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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名稱:契約情婦-杜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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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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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衝!沖!衝!我一定要成功!
  衝!衝!衝!我一定要成功!曾筱昕邊跑邊給自己打氣。
  失業至今七個月,好不容易才讓她找到一份餬口的工作,她怎能在上班的第一天就留下遲到的紀錄呢?
  「台灣文物保護自助協會」,光聽名稱,就知道是個有內涵、有文化、有意義的民間團體機構。
  雖然她謀到的只是個小小的行政助理職務,可她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呢!
  經濟不景氣,公司倒閉的倒閉,裁員的裁員、滿街都是失業人口,她能幸運的找到一份工作,也真要感謝家裡的神明保佑。
  算算,畢業迄今,整整五個年頭過去了,她所換的工作加總,光手指和腳趾頭也不夠數,因此經常是入不敷出、寅吃卯糧,全賴做廟公的老爸接濟,否則她連幾千塊房租也付不出來。
  想到她那群死黨,如今不是嫁入豪門當少奶奶,就是商業界的女強人,而她曾筱昕卻仍是一事無成的職場遊魂!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有夠窩囊的了。
  不是她不夠打拚,而是……唉!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就此跳過吧!
  七拐八彎的,宛如跑迷宮似的,曾筱昕終於臉紅氣喘的來到一幢陳舊灰暗的國宅公寓前。
  抬頭仰望……天哪!想到要徒步爬上七樓,她就一陣腳軟。
  唉!會把辦公室設在這種屋齡起碼超過十年以上的老國宅……用小腦想,也知道該協會有多窮了,難怪薪水給得有點……少。算了,時機歹歹,能有個工作做,領點微薄薪水,已經要偷笑了。曾筱昕輕歎。
  一口氣衝上七樓,氣喘如牛的癱靠在狹小的樓梯間,正想再換口大氣時,緊閉的鐵門「匡啷」一聲自動打開,她抬眼一瞧——一個頂著稻草似的亂髮,身材瘦削、個頭不高卻散發著濃厚的書卷味,臉上還戴了一副粗邊黑框眼鏡,手上拎了個公事包,看上去是位學者型的男人。
  只見他神色凝肅的走了出來,然後又拉上大門,鎖上鐵門……
  「龍教授?」曾筱昕訝然低喚。
  原來這位男士正是「台灣文物保護自助協會」的主事者——龍教授,亦是錄用曾筱昕的好心人。
  「曾筱昕?你來了?!好,快跟我走!」匆匆越過曾筱昕,龍教授一陣風似的衝下樓去。
  「教授、教授……」她尖聲喊道。
  可憐的曾筱昕連氣都還沒喘過來,便又莫名其妙的尾隨著龍教授跑下樓去。
  才跑出大門,便見龍教授彎腰鑽進一輛看似該退休的福特天王星的車子裡。
  「龍教授,等我一下。」她又急又喘的大叫著奔跑過去,才一鑽進車子裡,屁股都還沒坐穩,車子便如箭般疾衝而出。
  「哎呀!」一個不小心,她的頭狠狠的撞上擋風玻璃。
  「對不起,有沒怎麼樣?」龍教授連忙道歉問道。
  「沒事。」按揉疼痛的額頭,曾筱昕回答。
  打量龍教授臉色緊繃的樣子,她忍不住好奇的問:「教授,你這麼急,趕著上哪兒?」
  「桃園中正機場。」龍教授一邊回答,一邊緊握著方向盤,腳下猛踩油門,拚命三郎似的在馬路上狂飆。
  「哦!」她也不多問,只是使勁的捉緊車門。
  大概是趕著到機場接人,怕耽誤了接機時間,龍教授才會這麼不要命又不守交通規則的飆車吧!曾筱昕心想。
  鈴!鈴!鈴!
  突然擱在後座的公事包發出迭響,龍教授伸手向後拿出手機來。
  「喂!我人在路上了,好……管理委員會的代表都到齊了,鄉鎮民代表也來了……好好,班機延誤兩小時……好好,知道了,我馬上到。」
  放下手機,龍教授猶如賽車好手般的穿梭在擁擠的車流中,半晌,陡地發難,激動的近似咆哮道:「你看報紙沒?」問完,他也不等曾筱昕的回答,逕自又說下去。
  「他們連台灣的最後一塊淨土也不放過,居然要在花蓮建火力發電廠!」他氣憤的捶了下方向盤。
  「政府一面高喊心靈改革,一邊卻又和財團利益掛鉤,美其名是地方基層建設,骨子裡干的都是破壞自然生態的勾當,再這麼搞下去,台灣還能住人嗎?」
  辟哩啪啦的一長串,噴得曾筱昕一頭一臉口水,基於禮貌,她悄悄的擦掉臉上的口水,敷衍的支吾應道:「呃……是……是……不能住人……」
  不是說要到機場接人嗎?怎麼會和環境保育扯上關係呢?她不解的順了順一頭短得不能再短的頭髮。
  然後眼角一掃,猛地發現龍教授連闖兩個紅燈,再來一個急轉彎,直飆上高速公路,卻仍口沫橫飛的撻伐著。
  謾罵間,龍教授一邊猛按喇叭,一邊拚命超車,然後掉過頭來,當她白癡似的問:「你懂我的意思吧?」
  「呃……呃……懂、懂……」她忙不迭的點頭,現代人說話,十句話裡有九句是問「你懂我的意思吧」?活像當別人都是笨蛋似的!
  去!不懂又怎麼樣?你槍斃我好了,曾筱昕在心底嘀咕著。
  偷偷擦掉臉上的口水漬,雖然對龍教授的批評深感贊同,但曾筱昕暗地還是覺得港台甜姐兒梁詠琪唱的洗臉,要比龍教授的口水洗臉來得衛生多了。
  好不容易逮到插話的空檔,她立刻微笑的問:「教授,您上機場要接什麼人?」心底卻不住的想,龍教授一直批判別人這麼不守法,可他自己為什麼也不遵守交通規則呢?就因為他趕時間嗎?
  「接人?誰說我要去接人來著?」他訝異的揚眉。
  「呀,那那……」她一時語塞。
  對喔!到機場一般不是接機,就是出國了。瞧龍教授也沒有出遠門的樣子,他又說不是去接人?那……哈,那一定是送行了,她又自作聰明的想。
  「那您是去給朋友送行的!」
  「我是去示威抗議的。」
  啊!示威抗議?曾筱昕猛地坐直身子,杏眼圓睜的喃喃重複:「示威……抗議……」這下可新鮮了,一向只在電視上看見的群眾運動鏡頭,不久後即將在她面前上演,怎不教她感到新鮮、興奮,外加刺激呢?
  「是的。」龍教授側頭瞄了一眼滿臉驚奇的曾筱昕。
  「你知不知道國內的科技龍頭翔翰集團?」
  「知道呀!」她點頭道。
  拜託!他以為她是生在古代或深山裡的人類嗎?那麼高知名度的跨國財團,她會沒聽過?這位龍教授也太瞧不起人了,論起別的絕活,她曾筱昕是鐵定沒有,可要說起談論八卦消息,她是最靈通的了。
  前陣子某家出版社不是才推出台灣科技巨人,也就是翔翰集團創始人王景培的自傳嗎?聽說書甫推出便榮登暢銷書排行榜!書中有關兩岸三通,企業聯盟的新體制觀點,還在報章媒體上引起熱烈討論,至今仍方興未艾呢!
  至於翔翰集團第二代接班人王駱軍,更是轟動全台的熱門話題人物,他的妻子與偶像明星的緋聞,以及後來的千萬離婚訴訟案,在去年幾乎燒掉台灣半個天空,其轟動程度遠遠超過政治人物的桃色新聞。
  其中最嗆的莫過於王駱軍是同性戀、不能人道的小道傳聞,這一八卦消息差點炸毀掉所有愛慕王駱軍的女性的美夢了……
  說到這,她不免又想起自己也曾去翔翰集團應徵過工作,只可惜時運不濟,還沒見到主考官,就因亂闖進辦公重地而被「捶」出門去。
  這時,她不禁又要猜想那王駱軍到底有何魅力?竟能迷倒眾名媛淑女?
  倏忽,龍教授又憤慨的捶了下方向盤,輕微響聲猛地拉回了曾筱昕漫遊的思緒。她轉頭看去——
  「這次的綜合開發案,不但強行徵收土地,還要拆掉近兩百年歷史、已列為古跡文物的慈佑寺。」龍教授口沫橫飛、激動異常。
  慈佑寺?最近有關慈佑寺的消息可是熱門得不得了,到處都有人在報導、談論,而她老覺得耳熟,卻又偏偏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哪裡聽過?曾筱昕揚起柳眉,不解的想。
  「我們絕對不能再沉默下去了,為了保住台灣剩下的這點文物,協會率先發起搶救古跡活動,同時號召了許多有良知的文化工作者,結合當地民眾的力量,共同為捍衛文化而戰。」
  噢!多麼偉大的胸襟抱負呀!曾筱昕感動得一塌糊塗。
  「翔翰集團的總裁王駱軍,今天將自美國度假回來,為了表達我們保護文物古跡的決心,決定到中正機場向他抗議。」
  原來如此,曾筱昕恍然的點頭,一邊看向車窗外,車子已開過泰山收費站了。暗地裡她還在思索著慈佑寺……究竟在哪兒聽過呢?
  兀自苦思之際,掛在腰間的B.B.call嗶嗶作響,她連忙低頭一看,是老同學梁亞菱找她,於是曾筱昕轉頭朝龍教授涎笑道:「嘿,對不起,教授,可不可以借你的手機用一下。」
  「喏!拿去。」龍教授大方的遞過手機。
  「謝謝教授。」接過手機,她利落的按鍵,幾乎是立刻的——
  「喂!黃臉婆,你找我呀?」
  黃臉婆梁亞菱是筱昕的手帕交,今已嫁入豪門做商人婦,去年還生了個胖小子,從此過著相夫教子的幸福生活。
  「筱昕,你阿爸那有沒在幫小孩收驚?」電話彼端傳來焦灼急促的聲音。
  「應該有吧?!」曾筱昕沒把握的回答,緊接著又問。
  「你兒子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小寶又吐奶又發高燒,一直哭鬧個不停。」
  「喂喂!小孩生病是要找醫生治療的,不是給廟公收驚耶!」她哇哇大嚷道。
  「醫生看過了、藥也吃了,可總是不見好轉,我婆婆來看小寶,說小寶可能受了驚嚇,叫我帶他去找『先生嬤』收驚。」初次當媽的梁亞菱早已急得六神無主了,這會兒只要有人給意見,她都會照辦,只要兒子快快痊癒。
  「『先生嬤』?拜託,這年頭哪來的『先生嬤』呀?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怪力亂神的!」曾筱昕猛翻白眼的嘀咕。
  雖然她阿爸是做廟公的,可她一點也不迷信。
  「黃臉婆,好歹你也是個知識份子,幹嘛跟著你婆婆迷信這些有的沒的?」
  「你還沒當媽,不瞭解做媽的心情,只要是為了小孩,即使上刀山下油鍋,她也會拚老命去的,何況,這世上還有很多玄妙的事情是科學無法解釋的,反正我帶小寶到你爸那收驚後,再帶去給醫生診治,雙管齊下,我才能放心。」
  「那到底是收驚有效?還是醫生有效?真受不了你。」曾筱昕又翻了個白眼。
  提到阿爸,她才想起自己也好久沒回老家看阿爸了。
  唉!都是失業惹的禍。
  「唉!你別不信邪,你阿爸到底會不會收驚?」梁亞菱焦急的再問。
  「拜託!我阿爸是廟公耶,哪有廟公不會收……」
  「驚」字還含在嘴裡,車子卻「嗤」的一聲猛地煞住,然後只聽到一句簡短的命令:「到了,下車。」一丟下話,龍教授便推開車門,逕自朝人頭鑽動的入境大廳跑去。
  「喂喂……教授……教授……」握著手機,曾筱昕也飛快的下了車,一邊大喊不休。
  「曾筱昕,你到底在搞什麼飛機?」話筒另一端的梁亞菱也扯著嗓門尖嚷。
  「你怎麼知道我正在飛機場?」曾筱昕乾脆拿著手機邊跑邊和梁亞菱通話,一路上引來不少奇異的目光。
  「亞菱,我現在有事,晚點再和你聯絡。」
  「不行,你還沒告訴我,你阿爸那兒有沒幫小孩收驚?」
  「有啦、有啦!」曾筱昕敷衍的回答,人也來到了入境大廳。
  「那好,晚上我就帶小寶到你阿爸的廟裡,給他收驚。」
  「可是我不知道我阿爸他……他……咦……我阿爸他……」曾筱昕陡地停住腳步,訝異得張大嘴巴,阿爸他……他……
  「筱昕,你阿爸怎麼了?筱昕……曾筱昕……」話筒一另端的梁亞菱已快失去耐性。
  那……那個頭綁白布條,腳跟木屐,手裡還提著桃木劍的黝黑老漢,不正是她那個做廟公的阿爸……曾旺嗎?阿爸沒事跑來機場做什麼?
  「筱昕……曾筱昕……」
  「黃臉婆,回頭我再跟你聯絡。」語畢,「啪!」的關掉手機,曾筱昕拔腿疾跑向拉著白布條下黑鴉鴉的人群,毫無淑女形象的嚷喊:「阿爸,您跑來機場做啥?」
  乍然看到女兒出現,曾旺也嚇了一大跳,脫口而出道:「我來抗議!」
  抗議?阿爸也來抗議?@#$%……曾筱昕登時瞠目結舌……
  ???
  天哪!多麼吸引人的男人啊!
  頭等艙裡的空中小姐各個都以愛慕的眼光盯住正閉目養神的年輕實業家王駱軍。
  如果說好萊塢巨星梅爾吉勃遜是全球女性心目中最英俊的男人,那麼王駱軍便是全台灣女性同胞眼中最有魅力的夢中情人。
  他,王駱軍——一個男人中的男人,一個英俊漂亮的大帥哥,但臉上那稜角分明有如石雕般的冷硬線條,卻透射出強勁的力量,挺拔的身材、健碩的體魄及渾然天成的傲氣,不知網住多少女性的芳心?
  只要是女人,都想捕捉他,都想將他佔為己有,可惜的是——他像條滑溜的大魚般難以掌握。
  當然,除了睥睨群倫的氣度外,王駱軍更是天生的領袖人物。
  他精準的商業頭腦及謀略、冷硬強悍的行事作風亦是立足企業界的超級利器。
  王駱軍用具體的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他不是憑靠父親王景培的庇護,才獲得今日舉足輕重的社會地位。
  如此完美的男人,難道沒有一絲缺點嗎?當然不,只要是人,就有缺點,他王駱軍也不例外。
  是的,他的致命傷就是女人,也是全天下所有男人的致命傷。
  肇因父親王景培生性風流,在事業有成後,竟也傚法古人來個三妻四妾,連娶兩個小老婆進門,大享齊人之福。
  也許是打小見慣父親寵愛大、小老婆及女兒等一干女性,耳濡目染下,他就養成女人是讓男人來疼愛的觀念,所以他非常體貼母親、尊重兩位小媽,寵溺惟一的妹妹。
  直到妻子姚嘉莉的背叛,徹底摧毀了他對女人的信任,推翻了他對女性的觀感,他才開始不再相信女人的眼淚,不再相信愛情。
  他只知道自己付出的一片真心,最後竟換來一場欺騙,從此女人之於他不再重要了。
  就因他不近女色、不談感情,於是什麼不能人道、同性戀的傳聞便不脛而走……現在的王駱軍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過著有如清教徒般的清靜生活—他的心靜如死水……
  「我不相信,在一群女色狼的垂涎環伺下,你還睡得著?」一個微帶俏皮的女性嗓音在耳畔輕揚。
  慵懶的睜開眼睛,王駱軍側頭丟了個寵溺的笑容給身邊的妹妹王穎。
  「你都沒休息嗎?」他關心的打量王穎臉上的黑眼圈。
  王穎溫柔的搖頭。
  「近鄉情怯?」王駱軍伸手握住王穎冰冷的小手。
  見狀,一旁的空中小姐可是又眼紅、又嫉妒的。
  王穎怯然一笑,睇了眼窗戶,微帶興奮的說:「哥,快到台北了。」
  才說完,空中小姐便走了過來,站在走道上緊倚著王駱軍,露出既親切又嫵媚的笑容,甜美的嬌聲道:「王先生,已經到達台灣領空了,請你繫好安全帶,再五分鐘,飛機就要降落中正機場了。」
  面對空姐,王駱軍立刻變臉,換上一副冷肅的面孔,渾身充滿不怒而威的灼人氣勢。
  一陣難堪的沉默後,空中小姐大感窘迫的落荒而逃。
  「小姐,只有他需要系安全帶,我就不用繫了嗎?」王穎揚聲追著空姐的背影揶揄的說道。
  「好久沒聽到你調皮的笑聲了,小妹。」王駱軍動容的凝視這個飽受感情折磨的妹妹。
  「哥。」她喉頭一緊。
  「歡迎回家!」王駱軍攬過她瘦削的肩膀低聲道。
  靠在哥哥的肩上,她低啞不安的囁嚅:「哥,我很害怕……」
  「害怕什麼?」
  「也許……我不該回來……」王穎猶疑不決的說。
  「傻瓜,這是你的家。」王駱軍輕斥,他當然知道王穎害怕的是什麼?
  只是他故意避開,因為他會做好一切防範的動作。
  「哥,我真的害怕自己又……」
  「不會的,我會幫你,別想那麼多了,嗯,」
  一片轟隆隆的引擎聲中,飛機安全的降落在地面上了。
  王駱軍摟著妹妹返抵國門,領了行李,排隊入了關——
  「總裁!」翔翰集團幾名高階幹部和助理人員,一看到王駱軍,立刻上前招呼,有的則慇勤接過行李箱。
  「我不是說不用來接機的嗎?」王駱軍蹙眉說。
  「我們知道,只是……只是……」一名助理專員緊張的頻頻擦汗。
  「有什麼突發狀況嗎?」他愈加不耐了。
  「外頭……外頭……」另一位經理也吞吞吐吐得不敢再說下去。
  隱隱約約的,王穎聽到外頭陣陣的嘈雜呼喊聲……
  「外面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好奇的舉步走向入境門。
  「搶救古跡、財團滾蛋!」
  「環保不保、禍延子孫!」
  走進入境大廳,王穎頓時傻了眼!
  天哪!這種歡迎陣仗未免也太……太盛大、太隆重了吧?
  只見航警人員一字排開,將一群高舉標語、疾呼口號的示威民眾給擋在門外。
  「官商勾結、利益輸送!」
  「翔翰滾蛋、滾蛋、滾蛋!」
  「小妹,這邊走。」臉色凝重的王駱軍隨後趕到,一見到抗議人群,心底立刻瞭然於胸,護著妹妹在航警與幾名高階部屬的引導下,往另一邊出口疾走。
  「喂!翔翰的王駱軍出來了。」人群中有人尖聲高叫。
  一時整個現場氛圍緊張鼓噪了起來,見狀,航警指揮官馬上拿起擴音器對著抗議民眾喊話:「你們已經違反集會遊行法了,請你們立刻解散。」
  騷動的民眾根本恍若未聞,相互推擠著彼此,一時鼓噪吶喊聲四起,此刻,他們也忘了究竟是來抗議什麼?
  「喂!翔翰的王駱軍要逃走了,快追他呀!」驀地,有人大聲的喊。
  原已浮躁不安的群眾經這莫名的鼓動,竟競相推擠著衝出航警人牆,追逐王駱軍兄妹及幾個高階行政人員。
  嗶嗶!「退後……退後……」
  一時口哨及喝退聲交錯大響,剎那間!現場一片混亂……
  「退後!統統退後……」
  「阿爸、阿爸……」在雜沓蜂擁的人群中,曾筱昕驚慌的拉住老爸曾旺狂聲疾喊。
  「阿爸,我們趕快回家啦!阿爸……」從沒見過這等陣仗的曾筱昕嚇都嚇死了。
  「不行!我一定要給他抗議啦!」曾旺操著半國語半閩南話激動的嘶吼。「偶(我)們的廟都要被拆掉了,怎能不管……」
  「阿爸……我好怕……我們回家……」曾筱昕害怕的嚷喊,一邊穿過人群伸長手想拉住父親。
  「不行……我一定要抗議……」
  「阿爸……阿爸……」曾筱昕聲嘶力竭的叫,終於拉住曾旺拿著桃木劍的右手,奈何後面的人潮一波波的推擠過來,硬是將父女倆給分了開來。
  「小昕、小昕……」曾旺呼喊女兒小名。
  「阿爸……」曾筱昕吼叫著,一個硬扯……她捉下桃木劍,整個人被後面的民眾簇擠著往大門口移動,她急切的想脫離如浪潮般的人群,一邊倉皇失措的大叫:「阿爸……阿爸……」
  曾旺也被夾在人群中進退不得,但他還是看到女兒就在不遠處,於是便伸手高喊:「小昕,把桃木劍給我,小昕……」
  「好……阿爸……」曾筱昕困難的舉高桃木劍,一邊拚命的撥開人群……
  「財團滾、滾、滾!」
  「搶救文化、翔翰滾蛋!」
  「阿爸……阿爸……」曾筱昕揮動桃木劍直伸向父親曾旺的方向,可惜重重人牆硬將她推退到大門口……
  「環保不保、禍延子孫!」
  「官商勾結、壓搾百姓!」隨著口號的呼喊,抗議群眾的情緒持續的沸騰,眼看王駱軍等人就要坐進豪華座車裡了,示威民眾更是群情激憤,一群剽悍的兄弟蜂擁而上,再次衝破航警人牆,企圖攻擊王駱軍。
  可憐的曾筱昕陷在人海裡,前進無門、後退無路,耳邊又迴盪著激昂駭人的鼓噪聲,早嚇得她魂飛魄散,一心只想逃開這可怕的地方,手上的桃木劍不停的揮舞……然後……
  砰!啊!尖叫聲迭響,場面更是失控……一片混亂……
  「有人打中王駱軍了……」
  「王駱軍受傷了……」
  「快點,別讓他們跑掉……」
  激動的群眾推撞拉扯成一團,叫殺喊打聲不絕於耳,一見血流滿面的王駱軍成功的坐進車裡,絕塵而去,示威民眾也紛紛跳上自己開來的小貨車、計程車等疾追而上。
  彈指間,整個吵鬧喧擾的機場出入口鳥獸散盡,一片靜寂,輕風吹來,只見震愕的曾筱昕孤伶伶的杵在大門外,失神的瞪著手上那把沾染血漬的桃木劍,滿腦子惟一的念頭是——
  殺人了!她殺人了……
  ???
  天色微蒙,十幾位翔翰集團的高階幹部人員魚貫的走出會議室。
  經過通宵達旦的緊急會議後,他們一個個精神不濟、面帶倦容,惟獨年輕總裁王駱軍仍舊是神采奕奕、絲毫看不出他已連續三十六個小時未闔眼了。
  南抵國門,眉際邊就給抗議民眾劃了道口子,進醫院又不上麻醉劑使縫合傷口,緊接著又不聽醫生勸告,住院觀察有無腦震盪現象,就直奔公司,連夜召開緊急會議,十幾個小時折騰下來,他居然毫無倦色,算來他是個耐力驚人、鬥志極強的超猛硬漢了。
  莫怪他年紀輕輕便接下翔翰科技集團,掌控營運大權,同時也得到業界大老的肯定與賞識了。
  或許是老天要考驗他的能耐,也或許是翔翰集團今年流年不利,否則這個開發案的推展為何會這樣困難重重?他的好朋友洪敬航主持的德通國產實業也有投資,為什麼民眾就不去找德通國產抗議,偏將矛頭指向他呢?就因為開發計劃是他提出的嗎?
