秦始皇確是厲害,若有先見之明般可洞悉一切。

在發動火攻之時,高陵君隻要使人在寨後的營帳和草地澆上火油,火起後就休想可撲熄了。假若完全不知道禍之將至,高陵君確有很大的成功機會。小盤續道:「高陵君的目標主要是寡人,所以他必使人扮作禁衛,隱在附近,暗中找尋下手的機會,那他就必須製造第二個混亂。」李斯和桓齮均知趣地沒有答口,好讓他把心中所想到的說出來。

項少龍故意道:「儲君認為高陵君會運用甚麼手段呢?」小盤興奮地道:「當然是水攻,那時高陵君將會在火勢上風處虛張聲勢,好迫使我們倉皇率眾逃過對岸,當人群爭先恐後渡河之時,再在上遊放下儲滿的水,夾雜著巨木,一舉把四道橋樑淹沒撞毀,假若寡人剛在橋上,那高陵君更立可奸謀得逞;如若不然,也可把我們的軍力破成兩截,首尾難顧,那時隻要叛軍順流而來,以火箭同時往兩岸發射,便可趁混亂形勢登岸來行剌寡人了,�應外合下這計策不可謂不既毒且絕。」

桓齮忍不住讚嘆道:「儲君英明,小將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小盤立即飄飄然起來道:「那時隻要呂不韋派幾個像管中邪那樣箭術高明的人,又使人潛伏水中,要射殺那個人不是易如反掌。更由於項卿家其時該是剛毒發身亡,都騎軍群龍無首,於是呂不韋和管中邪更可在事後以護主立功,從於叛亂中身亡的鹿公、徐先等人手上把軍權接掌過去,那時我秦室天下,就要落入呂家之手了。哼!」

三人當然明白小盤意思,呂不韋因為深悉高陵君的計畫,屆時自可要殺那一個人就殺那一個人,要提拔誰人就提拔誰人。功勞和權勢全屬他們的,罪衍就由高陵君這被人利用了也不知是甚麼一回事的糊塗鬼承受了。莫傲想出來的計策,確是高明得教人心寒。幸好他明天就要死了,否則項少龍遲早都會給他害死。這也是命運。否則就沒有秦始皇了。

天尚未亮,田獵的隊伍出發了。隊伍�少了太子丹的人,不知是否因被呂不韋故意羞辱,故沒有顏瞼參加田獵,又或借此以作抗議。呂不韋神采飛揚地主動向項少龍示好和打招呼,當然因他認定了這是項少龍最後的一天了。

管中邪與項少龍碰頭時,少了點往日信心十足,穩吃住對方的神氣,卻多了兩分尊敬和三分惋惜。劍術到了管中邪這種境界,確是難尋對手,而像項少龍這旗鼓相當的對手,今晚便要「一命嗚呼」,試問管中邪怎能不心情矛盾,為自己永無擊敗項少龍的機會而「惋惜」。

朱姬、琴清和紀嫣然諸女都在這早獵�缺席,由小盤之下至昌文君等人無不心神悠閒,虛應故事般打了些飛禽走獸,就收隊回營。至於其他人不知就�,仍是在大草原上盡情放獵。

回途時呂娘蓉故意策騎來到項少龍身旁,瞪了李斯一眼,嚇得後者忙藉故後退時,才道:「項少龍,你是否故意不取勝,免得要娶你心內討厭的人為妻?」項少龍大感頭痛,這仇人之女的脾氣既剛烈又反覆,既說明瞭不願嫁給自己,更明知自己過不了今晚;偏又執著於自已是否討厭她,但無論如何也可由此清楚她對自己非是全無愛意了,否則何須斤斤計較。

苦笑道:「非不願也是不行也,嚴格來說我還算是輸了。因為管大人確迫得我腿上傷口復裂,隻不過我因怕失去爭逐三小姐的資格,昧著良心不說出來吧了!三小姐可滿意了嗎?」呂娘蓉給他盯得俏瞼微紅,聞言先露出些微喜意,旋又神色一黯,垂下頭來,咬著脣皮,欲言又止,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明白她正飽受良知的煎熬,更怕她忍不住告訴自己被下了毒一事,正要岔開話題時,呂不韋在前方揮手喚呂娘蓉過去,旁邊還有莫傲,顯是和項少龍有著同樣的恐懼。

呂娘蓉瞥了他一眼,輕嘆一聲,趕了過去。接著輪到昌文君來到他旁,眉開眼笑道:「嬴盈這妮子,不等我兄弟開口,自己就說非你不嫁了!看來項兄不管哪方麵的功夫,都為我大秦之冠,我兩兄弟對少龍實是非常感激。」項少龍真想不到一天之內既要和管中邪在校場上分出高低,遺要和他在情場上見過真章。不過這兩場管中邪都落在下風,尤其贏盈大小姐更是沒給他機會表現就判出局,這下夠管中邪嘔心很久了。

回到營地,項少龍剛安排了親衛保護諸位嬌妻,鹿公就遣人來找他了。到了鹿公帳內時,徐先、王陵和幾位心腹將領正在密議,那敗在周子桓手下的白充亦在其中。鹿公欣然著他在身旁坐下,親切地拍他肩頭道:「昨晚少龍的表現確是精采絕倫,殺得管中邪那傢夥全無還手之力,又先發製人阻止那自居仲父的老賊中斷比武,著著均佔在先手。教人大為嘆服,若你能領軍沙場,必是無敵的猛將。」

王陵皺眉道:「少龍昨晚為何不趁機把管中邪幹掉呢?若他今晚躲在暗處以冷箭傷人,恐怕我們這�有很多人會沒命。」項少龍明白管中邪那兩箭四鵬的絕技,已震驚大秦。而自己昨晚更成功營造了劍壓管中邪的偽象,所以目下亦不宜說出自己根本沒有本事殺死管中邪的真相,苦笑道:「我皆因腿傷復發,才不得不反採守勢,至於管中邪無論箭術如何高明,都休想有發放冷箭的機會了。」

當下順便將小盤對高陵君的估計說了出來,同時道:「今趟應敵之策,全由儲君一手策畫,我們隻是遵令而行吧!」鹿公嘆道:「老夫總共先後侍奉過我大秦五位君主,卻無人及得上政儲君般以弱冠之年,便顯露出一代霸主的識見、手段和氣魄。我大秦有望了,隻不知老夫能否在有生之年,見到天下統一在政儲君手上。」

項少龍聽得心中欣慰,知道小盤由於這一段時日表現出色,又經證實了非是呂不韋的賊種,巳嬴得了秦國以鹿公為首本地傳統和保守的軍方將領竭誠效忠,隻是這些籌碼,巳可保他穩坐秦君之位了。徐先也讚道:「以政儲君的年紀,不但事事合度,最難得是有膽有識,深藏不露,能在兩位君主連續過世的危急之時,我大秦出了如此明主,確是我大秦的福氣。」

王陵加入讚了兩句後,道:「對付高陵君還容易,但由於有莫傲為呂不韋暗中策畫,到時可能使出我們意想不到的手段來,確是防不勝防,為何少龍卻不太把呂不韋放在心上呢?」項少龍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現在既對高陵君的佈置動靜瞭若指掌,呂不韋有多少人手,又全在我們的掌握內,到時莫傲更要毒發身亡,我則安然無恙。那在政儲君的領導下,縱使孫武復生,亦難以為呂不韋挽回頹局了。」

徐先沈聲道:「我們應否布下陷阱,讓呂不韋露出狐狸尾巴,好把他乘機除掉呢?若證據確鑿,蒙驁也要無話可說。」項少龍正大感頭痛時,幸好鹿公道:「若要同時對付呂不韋,會把事情弄得非常複雜,我們恐亦應忖不來。現在蔡澤、王綰那批傢夥,都靠往這他娘的甚麼仲父,一下吃他不住,給反咬一口,又有太後站在他那邊,好事恐怕要變成壞事。老徐你最好多點耐性,莫忘了杜璧那方的勢力亦是不可小覷呢。」