  「哥,你不休息一下嗎?」跟著王駱軍忙進忙出的王穎走進辦公室,關心的詢問。
  瞧她一身仍是回國時的裝束,可見她也是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邊幫忙。
  坐在辦公桌後的王駱軍搖搖頭,然後以不容抗拒的語氣說道:「你先回家,好好的睡一覺。」
  王穎的執拗不輸給他,看著王駱軍右眉際上的紗布,她肯定的拒絕:「不,我不放心你。」說著,轉身走向門口。
  「我去幫你泡杯咖啡!」然後,她在門口處和一位特助專員擦身而過。
  看著走近的部屬,王駱軍揚眉威冷的問:「有事嗎?」
  「是的,總裁。」何專員緊張的點頭,連忙將一份看來頗有份量的卷宗放到王駱軍面前,一邊報告道。
  「昨天在機場抗議的示威活動,是由一個叫『台灣文物保護自助協會』發起的,主事者是一名姓龍的大學教授,很明顯的,他們已經觸犯國家安全集會遊行法,我們可以對該協會提出傷害告訴。」
  王駱軍沉吟的翻閱卷宗裡的資料……說也奇怪,當時一片緊張混亂中,他雖沒看清打傷他的人的臉孔,可腦子裡不知為何卻清楚的浮現一雙恐慌驚懼的澄澈眸子,若有似無的撩撥起他塵封多時的心。
  不知為何,他清楚知道那是一對屬於女人的眼睛,莫名的,他想再看見那雙眸子的主人……
  「總裁,我們要不要採取法律行動?」何專員再問。
  「先按兵不動吧!」仔細斟酌後,王駱軍下了決定。
  「還有,開會時,大夫人來過幾通電話,她從電視上得知總裁受傷的消息,非常擔憂總裁的傷勢,同時她也催促總裁盡快送小姐回家,還有……」說到這,他又遞上一份卷宗。
  「這是崔秘書的辭職信。」
  打開卷宗,王駱軍立即雙眉聚攏,微怏的說道:「她不是才上任三個月嗎?」
  「是的,總裁,但她說她不適合這份工作,所以決定辭職。」
  何專員小心的措詞,他可沒膽讓總裁知道,人家崔秘書是因為受不了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的荼毒,才會捲鋪蓋走人的。
  錢多、事少、離家近是最近年輕人找工作的惟一信條,要不是他有旺盛的事業企圖心,怕不早也走人、另謀高就去了。
  「該死,這節骨眼上,叫我上哪兒再去找個秘書?」王駱軍煩躁的咒罵。
  這時,王穎也端來咖啡放到辦公桌上,巧笑倩兮的向兄長自我推薦。
  「哥,你忘了還有我嗎?」她在美國修的是企業管理的碩士學位,擔任秘書一職,算是大材小用了。
  有你就不妙了,王駱軍在心底咕噥。
  近日和德通國產合作開發科技城綜合案,必須密切的和洪敬航聯絡接觸,要是給王穎擔任秘書一職,勢必會因工作關係而必須和洪敬航有所接觸。
  好不容易,這兩年來王穎稍微平復了受創的心靈,才肯點頭跟他回台灣來,身為兄長的他,豈能再破壞她的平靜,
  萬一兩人碰面又舊情復燃!那……唉!不行,洪敬航都娶妻生子了,他不能再節外生枝。讓他們有碰頭的機會。王駱軍已經夠後悔萬分了,當初實在不該讓王穎認識洪敬航的——
  「哥,你在想什麼?」王穎輕喚著沉思中的王駱軍。
  他猛地抬眼,充滿感情的凝視著她,「小妹,爸媽盼了你兩年才盼到你回家,你忍心不多陪陪兩位老人家嗎?」
  「哥,白天我來公司上班,晚上回家,一樣可以陪伴爸媽的,再說,我又不回美國,你總不能要我一輩子無所事事的待在家裡吧?」王穎細聲說道。
  「小妹,聽話,嗯!」王駱軍耐心的說。
  「哥,求你別讓我空閒下來好嗎?」她泫然欲泣的哀求。
  王駱軍一凜。原來她的傷痕還在?原來她還沒有忘情……
  突然間,電話鈴聲大響,何專員一驚,飛快的拿起話筒:「翔翰集團……是的,洪總經理您早,有的,請稍候!」何專員將電話遞給王駱軍。
  「總裁,德通國產的洪總經理。」
  聞言,王穎渾身如遭雷極般的戰慄了一下,臉色瞬間發白……
  瞄了眼神情略顯激動的王穎,王駱軍不動聲色的接過電話,沉穩的回道:「咳,你怎麼知道這時候我會在辦公室裡?」
  「咱們是什麼交情?我會不清楚你的個性?」話端傳來颯爽清朗的男性嗓音。
  「沒想到九芑鄉的居民反應這麼激烈?看來這個案子的阻力不小,咱們不妨暫時擱置,等這股反對浪潮退了再進行,如何?」
  「呵!還說你瞭解我?難道你忘了我一向最喜歡挑戰困難嗎?」王駱軍霸氣十足的輕笑。
  「你別低估群眾的力量,小心硬碰硬,到時兩敗俱傷。」洪敬航好心的提醒。
  「我自有分寸,對了,下星期四我計劃在九芑鄉舉行公開說明會,跟當地居民代表做面對面的溝通。」
  「需要我出席嗎?」洪敬航問。
  王駱軍略微思考了一下:「暫時不用,你幫我想想要提撥多少數目做為回饋九芑鄉的環保補償費用?」
  「嘿!你想用錢砸死那些抗議的鄉民呀?」
  「他們再這樣抗爭下去,我們一樣也是浪費時間、成本,不如就一次痛到底吧!就看我們提的價錢,那些鄉民接不接受了?」有錢好辦事,這是王駱軍奉行不悖的觀念。
  「嗯!這樣也對……噢!對了,你的傷要不要緊?」洪敬航在電子媒體上看到王駱軍受傷的消息,同時也在畫面上看到……王穎。
  「我沒事,謝謝你。」王駱軍簡潔的謝道。
  「那就好,駱軍……我也在電視上看到……」
  王駱軍立刻打斷洪敬航的問話,刻意揚聲問道:「對了,老婆和孩子都好吧?說真的,打從你結婚到今天,我還沒見過你老婆,聽說她既漂亮又賢慧呢?」
  「唉!我差點忘了,我老婆亞菱也在抗議,埋怨我從沒帶你來我家坐坐,她也很想認識你呢!我看,就這個星期天過來吃個便飯吧!」洪敬航打蛇隨棍上,心底打的是另一個如意算盤。
  老婆梁亞菱確實表達過想認識王駱軍,可他真正心底想的是,如何再從王駱軍那裡更進一步探知某個人的訊息罷了。
  「你該不會有什麼企圖吧?」王駱軍也是隻老狐狸,他故意說道。
  「嘿!天地良心,只不過是亞菱想見見你而已啦!」洪敬航乾笑連連。
  「是嗎?」他冷哼。
  片刻沉默後,洪敬航欲言又止的:「駱軍……我想問問你……」
  「好了,請轉達尊夫人,說我會準時赴約,我還有個電話要接,改天再聯絡了,拜拜!」
  不給洪敬航說話的機會,王駱軍馬上掛上話筒,抬眼看向仍呆站一旁的何專員,頷首的吩咐:「還有三、四個小時才上班,你先回去補個眠吧!」
  「是的,總裁。」何專員如獲大赦般的離開辦公室。
  這邊王駱軍則起身拿起西裝外套,走近妹妹王穎身邊,一手攬過她微顫的肩膀,徐緩的走向門口:「走吧!該回家了。」
  「哥……我……」她眼泛紅潮,心酸的喚著。
  「往事如風,就當是一場夢吧!」語罷,王駱軍擁著王穎大步走出辦公室。
  走出大樓,抬頭仰望天空,只見晨霧散盡,天色漸明,但是天空仍是灰濛濛的一片……
  ???
  當王駱軍看到父母及兩位小媽等一干女性輪番上前,抱著王穎又哭又笑的激動畫面時,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悅與滿足感。
  這趟美國行,還真是去對了。他心想道。
  當年,王穎懷著理想赴美深造時,王駱軍正忙著追求前妻姚嘉莉,可又怕惟一的妹妹隻身在外,無人照應,偏偏追求前妻的對手眾多,以致他無暇分身,只得托在美國某家汽車公司見習的好友洪敬航就近照顧妹妹。
  誰料到,這一照顧倒發展出一段糾葛不清的情緣來,其中過程如何?王駱軍無從得知。
  直到他新婚不久,突然在報上看到洪敬航的結婚啟事,才驚訝的去電探詢,也才知道原來洪敬航早已返台,正準備接手繼承家業。
  不久,他又接到妹妹王穎自殺的消息,嚇得他沒敢通知父母、妻子,便拾專機飛往美國。
  所幸王穎命大,在鬼門關前被救了回來,在王駱軍悉心的照顧下,日漸恢復健康,也因為王駱軍護妹心切,又怕父母擔心,所以隱瞞了一切,並未告知新婚不久的妻子關於他滯留美國的原因,也因此引起前妻的不滿而埋下心結……
  回台灣後,王駱軍還是沒和前妻解釋什麼,因為那時他也極氣憤的欲找洪敬航為妹妹討回公道,結果洪敬航卻避不見面,無奈之餘,兩人間的情誼也告中斷,而王穎便從此滯美不歸了。
  兩年後,洪敬航正式繼承德通國產實業,也因為商業活動,才又和王駱軍恢復了往來。事過境遷,洪敬航已經有了兒子,而他自己也離婚了,再去追究過去的種種已是惘然,何況王穎當時在美國亦過著平靜規律的生活,為了大家好,王駱軍只好保持緘默了。
  畢竟王穎和洪敬航之間的感情如何,實在不是他這個局外人所能插手或過問的,何況他自己的感情和婚姻生活也都是一團糟,又有何能耐去過問別人的感情?
  想起前妻姚嘉莉,他便覺一陣厭惡和煩躁。
  「駱軍,快過來吃飯了。」一聲叫喚,拉回沉浸在回憶裡的王駱軍。
  抬眼看去,喜氣洋洋的母親賴美英正坐在餐桌旁向他招手,轉頭再望,卻不見妹妹王穎的蹤影。
  「媽,小妹呢?」他起身走到飯桌旁坐了下來。
  「她回房梳洗去了。」二媽美代子接口答道。
  「駱軍,辛苦你了,來,這是媽犒賞你的。」賴美英喜孜孜的夾了塊紅燒獅子頭到他碗裡。
  殷切期盼,終是教她把女兒給盼回來了,她怎能不開心呢?
  「兒子,你是用什麼法子讓小穎點頭,願意跟你回來台灣的?」電腦鉅子王景培眉開眼笑的詢問兒子。
  王駱軍搖搖頭:「說真的,我也很意外,我才開口,她二話不說的就拿出行李跟我上飛機了。」滯美多年的妹妹為什麼會改變心意跟他回來?箇中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那你有沒有問她關於洪……」
  「喂!女兒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邊,你別拿那些有的沒的來煩她,萬一又把她逼回美國去,我就跟你沒完沒了!」緊皺雙眉的賴美英沒好氣的打斷丈夫的話。
  「好好,我不問、我不問。」王景培雙手直搖道。
  「駱軍,你臉上的傷要不要緊?」小媽的問題移轉了大家的注意力。
  摸摸眉際,王駱軍簡短的答:「沒事了。」這時,心頭竟莫名又浮現那雙驚懼恐慌的眼眸,他的心隱隱一動。
  這時,賴美英才把眼光放到他眉際上的紗布,可她關心的不是兒子的傷勢,而是——
  「兒子,你推出那個什麼九芑鄉的開發計劃,非得拆掉慈佑寺不可嗎?」
  王駱軍訝異的揚眉瞪視著母親,「媽,您怎麼會問起這個呢?」
  他母親從不過公司的事,怎麼今天反常的關心起來了呢?
  「兒子,你知不知道那個慈佑寺供奉的觀音佛祖有多靈驗?」望著兒子,賴美英認真無比的說道。
  「當年就是你外婆帶我上慈佑寺,抽了支靈簽,得到佛祖的指示,你外婆才鬆口答應這門親事的。」
  此話一出,舉座訝然,每個人都不敢相信的看著賴美英!婚姻這等終身大事,居然交給神佛做主?
  王景培臉都綠了,他做夢也沒想到,當年反對這門婚事的丈母娘會突然改變心意,連聘禮都不要便點頭准了婚事,竟然不是被他的誠意感動,而是佛法無邊的神佛給了指示?
  天哪,這是什麼世界呀?
  「當年你老爸可是個苦哈哈的窮小子,若不是慈佑寺的廟公會算命,算出他會是個大富大貴的王爺命,我也不會輕易下嫁,跟著他吃苦打拚,還讓他左擁右抱的,大享齊人之福。」說著,賴美英斜睨了下臉色青紅不定的丈夫。
  年輕時的王景培十分風流,經常借談生意流連酒國花叢中,三天兩頭就有女人哭哭啼啼的找上門要他負責。
  在生下兒子、女兒後,賴美英實在不堪其擾,乾脆勒令老公去做結紮手術,永除後患,之後,任憑老公如何花天酒地,她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然,不是賴美英心胸寬大,而是她非常清楚自己握在手上的是什麼!
  而王景培也不負所望,連娶兩個小老婆進門,但賴美英依然老神在在,以寬容的胸襟和圓融的手段應對,不但兩個小老婆服服貼貼的,就連老公也敬重她三分,元配地位牢固不搖。
  而其中的秘訣就在於——
  「就連她們兩個也是有佛祖的指示,我才讓她們進門的。」說著,一雙銳利的眼睛掃過兩個噤聲不語的小老婆。
  要不是佛祖明白的指示,這兩個女人影響不了她在王家的地位,她怎可能讓老公享盡齊人之福?
  「媽,您實在是……是……」王駱軍啼笑皆非的搖頭。
  他實在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詞句來形容這個天才老媽?
  「這樣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吧?」賴美英說道。
  「我還是不明白,媽。」王駱軍搖頭。
  「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懂慈佑寺裡的神明有多靈驗嗎?」賴美英忍不住提高聲音。
  望著母親,王駱軍認真的開口說道:「媽,爸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和財富,完全是他努力多年奮鬥來的,絕不是佛祖靈簽所賜予的。」
  「對。」一旁王景培立即附和。
  「我知道。」
  「那您還迷信?」他實在不懂。
  「佛祖給我的靈簽裡早就寫得一清二楚,那廟公也算出你爸爸是個有富貴財祿之命的人。」賴美英也認真的點頭說道。
  天呀!這是什麼邏輯觀念?他實在無法理解母親似是而非的論調?王駱軍輕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反正,不管你要建什麼偉大的科技城,我就是不准你動慈佑寺一分一毫。」
  「媽,您不能因為自己的迷信,而妨礙了公司的發展。」他忍耐的說。
  「沒錯,美英,這個科技城的計劃不但能帶動國家的經濟,更影響了公司的前途發展,一旦錯失投資良機,就失掉拓展疆域的好機會了。」
  王景培也苦口婆心的加入勸說的行列。
  「我才不管什麼經濟不經濟的,你敢拆廟,我就跟你脫離母子關係。」
  最後,賴美英強橫的威脅起兒子來了。
  這廟要真拆了,她要上哪兒再替兒子求神算命的?上回就因為她忽略了,沒到慈佑寺拜神求靈簽,兒子才會討到個紅杏出牆的老婆,教她丟盡顏面,這次她說什麼也要再走趟慈佑寺,祈求神明保佑,讓她早日抱孫子才是真的。
  「當初你要娶那個姓姚的女人,我就是沒去慈佑宮跟佛祖求靈簽,才弄得家裡烏煙瘴氣的,最後婚姻破裂……」
  「媽,您別再說了。」王駱軍煩躁得阻止母親說下去。
  是的,前妻的背叛是他心底莫大的痛。這痛沒人知道,沒人看見他的尊嚴被踐踏得多徹底,他一向高傲、傑出,是個天之驕子、是個形象良好的企業二代接班人。
  然而,卻在一夜間,他成為全台傳媒報章上的焦點烏龜人物——他的老婆公然和偶像明星約會,這教他情何以堪哪!為了保住最後一點尊嚴,他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暗地承受、獨自療傷……
  時至今日,王駱軍不知自己能不能再承受這些壓力和背後的指指點點?而也只有他的母親才敢當面揭他瘡疤。地方上的激烈抗爭,已夠讓他頭痛的了,這會兒連他老媽也跳下來攪和,簡直讓他煩透了。
  「不說就沒事了嗎?」不容兒子逃避,賴美英刻意再提那敗壞門風的前兒媳婦。
  然而,看見兒子一臉氣極敗壞的神色,她還是於心不忍的轉開話題:「只要你不拆廟,其餘的我沒意見。」
  「媽,您講點道理好不好?」他此時只想逃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家。
  「美英,你就不要為難兒子了,他……」
  賴美英用力一瞪,王景培立刻又把話給吞回肚子裡去了。
  唉!自從兩位小老婆相繼進門後,他在家裡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凡事都得看大老婆的臉色,誰教他不守夫道,有愧於心呢!
  「駱軍,我醜話都說了,你自個兒看著辦吧!」賴美英強硬的說道。
  啪,用力的丟下飯碗,王駱軍鐵青著臉起身推開椅子,然後頭也不回的疾步離開家門……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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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天氣晴朗,是個郊遊踏青的好天氣,黃歷上更是個諸事大吉的好日子。
  可是,對翔翰集團而言,卻是個不太妙的日子。
  慈佑寺前的廣場上,再次掛滿抗議布條,擠滿了當地鄉民代表和居民,同時各大電子媒體記者也紛紛出籠,架起一架架的攝影機,更出動了SNG車準備現場連線。
  所有的傳媒焦點均對準講台上的翔翰集團總裁王駱軍。
  此刻,他正凝神傾聽一位環保專家侃侃高論,為現場民眾解說所謂的零污染高科技建設。
  「聽你們在放屁,那個什麼地方的核能發電廠,也是強調很安全,絕對沒有污染,結果附近海濱裡的角卻死光光。」人群中一位歐裡桑大聲叫嚷。
  「對嘛,你們都在騙人。」
  「『煞煞去』啦!沒人會相信的。」
  「你們這四天財團,只會欺騙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不顧人死活……」
  一時台底下人聲鼓噪,你一言我一句的,叫囂議論不休。
  講台上的幾位翔翰集團的高階主管立即出聲制止:「安靜,請各位鄉親安靜……」叫了半天,仍無法平息遽起的騷動,一時急得滿頭大汗。
  這時,只見王駱軍刷地起身往麥克風前一站,身上散發一股傲視群倫的懾人氣勢,頓時全場鴉雀無聲,無數只眼睛只要接觸到他如鷹隼般的銳利眸光,皆不由自主的避了開來。
  梭巡過靜默的全場,王駱軍滿意的準備開口說話了——
  「曾筱昕,你在哪裡?」倏地,一個緊張急促的叫聲迭響。
  「我在這裡。」黑鴉鴉的人群中伸出一佳又纖白的小手用力揮舞著,清脆嗓音揚起。
  「小鄭,找到龍教授沒?」
  真小心?多麼怪異的名字!王駱軍失笑的循聲看過去,登時轟然大震——
  原來那雙黑眸……那雙日的亮的黑眸就是她!
  「曾筱昕,龍教授被警政單位以違反集會遊行法帶去約談了。」
  「怎麼會這樣?什麼時候的事?」她著急的穿過人群,走向站在台底下的同事小鄭。
  「怎麼會這樣?」
  「老師被警察捉走了。」
  頓時現場又是一陣交頭接耳,議論聲不斷。
  「還有,你打傷翔翰集團總裁的事,也算到教授身上去了,曾筱昕,怎麼辦?」
  原來眉際上的傷,真是她的傑作!王駱軍暗想。
  聞言,曾筱昕焦灼如焚,愧疚死了。
  這幾天她一直處在驚魂未定的狀態裡,生平頭一回參加如此激烈的群眾運動,親眼見識到群眾力量的可怕,尤其她又無故打傷人,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老是擔心自己是不是闖下大禍,犯下過失殺人罪?
  沒想到反倒連累了這麼有良知、古道熱腸的龍教授。
  「怎麼辦?怎麼辦?都是我害的……怎麼辦?」她一邊喃語著,下意識的回過頭望向講台上……
  轟!她渾身一顫,那道灼烈如火的眼光及那渾身強勁的力量,夾帶著一股濃郁的男性魅力迎面撲來,莫名其妙的令她害怕驚慌,還有那眉際上的紗布,更讓她惴惴不安……她該怎麼辦?她心悸的調開視線……
  原來他就是被自己打傷的翔翰集團總裁——王駱軍,曾筱昕惶惶地暗想。
  「廟公旺,老師不在,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慈佑寺的前任理事長問道。
  「我也不知道。」曾旺搔頭的回答。
  一向惟龍教授馬首是瞻的抗議活動,突然沒了發號施令的頭頭,頓時軍心大亂,各個手足無措,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
  「阿旺,還要不要抗議?」賣冰的阿燦伯也伸長脖子問。
  「老蘇(師)沒來,我看煞(散)會啦!」一位歐巴桑也嚷道。
  「他被警察捉去關了……」又有人插嘴大喊。
  「廟公旺,我看等老師回來再打算啦!反正他們也不是馬上就要拆廟,先回去再說啦!」一位管理監事提議道。
  「好吧!大家先回去,等老蘇(師)回來,偶(我)再通知大家來開會。」曾旺當機立斷的宣佈。
  「好,走啦走啦—明天來企(去)台北看守所看老蘇(師)。」
  「唉!他不是關在看守所啦……」
  「他只是被約談而已,還沒定罪……」就這樣,一群抗議半天而又不懂法律的歐裡桑、歐巴桑,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離開廣場。
  所有坐在講台上的翔翰集團代表,和他們特地請來的環保專家全都傻眼……
  怎麼回事?他們不是來抗議的嗎?
  原本王駱軍還以為會有一場硬仗要打,結果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散會?而且還走得一乾二淨,王駱軍登時啞口無言,好半晌不能反應,直到——
  「『小心』哪!你還站在那兒做啥?回家了啦!」曾旺揮手大喊。
  杵在空蕩的廣場上發呆的曾筱昕猛地回過神來,然後再溜了眼台上的王駱軍後,才拔腿跑向不遠處的父親。
  真小心?一個奇怪的名字,一個莫名撥動他內心某根情弦的女孩……
  真小心……真小心……他咀嚼再三,然後回過頭來沉聲吩咐:「我要一份台灣文物保護自助協會,以及慈佑寺的完整詳細資料。」
  「是的,總裁。」何專員低聲答應。
  凝睇遠去的背影,王駱軍平靜的心湖彷彿丟進小石頭似的輕輕漾起漣漪,波紋一圈又一圈的擴大……再擴大……
  真小心……真小心……真小心……
  ???
  週日下午,明亮寬敞的生鮮超場裡顯得人潮稀疏。
  只見兩位亮眼動人的女性,各推著購物車和娃娃車,並肩交談的緩緩前進。
  「黃臉婆,小寶的病真是我爸收驚收好的嗎?」放了罐奶粉到置物車裡,曾筱昕納悶的詢問梁亞菱。
  「說真的,我也搞不清楚。」看著娃娃車裡睡得香甜的孩子,梁亞菱露出慈愛的笑容說道。
  「那晚帶小寶給你阿爸收完驚後,我又直接上醫院掛診,所以,我真的弄不清楚是哪一方面治好了小寶?反正,小寶是恢復健康了,我也不想去追究了。」
  「我覺得你是心理作用。」曾筱昕又放了棵花菜到購物車裡。
  「或許吧!別談這些了。」梁亞菱肩一聳,微笑的說。
  「你在那個協會工作得怎麼樣?做得還習慣嗎?」
  聞言,曾筱昕沮喪的歎了口長氣,意興闌珊的說:「甭提了。」
  「怎麼了?」梁亞菱關心的揚眉。
  「龍教授居然沒向內政部申請抗議活動,尤其又是在機場示威,觸犯了國家安全集會遊行法,最近一直被約談,整個抗議活動都停擺,弄得群龍無首、人心惶惶。」
  「龍教授也是個知識份子,怎麼會知法犯法呢?」
  這回換曾筱昕聳肩,無奈的說:「而我又不小心打傷了翔翰集團的總裁,事情就更嚴重了。」說罷,腦子裡清楚浮現那天站在講台上睥睨群倫的男人身影!
  無論如何,她是彌補了前次去翔翰應徵工作卻莫名被轟出辦公室、未能瞧清楚他長相的遺憾,他還真是如傳言所說的,又帥、又有魅力!
  不知怎麼回事,她胸口間有種異樣的感覺暈散開來。
  「說下去。」見好友一臉恍惚,梁亞菱不禁催促道。
  她猛地回神,連忙說下去:「而且,我阿爸那間廟竟然還是個有歷史的古跡,枉我在廟裡進出二十幾年,要不是翔翰集團和德通國產聯手推動什麼科技開發城,說要拆掉慈佑寺,引起文化人士保護古跡的抗爭,我到現在還迷迷糊糊的呢!」
  而曾筱昕的迷糊何止這一件?見過梁亞菱的老公數次,卻對人家姓啥叫啥還搞不清楚,只知道是豪門之後,其他的便一無所知了。
  「德通國產?!」梁亞菱喃喃重複。
  曾筱昕口中的德通國產不正是她老公的企業嗎?於是梁亞菱保持沉默,不多加表示意見了。
  「對了,你老公今天晚上要招待什麼人?」走近食品區,為了驅散心頭的異樣感覺,曾筱昕轉移話題問。
  「是他求學時期的好哥兒們。」梁亞菱也簡單的答。
  「既是舊友聚會,那我幫你料理好東西就走人。」
  「不行,你是重要陪客。」
  因為菲傭落跑,才給梁亞菱找到借口,要曾筱昕來幫忙,暗地裡其實是打著為好友牽紅線的算盤。
  既然是老同學、好朋友,除了自己擁有美滿的婚姻生活外,當然也希望曾筱昕也有個良好的歸宿。
  所以……她怎能放曾筱昕開溜?
  「拜託,你老公的朋友,我又不認識,我一個外人在場多彆扭啊?」曾筱昕哇啦哇啦的迭嚷。
  「我也沒見過呀!再說見了面就認識了,聽敬航說,他這位好朋友不但是個大企業家,而且還英挺出眾、卓爾不群,雖然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可絕對是個好對象。」
  「都離過婚了,還會是個好老公嗎?」她不以為然。
  「就因為有過失敗經驗,所以更懂得經營婚姻……」
  話未說完,曾筱昕已舉手摀住梁亞菱嘮叨不休的嘴巴:「你不必再說下去了。」然後放下手撇嘴道。
  「你自己幸福就好,別拖我下水。」她才不想這麼早就踏入婚姻的墳墓裡呢!
  「筱昕,你說這是什麼話?現在好男人不多了,你再挑三撿四下去,真要讓你阿爸養你一輩子嗎?」
  曾筱昕充耳不聞,反倒哼起歌來,「我還年輕,心情還不定……」
  「去,都快三字頭的老女人了,還年輕咧!」梁亞菱斜睨搖頭晃腦的好友一眼,輕啐道。
  「放心,只要有『歐蕾』,我是不會擔心身份證上的年齡的。」曾筱昕又亂套廣告詞,然後又摸摸自己還算粉嫩細緻的臉蛋,得意的揚高頭說。
  語罷,雙手推的購物車狠狠的撞上一位背對著她、彎腰拿禮盒的男士……只聽到「砰砰!匡啷」一聲,那倒霉男士一頭撞垮堆放如聖誕樹般高的禮盒,然後整個人往前趴倒到地上,一張臉重重的親吻堅硬的地板,所有的禮盒辟哩啪啦的砸了他一身……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有沒怎麼樣?」曾筱昕倉促的上前準備扶起摔得很難看的英挺男人,豈料,慌亂中又踩到男人的手背……
  「啊!」男人不由得慘叫。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要扶你起來……」
  曾筱昕迭聲道歉,一邊彎腰拉起摔得鼻青臉腫的他。
  待男人站直腰桿——
  「啊!」她失聲驚叫,轉頭向呆愣一旁的梁亞菱囁嚅喃道:「他、他……亞菱,他流血了,怎麼辦?怎麼辦?」
  鎮定的梁亞菱上前欲扶住受傷的男人。
  「送醫院,快,送醫院。」
  「不用了。」狼狽至極的男人掏出手帕按住冒血的額頭說,心底卻暗暗咒罵著,短短幾天連著兩次血光之災,或者他該考慮到母親的寺廟去上炷香、求個平安!