王陵道:「現在蒙驁領軍在外,他對呂不韋是死心塌地,若聞變造反,又或擁東三郡自立,我們便麻煩了。」徐先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堅持下去。項少龍愈來愈明白甚麼叫命運了。明明眼前有個可殺死呂不韋的機會,偏是動彈不得。

眾人再商量了一些細節後,鹿公、徐先和王陵三人齊往謁見小盤,而項少龍為了怕惹人注目,沒有隨行,逕自離開。剛出了營地,迎麵過上鹿丹兒和嬴盈二女,兩人應是今早田獵時大有所穫,故趾高氣揚。見到項少龍單身一人,俏目都亮了起來。

鹿丹兒頑皮地施禮道:「大劍客你好!」嬴盈因主動說要嫁他,現在見到神情有點尷尬道:「我正想找你。」轉向鹿丹兒道:「丹兒!先讓我和大劍客說幾句話好嗎?」

鹿丹兒不依道:「你不能把他霸著哩!」又捂著了小耳朵嗔道:「快說吧!」

嬴盈拿她沒法,拉著項少龍走開兩步,低聲耳語道:「人家現在都是你的人了,可是你先別聲張,擇日再正式來我家提親,尤其別讓丹兒知道,她會笑人家的」!項少龍暗忖妳這時臉皮倒薄了,之前那副刁蠻霸道樣子到哪去啦?沒有好氣地盯了她一眼。嬴盈頓足道:「不要想歪,人家隻是不想太早被知道而已!」

項少龍故意嘆道:「原來贏大小姐以前的刁蠻都是裝出來的,其實是個害羞的小姑娘,就老實承認被我床上和場上的真功夫迷得神魂顛倒,恨不得馬上嫁到我家來不就好了。」嬴盈被他調侃的整張臉像煮熟的蝦子,鹿丹兒正好衝了過來,扯著項少龍道:「來!我們到河邊釣魚,今天不知是否所有人都失常了,連小俊那頭頑猴都說沒空陪我們,由你項大人來代替他好了。」

項少龍縱是有閒,也不想和她們鬼混,何況現在情況是每過一刻,就多分緊張,說盡好話,才脫身逃了。

第三章  大快人心

午前時分,出發田獵的隊伍陸續回來,自然有一番熱鬧。禁衛軍和都騎軍,前者主內,後者主外,默默地進入戒備的狀態,以應付即將來臨的動亂。當然不會讓人見到大規模的調動佈置,以免打草驚蛇,把高陵君的人嚇走了。荊俊成了小盤的探子頭頭,以來自烏家精兵團的親衛,組成一個籠罩營地內外的偵察網,監察高陵君和呂不韋等人的動靜。

這個偵察網仍是處於半靜止的狀態,因為任高陵君如何膽大妄為,亦絕不敢在晚獵前人人整裝以待時,前來偷襲。兼且若在白天燒營,隻是笑話鬧劇一場而已。

午膳在平靜的氣氛�度過。有資格參加晚獵的人,都到營內小休片刻,好養精蓄銳。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當號角聲響,田獵的隊伍奉召到王營前的主騎射場集合時,氣氛開始緊張起來。小盤、朱姬偕一眾大臣,在看臺處檢閱前往西狩山晚獵的隊伍,看著精神抖擻的參加者逐隊開出,知情的人無不感到那山雨欲來前的壓力。嬴盈等一眾女兒軍,亦隨大隊出發去了。

太陽逐漸往西山落下去。營地的燈火亮了起來,炊煙四起,木寨內更見熱鬧,禁衡在準備晚宴的場地和食物。此時太子丹和從屬突然離去,返回鹹陽。這一著出乎呂不韋意料之外,但仍沒有惹起他的警覺,隻以為他因昨晚手下受挫,故沒有顏麵參加今晚的宴會吧了!

暮色蒼茫中,行動終於開始。首先調動的是由桓齮指揮的都騎軍,部分悄悄渡過涇水,在兩岸高處的隱蔽點佈防,所有人均不準離隊,以免洩漏風聲。營地內的禁衛軍,則暗中加強了對王營的防守。

荊俊的偵察隊伍活躍起來,營地內外盡在他們耳目的嚴密監察下。這批人曾受過項少龍這精通間諜偵察的人的訓練,對這並不算困難的任務自是駕輕就熟。進入晚宴場前,項少龍、鹿公兩人,站在木寨外的斜坡頂上,感受著原野的長風朝涇水吹去,看著落日下昏茫的大地,都大感興奮。

鹿公嘆道:「白起之後,我大秦便再無天資橫逸的勇將,現在終於有了少龍,我亦老懷大慰了。」項少龍汗顏道:「鹿公切勿誇我,來秦之後,我尚未曾正式領軍出征,何堪鹿公讚賞?」

鹿公笑道:「小處觀人,最見真章。當年白起初出道時,亦像少龍般大小事情無有遺漏,人人折服,將士用命。少龍雖未正式征戰沙場,但既能令上下人等均樂意為你賣命,這正是作為一個名將的基本條件。」頓了頓道:「為將之道,首要治兵,隻看少龍現在悠悠閒閒的樣子,便知你深懂將帥之道。所謂紀律不嚴,何以能整?非練習嫻熟,何以能暇?若非既整且暇,何以能百戰百勝而無敵於天下乎?隻看這幾天少龍好整以暇的樣子,就使我想起當年的白起了。」

項少龍聽得呆了起來,鹿公這番話確是妙論,即使當年在邯鄲對付趙穆時,自己因為手下既有滕翼、荊俊這兩位兄弟班的猛將,精兵團又是訓練精良,兼之趙穆府內更有劉巢等伏兵,定下計策後,確是好整以暇,隻是沒有想過這是當名將的條件吧了!孫子兵法中的「擇人而任勢」,怕就是這麼一回事了。

鹿公談興大發道:「天生賢才,自是供一代之用。不患世無人,而患不知人;不患不知人,而患知人而不能用。隻看少龍先後向儲君推薦李斯、桓齮,又對王剪另眼相看,便可知少龍的眼光是如何高明了。這方麵恐怕白起都要遜你一籌呢。」項少龍暗叫慚愧。這時手下來請兩人到寨內赴宴,遂結束談話。太陽終消沒在西山下。莫傲的死期亦快到了。

宴會的氣氛仍是熱烈如常,高陵君當然是隨便找個藉口沒有出席。紀嫣然諸女全體來了,與琴清共席,她們都是抱著看戲的心情前來,況且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木寨之內了。包括小盤在內,所有公卿大臣仍是全副獵裝,這最後一天的宴會,依慣例將會通宵舉行,以等待晚獵的隊伍在天明前趕回來。荊俊、桓齮、昌文君各有任務,都沒有在場。

小盤意氣飛揚,兩眼神光閃閃,顯是在非常亢奮的狀態中。呂不韋同樣神采照人,不住向朱姬敬酒談笑。不知是否想親眼看著項少龍毒發身亡,又或不須再隱藏身分,莫傲亦有出席宴會,與魯殘和周子桓等居於後席。坐在呂不韋和管中邪間的呂娘蓉一直低垂著頭,沒有往項少龍望來。

當一群挑選自禁衛的高手表演了精釆的劍舞後,熱烈鼓掌聲中,荊俊的得力手下兼同村兄弟荊善來到項少龍後側,低聲稟告道:「高陵君的人開始把火油澆在寨後的營帳外,俊爺故意派人在附近巡邏,教他們隻能在有限的營帳間做手腳。」項少龍低聲道:「呂不韋的人有甚麼動靜?」