  「啊……」陡地,曾筱昕又失聲尖叫,一手顫抖的指著眼前受傷的男人,語無倫次的叫。
  「王……你……你……翔翔翰集……團……王王王……」
  「王駱軍。」男人促狹的接口,想起昨天何專員才交給他的厚厚資料,他便不覺莞爾。
  沒想到她竟會是「台灣文物保護自助協會」的新進員工,還是慈佑寺管理委員會會員曾旺的女兒。王駱軍不由仔細的回想。
  她——曾筱昕,二十九歲,幼年喪母,與廟公父親曾旺相依為命。自A大畢業後換過N個工作,至今一事無成。
  至於為何落得如此下場?究其因乃出在她衝動毛躁、直來直往的個性,做內勤弄丟文件、得罪上司;跑業務罵跑客戶。
  所有任用過她的老闆,給她一致的評語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雖是如此,但她還是個耳根子軟、極富同情心的濫好人呢!
  當然,最吸引王駱軍在意的是,她從未交過男朋友,連學生時期談個純純的小戀愛也沒有,感情生活像張白紙般乾淨。
  這樣的紀錄,不但教王駱軍大感意外,也充滿了好奇。
  莫名的,體內興起一股征服的慾望,想去探究她的感情世界,甚至成為她戀愛的啟蒙老師。
  說來也真是有緣。
  若不是途中他臨時想順道買個禮物,也不會特意繞道來到生鮮超市。
  雖說他非常期待能再與她相會,但像這種血淋淋的見面方式,還是不要得好,免得他小命不保,提早向閻王報到。
  「小姐,我們無冤無仇,你卻接連兩次破我的相,看來我們這梁子結大了。」王駱軍力持冷峻的說道。
  那日在慈佑寺前遠遠的看她,模糊而不真切,若不是那雙晶燦的瞳眸及對話,他也認不出來。
  今天近距離仔細一睇,發現她竟是如此清麗動人,頓時教王駱軍為之炫目,胸臆間悸動如潮。
  離婚迄今,他平靜的心首次起了反應……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發誓!這全是意外。」
  她沮喪的舉起三隻手指立誓道。
  「是嗎?」王駱軍冷哼。
  「這位先生,先讓我們送你上醫院,好嗎!」梁亞菱並未聽清楚曾筱昕的話。
  也多虧她熱心過度,一心想當媒婆幫好友牽紅線,結果男主角現正站在面前,她卻不相識。
  「不用了,我還有事。」王駱軍再次冷漠拒絕,調開視線,似笑非笑的直盯著臉色慘白的曾筱昕,好一會兒才微微頷首,堅定有力的說:「我會找你的。」語畢,昂首闊步而去。
  聞言,曾筱昕從頭涼到腳底……
  完了、完了,她真的惹禍上身了,人家都撂下狠話,揚言不會放過她了,天哪!她該怎麼辦才好?
  她渾身不住抖顫,有如置身十二月寒冬,接著,她可憐兮兮的轉向好友,發出求救:「亞菱……救命哪!」
  ???
  入夜的都會,霓虹閃爍,掩過夜空中微微發亮的星光。
  坐落台北敦南地段的一幢名宅豪邸,此刻是燈火通明,一片溫馨寧靜。
  以往每次來梁亞菱的家,曾筱昕總是抱著興奮的心情,一頭鑽進明亮新穎、設備齊全的廚房裡東摸摸、西碰碰的,可這回曾筱昕卻全失了興致,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懸著,只想著先前在超級市場王駱軍臨走前的威脅。
  剛哄孩子入睡的梁亞菱走進廚房,一眼便瞧見曾筱昕托著下巴,坐在流理台邊望著窗外夜色發呆。
  「在想什麼?筱昕。」她不由關心的問。
  挺了挺腰,曾筱昕郁卒的搖頭。
  「有心事就說出來,說不定我能幫上忙!」說著,梁亞菱走到曾筱昕身邊,動手清洗水槽裡的蔬菜,準備今晚宴請的菜餚。
  「說了也無濟於事。」她問答道。
  「是不是為了你阿爸的廟在心煩?」梁亞菱猜測的問,心底則悄悄盤算著要和老公洪敬航商量,考慮是否能放棄這件開發計劃,避免拆掉那座具有歷史意義的寺廟。
  「我知道這廟對曾伯父不但重要,而且意義非凡……」
  曾筱昕苦笑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話。
  「還是,你在擔心那位先生說的話?」梁亞菱瞟了她一眼。
  「嗯!」終於,她悶哼了聲。
  「唉!你真是杞人憂天,那位先生既不認識你,更不知你姓啥叫啥?他說要找你,就真找得到嗎?」梁亞菱失笑的搖頭。
  「放心,他一定找得到我的。」曾筱昕沮喪的接口。
  「不,他找不到。」梁亞菱也很堅持。
  「才怪,他絕對找得到,因為他就是要拆我阿爸的廟的財團總裁,王駱軍。」
  聞言,梁亞菱愕然張嘴,沒想到世界如此之小!
  「你有沒瞧見他眉際上貼的紗布?」曾筱昕再問,然後鼓起勇氣的承認道:「那傷……也是我打的。」
  「什麼?你弄的?」這下子梁亞菱眼睛睜得更大了。
  曾筱昕點頭繼續說:「沒錯,我第一天上班就跟著龍教授到機場抗議,結果場面失控,我被人潮推擠著直向王駱軍座車的方向而去,一不小心就用我阿爸的桃木劍打傷他,當時我也沒看清楚他的長相……」想起那天喊打喊殺的混亂場面,她還真是有點害怕。
  「直到前兩天翔翰集團來九芑鄉舉辦公開說明會,我才知道的,再加上今天下午那一撞……唉!」重重的歎息後,曾筱昕像個洩氣的皮球,軟趴趴的癱靠在流理台上。
  「所以,我阿爸的廟是凶多吉少了。」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事情應該不會這麼糟吧?」梁亞菱邊切蔬菜邊說道。
  語音方歇,門鈴乍響。
  「你忙你的,我去開門。」說著,曾筱昕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廚房,穿過典雅氣派的客廳,打開大門——登時杏眼圓睜、渾身震動,腦子一片轟然。
  他……他……他……
  「你……」門外英挺帥氣的男人也非常意外的張大嘴巴。
  頓時,矗立門裡、門外的發怔男女四眼相對,彷彿經過幾世紀般,直到一聲問話揚起,才打破如被下了魔咒似的凝眸相望。
  「筱昕,是不是我老公的……」最後,梁亞菱的聲音也消失了,只是錯愕萬分的瞪視著來人。
  那個在超市的男人竟跟蹤她們,神通廣大的找上門來?
  短暫震驚後,還是站在門外的王駱軍首先回過神來,一派爾雅有禮的頷首問道:「你好,我是王駱軍,請問敬航在嗎?」
  好不容易,梁亞菱也恢復正常,驚訝的道:「你就是敬航的好朋友?」
  「如假包換,想必你就是亞菱吧!我常聽敬航提起你,今天終於見到本人了。」
  王駱軍展開純男性的魅力笑容,頓時讓旁邊的曾筱昕為之昏眩、心跳加速。
  「請進、請進。」驀地,梁亞菱急忙擠過曾筱昕,一邊引領王駱軍來到客廳坐下。
  而剛回復鎮靜的曾筱昕則輕輕扣上大門,躡手躡腳的沿壁摸回廚房去。
  這世界真是小,無論走到哪兒都會碰到不想見的人。唉!沒想到王駱軍會是好友老公的舊識!
  這邊,梁亞菱則拿起電話:「對不起,我打個電話到公司,看看敬航離開沒?」才說完,後頭即傳來一聲輕響,聞聲回頭,她訝然又說。「敬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我回來的時候,你正和筱昕在廚房裡忙,所以我就直接進書房處理幾件緊急案子。」洪敬航緩緩的向妻子說明,然後朝王駱軍咧嘴一笑。
  「終於請到你了。」
  這時,梁亞菱也悄悄進廚房去了。
  王駱軍輕扯嘴角,淡淡的說:「怎麼?星期天也沒休息?」
  「臨時有狀況,去開個緊急會議而已。」說著,他坐到王駱軍對面,抬手指著他臉上的傷口,語帶調侃的。
  「哈!你可真是壯觀!」
  「倒不如說多災多難吧!」王駱軍不以為忤,輕描淡寫的答道。
  此時,梁亞菱從廚房端了咖啡出來。
  「王先生,您先喝杯咖啡,等會兒就開飯了。」
  「亞菱,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也不用『您呀、您的』,太客氣了。」嘴巴說著,王駱軍暗地掃了眼廚房。
  躲吧!你儘管躲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幾時?貓捉老鼠的遊戲,我最在行了。他暗忖,唇角微微一勾。
  「我知道了,那你們聊聊,我到廚房忙了。」梁亞菱微笑的點頭,然後轉身離開客廳。
  閒適的啜了口咖啡,洪敬航率先關心的問起合作事業,「九芑鄉居民的抗議情形怎麼樣了?」
  「目前是群龍無首,鄉民們全都慌了手腳,抗爭行動當然就喊停了。」王駱軍若無其事的又覷了眼廚房。
  「是嗎?這是怎麼回事?」一邊問道,洪敬航不覺循著王駱軍的視線望了眼廚房方向。
  「還不是那群好事的文化學者,打著保護古跡的旗幟煽風點火,鼓動地方民眾群起鬧事,否則那些純樸的鄉下居民才不會有這種反應!」王駱軍忿忿的說。
  洪敬航瞭解的輕笑。
  「呵!是啊!不過……是你動的手腳,教那些文化學者們不停的進出法院吧?」
  「是他們不遵守法律,觸犯了集會遊行法,怎能怪到我頭上來?我可是奉公守法的普通商人而已。」王駱軍狀似無辜的雙手一攤。
  「對了,有件事情我覺得挺納悶的,開發九芑鄉的科技城計劃,我的德通國產也有份,怎麼不見那些文化學者向德通抗議呢?」說著,上下溜了眼王駱軍,再露出揶揄的笑容說。
  「不過,後來我終於想通了,原來是德通國產太小了,那些學者、鄉民看不上眼,只好找上翔翰集團了。」
  「你少在一旁說風涼話了。」王駱軍低罵道,一邊又瞧了眼廚房。
  「如果我不瞭解你的話,我會以為你對我老婆有興趣!」洪敬航忍不住出言調侃了。
  聞言,王駱軍爆出一笑。
  「這世界真的很小,我做夢也沒想到,尊夫人的閨中密友竟是九芑鄉慈佑寺廟公的女兒。」
  「什麼?你說筱昕是……」洪敬航驚訝得轉頭望向廚房。
  「她也是古跡保護自助協會的工作人員。」說罷,他又指了指貼上紗布的額頭,微微自嘲的笑道。
  「這些壯觀的傷口,全是她的傑作。」
  洪敬航的嘴張得更大了。
  「而且,今天下午我還在超市巧遇尊夫人和她呢!」
  「所以,你懷恨在心了?」洪敬航問。
  聞言,王駱軍揚眉冷哼:「我是那種器量狹小的男人嗎?」
  「那麼,你是……」突然,他會意的打住,然後充滿興味的咧嘴問道。
  「老小子,你終於又動凡心了。」
  王駱軍不置可否。
  同一時間,躲在廚房的曾筱昕可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緊拉著梁亞菱直嚷道:「怎麼辦?亞菱,他真的來找我算帳了,怎麼辦?」
  喊罷,她放開了好友的手,跑到窗戶邊,倉皇的探頭尋找逃生後門。
  「好了啦!筱昕,你先別慌嘛!來,鎮定下來。」梁亞菱上前拉住幾近歇斯底里的曾筱昕,柔聲安撫道:「你放心,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曾筱昕猛地睜大眼,低嚷:「他都找上門了,還會放過我嗎?」
  「他是敬航的好朋友,今晚我們就是邀請他來家裡吃便飯的。」
  「我剛剛就知道了,可是……」她還是擔憂不已。
  「你放心,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絕不會為難你的。」梁亞菱耐心的安慰。
  「是嗎?」她半信半疑的問。
  「可他的傷真的是我打的!」
  「王駱軍好歹也是個大男人,那點小傷算不了什麼,你別窮緊張,安心啦!」梁亞菱朝曾筱昕用力點頭。
  曾筱昕還是擔憂的瞧了客廳一眼,沒把握的再問:「你真的認為他不會跟我計較?」那阿爸的廟是不是就可以保住了?或者,她可以再拜託亞菱和她老公幫忙說情,曾筱昕心存僥倖的思考。
  梁亞菱微笑的點頭,然後轉身邁出廚房。
  「兩位先生,開飯了。」喊罷,又折回廚房,把一鍋砂鍋魚頭放到曾筱昕手上。
  「喏!麻煩你端到飯廳去。」
  客廳裡,洪敬航則領著王駱軍走進飯廳,一邊興致高昂的說:「今晚咱們兄弟倆可得好好的喝兩杯,來個不醉不歸。」
  坐定位置,王駱軍語帶玄機的搖頭拒絕:「不,待會兒我還有重要的事要辦。」
  瞧見好友不停的將目光投往廚房方向,洪敬航挑眉直問:「你真的動心了?」
  「我是男人,美色當前豈有不動心的道理?」說著,灼熱視線直射向正端著砂鍋魚頭出來的曾筱昕身上。
  那雙閃爍慾望的挑逗眼睛,放肆梭巡過曾筱昕全身上下,曾筱昕頓覺像被剝光衣服般的不安。
  他狂肆無禮的行為激怒了原本心虛憂慮的曾筱昕,血液裡的叛逆因子瞬間沸騰,她傲然的抬頭挺胸,一臉挑釁的回瞪王駱軍,一邊重重的擱下手裡的砂鍋,暗地裡不知罵了幾千幾萬次這該死的男人了。
  「筱昕,坐下來,一起吃飯。」洪敬航熱心招呼。
  「不了,廚房裡還有幾道菜要處理,你們先用吧!」該死,他那雙討厭的眼光還不收回去?曾筱昕忿忿的想。
  可這會兒王駱軍那雙肆無忌憚、充滿色情的目光,不停的在她身上徘徊,不但令她感到一陣噁心,同時也沖淡她曾無心傷害他的愧疚感。
  面對他這種放肆可恥的行徑,她當然要反擊,她決定用極鄙夷、極不屑的態度來回應。
  「好了,筱昕,你也是客人,就坐下來嘛!」也不知洪敬航是不是故意的,只見他順手拉開王駱軍身邊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不用了,我菜都切好了,就等下鍋而已。」她下巴揚得高高的,瞧都不瞧王駱軍一眼。
  「唉!別這樣嘛!廚房的事有亞菱就夠了,來來,坐下來用飯。」
  「是呀!筱昕,可別每次來我家都虐待你當菲傭呢!」梁亞菱也開口附和道。
  不得已,曾筱昕只得僵坐到王駱軍身邊,驀地,身邊一股強猛熱氣直襲而來,一向感覺遲鈍的她,心頭赫然敲起一記響鐘——
  危險的男人,立刻遠離他。
  她駭然轉頭,佛望嘴角噙了一抹邪魅笑容的王駱軍。
  「敬你,小冤家。」王駱軍端起高腳杯輕晃著,低聲調侃,然後一口飲盡杯中酒。
  偌大飯廳頓時陷入僵凝詭譎的氛圍裡,身為主人的洪敬航不愧是縱橫商場的交際老手,短暫寂靜後,立刻出聲打破沉默。
  「唉!你們趕快用菜呀!亞菱,再開瓶紅酒來,今晚我要和駱軍好好的喝兩杯。」
  「噢!好好。」梁亞菱匆匆再進廚房。
  飯桌上,曾筱昕如坐針氈,恨不得插翅飛離身旁這個充滿壓迫感的邪魅男人。
  她下意識的挪了挪椅子,拉開和王駱軍的距離。
  「駱軍,你有沒聽說華國電機準備拋售百分之六十的股權?」看曾筱昕一臉彆扭的神情,洪敬航好心的談起商場事務。
  「怎麼?你有興趣?」啜飲著美酒,王駱軍漫應道。
  他的一雙氤氳眼神始終在曾筱昕身上環繞,從頭到腳、無一放過。
  最後停留在她那燒紅小巧的唇上,暗暗忖著:不知親吻那兩片柔軟紅唇是何滋味?
  想著、想著,他的小腹猛地一陣緊縮,一股男性原始的慾望猛然升起,竄過週身遍體……他一定要得到她,無論用任何方法!
  王駱軍暗下決心。
  「有,而且非常感興趣。」洪敬航坦言道,一邊饒富興味的觀察王駱軍的舉動。
  「好,就給你。」王駱軍口氣狂妄,好像那華國電機是他施捨的囊中物似的。
  「那我先謝謝你,承讓了。」
  而一旁的曾筱昕則恨不得挖掉王駱軍那對可惡的眼睛,在那充滿挑逗的赤裸目光下,她只覺自己像是站在拍賣台上待價而沽的物品,一股被羞辱的感覺熊熊燒起,她真想拿起面前的酒杯潑向王駱軍!
  這時,洪敬航又注意到滿臉憤怒的曾筱昕,故意熱情的招呼。
  「筱昕,你怎麼都沒動筷子?菜都涼了。」
  「嗯!謝謝。」她抑下怒氣,勉強答道。
  拜託!她哪來的食慾呀?這會兒她只想奪門而出。
  「對了,敬航,九芑鄉的綜合開發案大致底定了,只等土地的問題解決,就可以破土動工了。」王駱軍沒頭沒腦的宣稱,灼人目光卻緊緊鎖定曾筱昕僵凝的小臉。
  阿爸的慈佑寺真的保不住了嗎?她心頭一驚。
  「哦!」洪敬航揚眉輕哼,稍頓了一下,馬上故作不經意似的笑說道:「聽說你的秘書又翹頭了,沒想到少了個人幫你打理雜務,你的動作還是這麼有效率。」
  而王駱軍又豈會聽不出洪敬航旁敲側擊的弦音,基於護妹心切,他調迴旋在曾筱昕身上的視線,警告的望住洪敬航,毫不猶豫的直陳道:「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你已經完全沒有資格了。」
  洪敬航聞言一窒,臉色丕變,內心頓起狂瀾……
  是的,他是個有婦之夫,沒有資格去詢問有關她的訊息,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
  「敬航,怎麼了?」梁亞菱端了盤水果和紅酒出來,見丈夫神色怪異,立即坐到身邊關心的詢問。
  「沒事。」洪敬航不耐的搖頭。
  縱使梁亞菱心中有萬般不解,但見丈夫的僵硬神情,也只好閉口不語了。
  終於,曾筱昕無法忍耐的站起身來,托詞說道:「亞菱、敬航,我晚上還要回我阿爸那裡,所以得先告辭了。」
  「可是,你還沒吃完飯……」梁亞菱話未說完。
  這時王駱軍也飛快起身,以不容抗拒的語氣對曾筱昕說:「我送你回去。」
  「呀!不……不用了。」曾筱昕嚇得雙手直搖,連連後退。
  拜託!他不會想藉機報復、修理她吧?
  「最近治安不好,你一個人搭夜車很危險,」邊說著,他拿起西裝外套穿上。
  「不用麻煩王先生,我家……家在南嵌那邊,離台北有段路……」她急促的想盡推辭的理由。
  「我自己開車,很方便的。」王駱軍堅定的說。
  「不、不用了……王先生……」她急得語無倫次,聲音也愈來愈微弱。
  王駱軍不理會曾筱昕的推辭,風度翩翩的對梁亞菱說:「亞菱,謝謝你的招待,改天我作東,你一定要賞光。」
  「噢!好、好,你太客氣了。」
  緊接著王駱軍又朝洪敬航說道:「敬航,我們再聯絡。」
  「嗯!」洪敬航微笑道。
  望著王駱軍走向自己,曾筱昕更是心慌意亂,不停的搖頭迭聲道:「王先生,不用送我了。」
  「走吧!」不由分說,王駱軍握住她的臂膀,霸道的拉著她往外走去。
  而洪敬航和梁亞菱則呆愣愣的坐在位置上,非常意外的呆望著他們消失在飯廳外……
  ???
  一到樓下住戶專用的停車場,曾筱昕立刻掙脫王駱軍的鉗制,再次失聲聲明道:「我不用你送啦!」
  王駱軍充耳不聞,直接走到他的DOMANI車旁,逕自打開車門,挑眉遙望倔拗不肯移動的曾筱昕,他耐心的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去,兩人就這麼對峙著,最後,曾筱昕還是不敵王駱軍懾人的氣勢,首先敗下陣來,她困難的嚥了口口水,掙扎的囁嚅道:「我……不回我阿爸那裡了,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家……」
  王駱軍精光一閃,曾筱昕連忙嚥下未出口的話,舉步維艱的踱近車子……幾度躊躇,最後一咬牙,彎腰坐進車子裡。
  她為什麼要怕他?她不禁歎了口氣。
  王駱軍滿意的關上車門,暗地裡卻笑忖道:好一個「惡人無膽」的小女人。他知道該怎麼治她、收服她了。
  車子緩緩開上霓虹燈閃動的大馬路,突然,王駱軍沉聲說道:「地址?!」
  「啊!」她猛地驚呼,不小心碰觸到自後照鏡反射過來的銳芒,心下一凜,乖乖的說出她住處的地址。
  穩定的操控方向盤,王駱軍不發一言,腦子裡卻迅速的織就天羅地網,準備佈置陷阱,誘捕身邊這個可口的小獵物了。
  狹小的空間裡,回漾著一股無法言喻的緊張氛圍,自王駱軍身上發出的強猛壓迫感。陣陣逼向本就焦躁不安的曾筱昕。
  望著車窗外疾速飛逝的霓虹街景,她益發忐忑,益發坐立難安,然後,她終於沉不住氣的轉頭,激動的迭嚷:「你說吧!你到底想怎樣?」
  吃了你!王駱軍在心中暗答。
  「沒錯,你額頭、臉上的傷是我打的、我撞的,這筆帳你要怎麼算?一次說清楚。」
  一次說清楚?這樣就不好玩了。也只有貓捉老鼠的遊戲才有挑戰性、才能滿足他的成就感。
  王駱軍只是陰沉的從後照鏡裡,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緊張不安的曾筱昕,仍是不發一語。
  「說清楚,別故弄玄虛的整人。」她不高興的嚷道。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突然,王駱軍沒頭沒腦的迸出一句:「今年台灣經濟景氣可以說是歷年來最低。」
  曾筱昕一愣,愕然張大嘴,怔怔望著王駱軍。
  他……他在說什麼?這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干吧!
  「幾個聞名的大企業,倒的倒、縮編的縮編,體質尚可的集團就撐著,莫不挖空心思在找尋活路。」說著,他仍是專注的開車。
  這……這些又干她什麼事?她既不是政府官員,又不是財經專家,什麼景不景氣的,她統統「莫宰羊」,更幫不上忙。曾筱昕暗暗嘀咕。
  「還不明白嗎?」他突斜睨了她一眼,再露出如鬼魅般的邪惡笑容。
  她心雖一顫,但對王駱軍的問話仍是一頭霧水。
  「九芑鄉的科技城開發案,我是勢在必行。」王駱軍終於揭開謎底。
  「噢!」她不覺驚呼,原來他是繞著彎在宣告自己的堅持。
  「怎麼?還沒聽懂嗎?」他揚眉沉聲再問。
  他到底在賣啥關子?曾筱昕惴惴的想,一股強烈不安疾湧心頭,她的心跳不禁急促了起來。
  像是感受到她緊繃驚疑的情緒,王駱軍咧嘴展開安撫似的笑容,用詭譎的語氣問道:「你……擔心令尊的廟?」接著又瞄了她一眼,繼續又問:「還是擔心龍教授的官司和前途?」
  驀地,她渾身泛起一陣寒意,驚疑的眸光怔怔的望向王駱軍操控方向盤的大手……
  車子依然平穩的行進著,轉眼間,熟悉的巷道逐漸映入眼簾。
  這時,王駱軍才又徐徐的開口:「當然,事情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他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曾筱昕一顆心提到了胸口。
  轉頭緊睇著他冷硬如石雕的側臉線條,她屏息的等待下文。
  把車停在曾筱昕的租處門前,王駱軍率先下車,從容的繞過車頭,非常紳士的為她打開車門。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曾筱昕緩緩下車。夜風徐吹,她不禁一顫,渾身頓起雞皮疙瘩,然後,不由的抬頭凝視王駱軍,體內一股前所未有的火樣騷動,遽然燒起……剎那間,她竟覺昏眩迷亂、面紅耳赤了起來。
  倏地,王駱軍毫無預警的將她拉進懷中,猛然低頭吻住他渴望了一整個晚上的紅唇。他灼燙的舌尖長驅直入的撥開她羞澀的唇齒,狂野的吸吮撩撥,攪動她潛藏的熱情……
  她不由得發出呻吟,渾身發熱、發燙,雙腳發軟……
  彷彿經過一個世紀,瀕臨失控邊緣的王駱軍這才猛地放開早已暈頭轉向的曾筱昕。他定定的凝視她蒙嚨的瞳眸,細細端詳她迷亂的臉蛋,輕輕撫摸她紅潤的雙唇,良久……
  直到控制住了體內奔騰的慾望,王駱軍才俯身貼在她發燙的耳畔,沙啞的低語道:「我等你!」語畢,再輕咬了下她的嘴唇,瀟灑的轉身坐進車子裡,不一會兒,發動引擎,疾馳而去。
  望著沒入夜色的車子,曾筱昕腦子一片混沌……她呆愣愣的、動也不動的杵在無人的巷子裡。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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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頂著一對熊貓眼圈的曾筱昕,無精打采的踏進辦公室,準備展開她在「台灣文物保護自助協會」的工作。
  「嗨!早。」協會裡的同仁小鄭出聲招呼道。
  是的,曾筱昕是沒進辦公室工作過,可第一天就在機場抗議活動裡認識了幾位工作夥伴和學生義工。
  「早,小鄭。」她勉強一振,張眼環顧狹小凌亂的辦公室,詫異的揚眉促問。
  「咦!其他人呢?」
  站在影印機前影印傳單的小鄭苦笑的回答:「打從教授被約談後,許多同事就紛紛辭職不幹了,就連那些學生義工也不來了。」說著,一邊伸手指了指一張靠窗的辦公桌,「喏!那張是你的辦公桌。」
  「好,謝謝。」曾筱昕點點頭,沉重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可憐的她,一夜未眠,輾轉反側,腦子裡盤旋的都是那幕火辣熱情的擁吻畫面。
  噢!這可是她寶貴的初吻哪!
  王駱軍……王駱軍……嗚嗚!她的初吻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他奪走了?真是……唉!該怎麼說呢?
  活了快三十個年頭,連個男人的手也沒碰過……哦!她阿爸的當然不算,更別說是陌生的男人了。
  打小,她那做廟公又會算命的阿爸就不時的告誡她,說她命中缺桃花,也就是說,她沒有異性緣,這輩子注定是嫁不出去了。一天到晚把什麼「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的話掛在嘴上,經常耳提面命,要她凡事認命、不忮不求。
  而她也果真聽話,全心的讀書、讀書、再讀書……於是,無論中學、大學時期,乃至進入社會工作,她都和男同學、男同事保持距離,即使看到同學或同事成雙成對的談起戀愛,她也從不心動或羨慕,甚至在看到別人感情破裂、失戀等為情所苦時,她還暗自慶幸自己不交男朋友、不談戀愛是對的呢!
  因為不去觸碰愛情也就不會有痛苦、有傷害了。
  但,這回她阿爸可破功了,什麼她沒有桃花命,結果她居然和一個見面不過三次的陌生男人當街擁吻,雖然當時是在烏漆抹黑的無人巷子裡,可這真要跌破阿爸的老花眼鏡了。
  她的初吻就這麼莫名的被奪走了,她有點難過、有點失落,有點竊喜、有點回味,更有點迷惑……
  還有,王駱軍臨走前丟下的一句「我等你」,又是什麼意思?曾筱昕苦思不得其解。
  一聲輕響,打斷曾筱昕胡亂紛飛的思緒,抬眼望去,一身落拓的龍教授走了進來。
  「教授?!」曾筱昕驚訝的站起身來。
  天哪!才幾日不見,那個滿懷壯志、意興風發的龍教授到哪兒去了?他遭受了什麼打擊嗎?
  隨意掃了曾筱昕一眼,龍教授了無神采的說道:「你來了?」
  然後,他坐到自己的辦公位置上,專心的翻找桌上的一堆資料,一邊頭也不抬的交代。「待會兒我得到警政單位報到,有什麼事就call我。」
  聞言,曾筱昕和小鄭都走近龍教授的辦公桌邊。
  「教授,你還要去做筆錄嗎?」小鄭問道。
  「嗯!」龍教授點頭。
  接著曾筱昕也關心的詢問:「教授,現在情形到底怎麼樣了?」
  龍教授停下手上的動作,爬了下頭上的亂髮,重重的歎了口長氣後,用平靜的語氣說:「只要搜證齊全,就等著收押,讓檢察官起訴了。」
  「啊!這麼嚴重?」她意外的睜大眼睛,心情也愈發凝重了起來。
  龍教授要是坐了牢,那他的學術前途不就完了!
  「唉!誰教我一時衝動,未向行政單位申請集會遊行許可就聚眾示威,又沒控制好場面,才讓你打傷……」說到這,龍教授猛地住口,逕自低頭在抽屜裡翻找東西。
  曾筱昕當然知道龍教授未說完的話是什麼,她愧疚得垂眸盯著自己的鞋尖,暗地自責不已。
  都是為了慈佑寺、都怪她大意失手打傷王駱軍,才會拖累龍教授。
  在抽屜找了半天,龍教授才拿了本存摺和印章遞給小鄭:「小鄭,下午到銀行去把你和曾筱昕這個月的薪水領出來。」
  接過圖章和存摺,小鄭不解的問:「可是,教授,還不到領薪水的日子呀?」
  「領了吧,我準備結束協會了。」龍教授苦笑的搖了搖頭。
  「什麼?結束協會?」兩人同時大叫。
  曾筱昕難過的想,她……她又失業了!
  「教授,事情真嚴重到沒有轉圈的地步了嗎?」她憂心忡忡的問。
  至此,曾筱昕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確是掃把星了,上回她連辦公桌的邊都還沒摸到,就被拉去示威抗議,闖下大禍來;而這回,辦公桌是碰到了,可椅子還沒坐熱,老闆就宣關門大吉!
  她不禁要大大的慨歎:真是命好不怕運來磨!
  唉!她也不用急著找工作了,乾脆先回家找阿爸幫她改改運,免得她無論到哪裡工作,那家公司或什麼單位的就倒閉……
  想到這,電話鈴聲遽響,小鄭就近拿起話筒:「您好……稍等一下。」說罷,小鄭把聽筒轉給曾筱昕。
  「你的電話。」
  「好,謝謝。」曾筱昕道謝的接過電話。
  「喂!我是曾筱昕……什麼?我阿爸高血壓……昏倒了……」
  ???
  丟下電話,焦急的曾筱昕立刻搭計程車趕回家門。
  「阿爸……阿爸……我回來了,阿爸……」她大呼小叫的衝進客廳。
  「阿爸、阿爸,您在哪兒?」聲音嘎止,曾筱昕猛地煞住腳步,錯愕的瞪著一位年約五十歲上下的陌生婦人。
  「呃!你……你是……」她迷惑的支吾。
  那位陌生婦人立刻放下手上的抹布,侷促的攏了攏因低頭擦拭桌子而垂亂的頭髮,略顯靦腆的囁嚅:「我……我是……」
  「她是阿滿姨。」臉色不佳的曾旺從臥室走了出來。
  「你怎麼不多躺一會兒呢?」阿滿姨比曾筱昕還要緊張的上前扶住曾旺,小心翼翼的坐到沙發上。
  那體貼的行為,看得曾筱昕一愣一愣的。
  「你人沒到聲音先到,我哪兒睡得著?」操著一口閩南話的曾旺,雖對著阿滿姨搖頭,可語氣裡卻充滿著慈愛。
  曾筱昕隨即趨前蹲到父親跟前,伸手摸了摸曾旺佈滿皺紋的額頭,擔憂的問:「阿爸,您人怎麼樣了?有沒去給醫生看?」
  「目前是死不了啦!」曾旺沒好氣的咕噥。
  這時阿滿姨又端來熱茶,細心的放到茶几上,溫婉的說道:「曾先生,您多休息,我先回家去了。」語歇,朝曾筱昕笑了笑,突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對了,我在電鍋燉了鍋雞湯,你要記得喝。」
  「謝謝你了,阿滿,實在給你添麻煩了。」曾旺竟像個小伙子似的漲紅了臉謝道。
  「不用客氣,舉手之勞嘛!」阿滿姨也羞澀的輕答道。
  「我回去了。」再向曾筱昕輕點了下頭,阿滿姨便優雅的帶上大門,離開曾家了。
  門一關上,曾筱昕立刻緊挨到父親身邊,好奇的問:「阿爸,這位阿滿姨是誰呀?我以前好像沒見過她?」
  「嗯!她兒子的公司前一陣子發生財務困難,所以她來廟裡跟佛祖祈願,保佑她兒子渡過難關,因此她願意到廟裡來做清潔工作。」曾旺耐心的跟女兒說明。
  「那她兒子真的渡過財務危機了嗎?」她存疑的問,心底又犯嘀咕,哪來這麼多迷信的歐巴桑?
  望著女兒不以為然的神情,曾旺也不想多說什麼,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道:「渡過危機,所以,她現在是來還願的。」曾旺雖是屬於山頂洞人級的LKK,可他的思想也跟得上時代的腳步,畢竟科技文明如此發達,聽說人類都能複製生命了,又有誰會相信鬼神之說?
  尤其現今的年輕人,對鬼神之說總是嗤之以鼻,所以曾旺從不限制女兒的想法,更不強迫她信仰。
  知天命、信鬼神,他自己身體力行就成了。
  曾旺更相信,當女兒的人生歷練到某個成熟的階段時,想法自然會改變的。
  「唉,多虧阿滿天天來廟裡幫忙,否則我就是昏死在金爐邊也沒人發現。」曾旺感歎道。
  「阿爸!」曾筱昕愧疚的低喚,她是不是該放棄在台北發展的念頭,回到父親的身邊?反正她也沒混出個什麼名堂來,乾脆在家鄉隨便找份工作算了。
  「阿爸,是不是那個翔翰集團又來逼我們拆廟?」她握著父親粗糙的雙手又問道。
  曾旺默然,然後又是一歎:「自從你阿母過世後,我就帶著你守著這間寺廟過日子,如今都快三十年了,對這間廟好歹也有感情……」說到最後,曾旺竟語帶哽咽,兩行老淚奪眶而出。
  「阿爸……」曾筱昕駭然一驚,握緊父親顫抖的手,凝視那張充滿感傷的滄桑老臉,一顆心緊緊揪成一團。她幾時見過達觀的父親這般消沉難過?除非這慈佑寺確定不保了……
  「是不是廟……」她欲言又止。
  吸了吸鼻子,曾旺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長喟道:「這廟是拆定了。」
  「不會吧?阿爸,這廟的地又不是公家的,開發什麼科技城也不是政府策畫的,應該不會那麼快拆廟,而且,龍教授也說他會再發動抗議活動,協會一定盡全力幫助我們的,您放心啦!」愈安慰,曾筱昕愈心虛,腦海裡不時浮現龍教授那落拓的狼狽樣……
  唉!龍教授都自身難保了,不但要解散協會,自己也隨時準備去蹲大牢,又何來多餘的力氣幫助他們?
  「沒路用了。」曾旺不抱希望的搖頭。
  「福仔伯昨天來哭訴,說他兒子偷他的印章、地契,偷偷把廟的土地賣給財團了。」
  「什麼?」她震驚的大呼。
  曾旺沮喪的又說道:「訂金都拿了,下個月就要簽約過戶了。」
  慢慢鬆開父親的手,曾筱昕震愣的跌坐在沙發上,努力的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變化。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無可挽救的田地?她實在無法想像。
  為什麼經過這麼多人的努力,還是挽救不了這座古廟、對抗不了大財團呢?
  為什麼像龍教授這樣熱血、有良知的文化學者,卻喚不醒社會大眾或政府官員對文化的重視?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為什麼她的力量如此微薄?如果她有能力,她會想盡辦法,保住寺廟、幫助龍教授……如果她有力量的話!
  驀地,耳畔響起那一夜王駱軍莫測高深的低沉嗓音——
  「當然,事情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曾筱昕猛地坐直身子,心底驚悚不已。難道王駱軍的話指的就是這個嗎?「我等你!」她頓時想起。
  他在暗示由她出面找他解決這件事情嗎?王駱軍要她出面,目的何在?或者,這便是他的報復?曾筱昕惴惴不安的咬起手指來。
  「唉!人老了就沒用了。」曾旺兀自感傷的暗歎。
  「三十年了,我們父女就是靠這間廟生活的,現在說拆就拆,將來我不就乖乖的等死就好……」
  曾筱昕凝視一向樂觀硬朗的父親,赫然發現他蒼老衰弱了許多,不禁喉頭一縮,心底隱隱抽痛了起來……
  「我等你!」思緒紛亂中,王駱軍的話不斷在耳中盤旋……
  緊接著,身邊又響起老父無奈沉重的歎息聲,再想起那一身狼狽的龍教授和即將解散的協會,曾筱昕驀地握緊拳頭作出決定。
  好吧,那她就走一趟翔翰集團。
  ???
  忙碌的日子,該是王穎目前最迫切需要的生活方式了。
  原以為她回家來面對自己內心的痛,這樣就能痊癒一顆傷痕纍纍的心,沒想到,那椎心刺骨的記憶和怨憎仍不放過她,日日夜夜的糾纏著她、折磨著她,於是,只有埋首工作、不停的忙碌,她才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去痛,甚至衝動的去找他,問他當初為何棄她而去?
  鈴,鈴!辦公桌上的電話遽響,驚破一室的靜謐,王穎皺眉的推開鍵盤,拿起話筒——
  「您好,翔翰集團總裁辦公室。」
  ……
  「喂喂喂!總裁辦公室。您再不出聲,我就要掛斷了!」王穎忍耐的說。
  最後,她不耐煩的斥喝:「不管你是誰,請你以後別再打這種無聊的電話了。」語畢,「啪的」一聲,掛上話筒。
  一個禮拜了,整整一個禮拜了,她老是接到這種不出聲的無聊電話。今天倒好,還抖出了兩個字,什麼我呀、你的……多虧她修養好,不然早破口大罵了。
  陡地,她猛然大震——
  ……我……你……
  那聲音……那低沉男性聲音竟如此耳熟……王穎不禁一陣心悸。
  會是他嗎?不,不可能的,絕不是他。她猛地用用頭,顫巍巍的整理桌上凌亂的文件,然後起身拿起一疊卷宗,直往王駱軍的辦公室走去。
  工作、工作,什麼都別想,王穎深吸了一口氣,鎮定而快步的走進氣派的辦公室。
  「小何,慈佑寺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坐在辦公桌後的王駱軍詢問站得直挺挺的何專員。
  「報告總裁,公司已經取得地主的同意,也付了訂金,下個月就可以簽地契約、正式過戶了。」何專員連忙遞上厚厚的卷宗。
  「嗯!」王駱軍沉吟的打開卷宗,詳閱裡頭的資料,接著精光一閃,又問:「那個協會主事者龍教授的情形呢?」
  「他已經被收押了,就等檢察官起訴,而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江律師也準備向法院提出傷害告訴,這會兒正等總裁批示呢!」他邊報告邊又放了一份文件到桌上。
  「哦!」拿起卷宗,王駱軍陷入深沉的思考中。
  這時王穎也悄然將帶來的卷宗放到他的辦公桌上,然後沉默的注視著嚴冽果斷的哥哥處理公務。
  須臾,王駱軍放下手中的案子,抬頭銳利的望住何專員,吩咐道:「暫停所有的動作,包括慈佑寺的土地簽約和龍教授的官司。」
  聞言,王穎和何專員皆意外的瞪大了眼。
  「總裁,這樣不就連九芑鄉的開發案也停止了?」何專員直說。
  深深靠進真皮沙發裡,王駱軍露出如獵人般的精準神情,胸有成竹的命令道:「沒錯,一切暫停,沒有我的指示,不許開工或進行下一步動作。」輕輕說著,又露出一絲詭詐的笑容。
  何專員簡直傻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原本總裁還信誓旦旦要進行的開發案,怎麼突然莫名其妙的喊停?而他好不容易巴望到一個能展露能力的機會,居然就這麼沒頭沒腦的打住了?那他先前為這案子所投下的心血豈不白費了?
  想到這些,他急切的再說道:「但是,總裁,九芑鄉的開發案已經全線推動了,甚至……」
  王駱軍手一揚,霸氣的制止了何專員的下文,冷肅的命令道:「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是,總裁。」何專員不甘心的閉口,再朝王穎微微頷首後,舉步走向辦公室門口。
  眼看晉陞機會就這麼溜走了,他怎能甘心呢?不!他一定不能輕易放棄擺在眼前的大好前途!何專員邊走邊想著。
  直到何專員離開視線,王穎一雙研究的目光仍是停留在哥哥那充滿算計神情的臉上,不覺憂心的試探道:「大哥,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她太清楚自己的哥哥在商場上的狠辣手段了。
  聞言,王駱軍洒然一笑,隨手點了根煙,吞雲吐霧了起來,半晌,才緩緩的搖頭說道:「我能打什麼主意?凡事還不都得照遊戲規則來。」
  「是嗎?你真的沒要什麼手段?」她狐疑的再仔細端詳了一臉莫測高深的哥哥。
  王駱軍捺熄煙蒂,露出他一貫的寵愛笑容:「好了,穎穎,我已經很勉強的答應你來公司幫忙了,你只要負責好份內的事,其他的就別過問了,否則,回家陪爸媽去。」
  「但是……」王穎不知如何為自己辯解。
  王駱軍霍地起身來到透明落地窗前,深沉的俯瞰樓下成排如蟻移動的車陣,片刻,他又跋扈的命令道:「還有,九芑鄉的土地綜合開發案,你也不要插手。」他一定要杜絕妹妹和洪敬航接觸的機會。
  「可是,我是你的秘書……」
  突然,王駱軍渾身一緊,兩眼緊盯著窗外樓底下橫過馬路快速移動的黑點
  他頭也不回的打斷王穎的話,「既然如此,那樓下有位小姐要找我,你去帶她上來。」
  「什麼?」王穎一愣。
  「王秘書,請你馬上下樓去接一位指名要找我的小姐,然後帶她到辦公室來。」王駱軍再吩咐。
  「哦!好、好。」雖然莫名其妙,但王穎還是下樓接人去了。
  她終於來了,獵物終於自動上門了!
  細心撒下的天羅地網,終於可以收網了!想到即將落網的獵物,王駱軍便覺血脈僨張、一陣興奮。
  多久了?他何曾對女人如此動心過?就連追求前妻姚嘉莉也不曾如此煞費苦心,甚至還公器私用的動了公司的資源,一切只為一個勾起他興趣的女人?
  這時,「叩叩!」一記敲門聲響起——
  「大哥?!」王穎聲音輕揚。
  王駱軍卻仍佇立窗前,半天,才頭也不回的說道:「穎穎,你今天提早下班,出去的時候記得幫我帶上門。」
  他冷冽的語氣不僅讓來人心口一顫,就連王穎也不禁瑟縮了一下,匆匆應了聲便立刻退出辦公室。
  彈指間,僵凝的氣氛不斷的發酵、膨脹,蔓延開來……
  ???
  「我……來了。」怯疑如蚊嗚的聲音,終於打破一室令人窒息的靜默。
  來人正是滿懷忐忑的曾筱昕,此刻的她,早已失去旺盛氣力,活像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誠惶誠恐的矗立在門邊。
  啪噠!王駱軍陡地轉過身來,不發一語,兩道如利刃般的眼光直射向惴惴不安的曾筱昕。
  轟地!驚得曾筱昕倒抽了一口涼氣,猛然後退,整個人背貼到門上,一副想奪門而逃的慌亂模樣。
  「很好,沒讓我等太久。」王駱軍陰沉的點頭道。
  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她人都來了,他到底要怎麼樣?曾筱昕緊張得咬緊下唇,兩手不安的放到身後扭絞著。
  望著背光不清的臉孔,她的心一陣緊糾。
  驀地,他蠻橫的低令道:「過來。」
  她的心又是一抽,渾身顫抖的走向背窗而立的威猛男人。
  王駱軍突然雙臂大張,將來到身前的曾筱昕環進如銅牆鐵壁般的胸懷裡,低頭就是一陣似驟雨狂洩的熱吻。
  「唔……」曾筱昕嚇了一大跳,腦子轟然炸成一堆碎片,唇上那激烈的狂吻險些讓她魂魄俱散……一陣天旋地轉後,她渾身發熱,兩手不覺緊揪住王駱軍的襯衫領子……
  令人窒息般的熱吻,彷彿是經過幾世紀的時間,才稍稍減緩了火力,王駱軍不捨的鬆開她腫脹的唇瓣,猛喘了口氣,下巴緊貼在她發燙的耳根上輕輕摩挲著,然後,他又含咬著她細緻的耳垂,用充滿蠱惑的聲音呢喃著:「做我一個月的女人,那麼,令尊的廟宇不但保得住,就連龍教授的官司也一筆勾銷。」
  是的,一個月就能讓他滿足了,而九芑鄉照樣開發、古廟照拆,龍教授照樣入監獄……他是這樣打算的。
  說他卑鄙也好、惡劣也罷,他只是誠實的面對自己的慾望。
  因為女人背叛過她,不值得信任、不值得愛,這是他從前妻姚嘉莉那得到的教訓。
  「嗯,聽到沒?」隨著喃語,灼熱的唇舌毫不放鬆的沿著她的頸子游移,然後再靈活的解開她的領扣,一連串飢渴的細吻落在她柔嫩潔致的纖肩和誘人的胸口上。
  她微仰著頸子,睜開迷濛的星眸,茫然的望向窗外天際邊的朵朵浮雲,她的腦子裡一片混沌,接收不到外面的任何訊息,體內一股莫名情潮洶湧……澎湃……蕩起一波又一波的激情狂浪,她不覺又發出低低呻吟,雙手緊攀著王駱軍堅硬的臂膀。
  「成交了?嗯?!」
  「唔……嗯……」她嚶嚀不清的低吟,完全陷入意亂情迷中。
  闃靜明亮的辦公室,瀰漫著一股男歡女愛的旖旎氣息,久久不散……
  憑著一股超強的自制力,王駱軍猝然推開曾筱昕,深深的吸了口冷空氣,試圖澆熄腹內燃燒的慾火,伸出微顫的大手,為暈眩迷亂的曾筱昕拉上敞開的襯衫,迅速的扣上扣子。
  王駱軍定定凝視一臉迷茫的曾援昕,然後詭譎的一笑,狡猾的再說道:
  「成交了。」說罷,他越過曾筱昕,幾個大步,在辦公桌上寫了張便條紙,掏出口袋裡的鑰匙,再折回曾筱昕面前,居高臨下的睬視猶自昏然的容顏,好半晌,他才將手上的紙條、鑰匙,一把塞進她的乳溝裡,霸氣十足的命令:「明天一早,到這紙上的地址來。」
  ???
  翔翰集團大樓下的私人停車場裡,王穎怔愣愣的坐在駕駛座裡發呆。
  大哥突然莫名其妙的讓她提早下班,教她頓時茫然無措,不知該如何安置自己?
  這會兒,她該做什麼?又該往哪兒去?
  回家?她實在不想再看見父母一副小心翼翼,惟恐刺傷她的戒慎模樣。
  這種過多的關懷,有時卻像塊巨石般的壓在她身上,重得教她幾乎不能呼吸了。
  不回家?又能上哪兒?去國多年,昔日同窗舊友也都失去連絡了,她又能找誰去呢?說來可笑,普天之大,她王穎竟沒有地方可去?
  想著想著,她不禁茫然了……唉!算了,總得先離開停車場吧!於是油門一踩,她緩緩的駛離了辦公大樓。
  穿梭於車水馬龍的台北市區中,車窗外疾掠而過的熱鬧街道、商家、行人……剎那間,她感到一股陌生的疏離感,整個心頭空蕩蕩的。而她就這樣漫無目的的開著車繞遍台北市。
  倏地,她猛然坐直身子,警覺的盯著後照鏡,一輛克萊斯勒正亦步亦趨的緊跟在後。
  王穎驚疑不定,她加快車速,後頭的車也跟著加快速度;她放慢速度,後頭的車亦跟著放慢。
  一時之間,所有歹徒、跟蹤、綁票、姦殺等驚悚的可怕字眼掠過她心頭,緊握方向盤的手也不停冒出汗水,腳下油門不覺踩到底,「噗噗!」車子如箭般的疾馳過市區。
  緊張之下,她竟將車子駛離熱鬧的台北街頭,待回過神來,定睛一看,車子已經在陽金公路上了。
  該死,她怎麼把車開到這山路上來呢?若跟蹤的車子裡的確是不軌的歹徒,那她不就是自尋死路了嗎?不,她得盡快用開後面的車子才行!冷汗直流,王穎更是加快速度,踩緊油門。
  人車稀少的曲折公路,一前一後、兩車追逐,直近竹子湖……王穎猛地一打轉,疾速拐進路旁一條幽靜的小徑,她隱約記得這小徑裡有岔路可再轉出公路……
  可是,直駛到路的盡頭,竟然是一片濃密樹林……天呀!怎麼辦?她真是自找死路!
  「嗤!」刺耳的煞車聲響起,王穎猛然停下車子,微微細喘的急想……
  她鎮定轉身翻找修車的工具,以做防衛的武器,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根螺絲起子,她鬆了口氣,準備在危急時往歹徒重要部位一插,那他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
  這樣一想,頓時勇氣大增,就這麼坐在車子裡盯著後照鏡,望住跟著她繞遍大半個台北市的克萊斯勒停下來,只見車門被推開,走下一位英挺、衣冠楚楚的高大男士……
  未及細看,王穎握緊螺絲起子,也推開車門跨了出去,正欲轉身,沒想到——
  「穎穎!」充滿感情且沙啞的男性嗓音突起。
  王穎一震,手一鬆,手上的螺絲扳子掉到地上,她雙眸圓睜,怔望住反射在車窗上的身影,動也不能動腦子一片空白……
  竟是他!