荊善道:「呂不韋的三百家將逐一離開營地,潛往涇水去,俊爺估計他們仍是採取在水中伏擊的策略,當橋被沖斷後,兵慌馬亂之時,他的人自可為所欲為了。」荊善走後,項少龍向身旁的昌平君道:「兄弟!是時候了!」

昌平君和他交換了個興奮的眼神,悄悄退席,另一邊的李斯移近到項少龍旁,低聲道:「看呂不韋的神色,似奇怪你的毒怎仍未到發作的時侯,嘿!真是有趣之極。」頓了頓續道:「不過我仍不明白,呂不韋任得高陵君的人胡作韭為,不怕玩火自焚,連自己都給人幹掉嗎?」

項少龍這時看到周子桓和魯殘先後溜走,微微一笑道:「首先高陵君的手下中,必有呂不韋派去的內鬼,使呂不韋對高陵君的行動瞭若指掌,其次呂不韋身邊雖隻得數百人,但他另外的一批手下卻可趁混亂掩來此處進行陰謀,加上到時我該已身亡,管中邪乘機把指揮權搶過去,那隻要呂不韋傍在太後和儲君身旁,又有莫傲給他出主意,誰能不聽他這仲父的話呢?」再一嘆道:「不冒點險,怎會有好的收成?」

李斯忍不住笑道:「如此複雜的情況,我確是想都未想過。嘿!你看儲君的精力多麼旺盛,昨晚最多隻睡了兩、三個時辰,今天又忙了整天,現在仍是那麼神氣,先王比他差遠了。」項少龍心中同意,能成大事者總是精力過人之輩,否則那有精神辦事和應付各方麵的壓力。小盤既是秦始皇,當然是精力比一般人旺盛多了。

管中邪這時離開席位,繞了個圈去找嫪毒說話。項少龍差點想派人去偷聽,但終按下這強烈的衝動,同時想到不知呂不韋今晚的刺殺名單�,嫪毒是否榜上有名呢?

荊善這時又來道:「依據燈號傳訊,高陵君藏在上遊內密林的人巳把巨木和筏子推進水�,隻要營地火起,立即會配合攻來。周子桓和魯殘兩人一個到了涇河去,另一個則離開了營地,看來是要與另一批呂不韋的手下會合,俊爺已使蒲布去跟蹤他,若有異動,立殺無赦。」荊善走後,項少龍側身向李斯道:「是時候了,李大人去知會儲君,我則過去找呂不韋攪玩意兒。」

兩人分頭行事,昌平君這時佈置好一切後回轉頭來,碰上項少龍道:「所有王族的內眷都被撤至安全地方,一切妥當,現在我去保護太後和儲君,少龍小心了。」兩人對視一笑,各自去了。項少龍繞了個圈,首先來到管中邪和嫪毒處,微笑道:「兩位大人談甚麼談得這麼興高采烈呢?」事實上兩人都是神情肅穆,沒有絲毫興高采烈的味兒,聞他這麼形容,均知項少龍話�有話。

管中邪尷尬一笑道:「沒有項大人在,說話總不夠勁兒,來!我們喝兩杯去!」這一席設於呂不韋下首,隔離了三席,但由於項少龍、管中邪和嫪毒都是身形雄偉,引得正和朱姬說話的呂不韋訝然望來。項少龍舉頭望往天上的一彎新月,搖頭道:「今晚明月晦暗,最利偷襲,我身負保安之責,不宜喝酒,這兩杯管大人還是饒了我吧!」以管中邪的冷狠深沈,仍禁不住臉色微變。

嫪毒顯是毫不知情,笑道:「有項少龍在,誰敢來偷營,必要栽個大觔鬥了。」項少龍暗忖不趁此時挫挫管中邪的信心,更待何時,語重心長的道:「世事的離奇怪異,往往出人意表,人算哪比得上天算,管大人以為我這番話還有點道理嗎?」

管中邪大感不妥,臉色再變時,項少龍含笑去了。項少龍朝呂不韋和莫傲走去。心中百感交集,思潮起伏。自鬆林遇襲後,他一直處於絕對下風,縱有千般怨恨,隻有硬壓在內心深處。到烏廷威間接被呂不韋害死,對自己情深義重的莊襄王一命鳴呼時,他最期待的事就是把利刃捅進呂不韋肚皮內的一刻。

可是由於知道呂不韋「氣數未盡」,熱切的期待遂變成了深刻的淒痛。使手段令呂雄掉了官,隻稍洩了積在心頭的少許惡氣,仍未有較大快慰的感覺。但今趟不同了,因為死的會是莫傲。假若沒有莫傲,呂不韋會否以這樣毒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尚在未知夕數。所以莫傲實乃罪魁禍首。今夜之後,他再不會對呂不韋客氣了。隻有放手大幹一場,才能令他捱到小盤加冕的一天。而在莫傲死前,他定要把呂不韋和莫傲儘情戲弄一番,就當是先討點欠債好了。

想著想著時,來到了莫傲那一席處。坐在前席的呂不韋和呂娘蓉訝然回頭往他望來,前者堆出笑容道:「少龍快來和我喝酒?」朱姬的美目亦向他瞟來,見他神情肅然,大感奇怪。管中邪追在身後來到項少龍身旁,見他冷然盯著莫傲,臉色再變。

此時宴會中各席閒互相鬥酒談笑,氣氛融和熾烈,而鹿公、徐先、王陵等巳接到暗號,遂逐一溜掉。小盤則神態自若,與朱姬親熱說話,但兩人眼光都定在項少龍身上。項少龍目光掃過呂不韋和呂娘蓉兩人,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我今趟過來,是要向莫先生表示謝意。」以莫傲的才智,仍測不透項少龍話�玄機,但總知不大妥當,愕然站了起來,一瞼茫然道:「項大人為了何事要謝莫某人呢?」

秦人的宴會,輕鬆隨便,不少人便是站著鬧酒,所以三人雖站著說話,兼之又是後席,所以並不矚目。朱姬和小盤停止了說話,豎起耳朵來聽他們的對答。呂不韋也感到那異樣的氣氛,捧著酒盃長身而起,移到他們中間來道:「少龍要謝莫先生甚麼事呢?我也心急想聽聽呀!」

項少龍看了瞼色凝重的管中邪一眼後,從容道:「首先要謝的就是莫先生使醉風樓的伍孚先生贈我以飛龍;日後項少龍必以之馳騁沙場,以紀念莫先生餽贈之德。」「噹!」呂不韋大手一震,酒盃滑落地上,跌成碎片。三人同時色變。

項少龍看著地上的破碎酒盃,哈哈笑道:「落地開花,富貴榮華,好兆頭,謹祝仲父長命百歲,身體安康。」這幾句話一出,不但呂不韋等吃不消,連朱姬都花容劇變,看出了箇中不妥。莫傲驚疑不定地道:「伍孚樓主贈項大人寶槍,於我莫某人究竟有可關係?」

呂不韋臉色沈下來,剛才項少龍祝他長命百歲,擺明是反話,但念在他命不久矣,當然不會蠢得在朱姬和小盤麵前和他衝突。鄰席的蔡潭、王綰等人,開始感到他們間異樣的氣氛,亦停止交談,朝他們望來。小盤知道項少龍在給他製造機會,藉口如廁,遁了開去。

呂不韋等非是不知小盤離開,隻是項少龍語出驚人。使他們再無暇去理這之外的事。項少龍雙目寒光一閃,盯著莫傲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隻說伍孚贈我飛龍,卻沒有說是槍是劍,為何莫先生卻知飛龍是寶槍呢?」莫傲愕然以對時,管中邪沈聲道:「項大人第二件要謝莫先生的,又是甚麼事呢?」

項少龍仰天笑道:「當然是歸燕小姐深情的一吻了,莫先生嚐慣美人香吻,當然比小弟更知箇中的滋味。」呂不韋三人因控製不住,同時臉色大變。莫傲終是才智過人,倏地摸著喉嚨,大駭道:「你……」