  「穎穎,你……好嗎?」深情而又無奈的問話,讓人聽來倍覺心酸。
  倏然,她勃然大怒,猛地轉身,握緊拳頭,奔向那滿心柔情悸動的男人,迎面就是一陣猛力捶打。
  「你發什麼神經病?沒事跟蹤我?無聊、變態……」她迭聲嚀罵。
  「對不起,穎穎,我只是……」男人反握住不停揮舞捶打他胸口的小手,欲言又止。
  「放開我,洪敬航。」王穎激動大喝。
  「別這樣,穎穎,我守在翔翰外面好幾天,為的就是想再見你一面,再跟你說說話。」幾經掙扎,他還是向感情屈服了。
  「都分手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你放手!」她用力的掙扎,用勃發的怒火來掩飾內心的脆弱,和乍見他的驚喜。
  「穎穎,你冷靜下來好嗎?」他使勁的握緊她扭動不停的雙手。
  「憑什麼?你滾!我不想再見到你。」她厲聲的喊出違心之言。
  「我們之間的一切都過去了,你聽懂沒有?」隨著激烈嚷喊,她更加猛力的扳動手腕,急欲擺脫他溫熱的大掌。
  「穎穎,原諒我,當初我會不告而別,匆匆飛回台灣結婚,完全是因為老頭子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不在他的限期內迎娶亞菱,就取消我的繼承權,所以,我才……」
  「所以你就犧牲了我,對不對?」王穎氣怒的接腔。
  憶起當年那段痛不欲生的過往,她是既傷心又憤怒。
  「穎穎,我是不得已的……」洪敬航張口急欲解釋。都怪他當時怯懦,不知該如何向她開口,最後才選擇不告而別。
  「穎穎,你聽我說……」
  「夠了,我不要再聽你編造的爛借口,我對你的愛,早在我劃下那一刀時就死了,死了,你懂嗎?」她用力掙扎嘶吼著,斑斑淚水汨汨流下。
  聞言,洪敬航立刻扳直她的手腕,推高她的袖子——赫然驚見一道醜陋的刀痕!
  「你這個傻女人、笨女人。」那道自殘的傷痕,是如此揪痛他的五臟六腑,他心痛的低斥。
  緊緊凝睇著,他驀地拉她入懷,低頭封住她溫軟抖顫的唇……
  「唔唔……唔……」王穎更加用力掙扎,一心想推開抱住自己的龐大身軀。
  不、不……不要了,她不要再痛一次了,她不要再受傷害了……她更不要和有夫之婦牽扯不清。
  一次的背離已讓她千瘡百孔,若再受創一次,她一定會崩潰的,不要……她不再愛他了……
  「穎穎,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當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洪敬航傾訴著,有力的臂膀仍是不肯放鬆。
  「不要,我不要再痛一次,不要……」她也喃喃低吟。
  纖細的王穎終究敵不過男人的力氣,屈服在他蠻橫的熱情之下,漸漸的,深藏的情意一發不可收拾,刻骨思念更是傾洩而出,她不覺抬手緊緊環抱住男人的頸項,火熱的回應綿密的熱吻。
  洪敬航猛力的抱起了她,來到車頭前,一個使勁將她壓躺在車蓋頭上,整個人覆了上去。
  往日的纏綿記憶,緊緊攫住陷入意亂情迷的男女。
  「穎穎,我愛你。」他意亂情迷的迭喃不休。
  「不,你沒有資格,你沒有……」她喃喃應道,卻無力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反而不受控制的拉扯他的領帶、襯衫,熱烈的承受他狂烈的需索。
  「是的,我沒有了……沒有了……」洪敬航痛苦的承認,一邊卻又將她的窄裙推上腰際,然後再急切的扯開自己的褲扣,腰際一低,挺進久違的溫暖……
  「唔……」她嚶嚀呻吟,完全開放自己,承受更多更驚猛的熱情,忘我的迎接體內如火焰般的律動。
  斜陽垂懸,就在人煙稀少的山林幽徑,久別重逢的昔日戀人,重燃愛火,沉浸在不可自拔的情慾裡……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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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乍現,一夜無眠的梁亞菱枯坐客廳沙發上,等候徹夜未歸的丈夫。
  她滿腔的焦灼不安,幾度拿起電話,卻又頹然放下,因為她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丈夫的交友狀況以及可能去處。
  結婚兩年,這是丈夫首次徹夜不歸,而且連個電話也沒有。
  看著牆上的掛鐘,已是清晨五點多,可不到上班時間,公司電話自然無人接聽,最後梁亞菱只能幹坐客廳裡,守著電話窮著急,除了等待丈夫主動回電,別無他法。
  她只有耐心的等待——
  當初,她會嫁入洪家,全是父母的主意。
  只因她的父親早年在大陸時,和洪敬航的父親是同窗好友,後因戰亂輾轉來台,自此失去音訊。
  沒想到分離二、三十年,竟在台北街頭巧遇,異地重逢,各人際遇也都不同,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結果,在一席敘舊的聚會上,兩老就決定親上加親,為子女訂下婚事,而她也就憑著一張相片,點頭下嫁甫回國的洪敬航。
  說她傻氣吧,好歹她也是個現代知識份子,可光憑一張相片竟也能讓她心動,懷抱憧憬忐忑的心情走進婚姻,生養孩子,從此過著相夫教子的平淡日子。
  生為一個女人,求的不就是一個好丈夫、好歸宿嗎?看多報章雜誌上的男女情殺等種種感情紛擾事件,梁亞菱其實是感到很幸運、很滿足的。
  她不但嫁進豪門,過著養尊處優的少奶奶生活,又有一對很疼愛她的公婆,不但喜獲麟兒,又有體貼她的好丈夫,她還有什麼好苛求的?
  雖然她和洪敬航婚前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但婚後他對她也是關懷有加、呵護備至,彼此間相敬如賓,倒也培養了些許夫妻情分出來了。
  可是,不知為什麼?近日來洪敬航顯得魂不守舍,沉默陰霾得可怕,她只要稍加詢問,他便面露不耐之色,幾次後,梁亞菱也不敢再問了。
  突然,房裡傳來寶寶哇哇大哭的聲音,驚醒了胡思亂想的梁亞菱,她失笑的抬手敲了下自己的頭,然後起身走向臥房,一邊暗罵自己——
  瞧你神經兮兮的,敬航又不是外遇,只是……外遇?
  她猛然一震,停下腳步——
  外遇?敬航外遇?會嗎?可能嗎?敬航有可能外遇嗎?她心悸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
  豪華公寓的電梯門打開,惶惶不安的曾筱昕舉步維艱的踏了出來,左右張望了一下,緊捏著手上皺巴巴的紙條,來到鏤花漆銅的鐵門前,猶豫著要不要按門鈴?
  昨天渾渾噩噩的離開翔翰集團,她恍如遊魂般的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不知不覺竟又回到自己租來的小公寓。
  然後,天黑了,她就這麼不吃不喝的呆坐了一整夜,胡思亂想了一整夜,直到天色漸明,她終於了悟王駱軍的意思和行為了。
  「做我一個月的女人,那麼……令尊的廟宇,不但保得住,就連龍教授的官司也可以一筆勾銷。」他是這樣說的。一個月的女人?換言之,也就是做他一個月的情婦!
  原來這就是王駱軍的交換條件!
  原來這就是王駱軍要她出面的真正目的!
  原來她——曾筱昕成了交易物!
  原來只要她把自己當做祭品,那麼阿爸的廟宇不但得以保存,就連龍教授也能免除牢獄之災。原來這世界充滿了醜陋和不公,只要有權有勢,就能為所欲為的壓迫別人。
  站在鏤花鐵門前,她咬著下唇,躊躇再躊躇、猶豫再猶豫,硬是無法鼓起勇氣按下那圓形小巧的門鈴鈕。哦!對了,她都忘了口袋裡躺著一串鑰匙呢!望著緊閉的大門,她心神不寧的躊躇著。
  這一進去,她能全身而退嗎?曾筱昕不覺環抱住自己的雙臂。
  腦海裡浮現昨日那熾烈的擁吻,令她又是一陣戰慄,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體內也不由得發燙……一股莫名的情慾翻滾。
  眶啷一聲,鐵門突然自動打開來,她不禁一愣。
  「進來,把門關上。」霸道的丟下話後,男人逕自轉身回屋子裡。
  這時間,他不是該在公司嗎?
  怔愣片刻,曾筱昕才如履薄冰的踏進門檻,僵硬的拉上鐵門,走進屋子裡,就這麼手足無措的緊挨門邊站著,動也不敢動的轉動眼珠子,暗自打量陌生的環境。
  那是個一目瞭然、以乳白色系設計為主調的屋子,沒有任何有形的牆壁隔間,舉凡客廳、臥室、書房、視聽室,乃至衛浴間,皆運用了噴砂玻璃及傢俱給巧妙的區隔開來,成為極具流動感而又完全獨立的空間。
  當視線不期然的落在右前方臥室內的那張貼地大床上時,曾筱昕心臟陡地收縮狂跳,下意識的緊捉住襯衫領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奇怪的是……心地深處竟有股說不出來的渴望!
  而屋子的男主人——王駱軍,並不搭理愣在玄關邊的曾筱昕,反倒坐在書房裡的電腦前,飛快的敲打著鍵盤,專注的處理公事。
  終於,曾筱昕受不了這僵凝的氣氛,按捺不住的出聲大喊道:「我來了!」她重複昨日在翔翰辦公室裡的話。
  王駱軍仍是不理,逕自低頭忙碌著。
  「都十一點了,你不用上班嗎?」曾筱昕顫抖的擠出可笑的問題。
  男人臉上閃過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但……還是不睬她。
  然後,她又毛躁的尖嚷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刷的!王駱軍猝然轉動椅子,兩眼如鷹般直盯住倉皇的曾筱昕。
  屏息望著逐漸逼近的高大身影,她驚悸的後退,整個人背緊貼到大門上。
  「你、你……要做什……麼?」她囁嚅的說。
  居高臨下的王駱軍悶聲不吭,五指大張的插進她如馨的黑髮中,低眸細睇那張佈滿驚惶神色的小臉蛋。
  「你、你……到底要做、做……什麼?」她驚慌的再問。
  「人都來了,你說我要做什麼?!」輕輕說著,他低頭輕吻她光滑飽滿的額頭、眼瞼、臉頰……
  她不覺用力的喘氣,忍不住伸手想推開這充滿侵略感的男人。
  感受到她的拒絕,他揚眉低問:「你不是來履行交易的嗎?」
  「我……」她一窒。
  是的,阿爸的廟,龍教授的官司,就在她的一念之間!警覺到殘酷的事實,她兩手無力的垂了下來。
  見狀,王駱軍露出滿意的笑容,再故意的問:「成交了,對吧?」
  他一手輕輕撫摸她脈動的細頸。
  曾筱昕緊抿唇,無法回答。
  「算我多問,你人都在這裡了,不是嗎?」低沉的聲音有如愛撫般圍攏住她,令她打了個寒顫。
  接著,他低頭親吻她冰涼的臉頰,沿著細緻的玉頸輕咬著。昨日那如火焚燒的熾熱感又降臨了,曾筱昕只覺心底處一股禁忌的熱情悄悄被撩撥起來,她用力的吸氣、不停的吸氣……
  當王駱軍堅硬的身體整個貼上來時,她又猛地倒抽一口長氣,禁不住想要抗拒,卻又無力抵抗,體內一股需要被填滿的空虛感令她惶然無措的神經不由得繃緊。
  「放鬆,別再做無謂的抗拒了。」他誘惑的嗓音低揚,更加飢渴的吻住她乾燥的唇,狂猛的需索,輾轉啃吮。
  她不禁合上眼睛,聽話的放鬆身體,主動的偎進他懷中,尋求更深的擁抱。
  王駱軍的手更進一步撫過她凹凸有致的嬌軀,那溫熱的肌膚觸感激得她嬌吟連連,發出受折磨般的呻吟,漸漸地,她呼吸急促、渾身發燙,昏眩迷亂得將頭向後仰起,任他褪下衣衫。
  ???
  同一時間,翔翰集團的辦公華廈裡——
  「何專員,那個土地合約我都簽給你們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拿不到餘款?」電話彼端是一連串的質問。
  「我們也講好了,那個拆廟工程明明由我承包,為什麼還不動工?」原來他是慈佑寺土地所有人福仔伯的兒子。
  而這頭握著聽筒的何專員,聽到對方的催促和追問,陷入猶豫不決中,遲遲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一連串的質疑?
  怎麼辦?總裁王駱軍已明令指示,九芑鄉的土地開發案全部暫停,他雖不知箇中原因,卻不能不聽令照辦。
  可這次的大案子,對他這個打雜的小小專員來講,卻是個千載難逢、展現才能的大好機會,假使他成功的推動了這個攸關公司未來發展的開發案,不僅是為自己的前途鋪好康莊大道,更能名利雙收!
  一旦他揚名於翔翰集團外,也能吸引其他財團大亨前來示好,甚至重金挖角呢!
  能不能鹹魚翻身?就搏這一回呀!他能不把握嗎?可是……
  「何專員,你也講一下話嘛!到底事情還要不要做?還有,我的錢你可不能少給。」
  思考再思考,何專員一咬牙,終於下定決心的開口應道:「好,那筆土地的尾款我會撥給你,下個月二十五日,準時動工拆廟。」
  是的,如今他只有先斬後奏了,他必須捉住稍縱即逝的機會,況且,這也是為了公司的前途發展呀!為此,他責無旁貸。
  何專員這樣告訴自己……
  ???
  烈日當空的中午時分。
  慈佑寺的廣場前一片空蕩蕩,連個攤販也沒有,大概是熱氣逼人,讓那些攤販連生意也懶得做了。
  這時,一輛加長型的豪華凱迪拉克,緩緩駛進廣場,平穩的停在慈佑寺門口。
  不一會兒,一名年約五十歲的司機從駕駛座走出來,疾步來到後車門,拉開車門,必恭必敬的說道:「太太,慈佑寺到了。」
  「好。」踏出車外的是一身樸素打扮的賴美英,她站在寺廟門前,拿出手絹,小心的按了按鼻頭上的細小汗珠後,才側身對司機交代道:「老吳,把車停到旁邊去,別妨礙到香客進出,順便幫我把水果洗一洗,用盤子盛好,放到大殿供桌上去。」
  「是的,太太。」待司機把車開走後,賴美英才從邊門走進慈佑寺。
  來到佛前虔誠的上香祝禱,之後賴美英才打量起週遭環境,見不遠處有位婦人正辛勤的在擦拭供桌燭台,霎時,她心中不覺感慨萬千。
  想當年,要不是母親帶她來此上香求靈簽,得到神明的指示,母親也不會答應她下嫁給王景培,而她賴美英也就不會有今日這般優渥的生活,以及今日的社會地位。
  而今日重臨慈佑寺,為的無非是那一雙兒女的終身大事,可憐天下父母心,不論孩子長多大,永遠有操不完的心。
  「咦!你不是王太太嗎?」廟公曾旺剛睡完午覺,正走進寺裡,便一眼認出她來。
  聞聲,賴美英霍地轉頭,見是曾旺,隨即露出熱絡的笑容迎了過去。
  「廟公,我這麼久沒來拜拜,你還記得我喔?」
  「記得啦,人若給偶(我)看過一次,偶(我)都嘛記得。」曾旺笑開臉上皺紋,咧嘴說道。
  「你真的好多年沒來了,來來,這裡坐。」一邊招呼著,曾旺邊熱心的領著賴美英走進小小的辦公室,一邊忙碌的倒茶水,慇勤的招待貴客。
  待貴客坐定後,他又朝不遠處忙碌的婦人喊道:「阿滿,你快休息吧!明天再擦啦。」
  「沒關係,就要好了。」原來那埋首整理供桌的婦人,是來還願的阿滿姨,聽到曾旺的叫聲,她只是抬頭微微一笑,便又走進後殿去忙了。
  「王太太,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拜拜?」記起這位王太太是外省人,於是曾旺便說起台灣國語了。
  「唉,我是來找你算命的。」賴美英歎息答道。
  「要算誰的命?」曾旺嘴快直問。
  「我的兒子和女兒。」邊答著,賴美英邊從手提包裡找出一張紙條,交給曾旺。
  「這是他們兄妹倆的生辰八字,麻煩你幫我算算看,他們什麼時候才有姻緣?還有,我什麼時候才能抱孫子?」
  「我看看。」接過字條,曾旺戴上老花眼鏡,仔細研究了起來。
  「他們兄妹倆年紀都不小了,整天忙著工作,沒有一個想結婚,也不替我們這做父母的想一想。」趁著曾旺專心批算,賴美英叨叨絮絮的吐起苦水來。
  「唉!我這個人既不愛逛街,又不喜歡打牌,除了和那些官太太們喝喝下午茶的,什麼消遣也沒有。曾旺,你也知道的,我先生有兩個小老婆陪著,根本也輪不到我來伺候,我的日子過得多無趣……」
  「王太太,你兒子命帶桃花,很有女人緣,照他的命盤看起來,應該會結兩次婚。」看了半天,曾旺開口了。
  聞言,賴美英真是佩服死曾旺的神機妙算了。
  「哇!你真厲害,我兒子去年就離婚了,到現在也沒看見他再交女朋友,我就很擔心他是不是沒有再婚的命了。」「嗯……我再看看……」片刻後,曾旺笑容滿面的恭賀道。
  「王太太,恭喜哦!你兒子今年又紅鸞星動了,偶(我)看最慢年底你們家就要辦喜事了。」
  「真的?」賴美英喜出望外的。她就知道,只要走一趟慈佑寺,虔誠的禮拜神明,一定會有好庇佑的。
  既然這麼厲害,就不知曾旺能不能再算出兒子的對象?
  於是,賴美英又迫不及待的追問:「那能不能算出是什麼樣的女孩?」
  「放心,是個好人家的女兒。」也不知真看出什麼沒有?曾旺居然笑道。
  一聽,賴美英終於放心了,她可不願兒子再娶個行為不檢的媳婦進門了。
  緊接著,她又急問:「那我女兒呢?」
  「你女兒的婚姻可能還要等兩年,不過,明年她也有姻緣!」曾旺又研究了半天才說。
  「還要再等兩年,那她又會有什麼喜事?」賴美英不懂了。
  「我看你女兒的命盤,感情運不是很好,你最好替你女兒補個運,做做功德。」
  「真的?那要怎麼補?」
  整個下午,賴美英是鉅細靡遺的問,而曾旺則是盡其所知的回答。
  不過,就算曾旺再怎麼會算命,也沒有算出賴美英兒子將來的結婚對象,很可能會是自己的女兒。
  尤其他更沒算出慈佑寺未來的命運,究竟是拆或留?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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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惡!這屋子裡什麼都有,就是沒個廚房。」砰的一聲,曾筱昕用力的關上屋子裡惟一的炊具——微波爐。
  此刻,她正穿著男人的寬鬆襯衫,光裸著兩條長腿,飢腸轆轆的搜遍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企圖找出一點食物來填飽肚子。
  打開冰箱,彎腰一看——除了兩罐啤酒,冰箱裡空無一物,氣得她跳腳大罵:「可惡的臭男人,想餓死我呀?」
  經過日夜狂歡,幾度激烈纏綿,她是體力透支到了極點了。
  環顧整個屋子,她心頭一陣惻然的想:曾筱昕呀!曾筱昕,你就真的把自己賣了,成為男人的玩物!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可你還是不折不扣的成為王駱軍的地下情人了。
  尤其那腰際間傳來的陣陣酸麻感,更是殘酷的提醒了她這個事實。
  想起昨夜王駱軍是如何的對待她、折騰她,忍不住的,她全身又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其實,她不得不承認王駱軍的確是個很棒的情人,他帶給她前所未有,甚至是刻骨難忘的甜蜜銷魂滋味,直到現在,她還暗暗回味不已!
  是誰說女人為愛而性?是誰說慾望不能脫離愛情而單獨存在?
  如果這些說法都成立,那麼就能解釋她這麼容易就讓王駱軍佔有了自己,成為她的第一個男人,可再仔細探究,她真的是情勢所逼,為了父親、朋友而犧牲了自己,萬般無奈的委身於王駱軍嗎?
  她——曾筱昕會有如此偉大的胸襟和情操嗎?
  所謂願者上鉤,道理即在此了。
  有時曾筱昕也很討厭自己的軟弱,恨自己缺乏堅強的意志,這麼容易就屈服在王駱軍布下的激情裡而無法自拔,她不禁害怕自己真的就這麼掉進他織就的情網中。
  想起夜裡的抵死纏綿,想起他在她體內的灼熱快感。
  她不覺又是一陣戰慄,小腹內一股熱流竄起,她緊抱著自己雙臂,用力的用頭,企圖用掉那如烈焰般的灼燙感。不行!她一定要擺脫這個魔咒,深吸一口氣,她振作精神的繼續尋找食物。
  找遍整個屋子,最後還是一無所獲,她頹然的倒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發怔,腦海裡又浮現纏綿的畫面,她搖了搖頭,心想幸好此時王駱軍不在身邊,否則她真不知要如何面對他?
  想著想著,肚子又咕嚕咕嚕叫了起來。老天!她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曾筱昕撫了撫肚皮哀嚎。
  天啊!這件事要讓保守的阿爸知道了,她不被剝層皮,然後掃地出門才怪!
  鈴!鈴!鈴!
  擱在地毯上的電話乍響,打斷了曾筱昕的思緒,她一個翻身,拿起話筒,一聽到低沉的男性聲音,不分青紅皂白的便罵:「去你的,把我關在這裡,是不是準備把我給餓死?」
  電話彼端的男人一愣,不解的反斥道:「你在說什麼鬼話?」
  忙於公事的王駱軍,一心繫著紅粉佳人,才特地撥電話回來問候,不料得到的卻是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責罵。
  「王駱軍,你要囚禁我,好歹也要在冰箱裡放些東西給我吃吧!」曾筱昕劈哩啪啦的嚷著。
  冰箱、東西、囚禁她?
  停頓半晌,王駱軍突然領悟的爆出狂笑。
  「哈……」
  這頭腦簡單的女人,還真是有趣。他邊笑邊暗忖道。
  「你還敢笑?」她怒火更熾的大吼。
  「好、好,我不笑。小姐,我記得我好像在你胸口裡塞了把鑰匙,哦!再說我好像也沒有限制你的行動吧?」
  說完,王駱軍隱約知道她為何會如此吸引他了。
  她實在太單純、太可愛了。
  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夜的溫存,他頓時一陣心癢難耐,若沒那麼點定力,他早丟下公事,趕回公寓,好好的愛她一番!
  「噢!」她怔愣低呼!是呀!人家可什麼也都沒說!
  「我可沒囚禁你,腳長在你身上,你有絕對的行動自由。」他失笑道。
  「可你……又說……我要做你一個月的女人……」她吶吶說道。
  「沒錯呀!但這和囚禁你沒有關係吧?你那小腦袋瓜裡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他故意糗她。
  聽著隱含笑意的聲音,曾筱昕冒火的對著話筒大叫:「你去死,該死的臭男人。」
  「啪!」的一聲她咒罵的摔上電話,一躍而起,飛快的穿上自己的衣服,「砰砰!」幾聲門響,火箭般的衝出王駱軍的公寓。
  ???
  離開王駱軍的豪華公寓,一個鐘頭後,曾筱昕已經坐在梁亞菱家的明亮廚房裡,等待好友為她張羅飯菜,祭祭她的五臟廟。
  「你到底在忙什麼?怎麼會搞到一天一夜沒吃東西?」梁亞菱邊忙邊咕噥。
  「我只是忘記吃飯。」曾筱昕敷衍的搪塞,一邊微傾著身子逗弄娃娃車裡的小嬰兒。
  「我昨天看到新聞報導,古跡自救協會解散了。」
  「嗯,我又失業了。」她沒精打采的問答。
  瞄了眼意興闌珊的曾筱昕,梁亞菱認真的再問:「那你有什麼打算?」
  「再找工作!」肩一聳,她無所謂的說。
  「那你去找了沒?」
  猶豫半晌,曾筱昕才吞吐的哼答道:「找了。」找了份輕鬆的情婦工作,她在心裡回答。
  不久,梁亞菱將色、香、味俱全的海鮮燴飯放到好友面前,不死心的再叨問:「那找到工作了嗎?」
  「沒有。」曾筱昕囁嚅的答,趕緊拿起筷子埋頭大吃了起來。
  「慢慢吃,沒人和你搶。」望著好友狼吞虎嚥的模樣,梁亞菱直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都三十歲了,好歹也該做點生涯規畫吧!」
  含著食物、一聳肩,曾筱昕又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嗯,生涯規畫。」她漫不經心的重複。
  見狀,梁亞菱為之氣結,微提高音量了:「你不想這麼早結婚沒關係,可總也要有個目標呀!瞧你三天兩頭換工作,再這樣蹉跎下去,你的人生、青春都去掉一大半了。」
  人生?青春?她璀璨的人生都教王駱軍給徹底顛覆了。而青春嘛!大概也所剩無幾了。曾筱昕暗歎地忖著。
  「筱昕,我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梁亞菱沒好氣的再問。
  睇了一眼激動的梁亞菱,曾筱昕除了吃飯,還是吃飯。
  「你真打算讓你阿爸養你一輩子嗎?你阿爸年紀都一大把了,該到要享清福的時候了,可你卻還在……」
  鈴!鈴!鈴!電話鈴聲乍響。
  「電話響了。」曾筱昕指了指掛在牆上的電話。
  狠瞪了曾筱昕一眼,梁亞菱這才起身走過去接電話。
  「喂!敬航呀!嗯!又有應酬,不回來吃晚飯?好,我知道了,拜拜。」掛上話筒,呆愣片刻後,梁亞菱才心事重重的坐回曾筱昕身旁。
  飽餐一頓的曾筱昕,滿足的抹了抹嘴,細心的打量眉宇深鎖的好友,輪她關心的詢問起來了。
  「怎麼了?有心事?」
  「最近敬航的應酬突然多了起來。」梁亞菱問答道。
  「他事業繁忙嘛!這有什麼好煩心的?」
  「你不知道,以往除非是很重要的餐會活動,否則他都把所有的應酬交給部屬去處理,可是最近這些日子……」說到這裡,梁亞菱憂慮的停頓了下來。
  「怎麼樣?快說呀!」曾筱昕沒耐性的催促。
  「他經常在外面過夜,有時連個交代也沒有。即使我問他,他也不回答,經常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脾氣也變得很暴躁。」
  想起報章雜誌經常報導的丈夫外遇的幾項徵兆,曾筱昕乾脆直截了當的問:「你在懷疑什麼嗎?」
  聞言,梁亞菱受驚似的猛搖頭,逃避似的回答:「不,我沒有懷疑什麼,我……連想都不敢想。」
  真是鴕鳥心態,真要發生外遇了,不去想就行了嗎?曾筱昕暗忖道。
  「好,那你就什麼也別想。」她不甚有誠意的安撫。
  「我……我是說……可能是公司營運出狀況。你看,最近經濟不是很不景氣嗎?所以,我在想敬航大概是為了公司的事在煩心……」梁亞菱叨叨絮絮的,愈說愈小聲。
  「對,也許真是公司出了問題,那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曾筱昕跟著附和安慰。
  「嗯!我不胡思亂想、不胡思亂想。」梁亞菱連連點頭。
  可是曾筱昕還是忍不住建議:「要不要直接找你老公談一談?」
  梁亞菱還是搖頭,軟弱的苦笑道:「沒用的,我只要開口表達關心,他就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你說我能問嗎?」
  曾筱昕無力的沉默了。
  她雖和梁亞菱是閨中密友,但論及感情一事,她終究只是個局外人。
  「筱昕,你說我該怎麼做?」梁亞菱緊握著好友的手,無助的呢喃。
  「如果敬航真的外遇了,那我該怎麼辦?」到底她還是說出口了。
  望著一臉憂情迷茫的好友,曾筱昕也跟著茫然了……
  ???