項少龍仰首望天,喟然道:「時間差不多了,莫先生一向精於計算,對自己的生時死忌當不會有失誤。」接著雙目射出兩道寒芒,罩定莫傲,一字一字道:「算人者人亦算之,莫先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呂不韋冷喝道:「少龍!」項少龍冷然與他對視,沈聲道:「周子桓和魯殘兩人到那�去了?現在外麵形況混亂,不要被人錯手殺掉就好了。」

呂不韋臉容再變,暴喝道:「項統領這幾句話是甚麼意思。」「呀!」莫傲臉色劇變,兩手緊握喉嚨,「嗬嗬」的說不出話來,兩眼射出恐懼的神色。管中邪搶前把他挽著,駭然道:「甚麼事?」

莫傲搖晃了一下,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流下,嘴角逸出血絲,形狀可怖至極點。項少龍向管中邪道:「管大人最好不要離開這�,否則莫怪我以軍法治你以擅離職守之罪。」再轉向呂不韋淡淡笑道:「今晚月色暗晦,仲父走路過橋時小心點了,別被流箭射到了。」當莫傲倒入管中邪懷內時,項少龍早昂然遠去。

火光和喊殺聲同時由木寨背河一方傳來,小盤接位後的第一次叛亂終於開始了。

第四章  初試啼聲

與會的數百公卿大臣、王族眷屬正慌惶失措時,小盤在徐先、鹿公、王陵三名大將陪同下,威風懍凜的回到場地,大喝道:「高陵君叛亂作反,寡人立即親自出戰,爾等各人留在原席,待寡人收拾了亂賊後,再來和各位卿家喝酒。」眾人雖聞陣陣喊殺火燒之聱,但隻局限在寨後遠處,更見周圍的禁衛軍陣容整齊,心下稍安,齊呼萬歲。

朱姬長身而起,瞥了臉無血色的呂不韋和呆抱著毒發的莫傲的管中邪一眼,顫聲道:「王兒!這是甚麼一回事?」小盤冷然道:「太後放心,一切有王兒處理,人來!先扶太後回營休息。」

朱姬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實在不宜再向這個莫測高深的兒子追問,茫然在內侍宮娥禁衛簇擁下,回營去了。小盤轉向呂不韋道:「仲父和三小姐受驚了,請到寡人帳內小休片刻;亂事敉定後,寡人再請仲父出來喝杯祝捷酒。」呂不韋有點不知所措地望向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的莫傲,十多名禁衛來到他處,請他到王帳歇息。

此時上涇水方向傳來隆隆水響和巨木撞橋的可怕聲音,更把緊張惶懼的氣氛推上了巔峰。不過看到小盤指揮若定,胸有成竹的樣予,眾人又稍覺安心。呂不韋知道如若違令,立即是人頭落地之局。頹然一嘆,回頭再看了管中邪和莫傲一眼,才與呂娘蓉隨禁衛去了。此時禁衛已準備好戰馬,小盤再安慰了群臣幾句,在鹿公等大將和禁衛前呼後擁下,昂然跨上戰馬,蹄聲轟隆中,馳出木寨去。莫傲此時剛嚥下最後一口氣。

管中邪隻覺全身發麻,首次感受到與項少龍對敵的可怕感覺。今晚他們已一敗塗地,現在呂不韋和呂娘蓉父女等若給軟禁起來,自己更成眾矢之的。假若離開席位,週遭的禁衛軍將群起攻來,把自己亂劍斬殺。同一時間,他知道魯殘和周子桓已完蛋了,項少龍絕不會放過他們。

火勢剛起時,昌平君兄弟便率領伏在兩旁的五千禁衛軍,殺進高陵君的營地,擒殺叛黨。救火的隊伍早預備了沙石,覆蓋在草地樹叢之上,隔斷了火勢的蔓延。高陵君潛進來的三千多人,被禁衛重重圍困,打一開始就成困獸之鬥,陷於一麵倒的形勢�。荊俊則領著二千都騎軍!把由魯殘接應而來的近千呂不韋家將截個正著,先是一陣驟箭,射得他們人仰馬翻,接著再由兩旁殺出,下手當然絕不留情。

這時四道木橋均被撞得中分而斷,乘筏隨水而下的高陵君叛兵,被伏在上遊兩岸由桓齮率領的五千都騎軍以矢石作居高臨下的截擊,登時潰不成軍。木盾雖可擋開勁箭,但那堪由投石機彈出的巨石,兼且河道上無險可守,數百條木筏被打沈近半,其餘匆匆靠岸,給深悉兵法的桓齮率人斬瓜切菜般殺了。小盤則縱橫於兩個戰場之間,以燈號指揮進退!一派威淩天下的「小霸王」氣概。

項少龍自領兩千都騎軍,沿河搜索,卻找不到周子桓和呂不韋那幾百家將的蹤影,知道對方見勢色不對,遊了過對岸潛走。不禁暗嘆呂不韋氣數未盡,若周子桓和這批家將被一網成擒,那縱使呂不韋口才和演技如何了得,都要百詞莫辯,可見冥冥之中,自有主宰。隻不知他項少龍這個角色,是否天意中的一個環扣。

朱姬和呂不韋被請了出來,鹿公等重新入席。紀嫣然等見愛郎無恙歸來,都眉花眼笑,連一向吝嗇笑容的琴清,亦破例的向他甜甜淺笑。群臣全體向小盤下跪,高呼萬歲後,小盤興奮得臉都紅了,與對他敬酒的公卿王族舉杯痛飲。項少龍心中欣慰,知道經此一役,小盤已確立了他在秦人心中的地位。

荊善這時又來報告道:「給魯殘溜掉了,由他接應的人均是來自外地,非是呂不韋在鹹陽的家將。」項少龍暗忖這才是道理,以莫傲的才智,怎會留下把柄給人抓著。想到這�不由望向呂不韋一席處。莫傲已給�走了,管中邪木無表情,但呂不韋不但神態如常!還頻頻向小盤和朱姬勸酒,不禁打心底佩服他的演技。

叱喝聲中,給綑綁的高陵君和十多個將領,推到場心,被押送的昌平君和禁衛硬迫著跪了下來。全場立時肅靜無聲。小盤先向朱姬請示,朱姬嘆了一口氣道:「王兒看著辦吧,」高陵君披頭散髮,身上沾滿血汙,眼睛噴著怨恨的毒火,怒瞪小盤。禁衛正要把他的頭按在地上,小盤伸手阻止,淡然道:「叛上作反,陰謀不軌,高陵君你可知罪。」

高陵君破口大罵道:「呸!你這野種何來……」還沒說完,旁邊的昌平君把預備好的布團塞進他口內,另一邊的禁衛一掌劈在他的背脊上,高陵君慘哼一聲,痛倒地上,狼狽之極。小盤若無其事的向呂不韋道:「犯上作反,仲父以為該治以何罪?」

呂不韋慷慨激昂道:「自是罪該萬死,儲君先把他收入監牢,再昭告天下,擇期行刑。」小盤在全場肅然中,點頭道:「仲父所言甚是,不過何須擇日行刑,給我把他們全部推到涇河旁立即斬首,死後不得安葬,任由屍身曝於荒野,以佐猛獸之腹。」

眾人那想得到這仍未成年的儲君如此狠辣,要知高陵君身分尊祟,若非莊襄王異人的介入,差點就作了秦君,現在竟死無葬身之地,聽得人人噤若寒蟬,被這未來的秦始皇威勢震懾。高陵君一呆下掙紮�頭,卻苦於雙手反綁,口內又塞了東西,說不出話來。和他同時被擒的手下中有幾人抖顫得軟倒地上。昌平君一聲令下,眾禁衛牽羊趕狗般把高陵君等押出木寨行刑去了。

小盤仍是那毫不動容的樣子,冷冷道:「凡與亂黨有關的家屬,男的發往西疆開荒:女的充為官婢,高陵君子子孫孫全體處死,凡有異心者,均以此為戒。」整個宴會場中數百大臣與權貴內眷均鴉雀無聲,靜得落針可聞。項少龍聽得心中不忍,但隻要看看身旁的李斯等人個個若無其事,便知道這種禍及親族的不仁道手法,實在是這時代的常規。假若換了小盤作階下之囚,同一樣的事情便會發生在小盤和他身上。沒甚麼話可說的了。

這種一人犯事全族當誅的做法,正是君權至上的杜會壓製人民的方法,在這種情況下,誰敢不規行矩步呢?小盤續道:「今趟功勞最大者,就是剛加入都騎軍的桓齮,全賴他先一步識破了叛黨陰謀,寡人才得以從容佈置,將賊子一網成擒,應記首功。寡人把他破格陞為將軍,而王剪薦人有功,兼之在北疆戰績彪炳,擢陞為大將軍,立時生效。」

小盤挾清除叛黨的餘威,作此人事上的陞遷,即使朱姬亦難以異議。呂不韋更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自己知。這些事均早徵得鹿公、徐先和王陵同意,他們當然更不會反對。桓齮這時和荊俊仍在外四處追截叛黨的逃兵,暫時未能知道這天大的喜訊了。小盤這番話有真有假,目的還是在依項少龍之言,以桓齮為首成立一支直接由小盤指揮的快速應變部隊,用於將來對付嫪毒和呂不韋兩股大勢力。

小盤本想把項少龍同時陞為大將軍,但卻被項少龍以尚無戰功婉言拒絕了。他根本對權位沒有多大興趣。小盤續道:「桓齮將軍將留守京師,成立訓練營,專責訓練由各地精選送來的新兵,提拔人才,為我大秦將來一統天下打好根基。王賁今趟勇猛殺敵,斬敵首二十,亦立下大功,寡人就任他為桓將軍副將,同為我大秦出力好了。太後、仲父、上將軍、大將軍和眾卿家可有異議?」朱姬感到自己這寶貝兒子成長了,但與自己的隔膜亦大多了。

今晚的事,分明由項少龍一手策畫,而呂不韋則暗有陰謀,可是兩方麵都不向自己透露任何風聲,心中不由茫然若有所失,忍不住往嫪毒望去,暗忖這是否自己唯一能夠倚賴的人呢?小盤這時再道:「太後!孩兒在聽你的指示。」朱姬感到一陣疲累襲上心頭,搖頭道:「王兒自己拿主意好了。」

呂不韋乘機道:「禁衛、都騎、都衛三軍,有足夠實力作京城防衛的支柱,是否還有須要另立新軍呢?請儲君明察。」鹿公先在心�罵了兩聲你娘的仲父後,才嗬嗬笑道:「仲父正說出了問題所在,禁衛、都騎和都衛若隻論守城,實力綽有餘裕,但若以之平定京城以外的動亂,卻力有不逮,像今趟為了平東郡之亂,把京城附近的駐軍全抽空了,高陵君才有可乘之機,故此新軍實有成立之必要。」

徐先接著道:「現時我大秦與三晉勢成水火,說不定要同時在幾條戰線與敵週旋,有了這支精銳的新軍後,就不怕再有像東郡那種動亂和民變了。」呂不韋為之啞口無言。這正是他最大的弱點,說到底他仍是文官,沒有蒙驁在旁,實在沒有資格在軍事的題目上和秦國這批軍方資歷最深的人爭辯。由此可知鹿公等對小盤的支持多麼重要。

小盤作出決定道!「這事就依此安排。項統領接令。」眾人均感愕然,不知項少龍要接甚麼令?鹿公、李斯等則是雞食螢火蟲,心知肚明瞭。項少龍離席來到小盤朱姬席前跪下。

小盤取出令符,使侍臣送交項少龍道:「高陵君能以萬人之眾,神不知鬼不覺潛來京城,途中必有接應之人,寡人要項統領立即離京,徹查此事,若發覺有任何人曾為叛黨出力,立殺無赦,統領在京的職務就由荊副統領代行好了。」項少龍高聲領命。小盤大喝道:「今晚宴會至此而止,諸卿先休息一會,待橋修好後,再和寡人到涇河迎接晚獵回來的大隊人馬,檢閱他們的豐富收穫。」

小盤恭送朱姬雖席時,所有人均心悅誠服地跪地相送。就在這一刻,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多年來的努力並沒有白費。由今晚開始,小盤建起了他這未來秦始皇的威信。秦朝的權力再不在權臣手上了,連呂不韋都要給他牽著鼻子走。自己殺了田單回來後,隻要手段夠高明,就可坐觀嫪毒和呂不韋兩人鬥個你死我活。辛苦了這麼久,該可以享點清福了吧。

第五章  神秘敵人

當晚各獵者由西狩山回來時,項少龍已領著紀嫣然、趙致,和十八鐵衛匆匆上路,趕往秦楚邊界與滕翼會合。自遇襲後,他從未試過有一刻比現在更輕鬆舒暢。莫傲已死,小盤得到軍方全麵支持,勢力大盛。朱姬又因嫪毒的關依,開始與呂不韋生出問題。在這種種的形勢轉變下,自己大概可以有些安樂的日子可過了。

可是心中又隱隱有抹揮之不去的陰影。當日上路出使前,何嘗想過會遇到凶險,但噩夢忽現就來了,直到這晚狠狠打擊了呂不韋,才算喘定了氣。對於茫不可測的命運,他成了驚弓之鳥。

他依照早先與滕翼定下的路線,日夜兼程趕路,七天後越過東嶺,地勢開始平坦起來,這晚就在一絛小河旁紮營生火。不知為何領少龍總是心緒不寧,對著烏言著、荊善等一眾鐵衛打回來的野味亦提不起勁。紀嫣然訝道:「項郎有心事嗎?」趙致笑道:「是否掛著芳妹、夷姐和寶兒他們哩?」

項少龍凝望著正辟啪熊燒的火燄,沈聲道:「不,我隻是有種很不安寧的感覺,事實上自離開鹹陽後,這感覺便存在著,隻不過今晚特別強烈。」紀嫣然色變道:「項郎乃非常人,若有這種感覺必有不平常事會發生。」轉向正圍著另一堆篝火燒烤著獵獲的烏舒等道:「你們聽到了嗎?」

荊善站了起來道:「我們立即去偵查一下。」眾鐵衛均奉項少龍有若神明,聽他這麼說,那還不提高戒備,分頭去了。鐵衛們去後,趟致訝道:「照說理應沒有人會跟蹤我們圖謀不軌的,特別是呂不韋方麵的人全在小俊和禁衛的監視下,想動動指頭亦相當困難,這事確是非常難解。」

紀嫣然柔聲道:「項郎心�那種感覺,會否是因別的事引起哩?因為表麵看來確應沒有人會跟蹤我們的!」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沒有那麼本事,能對別處發生的事生出感應。隻不過基於長年處在步步驚心的險境�,對是否有伏兵或被人跟蹤特別敏感。還好很快就可知答案了,荊善的鼻子比獵犬還要厲害哩。」

趙致有點軟弱地偎入了他懷�,低聲道:「我有點害怕!」項少龍知她想起當日遇襲死傷慘重的往事,憐意大起,摟著她香肩道:「有我在,絕不會教人傷害到我的致致半根毫毛。」

紀嫣然望往天上的夜空,輕輕道:「假若真有人一直在追蹤我們,那項郎今晚的不安感覺特別強烈,就非常有道理了,因為這�地勢較為平坦,而且……」

「啊!」一聲慘叫,畫破了荒原星野的寧靜,更證實了項少龍的擔心非是多餘的。趙致色變道:「這不是烏達的聲音嗎?」烏達乃十八鐵衛之一,人極機伶,又身手敏捷,他若如此輕易遇襲;那敵人若非身手極之高強,就是佈置極之巧妙了。