  夜晚,心情極佳的王駱軍迎著徐徐晚風,吹著口哨,開車疾馳於平坦的大馬路上,一心急著回公寓會佳人。
  他的眉宇間,淨是意氣風發,近來,台灣幾個大企業紛紛傳出財務吃緊、縮編倒閉等狀況,股市一度長黑,整個經濟環境是一片愁雲慘霧。惟獨他主持的翔翰集團,絲毫未受金融風暴影響,持續穩定的成長,令財經專家嘖嘖稱奇。當然,王駱軍也不是沒有煩惱,例如這次的九芑鄉科技城開發計劃,就引起外界莫大的反彈聲浪。
  面對民間文化團體以及當地居民的反抗,備受壓力的王駱軍,只能沉著應對、見招拆招了。
  不過,他已經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一旦成功,不只能興建科技城,也能保住慈佑寺,如此一來,他既能推展事業,又能實踐承諾、懷抱佳人。
  這時的王駱軍幾乎忘了自己以前卑劣的算計……
  佳人!想起曾筱昕,他全身便一陣酥麻,腳下油門不覺直踩到底。
  行駛間,擱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他伸手掏出——
  「喂!小何,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王駱軍瞄了下手腕上的表說道。
  「總裁,剛接到律師的電話,文化協會的龍教授還是被收押禁見了。」何專員在電話另一端報告著。
  「怎麼會這樣,我不是交代你要撤銷告訴嗎?」他不悅的問。
  「是撤銷個人傷害告訴,但龍教授是以違反集會遊行法被檢察官起訴的,如果罪名成立,除了罰鍰,還可能被判兩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小何,想辦法把他弄出來。」王駱軍命令。
  「可是,總裁……」
  電話另一端的何專員暗地叫苦,法院又不是他開的,他哪來的通天本領?
  「好了,你聽到了,我等你消息。」不等何專員回答,他立刻切掉手機。
  無論他先前怎麼想、怎麼算計,如今他決意信守對曾筱昕的承諾,擺平龍教授的官司、留下她父親的慈佑寺。
  至於自己為何會改變心意,他也沒有去細想,或許他是不想讓自己成為卑劣無恥的男人吧!
  車子緩緩停進公寓旁的附設停車場,他快速的走下車、鎖上車門,愉悅的上樓,打開大門,突然,他猛地一驚——
  天哪!瞧他進到什麼地方了?這……這真是他的公寓嗎?
  王駱軍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原本乾淨的客廳,凌亂成一片,觸目所及,儘是散亂的報紙、攤開的雜誌、開了封的零嘴及四處放置的飲料,他再用力揉了下眼睛,他……
  是不是來到垃圾場了?
  驚愣的關好房門,小心的踏進客廳,抬眼一看,他險些休克——
  視聽室裡的電視銀幕,正無聲的播放音樂錄影帶,光滑的檀木板上散置一地他珍藏的CD、LD,還有那一包包的零嘴、飲料罐……
  天哪!才一個早上的時間,瞧瞧這女人把他的家變成什麼樣子了?
  帶著驚嚇的心情,轉身走進臥室,噢!他又猛地倒抽一口冷空氣。
  只見曾筱昕身穿他的寬鬆襯衫,光裸著兩條修長美腿,姿色撩人的躺在地板上睡覺,起伏的胸口上還橫放了一本攤開的電影雜誌。
  王駱軍顧不得外頭的凌亂,急迫的用力扯下領帶,脫掉西裝、襯衫以及長褲,赤裸著身子來到睡美人身邊,輕輕的拿開雜誌,凝望那張宛若純真小女孩似的睡顏,突然,胸口間驟升起一股奇異的需要感……
  對她,當真只有單純的慾望嗎?王駱軍不禁自問道。
  他都已經征服了她的身體,理應消除了對她的渴望才對,可是,胸臆間為什麼還有一股強烈的不滿足感?為什麼?
  大概是要她要得不夠吧?他暗忖著。
  於是他伸手悄悄的解開她的襯衫,然後俯下身子,迭串綿密的碎吻落在她平靜粉嫩的頰上,手指亦不停的探撫她誘人的胴體。
  模糊睡意中,突來的歡愉快感,令曾筱昕不覺嚶嚀低吟,一股原始慾望驅使她拱起身子,毫不保留的迎接火熱的挑逗愛撫……驀地,耳邊一股熾熱濃重的氣息,迫使她驚醒過來……
  「你……」她倏地睜大眼睛,瞪視著覆在她身上的男人,氣怒的伸手推著他。「你怎麼可以?」
  「好了,你的人都已經是我的了,又何必這麼計較?更何況我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呢!」他邊吻著她的耳垂邊低語道,一邊摩挲她滑嫩的小腿。
  這一聽,她更惱火了,雙手還是死推著他寬厚的肩,皺緊眉忍耐的說道:「夠了,我累了。」
  「噓!別再掙扎了。」王駱軍低沉的聲音仿若催眠,再次令她心醉神迷,推拒的力量頓失……
  「不……」隨著低呼,她拒絕的力量完全消失,他再次成功的掠奪了她溫暖的禁地,任慾望驅使著他,恣情狂野的律動著……
  不一樣,這和以前和他前妻做愛時的感覺完全不同!他驚覺自己被她征服了,而他將推翻之前認定的一切,對她不再只是單純肉體上的征服,不再只是一個月的情人……一切都將改變了。
  ???
  風停雨歇,呼吸逐漸平穩的曾筱昕壓下內心的慌亂與失落感,迅速的起身穿衣,頭也不回的走進視聽室。
  而仍躺在地板上回味銷魂餘韻的王駱軍,望著瀟灑離去的佳人背影,錯愕不已。
  向來只有他王駱軍主動跳下女人的床,什麼時候輪到女人率先離開他的懷抱,而且還一副毫不眷戀的模樣?使他的男性尊嚴大受傷害,於是他一躍而起,大踏步跟進視聽室,正欲開口——
  「拜託!你暴露狂呀?好歹也披件浴袍什麼的嘛!」曾筱昕皺眉嗔道。
  聞言,王駱軍又是一愣。
  不對呀,她的反應為何總不同於其他女人?他不解的暗想著。
  坐在檀木地板上挑選影片的曾筱昕,則是滿腔的鬱悶。
  是哪個八卦雜誌報導王駱軍不能人道的?她暗啐道。
  還有,她實在有夠不爭氣的,明明不愛王駱軍,卻不能把持意志,竟然迷戀起他的身體和他有如魔咒般的手指和熱情,沉醉在他的狂野激情裡!
  可是,在他懷裡的感覺是如此美好!她忍不住眷戀的想著。
  難道她對王駱軍真的完全沒有感情嗎?還是她真能做到讓慾望脫離愛情而單獨存在?而她真的也像男人一樣,就算沒有愛,也能有性?
  若真是如此,那剛剛在激情高潮的一刻,她惶惶然的像把自己交付給王駱軍似的感到迷失害怕,那些複雜的情緒又代表著什麼?都把自己的清白給了人,再去想自己是不是愛上這個拿走她一切的男人!她愛上王駱軍了嗎?
  一陣心悸,兩手不覺一使勁,「啪!」的一聲,LD應聲斷成兩半。她錯愕的垂眸望著手裡的LD——
  「該死的。」王駱軍詛咒的蹲到她面前,動手拿掉LD碎片,捉起她被LD割傷流血的手仔細檢查。
  此刻,他不知是要心疼寶貝的LD片,還是要斥罵這個笨女人?
  「你在發什麼愣?」他起身找出急救箱,準備為她上藥包紮傷口。
  「不……不用擦藥了。」她忙不迭的拒絕,她可是怕死了擦消毒水時的刺痛感。
  「你給我坐好。」王駱軍命令的低喝,強握住她搖晃不停的小手,難得溫柔的為她清理傷口。
  曾筱昕不由得抬眸,細細凝視眼前霸道十足的男人,那眉眼、鼻嘴,還有那體貼的小動作……她不禁又迷惑的自問。
  她已經愛上他了嗎?她可以將感情托付給他嗎?
  當三十天的期限一到,他們是不是從此形同陌路,再無相干了?驀然,她的心一緊,酸酸的、澀澀的、痛痛的……
  「啊?輕點、輕點,好痛耶!」她陡地哇哇大叫。實在是那消毒藥水塗上傷口刺痛得難受哪!她這樣告訴自己。
  「痛?我看還比不上你帶給我的痛吧!」他揚揚有著淺淺傷痕的右眉。
  「噢!」曾筱昕悶呼,立刻低頭噤聲。
  見狀,他暗地竊笑。呵,終於堵住她的嘴了。
  然後,他頭也不抬的問:「你一整天都待在這裡沒出去?」
  「有,丟下一個臭男人的電話後,我就到亞菱家去了。」她一雙美眸直盯住他的肩頭,不敢再往下溜一點,猶豫著該不該提醒他穿件衣服,免得著涼?
  想起早上的通話內容,他不覺莞爾的揚起嘴角,完全不在意她的責罵。
  「喂!你笑什麼?」曾筱昕邊問邊用力抽回包好紗布的手。
  「沒什麼。」他搖頭,收拾好藥箱,又繼續問:「亞菱和寶寶好嗎?」
  「寶寶很好,能吃能睡的,只有亞菱不好。」她嘴快的回答。
  「怎麼了?」邊問著,他又順手整理一地的LD、CD及四處散置的零嘴、飲料。
  再一次,王駱軍領悟到身邊這個女人對他的影響力究竟有多大了,瞧!他可是個從不動手整理雜務的大男人,就連公寓也是固定請鐘點女傭來打掃,可如今,他竟搖身一變成為管家男,為一個善於製造髒亂的女人收拾殘局。
  他竟然為了她改變自己?一絲驚慌失措浮上他心頭!
  小心的避開王駱軍裸露的重要部位,曾筱昕氣悶的應答道:「她老公可能有外遇了。」
  聞言,王駱軍猛然抬頭,停下動作厲聲疾問:「你怎麼知道?」
  他一直擔心妹妹和洪敬航會舊情復燃,所以全力避免她與洪敬航有任何接觸的機會,難道百密還有一疏,他們又再度重逢了?
  老天,這男人臉色一板,多冰冷嚇人哪!
  王駱軍嚴厲的神色,讓曾筱昕微微一顫,只覺有股涼意自腳底竄起,她吶吶的囁嚅道:「亞菱說她老公最近經常夜不歸營,行動詭異,脾氣暴躁,所以她才擔心……」
  未等曾筱昕說完話,王駱軍已起身走到電話旁,拿起話筒,撥電話回家,
  「喂!媽,穎穎有幾個晚上沒回家?好好,我知道了,明天到公司,我會問她的,好……您放心,我會處理,過兩天我會回家一趟……媽,晚安。」掛上電話,王駱軍心底雪亮了。
  看來妹妹和洪敬航又連絡上了!該死,這也丟在公司裡,他怎麼沒留意到王穎的舉止有無異狀?
  他得盡快想個辦法制止這段婚外情繼續發展下去,萬不得已,只得再強硬的送王穎回美國了。
  「喂!你……」一個遲疑的輕喚聲揚起。
  聞聲,王駱軍回頭,只見曾筱昕拎了一件浴袍,看著地板,猶豫的問:「你要不要穿上衣服?」
  低頭一睇,王駱軍才恍然察覺自己竟未著寸縷的到處走動。
  怔忡片刻,他仰頭大笑,不管自己有沒愛上曾筱昕,也不管洪敬航和妹妹之間的事,他決定只把握住此刻的良夜春宵,其餘的事,以後再去想、去煩吧!
  王駱軍如獵豹般的走向曾筱昕,接過浴袍,隨手一扔,將她攬腰一抱,大步走進臥室——
  「今晚,你和我都不需要衣服。」他嘴角微微一揚。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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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十點,精神不濟的王穎撐著沉重的眼皮,坐在電腦前,強打起精神的處理公事。
  自從和洪敬航重拾舊情後,兩人幾乎是天天碰面,濃情蜜意猶勝往昔,每回夜裡,洪敬航總是熱情異常的緊纏著她,直到天亮才肯罷休。
  再這麼沒日沒夜的縱慾下去,她會提早去見閻王的,她在心中暗忖。
  「對不起,王秘書。」
  聞聲,王穎抬頭一看,是企畫部的葉經理。
  「葉經理,有事嗎?」她微笑的問。
  「這份企畫書裡的數據有點問題。」說著,葉經理將一份卷宗放到她的辦公桌上。
  「噢!抱歉,我馬上修正。」
  沒想到葉經理前腳一走,工程部副理接著又進來了。
  「王秘書,這份跟微軟的合作報告,流程上有點小問題。」
  王穎急忙接過另一份卷宗,愧疚的說:「對不起,我立刻改正過來。」
  「好的,麻煩你了。」工程部副理微微頷首,才轉過身子,卻見到王駱軍悄悄的站在辦公室門口。
  「總裁,早。」
  「早。」王駱軍點頭回應,待工程部副理離開後,馬上面色陰沉的朝王穎吩咐道:「到我辦公室來。」語畢,逕自轉身先回辦公室。
  王駱軍冷凝的聲音和沉重的表情,頓時讓王穎冷汗直流、心虛不已。
  大哥生氣了?是氣她做事連連出狀況,還是他發現了什麼?她不安的揣想。
  緊張的踏進辦公室,門還不及關上,王駱軍已冷硬的質問:「你昨晚上哪去了?」
  未料他會直接一問,她猛地驚愣住。
  「啊!我我……」
  「不對,我應該問,這些日子你都在哪兒過夜?」他改口再問。
  「我……大哥……我是……」王穎心慌意亂,囁嚅了老半天,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王駱軍利眼一瞠,直盯住臉色發白的妹妹,再問道:「你和洪敬航在一起?」
  「啊!」她悚然低呼。
  「該死的,你不知道他已經有老婆孩子了嗎?」王駱軍火爆的斥問。
  「我……」王穎咬唇,張口無言。
  王駱軍大步的走過來,一把抓起王穎的手,一字一字清楚的說:「你忘記這傷口是怎麼來的嗎?」他生氣的喊。
  「他背棄過你。」他恨恨的強調。
  「我……」她顫抖著雙唇,淚如泉湧。
  「為了德通國產的繼承權,他可以辜負你,另娶他人,他是個自私自利的男人,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怒罵洪敬航的同時,王駱軍忘了自己也是一個極自私又自大的男人。
  「如果他真的愛你,還會丟下你嗎?」
  倏然,王穎爆發的送聲大吼:「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你還跟他藕斷絲連,跑去當破壞人家婚姻的第三者?」王駱軍憤怒而痛心的指責。
  「你以為我願意?」她大喊的抽回手。
  「我也以為自己覺悟了,傷口癒合了,已經忘記他、不愛他了,所以我才決定跟著你回來,可是……」王穎淚水難抑的說道:「再見到他時,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我根本忘不了他,我沒辦法讓自己不愛他……」她哽咽的說。
  「所以你就放任自己了?」王駱軍不放鬆的逼問。
  王穎搖頭,無奈的說:「我並不要天長地久,只是希望再製造一些回憶而已。」
  「該死!在美國的那段日子,你和他的回憶還不夠嗎?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是有婦之夫了。」
  「哥,別苛責我,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她含淚咬唇的搖頭。
  「我也想離開他,可是只要他一跟我軟言相求,我就狠不下心……哥,我也不希望自己這樣呀!」
  「你知道你已經傷害敬航的妻子和孩子了嗎?」
  「不!哥,我不會的……」王穎急急的搖頭。
  王駱軍沉重的斷然下令道:「你馬上給我回美國去。」
  聞言,王穎一驚,急忙抓住王駱軍的手臂,哀求道:「不!哥,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我會放手的,哥,相信我,我一定會離開他的……」
  「如果我再相信你,只會害你陷得更深。」王駱軍搖頭。
  「不,相信我,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做到的……」
  「呃!對不起……」一個猶疑的女性嗓音驟揚。
  爭執不下的兄妹倆錯愕的同時轉向敞開的辦公室門口——
  「亞菱?!」王駱軍下意識驚呼。
  王穎立刻背過身去擦掉臉上的淚水,竭力平復激動的情緒。
  「駱軍,對不起,沒事先和你連絡,就貿然跑來打擾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梁亞菱滿含歉意的笑。
  她本來是帶著孩子準備上百貨公司的,剛好經過翔翰大樓,臨時起意,便直接走進大廳櫃抬,用了丈夫的名號,她才得以順利上來見王駱軍。
  她原是想從王駱軍這裡探知丈夫近來的狀況,豈料卻聽到這番對話!她盡力抑下內心的波濤起伏,維持表面上的平靜。
  王駱軍立即回神,臉上堆滿歡迎的笑容,親切的招呼:「怎麼會呢?快進來坐。」
  梁亞菱推著娃娃車,優雅的步入辦公室。
  「穎穎,幫洪太太泡杯咖啡。」王駱軍刻意點明梁亞菱的身份。
  「洪太太?」王穎怔怔的重複。
  王駱軍用力的點頭,意有所指的再介紹道:「是的,德通國產洪總經理的夫人——梁亞菱。」說罷,他便又轉向梁亞菱。
  「亞菱,這是舍妹,剛回台灣度假,順便來公司幫幫忙,過些日子就得回美國去了。」
  「哦!這樣呀!王小姐真是既漂亮又能幹。」梁亞菱微笑又真誠的讚美道。
  「哪裡,梁……太太,您太客……氣了。」她窘迫的答。
  原來她就是洪敬航的老婆!再瞄了眼娃娃車裡熟睡的小嬰孩,一陣慌亂和愧疚迅速掠過王穎的心頭。
  「穎穎,快去泡咖啡啊!」王駱軍揚聲催促。
  這時,王穎才如夢乍醒般急促的迭聲答應:「噢!好、好,我馬上去。」
  敬航的妻子!梁亞菱,她狼狽的衝出辦公室……
  ???
  怔望著倉皇而去的背影,好半晌,梁亞菱才掉頭轉過視線,不意卻迎上一對銳利的眼光,她侷促的笑了笑。
  王駱軍什麼也沒說,只是指了指沙發,笑說:「坐下來談吧!亞菱。」
  「好,謝謝。」她把娃娃車輪固定,才輕輕坐了下來。
  「怎麼會想到來這裡呢?」王駱軍坐在梁亞菱對面,狀似輕鬆的問。
  躊躇半晌,梁亞菱擠出困窘的笑容說道:「很抱歉,我才認識你不久,就這樣突兀的跑來找你。」冷靜!她一定要冷靜的處理這場婚姻危機,梁亞菱不停的告訴自己。
  「別跟我客套,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儘管直說。」
  「我實在不知道該找誰談,而你又是敬航經常掛在嘴上的朋友,所以我才來請你幫忙。」她鼓起勇氣說道。
  「說吧?能幫得上忙,我一定幫。」王駱軍點頭答應道。
  沉吟片刻,梁亞菱抬眼望向敞開的辦公室門口,似有意若無意的微提高音量:「我懷疑敬航在外面有了女人。」
  「砰!」外頭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
  梁亞菱還是聽到了剛才他們兄妹倆的對話了。
  一般妻子對丈夫外遇的反應,都是憤怒得找第三者算帳,而她——梁亞菱卻能冷靜的運用一個最不具殺傷力的迂迴方式,來搶救自己的婚姻。
  王駱軍不由得非常佩服她的智慧和氣度。
  「你和敬航談過了嗎?」為了保護自己的妹妹,王駱軍也私心的不去挑明。
  梁亞菱聞言搖頭苦笑:「他現在脾氣變得很暴躁,我只要一開口,他就不耐煩,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了。」
  「也許是公事讓他煩心吧!你也知道,最近我們合作的科技城案子,碰到很大的阻礙,不是民間團體的控訴,就是民眾抗議,搞得整件案子無法進行。」
  梁亞菱笑了笑,含蓄的說:「這案子不是一直都由翔翰集團在主導嗎?」
  「呃!是的。」王駱軍一愣,立刻又急忙改口。「我想你大概是多心了,敬航是個有責任心的人。」
  「我知道。」梁亞菱點了點頭。
  「我嫁給敬航快三年了,他從來不應酬,也從來不在外面過夜,但是,近一個多月來,他幾乎是天天應酬,甚至連家都不回了,你說我能不多心嗎?」
  犀利的幾句話,頓時讓王駱軍啞口無言,停頓了一下,他才又倉促的說:「亞菱,截至目前,你只是懷疑,並沒有真憑實據,我想你還是當面和敬航談一談比較好,這樣胡亂猜測對你們的婚姻並沒有好處。」
  梁亞菱無奈的歎息:「唉!這道理我懂,只是敬航完全不給我溝通的機會。」
  「那麼,你的意思是……」
  「駱軍,我想請你幫個忙,找個時間和敬航談一談。」她誠懇的說著,眼光不期然又投向開啟的辦公室門口。
  梁亞菱的動作,盡入王駱軍眼底,但他卻聰明的不作任何表示,只是委婉的說:「再怎麼說,我都是外人,實在不適合插手你們的家務事。」
  聽出話裡的推托之意,梁亞菱急切的往前傾身,緊瞅住王駱軍說:「不!駱軍,你是敬航的好朋友,你說的話,他一定會聽的。」然後她停了一會兒,再把視線調向房門口,半晌,才轉向王駱軍,語重心長的說下去。
  「何況這件事……除了你,還有誰有資格說話呢?」
  「亞菱,你……」
  梁亞菱看懂王駱軍的眼神,微微的點頭輕聲答道:「嗯!我都聽見了,有些事還是別說開,那麼傷害也不會擴大了。」
  多麼善良又寬大的女人啊!王駱軍感激的望向梁亞菱。
  沉默片刻,她才又揚聲對著門口說道:「我愛敬航,無論他過去做了什麼,我都不會怪他,更不會去追究什麼,因為再追究已無任何意義,我只知道——現在,我的孩子需要父親,我們的家不能失去他。」語罷,她的眼眶泛紅,喉頭也哽咽了。
  不知該接什麼話的王駱軍,也聽到門外有極輕微的啜泣聲。
  「駱軍,原諒我的自私,為了大家好,也為了在丈夫面前維持我是個好妻子的形象,我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我是不能和敬航開誠佈公的溝通了。」她再次重申。
  「我愛敬航,我和孩子都需要他。」
  刻意等待了幾分鐘,王駱軍才慢慢的答應道:「我瞭解了,亞菱,你放心,我會和敬航談一談的。」
  得到王駱軍的允諾,梁亞菱感激的道:「謝謝你,駱軍。」
  「不,該說謝謝的人是我,亞菱,謝謝你的保留和寬容,謝謝你。」
  王駱軍傾身握住梁亞菱顫抖的手,真誠的表達他的感謝之意。
  「駱軍,我……嗚……」反緊握住王駱軍,一陣哽咽,她忍不住低聲哭泣。
  「你放心,我會處理一切的。」他再次保證。
  「我保證。」
  「謝謝……」聞言,梁亞菱更是泣不成聲。
  經過短暫的發洩,梁亞菱才慢慢的恢復平靜,吸了吸鼻子,她沙啞的說:「那我不打擾了。」說著,她起身推著娃娃車準備離開。
  「我送你。」王駱軍也說道。
  一前一後的踏出辦公室,迎面而來的竟是神色惶然的王穎,她手裡捧著咖啡,呆愣愣的杵在門口處。
  深深的凝視王穎後,梁亞菱才微笑的點頭道:「王小姐,再見。」
  「再……見。」王穎愣愣的答。
  送走梁亞菱,王駱軍回過身子,走到王穎身邊,拿開她手上的咖啡,環住她顫抖不停的細肩,語重心長的說:「穎穎,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她該怎麼做?又能怎麼做?她的心如撕裂般疼痛……
  「你和敬航的一切,都該過去了。」
  「哥……」她低喃的倚進王駱軍的懷裡。
  王駱軍只能無語的緊抱住妹妹,不知為何,腦海裡卻浮現曾筱昕的身影……
  ???