項少龍和兩女跳了起來,各自去取箭矢兵器和解開繫著的馬兒。卻不敢把篝火弄熄,否則就要和其他鐵衛失去聯繫了。那燃燒著的火焰,正似有力地告訴了他們即將來臨的危險,因為他們已成了敵人進攻的目標。直至這刻,他們對敵人仍是一無所知,完全找不著頭緒。

此時荊善等倉皇回來,人人臉現悲憤之色,烏達被烏言著背著,中了兩箭,分別在背上和脅下,渾身鮮血,氣若遊絲。趙致見本是生龍活虎的烏達變了這個模樣,激動得掉下眼淚來。烏舒正想過去把篝火弄熄,給項少龍製止了,道:「嫣然先給烏達止血,截斷箭桿,卻千萬不要移動箭簇。」紀嫣然不待他吩咐,早動手施救起來。

烏言著等鐵衛均和烏達情同兄弟,個個眼都紅了,噴著仇恨的火焰。項少龍知此乃生死關頭,絕不可粗心大意,冷靜地問道:「來的是甚麼人?有何佈置?烏達怎會受傷的?」眾人眼光都集中到烏言著身上,顯然是他和烏達一夥,而其他人尚未遇上敵人。

烏言著深吸一口氣,硬壓下悲傷道:「我和烏達往東摸去,想攀上一座丘頂居高下望時,冷箭便來了。」項少龍一聽下立時心跳加劇,東向之路正是通往楚境的路途,這麼說,眼前神秘的敵人應已完成對他們的包圈了。不過現在黑漆一片,諒敵人在天明前也不敢謬然動手。但天明時,卻將是他們的末日了。

趙致忽地失聲痛哭,眾人心知不妙,往躺在地上的烏達望去,果然已斷了氣。項少龍心中一動,攔著要撲過去的諸衛,冷喝道:「讓我盡點人事!」同時想起二十一世紀學來的救急方法。這烏達一向身強力壯,利箭亦未傷及要害,這刻忽然噎氣,可能隻是因失血過多,心臟一時疲弱下失去功能,未必救不回來。

當下使人把他放平,用手有節奏地敲擊和按壓他的心臟,隻幾下工夫,烏達渾身一震,重新開始呼吸,心臟回復跳動,連做人工呼吸都免了。紀嫣然等看得瞪目以對,不能相信眼前事實,連歡叫都一時忘掉了。項少龍取出匕首,向烏達道:「千萬不可睡覺,否則你就沒命了。」狠著心,把箭簇剜了出來,紀嫣然等立即給他敷上止血藥。

項少龍霍地起立,指使眾人砍削樹幹以造擔架床,烏舒等見他連死了的人都可弄活過來,那還不信心大增,視他有若神明,士氣激振。紀嫣然和趙致為烏達包紮妥當後,來到項少龍旁,後者崇慕地道:「夫君大人真是厲害,竟連死去的人都可救活過來。」紀嫣然道:「我對我們夫君層出不窮的本領,是見怪不怪了。」

秀眸環顧深黑的山林荒野,低聲道:「我們一直疏忽了一個人!項郎猜到是誰嗎?」項少龍這時正苦思脫身之計,聞言想了一想,脫口道:「杜璧!」

趙致「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紀嫣然道:「正是此人,今次高陵君的人馬能神不知鬼不覺前來舉事,必有這人在背後大力支持。」項少龍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根本就在一旁窺伺,假若高陵君成功,他就出來混水摸魚。可是現在卻以為我真的是奉命出來調查有份與高陵君勾結的人,遂乘機吊著我們的尾巴,找尋殺我們的機會。」

紀嫣然輕嘆道:「由於我們從沒有想及杜璧那方麵的人,故而粗心托大,才陷身眼前這田地。不過亦可由此看出今次跟蹤我們的不應該有太多人,但卻無一不是高手。」趙致臉色煞白,咬著唇皮道:「還有兩個多時辰就天亮了,怎辦才好呢?」

此時烏言著、荊善等弄好了擔架,把烏達放了上去,正等候項少龍的指令。項少龍湊過去吻了紀嫣然的臉蛋,欣然道:「就憑嫣然的一句話,救了我們所有人。」再向眾人道:「今趟敵人之所以要射殺烏達,是由於本身人手不多,不能把整個山林徹底封鎖,才要施這下馬威,好教我們不敢逃走。」

眾人都聽得精紳一振,不過旋又感到頹然,現在四周一片黑暗,既不利敵人進攻攻,亦不利於他們逃走,因為誰都看不清楚路途方向。項少龍沈聲道:「敵人若想以有限的兵力阻截我們,必須佔據高地以控下,我們就沿溪涉水從低地溜走,既不怕迷路,更可利用溪澗兩邊高起的泥阜躲避敵人的箭矢。」再微微一笑道:「若沒有燈火,盲目發箭何來準繩可言?」

眾人牽著馬兒,涉著深可及腰的溪水,緩緩前行。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便顯示出這幾年來軍事上的嚴格訓辣,一點沒有白費。特別為了掩人耳目,烏家精兵團八成的集訓部是在晚間摸黑進行,這麼的涉水而行,隻是非常小兒科的事。更難得是那二十多匹戰馬一聲不響,乖乖地隨著眾主人逃生。

在前方的是高舉木盾的烏舒和荊善兩人,後者最擅長山野夜行,由他探路最是妥當。另有兩人負責運送身受重傷的烏達,一人牽引馬兒,其他人包括紀嫣然和趙致在內,都手持弩箭,隻要任何地方稍有異動,立即撥動機括,毫不留情。無驚無險、不動聲色地潛行了十多丈後,眾人都知道關鍵的時刻來了,把警覺提高至極限。猶幸地勢微往下斜去,溪流更有高低,流水淙淙�,把他們涉水之聲掩蓋了。

四周林木高密,樹頂雖隱見星輝,可是溪內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溪旁泥土腐葉的味道,充盈在空氣間。荊善憑像野獸般靈銳的感覺,領著眾人緩緩前行。再走了十多步,溪床低陷下去,兩岸在爾消我長下,土崖高出水麵足有丈許之多。這處的林木更濃密了,不見半點星光,令人睜目如盲,使人隻能藉聽覺和感覺去移動。

就在此時,強烈的咳嗽聲就在左岸近處響了起來。眾人嚇得停了下來,提高戒心。他們雖一直有心理準備會碰上敵人,但卻沒想到會如此突如其來,事前全沒半點徵兆。在這凹陷下去的地勢�,若敵人居高發動亂箭攻擊,他們肯定無人能活著離去。此時隻要其中一匹馬兒輕嘶一聲,大夥兒都要完了。幸好現在他們固是看不到敵人,敵人也見不到他們。

右處另一把聲音響起,先罵了兩句,才道:「想嚇死人嗎?把遊魂野鬼都咳出來了。」左岸另一人低笑道:「你們都給項少龍嚇怕了,整刻在提心吊膽,照我看被我射倒了他的人後,給個天他作膽都不敢再亂撞亂闖,更何況我們在主要的地方都布下了絆馬索,連水道都沒有放過。」

河�一動都不敢動的諸人聽得汗流浹背,大叫好險。拔荊善趁岸上敵人低聲說話,心神分散的最佳時刻,把木盾交給烏舒,自己拔出匕首往前摸去,一連割斷了三條拌馬索,清除了所有障礙。正要繼續潛行時,足音由左方山林傳至。不一會敵人的傳信兵抵達道:「白爺有命,天亮時立即照早先定下路線進攻。誰能割下項少龍人頭,賞五百金,生擒紀才女者,則賞一千金,清楚了嗎?」