  霓虹閃爍,萬家燈火。
  曾筱昕坐在台北頗富盛名的旋轉餐廳裡,鳥瞰窗外的夜景。沒想到她竟也能擠身上流社會,出入高級社交場合。
  「你在想些什麼?」啜飲著餐後咖啡,王駱軍輕柔的問。
  「沒有。」調回目光,她直接搖頭,隨即又將視線投向窗外。
  連著兩星期來,王駱軍一下班便帶著她出門,不但為她添置許多行頭,還帶著她出席大大小小的宴會,教她見識了上流社會的生活,開了不小的眼界。
  「你不開心嗎?」他深邃的眸子緊娣著一臉若有所思的曾筱昕。
  是的,她非常的不開心,可是她並未出聲,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
  因為她見識到的名流社交圈,其實是由一個名利堆砌而成、人人戴著面具的社會,她深惡痛絕。
  還好,再忍耐兩個禮拜,她就能解脫,回復她平實的生活了,曾筱昕這麼告訴自己。
  只要再過兩個禮拜,她就要和坐在對面的男人說再見,一切將畫上休止符,她將回到原來的生活。想著想著,她的心不覺又抽痛了起來。
  剎那間,她竟然有股不捨、不想離開他的衝動……
  「你有心事?」王駱軍問道。
  「沒有。」她還是否認。
  承受不住他那雙探究的利眸,曾筱昕窘迫的說出腦中閃現的借口。
  「我是在想龍教授的官司。」這一提,她還真的擔憂起來了。「龍教授的事,你處理好了嗎?」
  王駱軍一窒,連忙端起咖啡輕啜了一口,含糊的答:「都處理了。」
  那個該死的何專員竟然沒有打通關節,最後還是讓龍教授給檢察官起訴了。他心底不禁暗咒連連。
  「那他沒事了?」她高興的問,那麼阿爸的廟也應該沒事了,這樣她的犧牲也算值得了。
  「呃……一切都在掌控中。」王駱軍圓滑的搪塞,隨即轉移話題的問道。
  「亞菱最近還好吧?」
  曾筱昕搖了搖頭,氣悶的應道:「她老公現在是變本加厲,經常是三、四天才回家一次。」
  聞言,王駱軍濃眉緊皺。
  看來王穎仍然執迷不悟,或者他真該強硬的送她回美國了。
  「喂!」曾筱昕揚手在一臉沉思的王駱軍面前輕晃了兩下。
  「再兩個禮拜,就到我們協議的時間了。」她輕咬著下唇說道。
  「嗯!怎麼?捨不得我嗎?」他調侃輕笑,心底卻打定主意,不放她走了。
  壓下翻白眼的衝動,她不放心的問:「我阿爸的那座廟真的不拆了?」
  王駱軍肯定的點頭說道:「你放心,我絕不會動慈佑寺一磚一瓦的。」
  龍教授的官司,他未能及時擺平,而他勢必信守承諾,無論如何也要將慈佑寺保留下來。
  他已經決定在不動慈佑寺的狀況下,完成開發科技城的計劃。
  得到王駱軍的保證,曾筱昕才又放下心來,然後忍不住打了個大呵欠。
  「呵……」
  見狀,王駱軍不覺莞爾。
  這個不做作的女人,教人很難不愛上她!
  愛!王駱軍猛然大震——他愛上她了?他真的愛上曾筱昕了?
  為什麼這種感覺最近接二連三的出現?攪亂他曾有的平靜。
  「我累了,我們回去好嗎?」她滿臉倦容的說,然後也不等王駱軍買單,便逕自起身推開椅子。一轉過身,她陡地睜大眼睛,愣視著迎面走來一對狀極親暱的男女。
  「洪敬航?!」她不能相信的脫口喊道。
  洪敬航也錯愕得張大嘴巴:「筱……昕?!」
  在還反應不過來時,王駱軍已越過曾筱昕,一把抓住倚在洪敬航身邊的女人——王穎。
  「跟我回去。」王駱軍沉聲的命道。
  「哥,別這樣。」王穎皺眉的掙脫兄長的鉗握。
  哥?!那女人叫王駱軍哥哥?那麼洪敬航外遇的對象不就是王駱軍的妹妹?曾筱昕吃驚的忖想。
  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鬼?
  「穎穎,你到底要任性到什麼時候?」王駱軍微怏的問。
  「哥,你別管我好嗎?」王穎輕輕的說,她只是想再擁有一些回憶而已,這樣她就能心滿意足的回美國去過自己的人生了。
  「再不管你,悲劇就要發生了,走,跟我回家去。」王駱軍不由分說的拖著王穎往餐廳門口走去。
  「哥,你別拉我。」
  「駱軍。」洪敬航終於出聲喚道。
  王駱軍驀地掉頭,一臉的寒霜,使得洪敬航赧然噤聲。
  「你也該回家了吧?別忘了你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在等著你。」他冷冽地說罷,使勁拖著王穎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喊:「筱昕,回去了。」
  這一喊,曾筱昕才回過神來狠狠瞪了洪敬航一眼,然後拔腿直追王駱軍兄妹而去。
  望著沒入電梯內的背影,洪敬航一陣悵然……回家……回家……
  ???
  「她是你妹妹?」僵立在客廳裡,曾筱昕衝著王駱軍喝問。
  王駱軍飛車將王穎送到家門口後,便立刻又載著曾筱昕回到私人小公寓。
  只因為暫時還不到將曾筱昕介紹給父母認識的時候,他還得理一理思緒才行。
  「她是你妹妹?」她再問。
  王駱軍不理會曾筱昕的問話,只是鬆開領帶襯衫,一屁股坐進沙發裡閉目養神了。
  見王駱軍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曾筱昕惱火的站到他跟前,大聲再質問:「你說話呀!她是不是你妹妹?」
  「你在說誰?」他閉著眼睛懶懶的反問。
  「剛才你送回家的那個女人。」她的語氣裡含著不屑的意味。
  「是的,她是我妹妹,你有意見嗎?」陡地睜開雙眼,他微慍的反問道。
  「我……」曾筱昕一窒,片刻,才緊接著追問:「你為什麼要隱瞞我?」
  一向高高在上的王駱軍,什麼時候讓人這麼不客氣的指著鼻子質問?於是他更不耐煩的皺起眉。
  「我有必要跟你報告我家有幾隻小貓、幾隻小狗嗎?你認為我需要告訴你什麼嗎?」
  被王駱軍這麼一陣搶白,曾筱昕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憋著悶氣半晌,才開口厲聲指控:「你妹妹勾引我好朋友的丈夫。」
  王駱軍眼一瞪,滿臉慍色。
  「你居然放縱自己的妹妹去破壞別人的婚姻。」
  「請注意你的措詞。」王駱軍挑眉,冷芒驟閃。
  曾筱昕瑟縮了一下,她一直都很畏懼王駱軍的冷厲威峻,但為了朋友,她還是壯起膽子,再次替好友聲討:「好,那我換個方式講,洪敬航搞外遇的對象,是你妹妹沒錯吧?」
  「是的,那又如何?」他冷冷的說。
  「那又如何?」她輕喃的重複,頓了一下,然後怪嚷了起來。
  「喂!請你搞清楚,是你妹妹介入別人的婚姻耶!你還理直氣壯什麼呀?」
  「我妹妹的感情問題,似乎輪不到你來操心吧!」王駱軍不耐煩的起身,舉步走進臥室。
  他實在不解,王穎和洪敬航夫婦的三角習題,她何必這麼咄咄逼人。
  「亞菱是我的好朋友。」曾筱昕在王駱軍身後大嚷:「我不能袖手旁觀,我一定要幫她。」
  「好,你要幫她,你想怎麼樣?」王駱軍猛然轉身,盯住曾筱昕。
  「我……」她又是一愣。
  近距離的俯視曾筱昕,他挑釁的再問:「還是你想找我算帳,替亞菱討回公道?」
  曾筱昕又是啞口無言。
  「至少你也該讓我知道,你妹妹和洪敬航的事。」好半天,她才又擠出話來。
  「然後呢?」他又挑眉冷哼。
  「我可以告訴亞菱,讓……」
  王駱軍驀地接腔,迭聲問:「讓事情鬧開、鬧大?再來抓奸、對簿公堂?還是想聯手修理我妹妹?教大家都難堪?」「我不是這意思。」曾筱昕搖搖頭。她只是覺得自己和王駱軍都這麼親密了,彼此之間,或多或少也要坦誠相待。「許多是非就是被你們這些衝動的人搞出來的。」王駱軍咕噥著,一邊彎身一把拉開床罩。
  「你說什麼?」耳尖的曾筱昕猛然一火的嚷。
  放掉手上的床被,王駱軍無意再與她爭執,伸手一攬,將曾筱昕一把擁進懷裡,低頭緊貼在她耳邊,曖昧的笑道:「夜深了,該上床睡覺了。」
  曾筱昕使勁的推開王駱軍,倒退幾步,怒氣衝天的吼道:「別碰我!」無論如何,她就是有被欺騙的感覺。
  「你又在發哪門子的神經?」王駱軍也冒火了。
  「我妹妹的感情世界不關你的事,你在跟我鬧什麼彆扭?」說著,他還是伸長手欲環抱曾筱昕。
  「你走開!」「啪!」一聲,她尖叫的一手用力的拍開王駱軍。
  「曾筱昕,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別讓我發火。」他忍耐的低聲警告。
  他再次打破自己的耐力極限,極力忍讓而沒有發飄。
  直至這一刻,王駱軍終於確定了先前的懷疑,領悟到自己是真正的淪陷了。
  他是真的愛上曾筱昕,徹徹底底的愛上曾筱昕了。
  這時,他再度感到隱微的恐慌和無措,前妻背叛的痛和難堪急湧心頭,他可以再接受一次愛情嗎?若不能,是不是在約定好的時間結束後,就放她自由?可是,他不是已決定不放她走了?
  若不愛她,綁著她又有何意義?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嗎?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她走了。他暗暗在心中決定。
  而站離王駱軍遠遠的曾筱昕,並不知道他內心的翻騰,仍舊一臉氣憤的握拳說道:「沒錯,我是無權干涉你妹妹的感情生活,但她傷害的是我好朋友的婚姻,而亞菱算來也是你我共同認識的朋友,我們都進展到這種關係了,你不覺得該向我坦白嗎?」
  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王駱軍眉一挑,刻意反諷的問:「關係?你認為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我又需要跟你坦白什麼呢?」內心裡,他也想知道她如何看待他們這段關係?
  此話一出,曾筱昕心頭大震,所有的怒火瞬間熄滅。
  是呀!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只不過是一場你情我願的桃色交易罷了,連最起碼的情侶、朋友都談不上,她又憑什麼要求王駱軍向她交代自家的隱私?
  想想,再過兩個星期,她這個地下情人就得跟主人說再見了,而也只有她這個笨女人,才會傻得愛上這個跟她交易的男人!突然,曾筱昕驚恐至極的瞪視著王駱軍。
  愛……她愛上了王駱軍?
  就這樣,兩個震撼著自己愛上對方的男女,就這麼互望著彼此。
  「夠了,別鬧了,上床睡覺吧!」最後,還是王駱軍先恢復過來,走近曾筱昕,欲再抱她,哪知,她仍是強力的推拒。
  「不要碰我。」
  「曾筱昕,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他決定了。好吧!既然不捨得放她走、既然是愛上了她,那他就欣然接受這段不在他預料中發生的感情吧!
  曾筱昕恍若未聞,用力推開王駱軍,逕自轉過身子,跟蹈的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她只想安靜的想一想。
  「要睡客廳嗎?好!隨便你。」王駱軍氣極敗壞的喊。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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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夜王穎被王駱軍強押回家後,一連幾天,洪敬航完全聯絡不到她,使得他茶飯不思,也無心工作,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煩躁的用開面前的卷宗,洪敬航再度拿起電話。
  「喂,穎穎,是我。」電話一通,他立刻喊,他終於找到了!
  「有事嗎?我正在忙。」王穎冷冷的道。
  她冷淡的語氣教他不由得心一緊,急急再問:「穎穎,為什麼不和我聯絡?我一直在等你呀!」
  停頓了好一會兒,電話那端才傳來簡短的回答。「我很忙。」
  「穎穎,你怎麼了?是不是駱軍……」電話哪一端突然截斷他的話。
  「我們分手吧!」
  「不,不可以。」洪敬航大驚,握緊話筒急吼,然後低聲下氣的哀求道。「穎穎,求求你,別判我死刑。」
  她沒有說話。
  「穎穎,我愛你,穎穎,你聽到沒?」
  「分手吧,一切都過去了,也無法挽回了。」
  「不,穎穎,我已經錯過一次,我不願再錯第二次了,穎穎,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她仍然不說話。
  「穎穎……」他難過的再喚。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放棄的。夠了,別再勉強彼此了。」說完,她毫不留情的掛斷電話。
  「穎穎……」洪敬航失聲迭喊。
  最後,他頹然的放下電話。好不容易才能再續前緣,他怎能輕言放棄呢?
  他愛王穎的心,從未改變過呀!
  不,他絕不會再放掉王穎,他要挽回一切!
  洪敬航猛地起身,拿起擱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才離開辦公桌,緊閉的辦公室門竟自動的打開。
  「敬航。」梁亞菱抱著孩子,一臉燦爛的走進辦公室。
  「亞菱?!」他錯愕不已。
  「我有沒有打擾到你?我本來是要到百貨公司幫你和小寶買幾件衣服,經過樓下,看看時間都快中午了,就上來想找你一起吃午飯。」梁亞菱笑容可掬的走到丈夫身邊。
  「吃午飯?」洪敬航呆愣的重複。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的工作了?」她小心的詢問。
  怔忡的凝視妻子和孩子,洪敬航的腦海速迅掠過梁亞菱以往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和付出,說實在的,梁亞菱確是個百分之百、無懈可擊的好妻子呀!
  洪敬航尤其清楚自己是她的整個世界,她的愛毫不保留的全給了他、給了孩子和整個家庭。
  他真能忍心拋下妻兒迎向王穎嗎?他真能昧著良心再做負心人、傷害深愛他的妻子!還有無辜的孩子?還有,假使他傳出婚變,不但公司形象受損,就連他的聲譽也毀於一旦,這麼做值得嗎?
  可若真要他放棄王穎,他又捨不得。一時之間,萬般滋味齊湧上他的心頭。
  「對不起,我是想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所以才會上來找你,如果你忙的話,那我和小寶先回去好了。」說著,梁亞菱一臉失望的往門口走去。
  不知為何,妻子臉上的失望,竟讓洪敬航的心微微一抽,他不覺脫口而出:「亞菱——」
  聞聲,梁亞菱驚喜的回頭,屏息的等待丈夫的下一個動作。
  未及細想,洪敬航利落的穿上外套,直接走到妻子面前,體貼的抱過孩子,一手環住梁亞菱的肩膀,揚聲道:「走吧,我們去吃午飯。」
  是的,彈指間他還是果斷的做了選擇!
  ???
  輕輕的放下話筒,王穎鬆了口氣的仰靠在椅背上。
  原先她一再任性,遲遲捨不得和洪敬航分手,她只是想多偷些時間儲存回憶,沒想到卻讓她意外的得到一個小生命。
  剎那間,離開洪敬航不再那麼痛苦了,所有的依戀頓時化為一股濃厚的母愛,她只覺得她的人生又有了曙光,生活又有了重心,她更明白自己該快刀斬情絲,立刻離開台灣。
  於是她毅然的痛下決定,放掉不屬於她的男人,悄然帶走突然降臨來的新生命,往後的日子,她甚至不需要倚靠回憶來渡過餘生,因為伴隨她的將是一個完全屬於她的孩子,一個洪敬航留給她的「紀念品」。
  是的,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美國去。
  思及此,王穎才猛想起自己尚未告知王駱軍這個重大的決定。正欲起身時,桌上的電話又響起——
  「總裁辦公室。陳經理,有什麼事嗎?」電話另一端是會計部門的陳經理。
  「什麼?帳目上短少了一筆款子?有三百多萬?是何專員經手的?好,你把資料傳過來,我馬上呈上去。」
  不一會兒,王穎自電腦中取得資料,列印出來後,匆匆走到王駱軍的辦公室門前輕敲了兩下,未等裡面回應,便推門而入。
  「哥,你看,會計部傳過來的報表。」王穎將卷宗放到辦公桌上。
  「陳經理說這筆短少的款子是何專員擅自挪用,付給明基工程包商的。」
  聞言,王駱軍大皺其眉,仔細的檢視報表。
  正當辦公室氣氛逐漸凝重時,突然,「砰!」的一聲巨響,辦公室門被人用力踹了開來,接著,一道人影衝了進來,連串憤怒的斥罵聲蔓延開來……
  「王駱軍,你卑鄙、無恥。」
  就在王氏兄妹還反應不過來時,「啪!」的一份報紙又迎面丟上王駱軍的臉,然後掉落到辦公桌上。
  「曾筱昕,你又在發什麼神經?」迅速回神,王駱軍慍怒的喝問。
  「你給我張大眼睛看看報紙呀!」曾筱昕也咬牙的反斥回去。
  王駱軍低限一瞧,赫然驚見斗大的標題——
  違反國家安全法龍教授被判刑一年八個月
  「你跟我保證過什麼?王大總裁!」曾筱昕雙手撐在桌沿,氣急敗壞的質問。
  「王大總裁,請問這就是你所謂的擺平官司的方法嗎?」
  「筱昕,我確實已交代律師,撤銷我的傷害告訴,甚至也主動為龍教授聘請律師,誰知道……」王駱軍急切的為自己辯解。
  「誰知道龍教授還是被判刑了,是嗎?」她暴怒的大吼。
  王駱軍連忙來到曾筱昕身邊,伸手欲碰觸她微微顫抖的肩頭,試圖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但曾筱昕卻避他如蛇蠍般的遠遠跳開,恨恨的罵道:「是你說的,只要我委身於你,做你一個月的女人,龍教授就會沒事的。」
  她狠狠瞅住王駱軍,憤恨的大聲喝問:「是你親口承諾的,結果呢?」
  一旁原本莫名其妙的王穎聞言登時心中一驚,兩眼瞪大的盯住王駱軍。
  怎麼會?!這個她一向敬愛又崇拜的大哥,怎麼會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對不起,筱昕,你放心,我會再聘請最好的律師為龍教授上訴的。」王駱軍愧赧的急於彌補。
  曾筱昕心灰意冷的搖了搖頭,冷冷的說:「我想,接下來你就打算要拆我阿爸的廟了吧!」
  「不,筱昕,我不會……」
  「我看不起你,王大總裁!」她輕啐著,「啪!」的用了王駱軍一記耳光,斑斑淚水汨汨滾落。
  她痛徹心扉,只因為自己愛上了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我瞧不起你!」再次重重的說完,曾筱昕噙著淚,猛然旋身,準備拔腿奔出辦公室。
  「不,筱昕,別走,你聽我說……」王駱軍急速的越過辦公桌,猛力拉住傷痛欲絕的曾筱昕。
  「穎穎,你先出去。」顧不得臉上的灼痛,他向王穎說道。
  始終保持沉默的王穎則是一臉的氣憤,丟了一記譴責的目光給王駱軍後,
  一語不發的走了出去,她決定另找適當時機,告知兄長她懷孕的事。
  直待房門關上,王駱軍才放下身段,舉手拭去曾筱昕臉上迸流的淚水,百般溫柔的說:「筱昕,你一定要聽我解釋……」他受不了她鄙夷的目光,無法就這麼放她走。
  「不,我不要聽你這個大騙子的話。」她激動的大喊,一邊用力的推開王駱軍。
  「筱昕,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確讓小何交代律師撤銷對龍教授的告訴啊!」他使勁的抱住她,努力的為自己辯白。
  「我現在恨不得手上有一把刀,好挖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她充滿恨意的咬牙說道。
  王駱軍重重一震,整個人如墜入冰窖,渾身顫抖!不、不!他不要她恨他……
  「筱昕,別這樣,我……愛你啊!」他微弱的擠出話來。
  「愛?」曾筱昕淚如雨下,嗤之以鼻的譏道。
  「王大總裁,你也配說愛嗎?你以為一句『我愛你』就能為你的卑劣行為脫罪嗎?這時候跟我說愛我,你不覺得可笑嗎?」她冷笑著說。
  他欺騙了她,在奪走她的身體、奪走她的心,奪走她的尊嚴之後,再來跟她示愛,這簡直是可笑到了極點!
  「說來,這一切只能怪我自己蠢、笨,活該跳進你早設計好的圈套。」曾筱昕自嘲著。
  「不!你別這樣說。」受不了她臉上痛恨的神情,他激動的大喊。
  「我承認剛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是算計過,但是,後來我發現我自己愛上了你,所以我改變主意。真的,筱昕,你一定要相信我。」王駱軍急急的解釋。
  「王駱軍,我看不起你。」她搖頭重重的說道,然後她揮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走出辦公室。
  不了,她再也不相信他任何話了。
  呆立良久的王駱軍內心怦動如濤,久久不能平復,曾筱昕臉上的恨、眼裡的輕視鄙夷,彷彿一記記重棍,打得他遍體鱗傷,他只覺得心碎而無地自容。
  兩手不覺緊握成拳,生平第一次,他嘗到自責懊悔的滋味。
  他會因此失去她嗎?她會從此走出他的生命嗎?
  望著緊閉的房門,王駱軍頓時感到一陣驚慌失措……
  ???
  「小昕呀!該起床了。」見外頭艷陽高照,曾旺不滿的跑到女兒房門口拍門大喊。
  打從幾天前,曾筱昕扛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回來後,成天就像個遊魂似的,不是到處閒晃,就是守在電視前緊盯著電視,每天不到中午是不會起床的,看得曾旺是一肚子火。
  混吃等死也不是這種方式吧?曾旺嘀咕不休。
  「小昕哪,你到底聽到了沒有?快起床。」
  「叩!」一聲,曾筱昕拉開房門,打著大大的呵欠說道:「阿爸,要幹嘛啦?」
  「都十一點了,你還睡?」曾旺冒火的扯著喉嚨斥責。
  「這麼早起來幹嘛?又沒事情做!」皺眉的咕噥,曾筱昕一邊踱到客廳,動作極為粗魯的坐到沙發上。
  曾旺見狀,忍不住頻頻搖頭,猛歎氣。
  瞧見老爸一臉慍色,曾筱昕只好悻悻然的放下擱在茶几上的腳。
  「你什麼時候回台北找工作?」曾旺也坐了下來,一副準備和女兒長談的態勢。
  「再過幾天吧!」肩一聳,曾筱昕沒精打采的答。
  一想到台北,她的心就一陣抽痛。這世上,大概也找不到像她這麼笨的女人了吧!她自嘲的想。
  看著女兒一臉頹喪的模樣,曾旺不禁又重歎了一口長氣。
  「小昕,你也三十歲了,應該要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打算,我也老了,沒辦法養你一輩子。」
  「阿爸,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些?」她心中一悸。
  曾旺苦笑的搖頭:「這間廟早晚要被拆了,而阿爸也老了,恐怕沒辦法再出去工作賺錢。」
  「阿爸。」曾筱昕眼泛淚光的低喚。
  「日子一天天的過,你好歹也要找對象吧?總不能讓我操心到老,哪一天我真的兩腳一伸,你要怎麼辦?」曾旺憂心忡忡的喟歎。
  「阿爸,您別擔心啦!我自己的事自己會打算的。」她安慰老父。愧疚自己長這麼大,非但不曾回報父親一丁點恩情,反倒讓他如此牽腸掛肚。
  她輕輕坐到父親身邊,伸手環抱著父親,硬咽的道:「阿爸,您放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沒看到你出嫁,我是不會放心的。」一想到這廟一拆,家裡的生計就會陷入困境,曾旺怎麼能不擔心呢?難道真的要他到夜市擺個算命攤子嗎?
  「阿爸,嫁人也要靠緣分,再過兩天,我就回台北找工作,先安定下來—其他的事就順其自然了。」
  「唉,也好,那我到廟裡看看。」曾旺輕歎的出門去了。
  目送老父佝僂的身子消失在門後,曾筱昕忍不住滿腔悲慟,含著淚水飛奔進房間,將自己丟在大床上!痛哭失聲。想起那纏綿記憶底下竟是一連串的欺騙,還有那日他親口對她說愛。愛,這是個多麼大的諷刺啊!
  王駱軍!我恨你!我恨你……她忍不住悲淒的泣喊道。
  ???
  暮色沉沉,王駱軍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家門。
  「怎麼啦?終於肯回家了?」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的賴美英,看到近個把月不見的兒子進門,微怏的說道。
  「媽,只有你一個人在家嗎?」坐到母親身旁,王駱軍振作精神的環顧整個屋子。
  「你爸去打小白球了。」賴美英悶悶的答。
  「那二媽、三媽呢?」他再問。
  「當然也跟著去了。」邊答著,邊打量兒子,想起曾旺曾說兒子今年紅鸞星動,那應該會滿面春風才是,怎麼反倒一臉萎靡、落拓的模樣?
  「兒子,你最近很忙嗎?」
  「忙。」他悶哼道。
  「那……有沒有交女朋友?」賴美英再試探。
  王駱軍心一緊,飛快的答:「沒時間。」
  「噢!」賴美英失望的沉默了一下—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你是在忙那個什麼開發案嗎?你不會真的要拆掉那座慈佑寺吧?」
  王駱軍聞言心更亂了,不禁蹙緊雙眉,微慍的說:「媽,我很累,別談這些好嗎?」
  賴美英詫異的睜大眼。奇怪,這個有工作狂的兒子,竟然也有累的時候?他是不是哪邊不對勁了?
  「媽,小妹呢?」王駱軍轉開話題問。
  「我正想問你呢,她怎麼沒跟你一起下班?」
  「她這兩天請假,我還以為她會待在家裡。」王駱軍十分意外。
  「駱軍,你說穎穎會不會又和那個姓洪的舊情復燃了?」賴美英擔心的問。
  「媽,你現在才來擔心,不嫌太晚了嗎?」
  「難道,穎穎……她真的又做傻事了?」賴美英猛地大驚。
  「您放心吧!媽,我已經訂好機票,準備送穎穎回美國去。」
  「我不同意。」賴美英一口拒絕,口中嘟囔不已。
  「盼了好些年,穎穎才肯回到我身邊,你現在又要送她走,我絕不答應。」
  見母親一副堅持的模樣,王駱軍只得說重話了:「媽,再不送穎穎回美國的話,就等著看她毀滅吧!」
  「你是什麼意思?」賴美英微怏的瞪著兒子問。
  「穎穎的確又和洪敬航在一起,而且洪敬航的老婆也知道了,只是顧及大家的顏面,她裝作不知情維持風度。媽,我若再不出面阻止,難道要眼睜睜的看她做一輩子見不得光的第三者嗎?」
  聞言,賴美英憂心忡忡的埋怨道:「這孩子怎麼這麼死心眼,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她又何必對洪敬航這麼死心塌地的呢?」
  王駱軍沉默了下來。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對曾筱昕執迷不悟?