溪�諸人聽得呆了起來,想不到紀嫣然的身體比項少龍的人頭價值竟高出了一倍。但這時那還有心情和敵人計較身價,在荊善帶路下,各人愈去愈遠了。天明時,各人離開險境足有兩裡之遙。

他們爬上一個山丘頂,遙遙窺視敵人。烏達的情況穩定下來,使各人心情轉佳。眾鐵衛分散四方,荊善等更爬上樹頂,獷闊視野。山下草原無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隱見河道,一群群的飛鳥,在這春光明媚的時刻,橫空而過,構成一幅生氣盎然,有聲有色的大自然圖畫。

項少龍和兩位嬌妻伏在一塊大石後,暗嘆雖是美景當前,卻無觀賞之閒,紀嫣然在他耳旁細語道:「昨晚敵人不是提過他們的頭領是姓白的嗎?杜璧的家將�有個叫白飛的人,在秦國相當有名,本是縱橫北方的馬賊但因開罪了匈奴王,後來投靠了杜璧。這人在秦國相當有名,最擅追蹤暗襲之術,若真是此人,我們就危險了。」項少龍訝道:「嫣然為何對杜璧的人這麼熟悉呢?」

紀嫣然輕吻了他臉頰,柔聲道:「人家關心你嗎!你沒時間做的事,隻好由為妻代勞了。別看清姊探閨簡出,事實上她很留心國內國外的所有事情,杜璧的事是由她處探問回來的。」項少龍凝神看著咋夜紮營的地方,沈聲道:「若是如此,我們便有機會暗算白飛了,隻要看是誰領路往這邊追來,那人定是此君,覷準機會給他來記冷箭,將會去掉我們所有煩惱。」

太陽在東方地平露出玉容時,遠方人聲馬嘶中,約五百多敵人分成五組,穿林越野往他們處掩來。領頭的一組人數最少,隻約五十多人,但行動迅速。更令人驚異的是隻在項少龍等人捨溪登岸處逗留了半盞熱茶的工夫,便準確無誤地循著他們走過的路線追躡而來,看得他們心生寒意。不過白飛既是馬賊�的表表者,這點本領就不足為奇了。

紀嫣然持著的是特製的強弩,須以腳蹬上箭,射程可及千步,現在居高臨下,射程自然大幅增加。由於白飛會帶頭領路,所以隻要看到誰走在最前頭,便知這一箭該送給誰了。看著敵人由遠而近,各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處,呼吸困難。若不能射殺白飛,由於對方乃追蹤的大行家,人數多逾廿倍,個個身手高強,他們又因有烏達這累贅,情勢的凶險,就算最沒有想像力的人,也可想到麵臨的險惡情況。

兩裡多的路程,白飛隻略停了三坎,便逕直進入射程之內,但因林木的掩阻,始終沒有發箭的機會。這白飛亦是非常人物,總在有林木遮掩的地方穿行,教人無法找到下手的良機。可知像白飛這類殺戮無數的凶人,能活到今天自有他的一套本領。

就在此時,白飛剛到了一處疏林前,紀嫣然那還猶豫,忙扳機括。豈知機括聲響的同時,白飛已翻身避開,弩箭在馬背上掠過,插進草叢�。機括連響。烏言著等眾鐵衛的弩箭飛蝗般投去,白飛的座騎立時中箭倒地,卻再看不到白飛的蹤影。這時才知白飛的耳朵和他的眼睛、鼻子同樣厲害。敵人一陣混亂,紛紛躍下馬背,四散躲藏。

項少龍心中一嘆。未來的日子將會在貓捉老鼠式的艱辛中度過。一個不好,就要栽在這杳無人跡的荒野�了。

第六章  借君之筏

戰馬一聲長嘶,前蹄先往下跪,才往地上傾山倒柱般僕下去,把趙致拋在草原上。項少龍等紛紛下馬,把早疲乏不堪的趙致扶起來。項少龍吩咐把給綁在馬背擔架上的烏達放下來時,心中不由一陳茫然。他們日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但仍沒能撇下時近時遠,緊追不捨的敵人,現在最令人擔心的事發生了,終有戰馬支援不住。

在地平遠處是橫亙前方的秦嶺,布滿摺皺紋的山嶺,使人更感心疲力累。但隻要能逃到那�去,生存的機會勢將大增,不似在平原上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隻恨要到那�去,就算戰馬處在最佳的狀態�,沒有多來個三天三夜絕辦不到。看著秦嶺一個連一個積雪的峰頂和把他們分隔開的草原,眾人禁不住有望洋興嘆的頹喪感覺。

往偵察敵情的荊善返回來報告道:「看塵頭敵人仍在五裡之外,速度減緩下來。真氣死人了,我們已經以種種手法佈置蠱惑他們,但均被白飛那渾蛋識破,沒有上當。」項少龍心煩神困,過去看望正由紀趙二女負責換葯的烏達。紀嫣然起來把項少龍拉到一旁道:「烏達全身發熱,神智迷糊,若再顛簸趕路,我怕他會捱不到秦嶺。」

項少龍煩上加煩;朝秦嶺望去。這連綿數百�的大山脈,像由大自然之手般畫下了秦楚間的國界,隻要能到那�去,就有機會憑地勢且戰且走,往與滕翼等會合去了。但由於要躲避敵人,故未能依照原定路線行軍,現在究竟身在何處,誰都弄不清楚。

紀嫣然見他呆望秦嶺,明白他的心意,指著其中一個明顯高出的積雪峰頂道:「若我沒有猜錯,那該是秦嶺第一高峰太白山了,照這麼看,我們往東偏離了原本路線近百多裡,難怪沒有追上滕二哥哩!」即使在這種情況下,這絕世美女仍不失她慵懶優雅的楚楚嬌姿。聽著她令人舒服直至心脾的悅耳聲音,項少龍鬆弛下來,同時豪情湧起,吩咐了各人暫作休息後,拉著紀嫣然走上附近一處小丘之上,縱目四顧。

太陽沒在秦嶺之後,扇射出千萬道夕照的餘暉。東北方來的敵人顯然情況並不比他們好多少,停了下來,隱隱傳來馬嘶之音。一道河流由西北而來,朝東而去,在左後方蜿延而過。紀嫣然道:「聽說太白山上有神泉,溫度可用來煮食,又可療傷生肌,若能到那�去,烏達就有希望了。」項少龍道:「那就是溫泉了,泉水吸收了死火山岩漿的熱力,又含有大量的礦物質!故有神奇功效。」

紀嫣然一呆道:「甚麼是死火山和礦物質?」項少龍這才知又說漏了嘴,摟著她香肩道:「遲些再給你解說,當今首務,就是要設法逃到秦嶺去。」

指著往秦嶺流去的大河說:「假若嫣然是白飛,看到了這麼交通方便的一條河,會有甚麼主意?」紀嫣然的俏目亮了起來道:「當然會怕你伐木造筏,順河溜掉。」

項少龍道:「那你會怎辦呢?」紀嫣然道:「我會雙管齊下!一方麵派人趁夜色摸黑過來,另一麵亦伐木造筏,好能以最快方法趕過來,假如能先一步趕抵前方,我們將陷於前虎後狼、插翼難飛之局。」

此時遠方一處疏林宿鳥驚起,在天上旋飛亂舞,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就是嫣然伐木為筏一句話,便可使我今晚穩操勝券了。」紀嫣然愕然道:「你真要造筏逃生嗎?隻是這�林木稀疏,要造幾條可載這麼多人馬的筏子,沒有整晚工夫休想完成,那時敵人早來了。」