  自從那天她跑出辦公室後,他便不曾再見過她,強烈的思念揮之不去,他想去九芑鄉找她,但內心莫名的畏縮令他裹足不前。
  想起她的天真、她的單純、她的善良,他就感到一陣慚愧。
  是的,他就是利用她的善良,卑劣的奪走她的純潔,佔有了她的身體。
  她是如此的讓他心折,他害怕自己因為太愛她,反而失去了自我。
  明知她和前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他就是無端的害怕再受一次傷害,他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這邊,賴美英兀自擔憂的叨念不休:「可是,我實在捨不得穎穎離開,駱軍,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
  突然,一個極輕柔的女性聲音接腔道:「媽,不能,我必須離開台灣。」
  聞聲,賴美英和王駱軍母子倆同時轉頭望向她。
  只見王穎步履輕盈的走進客廳,然後坐在母親身邊。
  「穎穎,你上哪去了?」王駱軍關心的詢問。
  「我去做產檢。」王穎恬靜的笑答。
  「什麼?」賴美英、王駱軍同時大叫。
  「嗯!媽、大哥,我懷孕了。」
  賴美英兩眼大睜,張嘴了老半天,終於吶吶的說:「穎穎,你……懷孕了?」
  王穎輕輕點頭,同時握住母親微顫的手,沉穩的說:「這就是我必須盡快離開台灣的原因。」
  相較於母親的震驚反應,王駱軍倒是顯得鎮定多了。
  「敬航知道嗎?」他的心底隱約升起一股想痛揍洪敬航的衝動。
  「我不打算告訴他。」王穎搖頭,用堅定異常的語氣說道。「這孩子是我的,我自己生、自己養。」
  然而,賴美英卻不同意的命令:「拿掉他。」
  「媽!」王穎驚喊,一邊下意識的護住小腹。
  賴美英一臉凝重的勸說道:「你還沒結婚,平白拖個孩子,只會增加你的負擔。聽媽的話,拿掉小孩,等將來有適合的對象,結了婚再生也不遲。」
  無論時代如何進步,未婚媽媽的壓力始終沉重有如枷鎖,她怎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為愛斷送自己的青舂和幸福?賴美英心疼的想。
  「媽,求求您,別逼我拿掉孩子。」王穎急得眼淚直流。
  「穎穎,你還年輕,犯不著為了一個有妻兒的男人做這麼大的犧牲。」賴美英苦口婆心的勸道。
  「孩子不是為敬航生的,媽,我是為我自己呀!」
  「傻瓜,既然不是為了洪敬航,那你沒事拖個孩子在身邊又是為了什麼?」賴美英更不解了。
  王穎抬手擦拭掉頰上的淚水,平緩了情緒後,才慢慢說道:「媽,同是女人,您應該能體會當一個小生命在自己肚子裡誕生的那種喜悅和快樂,難道您忘了當年懷大哥時,那種初為人母的感動嗎?」
  賴美英無言了。
  「穎穎,你想過孩子落地後,接踵而來的養育問題嗎?」王駱軍擔心妹妹只是一時衝動。
  面對著王駱軍的疑慮,王穎肯定的點點頭:「我仔細想過了,我有信心克服一切。」
  王駱軍還是提醒的說:「一個女人獨力撫養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
  「相信我,大哥,我會盡我所能的去愛這個孩子,好好栽培他的。」輕撫著尚稱平坦的小腹,王穎認真的說。
  「如果孩子將來跟你要爸爸呢?」
  「我只有跟他實話實說。」她坦然的笑。
  按揉著發疼的太陽穴,賴美英還是憂慮不已的問:「穎穎,難道你真要為那個洪敬航一輩子不嫁嗎?」這時,她心中不免想起慈佑寺的廟公曾旺,他曾暗示女兒婚姻緣未到,可明年有大喜。原來大喜指的便是孩子!
  「不會的,媽,如果我將來碰到合適的對象,還是會結婚的。」
  曾經滄海難為水,她深知自己已無法再接受其他男人了,只是現在她必須安撫母親的心罷了。
  「你拖著個孩子,哪個男人敢接近你呀,我認為你還是……」
  不等母親說完,王穎立刻撒嬌的抱住母親說:「媽,難道您和大哥都不幫我了嗎?」
  「我們當然會幫你,只是……唉!你還是不該生下這孩子的。」賴美英仍不贊同的搖頭。
  「媽,別再逼我拿掉這個小生命,真要這麼做,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媽,求求您,讓我留下孩子。」
  面對女兒的苦苦哀求,賴美英著實為難,猶豫半晌,最後歎息的妥協答應道:「好吧!要留就留吧!」
  「謝謝媽。」王穎高興的抱緊母親。
  「唉!傻孩子。」賴美英拍拍女兒喟歎道。
  「這可是你自己選擇的人生。」
  是的,自己選擇的人生,而他又在怕什麼呢?看到妹妹在感情上受了這麼大的創傷後,還能堅強的站起來,面對自己選擇的人生,而他是一個大男人,不過歷經前妻的背叛,就不敢再踏出一步嗎?王駱軍在心中自問著。
  和曾筱昕雖然有個不怎麼美好的開始,但也該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吧?
  對,即使兩人沒有將來,他也不容許她帶著恨意離開,至少他要努力的去爭取她的愛和諒解吧!
  母女倆依偎片刻,王穎才又輕聲的問:「哥,你幫我訂什麼時候的機票?」
  「下星期三。」
  看著妹妹不顧一切只為保住小生命,王駱軍不期然的又想起自己和曾筱昕在一起時,並未做任何避孕措施,萬一她也懷孕了,她會像妹妹一樣,悶不吭聲的拿掉孩子,還是生下來?想到這裡,他的心又是一陣起伏。
  「哥……」王穎呼喊一臉若有所思的王駱軍。
  「什麼事?」他猛然回神。
  「敬航那邊就麻煩你了。」她抱歉的說。
  「穎穎,你……」王駱軍疑惑的揚眉。
  「我不想再見他了。」王穎搖頭。
  「好!交給我處理。」王駱軍答應道。
  接著,賴美英也開口吩咐了:「駱軍,你也幫我訂張機票。」
  「媽,您要做什麼?」
  「我要陪穎穎去美國。」賴美英還是放不下心。
  似乎一切已塵埃落定,那麼,接下來呢?或者他不該再畏縮下去了,他該提起勇氣去面對曾筱昕的責難,誰教他未能履行諾言,免除龍教授的牢獄之災,這是他欠她的。
  是的,他該帶著贖罪的心去找她了。
  他愛她,他要她再度回到他的生命裡,王駱軍下定決心的想。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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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彩霞滿天,夕陽映照著大地,曾筱昕拖著長長的影子,慢慢的穿過廟埋,走到通往講台上的樓梯口,在階梯上坐了下來。
  剛經過廟門口,看見阿爸和阿滿姨坐在廟裡頭的小辦公桌旁,邊喝老人某邊聊天,瞧他們臉上滿是安詳愉快的笑容,令她不由得興起了一個念頭——
  她的阿母去世這麼多年,阿爸一個大男人辛苦的拉拔她長大,整個生活重心都放在她身上,也從未見過他再交個紅粉知己,十幾年的光陰就這樣消逝了,他內心深處的孤單寂寞,也絕不是她這個女兒可以瞭解和填補的。
  聽說阿滿姨也守寡多年,如今兒女們都成家立業了,如果可能的話,把兩位老人家送做堆,讓他們做個老來伴,走完這一生,不也是挺好的嗎?
  如此胡思亂想,她硬是不願去碰觸心底如泣血般的椎心刺痛……她不覺按住發疼的胸口。
  驀然,一團黑影罩上她頭頂,一雙黑色皮鞋映入眼簾,曾筱昕心猛地狂跳,遲遲不敢抬頭。
  「筱昕。」沙啞的聲音輕揚。
  暗暗的武裝好自己後,她才慢慢的抬頭,兩眼閃著怒火,口氣極差的問道:「你來幹嘛?拆廟?還是來討回剩下的六天時間?」
  哼,他都可以耍手段欺騙她了,她又何必履行三十天的桃色交易!
  無論如何,她都吃了大虧。
  「我想和你談一談。」王駱軍毫不動氣,反倒溫柔的說。
  他中午就來到九芑鄉了,只是躊躇猶豫著,不敢貿然上門,所以一直在廟外附近徘徊著,直到看到曾筱昕走出家門,他才悄然跟在身後。
  「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她冷冷的譏刺道:「難道是要談我這個白癡笨蛋怎麼受騙上當的嗎?」
  「我沒有欺騙你,只是事情超出我的控制,我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錯誤。」叱吒商場、不可一世的王駱軍,頭一回低聲下氣的親口向人承認自己的錯誤。
  「我能說什麼嗎?」她木然的冷言道:「好話、壞話隨便你編造,反正我是個沒大腦的笨蛋嘛!不懂人心險惡,把自己送入虎口,吃了悶虧,我能怪誰?」
  受不了曾筱昕的冷言譏諷,王駱軍猛地將她拉起來,緊握住她的雙肩,搖晃的吼:「筱昕,你別這個樣子!好好的聽我解釋,好不好?」
  突然,她用力的捶打王駱軍,崩潰似的嘶叫:「你滾!我不想再見到你這個卑鄙小人。」
  一句「卑鄙小人」打掉王駱軍的滿腔柔情,在商場玩慣手段的他,怎麼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小人行徑?
  沒錯,一開始他就不安心,為滿足自己的私慾,打算在佔有她後,一切還是照原計劃進行,因為公司前途遠比他個人的私慾來得重要,只是!後來事情卻超出他的掌控之外,他沒想到自己會愛上她。就因為愛她,他才下定決心要遵守和她之間的約定,沒想到何專員辦事不力,沒能救出龍教授,這能怪罪於他嗎?
  今天他來認錯,來請求她的諒解,一切只因為他愛她,不想讓她走出他的生命。一向心高氣傲的他,又如何能忍受被人指著鼻子大罵呢?
  他也有他男人該有的尊嚴啊!
  「滾呀!你滾呀!」曾筱昕忍著淚水驅趕王駱軍。
  愛有多重,痛就有多深!至此,她才真正體悟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投入了濃重的感情了。
  「滾呀,我不要再看到你……」終於,她哭喊出聲,兩手拚命的推著王駱軍。
  「我只想知道,你懷孕了嗎?」無端的,他竟希望她懷了他的孩子。
  曾筱昕一愣,然後送聲怒喊:「沒有!你快滾呀……」
  深深的凝視曾筱昕帶淚的臉龐,微感失望的王駱軍不發一言的轉身大步離去。
  睇視逐漸遠去的挺拔背影,曾筱昕痛苦的彎下身子,低聲飲泣……
  這是她的初戀哪!
  ???
  翔翰集團的會議室裡,籠罩著一股山雨欲來的緊張氛圍,所有的高階主管莫不提心吊膽的注視著臉色鐵青的總裁王駱軍。
  啪!王駱軍將手上的卷宗重重的丟到桌上,慍怒的喝問:「何專員人呢?」隨著聲音,一雙虎目精光環視會議桌一圈,所有被掃到的主管,紛紛轉移目光低頭翻閱手上的資料。
  王駱軍的心情已經夠糟了,這會兒又連連出狀況,教他怎麼能不發飆呢?
  「陳經理,上個月短少的金額,為什麼到現在才發現?」被點名的是會計部門的主管。
  「呃……」
  王駱軍也不要他回答,緊接著追問:「何專員到底上哪去了?我怎麼沒有看到他的假單?」
  這時一位臨時來接替王穎工作的秘書,怯怯的站起來,極力鎮定的說:「報告總裁,何專……員他、他……出差去了,這是他的外出假單。」說著,她顫抖的將一份卷宗放到王駱軍面前。
  「出差?我沒派他出差呀!」他皺眉的打開卷宗。
  這時會議室被人撞了開來,王駱軍正想發火——
  「總裁,不好了,何專員帶人去九芑鄉拆慈佑寺,結果和當地鄉民發生激烈衝突!」
  ???
  日上三竿,曾筱昕仍然臥床不起。
  因為只有睡覺,才能忘記傷痛、忘記煩悶,忘記某個男人曾帶給她的傷害。所以,她拚命的睡、努力的睡,恨不得就此長眠不醒。
  噗噗!砰砰,噗噗!曾筱昕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繼續睡。
  「不可以拆廟……不能拆廟……」
  砰砰!噗噗!又是陣陣引擎聲夾雜嘈雜的人聲飄進屋子裡。
  曾筱昕火大的跳下床,刷地打開窗戶——
  只見樓下廟門前停了幾輛挖土機,而阿爸和慈佑寺的委員、厝邊歐巴桑們跟一群建築工人對峙著,彼此叫囂不休。
  瞧這陣仗,曾筱昕的心一涼。
  「走開啦!不可能給你們拆廟。」曾旺一夫當關的擋在廟門口,用台灣國語大喊。
  這時,西裝筆挺的何專員站了出來,揚聲表明立場:「各位鄉親父老,這間廟的土地所有權已經是我們翔翰集團的,我們當然有權利處理這幢建築物。」
  「素啦(是啦)!土地偶(我)賣掉了,你們大家不要阻擋我拆廟,合約攏(都)簽了,時間若超過,我會被告耶!」福伯仔的兒子嚼著檳榔,操著一口台灣國語大聲的附和。
  「攏(都)是你這個死囝仔,偷拿偶(我)的印章和地契去賣,還帶人來拆廟,你是要活活氣死偶(我)嗎?」福伯仔跳腳的斥罵。
  「阿爸,講這些沒用了啦!今天一定要拆廟。」福伯仔的兒子不在意的揮揮手,然後示意工人開動怪手。
  「死囝仔……」
  「不准拆廟,神明不答應,這廟要拆了,大家都不會平安。」曾旺臉紅脖子粗的喊著。
  眾人一聽,紛紛點頭,大聲附和。
  「對,不許拆廟。」
  「你們要講道理,今天一定要動工拆廟。」為了前途,何專員孤注一擲。他私撥公司款項給拆除工程包商,又未經王駱軍同意便繼續推動科技城計劃,而這所有的動作,只求王駱軍關愛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期望將來能平步青雲。
  「好了,動工了。」何專員對著操縱怪手的工人大聲喊道。
  「慢著。」曾筱昕跑進人群中大喊。
  「是王駱軍叫你們來的嗎?」她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只盼望王駱軍不會如此卑劣無情。
  「總裁?」何專員怔忡了一下,然後心虛的側過頭去。「他很忙,沒空管這種小事。」
  「不可以拆廟。」曾旺激動的推開何專員。
  福伯仔的兒子立刻上前護衛何專員,伸手推了曾旺一把。
  「廟公旺,你怎麼這麼『番』啦?」
  見老爸踉蹌的後退了幾步,曾筱昕火大的脫下鞋子,抓在手上追著福伯仔兒子打,口中迭嚷不休的:「你敢打我阿爸,你敢打我阿爸……」彷彿發洩滿腔怨氣似的,她辟哩啪啦的一陣亂打。
  「肖查某,你實在欠打。」閃躲不及的福伯的兒子也不客氣的往曾筱昕的下巴回敬一拳。
  「你打偶(我)女兒!」看到女兒摔倒在地,嘴角冒血,曾旺咆哮的衝向福伯的兒子,劈頭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喂!打人了……打人了……」
  「大家要保護慈佑寺,不要讓他們拆廟。」
  「對,趕他們走……」
  頓時,群情激情,激昂的鄉民們一湧而上,和來拆廟的工人扭打成一團,有的還拉下怪手上的操作工人飽以老拳,整個廟理前陷入一片混亂。
  當王駱軍領著部屬趕到時,也無法有效的控制此一混亂場面。
  晃眼中,他竟見到熟悉的身影也混在人群裡,一時心焦不已,馬上吩咐部屬:「陳經理,立刻報警。」匆匆喊完,飛奔進入混戰中,急著要帶出曾筱昕。
  「總裁,小心。」
  側身閃過一個鄉民的拳頭,王駱軍揚聲疾喊:「筱昕,曾筱昕……」
  就在快接近曾筱昕身邊時,一記悶棍打在他的背部,教他吃痛的往前撞上一名工人,那工人轉身直接揮拳打在王駱軍臉上,頓時,他眼冒金星,步履踉蹌了一下,但他心繫佳人安危,顧不得反擊,忍痛繼續尋找曾筱昕。
  「筱昕,筱昕……」
  正拚老命和人幹架的曾筱昕聞聲回頭,卻見王駱軍被人攔腰撞向怪手機器。
  「王駱軍!」她意外疾呼,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你是來監督拆廟的是嗎?」曾筱昕衝到王駱軍面前質問。
  迎頭撞上怪手的王駱軍不及回答,只是一個勁兒的搖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她握拳的大叫。
  突然,一名手持木棍的工人,跑到曾筱昕背後,舉起木棍就要打下去——
  王駱軍見狀飛身抱住曾筱昕旋過身子,那記棍棒就這麼打在他的頭上,霎時,血流如注,一陣天旋地轉,王駱軍支撐不住的倒向曾筱昕,人也昏倒了。
  「啊!王駱軍……」被壓在王駱軍身下的曾筱昕驚駭尖叫。
  「駱軍……駱軍………」
  混戰中,眼尖的何專員亦看到王駱軍受傷倒地,驚聲猝嚷的跑過來:「總裁受傷了,快叫救護車。」
  被染了一臉血跡的曾筱昕掙扎著爬起來,緊緊的抱住血流滿面、兩眼緊閉的王駱軍,迭喊不休:「駱軍……你不會就這麼死了吧?不會吧?」
  她魂飛魄散的用力拍打王駱軍的臉,淚無聲的飛落……
  驀地,警笛聲大作,接著,無數道水注從天而降,所有打架的鄉民、工人,頃刻間被大批警員強制驅散開來。
  一場群架衝突就這麼平息了。
  「駱軍……王駱軍……你醒醒呀!你別嚇我……」渾身濕透的曾筱昕對周圍的動靜毫無所覺,只是淚眼婆娑的死抱住王駱軍嚷喊。
  「救護車來了、救護車來了……」有人喊著。
  曾筱昕恍若未聞,激動地喃嚷道:「王駱軍,你給我醒過來,王駱軍……」
  「小姐、小姐……」
  「我不再生你的氣了,真的,就算你騙我也好,你不救龍教授也罷,甚至把慈佑寺拆了也無所謂,只要你醒過來,我就統統不跟你計較了,真的,我發誓……駱軍……」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叨念不休。
  「呃……小姐,救護車來了,你得放開我們總裁……」擔心的何專員在一旁說道。
  「嗚……你不能死呀!只要你不死,我什麼都答應你、都相信你,嗚……我發誓,我也是愛你的……」伏在王駱軍的胸口,曾筱昕嗚咽的傾訴內心深處的話。
  她什麼都答應、都相信他、她是愛他的!
  聽到這裡,一直掙扎著想睜開眼的王駱軍,嘴角不禁逸出微笑,終於放下心中的那塊大石頭,讓自己跌入無邊的黑暗中……
  「駱軍,你醒醒嘛!我阿爸一直催著我嫁人,你趕快醒過來嘛!我想嫁給你、想跟你天長地久的過一陣子,你聽見沒……」
  這時,一個擔憂的男性聲音再度揚起——
  「呃……小姐,你再不放開我們總裁,讓他上救護車的話,我看他可就沒命娶你,無法跟你天長地久了……」

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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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去呀!既然人都來了,為什麼不進去?
  「唉!都撂下狠話,說不想再見到他的。」
  ——那是一時氣話,他不會當真的。
  「不行啦,我沒臉見他。」
  ——為什麼?
  「我……不好意思嘛!因為我罵他無恥、罵他卑鄙小人。」
  ——你罵得沒錯,他確實小人的算計過你,可是,你人都來醫院了,還是進去看他一下吧!
  「不行、不行啦!」
  ——又怎麼了?
  「就在他受傷的那天,我在大庭廣眾下說……我愛他,要嫁給他。哎呀,好多人都聽見了,很丟人耶!」
  ——那時候他昏迷了,又沒聽見你的真情告白,反正聽見的人現在統統不在呀!好了,快進病房看他吧!
  「可是,我還是不敢進去看他……」
  緊閉的病房門前,曾筱昕來回不停的走著,和自己的心在做天人的掙扎,只因她提不起勇氣踏進病房,探視已恢復清醒的王駱軍。
  猶疑中,一聲輕響,何專員開門走了出來,乍見呆立在門口的曾筱昕,心中猛然一驚——
  「曾……小姐?!」他很快便回神的招呼。
  見何專員一臉的沮喪,曾筱昕雞婆的問道:「何先生,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被開除而已。」何專員苦笑應答。
  「你被開除了?」她一怔。
  「是的,因為我擅自撥款,又私自行動,破壞公司紀律,不但引起群眾衝突,導致總裁受傷,也嚴重損害了公司的形象。」
  「聽起來好像挺嚴重的。」她同情的說,然後拍拍何專員的肩膀安慰。
  「唉!只要是人,難免都會犯錯的,你就別自責了。」
  「謝謝你。」何專員再次苦笑的道謝。
  「總裁現在清醒著,你可以進去看他。我先走一步了,再見。」打完招呼,何專員便越過曾筱昕欲離開。
  「何先生……」她突然開口。
  「還有事嗎?」
  「我……我幫你跟你們總裁求情。」不忍心看他沮喪的樣子,曾筱昕不由得又發揮起同情心了。
  何專員聞言一愣,心中感激莫名,也對自己犯下的過錯後悔不已。
  「謝謝你,曾小姐。」何專員默默的離開醫院了。
  曾筱昕就這麼杵在虛掩的病房門口,望著何專員消失在走廊盡頭。也不知過了多久——
  「要幫人家求情,還不進來?」猛地,揶揄的聲音從病房裡傳了出來。
  曾筱昕一驚,然後咬了咬牙,戰戰兢兢的推開房門,走進明亮而充滿花香的病房裡。
  「你……好點沒?」她小心翼翼的走近病床。
  「你說呢?」王駱軍揚揚眉,沒好氣的說。
  曾筱昕看著他額上裡著一層層的紗布,滿臉倦容的躺在病床上。
  「打從認識你之後,我就血光不斷,災禍連連。」他緊瞅著惶惶不安的曾筱昕說道:「哦!不,在機場受傷的那一次,我們甚至還不認識。」他再次更正。
  聞言,曾筱昕頭更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其實,很早以前,我還去過你的公司應徵助理專員的工作。」她低聲的自首。
  「什麼?我怎麼沒印象?」王駱軍意外的說。
  「因為,在面試前,我緊張得想上洗手間,於是就亂闖……一不小心打開了你的辦公室,就被你轟了出來。」
  「所以,你懷恨在心?」
  「誰說的?當時我可沒看清楚你的臉,我是事後才想起你的聲音的。」
  「哦!那你說我該怎麼跟你算這筆帳?」他指了指頭上的傷。沒錯,從機場、超市到廟埋,王駱軍便一路傷到底,一顆頭不知縫過多少針了,再這麼破相下去,恐怕也沒多少女人會對他有興趣了。
  但是,這能怪她嗎?
  怔愣了一下,曾筱昕也不服氣的反駁:「可是,你也有欺負我呀!」
  「我又怎麼欺負你了?」他佯做無辜的問。
  「你用龍教授的自由和慈佑寺的存廢要挾我,強迫我做你的女人,結果,你一件也沒履行,我人都……給你……了!」說著說著,她的聲音愈來愈小,覺得委屈難過極了。
  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他心疼不已,可又忍不住促狹的說:「你不是說要原諒我,不跟我生氣、不計較了嗎?而且你不是還說你愛上我、要嫁給我,還要跟我天長地久?」
  「啊!」她失聲驚呼,頓時臉紅耳赤、心跳加速,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奪門而出。
  「你……你都聽到了?」真是丟人哪!
  「過來!」他驀地伸展手臂,霸道的命令。
  「我阿爸和阿滿姨去澳洲觀光了。」她一陣心慌意亂,倉促之間,竟說出風馬牛不相干的話來。
  王駱軍仍大張手臂,耐心的等待著。
  「過來。」他再說道。
  躲不了了,曾筱昕只得慢慢的踱到床邊。
  「啊!」她低呼一聲。
  王駱軍雙臂圍攏,將她環進溫暖的胸懷裡,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低啞的說道:「等你父親回來,我會上門提親的。」
  曾筱昕的心震動了一下,腦子轟然一片,完全無法思想。
  「你放心,我一定會留住慈佑寺,不拆一磚一瓦,而我也已經幫龍教授找好律師,準備上訴了,我絕對不會失信於你的。」微俯頭輕吻她小巧的耳垂,他繼續喃喃保證道:「所以,我們之間的帳一筆勾消。」
  算來他是該感謝何專員的膽大妄為,否則他也無法順利的得到她的諒解,更別提擄獲她的心、她的人了。
  王駱軍決定讓何專員復職了。
  聽到他倆剛才在病房外的對話,王駱軍對曾筱昕的愛就更深、更濃了。
  他不覺再加重力量,緊抱著她的身體。
  抬頭凝視王駱軍那有稜有角的臉龐,她不禁自問道:難道她就這麼輕易的被他征服,這麼輕易的原諒他嗎?
  「雖然我們之間有個不怎麼美好的開始,但,請相信我的真心。」他撫摸她細嫩的臉頰,深情的告白。「我愛你!」說完,他低頭吻住她微顫的唇,品嚐她口內的芬芳,恨不得能將她揉進骨子裡。
  一陣纏綿熱吻後,她嬌喘咻咻的威脅道:「以後你若再欺負我,我就再打破你的頭。」
  聞言,王駱軍不由得放聲狂笑——
  愛她,其實不難吧?!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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