項少龍的手移到她柔軟的腰肢處,貪婪地揉捏著,故作漫不經意的道:「我們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怎麼紀才女今趟竟猜不中為夫的心意呢?」紀嫣然嬌吟一聲,投入他懷�,用盡力氣抱緊了他,心迷神醉道:「心有靈犀一點通,還有甚麼情話比這更令人著迷呢。」芳心同時知道,愛郎在經過了三日三夜有若喪家之犬的逃亡後,終於回復信心。事情起得太突然了,因失於戒備以致一時措手不及。但在這生死存亡的絕境�,項少龍終於被激起了鬥誌。

今晚的月亮比三天前逃出險境時,大上了一個碼,但由於厚雲多了,夜色卻更是濃重。林野間殺機四伏。項少龍等伏在大河離敵較遠的對岸,勁箭上弩,蓄勢以待。戰馬被帶往遠處,儘量予牠們休息的機會。當彎月到了中天處時,宿鳥在敵人方向激飛天上,顥示敵人的地麵部隊正潛往他們的方向來。此時雙方的戰馬均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欲行不得,靠的惟有是人的腳力。

水聲響起,隻見上遊處出現十多條木筏的影子,順水飄來。果然是水陸兩路同時攻至。項少龍等因有大河之險,完全不把對方陸路的攻勢放在心上,更因他們早前故意在另一邊離岸半裡許處的疏林弄出聲響,營造出伐木造筏的假像,敵人不知就�下,定以該處為進攻目標,等知道中計時,他們已有足夠時間收拾沿河攻來的敵人了。若他們與敵比賽造筏的速度,由於人數太吃虧,可說必輸無疑。

現在隻看對方在短短幾個時辰內便造了十多條筏子來,當知其況。不過對方雖多達五百人之眾,但要有此效率,則必須把全部人手投進去!而且筏子造好立即發動攻勢,中間全無休息的時間,更兼趕了三日三夜路,可肯定對方定是人人疲不能興。而他們至少多休息了幾個時辰,隻是這方麵的比較,對他們就非常有利。

不用項少龍吩咐,所有箭鋒都朝向敵筏,居高臨下,佔盡了優勢。他們雖隻有二十人,但卻廣布在近百丈的崖岸上,以石頭樹叢隱起身體,以立於不敗之地。木筏上隱見幢幢人影,他們都俯伏筏上,外圍者以盾牌護著身體,內圍者則彎弓搭箭,嚴陣以侍。項少龍等悶聲不哼,任由敵人自遠而近。五丈、四丈、三丈……

第一條筏子進入近距離射程,其中兩人左右撐出長竿,以免筏子撞到岸旁的大石上,尤其是這段河水石頭特多,河水也湍急了。項少龍揀這河段埋伏,自有一定的道理。對岸那弄了玄虛的疏林處,忽地響起漫天喊殺聲,火把熊熊地燃點了起來,照紅了半邊天。

項少龍知道是時候了,一拉機括,弩箭破空而下,第一條筏子上那站著撐竿的敵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被勁箭帶得倒跌入河水�,揭開了這邊的戰爭序幕。敵人驚而不亂,紛紛高舉盾牌,勁箭盲目的往兩岸射去當然射不中任何人。項少龍正是要他們如此,再沒有發射弩箭;隻是吆喝作態。

「呼!」慘叫紛起,隻見第一條筏子上的人紛紛翻騰橫飛,掉往水�去。原來項少龍在河流彎道處以十多條巨籐攔河而繫,筏子上的人撞上巨籐,加上筏子有若奔馬的速度,那還留得在筏上。弩箭這才發射。第二條筏子的人遇上同樣的命運,紛紛給撞進水�,盾牌弓箭都不知飛到那�去了。一排排的弩箭射進河中,鮮血隨慘叫聲不斷湧出來,和那兩艘空筏子同時往下遊流去。

第三條筏子見勢色不對,忙往一旁靠去,豈知後來之筏留不住勢子;猛撞在前一筏上,登時又有人掉進水�去,筏上的人則東翻西倒。箭如雨發下,加上對方早是人人身疲力盡,紛紛中箭倒下。這條河寬不過兩丈,給兩條筏子橫攔在前,尾隨的十多條筏子立即撞成一團,加上慘叫連連,人心惶惶下,紛紛跳水逃命。再有兩條空筏飄往下遊去。

項少龍知是時候了,打個招呼,領著眾人凱旋而去。狂奔了近半裡路,遇上在下遊的烏光和烏德兩人,後者喜報到:「鉤到了四條筏子,可以走了。」當人馬到了筏上時,筏子順流離去。趙致興奮得狂吻項少龍。紀嫣然嘆道:「這一著克敵借筏之計,隻有項郎才可以想出來,今趟除非白飛真的會飛,否則休想再追上我們了。」

項少龍仰首觀看天上壯麗的星空,微笑道:「別忘了他們仍有近十條木筏,不過靠以每筏十五人計,他們最多隻能有百多人繼續追來,幸好我們無一人不是能以一擋十之輩,即管來的全是高手,我們打個折扣以一擋五,又欺他們身疲力怠,就在秦嶺處再教訓他們一頓,便可乘機好好休息,留點精神欣賞秦嶺的冰川,亦是一樂。」

旁邊的烏言著等都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項少龍大勝後仍不肯罷手。旋又摩拳擦掌,因為這幾天實在受夠了氣。忽然間,他們反希望敵人追上來。

愈往秦嶺去,林木愈趨茂密。本要三日才完成的路程,隻一晚就走完了。清晨時他們棄筏登岸,故意走了一段路,安置了烏達和馬兒後,留下趙致和烏光兩人看守,其他人都折回登岸處,以裝妥的弩箭恭候敵人大駕。項少龍和紀嫣然兩人舒適地靠坐在一推亂石後,肩頭相觸,不由湧起同甘共苦的甜蜜感覺。

項少龍見嬌妻眼睛亮閃閃的,問道:「我的才女想著些甚麼呢?」紀嫣然把頭枕到他肩上去,嬌癡地道:「我在想假若當年人家不放下矜持!厚顏以身相許,現在仍是悶在大樑�,且還要苦念著你,那就慘透了。」

項少龍一陣感動道:「那我也慘了,定會被沒有紀才女為嬌妻這大缺陷折磨終生。」紀嫣然哂道:「你才不會呢?男人都以事業為重,又天生見一個愛一個的性情,不要哄人家了。」

項少龍失笑道:「似這麼的想法於你絕無半點好處,而且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莫忘了你比我的頭顱還要多值一倍的黃金呢。」紀嫣然憤然道:「杜璧竟是這麼一個人,要了人的命還不夠,還想辱人之妻,遲些我定要找他算賬。」

這時鳥嗚暗號傳至。敵人終於來了。不知是否咋晚在碰撞下壞了幾條筏子,來的隻有七條木筏,每筏上擠了足有二十人,壓得筏子全浸在水�去,速度緩慢。筏子剛轉了彎,便撞上項少龍等棄下故意橫擱河心三條綁在一起的筏子去,登時亂成一團,七條筏子全攪到一瑰兒。其中三條筏子立時傾側翻沈,狼狽不堪。一翻擾攘下,敵人紛紛跳下水�,往岸邊爬上來。

項少龍一聲令下,伏在四周的諸鐵衛立即發箭。正如項少龍所料,這些敵人三日三夜未闔過眼睛,再勞累了整晚,士氣大降,驟然遇上伏擊,人人都四散逃命,連頑抗之心都失去了。鮮血染紅了河水。要登岸的人固避不開弩箭,水�的人更逃不過大難,轉眼間近三十人中箭,百多人潰不成軍,紛往上遊逃去。混亂之中,亦弄不清楚誰是白飛了。

項少龍拔出血浪,領頭撲出,向僥倖爬上岸來的十多人殺去。敵人不知是否懾於項少龍威名,一見他出現,更是無心戀戰,一個不留的跳回水�,拚命往上遊分散逃走,情況混亂之極。預期的激戰並沒有發生。項少龍阻止了手下追殺敵人,施施然離開。四日來的追殺,終於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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